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拉棉花糖的兔子 -【滿袖天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8-8-22 00:04:31 |只看該作者
二十 暗訪

  任是葉謙再苦惱,也得出門相迎,出門之時,也不知是不是葉謙先入為主,總覺得路過之人都對他報以同情的目光。

     遠遠的,葉謙便看到了幾隊人馬,為首者穿著武官服飾,面容白皙陰柔沉似水,還簪了一朵半開的鮮花,正在訓斥身邊的下屬,“簡直愚鈍不堪些許小事也被你辦成這樣,不如去禁軍當差了自己回去領杖訣”

     葉謙“……”

     這真不是個好脾氣的樣子,罵下屬之餘還連帶著侮辱了禁軍。雖說禁軍與皇城司淵源頗深,原為一體,如今關系也真稱不上親近其實皇城司同哪個衙門關係又親近了呢。

     葉謙硬著頭皮,領著府吏們上前,“可是馬指揮使”

     馬園園一回身,那疾言厲色收了起來,面色如常地拱手行禮,“正是在下,葉推官,咱們還是頭次見吧。”

     葉謙見著他的臉色變化愣了會兒,才反映過來,“呵呵呵呵呵…是啊。”

     “咱們邊走邊說吧。”馬園園伸手一引,與葉謙並肩同走。

     無論是馬園園手下的親從官,還是葉謙帶來的府吏,全都難以置信自己看到的。向來陰陽怪氣的馬園園,能夠“面色如常”,就已經是最和藹的形容了

     大家也不是沒見過馬園園的正常臉色,但著實鮮少見他對大名府的人擺,畢竟多有摩擦。

     這葉推官還是新來府衙沒多久,如何馬園園就對他不說善待,但丁點脾氣也沒有

     葉謙把馬園園帶到房中,正要談正事,馬園園一看他桌上擺放的桌屏,便拿起來細細玩賞,口中贊道:“真是好繡工,好畫也不知從何處摹的,靈動得勁,看這一猴一馬,縴毫畢現”

     葉謙一愣,隨即道:“此乃小女所繡,馬指揮使如此青睞,我雖不能將桌屏割愛,但可以回去問問,摹的是何人丹青。”

     馬園園忽而綻開笑容,如同堅冰化水,“那就多謝葉推官了。”他好似遇到知己一般,大談了一番書畫。

    他人都在心中暗嘆,往日馬指揮使除了錢也沒甚其他愛好,沒想到只是不顯露罷了,此時見了真喜歡的,倒不由自主流露出來,反倒便宜了葉謙,得他一張笑臉。

     馬園園對葉謙態度驟然好轉,葉謙恍恍惚惚地與馬園園談事,這迎接使團的事宜,葉謙說一條,馬園園便同意一條,令眾人更加不可思議。

     “等等。”馬園園忽而打斷。

     葉謙反而鬆了口氣,“馬指揮使有何高見”

     “霜橋驛今年修繕時,因京師陰雨綿綿,並未完工,後又因小吏久拖,如今仍有幾處未完,用來接待使臣實在不雅。”馬園園認真說道,“原住在這裡的幾個使團恐怕要分別移往他處。”

     “是。”葉謙訕訕道,“有道理,我竟不知今年霜橋驛未修繕好。”到底還是皇城司消息靈通啊,事無巨細,所知甚詳。

     如此談了一日,葉謙只覺得要不是他目睹過馬園園斥責下屬,看上去還真不像其他人說的那樣難相與,便是提出什麼意見,必然有他的道理。

     要麼怎麼說傾蓋如舊,他們只見一面,馬園園待他比起身旁經年跟著的下屬好多了。不過若非女兒那副桌屏,他也不會得馬園園如此善待吧

     待到後來,兩人談及為官之道,馬園園更是面色一整,追思道:“先父常說,我等官員,人皆奉之,然而本無自威,依仗朝廷、天子之威。因此平日行事,定不可驕矜。”

     葉謙心道你罵人時可看不出來,但面上還是要恭維,不愧是忠恪公的義子,一脈忠臣啊。

     馬園園極為受用,也回敬地誇了葉謙一番,“不敢當不敢當,葉推官為人正直仁義,為政清廉自慎,才是堪為典範,真乃相逢恨晚,我看日後咱們也不必這樣客套了,私下裡我就喚您一聲伯父”

     葉謙嚇得差點噴茶,“哎不可不可,稱呼我的字和之即可,咱們平輩論處,或可叫聲葉兄。”

     馬園園也嚇得差點噴茶,“不行不行,您大我許多,這麼稱呼不合禮啊”

     要是讓小瀾知道他和葉謙兄弟相稱,他都不敢想像小瀾的臉色。

     大眼瞪小眼,俱不知彼此心思。

     葉謙叫苦不迭,稱伯父才是不合禮吧,便是他上頭的通判見到了馬園園,也不敢以自居啊,官場之上,年資排不到官職之前的。

     馬園園與葉謙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不妥之處,馬園園訕訕道“也罷,還是只叫官職吧,倒省得相爭了。”

     但有了這麼一節,倒讓葉謙深覺馬園園此人還是有謙遜之處,兩人相處愈發融洽,連帶著下面人辦事時看上司臉面也友善許多,迎接使團之事進行得有條不紊,大名府的官吏皆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不必擔憂被皇城卒為難。

      大名府上下心情極為復雜,原本是想把一樁難事推給葉謙,誰知道,反而成全了他,看上去接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甚至會因為皇城司的合作辦得極為出色,應當是鐵定的功勞一件。

      這個葉謙,從來到大名府起,運氣好像就很不錯啊

     溫瀾領著婢女,在園中剝臘梅樹的樹皮。這拿回去浸在水中,用來磨墨,能叫墨汁更為光潤,給父親用正好。

     “揚波姐姐”

     溫瀾回頭一看,原來是青霽牽著青雩也出來玩兒,她隨意一笑,“青霽啊,許久不見了。”

      自從苞苴之事後,白氏便拘著青霽不讓她去找溫瀾,到後來被禁足,更是每日痛罵,青霽夾在其中,好不煩惱。此時撞見了,更有幾分尷尬。白氏話裡話外,總是她管家權被奪走,青霽一定不被善待,叫青霽也惴惴不安。

     “是啊,近來總在房裡陪著阿娘。”青霽低頭道。

      溫瀾了然,“二伯母身子可還好沒氣壞了吧”

      溫瀾這麼直白的問,倒讓青霽不知道到底什麼意思了。

      青雩年紀小,嘴上沒個把門的,一下說道“揚波姐姐,阿娘說你好壞。”

      青霽捂住青雩的嘴巴,簡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雖然白氏誣陷之事沒有其他人知道,為了她這個做母親的面子,也沒有同女兒說她反省些什麼。

      但爹娘在房中吵了幾架,阿娘又不住罵三房,她大約也知道是和三房有過節,再往裡深思,怕還是阿娘的過錯。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溫瀾眼眸一沉,說道,“善惡、好壞、君子、小人,都由人所定。單單以此評定一個人,是最愚蠢的。”

      溫瀾對此再有心得不過,但她無心細說,故而青雩聽了不懂,青霽倒是聽進心中,暗暗思索。

      “青霽,你也不必長帶憂愁,”溫瀾撫了撫青霽不由自主微皺的眉心,“你這般年紀,該歡喜一些。這是長輩間的事,與你無關,叫四哥從外頭給你帶些新鮮玩意兒來,別理會其他。無論你怎樣做,我心裡也知道青霽是好孩子。”

     這話說得與白氏是兩般模樣,照白氏說的,她不對三房橫眉怒目,也該視而不見。

     青霽被溫瀾的話觸動,順勢撲進她懷中,嚶嚶哭道:“揚波姐姐,我喜歡你”

     可為什麼阿娘要討厭揚波姐姐,還不許她去找揚波姐姐。

     溫瀾的手下滑,摸了摸青霽的臉,一觸即分輕聲道“好了,你起來吧,否則你四哥的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隨即將她推開。

     “啊”青霽一怔,抬頭看了看,這才四哥站在後頭不遠處,面目猙獰得很,兩隻眼睛瞪得老大。

     青雩抱住姐姐的腿,大聲道:“四哥要吃人了。”

     葉青霄真是想吃人了,尤其是看到溫瀾這個色魔摸他妹妹臉的時候雖然是青霽先抱溫瀾,但溫瀾摸那一下絕對是故意的吧,眼睛還瞧著他呢

     葉青霄僵硬地走過來,說道:“在這裡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小孩兒家家懂什麼。”

     “四哥你怎麼偷聽人說話。”青霽一捂臉,“我就是喜歡揚波姐姐怎麼了。”

     葉青霄急得都要上火了,千言萬語,卻堆積在胸口說不出來,最後只能道“你啊,二嬸現在的心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為你娘著想,就少叫她再不快了,否則憋出病來。你揚波姐姐定然也是理解你的。”

     這與揚波先前說的意思也差不多,青霽可憐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四哥,我娘肯定會想開的。”

     “你快些帶青雩回去吧,晚了又要被說。”葉青霄越看這傻妹妹肝火越旺,將她打發了。

     青雩一走,葉青霄便指著溫瀾,氣勢洶洶道“青霽不懂事,你可別生事,否則小心我的拳頭”

     溫瀾調笑道“若只是四哥的拳頭,那倒還好。”

      “……”葉青霄差點沒背過氣去,“你個無賴”

      “我當青霽是妹妹罷了,四哥多慮。”溫瀾見好就收,免得光天化日,被外人看到葉四公子發瘋,“不過,四哥想必不是恰巧路過吧,找我有事”

     葉青霄頓時又有些尷尬,深恨起溫瀾的敏銳。他剛剛才大發脾氣,這會兒對來意便難為情了。

     葉青霄低著頭,喏喏道:“就是找你問問”

     溫瀾沒聽清一般“什麼”

     葉青霄一隻手擋著臉,極快地道:“找你幫個忙。”

     溫瀾唇角一翹,“幫個忙,四哥早說呀。”

     葉青霄局促地看她一眼,氣咻咻道:“我就罵你了,你犯不著這樣子,你敢踫我妹妹,我一樣要揍人的有本事你打死我。”

     “氣性怎麼這樣大。”溫瀾看他像只蹦蹦跳、乳牙都未長齊的狗崽子一般,咬在人手上大約也只留兩個淺白的印子,“你先說說,是什麼事。”

     不等溫瀾使眼色,移玉便利落地將籃子一放,走到路口去看守。

     葉青霄這才一步步挪過來,“就是有樁殺人盜庫之案,審問不出真凶,我知道皇城司每日都會伺察各個庫房,這記錄你能拿到嘛”

     這話是白問,他也知道皇城司哪會真有什麼溫瀾拿不到的東西。

     此案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葉青霄也想堂堂正正叫皇城司協理,可惜沒成,只能來溫瀾這裡試試。但他也不敢確定,溫瀾會幫他。

     溫瀾沉吟道“公器私用,實不可為。”

     雖說不出意料,葉青霄仍是露出失望的神色。
                                                                                                                               溫瀾話鋒一轉,又道“但四哥若是求求我,我可以替四哥參詳這案子。”公器私用其實不不算新鮮,溫瀾不過一聽便覺找到記錄也無甚大用,皇城司會記錄當班之人,窺伺庫房,但若遇到可疑之人,當時便報上去了,鮮有“遺珠”,恐怕葉青霄來問她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真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溫瀾願意參詳,豈不比手拿記錄還要好。但是葉青霄到底與溫瀾爭鋒相對過許久,自溫瀾來家裡關系意外好了許多,可要“求”她

      韓信能忍之辱,我也能忍

      葉青霄臉脹紅了些,上前低頭道:“溫、溫兄勇於為義,智略神出,你一人在京,百姓無四顧之憂請、請你幫幫我吧。”

      “中過進士的人誇人就是不一樣,格外順耳。”溫瀾懶洋洋說道。

      葉青霄“……”

      再說下去,溫瀾怕葉青霄就要咬她,一拍手掌道:“你將案卷抄一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查問。”

      她也算了解葉青霄,大理寺並不親臨問案,只看下頭交上來的疑案。若是以葉青霄的能耐,在案卷上看不出端倪,還想索要記錄,那麼必然是下頭皂吏有勘驗不足,未驗到重要處。

      葉青霄也在大名府當過差,與溫瀾一樣清楚,刑獄之事,以查驗為重,單從紙上看,難免有無法考量之處。

      故此,溫瀾選擇與他一同再行查問

      葉青霄一大早便趕了輛馬車,等在巷尾,到了約定的時間,便見溫瀾一身女裝,戴著帷帽俐落地躥上車。

      “你怎麼穿女裝。”葉青霄驚了,下縣裡去,還穿著女裝,這行動不方便吧。

      溫瀾摘了帷帽探出頭來,葉青霄這才發現她還梳了高髻,妝點得如同已婚少婦,“今日需得暗中探查一番,我若穿男裝,與你一同在縣裡太怪異了,會被看出不對。這般打扮,好歹人家不會懷疑你是大理寺官員。”

      葉青霄過了才反應過來溫瀾的意思是他們要假扮夫婦,登時滿頭大汗,險些拽不住馬韁。

      溫瀾說得倒有道理,但葉青霄仍是冒了一路虛汗,假扮溫瀾的丈夫,光是說出來都驚險得很。

      出城之時,葉青霄看到好些皇城卒與大名府吏也出城去,多看了兩眼,還在其中看到了三叔的身影。因身後車裡坐著溫瀾,葉青霄也不敢打招呼,反而遮了遮臉。

      溫瀾不知何時也挑開了些簾子,輕聲道:“這是去迎接使團呀,各國使團應當都快到齊了吧。”

      她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葉青霄並未察覺什麼異樣,只道:“是啊,我記得你也負責過監察使臣,這次倒是沒你的事了。”這都賴在他家多久了,不過能給他幫幫忙倒是好的,他那些朋友同僚,誰能想像啊,溫瀾幫他查案,還扮他夫人

      “我不在也沒事的。”溫瀾說罷放下了簾子,“走吧,查你的案子去。”

      殺人盜庫之案生於雲敷縣,雲敷縣上屬大名府,離京師極近。被殺的是守庫兵吏,事發後檢點,共被盜去金銀玉器等,共值上萬貫。

      縣中仵作驗屍,死者被他物擊死,死前正在吃酒飯,原本懷疑是盜匪所為,但後來多處查訪,當晚並無可疑生人出沒縣衙周遭。以地上拖曳痕跡與足跡來看,為凶者只有一人,反復搜拿。

      以此可以判定,為凶者應當住在縣衙附近,甚至就在衙內,是內鬼。

      由是刑獄官懷疑上了兩人,一則是府內的一名皂吏王百里,他家中原本有些小財,但最近走了眼,買到假書畫,虧了不少,二則是住在縣衙後門附近的楊三,他家只有個破舊的茶攤,還要供兒子讀書,十分潦倒。

      這王百里是發現屍體的人,也是他一開始就嚷嚷有盜匪,有誤導之嫌。而楊三則被更夫看到,夜裡送過吃食去庫房,可能是最後與庫吏會面的人。

      兩人各有辯解,如今都暫時羈押在縣衙牢中,待案子查清。

      溫瀾在車上便看了一路案卷,琢磨半晌,將紙張一卷,報了上面記載的地址,“我們去兩名疑犯家中打探。”

      葉青霄先駕車去王百里家,他雖然被羈押,母親已亡,老父、妻子皆在。

      葉青霄去扣門,聲稱是路過此地,夫人身體不適,想借些水。

      應門的是王百里的老父,他看葉青霄穿著光鮮得體,也無懷疑,將人讓進來,因有女眷不適,又叫孫子去喚兒媳出來照應。

      葉青霄和溫瀾打量,王百里家有一進院子,傢俱極為簡單,符合案卷裡說的王百里虧了不少錢,過得拮據。溫瀾低頭一看,王妻的繡花鞋上還有一抹墨跡。

       “天這樣熱,怕是有些中暑,喝碗涼茶吧。”王妻一看這位夫人生得如高嶺積雪,秀麗不可親近,還在看他家簡陋的傢俱,有些局促地道。

      溫瀾正好打量罷,卻是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用京地口音溫和地道:“多謝大嫂了,我們一路遇著那麼多人,您真是難得的仁善人家。”

     王妻受寵若驚地道:“一碗涼茶罷了,當不得。”

     溫瀾扶著王妻的手,拉她到一旁坐下,徑問些家中瑣事,王妻漸漸鎮定,被溫瀾三言兩語說得對她更為喜愛,直要無話不談。

     葉青霄見著溫瀾和王妻閑話家常,心裡頭暗想,他從前認識溫瀾時,只覺得這人極為討厭,一顰一笑都是好看中帶著惡意,讓人心頭發寒。溫瀾到他家裡,則化身為溫揚波,一個進退有度、落落大方的閨閣女子,此時出來問話,她又成了個極貼心熱切、討人喜歡的少婦。

     後兩種樣貌令葉青霄猛然意識到,溫瀾如果願意,其實能夠讓身邊的人都喜歡她,那麼她從前是故意表現得那樣討人厭麼

     葉青霄正在出神之際,溫瀾已和王妻談罷,說道“我現已好了許多,今日還需趕回家去,來日若有機會,再來拜訪大嫂。”

     短短時間王妻就喜愛她得很,拉著手依依惜別,“若有機會,咱們再敘。”

     “我看王家地上的印記,好似變賣了不少大件兒,可見確實因為王百里虧錢大不如前。表裡還能光鮮一會兒,但王百里的妻子鞋上有洗不去的髒汙都不捨得換,可能是因為王百里現在還在獄中這麼看來,倒不像有問題。除非,王百里連妻子父親都瞞著,這也不是沒可能。”葉青霄出來後,在車上對溫瀾道。

     溫瀾微微頷首,贊同他所說的,“現在議論為時尚早,再去楊三家。”

     去楊三那裡看就方便多了,他家本來就有一個小茶棚,支在屋外頭,賣些茶、餅。葉青霄將馬車趕停在茶棚外,假作休息吃茶。

     這年頭能用得起馬的,非富即貴,楊三的妻子連忙上前招待,可惜他們這小破棚,哪裡來的繫馬之處,只得現找了個石墩子栓住馬,又要去鄰居家借些草料來。

     “大嫂這裡可有針線,借我來給夫婿略縫補一下。”溫瀾說道。

     “有的,有的。”楊妻領她和葉青霄進去,看著兩人模樣,又忍不住誇獎道,“郎君和夫人真是一對璧人,好生般配,看著像畫上走下來的一般。”

     溫瀾羞澀地道:“您說笑了。”

     葉青霄“……”

     趁著楊妻拿針線的功夫,兩人便把屋內打量了一番,只有大門處照進來一道光,屋內黑糊糊的,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楊家兒子的書了,可見闔家微薄的錢財都用來供他讀書。

     葉青霄分明看到,溫瀾背著楊妻在他內衫上紮了幾下,就草草給他繫好衣裳,“好了,相公。”

     楊妻也毫無懷疑,滿口誇獎客人,“夫人好針線啊!”

     葉青霄甚是無語,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麼。

     待出去後,葉青霄一面喝著散茶,一面低聲道“楊家也窮得家徒四壁,看不出什麼的端倪啊,我們再去鄰裡探問還是下獄中審問。”

    其實他早就想說了,皇城司多少研訊手段,盡夠用的吧。

     “葉四公子興許見識過市井齊民,但不知道真正窮民過的日子。”溫瀾盯著茶碗內的茶沫,淡淡道,“真正的窮民,夜裡捨不得點燈,像楊家那般兒子要讀書,不得不用燈的,與鄰裡合用不說,這用的胡麻油裡又加幾分桐油,雖說煙氣燻眼,卻耐點得很。”

     葉青霄聽得一怔,他方才並未仔細看楊家用的是什麼燈油,但既然溫瀾這麼說

     “他家用的什麼燈油?”

     溫瀾伸出一根白生生的食指,上頭沾了些油跡,她輕嗅一下後又放到葉青霄鼻間,在葉青霄嗅聞之際低聲道“楊三之妻雖然不敢去買果仁水油,但胡麻油裡她再沒摻桐油用,省得燻壞了孩子的眼睛。胡麻油單用,耗得極快,楊家既然捨得這樣用,是哪裡來的餘錢,現時楊三和王百里一般都羈押著呢。”

     葉青霄豁然開朗。王家和楊家情況不同,因此觀察他們的跡象,也要從家境考慮,王妻還穿得起繡花鞋,但髒汙了都不捨得換,楊家雖然用的是胡麻油,可盡管用不怕耗,兩相比較,楊家可疑得很。

     “案卷上寫過楊家收成用度,楊三時有饑飽之憂,沒有膽量與力氣擊死庫吏,這也是縣官不敢輕易判決的原因之一。”溫瀾又道,“故此,你現在可去縣中,令他們再驗一遍屍身。”

     她貼著葉青霄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外人看來就好像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在說些體己話。

     溫瀾又給葉青霄整了整衣襟,輕笑道:“去吧。”

     雖然知道溫瀾是在做戲,葉青霄也不由得身子軟了半邊,心裡頭麻麻的,又夾雜著幾分恐懼。溫瀾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學什麼像什麼,可她這副模樣,竟讓葉青霄覺得比往日那惡意的面孔還嚇人,嚇得他幾乎落荒而逃。

     “郎君這是去做什麼”楊妻好奇地問了一句。

     溫瀾笑說:“夫君去給我買些羊羹來。”

     楊妻流露出艷羨的目光,“夫人好福氣呀,夫君如此能疼人。”

     葉青霄跑出去還零星聽了幾句,險些沒一頭栽在地上

     大理寺官員也有親赴調查的,不過通常是先下調令,而且倒也談不上違例,雲敷縣就在大名府境內,上司官員願意前來調查,縣裡只會恭維。

     葉青霄到雲敷縣衙中亮明身份,要求再驗一遍死者的屍體。也虧了雲敷縣離大名府近,屍首保存還完好。

     “葉寺丞,初驗、覆驗時,這死者親屬、鄰人等都是到場了的,每道文書都詳詳細細填好了,絕無隱瞞之處。”縣官聽說葉青霄要再看屍首,恐怕要擔責,邊走還邊辯解。

     “放心,本官只是察訪一下。”葉青霄頷首道。

     到了停屍之處,葉青霄叫驗屍官將屍身翻過來,先看過腦後的痕跡,因有頭發遮擋,看不到血蔭痕跡,只有血跡。

     根據猜測,這庫吏就是被用棒狀物從後面擊打後腦而死。

     葉青霄再將屍身翻回來,摸了摸鼓脹的肚皮,因死者生前還在吃酒飯,腹中尚有遺存。他將肚皮拍了幾下,聽得砰砰作響,問道“可問過死者平素吃多少飯食”

     眾人皆是發愣,“沒有。”

     “沒有,不過”驗屍官倒是有些察覺到葉青霄的意思,“酒飯都吃淨了,裝酒的瓦罐有痕跡,原裝得滿滿的。死者就在縣衙當差,現在可差人去問問酒飯量。寺丞,您的意思可是他並非死於棒擊”

     “我今日與友人一同,暗訪了王、楊二家,發現王家雖說還有些底子,但窘迫到其妻無鞋可換,楊家同樣沒了當家,且更為貧困,其妻點燈油時卻盡用胡麻油,不像普通窮民摻些桐油。”葉青霄整理了一下自己和溫瀾查到的,還有溫瀾同他說的那些話。

     “楊三家貧體弱,尋常情況恐怕膽小不敢殺人,但是,倘若那日夜裡,庫吏找他要了些餅吃,然後飲食過度,脹滿心肺而死。是以,楊三有沒有可能偽造趁機盜取,並趁他死後在腦後造出棒痕,佈置得宛如盜匪劫殺。只是他沒料到,縣官從地上痕跡推測到了兇手可能是哪些人,仍是將他歸為疑犯。

     “楊三的妻子也知道這件事,但不敢透露,還照舊開茶棚,也不敢買超格用度,只是在細處難免露出馬腳。倘若如此,問一問死者平素的吃食用度,再剖腹驗胃,即可知道真正的死因。而楊三的妻子既然知道,可假稱楊三已認罪,再借燈油一事去詐問她,察其情,觀其色,必有疏漏。”

     “葉寺丞真是觀察入微。”縣官贊了一句,速速命人去找庫吏的親朋好友問過此事。

     庫吏的同僚就在縣衙中,平日沒少一同用餐,叫來一問,再驗過胃中食物,果然有酒飯過度致死之嫌。

     單單如此,還不能認定是楊三所為,但其妻的行跡十分可疑,想來詐問一下即可知。

     葉青霄急急走回茶棚,卻不見溫瀾在,倒是馬車尚在一旁,難道是溫瀾等太久,自己去別處探查了換了一般女子在陌生地頭斷然不敢做,但溫瀾豈是一般人。

     楊妻坐在門檻上撿豆子,並未注意到葉青霄已回來。

     “大嫂,請問我我夫人呢”葉青霄說出這幾個字時,總覺得難堪得很。

     “郎君你可算回來了啊,我就說路不熟得走亂,尊夫人正在裡頭休息呢。”楊妻說著就引葉青霄往裡面走,“在我房間裡,都是我不好”

     葉青霄正將房門推開,只聽楊妻在身後道“收拾桌子時不小心灑了茶水在夫人身上,只好進來收拾收拾。”

     葉青霄一眼看過去,溫瀾竟正手攏著內衫側坐,露出好長一截白皙的腿,他看了一眼,什麼也沒空想,急得忙將門關上,擋住楊妻的視線。

     再回身時,溫瀾也仍手攏著襟口,神色變幻莫測盯過來。

     葉青霄仔細看去,舒了口氣,溫瀾雖說褪了褲子,外衫也脫了,但衣長至髀間,只露出半截大腿,右邊外側還文了兩個小字射月。這是溫瀾在皇城司還是普通親事官時的所屬番號。

     但順著這兩字,葉青霄又注意到了其他。只穿著單衣的溫瀾看上去比他想像的要單薄許多,平素裹在皮革寬帶中的腰肢已顯得十分縴細,此即看去,攏著白色的布料除此竟多了幾分不可言喻的旖旎。

     她的皮膚則比白衣還要白,或者該說鮮活,不是一徑的白,而是透著象牙般的光澤,極為細膩,筆直修長的兩條腿並在一處。

     葉青霄恍惚間覺得四周好似升溫了一般,燒得他面頰升騰起熱氣,蒸出紅暈。

     而對面溫瀾那清淩淩的目光微微眯起,小窗映進來的幾點微光映在她眼中,如同湖面煙波的光鱗,又像是盈盈的淚光,但是,當然,下面掩著的不過是溫瀾眼中詭異的神采。

     葉青霄也不知道溫瀾為什麼這樣古怪的看著自己,她頭發已略微散亂,除卻眼神,無論細腰還是白皙並立雙腿,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憐的姿態,簡直,簡直就好像一個真正的女人,甚至比葉青霄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動人心魄。這是否因為其中摻雜了屬於溫瀾的特質,卻不得而知,也不可細思。

     “……。”葉青霄抽了口氣,猛然回神,仰看著屋頂,一派漠不關心地找著話頭,“溫兄,你腿挺白的。”

     溫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8-8-22 00:04:42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一 探子

      溫瀾冷靜地攏好衣裳,慢條斯理地穿戴整齊,又看了葉青霄一眼。年紀輕輕,就傻了,她應不應該負點責任

     看到葉青霄闖進來的剎那,她真以為葉青霄會認出她的真身,誰知這愣頭青盯著她大腿看了半晌,口中還喊著:“溫兄” ,若不是認識久了,溫瀾怕要以為葉青霄在裝相。

     葉青霄貌似自然,身體卻有些僵,動彈不得,眼神飄忽,直等到溫瀾穿戴好,才說道:“我重驗過了死者,確實不是死於棒擊,已經和縣官約好了,詐問一下楊三的妻子。”

    溫瀾將髮絲重新理罷,看看外邊的日頭,“可以,還能等到審問完回府。”

    葉青霄看到她抬起手整頭髮,又露出一截手腕,也是一樣的白皙,倒不與女子一般柔軟,手背有淡淡的青色,介於雌雄之間的美。

    溫瀾嘴裡餃著一隻銀釵,側目看過來。

    葉青霄豁然轉了轉頭,嗓子發乾地道髮:“原來你從前是在射月軍啊”

    他和溫瀾認識的時候,溫瀾已被陳琦正式收作義子了。

    葉青霄純屬沒話找話,卻勾起了溫瀾的回憶,她將銀釵取下來,插在髮間,垂目道:“皇城司原屬禁軍,射月這個番號,也與禁軍如今的捧日相對。那時我和好幾個兄弟都在射月,白日裡操練,我還守過皇城大門,天光未亮,寒風透骨,就站在門口檢點官員們的馬匹、人數。夜裡,再挑燈看書,用的就是桐油。”

    過得竟是還不如楊家,楊家尚可一斤胡麻油摻三分桐油用,她盡用的桐油。別人當了一日差,回去吃睡都嫌時辰不夠,她還要擠出時間看書。

    “桐油燒起來煙火氣大,燻得眼睛發紅,我生得幼弱,第二天起來旁人又笑我是兔子。”溫瀾說著,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容。

    葉青霄心裡一跳,沒料到溫瀾還過了那樣的日子,守大門不提,這兔子二字肯定並非單指她眼睛紅,還是嘲笑她像女孩兒,他此時哪有嘲笑的心思,吶吶道:“都過去了。”

    溫瀾的笑容漸漸變得懷念,“是啊,都過去了,如今哪還有那麼多不長眼睛的人能磕到我腳下給我練手,唯獨在你家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葉青霄“……”

    溫瀾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到葉青霄身邊,將他走動時翻起的衣褶都撫平了,輕聲道:“四哥,我很白是吧!”

    葉青霄頭皮發麻,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溫瀾吞吐的氣息明明那樣溫暖,身上淡淡的馨香引人遐思,葉青霄卻哭都來不及。不就是剛才多看了幾眼,說錯一句話。

    “我,我和說你兔子的人不一樣,我就是單單誇你白”葉青霄費勁地道,“我真的沒有說你像女人的意思這還在雲敷縣,你不要亂來。”

    溫瀾更覺好笑,看葉青霄掩不住心虛,還要嗚咽吠叫的模樣,一抬手撐著牆,扣住了葉青霄的下巴,“我白嗎?”

    葉青霄恥辱地道:“是英俊的白。”

    溫瀾一笑,手撚著下巴搖了搖他的腦袋,正要說話,只聽外頭動靜,似是縣衙的皂吏來了,她反手將帷帽拿起戴上,使了個眼色,“看看吧。”

    葉青霄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從下頜離開,有一絲恍神,因為溫瀾這一身女裝,加上方才所見,除卻屈辱之外,他心中竟還有一絲異樣。但萬萬不敢說出來,否則大約會被溫瀾錘死。

    溫瀾將門打開一條縫,縣裡的縣尉領著幾個皂吏站在楊妻面前,沉著臉道:“丁氏,縣庫殺人盜庫之案我們報上大理寺,如今法寺再行驗屍,已查明死者並非死於棒決,再審後楊三已招人,是他趁死者脹死,偽造盜匪殺人,所有贓物皆由你保管,此來正是拿你去取贓物。 ”

    楊妻只是小民,與官府打交道心頭都要顫幾下,能憋住這麼些天沒叫其他人看出來已經算不得了了,此時被一詐,神色便慌了。楊三進去前說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招,可是,如果有京裡來的青天審問,誰知道他熬不熬得住

    縣尉一指桌上的燈油道:“真是狡詐,面上不露聲色,這燈油你倒是捨得用了,連桐油也不往裡摻,一日得用多少兩耗多少錢。”

    楊妻沒想到縣尉這也知道了,再沒有抵賴的心,捂著臉哭道:“縣尉老爺,楊三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他沒有殺人,錢財我也沒怎麼敢用,都還給縣裡。”

    縣尉鬆了口氣,果真詐出來,楊三就是見財起意,他冷面道:“休要說那麼多,快去將贓物取來。”

    單單強盜之案,無論贓物多少,都要判死刑了,何況是盜的是官庫。

    待楊妻被領出去,溫瀾才將門打開,縣尉看葉青霄在裡頭,身邊卻有個戴著帷帽的女子,心中不免稀奇,不是說來的是友人嘛,怎麼還是女子。

    不過,這等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上來報喜,感謝葉寺丞替他們找到了真凶。

    葉青霄破案的欣喜早便減退了,喟然道:“一念之差,害人害己,楊三入刑,其妻親親相隱,或不論罪,但楊家子身為罪犯之後,怎可科舉,苦讀十年,毀於一旦。”

    縣尉也收斂了喜色,說道:“葉寺丞說得是,老父母也說此案可用來警示百姓,叫那些想走邪門歪道的人有所忌憚。”

    時辰也不早,葉青霄拒絕了縣尉傳達的知縣宴請,帶溫瀾回京。

    “謝謝。”葉青霄把馬車停在街角,對溫瀾道。雖然今日發生了一些意外,可該謝還是得謝。

    溫瀾沒說什麼,跳下馬車。

    “等等,”葉青霄心中一動,叫住她,“往後,還能去找你幫忙嗎?”

    雖說溫瀾很是戲耍了他一番,今日也發生了一些意外,可葉青霄思來想去,難道溫瀾就因為他低聲下氣求一求便答應,這也太不合算,也顯得太過幼稚了。

    他還自覺,窺探到了不同的溫瀾,時事造人,真正的溫瀾也許和他從前認識的不一樣。

    溫瀾頭也不回地道:“可以,你上門來賣個乖就行,我就愛看。”

    葉青霄“…..”

    各國使團進京,加上天晟節將至,京師愈發熱鬧起來。

    葉謙忙得腳不沾地,又接到了活兒,陛下給各國使團賜下飯食,他得去其中一個驛站陪宴,同去的還有馬園園。

    葉謙坐在牛車上,馬園園則趕馬在旁,後頭跟著一溜親事官。換做往日,大名府和皇城司的人肯定是分別去的,但如今上下都知道他們處得好,好到結伴而去。

    官道上若有來往,遠遠見到皇城司的服飾,便自覺避讓開了。葉謙自覺,倒是也跟著享受了好待遇。

    他瞥見路邊有個高鼻深目的突厥人,牽著頭小毛驢,垂手而立。在京師的外族人,多是商販,這個時候也有使臣,但必然不會獨自外出。

    京師的外族人何其之多,這個突厥人衣著富貴,顯然是經商的,葉謙掃一眼,一點他心也沒有。

    反倒是馬園園策馬出去一丈遠後忽而回頭,厲聲道:“將那個突厥人給我拿住。”

    馬園園手下的親事官們反應極快,雖不解其意,但一聽馬園園下令,立刻呼啦啦衝出去十來人,亂中有序,將那突厥商人摁倒在地。

    突厥商人驚恐地用漢話大喊“為什麼抓我,我是做買賣的。”

    葉謙也驚了,“馬指揮使,這是做什麼?”

    馬園園面帶寒氣,翻身下馬,那突厥商人也被親事官拎到了近前,馬園園一腳踩在他胸口,登時痛哼一聲,“做買賣的。”

    突厥商人一張臉痛得皺起來,“我有文書,我在京城做生意,出城耍一耍而已。”

    葉謙還是頭一次看到馬園園這般形容,臉上表情狠厲得緊,十足戾氣將眉宇間原本的陰柔之氣都沖做了殺意,一手便提起了壯大的突厥商人,從他身上撚下一枚松針,“做買賣能上東山頂嘛?”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抽了口氣。

    皇城四周,唯東山最高,登山頂更可俯瞰皇宮全貌。故此,東山腳下常年有禁軍把守,普通人不可登山。

    窺伺皇宮,這可是大罪,何況窺伺之人,還是突厥外族。

    葉謙盯著松針看了半晌,這才醒悟,冷汗俱下,“不錯,這周遭花草樹木都無人栽培,自己生長。唯有東山高寒,山頂才生了松柏,其他山還有平地上,長的多是楊、柳,不登山頂,如何會沾上松針。”

    突厥商人急道:“我在別處沾到的不行嘛?”

    馬園園冷笑一聲,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突厥商人緊張地盯著他,而後絕望地看到,馬園園熟練地在衣服上撚了幾番,自夾層中抽出了一張布,布上粗略繪制的,正是皇宮圖案。

    葉謙感慨,大概唯有這樣心細的人,才適合做皇城卒吧,凡事多想一層,頗有種寧可殺錯不能放過的意思。東山有禁軍把守,常人也不會覺得有人能上山頂,大概真以為是別處沾到,即便察覺到那小小的松針,也不會深究。

    一說到禁軍,葉謙又感慨道:“禁軍怎會如此粗疏,竟讓外族人上了東山。”

    突厥人都繪好了圖,如若不是遇到他們,幾乎快成功,禁軍這失察之罪,犯得大了。

    馬園園卻露出了快意中帶著一絲狡詐的笑容:“葉推官,你管他們如何,抓到了探子,補全了漏洞,就是咱們的功勞。”

    葉謙頓了一下,“咱、咱們……”

    馬園園自然地道:“這不正是你我一同發覺的,葉推官,回去我便為你請功。”

    葉謙目瞪口呆。這是見者有份麼,馬園園也太仗義了,可是,可是這不叫他深深得罪禁軍麼,馬園園乃皇城司第一指揮使好說,他一個小小推官,怎麼惹得起三衙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8-8-22 00:04:54 |只看該作者
二十二 傾軋

     葉謙有心拒絕,可馬園園自說自話便已敲定了此事,還對葉謙道︰“葉推官,可覺得此事還有蹊蹺處否?”

      葉謙焦頭爛額,本來想說不知道,但是腦中忽而靈光一閃,說道︰“會、會是這麼巧嗎?各國使團恰好進京,偏偏在這個時候上山。”

      馬園園含笑道︰“哦?”

      葉謙咽了口唾沫, “難道,與突厥使團有關?”

      馬園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容,“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使團皆攜帶了大量財物進京,依照往年看,可能是使臣購買茶葉、絲綢等物自用,但是,也可能有其他用途。比如,文書上的記錄,此人早便在京,那麼,他是如何以一己之力,與使團接觸,又上了東山?”

      馬園園翻身上馬,又一抓葉謙的衣襟,將他提到了自己的馬上。

      健馬再受一人之力,四足不穩地踏了踏,才定住身形。

      葉謙慌了,“這是幹什麼?”

      “牛車太慢了,葉推官,咱們不去北京驛了!”馬園園一提韁,“駕!”

      葉謙他要做什麼,鼻頭沁出汗來,話語都卡在喉嚨口說不出。

    ……

      馬園園率著一眾親從官,浩浩蕩蕩到了東山下,當即被禁軍馬軍司的士卒攔下來,“前方東山,來人止步!”

      “吁。”馬園園撫了撫鬢角,張狂地道,“我乃皇城司親從第一指揮使馬園園,這是大名府推官葉謙,我二人今查到一名突厥探子,上過東山繪圖,現在你們所有當班的全都要收押,我懷疑你們中有人被突厥探子收買!”

      禁軍卒子嘩然。

      馬園園話中包含的意思太多了,突厥探子且不提,這是連疏漏都不算,直接定他們私通外賊了嗎?

      為首者黑著面走出來,說道︰“閣下是親從指揮使,何時權涉探事,大名府推官好像也不管這個。再說了,收押我們,此處何人把守。”

      “自然由我的人把守。”馬園園說話的嗓音略尖,但絲毫不影響其帶來的震懾,“至於職權如何,那也是我們皇城司內的事,就算我越權又如何,也是為了抓突厥探子。”

      “你可要想好了,我們奉命守東山,你私自將我們全都收押,這不合條例。”禁軍卒威脅地道。

      葉謙眼見兩個武官針鋒相對,他自己夾在其間,一個字也不敢說。

      馬園園竟嘻嘻笑了兩聲,“憑你也敢同我說這話,怎麼,被溫瀾整治得還不夠嗎?”

      對面的禁軍霎時間顏色大變。

      馬園園雖是親事官出身,內裡關係又錯綜復雜,但久為親從了,與這些禁軍打交道的時間不若溫瀾多。

      溫瀾還在皇城司時,明面上就抓過多起禁軍私下飲酒鬥毆之類的事,最後甚至鬧到樞密院,卻整得他們沒脾氣,更別提私下的伎倆了。

      如今人雖不在,餘威尚存,這些人聽馬園園熟稔的口氣,與溫瀾像是相交極好,態度竟是漸漸軟和了,最後乖乖叫馬園園都帶走。

      葉謙嘖嘖稱奇,沒想到一開始看著要硬杠的禁軍只聽了一個名字便低頭了,他好奇地道︰“這個溫瀾是什麼人?”

      馬園園古怪地看他一眼,說道︰“是咱們皇城司一位已經離任的同僚,也是我的義兄弟,素日最喜整治禁軍。”

      “原來如此。”葉謙暗想,都說皇城司在京中積威甚重,本以為馬園園那令大名府官吏聞風喪膽的架勢已經了不得,誰成想這裡還有位猛人,靠名字能唬得傲氣的禁軍低頭。

      馬園園還未作罷,接著去突厥使團所住的驛站,嚇得葉謙幾乎以為他要連使臣也逮起來。好在馬園園還沒有那樣張揚,他只是去將守在那兒的皇城司親事官都一並鎖了起來。

      葉謙這才明白他先前所說,這探子可能與使團接觸過,意思是非但禁軍,皇城司內也有人瀆職了。

      親事官也萬沒想到自己會被同僚抓起來,還奮力掙扎了一番,“你們幹什麼,我是皇城司的親事官,你們是哪一軍的,看我腿上的刺青!”

      馬園園兀自打量自己休整得整齊圓潤的指甲,連個輕蔑的笑也吝於給他。

      “抓的就是親事官。”下屬的親從官惡聲惡氣地道,將察子綁了起來。

      這可真是鬧大了。葉謙兩眼發直。

      他答應過揚波要做一個直臣,但是,如今這個情況也太古怪了……

    ……

      到頭來,葉謙沒能完成差事,去驛站陪餐,還跟著馬園園四下裡抓了不少人,最後到承天門,也就是皇城司所在地去,陪著馬園園審案、寫條陳。

      此事其他處葉謙不知道,但單在皇城司,便來了幾撥人,馬園園俱是不理,一徑將人審完罷了,寫好奏疏,命人呈到御前。

      葉謙半途中就已明白過來,馬園園抓到自己人頭上,這裡頭怕還有皇城司內部傾軋之事。後頭再看來了幾撥人,更是確定心中所想。他不知道馬園園為何非要帶上自己,但如今脫身已晚,也反抗不了馬園園,只能認了。

      此案到了御前,引起陛下震怒。

      突厥商人已交代,他原不是探子,但使團來京攜了重金,其中有人與他相識,花錢叫他在京中打點關係,上東山描了圖送到使團。

      商人在京中跑了許久關係,畢竟錢能通神,重金砸下去,還真教他打通了禁軍的關係。皇城司那面兒,他卻壓根摸不著頭腦,也不知為何與使團接觸沒被發現。

      禁軍受賄固然可惡,皇城司雖未受賄,難道就無錯嗎?對於一個職司伺察的衙門來說,什麼都沒查到,就是最大的責任。

      陛下雷厲風行,禁軍指揮使與勾當皇城司之一皆被申斥、罰俸,上下革了數名監管不力的官員之職,下頭更有斬首、絞刑之輩。

      與此相對,則是馬園園與葉謙大受褒獎。

      馬園園原就是皇城司出身不提,陛下見葉謙是大名府推官,還多贊了一句“葉卿善斷,不畏豪強,有此推官,必是大名府百姓之幸。”

      以葉謙身在的位置,這便是極高的誇獎了,更何況算入了聖上的眼。

      葉謙激動之餘,也警惕起來,陛下都說他不畏豪強,即是知道要和馬園園一起查辦禁軍、皇城司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接下來,他確實需要多加防備。

      到此時,葉謙也不知該不該怨馬園園了。

    ……

      處置下來後,葉謙回家即叫上了徐菁和溫瀾,“我雖得陛下褒獎,但也得罪了禁軍指揮使與皇城司長官,外人又忌諱我與皇城司指揮使曾一同辦案,你們切記要小心謹慎。若是熬過這段時間……”

      只要熬過這段時間,他就能出頭了!

      徐菁還有些糊塗,本朝官職差遣太過復雜,若非長久耳濡目染,一時真分不清,“怎麼得罪了皇城司長官,又與他們一起辦過案?這皇城司到底與你關係如何?”

      “唉,得罪的是勾當皇城司之一覃慶,這勾當皇城司有三個,與我一同辦案的另一個長官王隱的心腹,他們內裡自相傾軋。”葉謙搖頭嘆氣,又道,“雖說皇城司無孔不入,但只要其身自正,倒也不怕。”

      徐菁記著這一點,“放心,我會約束好家人。”

      溫瀾也在旁安慰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父親只要多加小心,再多辦幾件漂亮案子,豈愁陛下不重用,到時也不必怕什麼禁軍、察子的了。”

      “好了,這些話咱們自己說說,切莫在外頭透露了。”葉謙想到自己在馬園園所見到的手段,“這皇城卒這真是張羅結網,誰知道家裡會不會也有察子探事,還是小心,小心為上。”

      “父親說得是。”溫瀾一徑應了,乖乖回去刺繡,叫葉謙安心得很,他還怕要給徐菁和揚波兩個章丘女子解釋皇城卒的可怕。

    ……

      溫瀾手裡拿著幾張紙條,這是從幾份奏疏的貼黃上抄下來的。

      朝臣上奏疏,言有未盡之意,則摘其要處,以黃紙貼在後,往往字數不過百,便叫做貼黃。故此溫瀾要看他人的奏疏,只待下頭人弄到貼黃所陳,看過後即可整本奏疏了解個差不離。

      移玉在旁做著繡活,口中小心地道︰“姑娘,覃慶不過被申斥,並未傷筋動骨,禁軍那邊倒算是吃了些虧,可是有些不合算?”

      溫瀾將紙條都看罷了,就著燭火燒成灰燼,淡淡道︰“言之尚早。”

      移玉看到火舌吞吐下,溫瀾眼中仿佛也有光焰猛然一盛又縮回去,語氣雖是雲淡風輕,卻叫她心頭一凜,自知溫瀾還有安排,自己猜想不到罷了,“是。對了,姑娘,我探到老太爺要去訪仙。”

      “訪仙?”溫瀾知道葉老爺子成日修仙,沒想到還有心去訪仙,“到何處訪仙?老太爺不便久行。”

      “倒也不遠,京南妙華山,聽說來了位極有仙名的道長。”移玉說道,“老夫人說,若是如此,那她就帶上家中的女眷陪著,順便在山下的佛寺拜觀音。”

      老爺子和老夫人一個問道一個拜佛,倒也融洽。

      移玉皺眉道︰“只是一來一去,難免也要兩三日,咱們方便離京麼?若是姑娘不去,我好提前準備藥材,看裝個什麼病。”

      “有何不可。”溫瀾慢悠悠地道。只要運籌得當,人不在京又如何。

      她忽而想到什麼,對移玉道︰“你設法叫人提點一下,這許多女眷出門,老爺子精神頭不好,雖有家丁也不方便,還是要青壯相陪。”

      移玉只想了想,隨即眨巴著眼睛道︰“您說四公子呀。”

      溫瀾︰“哈哈!。”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8-8-22 00:05:06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三 訪仙

     葉家長房三個兒郎,葉青霄既不是年紀最長的,也不是最清閑的,偏偏闔家女眷同祖父出去上香,要把他帶上壓陣。

     原本葉青霄還未多想,但是當家中上下準備牛車,而角落裡的溫瀾依著車架抱臂對他惡意地笑了笑時,他便有了不大妙的聯想。

    葉青霄“……”

    葉青霄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件事情分明是他娘身邊的丫鬟說起來的,藍氏身子弱歷來是不大出門,何況這要去山裡,濕氣重。不過,因女兒要去,藍氏便也關心了一番。

     明面上看,此事與溫瀾一點關係也沒有,可葉青霄仍是心裡存疑,尤其是他知道溫瀾早便在葉家安插了人,萬一還不止移玉一個呢。

     溫瀾,什麼事做不出來不過她單單叫自己去是為什麼葉青霄彆扭極了。

     葉青霄正要說話時,看到溫瀾忽而站直了,手一撫裙擺,立刻知道有人要來,側過頭等了一會兒,果然看到青霂慢慢走過來。

     青霂見到這兩人默不作聲地隔著一丈站在這兒,也愣了愣,但她又多想了幾道,見四下無人,咬了咬下唇,對葉青霄說道:“四哥,三思而後行。”

     知情人因上次白氏那一鬧,與葉誕的時候安撫,反而不會胡亂猜測。可青多次見過四哥對揚波態度曖昧,她便是知道那一齣,也只會更加篤定的。

     眼見著四哥越來越管不住自己,揚波也絲毫沒有要勸阻的意思,青霂真怕四哥的前途都要因此毀了。

     葉青霄原來真沒多思,一心都用在擔憂上,也都是因為白氏,才醒悟還有這樣的誤會。此時聽青霂說話,真明白了幾分,心中叫苦的同時,又一閃而過那日在雲敷縣,溫瀾雪白柔潤的肌膚。

     “你小丫頭又胡說什麼。”葉青霄很快回神,因為捎帶著他也回憶起了溫瀾捏著自己下巴那一段很丟人的畫面。

     青霂見葉青霄冥頑不靈,父親更是也一同中了邪般,無比信任揚波,深深無力,心灰意冷。

     溫瀾卻是微微一笑,過來要牽住青霂的手。

     因藍氏不在,青同她和徐菁母女一架車。還有白氏那頭,雖是禁足在院裡反省,這闔家都出門,連青雩都帶上,老夫人心一軟,便叫她也一道去。

     葉青霄一見溫瀾的動作,便瞪了她一眼。

     溫瀾怕惹得葉青霄又汪嗚叫,手一錯便只隔著衣袖在青腕上搭了一下,“姐兒,我們到車上去吧。”

     青霂見到兩人再次眉來眼去,灰心之中又掙扎著冒出一點念頭,不行,不能放任如此。

     葉老爺子夫婦一架車,其他女眷又分了兩架車,葉青霄自個兒騎馬,偶然同祖父母一車。

     徐菁因到葉家時間還短,不大瞭解,倒是青霂在車上說了說葉老爺子要訪的那位道長,“祖父崇尚的是丹鼎派,不過他不大服丹,從前都是煉的心丹,就是用自己的身體作鼎爐,在臟腑內存想煉丹。”

     徐菁覺得玄得很,而且有個念頭不大尊敬,只是若尋仙問道有用,老爺子現在也不會每天還精神不濟了。

     “祖母說,妙華山上住的那位莊道長是白海瓊天師的親傳弟子,乃丹鼎派的高人,仙跡早便流傳到過京師,這次北上弘揚道法,祖父哪裡按捺得住。”青提起這些來,也是半信半疑。

     平素大家都會拜拜佛念念仙人,可凡人的仙跡,便要存疑了,他們大戶人家,更見多了拿神佛巫術做幌子的江湖騙子,高人到底是可遇不可求。

     到了妙華山下,先在大慈院安頓下來。這妙華山挺拔不群,景色壯闊,佛家道家都爭著在這裡修行,一座山從山腳到山頂便有三座道觀、佛寺。

     女眷們在這裡拜菩薩,葉老爺子卻還要上去問道,他身體不佳,故此,稍微平緩一些的路可乘腰輿,若是險要則需攙扶了,好在妙華山的路幾經休整,已然沒什麼險處。

     溫瀾看到葉老爺子上了肩輿,心中暗嘆口氣。葉老爺子年紀大了,已是時而精神時而糊塗了啊。

     他方才自己都在感慨,年輕時也常斥責肩輿、腰輿之類,以人力代畜力,有悖道德。牲畜不可登之處,寧可自己爬。如今老了,急著問道,竟也不得不乘腰輿。

     曾經宦場沉浮,現如今在仙人之說中尋求慰藉。

     這般樣子,讓溫瀾想到了陛下。近幾年,宮中也有道士、和尚出沒,雖然沒能借得大勢,翻起什麼風浪,但足以證明陛下確實有尋仙問道的心了,畢竟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從夢中情形看,也壽數將近。如今,還是中宮勸著才沒有用丹方。

      “好了,你快扶著祖母。”

      白氏略尖利的聲音把溫瀾拉回到煙火人間中,回首一看,白氏正殷勤討好老夫人,叫青霽去扶老夫人。她如今管家權也沒了,家中下人對二房雖不敢克扣,態度卻大不如前,令她好生失落。有了機會後,也愈發上心侍奉婆婆,想著婆婆向來喜歡女兒,便提點著青霽也多盡孝。

     老夫人對白氏仍淡淡的,但對著孫女還是露出笑容,“好,霽姐兒牽著妹妹,咱們一道走。”

     葉青霄也被留下來照顧這一幫女眷,唯有大管事跟著葉老爺子上去了,徐菁讓人取了銅錢同他去給院中的姑子,吩咐吃住。

     白氏看得眼熱又心酸,往常支錢都是從她這兒,家裡的僕婢管事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現如今,她自己想住個朝向好的房間,都不好說。

     一路勞累,眾人先在大慈院用了齋飯。

     而後老夫人照例是拜佛、佈施,買了些手抄的經卷。

     徐菁思及揚波的婚事,也極為上心地默求菩薩保佑,她極想這自小離開自己的孩子能多相處些時日,但年紀到了不可再拖下去。

     溫瀾卻好像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一般,在旁低聲說道“阿娘可為父親求求前程。”

     徐菁恍然,“也是要求的。”

     溫瀾在徐菁的手背上摩挲一下,“阿娘近來身子調養得不錯,不需憂心那許多。”

     徐菁帶著淡淡的憂色道:“我知道你長於謀算,若能多為自己考慮便好了。”

     溫瀾沒說話,也許她想要的和徐菁想要的不一樣。

     女眷們正在吃茶聽經,先前和老爺子同去的管事忽而滿身汗濕地趕來,老夫人一見他,驚訝地道“你怎下來了,出什麼事了”

     “老夫人,”管事汗顏道,“是老太爺想叫大家都上山去。”

     這可怪了,先時說好了,老太爺上去訪仙,她們在下頭求佛,怎又把她們也上去。

     管事怕被姑子們聽到尷尬,湊過來些小聲道“那位莊道長神通廣大,午間用齋飯時,竟然招來了九天玄女,老太爺這才急讓您諸位也上山。而且莊道長有些丹藥,但未謀面者不給,無道緣者也不給。”

     這一屋子人都面露異色,世上竟真有高人,能夠將九天玄女也招來那她們不去看看倒是不行了

     老夫人半信半疑,說道:“真有這樣靈,你可看到了?”

     管事搖頭,“小的哪有那樣的仙緣,但老太爺說看得清楚。”

     青雩拽著白氏的手,“阿娘,我們可以看仙人嗎?”

     白氏也正激動著,公爹成日介修仙修的整個人都縹緲了,竟真訪到高人,又想起什麼,“娘,咱們這裡才剛拜完觀音,上去了,道長能見咱們嗎?”

     這一語令眾人都陷入了沉默。是啊,而且現在上去,與大慈院的尼姑間豈不尷尬。

     倒是溫瀾輕輕一笑道,“祖父既然訪到了高人,想必一兩日也不會即刻下山,我等拜完佛也必是要去候著的。此處已佈施過,上山也無妨。”

     老夫人輕咳一聲,“說得也是,老三媳婦,你和師太說說,我們上山去迎一迎。”

     既有仙人至,老夫人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她真是好奇極了,這次還真叫丈夫訪到仙了

     這廂都決定了,在外頭指揮下人整理的葉青霄才得到消息,又要重新裝車,他驚愕地道:“九天玄女?這……”

     若非傳這消息的是他親祖父,他簡直要笑斥了,真是荒謬至極。僧道之流,雖有德才具備之人,但更多妄立名號,誘騙百姓。燒香佈施,養身休息可以,談及鬼神便可惡了。

     可惜,有時候愈是上位者、年長者,愈容易陷於神仙之說,令人無可奈何。

     但即便要勸解,也得上山再說,葉青霄急急讓人將部分物什寄放在大慈院,然後再與家人一同上山。

     女眷們乘著腰輿上山,路上猶在討論此事真假,提起遠近流傳的仙人事跡,以作對比。

     葉青霄悶聲道:“真神仙如何能招之則來,呼之則去。”

     眾人沉默一瞬,覺得老四說得有道理。

     白氏又猶豫地道:“可莊道長不是仙師白海瓊的親傳弟子嘛,聽說白道長活了一百三十歲後,羽化登仙了,民間還有拜他的哩。”

     葉青霄可笑地搖了搖頭,不禁去看溫瀾,盼著她能說幾句。

     京師三教九流,什麼樣人物沒有,皇城司哪個月不處理一把巫蠱、淫祀之事,再往上乃至自造讖語、假借鬼神名義這些把戲,溫瀾應當再熟悉不過。

     若是由她來說服,定然是深入淺出,一語中的。

     可惜,溫瀾一點也沒有要出言勸阻的意思,反而帶著笑意問道:“管事,我們上去還能見著仙人嗎?祖父有沒有說仙人的形容?”

     大家都忘了問細情,只顧著追問仙人是否真的存在,此時也側耳聽去。

     管事瞪著眼睛道:“呀,這個,老太爺說道長招來了九天玄女,原要聆聽仙音,但玄女只在空中冷眼看了片刻即離去了。道長說,唯有仙緣極深之人,或人間天子,方可一敘。”

     這下子,徹底沒人理會葉青霄了。

     玄女在空中那是怎樣的情形,豈不是和畫兒裡的神仙一般,踏雲而來。

     女眷們嘰嘰喳喳起來,葉青霄只能滿腹牢騷地看了一眼溫瀾。

     待到了山上時,已是接近傍晚,葉老爺子一見到他們,便對徐菁道:“老三媳婦兒,你檢點一下帶的錢物,我要佈施萬貫給道長。”

     眾人皆驚呼,萬貫?

     葉老爺子凝眉道:“莊道長受京中貴人相邀,原要進京,若是到了京師,我們再難得見了,我也是懇求之下,才令道長多待些時候,好為你們講經,面贈些丹藥。”

     葉青霄道:“付了萬貫,怎麼還能叫贈呢?”

     “莊道長並未索要錢資,是我知道道長欲在京中修建道觀,自願捐助。這是在道長答應我之後,我方才提出來的。”葉老爺子強調道,“你們未見到玄女下凡,莊道長更是極有智慧之人,非比尋常俗流。”

     徐菁面露猶疑,雖然是葉老爺子的吩咐,但這筆錢不是個小數目,她一時有些猶豫。

     反倒是白氏熱切地道:“父親,莊道長可能測算命數?”她倒是有心算算丈夫的官運,若能知道,這錢花得也值啊。

     徐菁側目去看溫瀾,見她微微頷首,這才低聲道:“沒帶這樣多交子,得命人去取。”

     “祖父,我們還能見玄女嗎?”

     “莊道長在哪兒呀?”

     “父親可得了丹藥?”

     你言我語之中,溫瀾對徐菁耳語幾句,帶著移玉走開了,他人只以為是去更衣,並不在意。

     唯有葉青霄看準了,他也不是第一次來妙華山,等上一會兒就走另一條路去堵溫瀾了。

     “你怎麼不攔著些?”葉青霄就差沒抓住溫瀾了,只是顧忌這裡或有外人出沒。

     移玉一見他,便自覺地走到一旁去守著。

     溫瀾將手裡的帷帽轉了幾下,戴在頭上,“四哥來了,那隨我走吧。”

     “嗯。”葉青霄聽她口氣怎麼像是知道自己會跟過來,“走哪兒?”

     溫瀾冷靜地道:“四哥廢話太多了,那種人不打怎服得了”

     葉青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8-8-22 00:05:17 |只看該作者
二十四 高義

      “我此來京師,不過煉了兩爐丹,一路遇著有緣人與道友,已散出去大半。過些日子進京了,還待再煉丹,需得向道友借些水火。”莊道長對掛單道觀的觀主說道。

       觀主忙道︰“道兄只管吩咐便是。”

       莊道長從葫蘆裡倒出三粒紅丹,“這三粒回春丹贈予道兄罷。”

       觀主捧了丹藥一嗅,面露喜色,“感激不盡!”

      兩人又閑話幾句,觀主便退出房外,莊道長站在門口相送,待他走出院子,便回身關門,房門剛要關上,一只穿著皂靴的腳踩在門上,抵著不叫闔上。

      莊道長抬眼看去,原是一個俊朗青年,身旁還有個戴著帷帽的人,那垂布長至膝蓋,下頭挽起衣擺,只露出褲腳與靴子,也辨不清男女。

      莊道長端著架子,沉聲道︰“二位……”

      只說了兩個字,那戴帷帽的人一腳踹在他下腹,他倒頭栽在地上一滾,髮髻都散了,神色驚恐。

      莊道長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相反,他劍術極好,因此對剛才那一腳感受更深,這力道、著處都刁鑽無比,挑著他最軟處,一腳踩上來,他渾身無力,嘴唇都白了幾分。

      也因此,以莊道長的江湖經驗,敢篤定帷帽下應當是個男子,而且要麼是經年的街頭無賴,要麼就是刑獄老吏,他的劍術毫無揮灑餘地。

      趁著莊道長一點氣力也沒有,溫瀾將門關上,搶過莊道長的葫蘆,倒出丹藥來聞聞,又刮下一點粉末嘗罷,“倒還有幾分能耐。”

      莊道長雖然是個「裝神仙」,但丹方倒研習得不錯,醫術大約也可以,這回春丹煉得很有火候,少量服用可強身。

      溫瀾把葫蘆裡的丹藥全都磕出來,拿布一包便捲走了。

      葉青霄︰“……”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被溫瀾看到,便從裡數出幾顆給他,漫不經心地道︰“回去七日服一粒,小兒減半,補得很。”

      葉青霄︰“…………”

      莊道長掙扎著坐起來,“兩位,兩位施主——”

      他聽著這戴帷帽之人聲音清越,動作利落,愣是沒往女嬌娘處想。

      溫瀾將一根手指豎起來,隔著帷帽放在唇前,“還未到你說話的時候。”

      莊道長面色青白,隱含屈辱,他走到哪裡都是神仙人物,縱有慢待,也絕無這樣粗莽陰毒之人,連給他開口或出手的機會也沒有,一下將他打落在塵土里,灰撲撲的一點兒神仙樣子也沒有。

      ——這麼說吧,就連先前還對露臉有一點顧忌的葉青霄,這會兒也毫無感覺了。這若是真的神仙人物,能引得仙人下凡,那為何還不動用他的仙術?

      溫瀾將床幔扯下來,絞了幾下從莊道長的手纏到脖頸,一下提起來,“四哥……。”

      葉青霄只見溫瀾一下閃身,拖著莊道長讓出去幾步,露出後頭竟有一名提著劍的道童,他沒想到房內還有人藏著,還待偷襲,連忙合身撲向前,提起竹凳架住劍,轉腕把劍連同竹凳跑開,又提著道童的髮髻錘了他幾下。

      道童功夫本就不高,立時軟了下去,被葉青霄提溜在手中。

      溫瀾摁著莊道長,捂住嘴巴狠狠揍了幾下,也不打臉,專挑暗處,把個神仙打得涕淚橫流。

      莊道長到這裡哪還能不明白自己得罪人了,只是嘴被捂住掙扎不開,只能淚眼蒙蒙地對道童示意。

      誰知原本呆呆驚看的道童一個激靈,忽而拔腿就往外跑。

      莊道長︰“……”

      葉青霄和溫瀾也不攔,道童一開門外頭就有只素手抓住了他的髮髻,就手往門板上一磕,立時鮮血長流,再往里一扔,闔上門。

      從頭到尾,也只露出來過一只手,頂多再加一截手腕。

      道童頭暈眼花,把臉上的血一擦,好歹還有幾分機靈,立刻跪下來道︰“兩位爺爺,我們初到京師,還未來得及拜訪各位同道,若有得罪之處,願意賠禮,只盼示下個章程!敢問兩位是哪門哪派!”

      他們只當京師水深,來的是同道。

      溫瀾卻又加了三分力道,莊道長的慘叫被堵在喉間,只有一張臉紫脹了。

      葉青霄不忍側目,“夠,夠了吧……”

      “我說過了吧,還未到你們說話的時候。”溫瀾冷冷道,她將如同一灘軟泥的莊道長丟在地上,這才道,“我說,你們聽著。”

      莊道長和小道童都忙不迭地點頭。

      “我不管你們想走哪條通天道,現在都死了這條心,自回南方去。”溫瀾漠然道,“也勸你千萬別把辯解的話說出口,你既在人前說九天玄女唯有道緣深厚之人,或人間天子才可一敘,打的不就是到御前的主意。”

      莊道長額上冒出了冷汗,盡是被揣度清楚的心虛。

      葉青霄倒沒想到這麼多,他只以為莊道長是來京師布道,攏些錢財的。

      不過一想倒也是這情形,往年陛下絕不會接見僧道之流,近年倒是鬆動了,偶有僧道在宮中出沒,雖沒什麼大名聲,但好歹是混到御前去了。

      想來各處三教九流之人,都動了鑽營之心,還有特意上京來的。

      溫瀾眼神閃爍,方才,她言有未盡之意。

      莊道長只是許多前來京師謀算的三教九流之一,她並不認為這些僧道是單單的聞風而來,畢竟沒有路子,來了也不過和京師從前那成百上千的僧道一般混跡市井。

      這般樣子,倒更像是受了有心人的煽動,妄圖蠱惑君心,也與溫瀾夢中陛下臨終前那段日子,京師妖風四起、謠言紛紛的情景相應呢。

      溫瀾正暗忖之時,只聽葉青霄好奇地道︰“那九天玄女到底怎麼回事?”

      “九天玄女,不就在你手中?”溫瀾回神,隨口說道。

      葉青霄看了看那小道童,還真是眉清目秀,身形嬌小,他反應了一會兒,驚呼道︰“是他假扮的?”

      他只想著所謂九天玄女下凡,裡頭有些障眼法,卻不知道內裡的技法。

      “有些手藝,用得好,就是神仙中人,行走宮闕,用得不好,就是市井之娛,聊以糊口。”溫瀾施施然道,“不過這費用的其實頂要緊不是手藝,而是口舌,是投其所好的眼力。一些障眼法,加上踩繩的伎倆,就能招來神仙下凡,唬住那樣多王公貴族。”

      莊道長聽溫瀾說破自己的法術,神情極為窘迫,況且溫瀾言辭極為犀利,把他們和瓦舍中的雜耍藝人相提並論。

      有些東西一點就通,葉青霄聽罷才知道,原來所謂的神仙下凡只是如此而已。只需要踩繩技藝高超的一個小道童,扮成仙娥,再用些障眼法遮擋,遠遠看去,尤其是他祖父年老眼花,遠看時可不就是九天玄女。

      他有些可笑又覺得可悲,有時他們仰鼻息於貴人,貴人們卻追捧這樣的人物。就連曾經一字一句教他讀史的祖父,也不能避免。

      葉青霄又在箱籠裡翻找了一下,果然還找出來一些紙人、胭脂、宮裝之類用具,另還有許多他一時說不上用法的器物,想必也都是莊道長賴以成名的法術用物。

      莊道長借此愚弄了不知多少民眾,甚至貴人,萬沒想到自己的法術有人都看穿了,京師果然臥虎藏龍,不是他能闖的地方,不得不低聲下氣地道︰“不知閣下究竟是何方高人?小道心服口服,只是也想輸個明白。”

      溫瀾一翻手腕,曲起兩指對他比了個手勢。

      莊道長一個瑟縮,這才知道對方並非同道,而是惹到專治他們這些牛鬼蛇神的人了,還未正式進京,就被人攆住。

      莊道長低聲道︰“郎君,我有銀錢萬貫,甘願奉上,讓後即刻離京。”

      溫瀾冷不丁一抬腿,膝蓋頂在莊道長小腹上。

      “啊!”莊道長痛叫一聲,吐出來一口帶著血絲的黃液。

      溫瀾自喉間輕笑了兩聲,仿佛夾雜著寒冰冷絲絲的涼氣,刺進莊道長骨子裡,“萬貫,只夠買你在皇城司獄中的鋪蓋。”

      莊道長抽了口氣,狼狽地伏在地上,透出些萬念俱灰的勁頭,叫葉青霄看了雖不可惜,卻莫名感同身受。

      溫瀾想到什麼,又輕輕一笑道,“退你五十貫,托你辦件事。”

    …….

      葉老爺子領著家小等待莊道長出來,卻不見葉青霄,問了一句︰“青霄呢?”

      老夫人小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四不樂意看這些,找個借口走了。”

      “真是糊塗。”葉老爺子失望地道,“難道這就是沒有道緣嗎?”

      正在此時,莊道長手裡捧個壺盧,仙風道骨地出來,光是這個飄飄欲仙的勁兒,便讓闔家女眷心中暗道。倒真像個高人呢。

      葉老爺子連忙迎上去幾步,“天師,不知這引仙之術今日還可再用嗎?”

      莊道長一整神色,說道︰“方才我入定時得了一夢,白祖師托夢告誡我,需得快快回海州,不可在京師久留,否則恐有大患。”

      葉老爺子驚道︰“怎會如此?”

      “時也,命也,京師龍虎盤踞,我乃月蟾入命,流年不利於此。”莊道長搖頭道,“看來少說再過五十年方可上京……葉相公,你也是福緣深厚的人,我既不在京師,你要布捐的錢還是算了,留著日後賑濟百姓。我這裡也有一些積蓄,聽聞今年京師糧價貴,請葉相公替我布施了吧,但勿要提我姓名。另外,我這裡還有一葫蘆的回春丹,都送給你。”

      葉老爺子又驚又喜,還有一絲糊塗,因為半天前,這個回春丹還是有緣人才能得贈一顆的。

      “福緣深厚啊。”莊道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葉老爺子。

      葉老爺子立時有了精神,珍惜地捧過葫蘆,“多謝天師。”

      莊道長又拿出官交子,極為緩慢地交到葉老爺子手中,眼中依稀可見淚光。

      葉老爺子也鄭重地接過,“我替京師百姓謝過天師高義!”

      眾女眷見此情形,哪裡還有不服的。老太太心中更想,該叫青霄來看看,這年頭騙子雖多,但莊道長總不是濁流,即便今日看不到他的仙術,單憑這份高義,不圖名不圖利,也堪為天師。

      待與莊道長道別,葉老爺子將那葫蘆裡的回春丹倒出來一數,一共有四十九粒,他極為珍惜地數出幾粒,要分些給兒女孫輩。

      白氏親看到葉老爺子先前服丹後精神大好,眼巴巴地道︰“爹,這可不能按房分發,我們二房人多,青雲還在進學,正是要進補的時候。”

      “唔。”葉老爺子淡淡瞥她一眼,倒也真按人頭分給各房。莊道長那筆錢,則叫徐菁收起來,回去後依莊道長的意思,匿名布施了。

    ……

      獨處之際,徐菁又點了一遍手裡那幾粒丹藥,對溫瀾道︰“看來莊道長的確是得道高人啊,視名利為浮雲。老太爺說這是漢時傳下來的丹方,我這份便切開,給和之與你用了,可惜咱們房中人少……”

      徐菁話音未落,就見溫瀾手一抬,與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紅丹如圓珠傾瀉,噠噠落在瓷碗中,粗粗一數也有幾十顆。

      徐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8-8-22 00:05:29 |只看該作者
二十五 構陷 

      其實,從在章丘時起,溫瀾就在有意一點一點向徐菁坦陳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不敢一開始就說明事情,否則徐菁必然難以接受。

      而要不是溫瀾在點滴之中可以不遮掩的痕跡,徐菁是不可能有之前的任何懷疑,即便徐菁作為她的母親朝夕相處,溫瀾也能瞞得滴水不漏。

      徐菁在拜菩薩時的話,令溫瀾著意控制她接受的度,幾十顆藥丸砸在瓷碗裡,徐菁已是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麼……”徐菁問出了自己分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她捧起瓷碗嗅了嗅,和自己用匣子裝好的丹藥也是一般的味道。

      “噓。”溫瀾將一根手指豎起來,做出了在莊道長面前也出現過的動作,但神態是截然不同的,在徐菁面前時甚至有點頑皮,“莊道長並非什麼神仙中人,我見過他玩的那些把戲, 故此去提醒了一番。只是老太爺年紀大了,不便拆穿,省得他氣沖上頭,有個萬一。”

      溫瀾說得很理所當然一般,她拆穿了莊道長,莊道長便不敢騙人,不要葉家的錢了。

      但徐菁還記得更重要的一點,“他不收錢便罷了,為何還要倒給錢……還有,所以這丹藥也是假的?”

      徐菁仔仔細細看自己女兒,難道單憑義正言辭,就能責備得人找回良心?可若非如此,女兒又能用什麼手段去……威逼呢?

      “這種假借神佛名義行騙,是朝廷禁止的,咱們便是官宦之家,繼父是大名府推官,四哥又是大理寺丞,他不想被治罪,自然只能收手,反落了個好名聲。”溫瀾頓了一下,又續道,“阿娘應當還記得我說過,人皆有弱點。你看他仙氣十足,也有懼怕的東西。”

      徐菁怔怔道︰“倒是如此……”

      溫瀾一直在提點徐菁如何處事理家,一時半會兒不開竅倒也不急,待趙理的事畢後,她還有更多時間來告訴徐菁。

      溫瀾又將莊道長的騙術底子一一揭給徐菁,徐菁聽罷直覺不說則已,一說這九天玄女下凡也沒有那樣稀奇,踩繩這樣的雜耍,大家在瓦舍都看過,看來難得的還是莊道長那嘴皮子。

      “不錯,像他們這樣的人,功夫三分在手上,七分在嘴上。”溫瀾見得多了這樣的人,“他們同走街串巷的陰陽生、巫娘也沒有太大區別,阿娘平素知道哪些可取哪些不可取即是。”

      “比如這回春丹,便是下功夫煉出來的,加了不少名貴藥材,說是丹方,我看藥方還差不多,他若去做道醫還可信些。此方調養精神,不過藥性過補,所以得慢慢吃。”溫瀾將那些丹藥都替徐菁收攏到匣子裡,“阿娘你在吃補肝的藥,為免藥性相衝,就不要用了。可以叫父親一旬服一次,他在這位子上耗心神,正得用。”

      “至於我,”溫瀾淡淡一笑,“我自覺沒什麼虛的,倒是用不著。”

      徐菁總是被女兒三言兩語說得服氣,此時也不例外,“唉,你都打點得很清楚,咱們娘倆個反倒像是掉了個兒,盡是你在提醒我。”

      “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溫瀾攬著徐菁道。

      母女兩個正是溫情脈脈,車架忽而大大顛簸了一下,溫瀾皺眉,探首去看了看。

      家僕連忙道︰“夫人、姑娘沒摔著吧?是有放羊的過,避讓間顛著了。”

      溫瀾的目光在趕著羊的老漢身上一掃而過,又再探出來些,回頭看了看,鎮定地道︰“無礙,去看看祖父、祖母可受驚了。”

      趁著這功夫,溫瀾回來極快地小聲道︰“阿娘,從這一時起便小心一些。”

      徐菁還未從方才的溫情中回過神來,“怎麼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有人盯著我們……多半是皇城司的察子。”溫瀾垂目道,“就像先前父親說的,他得罪了禁軍與皇城司,人家自然要有所「回報」。”

      徐菁坐立不安,“那要去同老太爺說嗎?那些察子會怎麼做?”

      “沒事,”溫瀾摸了摸徐菁的手,“就別讓老人擔憂了,還記得父親說麼,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找不到把柄自然散了。”

      她還有後半句沒說出來,皇城司若是把你裡外翻過一遍,發現你真是個完人,半點能拿捏的錯處也沒有,下一步當然不可能是散了,而是……構陷。

      然而皇城司構陷之法,這麼說吧,一半兒是溫瀾首創的,另一半兒也是她在任時負責教習的。

    …...

      因突厥探子的事,葉謙行事愈發小心翼翼,尤其是聽說皇城司的察子在窺伺他家之後,他還特意去找了大哥葉誕,希望得到大哥的支持,一起約束家中上下。

      ——他父母在,並未分家,若是其他房出了問題,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如今和二房關係又不大好,更要大哥做個中人。

      葉誕心道還要你來說!你這時候才想起小心未必有些晚了吧!

      心中雖說極為滄桑,為了這個家,做長兄的還是要撐起來,葉誕緩緩道︰“我知道,我會提點老二的。家中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青霄同皇城司打過數年交道,還算有些了解,他也會上心的。”

      “這就再好不過了!”葉謙道,“我凡事多來請教大哥和佷兒。”

      葉謙這廂正擔憂著自己的安危,比他先出事的,反而另有其人。

      這日在衙門中,葉謙正在處理政務,忽而有府吏來報,禁軍與府下的巡卒吵鬧起來了。他心中暗嘆,這禁軍本就刺頭多,因他得罪了三衙指揮使,有些愈演愈烈的勢頭,真是不勝其煩。

      府中上下只要知道對方番號,便知道和葉謙有關,故此都來告知他。

      葉謙嘆了口氣,強打精神道︰“事由如何,且將人都帶到堂上來,我問一問。”

      府吏應了,回轉去傳人。

      可是這一傳,傳得有些久,再回來時便一臉驚慌了。
  
      “怎麼了,打起來了嗎?”葉謙急問道,“人呢?”

      “葉推官,”府吏咽了口唾液,“禁軍都急令回營了,那,那個……禁軍馬軍司指揮使被下御史台獄了!”

      葉謙只覺腳下踩著棉花一般,飄飄浮浮,極不真切。

      三衙指揮使的身份何其特殊,馬軍司指揮使進了御史台獄,又得是何等動靜的案子,難怪他那點事人家再關心不上,全都縮回營了。

      可是這馬軍司指揮使到底犯了什麼大事?葉謙也是靈光一閃,問道,“你可有問過,馬軍司指揮使是直接入御史台獄,還是從其他處轉過去的?”

      府吏搖頭,“我知道的也不真切!”

      葉謙也顧不上處理公務了,趕緊去其他同僚那裡探聽,此事正飛速地傳遍京師上下,自然有消息靈通的人神神秘秘地道︰“馬軍司指揮使,是自承天門轉去的烏台。”

      從皇城司轉去的御史台?!

      葉謙腦子裡哄哄鬧鬧的,問道︰“那,那豈不得是勾當皇城司親自拿人,是哪一位可知道?”

      “覃慶。”

      這不就是前些時候,和禁軍指揮使一起被陛下申斥的那名皇城司長官?

      葉謙只覺有電光閃過一般,靈台清明,想通了其中關節。

      雖說禁軍受罰更重,但對皇城司來說其實更嚴重,因為他們職司伺察。而且此事太巧,禁軍與皇城司同時出差錯,二者本該是互相牽制。

      哪怕為了重新獲得陛下的信任,皇城司也要加緊伺察,辦個漂亮案子。但沒想到,他們會直接選擇馬軍司指揮使開刀。

      這就是其中唯一的疑點了,便是人選說得過去,鬧到要下御史台獄,也太過了,否則就是馬軍司指揮使真有什麼大罪被逮住了。

      不止是葉謙想到這一點,其他人也估摸到了覃慶是想趕緊彌補過錯,嘀咕道︰“不會瘋狗一般四處咬人吧……”

      覃慶要幹出政績來,倒霉的還不是京官們。
  
      過得一會兒,又有消息傳來。

      “馬軍司指揮使以指斥乘輿下獄。”

      眾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乘輿在此處指的不是車駕,而是天子,因不可直言天子,故以天子車駕代稱。此大不敬罪,重則斬首,輕則流放,旁人知之不告也要流放。馬軍司指揮使到底長了幾個膽子,敢指責天子?是因為先前被申斥,心生不滿嗎?

      更可怕的是,馬軍司指揮使是什麼樣人,不可能沒腦子地隨處亂說,必然是與極為親近之人相處,甚至獨處之時說的。便如此,都被皇城司探到了!

      人人頓生坐立不安之感,再沒有心情聊下去了,萬一有失言之處,也被皇城司探到怎麼辦。

    ……

      散衙後,葉謙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他原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馬軍司指揮使的遭遇讓他汗毛倒豎。

      滿腹心思,葉謙也只能再次叮囑家人小心了。

      溫瀾聽罷,唇角不可察覺地翹起一點。

      夢中趙理非但暗中勾結了皇城司某位官員,根本就是借禁軍之力起事,因為當年恭王數次領禁軍平亂,在軍中甚有威名,埋下許多關係。

      此次正好借覃慶之手,王隱只從中暗作挑唆,便讓他們狗咬狗。

      覃慶與趙理雖未勾結,趙理在皇城司的暗子另有其人,但禁軍與皇城司成仇,暗子必會設法保禁軍,就算覃慶揪不出此人,溫瀾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甚至到最後,還可以順勢除了覃慶……豈不大好。

      “父親,照您上次說的,既然現在三衙指揮使被皇城司治罪,您若真擔心,何不去找馬指揮使。”溫瀾溫聲道,“想必他會不吝賜教。”

      葉謙猶豫道︰“我也考慮過這點,但是他畢竟是親從指揮使……”

      怎麼說他和馬園園也合作一次,現在皇城司另一位長官要四處咬人,若有能夠解除他擔憂的人,似乎只有馬園園了。可是,他對皇城司這地方還是存著忌憚。

      溫瀾說道︰“我看馬指揮使對父親還是頗為尊重的,否則也不會為您請功——您看,如今三衙指揮使不是下獄了嗎?”

      葉謙恍然驚醒,若說馬園園的做法有欠缺之處,那就是可能導致他被報復,但是,對啊,如今三衙指揮使都下獄了。說不定,馬園園憑對皇城司的了解早便料到這一點?

      “不錯,不錯,我現在便寫個帖子。”葉謙忙到桌邊鋪紙,徐菁上前為他磨墨,又倒了溫水,叫他用顆回春丹,看這急得人都憔悴。

      “園園吾弟……”葉謙邊念邊寫。

      溫瀾險些控制不住表情,“吾、弟?”

      “唔,會不會太過親密——其實此前我們也討論過私下如何稱呼,沒能統一才作罷。我想與他兄弟相稱,他卻說要叔佷相稱。”葉謙仔細回想,他要上門拜訪跟人討教,拉近些關係比較好。

      溫瀾面無表情地道︰“那父親就隨馬指揮使來吧。”

      徐菁在旁邊道︰“哎,他與你父親同朝為官,這樣會不會不大好?”

      葉謙點頭,他正是考慮這一點。

      溫瀾繼續面無表情︰“可馬指揮使若是怕被叫老了呢?聽您說,他也才而立之年。”

      葉謙心中閃過馬園園頭上簪著一朵鮮花,還有誇讚他繡件的樣子,猛然清醒,“有道理,有道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8-8-22 00:05:40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六 諷詩

      青霂原是難得出門,與好友同去吃茶,席間一直悶悶不樂。

      好友問及,她又閉口不談,只因心中想的是四哥與揚波之間那點事。她只是未出嫁的閨閣女,為了這件事承受了太大的壓力,誰叫母親生病,父親犯糊塗。

      好友只以為青是將出閣女子的憂愁,還玩笑了她幾句。

      青霂勉強笑了笑,起身倚在窗邊透氣。這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忽而眼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四哥,這會兒應當是剛剛散衙,不知為何他沒有回家,而是獨身來了茶坊。

      青霂原本以為四哥和同僚相約了,可一想若是同僚,怎沒有一路走,選的茶坊也是清幽之地,不像這個年紀人愛去的。

      再回憶起偶然隱約聽阿爹和阿娘說起二嬸被禁足之事時,提到的幾個字眼,青霂忽然有點緊張,對好友道︰“我……出去買個花,等等。”

    ……

      “覃慶發瘋,難道你們就不管管嗎?”葉青霄小聲問溫瀾。

      他們正共處一間茶坊的小閣子,葉青霄近來郁悶得很,將溫瀾約出來說說話,只因他要說的,同其他任何人說都不大合適,也不敢信任。反倒是溫瀾,他竟十分信賴了,若是以前知道,恐怕萬萬不會相信,此一時,彼一時啊。

      溫瀾聞言只是喝了口茶,面色平淡地道︰“覃慶是皇城司之長,我如何管。”

      皇城司向來放肆,但最近覃慶瘋狗一般四處抓人,要麼說人指斥乘輿,要麼問個譏毀朝政的罪,有點失去控制一般。整個京師,都被覃慶手下察子的狂熱籠罩了,他們就像著了魔。

      溫瀾躲在葉家,王隱也好像聾了一般,一點要壓制的意思也沒有。現在,覃慶抓人抓得不亦樂乎,與禁軍那一派相鬥也鬥得不亦樂乎。

      葉青霄看了她一眼,有種被敷衍的感覺。

      “四哥,你別這麼怨婦似的看我。”溫瀾說道。

      葉青霄︰“……”

      他嘴裡若是有茶,肯定就要噴出來了。

      溫瀾忽而抬頭,瞥了周遭一眼。

      葉青霄郁悶地攪動著自己的茶,說道︰“皇城司日益跋扈,執律過苛,然而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換做溫瀾在的時候,也沒有囂張到這樣的地步,四處捕人。令葉青霄竟然懷念起了從前,至少溫瀾還有個度。而且覃慶此舉,分明是為一己之利。

      溫瀾心知陛下約莫十分不安,也不說話。

      葉青霄郁悶至極,拿起筆蘸墨就在粉壁上題了首詩,摔筆又怒飲了兩盞茶。

      “小人計已私,頗復指他事。”溫瀾看到墨汁淋灕的句子,默念了一遍其中一聯,微微眯起了眼,“不妥。”

      葉青霄也不怕她看到,反正方才他都直接表達了對如今皇城司做派的不滿。他也知道溫瀾說的不妥指的是自己此舉,便更加想苦笑了。誰能相信,溫瀾會來勸他。

      此時小閣子的門忽然被推開,一抹倩影立於門外。

      兩人側頭看去,神情各異。

      青霂扶著門框,直勾勾盯著他們。

      葉青霄一時愣住了,“姐兒,你怎麼……”

      溫瀾抬手,將頭上帷帽的遮布放了下來。

      “揚波姐姐,你現在遮住又有什麼用呢?”青霂一步步走進來,頂著一身男裝的溫瀾看,“上次二嬸被斥責,就是因為她指出你們二人在茶坊私會吧?可不但是二嬸,連我也不明白,阿爹怎麼就看不清!”

      溫瀾沒說話,倒是葉青霄那點怒氣都被驚訝沖散了,坐直了道︰“姐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說他們只是約在外頭聊聊?

      今後真是不該再來茶坊了,難怪溫瀾問了一句要不要去瓦舍,還是她有經驗,現在仔細想想,茶坊雖然清淨,但是不如瓦舍那樣熱鬧的地方能藏人啊。

      “揚波姐姐,你雖然還未入我葉家族譜,但出嫁前遲早要開族譜記名的吧,否則你無家無族如何在京師出嫁。你同四哥是堂兄妹啊,不為四哥想,你也要為三嬸著想吧?”青哀求地道,她還有一點理智,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你們這般沒有將來,四哥,你要是還冥頑不靈,便是阿爹不信,我也要說到他信為止!”

      葉青霄︰“我不是,我沒有……”

      青霂︰“夠了!難道我是瞎子嗎?”

      葉青霄︰“……”

      青霂看到揚波不為所動,也不知帷帽下是什麼表情,一時更為氣憤,胸口起伏著,上前想拽住揚波的手。

      不想溫瀾也霍然起身,大步向前走。

      她一身男裝,戴著皂色的帷帽,個頭比青霂高一些,行走生風,氣勢十足,青竟不由自主兔子一般抖了抖,往後退了好幾步,怔怔看著她。

      溫瀾一伸手,青霂更是閉了閉眼楮。

      然而溫瀾只是將小閣子門猛然打開,外頭一個茶僕一臉訝色,訥訥道︰“小的來加熱水……”

      水字尚未落地,就被溫瀾一把拽進了小閣子。

      葉青霄看清這茶僕的臉,皺了皺眉,“你不是負責這幾間的,你是什麼人?”

      茶坊的茶僕自有安排,哪一個專理會哪幾間小閣子,斷沒有越俎代庖的道理,何況這人鬼鬼祟祟站在外頭被溫瀾發覺。

      葉青霄忽而靈光一閃,說道︰“皇城司的巡卒?”

      「茶僕」聽葉青霄說破自己的身份,反而輕鬆下來,目光不住在粉壁上打量,露出喜色,“我乃皇城司親事官,還不將我放下,他書此詩有謗訕大臣之嫌——”

      葉青霄聽得更覺可笑,這是自領了小人的帽子?

      “你說這詩?”溫瀾卻忽而輕笑一聲,聽得青莫名遍體生寒,覺得不太像平日看到的揚波,正在她疑惑是不是錯覺之際,便見到揚波將那察子一下摔在牆上!

      這親事官痛叫一聲,被放開後慢慢滑坐在地上,忽覺頭頂有什麼落下,仰頭去看,只見帶著墨跡的粉壁被他剛才那一下,擊得龜裂數塊,粉皮翹起,簌簌灑落,什麼字也看不清楚了。

      親事官︰“……”

      他大怒爬起來,咳嗽著道︰“大膽,你以為毀壞了證據就有用嗎?你是什麼人,也是葉家的?連你一同治罪!”

      溫瀾道︰“你說你是親事官,就是親事官了?前不久還抓了許多冒充親事官的騙子,我看你也想進衙門了吧。”

      這個親事官獨身一個,被她剛才那一下摔怕了,萌生退意,“等著,我去回稟,你很快就能知道我是不是親事官了?”

      親事官轉身就跑。

      青霂仍是一臉呆滯,待親事官跑了才反應過來,“等等,他知道我哥的身份……不,那詩他怕已記下了,回去奏事怎麼辦?”

      青霂要急死了,“還有你,揚波你哪來那樣大力,你為了四哥命也不要了麼?他們會連你一起抓了的!”

      先前青霂還在指責他們,現在心中竟然生出一點佩服的意思。揚波為了四哥,居然如此拼命,寧願去和親事官動手,毀壞證據。

      葉青霄︰“……”

      “沒事的,姐兒,我爹前幾日上皇城司馬指揮使家去了,有這位的關係在,這事不會奏上去的。”溫瀾安慰地道。

      青霂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滴滴答答下來了,“我不信,哪有這樣簡單,我雖然沒理過朝政,也知道如今皇城司大張撻伐,羅織罪名。四哥,四哥你也太糊塗了,寫這樣的詩做什麼。”

      “你不知道如今便是隨意寫幾句沒干系的話,也會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嗎?”葉青霄皺眉道。雖說他捫心自問,敢如此發泄,除卻心情激盪之餘,確實隱隱有在溫瀾面前放心的緣由。

      “姐兒,是真的,不然我們怎麼不攔他,給他塞錢也能隱下這樁事呀。”溫瀾帷帽摘下來上前,在葉青霄嚴厲的目光下,只虛撫了幾下青霂,“你別自己嚇自己了,我保證四哥定是好好的。”

      青霂哪管那麼多,一下伏在她肩頭,“我不想你們做錯事的,但是,但是你對四哥這樣好!”

      溫瀾對葉青霄挑了一下眉。

      葉青霄窘迫地把青霂扯開,“胡、胡說八道些什麼。”

      青霂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我都看到了呀,四哥到底還在嘴硬些什麼,從第一次看到揚波姐姐,你的眼睛就沒離開她。”

      葉青霄︰“……”

      對,是這樣!但是他是因為別的原因啊!

      青霂擦乾了眼淚,咬牙道︰“倘若四哥真沒事,我也管不了你們了,揚波姐姐為了你,連皇城司的察子都不怕。你們太慘了,為什麼一見便是錯的……”

      葉青霄在青的眼淚下潰不成軍,他不知道妹妹到底在感動什麼,他只尷尬得想死。

      最過分的是溫瀾看到青霂難得淚眼朦朧的樣子,竟然還心生愛憐,滿臉唯獨他才能得出來的特殊善意,柔聲道︰“換做是你,我也不會讓皇城卒加害你。”

      葉青霄︰“……”

      青霂卻心情複雜,這是愛屋及烏,還是揚波真如此大度?她對揚波那點不滿還未消散,卻又混上了欽佩與可憐等等情緒。

      “好了,姐兒你不是獨自出來的吧?要麼同你朋友會和,要麼我帶你回家。”葉青霄耐不住地打發。

      方才發生的事太過刺激,青霂低聲道︰“四哥等我,我先去更衣,再同人說說。”

      青霂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後,葉青霄沉默地看著意猶未盡的溫瀾。

      溫瀾︰“怎麼了?”
  
      葉青霄︰“……你為什麼對青霂說那話?你不善良。”

      溫瀾被這句「你不善良」逗樂了,葉青霄說的誠然正確,她心知葉青霄用意,只反問道︰“四哥這也不滿?放心,你哪個妹妹我都不會踫的,不過是美人在前,安撫幾句罷了。”

     葉青霄自知方才那句話有些明知故問了,面頰漲紅,唇舌間還有後半截問題遲遲說不出來。

      他方才看到溫瀾和妹妹的樣子,才忽然冒出一個疑問,所以不善良的溫瀾之前幾次又為什麼那樣對他呀?

      心裡來來回回糾結,總覺得這冷不丁在心底冒出來的問題有些丟人,他為什麼要把自己和妹妹放在一處比啊!思來想去,這,這都是大禍害的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8-8-22 00:05:51 |只看該作者
二十七 超擢

      再說自茶坊跑了的那名親事官,懷著憤懣跑回承天門,將此事寫作條陳報了上去,又申調人詳查。他知道葉青霄乃大理寺丞,也是葉謙的佷子,故此更要嚴查。

     “無憑無據,怎麼能定其在牆上寫了諷詩。再者說,葉青霄也是官員,談不上謗訕大臣,政見不同罷了。”馬園園大步走進來,手裡拿著不知如何到他手上的條陳,輕飄飄便將葉青霄的舉動抹過去了。

     親事官見到馬園園,先弱了幾分,連忙給同僚使眼色,叫他去通報長官。

     馬園園也不在意,將條陳拍在案上,撫了撫鬢髮說道︰“前些時候,葉青霄的三叔才與本官一同辦了突厥探子的案,此舉怕有挾怨報復之嫌啊。”

     親事官惹不起他,一徑賠笑,“小人也是秉公辦事,葉青霄的確在牆上寫了這詩,到底如何追究還是要長官來斷。還有與他同行一人,將我狠狠摔了一下,把證據給毀了。”

     其實他們皇城司只管探聽,什麼時候必要鐵證了,他心知馬園園要護葉家,只能如此對答。

     “哦,你是說,我斷得不如你上司準。”馬園園似笑非笑地道,“我怎麼記得,我當年正是在親事官任上辦得好,才升官兒的呢。”

     這臭不要臉又陰陽怪氣的勁兒,哪個不恨,又有哪個敢頂嘴。

     親事官連忙低頭︰“沒有,小人絕沒有這樣的意思!”

     誰還能不知道馬園園的經歷,現如今的勾當皇城司之一王隱,馬園園,還有溫瀾,連同他們在後宮的幾位兄弟,都是忠恪公一手撫育大的。尤其溫瀾,在皇城司興風作浪,整得大家苦不堪言,她一走,覃司長好像還吃了頓酒。

     馬園園上前逼問︰“你不是這意思是什麼意思?給我好生解釋一下。”

     親事官嚇得兩腿發軟,支支吾吾,“真、真的沒有,只是您,您如今畢竟是親從指揮使……”

     馬園園陰冷一笑,還待再逼問,已有一人大步走來,高聲道︰“馬指揮使何必為難一個小小親事官。”

     正是皇城司三位長官之一覃慶,他冷著臉道︰“我知道你同葉謙是好友,但阻撓公事不太妥當吧。”

     “覃司長。”馬園園不陰不陽地拱手為禮,“我只是提出一些質疑,恐怕此案辦不成,還讓您擔上公器私用,蓄意報復的名聲。”

     “若真的要報復,我也是報復葉謙本人。”覃慶意有所指地道。

     馬園園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說笑了。”

     覃慶仔細看過了條陳,如今京中暗裡已是怨聲載道,葉青霄不是唯一有怨言的,證據也被破壞了,倘若報上去可能被馬園園扳回來。再說了……他也不必單計較這一樁,重頭戲還在後邊。

     “這件事就算了。”覃慶似笑非笑地道,“不過,還是要讓葉家的郎君小心些啊,為官者,謹言慎行為重。”

     馬園園面色如常地道︰“您說得是,有您的話,這條子我也不動了。”覃慶沒臉出爾反爾,這條子倒不必撕了。

     “馬園園。”覃慶忽然叫住了轉身離去的馬園園,眯眼問道,“溫瀾到底去哪兒了?”

     短短數月前,溫瀾和馬園園還輔佐王隱,打壓得他在皇城司內舉步維艱,大好形勢之下,溫瀾卻忽然離任。他欣喜之後,卻總有些不安,花費心力查了許久,也不見結果。

     馬園園側過身來,微微笑道︰“她已歸隱了。”

    ……

     不過三日,覃慶說的話便應驗了。

     葉青霄的證據沒叫抓住,倒是葉謙本人被伺察到有大不敬的言語,作詩借古諷今,甚至對朝政頗有微詞,認為背離祖宗之法。

     一夥皇城卒闖進府衙和葉府,將葉謙往日的書文全都搜走,要檢點是否還有其他狂悖之語。雖未下獄,但推官之職自然停了,也不得出門半步。所有人都認為,葉謙怕是要完了。

     然而葉府之內,卻平靜得很。

     就連葉老爺子也有些焦急,葉誕父子卻鎮定地壓住府內流言,再怎麼樣,他這葉家老大還在,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徐菁的約束規矩,僕婢們一如既往。

     葉謙本人因被馬園園安慰過,倒也還能勉強坐住。

     令徐菁有些驚訝的是,白氏那裡,也沒什麼動靜。

     白氏算是長記性)了,心裡再歡喜再有勝算,沒等塵埃落定,千萬別露出來。否則一回頭,這時候的笑都是以後的淚。

     葉謙這頭還安慰徐菁和溫瀾,“我雖然偶然議論過本朝的刑獄,但絕不算什麼大事,原本恢復重刑也是我一直的盼望,屢屢與通判提過的。至於大不敬之論,乃是無稽之談,我何曾做過什麼詩,必然是從我往日的詩文裡牽強附會的。馬指揮使那邊,想必也會給我說話。”

     最重要的還是最後一句,沒人幫忙使勁,他再清白又如何,皇城司構陷的冤案錯案少了麼。

     “相公既然問心無愧,又有何懼。”徐菁看葉謙一派鎮定,也安定下來,再看揚波,還是有些擔憂,心中不禁想,再怎麼樣,揚波也是弱女子,聽到這樣誣陷的事當然會害怕。

     葉謙也看到揚波的神色,問道︰“揚波還有什麼擔憂的?”

     溫瀾看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只是擔憂,父親的詩文作得可夠好。”

     葉謙︰“你的意思是?”

     “父親身正,說不定因禍得福。”溫瀾輕聲道。

     她若是不想,覃慶怎樣也無法把葉謙所謂的把柄呈上去。可是……倘若陛下能親自發現一樁錯案,甚至從中檢到人才,才會格外得意、優待,不是嗎?

    ……

     覃慶的人把詩文都搜羅回去,自然是檢點不出什麼的,他們正在動手腳,內廷中已有內侍在皇帝面前念叨起這位推官是被褒獎過善斷的,聽說在民間也頗有清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人。

     皇帝身邊日日跟著內侍,何等親近,當下也不大舒服,此人真是辜負自己的褒獎,叫人把證據都呈上來,要親自看過。

     如此一轉手,覃慶也不知道,到了皇帝手裡的,又是原原本本的內容。

     這除了葉謙平素的詩文,因他在大名府做推官,也有些判詞。

     皇帝瀏覽過一遍,感慨道︰“大名府推官日判案卷何其之多,此人書寫判詞卻片刻成文,援經據史,儷偶皆精,所判之案,更是上合法,下應情,非但善斷,更是有才之人啊。”

     皇帝起了愛才之心,內侍在旁又道︰“陛下,葉謙有急才,難怪能出口成文,借古諷今,實在是將才華用到了歪處,辜負您的一片苦心。”

     皇帝手裡正翻著葉謙平素的詩文,聽到耳中正緩緩點頭,忽覺不對,皺眉道︰“觀其往日文章,極少用比,文風更是清麗,和呈上來的探查之詞大不相同。”

     內侍也作驚訝狀,小聲道︰“難道是錯聽了?皇城卒是耳目探之,想也難免有誤。”

     皇帝心中卻想到了前些時間覃慶正因葉謙受斥,頓時冷哼一聲。

     那詩文怕根本不是葉謙做的,至於對朝政有微詞。看他的詩文是崇敬開朝時期的重刑,這也無可厚非,並無過激之處,偶爾提到一些人浮於事,冗官之弊病,想想反而切中實際,頗有見解,為官期間必然是沉下心幹過的。

     這段時間覃慶到處捉人,如果他織罪成了,鐵證在前,皇帝看到也不會有懷疑。可誰讓葉謙有個好女兒,有幫還未相認的世佷在為他忙前奔後,把覃慶的構陷都抹平了。

     “去把覃慶叫來。”皇帝將案卷一摔,說道。

     覃慶垂手站在階前,憋著背上的冷汗,在心底痛罵王隱,到底是如何做的手腳,他分明都安排停當了。

     “此事微臣並不知曉,下頭卒子報上來時,微臣也不敢相信,細細分辨。”覃慶心眼極多,立刻拉出前事佐證,“想想此前還有人來報葉和之的佷子大理寺丞葉青霄私下詆毀微臣,當時微臣只置之一笑,沒將條陳遞上來,幸好幸好。”

     皇帝抬起眼掃了他幾眼,怒氣按下去一點,“哦?”

     覃慶顛倒黑白,將那事全都描述為自己的大度寬容。恐怕啊,要麼是個耳誤,要麼就是下頭人覺得他和葉謙不和,想討好他而為。

     “微臣方才在檢點葉謙往日的詩文時,就也覺得有些奇怪,還是陛下慧眼如炬,一下便看出來了。”覃慶垂頭喪氣地道。

     皇帝手指點了點桌案,並不打算因此便將覃慶如何,但想了想,還是淡淡道︰“行了,此事你移給王隱吧,速速結了。”

     覃慶一凜,行禮道︰“是,是,也好早教葉推官回府衙。”

     皇帝聽到這句話,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

     葉謙錯案反正,官復原職的消息出來,還不等葉府上下歡慶一番,天子聖諭已到了。

     因葉謙博學善斷,深沉有德,特超擢為大名府通判——原來的通判尤極,調去淮南做轉運使了。

     聖旨一下,大名府乃至全京師的人都震驚了。

     能夠在覃慶的瘋咬下,全身而退,甚至被陛下優待,特加超擢,一躍升為大名府通判這等要職……你說他的背景只是一個致仕了的侍郎父親,和做著鹽鐵副使的兄長?還不如猜測一下他的運氣到底有多好吧!

     葉謙本人也幾近無話可說,他只想著馬園園會幫他脫罪,但升官他真夢也沒夢到過,就算女兒那天提及因禍得福,他也當是安慰罷了!

     葉謙的異於常人的好官運似乎一下子,從大名府就傳揚到了全京師。

     ……

     唯一愁雲慘淡的,大約就是二房。畢竟覃慶還不至於為此發愁,至多不快。

     葉謙這一超擢,何止是升官那樣簡單,證明他徹底入了今上的眼。有賴於本朝官制複雜,官員品階與差遣分開計較,六品以上便有資格做宰相了,相對品階,更重要的是實職。只要得到賞識,從一介知縣一飛沖天都有可能。

     葉謙只往上提了一品,但他的實職已是大名府通判,與府尹共治大名府!

     以大名府的特殊,這是實實的簡在帝心。往前看,三司使、宰執,大多高官都知過大名府。便是尤極這樣穩穩當當的,不也外放了轉運使。

     從以前到現在,葉謙和葉訓品階上差得還不算多,可從實質上,已經無法同日)而語了。

     葉訓︰“要過重九了,老爺子說都去園子裡慶賀,把你也帶上。”

     慶賀什麼,非但是慶賀重陽節,踏秋賞景,更是要為葉謙這飛速升官歡慶。

     “帶上我做什麼,我才不去!”白氏伏在枕上哭了一遭,三房的地位變高,無形中她不就更低了,難道要她去伏低做小嘛。

     葉訓也惱怒得很,“好了,你當我開心去看老三那張臉嘛。”

     誰知道老三這都能安然無恙啊——他出事時葉訓也擔心,畢竟都是葉家人,但葉謙逢凶化吉,甚至升官,他又難受得慌了。

     葉訓幽幽道︰“老三少說還當得兩年通判,小兒年紀到了,明後年還參不參加府試呢?”

     白氏一時啞口無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8-8-22 00:06:04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八 溺水

     官吏逢重陽休假一日,學生則長幾天,初八之時,家中的男丁幾乎都收到了朝廷分發的絲綢紮成的菊花,而女眷們早便提前做好了茱萸囊。

     到了重九之日,闔府之人到郊外的園子去賞菊花。

     這一日葉府的園子放開,京師百姓花十個銅板就可以進園觀賞。非但葉家,京中園子其實大多如此。

    不過自家人自然專有院子,不叫外人進來,方便親友相敘為樂。

    一家人坐在高閣之上,周遭也擺著許多菊花、茱萸,作詩、飲酒,和著不遠處進園觀賞百姓的歡笑聲,格外熱鬧。

    今日唱主角戲的自然是葉謙,來了些葉家的遠近親戚,難免都問及葉謙近日的遭遇。

     還有人仿佛眼見了一般,誇張葉謙如何在皇城司的威逼下鎮定自若,終於換得陛下親自為其沉冤昭雪,超擢為通判……

     也不乏聽說葉謙詩文被陛下誇獎,問他要些舊作學習,或為自己點評一二的。

     葉謙自己免不了竊喜,這是人之常情,面上總要謙遜一番。

     女眷那頭,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過主角換做了徐菁,她這個新出爐的通判夫人正是炙手可熱。

     但是和葉謙不同,徐菁這一日,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她平時到哪個寺廟上香。

     ——到底是上了哪位神仙的高香,才能如此走運啊!

     想來大家出門前都有分工,一面問官政詩文,一面就問燒香地。

     與之相對,便是葉訓和白氏的尷尬。

     他們備受冷落,既不能發脾氣,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討好,到底還是要臉面的。雖是親兄弟、妯娌,還沒遠親來得熱切。

     在這樣的環境中,同葉家的堂兄妹們坐在一處的溫瀾,將食盒打開,露出了裡頭精巧的重陽糕。與廚房做的大塊重陽糕不同,全都捏做了大象的模樣,不過巴掌大,這也叫萬象糕,裡頭別出心裁地放了些花瓣。豆沙和糖加得滿滿的,料足得很,好看又好吃。

     因費時久,做得也不多,溫瀾一塊塊分給家裡的姐妹。

     青霽因被白氏吩咐過,這時歡歡喜喜和青雩一同坐在溫瀾身旁,接過萬象糕小口吃起來。雖然娘親是因為三叔升官了,才叫她和揚波姐姐玩,但是她知道揚波姐姐不會介意。

     青霂接過糕點時則神情有些複雜,但還是道了聲謝謝。

     溫瀾點了點還多出來一塊,隨手放到了葉青霄面前,“四哥,這塊給你吧。”

     眾人也未在意,唯獨青霂察覺,但她也只是在心中嘆口氣,假作不知。

     葉青霄瞪著那塊萬象糕,心裡卻一點被優待的感覺也沒有。

     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溫瀾是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多做了一塊,為什麼其他都發給女眷,這塊偏給他,為什麼像是把他和女子相提並論,這是溫瀾的羞辱嗎?

     真是羞辱怎麼辦,要不要發火?

     葉青霄正在糾結,青雲撲上來,公鴨嗓大聲嚷道︰“四哥你怎麼乾瞪眼,吃不吃呀,不然給我吧,揚波姐姐這重陽糕做得真香!”

     “……吃,吃的。”葉青霄想了片刻,小聲答道。

     “肯定加了很多豆沙。”青雲直勾勾盯著葉青霄的重陽糕看。

     葉青霄惱怒地背過去,兩口把象吞了,只覺嘴裡果然是軟糯生香,甘甜無比。

     溫瀾笑了兩聲,“四哥吃得也太快了。”

     可不是,周遭的姑娘們,還用帕子接著,小口小口吃著呢,像青雩年紀小,更是捨不得立刻吃,先玩賞玩賞。

     葉青霄︰“……”

     他控制不住自己多想,聽來聽去,都覺得溫瀾嫌他沒有其他閨秀斯文,可是為什麼要把他和女人相提並論啊。

     葉青霄喝了口茶,哽著脖子咽幹淨了重陽糕,不自然地道︰“我就這麼吃。”

     剛說罷,一隻手拍在他腦後,葉誕經過,罵了一句︰“吃個糕點,怎麼同餓死鬼一般。”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只說是揚波做的糕點太好吃了吧。

     葉誕聽到糕點是溫瀾做的,露出複雜的神情,隱隱帶著同情地看了兒子一眼。兒子要叫溫瀾滿意,也不容易啊,可算忍辱負重了。

     葉誕在葉青霄肩上拍了拍,“那你更要慢慢吃了,否則怎麼好好品味揚波的手藝。”

     青霂在心中幽幽嘆了口氣,阿爹和四哥一般,看揚波處處都好呢……

      ……

     這廂玩樂一會兒,葉青霄兩個兄長都下樓去了,他們約了同僚來賞玩,到園中作陪。便是青雲也蹦跳起來,說學舍裡的同學今日約來了園子,要下去一道玩。

     不多時,剩得除卻葉青霄就只是姑娘家了。

     青霽玩笑道︰“四哥,你沒有朋友嗎?”

     葉青霄才不放心讓溫瀾和這麼多姐妹一道坐,就算溫瀾沒那個意思,女兒家間注意,總喜歡牽手相依,如此也不行。

     青霂卻是自覺深知葉青霄苦心,嘆口氣道︰“哥哥衙門忙碌得很,近來累了,重陽不必辦差,好生休息休息。”

     葉青霄真不知該如何謝謝妹妹的好意。

     溫瀾笑而不語,依著欄杆向下看,園內大片大片的金黃,間或夾著濃紅,煞是好看,秋風鼓蕩著她的衣袖,仿佛要憑風而起。

     葉青霄偷眼去看,心底莫名躁動起來,有個羞恥到連在自己心底也無法直言的想法,她生得真好看。

     溫瀾雖然將眉描細了,可她的眼底仍然埋著葉青霄熟悉的張揚,有時也會漏出一點惡意,把他氣極了。都怪溫瀾易弁而釵,這雌雄莫辨的美感令葉青霄難以直視。

     這時,溫瀾卻忽然轉過臉來,直勾勾盯著他。

     偷看的葉青霄嚇了一跳,連忙坐直了,在心裡不住地想我只是「盯」著她。

     溫瀾皺眉道︰“有人落水了。”

     “哦哦……什麼!?”葉青霄一下站了起來,衝到欄杆邊向下一望,遠處湖中果然有人在撲騰,岸上的人正用竹竿引他,試圖叫他抓住上來。

     這樣的距離也看不清到底是誰,然而很快有家僕稟報,還在高閣下頭便急急大喊︰“不好,青雲少爺落水了!”

     家僕怕喊得不清楚,直接喊出了青雲的姓名。

     這一嗓子,把葉訓夫婦驚得都從冷板凳上彈了起來。

     沒想到落水的不是旁的遊人,而是青雲,眾人哪裡還有心思玩樂,除了身子虛的葉老爺子夫婦與藍氏,其他人都趕下樓。

     白氏跑得釵環都掉了,到湖邊一看,青雲雖然被救起來了,但被平放地上,臉色青白,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下撲了上去哭嚎起來。

     青雲的同學慌張地道︰“因在湖心落水,竹竿不夠長,我們遊過去救起來,已這般了……”

     青雲架小舟要去湖心摘荷葉,誰知道一個不慎落水,小舟都打翻了。

     白氏摸著青雲手腳都是涼的,也沒什麼氣息,整個人厥了過去,被丫鬟和青霽扶著按人中,才甦醒一刻,又幾乎背過氣去。

     葉訓也抱住了青雲,好歹還有幾分理智,“我兒才落水一會兒,還有救啊,去叫大夫來!”

     周遭人多,不少百姓來看熱鬧,都被也葉府僕婢推遠,好留出地方。

     葉青霄撲上來,仔細去摸青雲的心口,“二嬸你讓開,青雲心口還有熱氣,叫大夫來不及了,我來試試。”

     “青霄,青霄你要救青雲啊!”白氏嗓子喊劈了,也顧不得形容。

     “莫要喊了。”葉誕一推葉訓,叫他扶著自家媳婦兒,又讓僕婢把年紀小的女孩都帶走。

     葉青霄把青雲衣裳解開,整個扛在肩上,背貼著背,抓著兩腳,試圖叫他把水吐了。白氏平素老餵青雲吃補藥,這十來歲的少年,又落了水,身子沉得很,一會兒工夫,葉青霄額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

     葉謙上前搭了把手,急道︰“怎麼還不吐水,可要灌些酒下去。”

     “砰!”

     正是此時,眾人聽得一聲悶響。

     葉訓夫婦掛心青雲,其他人卻看得清楚,方才一個漂亮姑娘極不文雅地抬腳踹一旁蓋到一半要做花房的土壁,大約這姑娘力氣又大,土壁也不大緊實,竟然叫她生生踹倒了。

     溫瀾冷靜地道︰“四哥,身子已僵了,怕是吐不出來。”

     白氏瘋了一般喊道︰“胡說八道,誰說吐不出來,青霄你快點救弟弟,青雲,青雲你把水吐出來啊!”

     她幾乎要撲出去了,葉訓險些拖不住,徐菁和丫鬟一起把她給抱住,幾個人方制住。

     葉青霄卻熟知溫瀾的行事,他把青雲扛到溫瀾面前,喘著氣道︰“怎,怎麼……”

     溫瀾將青雲放平了,沉穩地道︰“取用別的器物都來不及了,只試試能不能將水汽吸出來吧。”她將土蓋在青雲身上,只把眼睛嘴巴兩處露出來。

     溫瀾的語氣太過篤定,葉青霄還隨她一同把人蓋著,白氏聽著眼見著,甚至都慢慢不掙扎了,白著臉依在丈夫懷裡,喃喃念著︰“我的兒啊……”

     過了半晌,青雲仍不見動靜,白氏焦躁不安,被葉訓摁住,滿頭大汗地低聲安慰︰“沒那麼快,再等等。”

     白氏眼淚成串掉下來,嗚咽出聲。

     溫瀾盯著青雲,忽而向周遭一掃,起身走到旁邊,來此的遊人有的自帶了酒食,她劈手奪過人家的食盒,在裡頭翻找一番,捏出一瓶東西回來,又把青雲的鼻子也露出泥土外。

     葉青霄聞到酸味,再看她動作,臉色一變,低聲緊張地道︰“你要做什麼?”

     旁人或許猜不到,或者不會往某處想,但他與皇城司打過交道便知道,皇城司有項酷刑,便是把醋灌進人鼻子裡,犯人會生生嗆出血來。

     溫瀾淡淡道︰“他若再不醒,我便要灌進鼻子了。”

     竟然還真要灌醋,葉青霄急道︰“你想上刑啊?吐血怎麼辦?”

     溫瀾反問道︰“那水不也一同吐出來了?”

     葉青霄無語,竟不知還有用酷刑救人的,可思來想去,這還真是無奈中的辦法,怕也只有溫瀾才想得出來了吧。

     溫瀾手摸著壁土,在葉青霄略帶驚恐的目光下,正要給青雲灌醋,他猛然一聲咳嗆,已醒轉過來。

     溫瀾一挑眉,醋用不上了。

     與此同時,白氏也發出了震天的尖叫聲︰“青雲啊——”

     ……

     葉青霄一身泥土與汗水,還有沾上的湖水,好在是自家園子,他在房內擦洗一番,準備換上乾淨的衣裳。

     思及方才那情形,若不是溫瀾,青雲怕凶多吉少,而且還差那麼一點點,溫瀾就要拿酷刑救青雲了。

     葉青霄正在唏噓之際,門忽而開了,他還以為是小廝來伺候,轉頭道︰“不必——”

     後頭的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只因進來的是也梳洗換裝後的溫瀾,頭髮還帶著些水汽,貼在瑩白的肌膚上,鴉黑鴉黑的。

     葉青霄見到溫瀾,一下把衣服抱在身前,想想不大對,又趕緊拋開了。

     此時溫瀾漫不經心看他一眼。

     “……”葉青霄又渾身不自在地把外衫匆忙披在身上,惱怒地道,“幹什麼你!”

     “路不熟,走錯了。”溫瀾淡定地退出去,“四哥挺白的,是可憐的白。”

     葉青霄︰“…………”

────────────────────────────────────────

      作者有話要說︰這裡可憐採用可愛那個意思……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8-8-22 00:06:14 |只看該作者
二十九 頭面

      葉青霄悶悶不樂地換好衣裳,深深有種被溫瀾羞辱的感覺,他就知道溫瀾還是那樣心眼壞透了,丁點事也記到如今。

      她能不認路?她就差過目不忘了,能進錯房嘛,那趁早從皇城司告老還鄉吧!

      葉青霄出去時,溫瀾還未出來,畢竟她現在是女子身份,梳洗得比他要慢。葉家已請了大夫來,青雲雖救醒了,但畢竟幾乎氣絕,又驚悸過度。

      大夫驗罷鄭重地說,青雲口鼻吃水太多,再晚一些就真救不回來了,即便如此,現在也要好好養著。

      白氏亦步亦趨地跟著大夫,確認了青雲無恙後,才鬆下了一直提著的那口氣, 自己也雙腿一軟,險些倒下去。

      葉訓把妻子扶著,神色不大自然地道︰“這次多虧了青霄和揚波,否則我兒危矣。”

      白氏心情極為複雜,她雖然厭惡極了三房的人,尤其是在徐菁和揚波那裡踫得頭破血流之後,甚至即便葉謙升官了,她也難以拉下臉去討好。然而如今揚波救了青雲,葉謙也搭過手,她心底實在很難再說什麼不中聽的話。

      雖說仍有點心結,白氏仍是給葉謙和徐菁行禮,吶吶道︰“回頭我再備謝禮,若不是青雲的兄姐,青雲有個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白氏平日最是溺愛兒女,有個頭疼腦熱、刮擦青腫都能嚷嚷三天,遇著這種事,難怪氣焰全無了。

      葉謙心底還是有些痛快的,佷子是肯定要救的,回過頭能看到二哥夫婦主動低頭,也是難得。

      面上葉謙還是淡淡道︰“都是一家兄弟姊妹,這是應該的。”

      他這話一說出來,葉訓夫婦難免又想起那時白氏和青雪指認青霄、揚波有私情,不禁臉上發熱。

      “好了,你們還知道這點就好。”葉誕說道,“待青雲大好了,老二還是得好好教一教,這個年紀了還如此毛躁,把自己折騰得溺水,這是園子裡人多,倘若在郊外哪裡有人來救他?弟妹平日過於溺愛子女,定然要嚴加管教。”

      放在平日,白氏肯定是不會認的,這時卻不得不點頭,她自己也心有餘悸著。

      ……

      移玉給溫瀾把頭髮絲都擦得乾乾的,只有一點兒濕氣,這才作罷。

      “姑娘,二房那頭,有人挑唆了一番。”移玉一面給溫瀾挽髮一面道。

      溫瀾頓了頓,“嗯?”

      移玉小聲道︰“大夫給雲哥兒看過了,說是差些救不回來,知道沒大礙大家也散了,二房那邊,白氏的表嫂同她說,青雲少爺蹊蹺落水,說不定是皇城司為了報復大房和三房幹的,只因不便直接對大房、三房下手。”

      溫瀾竟笑了出來,“這倒是個法子,若是如此,葉訓夫婦豈不恨上我們,葉家內裡亂起來,省得人出手。”

      移玉也抿嘴笑了笑,“他們哪裡知道外人手伸不進來。最好笑的是,你知道二夫人怎麼答的?”

      溫瀾思及白氏的德性,輕笑道︰“她這次若還不長記性,便真是沒救了。”

      “還好,二夫人斥責了表嫂一番。”移玉給溫瀾學了學,白氏一聽便炸了,直問表嫂是不是想被她告到皇城司去了,她兒子有多粗心大意,毛毛躁躁,她自己知道,這要是人禍,也是青雲少爺自己造出來的。

      白氏的表嫂被吼得啞口無言,那誰叫平日白氏就不服輸,她竟沒料到白氏這次痛快認了,畢竟白氏面上對三房也帶著點彆扭,沒有太親近。

      “還不算笨到無可救藥。”溫瀾淡淡道。白氏為人厲害,平日得罪得人也不少了,她那表嫂這麼說,誰說得清是為白氏著想,只不過心眼不夠用,還是故意害白氏。

      移玉笑著點頭,這白氏對著其他人撒潑時看著倒也有意思,一想到她衝表嫂嚷嚷“我上皇城司報告你毀謗朝臣了!”就覺得好笑。

    ……

      葉謙走馬上任大名府通判,徐菁也跟著升了一升——受封了個恭人誥命。

      說來原先葉謙也要給徐菁請誥命,他成親後便升了官,於是回京來才請,誰知道還未等請下來,又飛速被拔擢,待一下來,便是恭人了。

      誥命文書一拿到,溫瀾便將頭面鋪的人叫到了府中來。

      徐菁起初還不解其意,“可是有什麼問題?還不到看賬的時候,我瞧著他們素日生意做得也好。”

      “阿娘如今是命婦了,頭面該換一換了。”溫瀾說道。

      徐菁忙道︰“我這裡絹花、簪釵盡足,倒不必特意打新的。日後有用,再打吧。”

      若非命婦,尋常婦女首飾不得用金子、珍珠、翡翠,多用些銀、玉,民間更多得是用鐵釵、木簪的。

      不過這命婦裡,也有高有低,家境有好有壞,也不是人人都能滿頭珠翠。

      徐菁想著倒不必特意去打新的,只是日後多了選擇罷了。

      溫瀾徑自道︰“阿娘,我們鋪子進息那麼多,不就是給用的,您平時在家中主理經濟,閑暇之餘把玩些金銀珠翠也好,京中時興樣式多,您只管挑就是了。”

      徐菁心裡砰砰跳,揚波說得可真吸引人,哪個女子不愛俏,她也喜歡好看的首飾。揚波那句鋪子進息就是給用的,更是讓打算慣了的她心頭一陣發熱,趕緊握住了揚波的手︰“我的兒,你要多為自己著想,你正青春年少,才是應該多打些首飾,日後帶到夫家去。你若是也嫁個有出息的夫君,封個誥命,也盡可以滿頭珠翠了。”

      “阿娘,我知道的,現在不是說您的事嘛,受封是喜事,莫要節省。”溫瀾反手握著徐菁的手。

      一旁的移玉也勸道︰“是呀,夫人日後有宴請,也得配幾件好首飾。京中都知道咱們夫人資妝甚多,若是還用銀首飾,豈不顯得慳吝。”

      她心中卻是想著,溫長官要什麼滿頭珠翠,往年每到年節,朝廷給官員發幡勝絹花,簪在髮上那才好看得多,整個皇城司,也沒有比溫長官更俊俏的。

      徐菁聽罷,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在京師,凡事不論自己喜好,還要顧及他人眼光。

      ……

      溫瀾將頭面鋪的掌櫃叫來,掌櫃帶了幾個伙計,抬了箱籠來,裡頭盡是一格格的樣子,也有成品,一打開,滿屋子都被映得金燦燦一般。

      身旁伺候的丫鬟都不錯眼地看,光是看看心都跳得快些了,這可太羨慕三夫人了,嫁妝多就是有底氣,首飾隨便打。

      徐菁眼花繚亂,聽掌櫃介紹樣式。

      “東家,近來京中都愛做鏤空的花樣,像是這兩支,您喜歡什麼花,咱們也可以鏤刻兩支,不拘是時花,近來有位夫人訂做了,簪頭是小亭子,也有意思得很。”掌櫃滔滔不絕地道,“還有這樣的金簪,您看看,我們的工匠手藝一流,整個做成龍形,龍身上的鱗片都栩栩如生。鳳簪也好看,這翎羽還做成了活動的,搖曳起來多好看。”

      徐菁挑花了眼,摸著哪個都覺得不錯。

      “這麼一樣樣的選得選到什麼時候。”溫瀾雖然細心地考慮到了給徐菁打首飾,但還真不耐一個個挑,說道,“我看了,你這裡看著樣式多,大致上簪釵也就是十三種樣式,冠、梳、篦也是十來種大體變化,先照著這個每樣來兩三套,金玉珠翠輪著來。另外項鏈也多打幾副。”

      徐菁︰“……”

      溫瀾說得太乾脆了,掌櫃一愣,隨即連連點頭,“這也是好法子啊,夫人您看?”

      “這也太……”徐菁快說不下去,“我哪裡戴得了那樣多。”

      “不多吧,阿娘多換換。”溫瀾心裡算了算,京中愛打扮的女娘,匣子裡都裝得滿滿的,可能她這一次叫打了,徐菁才覺誇張。

      掌櫃也在旁邊勸道︰“對啊,東家,您看這又要分配的衣裳、場合、節慶,算下來也不算多的。”

      徐菁瞪著眼睛,又想拒絕,又難以割捨,這麼橫掃一大把頭面簡直是她夢裡才會出現的,她真沒習慣自己有錢了。

      “就這麼定了吧。”溫瀾按住徐菁的手說道。

      掌櫃也看出來夫人心底還是願意的,連忙記了下來,接下來只定花樣就行。

      溫瀾又看了看格子裡的飾物,想到葉家幾個小姑娘也是正當年紀,這裡有成品,便道︰“這個漆紗的銀冠,那個小玉冠,還有玳瑁鏤刻插梳,也給我留下來,我們府裡還有幾位姊妹。”

      溫瀾這三言兩語,將原本可能要挑上一天不止的行為大大縮短了,徐菁這裡挑著花樣,那邊她叫僕婢把冠梳包了送到其他姑娘那兒,漆紗刻花蝶的銀冠給青霽,小玉冠送給青雩,一對玳瑁鏤鳳形的插梳就送到青霂那裡。

      那邊廂,青霂收到了禮物後,插在髮髻兩邊比了比,好看是好看的,便是換在從前,她收了揚波這裡的禮物,都不好意思對揚波再有微詞。

       當然,青霂還是會想一想揚波送自己頭面,怕是因著四哥的面子,再問一問,其他兩位姑娘那裡也收到了,又思及應該是做掩飾吧。

       她遇著四哥後,便忍不住說道︰“四哥,揚波姐姐送了我一對插梳。”

       “她沒同我說啊!”葉青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送你做什麼?送了你?”

       青眨眨眼道︰“還送了青霽和青雩銀冠、玉冠,聽說今日三嬸打了許多頭面。”

       那怕是順帶送些禮。葉青霄先放下心來,隨即心內極快地冒出一個念頭︰怎麼我沒有?

       他也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白著臉腳步虛浮地走開,心裡暗恨溫瀾這個混蛋,害得他都胡思亂想起來。

       不過,不過到底為什麼他連根束髮簪也沒有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0 11:3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