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046|回覆: 57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拉棉花糖的兔子 -【滿袖天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8-8-22 00:00: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8-22 00:12 編輯

滿袖天風 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內容簡介】:

  溫瀾離開的那天,皇城司上下鬆了口氣。

      皇城司權涉私察、治安,緝捕,鞫獄……暗中探事,上至朝士大夫,下至富家小戶,無孔不入,人人惴恐。

      但即使在聲名狼藉的皇城司內部,溫瀾也是個大禍害。

      只是,大禍害下一個要禍害的是哪兒呢?
.
      指路排雷:架空,背景部分參考北宋;偽宅鬥,蘇爽無敵;誰找女主麻煩,女主找誰全家麻煩。磚花隨意,去留由君。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8-8-22 00:00:30 |只看該作者
一 夢讖

  溫瀾又夢到了嘉寧八年冬的皇都。
  
  霜雪切肌,風摧枯桑,嚴寒拍打在門窗之上。而她被縛在粗陋的木床一端,衣衫單薄。趙理坐在床沿,勒緊鎖鏈逼問她趙琚的下落。
  
  燭火搖曳,趙理的聲音帶著殺意:“倒是我低估你了,皇城司不愧伺察京畿多年,還有這般能耐。但你也該清楚,趙琚藏不了多久。”
  
  她依然是沉默,濃睫在眼底打出一道彎彎的陰影。腳下因為趙理到來剛燒起的鵓鳩色禦爐炭散發著暖意,驅散了她身上徹骨的寒冷,青白僵硬的手指也恢復了些血色。
  
  未幾,趙理再一次在夢中按著她的腿轉移了話題,語氣古怪地道:“尋常士卒黥面,皇城卒黥於髀間。當初為你黥字之人,知道你是女子嗎?或是你用了什麼手段?”
  
  趙理將下擺挽上去,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還有大腿外側青色的黥字,竟是觸目驚心。他的手指印在還有一絲涼意的皮膚上,極為細膩,不禁恍神。
  
  溫瀾從最普通的察子做起,皇城司的兵吏在這樣私密的位置黥上番號,本是因為暗中探事,不能與普通兵卒一般堂皇。
  
  可知曉溫瀾是女子後,這黥字卻仿佛沾染了幾分旖旎……
  
  溫瀾沒有露出驚訝或者屈辱的神情,只是嘲諷地道:“這黥字來路正得很。倒是世子殿下,得位不正,恐怕難立綱維,德行敗壞,難怪有斷子絕孫之憂,至今無後。”
  
  趙理臉色一變,溫瀾只覺腿上劇痛,幾乎以為他要暴起傷人,可最後也只扯了下嘴角,將溫瀾一摜,冷冷道:“待我找到趙琚,梟首與你看,不知你還能不能這般牙尖嘴利。”
  
  ……
  
  溫瀾猛然轉醒,盯著床幃上的蓮花紋刺繡看了片刻,緩緩坐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那裡好似還殘餘著痛感,淤青如在眼前,握一握手,才恍覺那刺骨涼意只是夢罷了。
  
  這半月來,她日日都夢到還未曾到來的嘉寧八年所發生的事,夢中的情景太過真實駭人,令她無法宣之於口。
  
  今上駕崩,太子繼位,恭王子謀反,血洗皇城。
  
  待她趕回京師時,為時已晚,只來得及將太子救出宮藏在隱秘處。然而這也只是一時之計,她從未夢到太子的下場,以趙理的手段……
  
  溫瀾喝了口冷茶,心口那點從夢中帶出來的火氣隨之一點點涼下去,她在黑暗中坐了許久,靜靜下了一個有些荒謬的決定:
  
  她要將這個夢當真。
  
  ……
  
  溫瀾正式掛冠離任皇城司的這日,葉青霄與友朋們額手稱慶,其本人更是幾欲喜極而泣。
  
  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太宗朝間設於京師。本朝以來,皇城司暗中探事之細緻,愈發喪心病狂,詳實到某某人在家中宴席上多喝一杯酒也瞭若指掌。上到當朝官員,下到平民百姓,簡直無孔不入。
  
  可想而知,京官、都人對這個衙門是怎樣態度。
  
  對於和他們時有公事往來的禦史台、大理寺、刑部、大名府等等衙門來說,皇城司便更是不討喜了。
  
  若果有像葉青霄一般,先待過大名府,又調往大理寺的人,那怕是做夢都在罵對方。
  
  整個皇城司內,葉青霄最討厭的又莫過於溫瀾。皇城司也有緝捕之職,少不了和其他衙門聯手辦案,公事往來,但凡溫瀾在,總要折騰得大家怨念叢生。
  
  不怨得知道溫瀾走後,葉青霄與同僚特意吃了頓酒。
  
  他們包了家腳店的二樓,叫了些乳酪、羊肉等小食佐酒,對面便是家瓦舍,裡頭極為熱鬧,在這頭都隱隱能聽到絲竹唱樂、歡呼叫好之聲。
  
  席間忽有人道:“上月禁軍有一起酒後鬥毆,被皇城司移交大名府,裡頭有個都頭,罵了溫禍害半天,當時他不是一句話沒說麼,都傳是畏懼都頭的義父,畢竟那個都頭的義父可是在樞密院。”
  
  單是京畿地區,守衛的禁軍便有十萬之眾,番號頗多。其實皇城司原來也屬禁軍,不過二十年前才獨立,二者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樞密院卻是掌著軍國機務,那位職權還不低。溫禍害再蔫壞,可不也得避讓著,這一罵解了許多人的氣。
  
  大家紛紛看著說話之人,不知他為何舊事重提。
  
  此人擠了擠眼睛,說道:“早有傳聞稱溫禍害要走啦,可你們知道為何早有風聲,但他偏是今日正式走?”
  
  在場之人大多未曾想過這個問題,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他們在心中迅速檢點了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嘖。”那人低聲道,“……今晨,官家斥樞密院‘吏不肅’!”
  
  眾人皆是一頓,頗有些不寒而慄。
  
  樞密院吏作風如何,官家怎會得知,分明是有人暗中探事。斥完定要罰了,罰誰還用明說嗎?
  
  以溫瀾的性格,私下報復那都頭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沒人能想到應在此處。
  
  雖說溫瀾要走,可要點是,竟連樞密院也拿皇城司無可奈何了嗎……
  
  一時間,他們都噤聲了,誰知道現在說的話,又會不會被記錄下來,送到官家案頭。
  
  好半晌,氣氛才緩過來。
  
  “吃酒吧,好歹是送走這瘟神了。”
  
  “說起來,溫禍害都要走了,也不怕被報復啊,你們猜他會去哪呢?”
  
  “溫禍害不是孤兒嘛,陳伴伴又早已捐館,他能去哪兒,難道日後不謀事了?”
  
  陳伴伴指的便是前任皇城司勾當官陳琦,是陛下最寵信的內侍,否則也不能勾當皇城司了。他在任上時,皇城司三名勾當官,只他獨攬大權。前些年去世後,陛下還追贈了節度使,諡號恪忠。
  
  溫瀾自小跟著恪忠公,後來還被收作義子,某些方面堪稱青出於藍勝於藍。
  
  這從皇城司出來的人,能上哪兒謀事,還真不好說,特別是溫瀾得罪過的人可不少。
  
  葉青霄幸災樂禍地道:“管他去哪兒呢,反正去哪兒哪兒倒楣。”
  
  剛說完,葉青霄便從窗口瞥見街面上的一人一馬。
  
  馬是高頭駿馬,色白勝霜,人著一身月白色燕居服,髮如鴉羽,眉眼秀麗,顏色十分好,更勝過街旁栽種的桃杏,人海中毫不費力便撞進葉青霄眼中。正是他們剛剛提及的溫瀾。
  
  看路旁女子投在他的眼神,若非皇城司名聲不好,溫瀾的美姿容怕是要更為聞名。早年他年紀更幼,又無今時的氣勢,甚至有人編排過陳伴伴要叫他也去做內侍,可見其秀美。
  
  可惜,此人的人性是不如顏色十一的!
  
  葉青霄盯著溫瀾看的時候,溫瀾也似有感應,一抬首望了過來。抬眼時目如寒星,清淩淩似雲嶺積雪,十分顏色便更增光華了。
  
  葉青霄來不及收回目光,心下略慌,轉念想到他都離任了,索性定了定神,一臉嘲笑地俯視他。
  
  其他人也發現了溫瀾的蹤影,擠到視窗來,指指點點地笑談,恨不能將往日的怨氣一吐而空。
  
  “這便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哈,溫瀾也有今天。”
  
  樓上樓下,也不知溫瀾是否聽清了,只見他微微歪頭,唇角勾起,神色更為生動。陽光穿過搖曳的酒旗,在他臉上泛著淡淡的光華,卻也無端透出些……惡意。
  
  溫瀾一眼掃過他們。雖是仰視,竟毫不落於下風。
  
  本是看熱鬧甚至帶著嘲笑心思的人只覺渾身發寒,即便知道溫瀾已卸職,也在這般目光下生生腰軟了,身子慢慢、慢慢低下去,避開溫瀾的目光……
  
  “喂,你們躲什麼!”葉青霄氣結,回頭斥責同伴沒膽氣。
  
  對哦,溫瀾都辭任了,還怕他做什麼。眾人訥訥想。
  
  只是再一抬頭時,溫瀾已然策馬離去了,僅剩一抹背影,哪還有他們找回場子的機會。
  
  葉青霄哼了一聲,又氣悶地重複那句話:“去哪兒哪兒倒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8-8-22 00:00:44 |只看該作者
二 揚波

  那日吃完酒後,葉青霄再沒見到溫瀾,自他離任皇城司已經數月,其人仿佛憑空消失,有小道消息稱他已離京,只是不知為何,也未與同僚、上官道別。
  
  葉青霄遇到皇城司的人,聊了幾句後察覺,大概是平日溫瀾折騰自己人也狠,對方提到溫瀾離開,語氣好像還有點欣喜。本是相看兩厭的人,在這一點上倒是有了些默契。
  
  可是,葉青霄在起初的高興勁兒過去後,又覺得有些不快,到底溫瀾是自個兒溜的,沒叫他出口氣。
  
  這口不快之氣一壓數月,此日,葉青霄正值休沐,被打發帶上幾個家僕去驛站接人。
  
  葉青霄的三叔葉謙在外任官多年,如今瓜期已屆,磨堪期滿,喜遷為京官,近日回京。葉家祖母盼兒心切,叫孫子去迎一迎叔父。
  
  出門前葉青霄的母親又提點他莫要失禮,葉謙此番回來還帶了新婦。
  
  葉謙原是鰥夫,半年前議親,娶了任職地一寡婦徐氏。徐氏膝下還有個女兒,尚未出閣,也會一同上京,故此相迎時要注意有女眷。
  
  葉謙在岳家成的親,他的繼室與繼女葉青霄都未見過,不過,徐氏之父徐景山也有功名在身,因葉謙欲續娶徐氏女,葉青霄的祖父便找到了徐景山所著的文章。
  
  葉青霄在祖父那裡掃過幾眼,觀其文如睹其人,只覺徐先生才情富瞻,品性澄淡,想必教養出來的子孫亦有沾馥。
  
  葉青霄出門,恰好遇到二叔葉訓回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二叔。”葉青霄問了聲好。
  
  葉訓耷拉著眼皮上下掃了他一眼,語氣微妙地道:“出城去?”又打量那幾名家僕,默數後哼哼道,“只帶五個人?呵呵。”
  
  葉青霄故作不懂,“祖母讓我提前守著。”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叔三叔不睦,他這個做小輩的怎好搭這話。
  
  好在葉訓也不指望葉青霄說出什麼來,踱步離開了。他一想到老三續娶之婦既非名門望族,又無萬貫陪嫁,不過是個窮鄉僻壤的寡婦,心中就有些暗自痛快。
  
  葉青霄只在這裡稍微耽擱一下,趕緊打馬往城外去了。
  
  ……
  
  葉家本是算好了腳程,叫葉青霄提前去候著,誰知他才到驛站,便見裡頭出來幾輛車,打頭一個僕從面孔熟悉,只一下他就辨認出來是當年隨葉三叔出門的管事。
  
  那管事也依稀認出葉青霄,急急叫馬夫催停了車,“四少爺!”他欣喜地回頭,“老爺,是四少爺!”
  
  下一刻,葉謙撩簾出來,葉青霄也翻身下馬,叔侄二人久別重逢,俱是激動不已。
  
  葉謙受了侄兒拜見後,拉著他的手回憶舊容,上次他見到葉青霄時,這孩子還在治學,如今已輾轉兩個衙門,難怪沉穩許多。
  
  葉青霄尚有疑惑,“叔父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我算著應當還有一日,如此倒是險些錯過了。”
  
  葉謙一聽,呵呵一笑,指了指他們的馬車,“其實我來時還耽擱了三四日,是我那女兒找到個巧匠,給馬車的伏兔與當兔都改形制了,再將車輪包上革,叫我們腳程大大加快,又更為穩當。”
  
  如此聽來,要不是葉謙先前耽擱,早便到了。葉青霄仔細一看,順著車軸放置的伏兔,以及外側的當兔形制都與常用的有些改變,更加長也更加堅固。
  
  似這般的改動,葉青霄上月在京中也看到了,是軍匠首創,按理說不足一月,傳不到章丘那麼遠的地方,難道是章丘那個匠人與其冥冥間神思相通?
  
  這不過是小小改動,念頭一閃而過,葉青霄也未在意太多。
  
  這時,馬車上又下來一名婦人,體格纖巧,掀開帷帽後露出了一張柔美的面龐,雖有一定年紀,卻不失韻致,正是葉謙續娶的妻子徐菁。
  
  葉青霄聽說這位嬸嬸比三叔還年長一些,從外貌上倒是沒有任何痕跡。
  
  徐菁先前便聽到管事喊四公子,這時先吩咐婢女去後面的車架請姑娘,他們相遇得突然,毫無準備,後頭怕還不知道。
  
  待徐菁走過來,葉謙為她介紹,“這是我大哥家的幼子青霄,當年蔭補了主簿,又進士中第,如今在大理寺差遣。”
  
  葉青霄忙稱呼嬸嬸,徐菁也溫聲應了,微微笑道:“蔭補授官後還能苦讀登第,可見侄兒勤勉好學,卓爾不群。”
  
  葉青霄輾轉大名府與大理寺,也算練下一些眼力,這位新嬸嬸只三言兩語,但柔和文雅,相處起來很輕鬆。還有就是,他雖不便直盯著嬸嬸看,掃過去總覺得嬸嬸有些面熟,就和在哪裡見過一般。
  
  再看後面,去通報的婢女所站的車,簾子動了動,一隻手將簾子撥開,那手指白皙纖長,指尖透著粉紅,煞是好看。想是徐菁的女兒要下來了。
  
  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鈴聲,他回過神來,“馬遞。”
  
  他們還在驛道上,這鈴聲是軍士往來傳重要文書時才會搖響的,為的就是提醒行車避開和下一站交替之人提前準備。一聽聲兒,車夫都趕緊將車架挪開一些。只是好幾個是章丘人,沒應對過這樣局面,難免有些慌。
  
  葉青霄見他們手忙腳亂,趕緊也上前搭把手,馬遞疾如飛電地掠過驛道,後頭那駕車不知何時到了近前,因為轉彎太急,竟是有些不穩,向旁傾了傾。
  
  徐菁的女兒先前便停住了沒下來,這時車身一動,一隻手猛然探出來扶著車門,身體也滑了出來,引得徐菁驚叫了一聲。
  
  僕從們急急扶車,葉青霄也下意識一手扶車,另一手想去托一把妹妹。
  
  只是車上人一抹纖細身影躍下,頭上垂著半幅紫羅的帷帽並不影響她的動作,也無需葉青霄的助力,穩穩落地,淡青色的提花羅裙裙擺被風吹動,盪不起多高,便被腰間垂下的玉環壓穩。
  
  葉青霄稍稍一愣。
  
  對方似乎對自己大膽的舉止也有些不好意思,退一步輕聲道:“失禮了。”
  
  這聲音柔和綿軟,帶著一些南方腔調,甚是好聽,只是葉青霄總覺得有幾絲熟悉,大約和他相識的人音色肖似吧,但他認識的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綿綿的言語。
  
  葉青霄迅速搖頭。
  
  “……小心些。”徐菁的語氣說不上責難,只是有些微擔憂,措辭更是含蓄。
  
  葉謙則是不在意的樣子,說不定還覺得不錯,“揚波,來,認認,這是你四哥青霄。”
  
  葉青霄心想。沖風至兮水揚波,與這新堂妹的性子倒是有些相符,綿軟嫺靜之下又有些活潑。
  
  “四哥。”揚波乖巧地行禮,手指將要去掀帷帽,管事卻來道,“老爺,車架都扶好了,並無損毀。這會兒風大了,咱們回去罷?”
  
  葉謙想到久別的家與親人,當即一點頭,“走吧,快些回去。”
  
  揚波的手便縮了回去,這一瞬,葉青霄竟油然生出一點兒失望。
  
  ……
  
  改制過伏兔與當兔後的車架比起舊式樣果然更快更穩,未時已到了皇城。葉青霄能看到,葉謙那車的簾子都掀開了——徐菁是頭一次來京師,一國之都的繁華豈是章丘可比,都城峨峨,往來商客摩肩接踵,面面酒旗招搖風中,宛如波濤般起伏。
  
  從章丘帶來的僕婢更是不由自主左右張望,管事連忙約束,叫他們收心,免得撞了車。都城街上車水馬龍的,時有人畜相撞。
  
  倒是揚波的車簾,紋絲不動,也許是累了,連京師熱鬧也顧不上看。
  
  進了皇城後,葉青霄就打發家僕飛奔回去報信,待他們抵家時,已是府門大開。
  
  僕婢們將箱籠行李抬進去,葉謙風塵僕僕,卻是要先攜妻子去拜見高堂,徐菁也有些緊張,她在車上便簡單拾掇了一下。
  
  葉謙與徐菁攜手在前,揚波稍落後幾步。進門後葉青霄便時常去瞥揚波,這都進家門了,揚波怎麼還不摘下帷帽。被揚波覺察到,頭側了側。
  
  葉青霄訕訕一笑,“……這個,在家中了……”
  
  他說著也沒法續下去了,總覺得那話雖然沒什麼不對,說出來卻有點怪。
  
  揚波領會了他的意思,輕聲道:“四哥,我摘了帷帽可好?”
  
  葉青霄一時沒琢磨出來,為什麼要問他的意見,揚波話語中甚至還帶了一點莫名的笑意,也不知從何而來,他只下意識地答道:“啊?好……”
  
  揚波腳步未停,只輕輕一抬手,摘去了帷帽。
  
  紫羅隨著動作飄起,卻再也遮擋不住揚波的容顏。這確實是一張極為秀美的面龐,她有一雙瞳色稍淺的眼眸,淡漠處宛如含著積雪,淡紅的嘴唇猶帶一抹笑意,令五官愈發出彩。
  
  葉青霄竟是心先砰砰猛跳了兩下,心魂一蕩,然後才猛然發覺不對,將眼前人與某個名號對應上,霎時間驚恐的叫聲幾乎脫口而出。
  
  這漂亮而熟悉的五官,分明是屬於一個他討厭極了、已經消失數月的人物,只是對方從未這般打扮過,他愣是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自問:這是溫瀾吧?這他媽就是溫瀾吧?!
  
  葉青霄眼前一黑,數月前判溫瀾的那句話如在耳畔回蕩:去哪兒哪兒倒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8-8-22 00:00:55 |只看該作者
三 抵達

  “祖父,祖母。”揚波屈膝俯首為禮,落落大方。
  
  她上首是葉家的大家長,葉謙之父葉致銘,老爺子早年進士及第後,得陛下嘉許,輾轉姑蘇、江陵等地為官,可惜身體不佳,以刑部侍郎致仕,宦途到此為止。葉老爺子半躺在塌上,一旁側坐著的則是老夫人苗氏。
  
  葉家也是詩禮簪纓之族,自然不會對繼女冷眼相待,兩位老人和藹應了。
  
  老夫人早知道兒子還會帶個繼女回來,叫人在京中的頭面鋪打了時興的首飾準備送她,眼下看到揚波生得雪膚玉貌,與其母儀態也半點沒有擔憂中地方上來的小家子氣,東西送得就更舒心了。
  
  葉謙這個繼室,是他自己休沐時偶遇,而後求娶的,家境普通,資妝也不豐厚。
  
  好在老爺子隱退後以養生為主,為人也開明,老夫人更是憐愛兒子這些年身邊一直沒人照顧,只要他喜歡便好。現在唯一的一點憂慮也沒有,自然心下舒坦。
  
  但老夫人心裡也有一絲疑惑,她打發孫子去接人,這時葉青霄回來後卻垂手站在一旁,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眉頭微皺,不似平日的開朗。不過眼下正是母子團圓,老夫人也沒多想,只覺大約法寺裡有什麼難判的案卷。
  
  葉致銘咳嗽一聲,老夫人立時默契地明白了意思,說道:“青霄再去盯著你叔叔院子裡打掃完沒,沒料想他提前回來了,好在前兩日便開始清理。謙兒和他爹說說話,我帶謙兒媳婦和揚波去看看那副首飾。”
  
  葉青霄還待了一下才應是,匆匆出去。
  
  其他人出去後,只剩下葉致銘和葉謙父子。葉謙在榻邊坐下,小聲道:“父親,我打算明日便去考課院找同年敘一敘,看能不能打聽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謙回京,京中的缺多少人盯著,這一次磨堪,葉謙原本看准的是另一個位置,家裡也給他打點好了。誰知調令下來,一下遷到了京中,很快要去大名府任推官,簡直像是天上砸了個餡餅下來。
  
  葉致銘方才說了許多話,已經有些沒力氣,虛軟地道:“考課院的人怕也不知道什麼,你這幾日都莫要出府會客,沉下心來等等,很快應該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葉致銘宦海沉浮多年,雖然臥床已久,不問世事,對官場變動仍然有著敏銳的感知。考課院負責州縣官吏磨堪沒錯,然而與葉謙相比,還有更具資格的人。
  
  葉謙喜任大名府推官,有了這麼一個資歷,甚至得了賞識,再放到州府上去謀個通判也不是不可能,未來可期啊。只是,葉致銘一聽到消息便覺得,這件事來得太過驚喜,就像有什麼人在背後推動一般。
  
  父子兩人就此事絮絮低語起來。
  
  ……
  
  另一方面,老夫人帶著徐菁和揚波去看了首飾,同是女子,她自然體諒徐菁還要梳洗,晚些得會見一大家子,便讓人引她們去葉致銘的院子裡了。
  
  徐菁歸置箱籠,聽葉謙手下的老人介紹之際,揚波也進了自己房間,她此番只從章丘帶了一個貼身婢女來,不過十四五歲,名喚虹玉。
  
  “我給姑娘要茶喝。”虹玉跑到外頭,找個婆子要茶。
  
  “不知姑娘喜歡喝什麼茶?”婆子殷勤問道。新婦與姑娘在大家心中還很神秘,不過向來從喜好上便能推測幾分為人。
  
  虹玉想了想,“我們姑娘沒有特別愛喝的茶,你撿團茶煮就行,沒有散茶也行。”
  
  婆子愣了愣,心裡犯嘀咕,這還貼身婢女,怎一點也不瞭解主子,還沒有團茶散茶也行,散茶能是他們人家吃的嗎?其實就是團茶也有些露怯了……還是小地方來的呀,細處便顯出來了。
  
  這倒是好伺候。她想著又看了虹玉幾眼,徐菁身邊跟著的婢女看著都穩重得很,這個小丫頭卻臉嫩得很,也不像經過事的。就這,還是姑娘唯一的貼身婢女,也不知怎麼選上的。
  
  百思不得其解,婆子也只得去找些團茶。
  
  虹玉回去之後,心裡還真有點反省,對揚波道:“姑娘,您喜歡喝什麼茶呀?”
  
  揚波淡淡道:“有什麼便喝什麼,隨意。”
  
  “方才我說姑娘沒什麼特別愛喝的,外面的婆子還很驚訝地看我呢。”虹玉一下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想,跟了姑娘兩個月,也不知道姑娘喜歡喝什麼。”
  
  這真是最好的主子了,她現在還記得,當時姑娘選人,只問了問各人的名字,說今日有虹霓,她名字裡又有虹,就選了她。伺候姑娘的日子十分輕鬆,虹玉記得自己好幾次做事時睡著了,姑娘也沒說什麼。
  
  “你把這些整理好,我去母親那兒。”揚波並不在意這點小事,吩咐虹玉整理她的私物,便出去了。
  
  揚波出門才被幾步,就被人一把拉到角落,她屋邊就有小方塘,有假山石與芭蕉葉,折角處打外頭看不到。
  
  葉青霄警惕地探頭看了看四下沒人,縮回來又瞧了「揚波」幾眼,差點沒氣死。
  
  揚波回房後換了條方勝紋茜紅旋裙,整個人便更為光豔,這樣的距離,還能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花露香。
  
  可「揚波」愈是眼波盈盈,葉青霄就愈是覺得眼睛都疼起來了。
  
  院子裡還沒灑掃完,亂得很,自然也沒人守門,這才叫他進來了。他可是一腔怒火要發洩,先時在祖父祖母房中,他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當場揪住對方的領子……
  
  他竟然真以為溫瀾辭任了,他就說章丘的工匠怎麼和京師的軍匠想法那麼一致,把伏兔和當兔改得一模一樣。
  
  葉青霄一看到溫瀾女裝以「揚波」的身份出現,只有一個想法:溫瀾一定是變服探查中!
  
  這都是皇城司的老把戲了,他們的察子到處探事,不可能光明正大穿著衙門裝束,許多場合都得變服,扮什麼的都有。
  
  只是沒想到,溫瀾這麼豁得出,連女裝都肯扮。
  
  也是,這可是溫大禍害,不但肯扮、敢扮,而且不得不承認,他扮得還特別好……
  
  葉青霄臉色又綠了幾分,他猛然想起自己還有點神思不寧,難怪後來溫瀾古怪地問他要不要摘帷帽,怕是都在看他笑話吧。要平日,他若知道溫瀾扮女裝,一定只想看笑話,現在出笑話的卻是他自己了。
  
  令葉青霄最忌憚的是,以溫瀾的位置,竟然需要變服查探,這得是衝著什麼來的?他家惹上什麼大事了嗎??
  
  在家人面前,葉青霄不敢揭穿溫瀾的身份,現在卻是忍不住了,咬牙問道:“你……你裝女的到我家來幹什麼?”
  
  他心底還有些緊張,任誰發現家裡有皇城司的暗探,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吧,還有反復回想自己家裡能有什麼人可能犯事,而且李代桃僵、扮做女裝分明是要深入內院啊!
  
  不對,這真的是李代桃僵嗎?徐菁是被脅迫換了女兒,還是她根本也是皇城司的人?
  
  葉青霄比溫瀾稍高一些,她微微抬頭看了葉青霄一眼,心裡有些好笑。
  
  聽到葉青霄指認她「裝女人」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是有些錯愕甚至想笑的。以她如此毫無破綻的裝扮,也不知葉青霄是如何理解的。
  
  不過,被葉青霄認出來,也早被溫瀾考慮過,只是起初她沒想到這樣還能瞞下自己的性別,看來葉青霄對她是男子一事深信無疑。
  
  溫瀾伸手撣了撣葉青霄肩上的柳絮,仍用那現練出來的章丘口音語氣綿軟道:“四哥家數代忠良,無需多慮,不過借住一陣罷了。”
  
  這還是葉青霄見到「揚波」真容後,她第一次對著葉青霄說話,且距離實在有些近了,無論是紅嫩的唇色、淺淡清澈的眼眸,都令葉青霄渾身一抖,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揚波」賞心悅目是賞心悅目,但知道這是溫瀾後,她這綿軟的樣子就令葉青霄……不寒而慄,直想當場昏死過去。原本動人心弦的章丘口音,也成了惡咒一般。
  
  “說話算話!”葉青霄慌慌張張後退著走,差點絆到土塊摔倒,狼狽地轉身逃了。
  
  他好歹和溫瀾打過那麼久交道,既然如此,大約真的沒事,就算有個什麼,他們也不會是重頭。當然,即便溫瀾只是「借住」在此……
  
  葉青霄心中哀嚎一聲,這大禍害啊,憑這副裝扮,其他人不知道,反正他是有得受了。
  
  溫瀾看著葉青霄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葉青霄實在多慮了。
  
  他大概想不到,徐菁不是什麼探子,就是她親生母親,不過她幼時被拐,在皇城司多年後,才查到生身父母。知悉父親已經去世,只剩下母親。
  
  在那個展現未來的夢裡,她曾經不大願意母親嫁入葉家。因為身在皇城司,她也始終沒有公開與母親的關係。但是後來,趙理謀反,京師大亂,若不是葉謙,母親怕是也要遭逢不幸。
  
  不過現在,她不會讓那個夢有成真的機會。
  
  葉青霄跌跌撞撞的身影尚在眼前,溫瀾眯了眯眼,揚聲道:“四哥,小心些!”
  
  “……”大夏天,葉青霄竟然一陣惡寒,身形猛然搖晃了一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8-8-22 00:01:08 |只看該作者
四 會面

  哺食之前,徐菁猶自有些焦慮地在和溫瀾重複葉家的情況,這些都是她從葉謙以及他帶去的老家人口中得知的。
  
  葉老爺子與老夫人苗氏膝下一共有三子兩女,兩個女兒都出嫁了。長子葉誕,便是葉青霄的父親,也是葉致銘最為倚重的兒子,如今是鹽鐵副使。除了葉青霄,還有兩子一女。
  
  末子便是葉謙了,剛調回京,元配夫人在京時便病逝,只有個女兒遠嫁了。
  
  次子葉訓,也是徐菁最為擔憂的。
  
  葉家已是人口簡單,饒是如此內裡也有些矛盾。葉訓和葉謙雖是一母同胞,卻脾性不和,後來因為家裡蔭官的名額更是把不快擺在了檯面上。
  
  葉訓前些日子剛升了樞密院的副承旨,與夫人育有兩子兩女。
  
  早之前,葉謙自己便也提醒過徐菁了,二哥二嫂恐有為難,小心應對。
  
  “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面,況且公婆、你繼父皆在。可是日後……”徐菁說著,小心看了揚波一眼。
  
  揚波,也就是溫瀾正在喝茶,專心致志得如同有了什麼研究,只是一隻腳蹺起來的姿勢,對於女子來說隨意過頭了,即便同一身裝扮,氣質也與她在葉老爺子和老夫人面前時全然不同。
  
  她對於徐菁的話沒什麼反應,就像沒聽進去一般。
  
  徐菁頓了一些,才有些忐忑地道:“無論如何,家和萬事興。”
  
  她對女兒有愧,揚波這些年的遭遇,她瞭解得也很模糊,追問不出詳盡。而這個模糊內容,別說葉謙,她連自己父親也沒敢透露。
  
  雖然揚波在她面前多是隨意的,但出於一個母親的直覺,以及這數月相處下來的種種細節,她仍感覺到女兒的不同尋常。即便女兒回到身邊數月了,她還是不大安心。
  
  這麼說吧,她甚至覺得,倘若葉訓夫婦對她有什麼為難之處,她竟然更擔心對方。
  
  “家和萬事興。”溫瀾重複一遍,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扶著徐菁的肩膀,將她按下來,“說得不錯,母親寬心吧,葉家爺伯都是當代名宦,定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徐菁又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也是,葉訓到底還是京官,她的擔心是不是有點可笑了,女兒只是流落在外,比較幹練而已罷。
  
  “對了,娘,上次我同你說,京師有朋友可以幫忙置業,已經辦妥了。”溫瀾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錦囊,裡頭折了厚厚一疊契書,“你收起來鎖好。”
  
  還在章丘時,溫瀾就和徐菁說把她的壓箱錢都換成官交子,在京師置辦產業,如此有些生息,錢能生錢。又說她有可靠的朋友看到合適的鋪子、地可以先買了,回頭再把銀錢給朋友。
  
  徐菁的父親也有些鋪子,但她對經營只是略懂,起初有些猶豫,可同女兒聊起,不知不覺竟被說服了,自己事後都有些迷糊。饒是如此,此時聽說真的買回來,還是驚了。
  
  “這是何時送來的……你這朋友真是,錢都還在咱們手裡,契書他就放心拿來了?”徐菁一捏那契書,更是臉色一變,“怎麼這樣多?”
  
  她那些錢,怎麼夠買這麼多產業?行當、地段都不必提了,京師地價何等貴,她聽葉謙提過,有些小官吏的俸祿都買不上住房,為官幾十年只得租房,或是買上窄小的院落。
  
  “我這些年也有點積蓄,拿一些出來給娘添妝。”溫瀾輕描淡寫地道。這些年她自己置下些許私產,義父也留了些,加起來頗為可觀。
  
  原來是孤家寡人,現在有了親人,贈一些給母親無可厚非。京師百物貴,居大不易,葉家是大戶人家不錯,徐菁卻是做人兒媳的。
  
  本朝婚嫁,極為重視聘金、資妝多少,無論普通人家還是達官貴人,娶婦先問資妝幾何。新婦嫁妝豐厚才有底氣,與其擔憂同姑嫂如何相處,不若自己多些產業。
  
  再者說,她沒功夫時時盯著,直接送錢倒好些,小事自然有人為徐菁打算。
  
  徐菁急了,她把契書都塞回去,“不行,娘不能要。你自己的你拿回去。”
  
  她對揚波只有生恩,多年來並未養育揚波,已是虧欠,哪有反過來讓女兒給自己添妝的道理。
  
  “雖原本子女名下也不該有私產,再有便是,我在京師還有些仇家,現下回家了,商鋪、田地在手裡不大方便,您當是先幫我收下,也免得日後被人抓住把柄。”溫瀾不疾不徐地說道。
  
  她說得雖然平淡,徐菁那顆心卻一下又提起來了,什麼樣的人才能有“仇家”啊!又是什麼樣的仇,還會追查她,盯著她?徐菁愈發對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心疼,這些契書來之不易。
  
  “……那我替你收著,日後你嫁人了再給你,這就當時在我這兒轉個手,別人總沒話說了。”徐菁深吸一口氣,仔仔細細把契書全都看過,親自收好了。
  
  .
  
  為了迎接葉謙夫婦回京,一家今日都在老爺子那裡哺食。徐菁換了穩重的葵花紋石青色半臂與襦裙。
  
  徐菁初來,去得最早,先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其次來的便是葉訓一房。她仔細看,葉訓與丈夫葉謙有五六分相似,但留著長鬚,容長臉。葉訓的夫人白氏穿著瑞草雲鶴的墨青色大袖衣與豆綠襦裙,頭髮梳得油光水亮,兩人眼神對上,白氏先是打量了徐菁一圈,才笑著開口:“這就是弟妹吧,總算盼到你們回來了,老太太每日都念著,一路上舟馬勞頓的,辛苦了。”
  
  徐菁覺得並非自己早知道兩房關係不善生出的錯覺,而是二嫂的眼神確實叫她不舒服,但白氏說話挑不出毛病,她也只能低頭行禮,權當沒感覺到白氏的惡意,“見過二哥、二嫂。正是想到家人都惦記著,我們也是趕著回來,險些同青霄錯過。”
  
  溫瀾的眼神卻落在葉謙和葉訓身上,她饒有興味地看到這對兄弟眼神只稍一接觸,便立刻分開,然後一個皮笑肉不笑地喊了聲:“二哥。”另一個地回了句:“三弟。”
  
  連一句寒暄也沒有。
  
  一旁的老爺子和老夫人似乎都習慣了,也不抱什麼叫他們兄友弟恭的念頭,大約覺得表面上過得去就行,這已經比早年好多了。
  
  長輩們見完禮,就輪到晚輩了。葉訓家的小兒子青雲今年十四歲,正在學舍進學,不知道今日葉謙提前回來,且學業繁忙,趕不及回家了,大兒子青雪昨日便到外頭辦差事去了,也不在。另外兩個女兒則一併來了,長女青霽十四歲,與青雲是雙生姐弟,小女青雩才十歲。
  
  葉謙和徐菁這邊只溫瀾一個,簡單多了,她最為年長。各自行禮罷。
  
  葉訓這兩個女兒年紀都小,葉謙離開京師時她們才幾歲罷了,家大人也不會在孩子面前提那些,頂多知道兩房並不親熱罷了。此時又見了說話帶著綿軟章丘口音的徐菁與揚波姐姐,面貌和善好看,令人心生好感,一時多了幾分親近。
  
  白氏看在眼裡卻不太開心,原來想著這母女兩個從章丘來,沒見過什麼世面,恐怕一身小家子氣,尤其徐氏的女兒,聽說二十出頭了但還未出嫁,也不知何故,起先她就不大瞧得上。
  
  誰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徐氏還有些許拘謹,但溫瀾生得秀麗貌美,膚如凝脂,走路時裙幅上的褶幾乎紋絲不動,舉止規整得很,目不旁視又自然大方,倒顯得她家女兒落了下風。心裡又恨,回去非要給青霽多灌幾帖養膚的藥。
  
  看罷之後白氏更驚,她發現丈夫也在若有似無地偷偷打量徐氏的女兒,立刻暗裡掐了掐他腰上的肉,報以質疑的眼神。這算怎麼回事,盯著弟弟的繼女看。
  
  葉訓一下回神,吃痛又委屈地瞪了妻子一眼,他倒不是看揚波美貌,而是覺得有幾分面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葉訓這個副承旨是不時要侍立御前的,只是他前幾個月才遷去,只遠遠見過溫瀾兩面,依稀有個印象罷了。溫瀾現在這個裝扮,他只覺得眼熟,卻一點兒想不起自己見過。
  
  “三弟和弟妹回來,院裡人手不夠,晚些我再讓人帶些僕婢去給弟妹挑選,你打章丘來,各處若有不習慣的,只管和我說。”白氏打點心神,重新掛上笑容說道。
  
  徐菁的笑容中露出一點疑惑,不知為何白氏這麼說。
  
  “哦,”白氏若無其事地道,“大嫂這兩年身體不大好,一直臥床休養,管家的事兒便交給了我。”
  
  葉謙便是和家中通訊,也不會關心到這些事,因此他也不知道,家裡已是白氏在主持中饋,他這二嫂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輩。
  
  “這傢俱嘛,原先的已陳舊了,我做主先讓送了一套楊木的抵用,想必弟妹也看到了,回頭再專門打一套,還望見諒啊。”白氏貌似歉意地道。
  
  徐菁垂目道:“……二嫂費心了。”
  
  白氏此話也不知有沒有深意,怕是刻意提起。新婦多是自帶整套傢伙什,徐菁來時箱籠少得很。
  
  其實她在娘家時原本也準備了傢俱木器,誰知裡頭好多不慎讓蟲蛀了,又趕著上京,無奈之下,只想著來京師後再打。
  
  可是,她那些木器也不過小葉楊木,價廉易得。都是楊木,說不定還不如葉家暫用的那套。
  
  徐菁還真未想到自己如今資妝已與從前大不相同,她仍覺得那都是揚波的。
  
  白氏心內又高漲了起來,撫了撫衣袖笑而不語。連帶著葉訓心裡也挺痛快,他和葉謙爭這個比那個,這一次葉謙續娶的妻子除了顏色,家世、嫁妝各處都不如人。
  
  溫瀾本欲開口,掂量一下卻是暗暗覷向葉謙。
  
  葉謙也未辜負她,咳嗽一聲,說道:“沒料到今年能回京,勞煩家裡人為我們忙碌了,尤其是二哥現在公務也繁忙,樞密院仍在整治吧,二嫂照料二哥,還要顧及我們這邊。”
  
  要陰陽怪氣說話誰不會,前幾月陛下斥責樞密院吏不肅,整個樞密院為之一顫,這些時日以來仍然提心吊膽。葉訓當時剛上任不久,因為遺留下來的吏員行事也吃了掛落兒。
  
  葉謙一提起這個,便輪到葉訓心情不好了,連帶著白氏也不敢再說什麼。
  
  “好了,”老爺子年紀一大把,什麼不知道,只是這麼多年理得煩膩了,還不夠他養病的呢,此刻懶得聽,轉移了話題,“老大怎麼還沒來,就差他們了,霽姐兒幾個到外間看看。”
  
  “ 是,祖父。”青霽姐妹站起來,才邁出一步,只見小青雩側身去牽溫瀾的手,“揚波姐姐,咱們走。”
  
  葉老爺子只說霽姐兒幾個,溫瀾去不去都說得過去,只是小青雩心思單純,喜愛這位揚波姐姐。溫瀾微微一笑,果真起身同青雩走了。姐妹幾個在一處,確實也賞心悅目。
  
  ……
  
  葉青霄滿腹心思地往祖父母院子走,他心裡惦記的還是溫瀾這王八蛋,有這樣一個人在家裡,即便溫瀾自稱沒太大干係,他也有種寢食難安之感。
  
  偏偏父親到現在還未放衙,讓他顧忌心中的忌憚,不知找誰商量。
  
  葉青霄心煩意亂,安慰自己給溫瀾一點點信任,他的人品可能也沒有那麼差。
  
  此際已到了地方,聽得人脆生生喊了一聲“四哥”,葉青霄抬頭看去——
  
  長廊下,溫瀾仍是一身女裝,微風輕拂,幾縷青絲便纏綿在她頰邊,婷婷嫋嫋。二叔家的青霽妹妹則親熱地挽著溫瀾,笑語盈盈,溫瀾看青霽妹妹的眼神也極為溫柔,還有個小青雩依偎在旁。看在葉青霄眼裡,簡直就和一家三口似的。
  
  葉青霄:“!!!”
  
  ……他就不該相信這傢伙!狗賊!快放開他妹妹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8-8-22 00:01:20 |只看該作者
五 資妝

  “四哥,你臉色好難看,身上不舒服嗎?”青霽被葉青霄那樣兒嚇了一跳,一時放開溫瀾的手,迎了上去。
  
  “是啊,不大舒服。”葉青霄僵著面道,青霽便問他要不要請大夫,“哎,現在又好一些了,可能是沒睡好。你們出來做什麼?”
  
  “祖母見大伯、大伯母還未來,叫我們看看。”青霽見葉青霄臉色逐漸恢復,也就放心一些了,極為純真地回首一看溫瀾,“對了,揚波姐姐你是見過的吧。”
  
  “見過。”葉青霄一見她立馬要去拉溫瀾的手,含糊應了一句,嚇得趕緊拽了拽她的袖子,“走,回去吧,我爹還沒放衙,我娘喝完藥就來了。”
  
  他警惕地站在妹妹和溫瀾之間,將她們隔開。
  
  青霽看著四哥有點說不出來的怪,只能依他說的往回走。
  
  溫瀾漫不經心一抬手,葉青霄就緊張地也把手伸出去擋,引得青霽幾個都直直看過來,他險些拍開溫瀾的手便僵在半空中,乾巴巴地道:“咦,揚波……妹妹,袖子上好像有塵土。”
  
  “謝謝四哥,我自己拍拍。”溫瀾又慢吞吞把手縮了回去,拍打一下袖子。
  
  葉青霄:“……”
  
  為什麼他覺得溫瀾是故意的??
  
  青雩年幼不懂事,青霽卻在一旁暗自納悶,四哥的確不對勁,怎麼偏偏擋在她們幾個女孩子中間,對揚波姐姐的關注也過了點兒。她有個不敢深思的想法,又覺得四哥不至於如此癡吧。
  
  ……
  
  葉誕到底也沒趕回來,鹽鐵事務繁忙,他竟脫不開身,讓人捎話回家。
  
  大夫人藍氏病體纏綿,也拖著來見了一面,藍氏最初是得了溫病,熱邪內陷,可惜沒用對藥,一度昏迷不醒,好容易救回來後,傷了根本,愈發易病,都用人蔘養著,平日不敢耗費精神,是以管家的事才交給了白氏。
  
  徐菁小心同她說了幾句話,就見大嫂氣喘吁吁,再沒精神開口。
  
  葉青霄的兩個哥哥青霜、青雷,妹妹青霂也隨母親一併到了。青霜和青雷如今一個在大名府,一個在國子監,只是都不像葉青霄有進士出身,很難熬上去。青霂十六歲,已訂了親,來年便要出嫁。
  
  哺食後,老爺子按照道士那裡學的養生法子,自去練氣了,老夫人拉著小孫女問問吃用。
  
  白氏閒話了幾句,目光落在青霂身上,想到這個侄女向來心高氣傲,便笑笑道:“我今日看到揚波就很喜歡,真是舉止嫻雅,秀外慧中,聽說袖子上的纏枝蓮花也是自己繡的,好看得緊,我在京中也沒見過這樣的手藝。青霂,你們年紀沒差多少,合該好好親近,你不是正在繡嫁衣,也可以和揚波討教討教啊。”
  
  青霂心裡清楚,二嬸這話是挑事呢。但她瞥了一眼揚波袖子上的刺繡,還是不自覺挑起刺來。藍氏繡工了得,悉數傳給了她,緙絲、刺繡,是無一不精的,可她琢磨了半晌,竟發現沒什麼大的錯處,甚至從樣式到繡工都很出挑,細密淡雅,暈色自然。京師繡品天下聞名,以她的眼光來看也屬上品,有些難以置信。
  
  徐菁說道:“我們初來京師,應該是揚波多和青霂請教一下,時興什麼樣的花式。”
  
  青霂臉上淡淡的,心裡卻不大痛快。她心思細膩,聽了這話反而有點計較,起了一較高下的心,“可以啊,揚波姐姐休息好了,到我房裡來一同做繡活兒吧。”
  
  溫瀾也靦腆道:“好啊,那就叨擾霂姐兒了。”
  
  不遠處的葉青霄一個勁偷偷朝溫瀾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卻一點回應也沒收到,反而看到溫瀾「靦腆」的樣子,臉都白了。
  
  回去的路上,葉青霄拉著青霂,小聲囑咐道:“霂姐兒,別叫揚波去你房裡刺繡!”
  
  青霂哦了一聲,“那我去揚波房裡。”
  
  “不行。”葉青霄急道,“你就不能一心繡自己的嫁妝嗎?搞這麼多沒用的做什麼。”
  
  還非得在一起繡,這是什麼毛病。
  
  換作平時他肯定能理解,女孩子湊在一處玩笑,但溫瀾那傢伙怎麼可能會刺繡,她的繡品絕對是有人代工,這孤男寡女待在一個房間,像什麼話。
  
  再說了,溫瀾那小心眼,若是不會刺繡的事被妹妹拆穿,然後一被妹妹嘲笑,惱羞成怒之下會對妹妹做什麼……
  
  葉青霄越想越可怕!
  
  青霂聽了,卻以為哥哥瞭解自己的脾性,知道她存著要一較高下的心,因此才阻攔,噘了噘嘴道:“我偏要,哥哥難不成覺得,我繡的不如她嗎?”
  
  “誰跟你說這個。”葉青霄又不便直言,想想只好斷然道,“揚波剛來京師,你別為難人家。我會和娘說的,你就別費心了。”
  
  青霂難以置信地看他,心裡話都寫在臉上了:你到底是誰的親哥哥??
  
  ……
  
  白氏身邊的趙婆子帶了些人到三房院裡來,要給徐菁母女挑選。溫瀾身邊只有一個小虹玉而已,她也隨意,放手讓虹玉去選。
  
  趙婆子使了個眼色,幾個丫鬟裡便有人對虹玉一笑,虹玉本就是小孩心性,看這個姐姐對自己笑,長得也可親,糊裡糊塗問了幾句針線,感覺口齒伶俐,針線也不錯,便選下了。
  
  虹玉選回來的人,溫瀾只看一眼,徐菁倒是不放心地問了兩句。能進葉家當差,也不會太差,至於心是不是向著白氏的……徐菁一想都這般了,還有什麼辦法,心裡有數小心些便是。
  
  溫瀾依著虹玉的名字給新進來的僕婢起名,頭一個選的女孩便叫移玉。徐菁小聲和溫瀾說,這個移玉看眼神就是機靈的,而且和趙婆子關係很好。
  
  “機靈些正好提點虹玉,彼此有個幫襯。”溫瀾不以為意。
  
  徐菁也不去擔憂了,揚波怎會拿捏不住這小丫頭。
  
  趙婆子這邊剛伺候挑選完人,尚未回去,就見門房來報,說是外頭有人要見他們東家葉家三夫人,名帖上姓名是楊魁。
  
  趙婆子心道新婦今日才到府上,怎就有人找,還是找「東家」,可指名道姓找葉家三夫人,也不可能找的是頭先那個死鬼啊。她腳步不由慢了下來,假作提點留下來的僕婢,也不急著回去。
  
  徐菁頭先想說是不是找錯人了,忽而覺得這名字耳熟,猛然想起好似是揚波給的契書上有這名字,轉頭一看揚波,只見她也微微頷首。
  
  “是找我的。”徐菁按下心中情緒,不露聲色地讓把人帶到前廳去。
  
  趙婆子不走,徐菁便也不趕她。只見楊魁後頭還跟著好些家中的青壯下人,抬著羅漢床、燈掛椅、憑幾、連櫥、木箱等傢俱木器進來,多是楠木的,也有紫檀木。
  
  有人扛著小桌從趙婆子面前經過,腿足高高翹起,她便看得清清楚楚。楠木的淡香縈繞,紋理細膩,微微泛紫,還是做的花腿,牙條與桌腿連為一體,花葉雕花細緻穠麗。
  
  這些木器,雕花、異形一個不少,雲頭、卷葉、彎足,各式各樣,工藝極為細緻,有點南方的輕誇之風,又毫無俗氣,甚至頗具氣度。
  
  這楊魁是個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這麼些東西,他不得叫上好多人一起抬著搬著,只是葉家不敢放這麼多外人進來,便自個兒接手了。
  
  楊魁目光在廳內轉了一圈,落在上首的徐菁身上,“在下是東升記掌櫃,您可是咱們東家葉家三夫人?”
  
  徐菁忍住沒看揚波,點頭稱是。
  
  “原該待夫人安頓好,擇日再來問好,只是這套木器得早些送來,以免夫人不便啊。”楊魁笑眯眯地道,“咱們東升記經營的就是木料,這些全是上好的楠木,另有幾個大件兒是紫檀木。知道您要在京師置辦後,我便從名匠那兒收了過來。”
  
  像這般的整套木器,用料貴,耗時久,工匠肯定不會隨意打造,擱著不知多久能賣出去,而這個耗時,也絕不可能是幾個月便能完成,而她原先的木器也就是上個月才損毀。
  
  楊魁輕輕鬆鬆說收了過來,也不知其中有什麼淵源。不過東升記既然是買賣木材的,他必然有別人沒有的路子。
  
  這樣多東西,原本是有些繁雜,虹玉也只知道站在身旁犯傻,她都不知道夫人還是啥鋪子的東家哩。反倒是移玉,安排自己院裡的人把東西都歸置好了,將那些才搬進來沒多久的楊木傢俱又清出來。
  
  徐菁對趙婆子道:“如此……這些就請二嫂在收回庫房吧,你替我向二嫂道個歉,我也不知道木器準備得這樣快,讓她白忙了。”
  
  趙婆子訥訥點頭,不是說三夫人沒什麼資妝嗎,敢情是誤傳,人家不過沒千里迢迢帶木器來。只是如此一來,反而顯出她家夫人的笑話了。她又忍不住舔了舔下唇,說道:“這楠木可細膩,花式也好看得很,打這麼一套,少說也要三百貫吧。”
  
  楊魁昂首道:“匠作便不說了,這原料是從川蜀深山裡運出來的百年好楠木,看看這料子多溫潤,胡商出到五百貫也不賣的!”
  
  趙婆子抽了口氣,五百貫!而且這五百貫,楊掌櫃殷勤送來了,他那生意一年進息怕也低不到哪兒去吧!
  
  徐菁笑笑沒說話,其實心裡也嚇了一跳,她雖然知道楠木貴價,卻不知具體能賣幾何,聽到這數字,心尖兒都一顫。
  
  待楊魁和趙婆子都走了,院裡的僕婢心裡還在翻騰,他們的心情也算是峰迴路轉了,白日還有人傳三夫人家境貧寒,茶磚都沒見過,嫁妝單薄,誰想這會兒便讓他們開了眼界。
  
  “姑娘,這居然要五百貫不止!夠我多少年月錢啦!”虹玉小臉紅撲撲的,同溫瀾說話。
  
  溫瀾小聲低語了幾句。
  
  虹玉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什麼,夫人有十萬貫壓箱錢啊?”
  
  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徐菁都不知自己是什麼樣表情,她瞪著揚波,只覺揚波是故意的,明知道虹玉口無遮攔。轉而心底又感觸,女兒這分明就是為她打算。
  
  嫁妝可沒有財不露白這一說,張揚出去,縱然她家世與葉家不般配,憑這十萬貫,在京師也沒人能閒話一句薄厚。只是,又叫她如何安享。
  
  ……
  
  多虧白氏給三房院裡塞了好幾個尖嘴生,還未到第二日,三房發生的事便幾乎傳遍葉家。
  
  還有人打聽到,三夫人輕車簡從,看似沒帶什麼嫁妝,其實是因為大部分錢都拿來在京師買鋪子與地了,實實在在,做不了假,來日必然還有更多楊掌櫃那樣的人登門拜見新東家的。
  
  白氏聽說後氣得往葉訓身上扔杯子,“不是你說她嫁妝單薄的,現在好了,我面皮要不要了!”
  
  葉訓也怒,“難道只我一個人說嗎?老三和家裡通信時就這麼說的,我看他一定是故意的!好啊,我就說難怪他那麼多年沒續弦,這會兒娶了個寡婦,原來徐氏嫁妝那麼多!”
  
  別說老三,哪個聽到這數字不會心動?
  
  然則被他們責難的老三現時也呆愣得很,怎麼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他娘子就家財萬貫了,他竟然還偷聽到有人胡說,三老爺根本就是衝著嫁妝娶的三夫人??好冤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8-8-22 00:01:34 |只看該作者
六 猜測

  本朝女子,嫁人和離了能分家財,娘家無後也能繼承部分,倘若是個富家寡婦,那更是坐享家產。
  
  莫說葉謙只是開封府推官,這上到當朝宰執,下到平頭小民,為了錢財迎娶寡婦,甚至當起接腳夫的,都大有人在。
  
  三夫人攜了十萬貫資妝的事一傳出去,他人立時理解葉謙為什麼會娶一個平民寡婦了,而且私底下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還算葉謙平日為人算正直,才沒有惡意揣度,說他要謀取徐菁財物的。
  
  ——不錯,說他看在徐菁豪富方才求娶,已經是較為中聽的言辭了。
  
  葉謙滿腹委屈說不出,回去質問徐菁:“夫人有萬貫家財,為何先時死死瞞著我,還假稱資妝單薄。若是心有猜疑,我可以指天發誓,我葉謙確確實實不知道夫人有如此多嫁妝,我真的就是踏春時看了夫人一眼,心生愛慕才求娶的!”
  
  徐菁的父親名下也有商鋪,葉謙一時沒想到那麼多,只以為錢是徐父給的,平日裡只是家中人丁單薄,怕人覬覦,藏富而已。
  
  徐菁先是驚愕無語,待聽他說起踏春時一見鍾情,面頰都紅了紅,“……老爺,不是這樣。”
  
  葉謙還在自陳心跡,“外人閒言碎語,我立身正不怕,唯恐夫人你也誤會。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找林主簿對質,他那時與我同行。我見了夫人便同他說,若夫人並無夫家,我必求娶!”
  
  徐菁目瞪口呆,沒想到葉謙如此放浪的一面,她強忍著羞窘道:“那些錢,是揚波放在我這兒的。”
  
  葉謙:“嗯??”
  
  徐菁此前對葉謙只是宣稱,揚波幼時身體弱,險些夭折,因此除去名字寄養在寺廟中,一直到過了生死劫難才接回來。相關文書手續,還是揚波「補齊」的。徐菁一定要將揚波帶到京師,除卻母女分別多年,更是不希望留在章丘被揭破。
  
  此時也只能這個謊言上再找補,徐菁半真半假地道:“揚波很有經商之才,她在寺廟裡起先在廟會做些小買賣,後來慢慢做大了。這錢財是她隱匿下來的,畢竟身份不便外露,外祖家無男丁,也不願留給過繼子。如今又要贈予我做嫁妝,可我怎麼能收,只想著待她出嫁了,一併給她。相公,你知道此事,可千萬不能對外說。”
  
  葉謙半晌才回神,一臉尷尬,“是揚波的啊……竟然是揚波的……呵呵,我就說,揚波這孩子怎如此幹練。早先在章丘我便覺得,揚波若是男孩,我一定要叫他去考科舉的。”
  
  他瞄了徐菁一眼,見徐菁也不好意思著,自己反倒鬆快些,感歎道:“世上奇人何其之多,縱然身為女子,才略也不輸他人。古有巴寡婦、呂婦,今有吾家揚波。”
  
  ……
  
  再說溫瀾來葉家那日,夜裡月上柳梢了,葉誕方才回來。
  
  因家中現有個皇城司的大禍害,葉青霄不敢聲張,連他娘也不叫知道,偷偷去敲他爹的門。此事他不便四處宣揚,又不得憋著一個人知曉。
  
  “你這鬼鬼祟祟的,像什麼樣子?”葉誕皺眉呵斥。
  
  “噓,爹,小心察子。”葉青霄豎起一根手指。
  
  原本昂首挺胸訓斥兒子的葉誕立刻面色一緊,放小了聲音,“什麼?”
  
  葉誕好歹也是鹽鐵副使,聽見察子二字,面色也為之一變,可見皇城司密伺遍佈,使人惴恐。
  
  “今日我去接三叔,三嬸帶了個女兒過來您是知道的,可我見了面卻發現,那分明是原來皇城司的禍……溫瀾,就是陳琦的義子!”
  
  葉青霄這句話裡包含的意思有些複雜,葉誕白日辦公耗費心神,竟想了好一會兒什麼叫三嬸的女兒原來是忠恪公的義子。
  
  這是個什麼關係,到底男的女的??
  
  葉青霄說道:“我同他打過交道的,數月前辭任離京,誰知又打章丘過來,成了三叔的繼女。他若不是探事,何以變服?”
  
  他又將白日與溫瀾的見面、對話複述一遍,不過刨去了自己失態的部分。
  
  葉誕沉思半晌,方道:“以我所看,他言之不虛,怕確是暫住。既然假稱辭任,要辦的事定然是不便宣之於眾。要探事也不必親自來,還叫你發現了。你說,他先去了一趟章丘,可是有所圖?”
  
  白日裡葉青霄又氣又急,後來回去仔細琢磨了一下,他和皇城司打交道多,也覺出不對味了,此時低聲道:“應當說是皇城司所圖。忠恪公在世時,便一心要使皇城司能外出探察其他州府之事,而非限於京畿,只是卻屢次折戟在地方上,朝臣屢屢反對。三叔在外為官,誰知道他是不是借這個身份,在那一帶暗中佈置。”
  
  佈置完了自然就回來,只是暫住在他家,待來日金蟬脫殼,回去覆命。
  
  葉誕頷首贊同,“既然他叫你知道了身份,應當是無礙的。你記得,此事也不可叫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
  
  得到父親的認可,葉青霄才真正松了口氣,但還未放下心來,“只是他住在家裡,總是不便的。您不知道,溫瀾心眼壞得很……”
  
  “那又能如何……唉,皇城司越來越過分了。”葉誕幽幽道,“便是朝中大員又如何,他們是天子耳目。這些時日你多注意著吧,雖說他只是‘暫住’,也莫讓人捉到把柄。”
  
  ……
 
  葉謙依葉老爺子之言,不約見任何人,數日後果然有消息了,但這場官場風雲與他想像中的大不相同。
  
  大名府推官這位置,本來考慮的頭一個是原來乾寧軍的通判顧虔,結果近日消息出來,顧虔被降黜了。
  
  細細一打聽,方知顧虔原本上報獄空,獄案悉數審訣完,獄中空虛,竟有野雀築巢。
  
  所謂善為政者,倉稟實而囹圄空,獄空正說明了顧虔的理政能力。獄中現雀巢一事也被引為美談,顧虔大受褒獎,開封府推官的位置應當是十拿九穩。
  
  可惜後來不知怎的,被查出來顧虔是謊報獄空,實則將獄中犯人全都藏匿在另一處。就連那雀巢,也有小吏供稱,其實是顧虔讓他兒子捉來的,實在可笑。
  
  顧虔有謊報嫌疑,自然被剔除出了候選。如今經由覆核、審議,又確認他果然藏匿囚犯,也就被降黜了。
  
  除卻顧虔,還有開封府的掌書記謝壬榮,也鉚足了勁想升一升,顧虔之外,便是他最有可能。不過,顧虔還只是被降黜,前後腳的功夫,謝壬榮竟直接被免官了。
  
  前不久運河上浮了大木,引得許多民眾圍觀,京中有童謠稱:“木攔江,龍巢翻,三秋水浩洋。”
  
  那大木被指為龍巢,龍君翻了龍巢定然大怒,預示這幾年要發大水了。
  
  這引起農戶人心惶惶的童謠讓皇城司知道,追查之下,源頭竟然是謝壬榮的妻弟,他妻弟一直借住在他家中。
  
  這兩年陛下身體大不如前,這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的童謠在他耳中,又多了一層含義,他是真龍天子,聽見「龍巢翻」,怎會歡喜。於是謝壬榮慘了,不止是升官無望,還丟了官帽。這樣一個小小掌書記,這一丟官,朝中無人說話,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機會起複了。
  
  兩起事,結果就是大大便宜了葉謙,他在剩下的人選裡脫穎而出。
  
  葉謙知道後驚愕許久,最後燙了一壺酒,對徐菁:“這就是運,官運,不能不服。”
  
  葉訓也聽說了緣由,鼻子都要氣歪了,怎麼老三就有這樣的運氣呢?他一鑽營,其他人就倒楣?
  
  ……
  
  葉家在京郊有個園子,移植了許多南方精巧花木,延請名匠造景,景物之勝,在整個京師也排得上,時有親朋借園子或遊覽。
  
  而葉家在城中的宅邸,也自有一番詩情畫意,分植了許多草木。
  
  溫瀾就在移玉的伺候下,觀賞園內新開的芍藥,這是自揚州移植來的。洛陽牡丹,廣陵芍藥。揚州芍藥乃是一絕,姿態妍麗,芳菲搖曳。
  
  虹玉則在泡茶,她手裡拿著一塊小巧玲瓏的圓形茶磚,不過巴掌大小,上頭有清晰的蘭花圖案。現在全葉家都知道三夫人特別有錢了,一塊精緻的茶磚算什麼,這幾日,連連有她名下的鋪子掌櫃、莊頭來送禮,都快堆不下了。
  
  然而虹玉煩惱的卻是,她之前從未用過茶磚,還是現學的,正手忙腳亂地碾茶。
  
  一旁的婆子暗自腹誹,三夫人和姑娘都溫文爾雅,萬貫資妝也不像是暴富小戶,唯獨姑娘這個貼身婢女,也不知到底哪裡入了姑娘的眼,還千里迢迢從章丘帶來。聽說才跟了姑娘不久,老人都叫姑娘留在原籍成親了。
  
  雖然姑娘好心,但虹玉這丫頭著實還很有得調理啊。
  
  不過,也許用不上調理了……畢竟那個叫移玉的丫頭很有手段。
  
  婆子眼睛一轉,小聲道:“虹玉兒,怎麼是你來做茶,這會兒是移玉在姑娘身邊伺候著?”
  
  虹玉喘著氣道:“對,移玉叫我學一學啊,我還沒用過茶磚呢。”
  
  “她叫你學一學,你就學一學啊?”婆子笑道,“她那名字,還是依著你起的呢,什麼時候輪到她給你派事。你在這裡為姑娘忙活,可不見得有移玉跟在姑娘身邊入眼,誰記得你背後的好?”
  
  虹玉一下愣住了。
  
  婆子又道:“再說了,移玉和趙婆親得像一家人,你怎麼也不琢磨琢磨?”她雖然是新來三房的,但是兒子也跟著三爺,加上知道三夫人手裡攥著許多鋪子,因此很有想報效三夫人的心。
  
  虹玉一想也開竅了,沒想到移玉看起來和善可親,竟然可能是向著二夫人的,姑娘心地善良,可千萬不要被她給害了。
  
  ……
  
  此時,虹玉心地善良的姑娘正看著柳木後面探出半片身子的葉青霄,一挑細眉,“四哥?”
  
  過了好幾天,葉青霄聽到溫瀾叫四哥,還是一陣惡寒,可看到移玉在旁邊,他只能強壓著不適道:“好巧啊,揚波妹妹,你來賞花。”
  
  溫瀾看了葉青霄一會兒,讓移玉在原處,自己走了過去。
  
  “……你別再叫我四哥了。”葉青霄說道。
  
  溫瀾置若未聞,“四哥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葉青霄:“……”
  
  葉青霄拿她沒辦法,問道:“明人不說暗話,獄中雀,河中木,和你有關嗎?”
  
  他也聽說了顧虔和謝壬榮的遭遇,各個衙門都津津樂道呢。獄中雀,河中木,弄翻了兩名官員。前一個不提,謝壬榮的事卻明晃晃有皇城司的推動,讓他敏銳地察覺到一點異樣。謝壬榮就在大名府,乾寧軍離京畿不遠,皇城司的手伸到那兒也不奇怪。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與溫瀾有沒有關係?
  
  倘若真的有,她又為何要幫三叔,難道是對於借了身份的回報嗎?還是說,他們猜測的根本就不正確,溫瀾來葉家原就另有目的。
  
  葉青霄緊盯著溫瀾,心知溫瀾不大可能老實回答,卻想看看她的反應。
  
  可惜溫瀾這混蛋,臉上擦了胭脂水粉,臉色根本看不出來,還淡淡地道:“我才到京師幾日,怎知四哥說的這些。”
  
  不過,臉色雖然不明顯,語氣卻聽得出來,葉青霄一邊惡寒一邊道:“你少唬我!”
  
  兩人才說了幾句而已,移玉忽然咳嗽一聲。
  
  葉青霄順著聲音看過去,竟是青霂和兩名閨中好友不知何時手挽手站在稍遠處,也盯著這邊看,尤其青霂臉上有若隱若現的疑惑。
  
  青霂那兩個好友也時常往來家裡,都是世交之女,葉青霄是認得的,硬著頭皮待她們走過來打了個招呼,自己又一本正經地對溫瀾說,“揚波妹妹,我娘那兒時常有大夫往來,你這水土不服,隨時去請人便是。”
  
  葉青霄這靈機一動,還給溫瀾按了個水土不服的名頭,但看青霂的神色,對於他們剛才是在聊水土不服還是有點懷疑。
  
  不過在外人面前,青霂也沒顯露出來,而是道:“現在便有醫生在給阿娘診脈,揚波姐姐水土不服,不如同我一道回去。順便,我這兩位好友,也喜愛刺繡,咱們可以一起看看花樣。”
  
  “青霂!”葉青霄當即喊了一嗓子,喊完才覺得聲音有點大,嗓子緊得厲害。
  
  他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啊,怎麼能讓溫瀾給糟蹋了!和溫瀾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還有那兩個世伯家的妹妹也是正經人家女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自投虎口!
  
  葉青霄沉下聲音,說道:“既然知道揚波都水土不服,你還看什麼花樣,各自回房吧,青霂你同娘說一聲,請大夫直接去三房便是。”
  
  青霂的笑容僵了一瞬, “……好啊。”
  
  ……
  
  各自分開後,青霂仍然沉浸在剛剛被哥哥吼了的心思中。
  
  青霂的閨中好友不經意地笑道:“阿霂,青霄哥與從前真是不一樣了,小時候常揪你頭髮,惹得你大哭。如今可好,見你堂姐病了還挺細心,平日對你一定更好了吧?”
  
  青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8-8-22 00:01:46 |只看該作者
七 詐問

    做戲就得做到底,藍氏那位大夫果真來了三房,溫瀾只說已經好了許多,有點食欲不振罷了,大夫把了脈後道,倒也不必吃藥,喝些健脾胃的羹湯即可。
  
  既然已經來了,溫瀾又請大夫給徐菁也把把脈。這大夫常年給藍氏問診,除卻藍氏的病症,在婦科上也頗有造詣,溫瀾都曾聽聞過他的名號。
  
  溫瀾早就想到了京師後延請名醫給徐菁問診,此番無心插柳,倒是成了。
  
  大夫望聞問切之後,徐徐道:“夫人應當是常年情志不暢,時而徹夜難眠,此乃肝鬱之症,長久如此,氣血心腎皆有損毀。”
  
  徐菁歎氣道:“正是如此。”
  
  溫瀾在章丘數月,和徐菁一同起居,就發現了她的毛病。徐菁前半生先是女兒被拐,後丈夫去世守寡,積郁之下,其實已有暗疾。
  
  溫瀾更怕她積鬱之後,又狂喜,加重病情,不過現在看來,倒是虛驚一場。
  
  “此症需慢慢調理,清除氣鬱,除此之外,夫人應每日早起在院中走上幾圈,借清晨之陽氣梳理氣血。”大夫斟酌了一個方子,刷刷點點寫罷。
  
  溫瀾要來一看,她也看過幾本醫書,粗通醫理,只見方子以柴胡為君藥,以及當歸、白芍、丹皮茯苓等幾味,皆是補肝益氣、解鬱化火的,微微點頭認可。
  
  診費大夫也沒肯收,說是大房吩咐過了,一併算。
  
  徐菁怎好意思,便去大房道謝,溫瀾替她從鋪子裡送的那些禮物中挑了幾樣合用的,一道往大房去。
  
  ……
  
  徐菁同藍氏在房內說話,因要聊一些婦人間的事,叫青霂帶溫瀾去她房裡待待。
  
  青霂看到溫瀾還是有些彆扭,二嬸在她面前總誇溫瀾也就罷了,她親哥哥才和溫瀾見了幾次面,竟那樣上心。她回來暗刺了哥哥幾句,葉青霄還一副為了她好的樣子,真不愧是在官場上打混過的,扯起謊來叫她差點要信了!
  
  “我聽說,霂姐兒訂親是給了禦史中丞韓台長家的二公子?”其實倒也沒誰特意和溫瀾說過,只是在皇城司任職,難免要對各個朝臣之間的關係也有所瞭解。以她的記憶力,這些只是小事。既然徐菁診脈的事勞煩了大房,那麼還個人情也無妨。
  
  提及未來夫家,青霂面上多了幾分羞澀,這門親事算是她高嫁,韓台長的夫人喜愛她,特意為愛子求娶。韓二公子也是青年俊才,在雙方家長安排下,青霂和韓二公子「偶遇」過一次,彼此都滿意。
  
  “那青霂妹妹定然詠絮才高,我聽人說韓台長當年是狀元出身,做得一手好文章,對新學頗有研究。有韓台長言傳身教,韓家子弟出類拔萃,與妹妹真乃珠聯璧合。”
  
  青霂原本有些不以為然,只當是場面話。可轉念竟想到,她定親以後一直忙碌於準備嫁妝,學習支持中饋,鮮少看書了。可細細想來,當初韓夫人也誇過她作的小詩,如此倒是不該一心忙於庶務,閒暇時看些新學文章,來日與夫婿豈不更為相投。
  
  她與韓二公子說是「偶遇」過,其實不過街市上不遠不近打了個照面,哪裡知道韓二公子喜愛些什麼。倒是這一點,真真切切,擺在明面上的。
  
  青霂心裡這麼想,面上自然不會透露分毫,正要客氣幾句,忽聽得一陣公鴨一般的叫嚷。
  
  “救命啊!救命!”
  
  青霂細看,原是二房的青雲,他從學舍回來了。
  
  青雲十四歲,嗓子粗啞難聽得很,倒是好辨認。此時朝著這邊埋頭拔足狂奔,身後則是葉青霄在追,只有幾步之遙了。
  
  青雲回頭告饒:“四哥我冤枉啊!”
  
  葉青霄和青霂卻臉色微變,青雲跑路不看前頭,這可是要撞到溫瀾了。
  
  “小心。”青霂出言提醒,卻見溫瀾不閃不避。
  
  葉青霄更為乾脆,他飛起一腳,把青雲踹得斜飛出去,一頭紮在路邊的泥土裡。
  
  見溫瀾毫髮無傷,葉青霄鬆了口氣。他可是曾經見過溫瀾怎麼把想撲向她報復的人反手一甩,砸在地上後骨頭都斷了兩根。
  
  青霂則是又驚又急,上前把青雲從泥裡拔了出來,“四哥,你,你怎麼踹得這樣狠!”
  
  “你沒看他都要撞到揚波了?”葉青霄也有點兒驚魂未定之感,他可是挽救了堂弟於水深火熱之中。
  
  青霂無言以對,只覺四哥太偏頗了,她也知道要撞上了,可是真沒必要踹這樣狠吧。四哥到底是怎麼了,自從揚波來了,四哥心眼都偏到不知哪兒去了。
  
  再看揚波,對於四哥這份偏心也安之若素。
  
  青雲卻不知道那麼多,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音愈發刺耳,“四哥,我真是忘了,你不能屈打成招,不能故意給我吃泥巴啊!”
  
  “你小子,到現在還咬死了不承認。”葉青霄把堂弟給提溜了起來,狐疑地打量他。
  
  “因為我真的忘了!”青雲淚眼朦朧地道。
  
  溫瀾慢慢道:“雲哥兒這是怎麼了?”
  
  “揚波姐姐,你給我說說吧。”青雲臉上還沾了許多泥,撒嬌的樣子極不可愛,“我抄寫了功課,只是忘了而已,四哥非說是我找人代筆。”
  
  溫瀾拿了手帕出來,要給青雲擦臉。
  
  葉青霄一看她伸手去碰青雲的手,心裡就是一顫,把手帕奪過,“我來擦。”他胡亂幾下,把青雲臉上的泥抹了,然後道,“你哥好歹在大理寺任職,難道連你這點把戲也看不出來。你若真照實了抄十遍,回答時還吞吞吐吐,背起原文磕磕絆絆,怕是腦子給燒壞了。上個學舍還把書童帶去,二嬸真是慣著你,我看,說不定就是那書童給你代抄的。”
  
  青雲哭道:“真的,真的就是忘性大,我已經很難過了,四哥!”
  
  葉家這一輩裡,目前也只有葉青霄考中進士而已,青雲他爹當年排名還在末等,況且長輩們也沒那樣多功夫時時盯著青雲。白氏就同大房商量,叫青雲回來時,叫葉青霄盯一盯,也可以傳授些經驗。
  
  溫瀾看青雲哭得像花貓一樣,輕柔一笑,“其實要分辨功課到底是不是雲哥兒做的很簡單,咱們把那書童叫來問一問便知了。若非書童代筆,那就是誤會雲哥兒了。”
  
  青雲立刻道:“可以,可以!問問便是了!”
  
  就連青霂都覺得不妥,“揚波姐姐,你是不知道青雲平日也愛偷懶,他的書童自然是向著他說話的,不會露半點馬腳。”
  
  “好,我就把書童叫來問問。”葉青霄板著臉道。
  
  青霂:“……”
  
  四哥瘋了罷??
  
  葉青霄沒注意青霂,他看青雲暗暗得意,心中冷笑連連,溫禍害陰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玩泥巴。
  
  “四哥,”溫瀾低聲對葉青霄說了幾句,叫他去拿些東西,說罷後默然片刻又笑道:“看青雲多得意,我研訊犯人時,他哥都不知在哪兒玩泥巴。”
  
  葉青霄:“…………”
  
  ……
  
  葉青霄將人帶回房裡,再命僕從去把青雲的書童喚來。
  
  書童秋梧進來一看這場景,哪還有猜不到的,低著頭行禮。
  
  青雲只見揚波姐姐隨手拿了一張紙,卷了起來,捏住往秋梧眼前一遞,大聲問道:“秋梧,我問你,這個是你寫的麼?”
  
  因溫瀾手捏著紙卷,秋梧也只零星看到幾個字,被溫瀾一嚇,心頭雖然跳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想也不想答道:“回姑娘,不是。”
  
  青雲在旁暗暗得意,秋梧哪有這樣簡單就被問出來,揚波姐姐就算大聲說話,這軟軟的章丘音也不可能把真話嚇出來嘛。
  
  唯有葉青霄暗自撇嘴:太能裝了!
  
  溫瀾轉而走到青雲面前,手裡捏了另一卷紙,同樣問道:“青雲,當著大家的面,我再問你一句,這可是你寫的?”
  
  青雲眼睛剛看過去,嘴裡已經吐字了:“是我寫的呀!”
  
  看來揚波姐姐無奈之下,想喚醒他的良知。不過可惜,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了,那些功課就是他寫的!
  
  溫瀾搖了搖頭,將紙張展開,遞到青雲眼前。
  
  青雲原本不以為意,可一瞥整篇內容,忽覺不對,細細一看,臉色驚變。原來兩張紙根本不是他的功課,而是他們不知從哪兒翻來,秋梧平日抄的書。
  
  秋梧自小跟隨青雲一道學習,伺候筆墨,字跡自然相似。也是葉青霄為什麼懷疑秋梧,他要有心,可以把青雲的字跡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可是青雲和秋梧,對著秋梧的筆墨,竟然前者說是自己寫的,後者說不是自己寫的。
  
  ——這份筆墨,秋梧可根本沒有在刻意模仿青雲,即便被溫瀾擋去大多字跡,只要他們並不心虛,定然能認出來的。
  
  葉青霄冷笑一聲,“你們若不是心裡有鬼,怎會自己寫的東西都認不出來。”
  
  青雲和秋桐已然傻了。
  
  兩個沒經過什麼江湖的少年而已,心虛之下,一詐便詐出來了。
  
  一旁的青霂也吃驚得很,她只看到揚波和四哥低語了幾句,沒想到裡頭還有這樣的花巧,還真讓揚波給問出來了。
  
  可是,四哥此前也不知道是這麼個問法吧,他怎麼就果斷答應了?還是瘋了罷。
  
  青雲還待耍賴,“沒有,我剛才沒看清楚,這怎麼能算,我不過是堅信自己清白!”
  
  “多說無益,把手給我伸出來!”葉青霄把戒尺拿了出來,“你們兩個,都伸出來!”
  
  “等等。”溫瀾叫住道。
  
  青雲淚汪汪地道:“揚波姐姐,你幫我求求情……我錯了……”
  
  他心知這下子是抵賴不過去了,只希望這位新姐姐能看他可憐,搭救搭救他。
  
  葉青霄瞧他慫樣只覺好笑,方才這主意可就是揚波出的,還指望揚波搭救?
  
  果然,溫瀾目露柔色,青雲心中一喜,他平日犯錯都是這樣子和阿娘討饒的,看來用在揚波姐姐身上也有用。
  
  下一刻,溫瀾軟聲道:“我看了秋梧的文章和功課,才思敏捷,又勤奮好學,用心得很。貧家子弟能有的好學之心不容易,再說他也是受青雲指使,四哥,我求個情,就饒了他吧。”
  
  青雲的嘴巴張大了,難以置信。
  
  葉青霄差點沒笑出聲來,板著臉道:“好,秋梧,你站到旁邊來。”
  
  秋梧一臉驚愕,被葉青霄拽到身邊。
  
  葉青霄舉著戒尺抽青雲的掌心,叫人代做功課後還敢撒謊,罪加一等,葉青霄可沒留情,一下下抽得青雲嗷嗷叫,不一會兒涕淚橫流。
  
  秋梧站在一旁,冷汗直冒,雖然身上沒有受刑,但是少爺痛叫的聲音,一下下叫他心驚膽戰。而且少爺被打著打著,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充滿了幽怨,好像在質問為什麼他不必受罰。雖然自己沒有挨打,心裡的煎熬是一點不少!
  
  ……
  
  “日後若還捉到,四哥也不必罰秋梧,就讓雲哥兒看看他是什麼下場,他的同謀又是什麼下場。”溫瀾語氣輕鬆地道。
  
  青霂聽了嘴角微抽,從前要是青雲犯了錯,他身旁的小廝也討不了好。揚波別出心裁,可她看方才青雲的表現,指不定這樣做還更有用。
  
  “行。”葉青霄看了溫瀾一眼,心裡有點怪怪的,溫瀾平時使些手段他挺恨的,可若他們站在一處,又覺出好來了。
  
  原本溫瀾還要去青霂房裡,經過這麼一出,已到時辰得回去了。
  
  她走的時候,青雲正抱著廊下的柱子哭,方才手打得腫了老高,葉青霄怕把手打壞了,就換做抽屁股,所以如今他撅著臀,抬著手,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一看到溫瀾打面前路過,對自己溫柔一笑,青雲又猛地抽噎了一下。這個姐姐……真是太壞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8-8-22 00:01:59 |只看該作者
八 施捐

  晚間,葉誕放衙回來,勉強打點精神,叫來兒女教導一番。自從知道溫揚波乃是皇城司暗探,他恨不能分作二身,時時約束家人。
  
  因白日被揚波無意間提醒,青霂也趁機請父親為自己找些新學文章來看。
  
  葉誕對這個懂事的女兒總是寬厚一些,應下後又玩笑道:“怎不去找你四哥?”
  
  長子、次子與青霂歲數相差都頗大了,倒是青霄只比她大幾歲而已,更為親厚。
  
  可一提起葉青霄,青霂心裡還氣得很,埋怨地道:“四哥眼裡哪裡有我,我找揚波姐姐玩兒,他都怨我打擾到人家,外人看了以為我才是堂姐妹吧。”
  
  青霂除了生四哥的氣,也是想偷偷提醒一下爹娘,她覺得四哥實在太諂媚,雖然揚波是繼女,但名分上好歹也是堂兄妹,是不是該避嫌一些,他們葉家可不是那種內幃髒汙的人家。
  
  誰知阿爹聽了,臉色一變,疾言厲色道:“你都是要出閣的人了,還不知道穩重些,你四哥提點一下,還心生埋怨?我也聽聞揚波水土不服,你原就不該去打攪,雖是一家人,行事也須有度!”
  
  青霂驚呆了。
  
  她委委屈屈地道:“我看著揚波姐姐已經大好了,而且只是討教一下繡活兒……”
  
  葉誕一抬手,不叫她作聲,說道:“你四哥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我不在時,以你四哥的話為准。”
  
  青霂:“……”
  
  她要氣死了。
  
  …….
  
  葉謙一應文書俱辦齊,前往大名府赴任。大名府一共有判官、推官各二,共治府事,自刑獄至賦稅,所轄甚雜。
  
  好在葉謙有多年知縣經驗,倒不至於太手忙腳亂。葉謙一到府衙,首先去拜見府尹與通判。大名府不常設府尹,通常只是使官員權知大名府,總領府事。
  
  這位長官能為府尹,也是因為身為宗室,乃陛下一母同胞兄長的恭王獨子趙理,封廣陵郡王。
  
  至於通判尤極,從一縣主簿做起,歷任判禮部南曹、知州、大名府判官等職,極為老練。凡府中事宜,需得府尹與通判一齊准許,方才有效。
  
  這兩位大名府最高的長官中,尤極已四十有七,形容清臒,頷下蓄鬚,雖說其貌不揚,但見人面帶三分笑。
  
  趙理卻恰恰相反,他年約而立,面容俊美,目如寒星,但不苟言笑,舉止威儀,自有一派皇家氣度。
  
  葉謙微低著頭,感覺趙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目光令他有些背脊發涼,一時戰戰兢兢起來。
  
  這時趙理又輕聲勉勵了幾句,語氣不見異常。葉謙便又懷疑自己多心,他剛剛赴任,府尹怎會對他不滿呢。
  
  尤極恍若未覺,含笑對葉謙道:“府務繁忙,葉推官務必逐日結押,切勿久拖。”
  
  葉謙連忙回應:“多謝大人提點,下官定不懈怠。”
  
  說罷,葉謙也就自覺告辭了。
  
  再回去與諸位同僚相見,尤其是同為推官的章弼,及其他兩名判官,從各人態度中,葉謙又察覺到一絲微妙。
  
  雖然大家掩飾得很好,可葉謙不是第一日從政,他面上不提,私下卻從吏員口中探問了,知道了件很有趣的事。
  
  在他任推官之前,顧虔和謝壬榮尚未事發,然而不知為何,謝壬榮有一日起忽然十分喜悅,與章弼等人吃了幾次酒。後來,他們底下的人都猜,那時候謝壬榮也許不知從哪打聽到了一點消息,知道顧虔要完了,覺得自己大有希望。
  
  可惜,謝壬榮也沒料到他自己更慘,現如今在家閑坐。謝壬榮之前還上下打點過,現在大家見了葉謙,難怪有些許尷尬。
  
  對葉謙微妙,一則是他替代了昔日同僚,二便是葉謙的運氣太好了,讓人莫名有點忌憚。
  
  相比升官來說,這點微妙根本不算什麼,葉謙知道,只要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勤加理政,好生相處,這只是小事一樁。
  
  ……
  
  葉謙赴任大名府,徐菁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要幫他一起儘快融入同僚中,與同僚們的妻室勤加走動。
  
  只是徐菁既非生在官宦之家,頭一個丈夫也只是普通人,面對這樣的情況,心中有些犯怵。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家裡人指點,可葉家老夫人時常照顧老爺子,藍氏也纏綿病榻,白氏就算願意幫,徐菁怕也不敢聽她指點。不得已,葉謙把已出嫁的妹妹葉訣請了回來。
  
  葉訣性格爽朗,大大方方應下,與徐菁講了幾句要點,又說自己認識另一位元推官章弼的夫人,過兩日帶她去府上一敘。除此之外,葉訣甚至指點了該拿什麼禮物上門。
  
  徐菁聽葉訣的,知道章弼的夫人得了一子,讓人備下小兒適用的什物,禮不重財而重情,用心為上。
  
  去之前溫瀾過來看了一眼,對徐菁道:“娘,上回脂粉鋪的掌櫃不是送來揚州的新脂粉、花水,說是京師還沒有大批的。那些留不得多久,咱們又用不了多少,也帶一些去吧。”
  
  徐菁猶豫一下,雖然覺得不如小兒玩物合適,但一對上女兒的眼睛,鬼使神差便點頭了。
  
  “移玉,你去拿吧。”一旁的虹玉率先說道。自從聽了人家的勸,虹玉就琢磨過來了,不能老讓移玉支使自己,卻叫她留在姑娘身邊。
  
  誰知移玉平日口舌靈巧,這時卻毫不猶豫地一點頭,“姑娘,那我去了?”
  
  “移玉去也好,虹玉憨得很,你選些好的拿來。”溫瀾道。
  
  移玉應聲去了。
  
  虹玉委委屈屈看了姑娘一眼,沒想到這也讓移玉討了好。不過讓她欣慰的是,至今為止,晚上給姑娘守夜的還是她,移玉一點沒沾著。
  
  ……
  
  徐菁同葉訣一道去章夫人府上,因是頭次上門拜訪,並未帶上揚波。
  
  章夫人知道徐菁是葉謙的妻子,也較為熱情,見面聊了兩句章丘風情,稱自己也有表親在章丘。
  
  待看了徐菁送的禮物,章夫人竟是笑顏逐開,沒有對比也就罷了,現下一看,笑容方才要真多了,捧著那些胭脂花水愛不釋手,對徐菁姐妹相稱。
  
  後來徐菁才輾轉知道,女子愛俏不假,但章夫人這一年來忙於照顧孩兒,疏于夫妻之情,也無心打扮,沒防備章弼在外頭置了外室,她正憋著要重奪夫婿歡心,這京師尚未氾濫的花水正中她心。
  
  徐菁一時有些懷疑怎麼那樣巧,又覺得自己多心,揚波即便在京師待過多年,這是人家內幃之事,她怎麼會知曉。不過,這也只是徐菁心中猶疑罷了。
  
  ……
  
  因有章夫人從中引見,徐菁很快結識了不少官家女眷。
  
  又沒多少日,恰逢今年大名府因天災穀價有所上漲,府衙控制穀價,府官們的女眷卻是聯合起來準備施捐,貧者施糧,病者施藥,其他官家女眷見狀,也自請出資。
  
  籌備之日,徐菁、揚波、青霽帶著僕婦,乘牛車去嘉寧寺。
  
  嘉甯寺並非古寺,而是八年前方建好,由宗室出資營建,因那年改換年號,乃是嘉甯元年,故得此名。
  
  嘉寧寺出借地方,現在正在搭草棚,一眾婦女在寺內清淨處相聚,還叫了糧、藥商人來,募了錢立刻便交給他們,錢貨兩訖,明日便能施捐了。
  
  徐菁細看,只有少少一些女眷是她在章夫人引見下見過的。她不禁擔心待會兒記不住人,或有失禮之處。
  
  貴婦們或站或坐,滿堂鶯聲燕語,脂粉飄香,徐菁見了有些犯怵,她只分別與一些女眷聚過,章丘又何曾有這樣熱鬧的景象。
  
  “阿娘給郡王夫人問過好,先去找章夫人便是。”溫瀾在她耳邊道,“您大致看座序應對即可,不必一蹴而就。郡王夫人禮佛,想必心性純善,也無需多慮。”
  
  徐菁找到了主心骨,給郡王夫人問好,而後去找章夫人,很是順當。
  
  徐菁分不清人面,溫瀾看過去卻一目了然。
  
  大名府尹、廣陵郡王的夫人坐在上首,身旁是通判夫人及一些個因她而來的宗室貴婦,再下首則是兩廳推官、判官,司錄參軍事、左右軍巡使、諸曹參軍事等官吏的家眷,或有其他女眷,也依丈夫官職、衙門分列而坐,分毫不亂。
  
  單看列作次序,便知她們夫婿、父親的官職高低。只一打眼,幾乎每個人背後對應的官吏,彼此關係,便已浮現在溫瀾心中。
  
  郡王夫人年二十六,自與郡王成親以來一直無子,因此也愈發願意四處行善積德,希望能有福報。郡王夫人生得端莊秀美,穿著八答暈錦衣,珠翠甚少,簪了一朵茉莉。
  
  溫瀾的目光在郡王夫人身上一觸即分,有個問題,在她心中也是謎團。
  
  ——幾十年前,先帝在位時,原本欲立趙理之父恭王為太子,但恭王平亂之時從馬上跌下來,得了頭疾,從此記不住事。遂由今上踐祚。
  
  陛下即位後,多年無子,只得三女,朝臣一度提議陛下立恭王之子為儲君。好在後來一名新入宮的美人承恩誕子,如今太子年約十四。
  
  前些年義父尚健在時,私下與她交心,曾稱趙理無後與皇城司半點干係也沒有。陛下對恭王父子優容以待,但趙理一兒半女也無,防得了人口,防不了人心。
  
  趙理人前篤志崇禮,忠君勤政,唯有在夢中,溫瀾見到了他不同平日的一面,趙理也篤定自己無後之事與陛下有關。
  
  溫瀾曾譏諷他斷子絕孫,但若要溫瀾捫心自問,即便義父言之鑿鑿,身在皇城司多年,她實在不敢全然相信其中的巧合之處。
  
  陛下到底有沒有對趙理下手?
  
  這個問題在溫瀾心中一閃而過,很快,她便將精神放在了與徐菁寒暄的女眷身上。
  
  徐菁帶來的是親女,章夫人愛屋及烏,自然和顏悅色。
  
  問及年紀時,章夫人聽徐菁說溫瀾幼時體弱,寄養在寺廟中。她也有一女,又得了幼子,頗為唏噓,“徐姐姐不容易,只是揚波耽誤了年華,還是應當早日尋一夫家。”
  
  章夫人看揚波垂下眼,以為是羞澀,又附耳對徐菁道:“你初來京師,不甚瞭解,若有什麼想法同我說,我也幫你一道留意著。”
  
  徐菁感激地看了章夫人一眼,剛想說說自己的想法,忽然瞥見揚波波瀾不驚的神色,心裡又打起鼓來,不敢擅自決定,只含糊道:“多謝英華了。說起來,令嬡今年多大了?還有幾年出閣?”
  
  章夫人立刻轉了話頭,談論起自己的女兒來。
  
  兩人正暢談之時,忽然一美婦緩緩而來。
  
  章夫人住聲看了會兒,小聲道:“這是謝判官的夫人。”
  
  “謝判官如此年輕有為?”徐菁看她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不知為何,這些日子自己並未見過。
  
  章夫人嘴角微微上翹,說道:“哪裡,這是謝判官休妻後續娶的,因為此事,還被禦史彈劾了。”
  
  她還有話沒輕易說出來,這位新謝夫人是農戶出身,原本做廚娘,因為顏色好,才被謝判官看上,不計資妝娶了回來。平素,章夫人是不願同她往來的。
  
  徐菁了然點頭。
  
  說話間謝夫人也走到了近處,與眾位女眷招呼,徐菁又細細觀察眾人對待她的神色。
  
  在這些判官、推官、軍巡使等官吏的夫人中,謝夫人是來得最晚的,坐在了徐菁身側,兩人互通身份。
  
  謝夫人立刻感慨地道:“總算見面,我聽過姐姐的名字,早便想見一見了,你我也算處境相似呢。”
  
  徐菁愕然片刻,才明白她說得可能是兩人都是丈夫的第二任妻子,頓時有些失語,只能乾巴巴一笑,默默喝茶。
  
  謝夫人比大家都年輕,也活潑一些,四下一打量,目光落在了溫瀾身上,“這位是?”
  
  知道是徐菁的女兒後,謝夫人笑眯眯地問起溫瀾的情況,不住地誇,從衣著打扮誇到舉止氣度,像是極為喜歡她。
  
  這時,郡王夫人敬了大家一杯茶,打斷謝夫人喋喋不休的話語。
  
  當下,眾位貴婦人慷慨解囊,為施捐出一份力。糧商與藥商也當場交付貨物,暫由嘉甯寺的和尚存放,明日施給窮民、農戶。
  
  事畢眾人也不急著走,只當踏青了。
  
  章夫人更是早約了徐菁,嘉寧寺所處之地佛寺興盛,其中有個尼姑庵,姑子繡工甚是不錯,她叫徐菁一同去看看,或有值得買的繡品。
  
  路上,溫瀾若有所思問道:“阿娘與謝夫人相談甚歡?”
  
  徐菁不知她怎麼這樣問。
  
  倒是章夫人聽見了,忍不住嘖嘖道:“此女厚顏輕狂,徐姐姐可千萬小心些。”
  
  徐菁驚疑不定,拿不准章夫人所說謝夫人脾性,到底是怎麼個“厚顏輕狂”法。她側目去看女兒,發覺女兒仍是平淡無波,仿若未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8-8-22 00:02:10 |只看該作者
九 厚顏

  牛車行至尼姑庵,溫瀾忽然道:“阿娘,我聽說這旁邊的觀音院十分靈驗,想去上一炷香。您同章夫人去選繡品,我到觀音院上了香,在禪房等您吧。”
  
  尼姑庵與觀音院只是一條巷子之隔,徐菁原本有些擔憂,思及溫瀾在京師待了多年,便道:“那你帶上兩個小廝去吧,我與章夫人一路走。”
  
  溫瀾點頭,戴上帷帽下車,移玉與虹玉也跟在她身後,進了觀音院,上罷香後在禪房吃茶休憩,小廝便守在外頭。
  
  “虹玉給我去買些細索涼粉來。”慢悠悠吃了一盞茶後,溫瀾吩咐一句,虹玉不疑有他,立時出去了。
  
  “姑娘,我再去做些茶來吧。”移玉也緊著討好一般,主動問道。
  
  溫瀾同意了。
  
  待移玉也出去後,溫瀾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頭那兩個小廝的動靜,將門從裡栓上,一掀後窗跳了出去。
  
  自觀音院向週邊走,臨街有些屋舍,是寺院出租給商戶、讀書人之用,溫瀾閃身進了其中一間,只見內裡已坐了一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眉清目秀,發間簪了時花,一身燕居服,足下白底黑面的厚底官靴卻暴露了他官家人的身份。
  
  “二哥。”溫瀾將門一關,喊道。
  
  當初陳琦不止收了溫瀾一名「義子」,還有其他幾位,大多與陳琦一般是宦官,有的留在皇城司,有的則在後宮。其中溫瀾最為要好,也就是外人看來與她狼狽為奸的,當屬如今的勾當皇城司之一王隱,與親從第一指揮使馬園園。
  
  明面上溫瀾辭官了,但只要王隱和馬園園還在皇城司,她仍可調動皇城司兵卒。
  
  “小瀾。”馬園園看了看溫瀾打扮,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摸了摸她衣角上的繡花,“女孩子還是打扮起來好。”
  
  溫瀾把衣角從他手裡抽出來,“好久不見,園哥。”
  
  馬園園訕笑兩聲,說道:“如何,你讓辦的那幾件事我都辦得不錯吧。”
  
  溫瀾一笑,“辛苦園哥了。”
  
  “不過……”馬園園疑惑地道,“這些事又何必辭任去做,小軍通判與大名府掌書記罷了,你在任上不也一樣弄。”
  
  溫瀾目光一沉,低聲道:“我今日正是要告訴園哥,皇城司內有個人,會對我們大大不利,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確切身份。他在暗,我在明,只好脫身。如今便是我在暗了。”
  
  皇城司戍衛宮城,麾下八廂貌士更可在內廷鉗制殿前司的兵馬,夢中趙理長驅直入,事先更無預警,若說皇城司沒有趙理的內鬼,溫瀾是不信的。只是她並未夢見那個內鬼的身份,只能自己一點點挖出來。
  
  這些夢中事都不可與任何一人輕言,因此溫瀾只稱其要對她不利。
  
  馬園園聽罷,以為是皇城司內爭權奪利引起的。陳琦去世後,王隱可沒有陳公的威信手段能把整個皇城司牢牢抓在掌中,另外兩名勾當皇城司也時有動作,溫瀾平日就沒少謀算。
  
  “你不會留下什麼把柄了,才急著轉暗抓人吧?”馬園園狐疑地看著溫瀾,“你私下蓄養孌童美婢了?強搶來的?”
  
  溫瀾:“……沒有。園哥,此前我讓你將顧虔的底給翻了,暗奏「獄中雀」作假一事,此事被透給謝壬榮了。謝壬榮如今被免官,賦閑在家,一定會去找能幫他的人,你往上查,看到底是誰。”
  
  算計顧虔與謝壬榮,幫了葉謙只是順帶,溫瀾真正想要的,是找出內鬼。
  
  謝壬榮是趙理的人——這麼說可能不大對,只能說趙理用得著謝壬榮,因此要扶他做推官,而謝壬榮可能都沒有意識,至少此時沒有。透消息給他的,不過是為趙理辦事的人而已。
  
  在夢裡,顧虔假報獄空也被皇城司揭發了,謝壬榮做了推官。溫瀾事後回想,方有覺察,愈發認定皇城司有內鬼。
  
  同樣的道理,現在無論是趙理還是那個皇城司的內奸,都不會想到,馬園園查探顧虔有什麼私心。只要不知道溫瀾在其中,即便謝壬榮都被免官,也像是一場意外,因為皇城司本就每日四處察事,亂咬人。
  
  在這個時候,趙理可還是深受陛下優待的廣陵郡王,在這個時候,溫瀾此人已經消失於京師。
  
  馬園園急不可待地搓了搓手,“行啊,等著吧,我肯定把這人給揪出來。”
  
  “還有。”溫瀾湊近,在馬園園耳邊密語,心中掂量著時辰差不多,叮囑道,“園哥,極刑加諸於人,莫過以言。”
  
  馬園園想到謝壬榮是如何遭殃的,猛一點頭,“曉得!”
  
  ……
  
  溫瀾翻過後窗回去,將門打開,只見移玉正拉著虹玉,指點她手裡的涼粉,虹玉一臉委屈,看到溫瀾露面,哭喪著臉道:“姑娘,移玉說我這涼粉沒買好。”
  
  移玉振振有詞,“原本就是,你自個兒看看,涼粉用的豆子肯定不好……”
  
  虹玉不平地道:“胡說八道,你光看還能看出來,豆子怎麼樣,都做成涼粉了,我怎麼看不出來?”她心裡益發後悔,當初為什麼選了移玉,真是引狼入室。
  
  “行了,多大的事。”溫瀾隨口道,“我現在也不想吃了,你們倆分了吧。”
  
  移玉極快地道:“我不吃,給虹玉吃吧。”
  
  虹玉噎了一下,頓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差點背過氣去。
  
  正巧,徐菁和章夫人也看完繡品回來了,帶上溫瀾駕車回府。
  
  到府上時,恰好青雲又從學舍回家,他跟著白氏,與徐菁、溫瀾一進門便撞見。
  
  “青雲,來,你還未見過三嬸與揚波吧。”白氏若無其事地介紹起來,分明青雲先時回來過一次,只是她怎會惦記著叫青雲專程去三房請安,只當沒這回事,“呵呵,我們青雲平日在學舍勤學苦讀,竟是今日才同弟妹請安。”
  
  “三嬸,揚、揚波姐姐……”青雲怯怯道。
  
  白氏剛誇完青雲,聽他聲音都在搖擺,回頭一看,更是來氣,說得是沒骨頭,說難聽些就同土蝸一般,身形佝著,賊眉鼠眼,畏畏縮縮。
  
  白氏臉當時便黑了,大覺丟臉,既恨兒子不爭氣,又煩怎麼叫徐菁看見了。
  
  青雲那日被溫瀾整了,回去後葉青霄也告了他一狀,只是沒提起溫瀾,青霂不會去說,青雲自然更不好意思提。只是現在見著了正主,心裡犯怵,又怕這個面善心狠的姐姐在阿娘面前說些什麼,以阿娘好面子的脾性,他豈不免不了又一頓打。
  
  溫瀾意味深長地看了青雲一眼,看得青雲雙膝更軟,但輕輕放過了他,“雲哥兒可是天熱曬久了中暑,可不能光顧著用功,弄壞了身體。”
  
  白氏還不知道麼,青雲才在日頭下走了幾步路,但她口上還是道:“正是,我兒快隨我回去喝些解暑湯。不好意思了,弟妹,我家雲哥兒平日太勤勉,熬夜看書,身子都虛了,下次我再叫他去磕頭。”
  
  徐菁不明所以,真以為青雲如此用功,怔怔應了。
  
  唯獨青雲在溫瀾若有似無的注視下,大感丟人地一手捂住半邊臉,細聲道:“阿娘,快走吧,我不舒服……”
  
  ……
  
  施捐後約莫三四日,正是休沐之時,大名府的林判官忽然來葉府找葉謙。葉謙不解其意,但也好生招待了。
  
  林判官咳嗽兩聲,說道:“其實我此次前來,也是受人之托。”
  
  葉謙疑惑道:“林判官請直說。”
  
  “前幾日郡王夫人與衙內諸官吏的家眷施捐,謝判官的夫人遇到了尊夫人與令嬡,很是喜愛,謝判官托我問一問,他想為妻弟求娶淑女,不知和之意下如何?”林判官這是替謝判官做中人來了,若是兩廂情願,才好請媒人。
  
  此事原是謝夫人的主意,但謝判官管不住嬌妻,只能依言托人詢問。
  
  葉謙到大名府衙沒多少日,卻也聽過謝判官休棄糟糠妻的事蹟,謝判官新妻出身農戶,家中兄弟在姐夫接濟下方過了正經日子沒多久,葉謙怎會願意將揚波嫁給他的妻弟,當下回絕了,說得也很直接,“謝判官抬愛,可惜我有意為繼女擇一佳婿,最好是儒生。”
  
  林判官不過受人之托,聽罷也未多言,再與葉謙閒話幾句,自回去轉告了謝判官。
  
  葉謙將此事告知了徐菁,她這才知道為何章夫人說謝夫人此人厚顏輕狂,無奈道:“怪道那日謝夫人甚是熱忱,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章夫人同樣提了會替她留意適齡男子,謝夫人卻更直接,要替弟弟求娶揚波。
  
  “夫人,日後像這樣的人也不會少。”葉謙早有預料,“雖然他人不知你那嫁妝多是揚波添的,但你僅有一女,陪嫁怎會少。”
  
  徐菁也發愁,“唉……那我更要細細擇選了。”
  
  ……
  
  此事徐菁最初並未告訴溫瀾。
  
  只是,謝夫人被回絕後心生怨懟,她原想著徐菁的女兒歲數大了,又只是葉謙的繼女,配她弟弟豈不是正好,少說還能有幾萬貫陪嫁。誰知葉謙毫不猶豫拒絕,還說要找個儒生,分明是看不起她弟弟。
  
  謝夫人憋不住,偷偷同人埋怨,可惜人家聽了都暗自笑話她。
  
  再嫁之女有萬貫資妝亦有人求娶,何況葉謙繼女只是因病耽擱出閣幾年,豈有婚嫁之憂,又豈會嫁給她弟弟。謝夫人貪財,可惜反落了個沒臉。
  
  謝夫人愈發氣憤,屢次遇見徐菁,不但不給好臉色,還處處針對,又大談揚波日後定然是找不到什麼好夫家的。
  
  徐菁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厚顏輕狂,怒而回諷,但回來後仍是鬱悶得很,畢竟出去的心情都被謝夫人毀了,屢屢落個不愉快。
  
  徐菁藏不住心事,面上全顯露了出來,她服藥走動,夜裡難眠原本好些,這會兒又反復起來。溫瀾發覺後過問,徐菁忍不住,將前後事宜講了出來。
  
  溫瀾並不奇怪,點頭道:“阿娘正在調養身子,不必為了這等事再傷肝,些許小事,這半月莫要出門,避著些,冷冷她便是。”
  
  徐菁知道溫瀾主意多,問道:“唉,她若不消停怎麼辦,我該說什麼?”
  
  “生性固執之人難以因三言兩語改變,”溫瀾拍了拍徐菁的手,“阿娘,同她說什麼都沒用的。”
  
  徐菁歎氣,“有道理。”
  
  溫瀾想,說什麼,直接弄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4 07:1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