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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高庸】- 殘劍孤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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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05:24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誓 於 2018-8-23 19:09 編輯



「南嶽一奇」百練羽士高徒韋松十年藝成歸家,發覺家門慘變:父親「金劍神鏢」韋如森、母親、表妹徐文蘭及友好等七人同樣不明不白死去。他從其中一具屍體中發現萬毒教主田秀貞的君山邀函。

韋松於是持此書函,匆匆趕到君山以尋找線索,赫然見到田秀貞的容貌竟與表妹徐文蘭極為相似。青城、終南、華山掌門及派中高手等亦應邀而至,唯於席間同遭下毒,迷失神智,同為操縱;韋松被迷失神智的眾派高手圍攻,被打下山崖,於跌入洞庭湖前又為拯救蒼生,服下劇毒地心火毒,以免湖水受污染。韋松瀕死,幸得東方異兒子及女兒於湖中救起,帶返家中請父親醫治。神手頭陀適時於東方家作客,因愛惜韋松正義人品,不惜犧牲一甲子功力,自去武功,為他療傷。


  韋松武功由是大進,受神手頭陀所託,重入江湖。途中竟重遇已死去的徐文蘭,以為她是田秀貞,失手將她打傷。懊悔之際,後來又誤將田秀貞當為表妹。田秀貞將計就計,誘使韋松到魯家堡,殺害堡主魯伯廷,並放火焚堡,嫁禍與韋松,韋松遂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傲嘯山莊莊主「宇內一君」康一葦意圖稱霸武林,與萬毒教爭一日長短,又佯裝正義,傳言江湖,聲討韋松「惡行」。百練羽士無可奈何,只得應允神手頭陀所求,逼迫愛徒韋松自廢武功。
韋松恪於師命,無法不遵,只得照辦,從此江湖魔焰高張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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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06:39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誓 於 2018-8-23 18:09 編輯

第 一 章 撲朔迷離

黃梅天,正下著毛毛雨。

  湘北雲溪鎮外狹窄的土道上,蹄聲得得,馳來一匹棗紅色的住馬。韋松踞坐在馬背上,不時引頸眺望前方,下意識地總覺今天馬兒好像特別僵,慢得使人心煩,使人心跳。

  離開家整條十年,十年荒山冷月,埋頭苦練,熬過多少難耐的鄉愁,度過多少寂寞的黃昏,十年雖不算長,但對二十歲的韋松來說,卻幾乎包括了他整個歡樂的童年,十年未見,母親的鬢角上,不知又添了幾許白發?屋前那株垂柳,應該又到發芽變青的時候了。還有爹爹的風濕病,不知會不會輕了些?

  想到爹爹的風濕病,他就更煩恨這陰黯毒氣的黃海天,每年個時候,爹爹的風濕病總是令人耽心的。記得十年前當地離家遠赴衡山習藝,爹爹的清正重,但他老人家沒有半點傷感或氣餒,含笑將他喚到床前,撫摸著他的頭頂,幽幽地道︰‘孩子,高高興興的去,將來高高興興的回來,別忘了你是金劍神鏢韋如森的兒子,更別辜負你師父南岳一奇的俠名,爹雖然老了,但還硬朗,爹會熬著等你十年藝成歸來,當著你兩位叔叔的面,把爹爹隨身帶了三十年的金劍交給你,那時候,爹雖死也就瞑目了。”’雖然經過漫長的十年,至今回想當年爹爹說這些話時,韋松眼中含著熱淚,獎一陣,又吸一陣,那情景歷歷如在目前,他那時年紀雖小,但卻有一點始終猜想不透一一那就是,爹爹年不過五十,說來並不老。但為什麼一個練武的人,竟會在壯年之際,染上了風濕癥呢?

  這個疑問,他問過爹,也問過師父,可是他們都諱莫如深,始終不肯爽爽快快告訴他,這一問,在心里問了十年,今天回家,他決心要好好問阿爹爹了。

  得得的馬蹄聲,飛濺的水花,使他沉緬在回憶中,又把他從回憶中喚醒,轉過一叢茂林,正是個交叉的十字路口,路邊一株高大黃榆樹,正漸瀝瀝向下滴著黃豆粒大的雨點。韋松了由自主勒住坐馬,伸出手,緩緩撫摸著那冰冷濕灑的樹干,好一會,突然從馬背上挺身而起,撥開亂枝,矯捷地攀上樹頂,十分熟悉地從一個隱蔽的樹洞中,取出一只鐵制的小盒兒。

  那盒兒上滿是鐵銹,顯見放置的時間已甚久遠,韋松小心翼翼的拂去銹漬,掀開盒蓋,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盒子里放著一只布制的香袋兒,因為潮濕所浸,袋兒早已變了顏色,但仍舊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只輕過精心繡制的香袋,袋面上一對鴛鴦、一只棲息在湖面,另一只振翅欲飛。

  韋松捧著香袋,含笑凝眸,好像從那陳舊的袋兒,望到一雙秀麗明媚的大眼楮。

  她是他的小表妹,當他離家投師時,她不過九歲,然而,卻在眾人紛亂為他整理行裝的時候,偷偷把他喚出來,手里正拿著這只香裝兒,嬌羞地道︰“松表哥,喏!拿去!”韋松接了過來,臉上一陣紅,悄悄道︰“謝謝你,蘭妹妹,可是,不知道師父許不許帶這些玩意兒……-蘭妹有些生氣︰‘傻瓜,你不會私自藏著,不讓他看見?說著,一扭身子,跑了。但跑了沒幾步,忽然又自己站住,回過頭來,半笑半嗔地道︰“等你回來,要是沒有這東西,瞧我會理你。”小身影奔過後園月門,韋松卻傻愣愣站在那兒發呆,幾經思付,他終于決定不帶它一塊兒去衡山,他想︰師父南岳一奇是個道士,我這一去,不管出家不出家,要是帶著這香噴噴的小東西,給師父知道,一定會挨頓臭罵。所以,他偷偷用鐵盒兒把香袋收好,離家的時候,就悄悄塞進這棵大樹樹洞里,去時,他還慎重地設誓︰‘十年後,要是我仍尋著過鐵盒,得著這香袋,證明蘭妹妹和我。和她怎麼樣?事隔十年,想起來還有些耳熱。如今,他果然藝成歸來,果然又拿著這只鐵盒,得到這只香袋-一切都像十年前一樣,可是,不知蘭妹妹已變成什麼模樣了?

  想著,他有些慰籍,又有些傷感,默默揣好香袋,抬起頭來,眺望遠方,那煙霧迷蒙的小山後,便是他十年不見的故鄉了。這時候,母親也許正在忙碌,廳堂里只怕鬧哄哄全是客人,爹說過,在他藝成返家的今天,要邀請當年和他老人家並稱“洞庭三劍”的藍衫劍客梅維民、連雲劍客吳涯,以及親朋好友,盛大慶祝,並且決定在席間,將他那柄金劍轉賜韋松那自然象征老一輩的從此退隱,讓年輕一輩的仗劍江湖。

  他不禁悠然神往,輕抖馬韁,正欲前行,卻在這剎那,實聞一陣急迫的衣袂飄風聲響,由遠而近!轉瞬間,十字路口奔來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個神情凝重的老年和尚,金黃色的袈裟,黑色芒鞋,低頭疾行,其速如風。在他身後,跟著十七八名中年僧人,個個步履矯健,一望而知盡皆身負絕高內功。這群僧人,臉色一股凝重,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顧忌地施展“陸地飛騰術”趕路,一晃眼,已由東而西,從十字路口匆匆奔過。他們誰也沒有停一停,甚至連看也沒有著韋松一眼,好像是根本不知樹下有這一人一騎似的。

  韋松懷著無限好奇,怔怔望著和尚們遠去的背影,不覺詫付道︰看這些和尚,氣宇軒昂不凡,一望使知必是武林中名門大派弟子,是什麼事使他們如此匆忙?如此凝重?好像有著沉重的心事和任務。這念頭尚未轉完,暮地又听得一陣急促的步履聲,由遠而近。

  韋松訝然四顧,當時又是一怔,原來從東方大道上,又疾奔來一群道士,為首一人,綸巾羽冠,背插兩劍,年紀在七旬以上,率著身後十余名中年道人,低頭如飛從大樹前奔過。

  這些道人神情、人數,所去的方向,和剛經過那群和尚一般,甚至趕路的匆忙疾速,也全然相同。

  韋松大惑不解,忍不住向走在最後一名道人拱手叫道︰”敢問道長”那道人來等他把話說完,精目一抬,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腳下不停,轉眼間從韋松馬側擦身而過,連頭也不回,匆匆而去。

  韋松悵惘而立,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腦中盡翻騰著無數疑惑,暗忖道︰真是樁奇怪的事,假如不是急著趕回家,我一定要跟去看看。家,畢竟給了他更大的誘惑,他痴立片刻,聳聳肩頭,一帶絲韁,仍然選擇了歸象的小徑,只是,雨還在紛紛下著,使他感到更加煩悶。

  緩緩馳過小山,老遠地,就望見家門前那株垂柳,果然,那軟的枝條上,已經茂生著新綠,屋頂煙囪,正冒著裊裊炊煙,是母親在廚下準備酒菜?他精神陡覺一振,“唰”地在馬屁股上加了~鞭,健馬撥開四蹄,風馳電掣沖下了山坡。

  十年啦,他終于走近了懷念十年的家門,人未近前,早已大聲呼叫︰“娘我回來啦!-”屋中沒有回應,準是大家正笑鬧著沒听見,韋松一挺腰肢,輕盈地躍落下馬,連造也顧不得抬換,搶行幾步,推開了屋門︰“爹!我回來啦”

  猛可間,他語聲倏忽而住,瞪著一雙驚愕的眼楮,飛快地向屋中掃了一遍。首先映人眼簾的,是正廳中的酒席,席上羅列著菜肴,尚在騰騰的冒著熱氣,當中座位上,坐著他爹爹“金劍神鏢”韋如森,“藍杉劍客”梅維民和“追雲劍客”吳涯坐在上下首,對面客位空著,另外,一個眉須斑白的老人和一位渾身綠衫的女郎打橫,一共五個人,四男一文,僵挺而坐,不言不動.毫無聲息。

  韋松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氣,搶步上前,沉聲叫道︰“爹爹,梅叔叔,吳叔叔-一。’誰也沒回應,梅維民手里尚擎著酒杯,吳涯虛張著嘴,似在說話,又似在發笑,那斑發老人正舉著向盤中挾起一塊雞腿,手臂才縮回一半,綠衣女郎更使人心驚魄散,她竟是表妹徐文蘭。

  一切那麼安祥而甜靜,宴會正進行得熱鬧,是什麼原因,竟使他們速然而止,五個人全都已經冰涼僵硬,氣絕而死。

  韋松驚恐得疾退數步,突然嘶聲厲叫︰娘!娘!你在哪里?’叫聲中,身形似電,旋身直向通往廚下的門內奔去。掠過門檻,猛和一個人迎面撞個滿懷,他此時正當驚恐之際,‘蓬”然一聲,那人直被撞得倒飛而起。韋松左臂疾探,快如電掣一把扣住那人腕肘,那人手冰涼,定神看時,那人正端著一盤熱騰騰的肉脯,竟是丫頭梅香。他伸手向她眼前晃了晃,梅香瞠目直視,早已死去。

  韋松心膽俱裂,一摔手,松開梅香,錯步間,穿過後廊,直奔後下。一腳踏進廚房,他心頭頓時一寬,爐上炭火正旺,他娘背身站在火爐前,手里舉著鍋鏟,鍋里下著爆雞丁,油辣火熱,劈劈啪啪正響著。

  韋松喚一聲︰“娘,這是怎麼一回事?’驀然間,一股焦臭之味沖鼻而人,鍋里冒著一股股濃煙。

  他心頭猛烈地一震,閃身而上,鍋里菜者都焦糊,他娘瞪大了兩只眼楮,好像突然看見什麼極其可怖的事物,張口結舌,業已氣絕。

  這真是一件奇怪而又可怕的變故,整個屋字中,已無一個活口,但他們的死,仿佛速然發生在剎那間,那麼突然,那麼意外,那麼安詳,甚至連被害的人,也全部死在不知不覺之中。

  如說是中毒,廚下還有沒用過酒萊的母親和梅香,何況,中毒之後,腸裂胃穿,也決不會死得如此寧靜安詳。如說是突然出現了可怖的事物,那麼,桌上吃酒的人並沒有驚愕表情,廊下送菜的梅香,甚至兀自站立著,手中端著菜肴,並未跌倒。唯一可能,是在大家興高采烈,不知戒備之中,被仇家使用奇毒暗器,先傷了廳上五人,再掩至廚下,連下毒手,不,這理由也不甚合理,廳上“洞庭三劍’並非泛泛之輩,他們絕不會毫無警覺,何況,絕毒暗器,也應該留下傷口

  念甫及此,韋松驀地~震,急旋身重又沖進廳房。他知道這決非一件尋常的變故,如果不能冷靜,必將失陷在迷亂中,是以極力壓抑內心悲傷,不斷地告誡著自己︰冷靜!冷靜!

  一家七口血仇,全在我一人肩上,若不能查出實情元凶,如何對得起父母,如何對得起叔叔們和蘭表妹,更何以對得起十年埋頭苦學!

  大智大勇的人,往往能控制自己的情感,韋松強抑悲憤,重回前廳,再次瀏覽桌上情景,果然被他發現幾點可疑之處。

  第一.屋中物件,有條不絮,桌上菜肴尚溫,廚下爐火正旺,足見變故發生,並不甚久。

  第二,那班發老人面目甚是陌生,搜遍兒時記憶,始終想不起此人是誰?他是什麼人?

  怎會突如其來,參與了這次的死亡的宴會?

  第三,他爹爹雖在正襟危坐,面前放著半截斷劍即是他老人家仗以成名的金劍,原來要在今天歡宴席上,當眾傳給韋松的。然而,那柄純金利劍,此時卻只剩下半截劍身,整個劍尖,已經折斷不知去向。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項發現,背向大門的空位之上,放著一只曾經使用過的竹筷。這發現令他深深感到震撼和心悸,他本以為那座位是空著留給自己的,如今細想起來,敢情這屋中尚有另一位神秘的客人?

  他是誰?怎會在慘變發生之後,獨失蹤影?韋松戰栗地從蘭表妹發上,拔下一銀簪,-

  一試探桌上每一只酒杯,但是,他失望了,酒杯中並沒有毒。他痛苦地將銀簪重又插回蘭妹發髻上,觸手杯中,摸摸那只陳舊的香袋兒,心里頓時泛起無限淒涼的漣漪。

  兒時情景,如在目前,十年來,她不知做過多少少女的綺麗的夢,今日滿懷欣喜,坐在這期待的酒席上,卻因而斷送了她燦爛似錦的青春年華。

  淚水充滿韋松的眼眶,但他極力忍耐住,不使它們滾落下來,朦朧淚眼中,這屋子里一幾一椅,對他都是那麼親切而熟悉,然而,唉。

  這是一樁處心積慮的謀殺,計劃慎密,下手狠毒,一口氣殘殺了男女七人竟不留絲毫痕跡。

  是仇?是怨?他茫然無所知。用什麼方法?怎樣下手?他更是迷惘,唯一可以遵循的兩點線索,只是那陌生的斑發老人和那神秘失蹤的不速之客。可是,這兩人一個已死,一個已去,叫他又能從何查起呢?

  失神地痴立在桌邊,許久沒有移動一下,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浸濕了整個前襟,頰上淚水如蟻行,他也懶得去拭拂,盼了十年,如今只得到空蕩蕩的房舍和滿屋尸體,假如他要哭,即使淚干血盡,也難泄心中悲傷于萬一。

  朦朧中,窗外天色已暗,煩人的細雨,依然漸瀝下個不停,屋子里光線陰沉,但韋松不想點燈。

  他願意那樣呆立著不動,哪怕站上十年百年,他更願意天永遠黑暗下去,最好再也沒有明天,讓一切都到此而止,生、死,豈不全部一樣了?但,老天卻是無情的,人死不能再生,天晴了,卻終于又明亮起來。

  當他驚憑窗外晨曦初露,才記起自己竟呆呆地站了整整一夜,這時候,雨已經停了,一絲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檻,遠處村落,傳來一聲聲雞啼,他強忍著無限悲慟,幽幽地取了一柄鐵鍬,默然在屋前垂柳之下,掘了一列七個土坑。

  掩埋了父母,接著是“洞庭三劍”,再接著是令他心碎的蘭表妹,他淚如泉涌,從懷里取出那只陳舊的香袋,拗開她的右手,想讓她握在掌心里忽然,一件閃亮的東西,從她手心悄沒聲息墜落在泥地上。

  韋松眼中一亮,俯下頭去,卻見是一枝打造極其精巧的星狀暗器。那東西系用純鋼打造,共有六角,菱尖鋒銳,閃閃發著碧綠的光輝。顯見是經過劇毒浸淫的。

  韋松心頭猛震,用一幅細絹墊著手,謹慎地將它拾了起來,再看時,才發現蘭表妹縴腕“勞官”穴上,有一處非常細小的針孔。

  這個發現,使他渾身血液沸騰起來,急忙又檢視那尚未掩埋的斑發老人,奇怪的是,那斑發老人竟渾身無傷。

  韋科如瘋似狂,將那斑發老人身上衣物,盡都傾掏了出來,細細檢視,驀地,卻在地貼身衣袋里,找到一張紅紙請帖。

  那請帖上寫著︰“謹請于清明正日,故備菲酌,恭候台光,席設洞庭君山之巔,萬毒教主田秀貞謹具。”

  他握著那張請帖,腦中百念飛轉,一時想不起這“萬毒教主田秀貞”是何許人物,可是,偏偏這請帖會在班發老人身上發現,而自己一家七口,死得離奇,難道說這個慘變,竟跟“萬毒教”有關嗎?

  細算時日,這一天恰好正是清明,他霍地躍起身來,小心翼翼,將爹爹所遺半截金劍,以及那枚星狀淬毒暗器和請帖藏進懷中,掩埋了死者,鎖閉了屋門,恭恭敬敬在父母墳前拜了三拜,灑淚禱祝道︰“爹娘,求你們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護佑,踏遍天涯海角,孩兒誓要查出元凶,替爹娘、二位叔叔、蘭表妹、梅香,和這位不知姓名的老前輩報仇,決不玷辱爹爹金劍神鏢和師父他老人家南岳一奇的聲譽。”

  淒惶中,韋松揮淚上馬,一步一回頭,直到轉過小山,望不見家門那株垂柳和七座新墳,壓抑了一整夜的悲愴,才進發了出來。

  他悲憤地仰面向天,發出一聲淒厲絕倫的情嘯,抖動馬韁,沖上了征途。

  怒馬如飛,轉眼又到了那棵大樹下十字路口,韋松俯首低回,那只銹漬斑斑的小鐵盒,還在樹根下爛泥中,回首前情,只在昨宵,這一夜中去而又返,人事變遷,家毀人亡,竟是如此的悲慘和巨大,他縱是鐵石人兒,也不禁淚水滂沱哭一會,想一會,驀覺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昨天那神色匆忙西奔而去的和尚和道人,他們所去的方向,豈不也是洞庭?這一想,心神大振,勒轉馬頭,循著西去大道,放馬疾奔。

  他暗算腳程,要是能夠在午時之間趕到湖濱,還獲得及雇舟立趕君山,假如再遲了,縱然到得君山,只怕也在黃昏日落的時候了。

  因此,他也顧不得道路泥濘,坐騎疲急,一口氣飛馳疾奔了五十余里,馬背上一片濕漉漉,已分不出是雨?是汗?還是濺起的泥漿?

  已到將盡,韋松人困馬乏趕抵湖邊,遠遠地,就見湖邊停著一列三艘大船,船上已密密站滿了許多人,其中道家、俗家都有,個個神情凝重,默默垂首不語。

  韋松奔到近前,棄馬落地,向船象供拱手道;“請問這船是去君山的嗎了’那船伙不屑地冷瞥了他一眼,道︰“雖是去君山,但咱們是萬毒教主包下來迎接賓客的,你有請帖嗎?”

  韋松听說沒錯,心里頓時放松了一半,微微一笑,取出那張紅紙請帖,遞給船伙,那船伙細看了好一會,仍然狐疑地道︰“閣下是那一派弟子,怎麼就只你一個人?”

  韋松不悅道︰“在了既是持帖而來,你管我是哪一門派?願意幾個人同來?’船伙冷笑道︰“萬毒教主柬邀武林七大正派聚會君山,身份不對,是不許參加的。’韋松怒目一瞪,方要發作,卻听一個聲音接口喝道︰“既然持帖趕來,便是教主貴賓,你是什麼東西,倒敢追查起人家來歷,真是討打!”隨著“打”字,一縷疾風,逆襲而至,徑奔船伙兒面門。

  那船伙兒身手競相當不俗,驀地滑步旋身甩頭,“脫袍讓位’,閃開三尺,怒目反顧,卻見是個虯髯大漢,虎視眈眈立在船頭上。

  船伙冷冷一笑,道︰“朋友,待會兒君山會上,有的是抖露本領的機會,此時此地,未免有些犯不上吧!”

  虯髯大漢敞聲笑道︰“區區萬毒教,諒也唬不倒伍某人,朋友既是會家于,咱們就先走幾招如何?”船伙方要回話,旁邊一個黑衣中年人冷冷瞅了他一眼,沉聲道︰“時刻到了,開船,別給教主得罪了貴賓。”那船伙似對黑衣人十分恭順,不再爭論,揚揚手,三只大船一齊解了纜。

  韋松岡身上了船頭,恰好和虯髯大漢並肩而立,不禁感激地含笑拱手,道︰“兄台也是接到萬毒教請帖,往君山赴會的?’

  虯髯大漢笑道︰“不去君山.怎會上得賊船,在下伍菲,乃華山門下,小兄弟氣宇不見,身手矯健,又是孤身一人趕會,難道是昆侖俗家弟子?”

  韋松忙搖頭道;“在下韋松,並非昆侖門下”

  伍非微微一怔,問︰“那麼令師是?”

  韋松笑道︰“象師雖也是道象,卻和昆侖並無淵源,伍兄乃華山派中高手,不知可曾听說過衡山上百練-一。”伍非未待他說完,搶著叫道︰“令師敢情是南岳一奇百練羽士?”

  韋松點點頭。

  伍菲既驚又喜,道︰“天下武林。除了七大門派,有首歌詞,叫做︰天外隱三聖,宇內唯一君,南北分雙奇,西漠僅半人。這七個絕頂異人中,今師盛譽。不在天外三聖島、宇內一君康一等、北天山神手頭陀以及西漠怪杰檐迦耶彌之下,難怪萬毒教主,竟連令師也請到了!”

  韋松好奇地問︰“伍兄所稱天外、字內、南北雙奇,都不費解,那句︰‘西漠僅半人’,不知作何解說?”

  伍菲道︰“西漠異人檐迦耶彌據說乃猿人交配所生,自幼神力天賦,行動如風,更練成一身曠世無匹的武功,所以,雖說西漠僅半人,這半個人,卻是武林中一代怪杰,盛名幾乎駕凌其他六奇之上。”

  韋松听得出神,偶一回目,卻見所乘大船.正乘風鼓浪,向北洞庭君山航駛,三艘船一前二後,首尾相連,隱隱已可望見君山挺拔的峰頭。

  他心念微微一動,忙又問道;“小弟甫出師門,閱歷朕淺,今日初次參與武林盛會,卻不知那萬毒教主,究竟是何許人物,發帖邀請各大門派,莫非有什麼陰謀毒計?”

  伍菲曬然笑道︰“這個,誰也弄不請楚,但據說那位萬毒教主,崛起江湖,有意開山立派,曾經在荊-一帶,連敗武當派十余名高手,因此薄有虛名,是以發帖邀約武林中七大門派聚會君山,大約是有意炫露幾手武功,嘿!那她也太自不量力了。”

  韋松道︰”七大門派都應邀趕到了嗎?”

  伍菲道;“七派之中,已到六派,實際武林各派,全是受了武當掌門青冥道長私函邀約.存心要在君山會上,報復荊襄挫敗的奇恥大辱,是以各派掌門人情難卻,都親自率領派中高手起來參加,其中只昆侖一派未到,想必是他們距離太遠了。

  韋松緊接著又問道︰這麼說,今日之會,無形中等于武林各大門派較技大會了?”

  伍菲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但較技對象,卻只有那狂妄自大的萬毒教主,各派來意,不外給武當派助威而已。”

  兩人談到這里,大船已抵君山山腳,三艘船一齊靠岸,眾人方才下船,就見岸邊一片新搭的竹棚中,適時奏起樂來,一個滿頭白發,身軀魁梧的老人大步迎出棚來,拱手笑道︰

  “貴賓蒞臨,老朽歐陽琰,謹代表萬毒教教主,恭迎各位登山。”

  韋松愉眼打量那位白發老人,心里不禁暗驚,那歐陽琰不擔身軀魁梧,聲若洪鐘,一雙精目,更是神光充沛.一眼就可以看出,必是個身負極高內功修養的高手。

  眾人都不知道這位歐陽琰在萬毒教中是什麼身份地位,含糊點了點頭,便動身上山,伍菲有些不忿,向韋松暗暗遞個眼色,忽然越眾而出,抱拳一揖,道;”敢問歐陽前輩,在萬毒教中任何職司?”

  他是要存心試試這老頭子有些什麼驚人藝業,一揖之際.掌心外露,暗蓄了七成功力.當胸突推過去。

  韋松一見,駭然失驚,身形疾閃,緊跟著也搶步上前那歐陽琰微微一笑,左掌當胸斜豎,含笑道︰“不敢,老朽乃教主左護法,貴客不必多禮。”

  笑語聲中,上風與歷菲的內力造通一觸,只听”蓬”地一聲輕響,那歐陽琰紋風不動,伍菲和登登登連退四步。

  韋松適時跨到,左掌疾出,在伍菲腰際輕輕托了一掌,右掌迎胸半劃,“嘶”一聲裂帛脆響,應手而起,總算替伍菲擋開了對方強猛的余力,同時助他站穩了腳步。

  歐陽琰眉頭微震,神情立變,卻見韋松氣定神閑,恍如無事人一般,忙含笑道︰”少俠好精純的內力,敢問尊諱如何稱呼?”

  韋松冷笑道︰“小可韋松,做謝歐陽護法感意。”回頭看時,伍菲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正有一位藍衣漢子,急急遞給他一粒丸藥。

  歐陽琰聳聲笑道︰“名門大派,果然精英輩出,今日之會,能得韋少使光臨,為之生色不少,各位休嫌怠慢,快請!快請!

  說著,大袖一抖,身軀凌空拔起,微一擰轉,已到三丈以外。

  眾人全被那歐陽護法氣勢所懾,互相交換一個詫訝的目光.各展身法,緊追而上,韋松耽心伍菲內腑被震受傷,低聲問︰“伍大哥,不礙事嗎?”

  伍菲露出一抹感激的苦笑,道︰“還好,多虧韋兄弟那一托之功。”

  韋松笑了笑,深手握著他婉肘,沉聲道︰“咱們也別落後,走!”一股灼熱內力,從伍菲“曲他”穴上直透過來。

  伍菲慚愧地一嘆,輕聲道;“韋松兄弟不愧南岳一奇傳人,愚兄心感就是了。”吸一口氣,舉步疾行上山。

  一群人甫登山頂,放眼望去,山頂上已搭蓋了十余丈寬廣的一片彩棚,內中黑壓壓坐了許多人。

  左列客位上,順序坐著武當青冥道長、少林掌門了塵大師、峨嵋掌門飛龍禪師,三位掌門人身後,各侍立著十余名門下弟子。

  右側是一排三張較小方桌,桌後約有數十名紅衣少女侍立,上首位上,坐著一個白發老人,模樣竟跟歐陽琰長得十分相似,下首位于空著,當中一把虎皮交椅上,卻坐著一個僅二八,渾身彩裝的妙齡女郎。

  韋松一眼望見那彩在女郎,險些驚得跳了起來,駭然忖道︰“怎麼會是她?”

  他舉手揉揉眼楮,再看時,仍舊不錯,那女郎頂多十六七歲,眉如春黛,眼似朗星,玉面柳腮,嫵媚含俏……這模樣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十年前蘭表妹的影子活脫出現-但是,一天之前,他明明已經親手掩埋了表妹徐文蘭的尸體,她又怎會好端端坐在這幾?

  他一時之間,既驚又駭,伸手向懷里一摸,那枚淬毒的星狀暗器仍在,咬咬舌關,猶有痛楚,足見並非夢中,而家中慘變的事,又決不會假。難道說,天下竟有這麼相似的人?

  他方自駭異,卻見歐陽琰緊行兩步,向那彩衣女郎恭恭敬敬躬身為禮,說道︰‘老朽奉命迎得青城、終南、華山三派掌門及派中高人登山,請教主示下。”

  韋松一驚,暗自失聲叫道︰”我的天,她就是萬春教教主田秀貞?這真是天下第一樁怪事了。”那女子年紀甚輕,但卻傲然不群地端坐在正中主位之上,本已顯得十分不配,听了歐陽琰的話,她竟然站也沒有站起來,只是露齒嫣然一笑,飛快地掃了這邊一眼,擺擺手,道︰“請坐吧!”這話一出,剛來的青城掌門乙真道長,終南拳門鐵拐婆婆,華山掌門”奪命判官’藍榮山,以及三派門下,個個都怒形于色。

  上首座位那白發老人家緩緩站起身來,含笑拱手說道︰“教主腿上略有不便,未能如禮起迎,老朽歐陽 謹代致歉意。’

  眾人這才發覺那彩在女郎自臘以下,用一條紅氈掩著,大家氣才消了一半,紛紛在客位上落坐。

  韋松一面跟在伍菲身邊坐下,一面暗暗吐了一口氣,心道︰原來是個殘廢人,總算證明她不是蘭表妹了-一

  那萬專教主游目在對面客座上掃視一遍,輕聲問歐陽琰道︰“還有昆侖派的人怎未見到呢?”

  歐陽琰正走向下首空位,聞言連忙止步,躬身道︰“想必西昆侖相距太遠,是以不能在會期前趕到-一。’

  誰知這話未完,田秀貞突嫣粉臉一沉,冷冷道︰“咱們一月之前就發帖傳邀,想不到昆侖派牛鼻子們好大的架子,躲過今天,諒他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這位萬毒教主轉眼間換了一副面目,語氣整是狂妄,只听得對面青城、武當兩位道家掌門人勃然變色,武當派青冥道長第一個按捺不住,霍地立起身來,抗聲道︰“貴教發帖邀中原武林七大門派聚會君山,未見以禮相敘,卻這般口出不遜,難道這就是待客之道?’萬毒教主田秀貞冷笑接口道︰“道長何必急躁,天大的事,本教主今日自當還你一個公道。”回頭對歐陽兄弟吩咐道;‘二位護法,別叫貴客笑咱們怠慢,看酒!”

  歐陽 招招手,立時有兩名侍女轉過席前,其中一個手捧一只大鐵盤,盤里整整齊齊放著七八十只酒杯;另一個肩上斜托一只酒壇,壇口封泥,已經卸開。

  歐陽 含笑起身,左手接過盛杯的鐵盤,右手接過酒壇,壇口微傾,“唰”地一道酒箭疾射而出,繞盤三匝,肘肩一收,酒箭頓止,那鐵盤里七八十只酒杯中,已各自滿滿裝了一杯酒,竟然涓滴不曾外溢。單只這一手傾壇注酒的上乘手法,就看得六大門派掌門人瞠目咋舌,臉色劇變,若非是內力、火候、手法俱臻化境,焉能使壇中酒液如此平均分布在酒杯之中?六位掌門人自忖不如,面上皆有懼色。

  歐陽 棄了酒壇,含笑說道︰“荒山歡晤,首需佳釀,老朽不敏,願代教主奉敬各位水酒一杯,聊助雅興。’語聲一落,左臂微微一科,那七八十只盛滿酒液的杯子,呼地破空直起,猶如漫天花雨般,徑向對面客席上飛射過來。

  六大門派顯然一驚,情不自禁蓄功戒備,但眨眼間杯影忽斂,眾入低頭看時,各人面前,端端正正放著一杯酒,酒液超出杯面足有三分,卻分毫未見濺潑出來。

  萬毒教主發出一陣咯咯嬌笑,舉杯道︰“水酒一盅,不成敬意,來!各位先干這一杯。”說著,一仰粉頸,飲干了自己的一杯酒。

  那田秀貞嬌笑起來,眼兒彎彎,眯成一線,風韻神情,像煞了徐文蘭,韋松看得發怔,各派掌門人卻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他們心里雪亮,人家既稱“萬毒教”,必然不是無因,那麼,誰敢說這酒杯里的,是純純正正的酒?

  少林派不愧領袖群他,了尖大師哈哈一笑,推杯而起,朗聲道︰“貧僧等承教主飛帖相邀,冒昧趕來君山,見邀因由尚未明白,實不敢領此盛情。’終南掌門鐵拐婆婆也頓一頓拐杖,接口道︰“正是,話未說明,老婆子如鯁在喉,食難下咽。”

  萬毒教主田秀貞嫵媚地笑道︰“一杯水酒,各位何必疑忌太多,既然如此,咱們就先談後飲,也無不可。’

  她說到這里,語聲一頓鳳目斜掠,向身後紅衣持女送了個眼色,登時有五名手捧瓷瓶的少女,閃身而出,分佔五個方向,將手里瓷瓶高舉過頂。

  這架彩棚搭蓋在群山頂端,除登山的小徑之外,四周俱是懸崖峭壁,那五名紅衣少女所佔位置,都在懸崖邊緣,只剩下小徑這一方,無人扼守。

  眾人都不解這番做作用心何在,更猜不透那五只瓷瓶里盛的什麼東西?各派弟子不由得全都緊張起來。萬毒教主卻微露皓齒。嫣然一笑道︰“各位分掌一派門戶,個個都是當世武林難得的俊彥,大慨你們也知道,若憑我田秀貝一介弱女,要想開山立派,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甚是不易吧?’

  了塵大師點點頭,道;“施主說的,的確不錯。”

  那田秀貞驀地臉色一沉,笑容盡斂,道︰“但是,我田秀貞雖然只是個不足道的弱女子,放眼天下,卻沒有一個人能叫我口服心服的,所謂名門大派,所謂一派宗師,在我田秀貞眼中,那真是平凡得很,不值一顧-一。’這話未完,已有許多六大門派弟子發出幾聲冷哼,都在心里罵道︰好狂的丫頭,你憑仗些什麼?

  田秀貞精目滿蓄銳光,冷冷掃了眾人一眼,繼續又道︰“說句不怕人笑的話,咱們萬毒教雖有聞名立宗、開山立派的雄心,卻自知勢孤力薄,難成大事,因此誠心邀約各位高人集會群山,正有一樁不情之請,要各位鼎力協助。”眾人听到這里,仍不懂她葫蘆里賣弄些什麼玄虛,了塵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施主年紀雖輕,有些雄心壯志,實屬難得,有何疑難,只管直說出來。”

  萬毒教主田秀貞又嬌笑起來,道︰“這件事,在各位是輕而易舉,在萬毒教,是得益良多,只是不知各位願意不願意?’

  了塵大師仰頭望了其余五派掌門人一眼,朗聲道︰‘但凡不損武林正義情理之事,貧僧和少林門下,自當效勞。”

  田秀貞笑道︰“容易得很,咱們的意思,是要請各派掌門自今日開始,舍棄門戶之見,同心協力。投效萬毒教,使紛擾支離的武林,從此得歸一統。”

  話來說完,華山掌門“奪命判官”藍榮山已經虎吼一聲,霍地立起,叱道︰“什麼?你要咱們投效萬毒教?”

  田秀貞嬌媚地點點頭,道︰“一點也不錯,諸位要是願意,就請干了杯中之酒。”

  藍榮山氣得臉色發青,嘿嘿冷笑道︰”各位,咱們千里迢迢趕來君山,只道萬毒教有什麼震驚武林的創舉,想不到卻听這狂妄無知的丫頭,痴人說夢,嘮叨了許多廢話,藍某人尚有要事,無心奉陪,要告辭先走一步了。”說罷,向身後華山弟子一揮手,轉身便欲離去。

  誰知就在他將行未行的剎那,猛覺得暗影一閃,仿佛有個冷冰冰的東西,疾如電閃,纏向自己右腕。

  藍榮山貴為一派掌門,身手何等迅捷,心念才動,右臂一抖一揮,大喝一聲,排山倒海般掌力,已自暴涌而出。但他掌勢才施出一半,忽然右腕脈門上,已被一只軟若無骨的柔荑扣了一下,同時,耳邊響起嬌滴滴的聲音︰“藍大俠,這樣可算得是震驚武林的創舉嗎?”

  藍榮山被那冰冷玉指一扣,渾身力道盡失,駭然回過頭來,那萬毒教主田秀貞仍然端坐在椅上,含笑盈盈相望,好似未曾移動過。他連忙低頭,只見自己右腕脈門上,顯現起一圈烏黑指印,再一運氣,內腑一滯,真氣已無法提聚。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眾目睽睽之下,他堂堂一派掌門之尊,被人暗下毒手,連怎麼被制的,也有些莫名奇妙藍榮山回頭望望身後華山弟子,沒有一個說得出所以來,望望各派掌門.也只有一片迷惘駭詫之色。他心知當前這萬毒教主,必是身負絕世奇學之人,今日之會,吉少凶多,只得喂然一嘆,頹廢地又坐回到原位上。武當育冥道長坐得離他最近,忙低聲問︰“藍施主.怎麼樣了?”藍榮山痛苦地搖搖頭,道;“咱們今天認命了吧!語音中,充滿了頹敗淒涼的意味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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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12: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 二 章 失魂喪志

  萬毒教主田秀貞黛眉輕揚,嬌聲笑道︰“諸位不肯飲用歐陽護法所奉的酒,想必因為咱們名叫萬毒教,一定在酒里下了毒藥,其實,那是諸位疑忌太多,咱們雖準備了毒藥,卻不在酒杯之中。”

  她用目掃了那五名紅衣侍女高舉的瓷瓶,繼續又道︰”本教將為今日君山盛會,準備了五瓶天下絕毒的毒液,就在那五只瓷瓶里,那些毒液,名叫’萬年地心火毒’。”

  “地心火毒”,在場眾人,都被這四個字駭然一驚。“不錯。”田秀貞傲慢地點點頭,“地心火毒雖是天下最毒之物,但是,卻不是為了諸位而準備的。”群雄心中都泛起無限疑惑,暗想︰既不是為我們,那是為誰?

  田秀貞輕顰淺笑,緩緩說道︰“本教主有個怪想法,這洞庭湖浩翰無垠,周圍數百萬百姓,平時飲用,一定都依靠著湖水,許許多多田地,要湖水灌溉,千千萬萬漁民,都靠這湖中出產的魚蝦維生,各位以為對不對?’群雄畫面相覷,不知她忽然提到這些不相干的事,究竟是何用心?

  田秀貞語氣一變,粉臉之上,殺機畢露,陰笑道︰“這種地心火毒,只要有一瓶傾進湖水中,洞庭湖濱數百萬居民,不出三日,盡將中毒而死,就連湖中魚蝦水族,也都難逃厄運,何況一共有五瓶之多!’

  六大門派掌門齊吃一驚,少林方丈了塵大師厲聲叫道︰“無辜生靈,與你何仇何怨?你竟然生出這種可怕的念頭?’萬毒教主田秀貞咯咯笑道︰“諸位如肯賞臉飲干杯中水酒,我們自然不會使無辜生靈受害,否則-一”

  說到這里,突然鳳目一瞪,轉頭對那邊躍躍欲動的伍菲沉聲叱道︰“你最好不要妄動,縱或你能出其不意奪得一兩瓶地心火毒,本教主一聲令下,其余毒液,立時傾入洞庭湖水,這個後果,盼你多作考慮。”

  伍菲原已蓄勢欲發,被她一語喝破,不期然心頭一寒,華山掌門“奪命判官’藍榮山立刻扭頭低喝道︰“伍師弟,千萬不可沖動。”

  伍菲憤憤散去凝聚的功力,激動地道;“掌門師兄,難道咱們就這樣听任她擺布。”

  田秀貞嘿嘿冷笑道︰“願與不願,咱們無意勉強,現在就請各位冷靜地考慮,由歐陽護法連數十下,待數到第十,如果諸位還不肯賞臉,咱們也就顧不得百萬生靈了。”接著,以目向歐陽琰微一示意,歐陽琰神情凝重地站起身來,朗聲道︰“諸位皆系以俠義自居,洞庭湖數百萬生靈與區區門戶私見,孰輕孰重?不難自辨,老朽現在就開始念數了。”

  話聲一頓,兩道神光湛湛的目光,掃了棚中一遍,冷冷念道︰“一!”

  六大門派中人個個心頭一震,彼此互望,默然無聲。歐陽琰接口又吟道︰“二!場中仍然無人舉動,只有一片匆促的呼吸聲響。歐陽琰朗聲道︰“三!’”‘四!’“五!’武當青冥道長奮然而起,厲叱道︰“何物妖女,竟用此卑劣無恥的手段,武當門下,誓不屈服。”

  歐陽琰神色不變,繼續念道︰“六!’

  在場數十位武林高手,個個手心溢出冷汗,許多人提氣蓄勢,許多人探手按著兵刃,但誰也不敢貿然發動。

  歐陽琰冷笑一聲,道︰“七!”

  少林掌門了塵大師朗暄一聲佛號,道︰“阿彌防佛,田施主高抬貴手;饒了沿湖百萬生靈,資增願舍一命,自斃當場。’

  歐陽琰理也不理,繼續念道︰“八!”

  伍菲渾身顫抖,側頭去望韋松,卻見韋格正將桌上竹筷,一折兩斷,目光灼灼注視著萬毒教主田秀貞,顯然內心也正激動難抑。

  歐陽琰提高嗓音,大聲吟道︰“九!”

  田秀貞臉上殺氣陡現,玉手疾舉,作勢欲下。

  伍菲厲聲罵道︰“不要臉的丫頭,有種的跟你伍大爺痛痛快決斗個三百招。”

  田秀貞充耳不聞,精目一瞬,斜視歐陽琰,歐陽琰怒目疾視,大喝道︰“十!’“+”字甫出,田秀貞玉臂方要下沉,“在命判官’藍榮山突然厲叱道;“且慢!”

  歐陽琰霍地回頭,沉聲道︰‘藍大俠還有什麼話說?’藍榮山用發抖的手,舉起酒杯,激動地道︰”為了洞庭湖數百萬生靈,藍某人-一’他說到這里,眼含淚光,已經哽咽不能成聲,一仰頸脖,將杯中酒喝了下去。

  伍菲叫道︰“師兄,你?”

  藍榮山好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言不發,揮揮手,重又坐下。他身後十余名華山派弟子,也都默默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了塵大師黯嘆一聲,道︰“我佛慈悲,少林弟子焉肯後人。’說著,和門下十余名少林高僧,全部舉杯飲干了酒液。

  其余各派,眼見華山、少林已經忍辱飲干了那杯酒.迫得紛紛舉杯而盡,酒一落肚,大家面上的凝重隱憂之色竟突然消失得干干淨淨,個個垂目而坐,反顯得一片寧靜。

  武當青冥道長惶愧地對五派掌門人稽首說道︰“貧道一念之愚,不想竟牽累各位同道,遭此屈辱,唉”話末說完,也和門下弟子,一齊喝干了酒。

  伍菲咬牙切齒,突然一按桌面,身形嗖地騰飛而起,人在空中,撩衣探臂,從懷中抽出一只兩尺多長,遍體烏黑的鐵簡,方才落地,雙手捧著那只鐵簡,指著“萬毒教主”田秀貞和歐陽琰,厲聲喝道︰“你不要以為拿洞庭湖數百萬生靈性命,就可以要挾天下英雄就範,我現在命令你立即下令毀去地心火毒,否則,先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一。”

  田秀貞目光灼灼注視著他手中那兩尺長鐵筒,瞼上神色竟十分鎮靜,緩緩笑道︰‘是嗎?你就仗持手中這件玩意兒?”

  伍菲叱道︰“你最好不要小覷咱們‘華山火簡’,只要我一接機紐,筒中烈火噴出,片刻之間,可以把你們這些陰險歹毒的家伙燒成灰燼。’田秀貞毫不驚慌,不屑地笑道︰“你縱然殺得了本教主,也難以挽救洞庭數百萬生命。”

  伍菲微微一怔,切齒道︰“伍某人自知此舉有遭天譴,但留你們在世,將來仍然遺禍人間,且等殺了你們,在三天之內,難道還不能搶救湖濱千萬條人命。”

  韋松看到這里,心中猛然一動,他本要挺身而出,協助伍菲跟萬毒教一拼,但轉念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緊緊扭著那四截折斷的竹筷,凝神蓄勢而持。

  田秀貞笑容忽斂,鳳目一瞬,冷冷道︰“藍榮山何在?’說也奇怪,”奪命判官”藍榮山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陡听她一聲輕呼,竟然如奉綸音,離座而起,抱拳躬身,道︰“教主有何吩咐?”

  田秀貞望望伍菲,道︰“他一一是你的師弟嗎?

  藍榮山拱手道︰“不錯,他正是在下師弟。”

  田秀貞冷冷一笑,道︰“你這位師弟不听教誨,不肯喝下那杯美酒,你怎不替他酌上一杯?’

  藍榮山必恭必敬,端起桌上酒杯,大步走到伍菲面前,木然道︰“伍師弟,來,喝了它。”

  伍菲被這出人意料的情形,驚得張口結舌,好半晌,才喃喃道︰“師兄,你一一你怎麼?”

  藍榮山卻臉色一沉,不悅地道︰“伍菲,你敢不听愚兄的口諭。”

  伍菲惶然遭︰‘小弟怎敢,但’

  藍榮山不待他說完,斷喝道︰“不許多說,這是教主恩典,快些喝下去。”

  伍菲不知所措,望望師兄,又望望虎皮交椅上的萬毒教主田秀負,田秀貞冷屑地笑著,歪著頭,好象存心要看他是不是听掌門師兄的令諭?

  他眼中熱淚滾滾,棄了手中“華山火簡”,顫抖著接過那杯酒-一。

  韋松再也忍不住,一閃身,搶掠而出,沉聲叫道;”伍兄千萬不可飲那酒液,令師兄已經身中迷藥,迷亂了本性了~。

  任菲含淚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是,他--一地總是華山派掌門人。’說到這里.淚水紛落,一仰頭,將酒飲了下去。

  韋松怒火上沖,大喝一聲,繞身一旋,手中四截竹筷閃電般射出。

  眨眼間,。”啵啵”連響,那五名紅衣侍文手中瓷瓶,被韋松竹筷一舉擊中四只,瓶中“地心火毒”灑落地面,頓時發出一陣畢畢剝剝的碧綠火花。

  韋松一橫心,雙掌交錯,直撲那最後一名捧著瓷瓶的紅衣待女。

  他是存心先毀了毒絕天下的“地心火毒”,以免洞庭湖濱數百萬生靈.遭受魚池之殃。

  田秀貞和歐陽兄弟都不料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愣之下,全都吃驚不小,但此時韋松快如閃電般向懸崖邊撲去,距離他們更遠,一時已經攔截不及。

  田秀貞瞥見少林掌門了塵大師正坐在那名紅衣侍女近處,連忙嬌聲喝道︰“了塵大師,速護瓷瓶;截住這混小子。’

  奇怪的事,立刻發生了。

  了塵大師听了她的嬌喝,直如中魔一般、虎吼一聲,大袖揮動,一道排山倒海般掌力,向韋松迎頭襲到,拿力未至,空中已響起一聲震人心魄的破空銳嘯。

  韋松大吃一驚,猛地移形換位,斜跨四步,閃身急避!少林掌門,武功果然非同凡俗,這一掌,先聲奪人,力道何止萬鈞,韋松雖然閃讓得快,左肩也被拿力掃中,登時身形連晃,向後直退了四五步。

  他驚魂未定,抬頭望去,卻見了塵大師手里抱著那最後一個瓷瓶,目光呆滯,怔怔直瞪著他。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喝道︰“了塵,殺了他,這小輩已經毀了咱們萬毒教中四瓶至寶啦!”

  了塵大師精目一瞬,也厲聲喝道︰“好小輩,你敢毀咱們萬毒教至寶,再接貧增一招。’

  喝聲中,瓷瓶交到左手,右手握拳虛空一劃,突然*近三步,揚手向韋松擂去。一股挾著“轟轟”雷鳴的無形勁氣,破空擊到。

  韋松知道這位老和尚功力深厚,神志已昏,自己絕非敵手,而且,此時四周全是迷失本性的人群,好像鐵桶般圍困者自己,只要”萬毒教主’一聲令下,自己立時便得橫尸當場。

  但如今時間已不容他再作考慮,唯一的途徑,只有速戰速決,避實就虛,設法先毀掉那毒絕天下的”地心火毒”,以圖挽救洞庭湖百萬生靈。

  這念頭在他腦中只是那麼飛快地一轉,當下氣納丹田,使出師門”玄門隱形罡氣”遍布前胸小腹等要害,沉步定樁,左臂一收一撥,卸卻正面一部分壓力,右手駢指如戟,“呼”

  地一招畫龍點楮,直向了塵大師懷中瓷瓶戳去。

  可是,他卻太低估了少林派“羅漢手”石破天驚的駭人威力。

  右手指招才出,當面一股威猛拳風早已直撞過來,“蓬!一聲悶響,韋松指力頓時落空,人也被了塵大師發出的拳風,震得登登連退七八步,內腑翻騰,“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了塵大師既來追擊,也沒有喜怒之情,只是目光呆滯地站在那里,直如一尊石像。

  韋松心頭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翻騰的內腑暫時壓制住,緩緩道︰“大師,你-一忘了少林寺數百年成名了嗎?”

  了塵大師茫然道;“什麼少林寺,貧俗不懂。”

  韋松嘆了一口氣,又道;“達摩祖師面壁十年,留下少林寺這點基業,大師,請你連念三遍金剛經,試試看能不能驅去心魔,重返蓮台?”

  了塵大師似乎微微一震,移動目光,環顧四周一眼,臉上依然一片迷惘。

  忽然,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從田秀貞口里傳出來︰‘奪命判官藍榮山速用華山火筒燒死這小輩。了塵,趕快將你手中瓷瓶,擲入洞庭湖去”

  這幾句殘酷、凶狠的話,卻是用曼妙,悅耳的聲音,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美妙的聲音一落,了塵大師和奪命判官藍榮山果然都采取了行動。

  藍榮山大喝一聲,搶出人群,從地上抬起那只烏黑的長筒,了塵大師袍袖一拂,整個身子斜飛疾掠,向懸崖邊線飄去。

  韋松暗叫“不好”!腳下疾移,撲向了塵大師。

  但他身形才動,就听“克嚓”一聲機簧響。一團耀眼刺目的紅光,兜頭直射過來。

  韋松早已防備藍榮山有此一著.前沖之勢未停,左腳一點地面,雙掌全力下拍,借那掌上反震之力,一條人影,沖天而起。

  那刺目火焰堪堪從他腳下疾射過去,身後傳來幾聲慘呼,幾名站得較近的華山弟子.盡被大筒噴出的烈焰,燒得滿地亂滾。

  了塵大師寬大的袍袖擺動,其速如風,眨眼間,已經奔到懸崖邊緣,驀地身形一頓而止,仰天哈哈大笑,掄起手中瓷瓶,徑向萬丈絕壁下擲去。

  韋松瞥見那滿盛“地心火毒”的瓷瓶已經出手,嚇得心膽俱裂,等地搶奔到崖邊,瓷瓶早已飛出老遠。

  他無可奈何瞥了那迷失本性的少林高增一眼,毫不猶用,雙腳一頓崖邊,緊跟著也躍出了懸崖。

  人影,瓶影,宛如兩點午夜隕星,劃空飛墜,直向萬丈絕壁之下落去,漸漸地,變成了兩個小白點。

  絕崖下,回風激蕩,雲霧迷蒙,了塵大師站在崖邊,茫然望著崖下,心里更加紛亂,暗付道︰“這少年好怪,好端端地,跳下崖去干什麼?

  自然,在他還沒有找回他自己以前,對這個問題.永遠也想不到答案的。

  韋松躍了懸崖那一剎那,心里再沒有恐懼,更沒有對了塵大師懷著有絲毫憤恨,有的,只是一個渺茫的希望那就是如何能夠阻止瓷瓶中的“地心火毒”傾入湖中。

  他身為俠義中人,決不能讓那瓶毒液,毀滅了洞庭湖周圍數百萬生靈百姓,因而奮不顧身,沖落絕壁,設法在途中抓住那只瓷瓶,將它毀去。

  是以,自從躍離懸崖,他的兩只眼,就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小黑點。

  崖下勁疾的回風,呼呼怒吼,刮得他膚痛欲裂.心粟身寒,但他以無比堅忍的毅力,咬牙忍受著。

  慢慢地.那個小黑點,在他眼中,逐漸變成了一個大黑點。

  終于,他已能清楚地看見了整個瓶身,謝謝老天!瓶口竟然是朝上的。

  瓷瓶距離他只不過三尺來遠了,韋松心中一陣狂喜,身軀一擰,竟憑空施展出“千斤墜’功夫,下落之勢,頓時加快。

  兩個黑影由遠而近,繼之並而為一。

  他終于探出手臂,抓住了那只飛墜的瓷瓶,但身軀略側,卻失去了重心;整個身子,在半空中連滾了幾滾。

  這急驟的變化,使他壓抑的內傷又告復發,心中一陣劇痛,在空中“哇”的又吐了一口鮮血。

  可是,他始終未曾忘記手中的瓷瓶,任他怎麼翻滾,總保持著瓶口向上,不讓“地心火毒’傾流出來。

  粼粼水波,飛快地向他接近,他知道,自己就快要跌入洞庭湖中,但手中那只瓷瓶,卻仍無善策毀去。

  其實,要毀去一只瓶子固然輕而易舉,然而,用什麼方法才能避免“地心火毒’流入湖水中呢?

  韋松心急如焚,耳中似乎已听見翻騰洶涌的湖水,沖擊著岸邊岩石發出的聲響,他不禁失望地忖道︰完了,我若抱著瓷瓶一齊躍入湖中,豈不是前功盡棄,于事毫無裨益?

  于是,他開始盡力揮臂、扭腰、提氣,想用師門輕身絕技,盡量減緩下墜的速度。這些動作,並沒有幫助他達到目的,相反,倒因用力過度,引發了內傷,身子又開始翻滾了起來。

  “唉!一聲悲憤、絕望的長嘆。他一橫心,想道︰反正我已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要是能用一條性命,換得數百萬生命,這個死,仍然是值得的。

  這樣一想,心靈突然平靜了許多,父仇、親情、戀人、師恩一這些,在剎那間,仿怫都變得那麼微不足道了。

  他一橫心,雙手將瓷資瓶高高舉起,借那一翻之勢,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唇,暴提丹田之氣,用力一吸

  一股無色,無味的流質,由瓶口流進韋松口中,頃刻而進,他一愕,暗付︰怎麼只有這樣不足兩杯的地心火毒,卻用如此大的瓶子裝盛?

  這念頭尚未轉完,內腑一陣刺痛,忽覺腦中“轟”然雷鳴,他心知是完了,驀地在他俊秀而年輕的臉上,閃過一道愉快的笑容。

  那是人類聖潔、純真的光輝,他飲盡了瓶中全部“地心火毒”,結束了自己二十年短暫的生命,但卻拯救了千千萬萬無辜的人,這價值是無法衡量的。

  “撲通!’水花四濺飛射,韋松兩手一松,墜入了波濤滾滾的洞庭湖。

  口口口

  夕陽西下,洞庭湖上,映著片片金黃色的波光,這聞名天下的大湖,只有黃昏時最美,也是富有詩意。

  晚風陣陣,拂面生涼,一群群白鷗,時而低飛徘徊,時而斂翅棲息在水面,這情景是那麼安詳而迷人。

  西天斜掛的彩虹,像一座黃金嵌成的長橋,這時候,橋下櫓聲欽乃,箭也似飛過來一艘梭形快艇。

  艇頭斜臥著一個身著翠色彩裙的少女,口里正輕輕哼著歌曲,烏黑的秀發,松弛披散在肩頭上,她依著船艙,仰面倒臥,伸出一只雪藕似的手臂,斜掛船外,指尖劃過湖面,掀起一道晶瑩的水花。

  一個十四五歲健壯少年在艇尾搖著槽,這少年一件粗布短裝,露出黑黝黝兩條粗臂,每一次推動櫓柄,那梭形小艇就像箭似的向前沖出一大段,顯然少年臂力,極是不弱。

  男女兩個,一般粗衣布裙,卻掩不住眉宇間那股俊秀清朗的氣質,而且,從他們十分相似的模樣看去,使人一望而知,必是姐弟兩人少年一面搖櫓,一面望著西方漸漸低垂的夕陽,滿臉焦急地道;“姐姐,別偷懶了,幫忙搖搖櫓吧,你瞧,天都快黑了,回去晚了,爹爹會罵的。”

  翠衣少女抿抿嘴,笑道︰“現在知道求人啦?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咱們說好了的.誰釣的魚大,誰的魚自多,誰就不用搖槽。唔!這水好涼,我得蕩蕩手才行。”

  一面說著,一面索性兩只手全垂下船舷,嘩啦啦地蕩著水,口里又哼起未完的歌兒來。

  那少年緊皺眉頭,又道︰“好姐姐,別盡鬧著玩了,今天有客人在家。回頭換了罵,看你拿什麼臉見人。’

  翠衣少女咯咯嬌笑道︰“我才不怕哩!爹要問,我就說你只顧尋大魚,把船都蕩過君山了,所以,天晚了趕不回來。”

  少年听了這話,心里更急,賭氣用力搖著櫓,一面低聲咒罵道︰“好,算你狠,將來總有一天,老天爺叫你找個更厲害的婆家。”

  他聲音雖小,那翠衣少女卻耳目極靈,霍地一擰嬌軀,從艇頭上跳了起來,一邊卷袖子,一邊叫道︰‘小虎子,你在說什麼?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誰知剛說到這里,忽覺一個黑忽忽的東西,自天而降,不歪不斜,恰巧落在小艇舷邊,只听“撲通”一聲,水花四射。

  那小艇本不甚大,翠衣少女跳起身來,艇身已有些不穩,再被這黑忽忽的東西直墜下來,激起浪頭,只一杴,艇底已朝了天,姐弟兩個全部跌落湖中。

  好在他們自幼生長湖邊,水性極佳,兩人浮出水面,急急扳正小艇,爬了上去,那艙里所捕獲的魚物,早已跑得干干淨淨。

  小虎子氣得跺腳,埋怨道︰“都是你,好好的要跳起跳落,現在好啦,白忙了半天,連個屁也沒有了。”

  翠衣少女也是渾身濕淋淋,鳳目一瞪,道︰“你別亂怪人,明明有個東西從天上掉下來,把小艇掀翻了,你倒怪上我啦I”

  小虎子驚道︰“天上掉下來的?是什麼?”

  翠衣少女道︰“我知道是什麼?反正黑忽忽地,不是僵尸,就是個水鬼!’小虎子忙過︰“姐姐,你別嚇唬我,天都黑了,人家不害怕麼?”

  話未說完,小艇不遠處湖面上,突然有個黑影在水面冒了一下。

  翠衣少女一眼瞥見,指著叫道︰“小虎子,快瞧,那是什麼?”

  小虎子扭頭一看,頭皮頓時發麻,一句話也不答,抬起船櫓,拼命地搖。

  翠衣少女叫道︰“搖過去看看,剛才就是這東西作怪小虎子哪里肯听.只顧搖船離開,漫聲道︰‘別管它是什麼,天快黑了,咱們回家去要緊。”

  翠衣少女膽量卻大.走神一看,道︰‘咦?很像是個人哩。”

  小虎子更加心驚,閉著眼楮,沒命地搖櫓,喃喃道︰“倒霉,魚跑了。卻撞見個尋死的,倒霉!”

  翠衣少女一把搶過櫓炳,道。“別忙,爹平時怎麼告誡咱們,見死不救,豈是咱們俠義道的行徑,小虎子,咱們救他起來、”

  小虎子哭喪著臉,道︰“從君山那麼高跌下來,早死了,還救什麼。”

  翠衣少女道︰“是死是活,且救起來再說。”一面說著,一面運臂搖櫓折回船頭,片刻間,艇身靠著那尸體停下來,

  翠衣少女玉臂輕探,一把提著那尸體衣領,竟然毫未見費力,便提到了小艇上。

  她低頭細看,見是個二十左右英俊少年,面紅似火,雙目緊閉,鼻息間,但尚有一絲游息未斷,不禁訝然失驚道︰“小虎子,快看,這人不是無緣無故墜崖,他是中了劇毒!

  小虎子皺眉道︰“既是中毒,大約是救不活了,咱們還是回家去吧!”

  翠衣少女沉吟片刻,毅然道︰“不.咱們要盡力試試看,把你那一粒’九陽神丹’給我。”

  小虎子叫道︰“什麼?‘九陽神丹’?這東西是爹爹數十年心血制成一共僅有十位,只給了咱們一人一粒,你要拿來救他?’

  翠衣少女點點頭,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靈丹妙藥,無非活人濟世,別多說了,快拿來了!

  小虎子不悅地道︰“你自己不是也有一位嗎?干嘛不舍得用自己的,專檢人家的便宜-

  一。’

  翠衣少女臉色一沉,道︰“我那一粒放在家里忘了帶在身上,現在借你的用用,回去就還你一粒,誰像你這樣小氣!’

  小虎子紅著臉,從懷里掏出一只白瓷小瓶,靦腆送了過去,翠衣少女接在手中,啪地一聲,將小瓶敲破,里面竟然只有一粒龍眼般大的白色藥丸。

  她輕舒左臂,捏開韋松牙關,右手捏碎藥丸外衣,向他口里一送,然後將他平放艇艙中;搖起櫓來,向小虎子道︰快,咱們帶他回去,請爹爹親自看看。’小虎子听說回家,連忙*起另一柄短槳,姐弟二人一齊動手,那小艇快如流矢,劃過湖面,向西北方飛馳而行。

  頓飯之後,已近湖岸,前面一片蘆葦,藏著許多曲曲折折的狹窄水道,浮礁處處,湖水漸淺,擔那翠衣少女兩姐弟十分熟練地*舟飛馳,左轉右折,哪消盞茶工夫,已抵達一處憩靜的沙灘。

  翠衣少女緊搖兩櫓,蠻腰輕擺,小巧的嬌軀凌空撥起,輕飄飄落在沙灘上,反身挽住艇頭;和小虎子一左一右將小艇拖上了沙灘,拍拍手,道︰“小虎子,背著他。”

  小虎子愁眉抱怨道︰‘好姐姐,你知道我膽子小,何苦一定要作弄我,叫我背死人呢?

  翠衣少女道︰“胡說,人還沒有死,背背有什麼要緊。”

  小虎子道︰“不要緊,你自己干嘛不肯背他?”

  翠衣少女粉臉微微一紅,啐道︰“呸,他是個男的,叫我怎背著他?小虎子,你今天很不肯听話,回頭見了爹,瞧我會替你多說幾句好話的,你當心就是了。”

  小虎子忙道︰“好!我背,我背!只求你別在爹面前說我壞話叫我挨罵就得了,我已經不小了,老害人家挨罵,你心里也過不去吧?’翠衣少女“ 嗤’笑道;“怕挨罵就乖乖背起來,時間不早,救人就很快些。”

  那小虎子好生不情願,愁眉苦臉將韋松背了起來,那翠衣少女在前領路,穿林越沼,不多久,奔到一排茅屋外。

  翠衣少女舉手示意,道︰“你且在屋外等一等,讓我先去看著和尚伯伯走了沒有?”

  小虎子道︰“對,有客人在家,弄個死人回去,只怕翠衣少女道;“其實,和尚伯伯是爹的好朋友,他也算不得什麼客人-一’不料語聲來畢,茅屋中忽然揚起一陣震耳大笑,一個粗渾的聲音接口道︰“好呀,鴦兒丫頭,你在背地里說伯伯什麼壞活?伯伯不算客人,誰還能算是客人?’緊跟著,另一個蒼勁的嗓音也笑道︰鶯兒,有什麼話進屋里來講,伯伯不是外人,不必避諱。”

  翠衣少女應了一聲,向小虎子伸伸舌頭.扮個鬼臉,然後閃動嬌軀,奔進茅屋。廳上一張方桌邊,相對坐著一僧一俗兩個老人,那俗裝的一個,眉鬢俱白,穿一襲粗布對襟短祆,足登芒鞋,一派普通漁民打扮。

  坐在他對面的僧人,卻是個長發披肩的頭陀,矮胖身材,百衲僧衣,笑呵呵直如一尊彌勒佛。

  這兩人正在對弈,桌上放著棋盤,零零亂亂散布一些棋子,那頭陀面前,另有一大壺美酒。

  翠衣少女奔進茅屋,桌上兩位老人連頭也沒抬,自顧思忖著棋勢,那頭陀面含笑容,不時舉壺,壺口對著嘴巴,咕嚕嚕大口喝著酒,狀態悠然。

  俗裝老人“啪”地落下顆黑子,目光仍注視棋盤上,口里卻慢聲問︰“鶯兒釣到幾尾魚?你弟弟呢?

  翠衣少女道︰“魚雖然釣了不少,途中船翻了,全給跑了。”

  頭陀一探手,‘’啪”他也打出~顆白子,揚眉道︰“啊?伯伯還等你們的魚下酒,這下不是吹了嗎?”

  翠衣少女笑道︰“魚沒釣到,咱們卻救回來一個人。’那俗裝老人霍地扭回頭來,微訝道;“一個人?什麼樣的人?”

  ‘是個中毒的少年,’小虎子正背著他在屋外呢!”

  俗裝老人霜眉一皺,推弈而起,道︰“快叫他送來。’小虎子應聲進屋,那俗裝老人一見韋松面如赤火,僅存弱息,神色不覺一變,順手取了一張躺椅,將韋松平放在椅上,搭了搭脈門,霜眉皺得更緊,直在搖頭。

  頭陀仰面又喝了一大口酒,笑問道︰“怎麼樣?死的?還是活的?”

  俗裝老人面色凝重,搖頭道︰“這孩子身中奇毒,本來已該斷氣了,但卻余脈猶存,尚未畢命,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翠衣少女接口道;“咱們經過君山,忽然見他從君山絕頂上直跌下湖,救起來的時候,正值毒性將發,所以-一所以╴╴╴,,

  俗裝老人訝問道︰“所以怎樣?’

  翠衣少女靦腆地一笑,垂首道︰“是我賠了他一粒‘九陽神丹’。’俗裝老人恍然道︰“這就難怪了,但他身內之毒,乃是萬年地心火毒,你雖然槽蹋了爹爹一粒‘丸陽神丹’,也難挽回他一條性命。”

  那頭陀忽然做聲笑道︰“是嗎?我就不信,憑你‘洞庭漁隱’東方異,居然還有解不了的毒?”

  俗裝老人正色說道︰‘你哪里知道,若是平常毒藥,我東方異自信還不致丟丑,假如他吞下的地心火毒只是少許,憑我那‘九陽神丹’,也還有拯救他的希望,可惜這孩子所服火毒,少說也有兩杯茶之多,別說東方異,便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救得他的性命了。”

  頭陀听了這話,也是一驚,忙道︰“什麼地心火毒,竟有這麼厲害!’東方異道︰“這地心火毒乃是南洋外海傳來的東西,常年蘊藏萬尺以下地層之中,翻騰洶涌,卻因地層所制,毒性不會泄溢出來,是以不為人知,縱或有時攻穿地層,噴灑地面,也能見風凝固,為害不大,但若沒法鑽探萬年地穴,取出這種火毒,再以一百零八種毒草配合煨煉,便能長年不凝不固,其毒最劇,這孩子吞服的毒液,如果化在洞庭湖湖中,人畜食後,三日內火毒攻心,必定全身糜爛而死,唉!不知這孩子從什麼地方,竟吃下了這麼多的地心大毒-一。”

  翠衣少女、小虎子和頭陀三人,听得默默無語,尤其是那翠衣少女,更暗暗顯得焦急異常,不住低頭揉弄著衣角,好幾次欲言又止,似有什麼話要說,又不便開口。

  頭陀冷眼瞥見,微笑著道︰“據你這麼說,這小子能一口氣喝了這麼多地心火毒,倒是福緣不薄,如此珍貴的東西,咱們想喝還尋不到呢。”

  翠衣少女忍不住,頓著蠻靴,道︰“和尚伯伯壞死啦,人都快死了,還在窮開心,你們念佛是怎麼念的?”

  東方異沉聲道;“鶯兒,不許對長輩如此放肆無禮!”

  頭陀不但不怒,反哈哈關道︰“好丫頭,罵得好,沖著你這一頓罵,和尚伯伯就結他這個善緣吧!”說著,從懷里取出一粒臘封藥丸。

  東方異一見那藥丸形狀,掠過︰‘這是艾長青獨門珍品‘寒冰丸’,艾老兒人稱‘袖手鬼醫’,從不肯施舍藥物,你從哪里弄到這一粒聖藥?”

  頭陀笑道︰“你先別問我東西從哪里得來,你只說說,這玩意兒能救得了他的命嗎?”

  東方異道︰“憑你這位北天山神手頭陀,歧黃之術,絕不在我東方異之下,能否救得,你豈有不知道的?”

  神手頭陀搖手笑道︰“你別跟和尚打哈哈,我這神手,不是你那神手,咱們彼此被此,你倒是說正經的,這東西管用不管用?”

  東方異皺眉沉吟,好半晌,才道;“論理說,寒冰正可克制火毒,應該是能夠奏技才對,但據我看來,地心火毒遠非尋常陽亢火毒可比,你這粒藥丸,至多能使他暫時清醒過來,少則五日,多則十日,其毒必然再發,那時依然無法救他性命。”

  鶯兒聞言,脫口道︰“能救醒他,就先救救他吧,十天之內,可以再想辦法,好伯伯,你就舍了這粒‘寒冰丸’好嗎?”

  神手頭陀哈哈笑道︰“看在你這丫頭份上,伯伯就舍了這粒丸藥也罷,救得他固好,數不了,也算和尚柏伯為你盡了一番心意。”

  鶯兒粉臉緋紅,啐道︰“又不是我要死,盡個鬼心意!壞死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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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13: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 三 章 九死一生

  神手頭陀大笑著捏碎藥丸上蠟皮,頓時一股清香,散溢全室。

  東方異脫口贊道︰“艾老兒不愧鬼醫之名,這東西如此珍貴,真難為你是怎麼向他要來的”

  神手頭陀一面將‘寒冰丸”喂入韋松口中,一面笑道︰“這段秘密,我不說,你們一輩子也別想知道。”他咽了一口唾沫,故意中途頓上,神秘地不再說下去。

  東方鶯兒性急,忙道︰“什麼秘密,伯伯快說呀!”

  神手頭陀搖頭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還是不說的好!

  鶯兒嘟著小嘴,跺腳道︰“不說就算了,誰希罕听!

  東方異笑道︰“你這和尚也是,身為長輩,不知自重,明知她性子急,卻偏要逗她罵你。”

  神手頭陀微笑一陣,這才正容說道︰‘艾老兒名叫‘袖手鬼醫’。醫道雖高,卻生平不愛為人治病,你道他的東西那麼容易得來?這件事,大約也有二十年了,艾老兒有一次外出采藥,為了一株靈草,在祁連山下,跟‘玉門三凶’-言不合動起手來,艾老地醫道雖好,武功卻蹩腳得很,以一敵三,險險沒有被三凶抽筋剝皮,恰好我和尚路過,替他打發了三凶,因此攀上交情,那老兒性情雖古怪,倒甚念舊,常邀約我去桐柏山玩玩,我也去過幾次,總是大魚大肉、美酒佳釀招待,但我胃口跟他談不攏,後來才漸漸不去走動了,艾老兒臨別之時,苦想了足有一個時辰,才決定送了我一粒‘寒冰九’,井且答應一件事-一。”

  才說到這里,椅上韋松忽然輕輕“嗯”了一聲。

  東方異連忙回頭審視,見他臉上雖仍赤紅如故,身子卻在緩緩蠕動,顯見藥力業已行開,是否能夠清醒,就在這片刻之間了。

  他示意鶯兒將韋松扶起來坐在椅上,微一把脈息,便一語不發,以左掌搭按在韋松背心“命門穴”上,閉目運功,催氣直透他內腑。

  頭陀向鶯兒咧嘴一笑,道︰“丫頭,這可不能怪伯伯不往下說了,誰叫你爹也看中這個女婿,搶著替他-一。’

  東方鶯兒粉臉通紅,黛眉一揚,嬌羞、薄怒,一齊顯現在面頰上,要不是她此時雙手扶住韋松抽不開身,真恨不得……

  神手頭陀哈哈笑著,自去桌上取過酒壺,咕嚕喝了兩大口,抹抹嘴唇又道︰“要是人救不活,一番苦心,付諸流水,唉!叫我和尚見了,也代為難過-一。’一句話未完,鶯兒忽然一聲輕呼︰“謝謝天,他醒過來了。”

  韋松果然已經悠悠醒轉,但那一雙眼神煥散的眸子略才一瞬,很快又閉上了,呼吸漸漸有了一點聲息,顯然,那粒‘寒冰丸’,對他已發生了作用。

  東方異困倦地收回手掌,閉目調息,一時沒有開口,鶯兒卻忍不住輕聲問道︰“喂!你覺得好過些了嗎?”

  韋松第二次睜開失神的雙眼,緩緩向茅屋中打量一遍,嘴唇牽動,用一種低微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這-一這是-一哪兒?’

  鶯兒見他已能開口說話,欣喜地道︰“這兒是咱們家里,喂,我問你,好好地為什麼會吞下地心火毒?又怎麼會從君山頂上跌進湖里呢?”

  她像是有滿肚子疑問,恨不得一下子都問個明白,但說到這里,自己也沒太過急躁,忙又一笑,道;“啊!我問得太多了,假如你很疲倦,等一會再告訴咱們吧!”

  韋松有氣無力地點點頭,他心里已漸漸有些明白,必是自己喝下“地心火毒”,陷入昏迷,跌進湖水中以後,被這家人家救了起來。

  可是,他此時胸腹中仍然有股火熱的熱團,凝而未散,渾身乏力,眼度重如千斤,于是,只好重又閉上眼楮,卻喘息著進出一句話︰“多謝-一姑娘-一’鶯兒羞澀地笑道︰“你別只謝我,雖然是我和小虎子把你從湖里救起來,若非和尚伯伯和我爹有靈丹喂你,替你助力行功,發散藥力,恐怕你還不能-一。’神手頭陀岔口笑道︰“好啦,人家精力未復,你別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有什麼話,等一等再問還來得及的。”

  鶯兒嘟起小嘴道︰“我知道,誰要你來多嘴!”但她終于又耐不住,轉頭問︰“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韋松無力張目,閉著眼楮答道︰“在下姓韋,叫韋松。”

  鶯兒笑道︰“啊!韋公子,你怎麼會吃下地心火毒呢?

  韋松長嘆一聲,道︰‘唉,這事一言難盡-一。”接著,把萬毒教主柬邀武林七大門派聚會君山,以“地心火毒’迫使各派就範,自己搶救不及,吞下火毒這些經過,大略說了一遍。說完這些話,已累得連連喘息不已。

  鶯兒姐弟和神手頭陀听了,全都驚訝不止,自忖就在洞庭湖濱,竟未听說武林中發生了如此大事?

  東方異此時也調息完畢,接口道︰“難得你年紀輕輕,有此肝膽機智,造福湖濱數百萬生靈,這樁公德,委實不淺,洞庭湖外通大海,若任那地心火毒傾入湖中,受害的決然不止沿湖居民而已。’

  鶯兒又問︰“你既能參與君山之會,一定出身武林名門大派,你的師父是誰呢?’韋松重又睜開眼楮,幽幽道;‘家師倒不是七大門派中人,他老人家一向隱居南岳衡山,上百下練-一’

  “什麼?”神手頭陀神情一震,閃身上前,一把握著韋松肩臂,問︰‘你是南岳百練老雜毛的徒弟?’

  韋松被他這出人意表的動作,驚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鶯兒卻皺皺秀眉,沉聲道︰“伯伯,你怎麼啦?人家剛剛醒過來,精力未復,怎麼可以這樣大呼大喊地向人家話?’

  神手頭陀啞然松手,笑道︰“對!對!是我不好,那老雜毛竟然三年未見,心里怪想念他,見了他的徒弟,就忍耐不住了。”

  韋松驚魂甫定,恭敬地道︰“老前輩尊諱如何稱呼?恕晚輩未識金面。”

  神手頭陀哈哈笑道︰“小伙子,別跟和尚來這一套文縐縐的玩意兒,咱們跟你那牛鼻子師父相識數十年,並稱南北雙奇,論武功本領,和尚都不懼地,唯獨這文縐縐的玩意,和尚自認不如,你任什麼都好跟你師父學,只有這一套,千萬學不得。’韋松問道︰“這麼說,老前輩敢情是北天山神手大師?”

  頭陀笑道︰“什麼大師小師,你索性也叫我和尚伯伯吧!”

  韋松便想起身拜見,卻被頭陀一把按住,轉面對東方異笑道︰“這娃兒既是百練雜毛的徒兒,我和尚救定他一命了,要些什麼藥物方能奏效?你快說吧!”

  東方異听了,頓時霜眉緊鎖,搖搖頭道︰“我勸你千萬不要沖動,這孩子所中劇毒,天下無藥可解。”

  頭陀一驚,道︰“笑話,哪有天下無藥可解毒物,你別拿話嚇唬我和尚。”

  東方異正色道︰“這是什麼事,豈能信口胡謅?地心火毒一滴足可斃人上萬,何況他一口氣喝下兩杯之多!”

  頭陀方始有些相信,詫道︰“難道萬毒教也沒有解藥”

  東方異搖頭道︰“據我看,他們但知下毒,未必能解得地心火毒。”

  頭陀沉吟一會,突然擊掌道︰“有了,我立刻帶他上桐柏山,尋艾老兒設法-一O”

  東方異道︰“艾長青雖是醫道高強,也難說一定便能治得好這種奇毒,再說,他此時仗著寒冰丸護住內腑,看起來暫時清醒,不出四天,毒性必將再發。”

  神手頭陀毅然道︰‘憑和尚腳程,全力趕路,四天已經足夠趕到桐柏山了。’東方異又道︰“就算你能在四天內趕到,艾長青素稱袖手鬼醫’,他會願意替你效力嗎?’

  頭陀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當年艾老鬼和我分手的時候,曾經答允我一件事,今生今世,願意破例為我治一次大病,我和尚千里趕去求他,由不得他不願。”一面說著,一面抓起酒壺,仰頭喝干了壺中剩酒,橫袖一抹嘴唇,道︰“說走就走,和尚現在就告辭,有什麼繩兒帶兒,借一條用用,背了他好趕路。”

  東方異長嘆一聲,道︰“這孩子一片義心,我也不忍見他毒發慘死,鶯兒,你把那革囊拿出來。”

  東方鶯兒應聲入房,取來一副特制革囊,那革囊形如“背兜”,附有皮帶,本是商販外出負貨的工具,用來背負病人,倒也十分恰當。

  神手頭陀來扎妥當,將韋松抱進革囊里,牢牢用皮帶捆在自己背上,大袖一拱,轉身欲行。

  東方異父女三人,親送到茅屋,鶯兒低聲道︰“伯伯,路上別趕得太急,他重傷未愈,不能顛簸-一。’

  頭陀笑道︰‘做心吧!包準苦不了他就是O”

  東方異探頭一望,見韋松已在革囊中沉睡去,長嘆一聲,神情凝重地道︰“兄弟不願打破你一片熱心,但此子生命只在頃刻,死馬且當活馬醫,能治好固然可喜,萬一不能-----

  神手頭陀敞聲笑道︰“別說喪氣話,我和尚行事,數十年來,還不知‘不能’兩個字怎麼寫法。’

  東方異頷首道︰“但願如此就好了,可是,有一件事,兄弟卻有些不解。”

  頭陀笑道︰“什麼事,你盡管說。”

  東方異正色道︰“當鶯兒初時將此子救回茅屋的時候,你並無十分關切的模樣,為什麼一听他是南岳一奇百練羽士的傳人,你便一力承擔救援重責?難道說,你心里又記起了二十年前那樁恨事?”

  伸手頭陀一听這話,臉上笑容頓斂,嘻笑之態,剎時消失得干干淨淨,胖胖的圓臉上,忽然布滿了深沉如海的神情。

  好半晌,才苦笑一聲,道︰“那孽障早已被我逐出門牆,人人得而誅之,牛鼻子已算得手下留情,你以為我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東方異拱手道︰“兄弟豈敢如此設想。”

  頭陀曬然道︰“那就好了,兩件事風馬牛不相關,你別想得太多。”說著,邁開大步,如飛而去。

  鶯兒見他去勢如電,眨眼已到十丈以外,忙大聲叫道︰

  ‘伯伯,你你什麼時候再來?”

  神手頭陀聞言略頓,腳下不停,揚手道︰“治不好他的重傷,伯伯一輩子也不回來了。”

  東方異父女听他竟說出這種不吉之言,不期然都是一怔,再想開口,神手頭陀已去得只剩了一點暗影。

  暮色四合,洞庭湖上,冉冉泛起一層濃霧,神手頭陀疾如星丸,在濃界迷蒙中,漸去漸遠。

  東方異落寞地嘆了一口氣,扶著鶯兒肩頭喃喃道︰“你和尚伯伯好強一生,這一次,只怕踫上一件棘手的事了

  鶯兒仰起粉臉問道;“為什麼?爹!”

  東方異感嘆道︰”那孩子一線生機,何等渺茫,但願上天會保佑他。”

  隆冬的腳步,雖然已經緩緩離開了大地,桐柏山上,卻仍舊積著厚厚一層雪,空蕩的山,冷清清的樹,除了一片白銀妝琢,蟲獸尚蟄伏未甦。

  神手頭陀一路上全力施展“神行縮地”絕世身法,第四天一早,如期趕到桐柏山麓。

  仰望那連綿百里,此起彼落的挺拔山峰,盡在濃雲覆蓋之下,顯得十分恬靜。

  老和尚長長噓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活該他命不該絕,艾老兒平時采藥吟松,滿山亂跑,並不常在家中,如今大雪封山,諒他必不會出去,只是,這老家伙古怪難纏,勢非想個妙策,別讓地推諉才好。”

  忽然又忖道︰“這兩日只顧趕路,背上革囊中聲息全無,不知他傷勢怎麼樣了?”他匆匆將背上革囊解下來,掀開皮蓋,探頭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韋松蜷臥囊申,此時頭臉四肢,已呈現一片浮腫,渾身灼紅如火,連鼻眼五官,已經難以分辨,乍見之下,直如一個燒得通紅的鐵丸。

  神手頭陀心里大大一震,伸手深深他鼻息,竟微弱得宛若游絲。

  韋松那樣子,直與死人無異,所幸的是尚有最後一口氣未斷,但生命的火焰,業已黯淡得像一盞油盡的燈,隨時隨地,都有熄滅可能。

  頭陀肥胖的圓臉上,汗珠隱隱,一翻腕,掩上皮革囊,重新背負起來,毫不遲疑,飛步登山。

  他還是十余年前來過,又值此大雪彌蓋之下,路徑方向,幾乎全不是當年模樣,幾經細辨,翻越了數座山頭,才算找到‘袖手鬼醫”艾長青那間隱蔽的草屋。

  神手頭陀提氣騰身,一連十余個起落,奔到屋前,揚聲叫道︰“艾老頭,丈長青,在家里嗎?”

  叫了幾聲,草屋中無人回應,頭陀心中暗急,雙掌一錯,正要搶進屋去,草屋木門突然“呀”地打開,從里面伸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頭顱來,問道︰“什麼人?大呼小叫的~。”

  神手頭陀大喜,叫道︰“老嫂子,是我,酒肉和尚來啦!”

  那老婦人眯著一雙昏花眼,細看半晌,冷冷道︰“長青不在家,你改天再來吧!”話聲甫落,便要掩門。

  神手頭陀微一幌身,疾閃而上,左腳急伸頂住了門扉,笑道︰“老嫂子,十幾年不見,你連我和尚也不認識了?”

  老婦靦腆地讓開身子,道︰“認雖認識,但長青不在家,你來干什麼?”

  神手頭陀也不理她,徑自進了草屋,將背上革囊輕輕卸下來放在椅子上,然後才含笑見禮道︰“老嫂子,十幾年不見,嫂子越來越見年輕啦!快把長青叫出來,咱們今天得好好敘一敘。’

  那老婦仍然神情一片冷漠,道︰‘對你說過了,他不在家。”

  神手頭陀笑道︰“大嫂別說笑話,他怎會不在-一?”

  老婦把臉一沉,道︰“不在就不在,誰跟你說笑話?’神手頭陀深知這鬼醫兩夫婦,全是出名的冷面孔,並不介意,反笑道︰“我和尚偏不信,他要是果真不在,讓我搜一搜。”

  老婦撲身攔住房門通道,怒目道︰“你一個出家人,怎說出這種話來?”

  頭陀道︰“那麼你干脆叫他出來吧,大雪天,他不在家,會到哪里去?”

  老婦冷笑道︰“長青下山采藥,已經三天沒有回來,信不信由你。”

  頭陀眉頭微皺,嘆了一口氣,道︰”唉!他要是當真不在,真是太不巧了,好容易尋得這件曠世難覓的珍品,看來只好帶回去了。”說著,懶洋洋把革囊背起,搖著頭,走出了草屋。

  那老婦一直目不轉楮地盯著他背上革囊,並未出聲阻止,神手頭陀已走出草屋,毫未猶豫,邁步下山,老婦才突然叫道︰“且慢,你背上背的什麼東西?可以對老身說說嗎?”

  頭陽搖搖頭道︰“這東西稀世難求,告訴你大嫂也不會懂得,老艾回山時,就煩大嫂轉告他一聲,說我和尚在北天山地層之中,無意間發現一處洞穴,費盡千辛萬苦,好容易取得一瓶中土稀有的‘地心火毒’,特意送上桐柏,偏偏他又不在家〞〞,,這番話還未說完,驀地一條人影從門中飛搶出來,大聲叫道︰“恩公,留步,艾長青在此。”

  神手頭陀回過頭來,見門口立著一個銀發雪髯魁梧老人,可不正是“袖手鬼醫’艾長青?故作驚訝道︰“咦?艾老兄回來得真快呀?’艾長青臉上~紅,笑道;“恩公休要取笑,皆因艾某這幾日正專心提煉一種藥丸,曾矚她拒人相見,拙荊不知恩公如此感情,失禮開罪之處,艾某這里陪罪。”

  頭陀哈哈笑道︰“原來如此,陪罪不敢當,只是這東西得來不易,和尚知道這是絕毒之物,估量你這做大夫的或許用得,才千里迢迢送了來,要是再帶回去,豈不無趣?”

  艾長青連連拱手,重又讓他進屋落坐,老婦捧上香茗,兀自怔怔望著椅上革囊發呆,不肯離去。

  神手頭陀索性吹噓道︰”老艾,你不知道這東西多難到手,和尚一時好奇,險險將老命斷送在地穴之中,好不容易,才弄到兩杯-一。

  艾長青插口道︰“據雲地心火毒,乃南洋蠻夷所產,中土向未發現,想不到北天山竟然有此奇物。”

  頭陀笑道;‘要是沒有,難道我騙你不成,這東西常人得到,並無用處,必須似你這種絕代名醫,才知道用藥煨煉,才能發生奇效。’艾長青道︰“不惜!不錯!此物乃天下奇毒,恩公得到,非但無益,一個不好,反受其害。”

  頭陀道︰“所以,我才老遠地送來給你呀!”一面站起身來,含笑緩緩解開革囊,掀起皮蓋。

  那艾長青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瞬注視著神手頭陀褪開囊套,露出渾身似火的韋松,當時臉色一沉,不悅地道︰“艾某敬重你有恩于我,怎的多年不見,竟用些卑劣手段,戲弄咱們?”

  神手頭陀揚眉道︰“誰說和尚在戲弄你?”

  艾長青冷笑道︰“恩公好善狡辯,敢問那地心火毒,在什麼地方?”

  神手頭防道︰”你且別忙責備,先看看這位垂死的人,是被什麼毒物所傷?”

  艾長青冷冷道︰“此人唇黑面赤,全身浮腫,眉目不辨,定是被-一。”說到這里,倏忽住口,眼中暴射兩股奇異的目光。

  神手頭陀哈哈笑道︰“果然不愧鬼醫,這人所中奇毒,正是毒絕天下的‘地心火毒’,吞下去的份量,恰好兩林,老夫若是替他解毒治療,何難設法從他體內,*出那兩杯地心火毒’來?我和尚該沒有誑語吧?’

  艾長青氣得重重哼了一聲,霍地立起身來,道︰“恩公的意思,是要艾某替他解毒治病?”

  頭陀點點頭道︰“正是。”

  艾長青忽然仰天大笑,道︰“地心火毒,天下無藥可解,恩公還是早些攜他下山,在他命門穴上補他一掌,省得他毒性復發之後,內腑遭受毒火熬練,到時受盡千般苦楚,方得斷氣。”

  神手頭陀一顆心向下直沉,但仍舊不肯死心,道︰“天下一物必有一克,我就不信‘地心火毒’,當真無藥可解。’“那麼,恩公就請自行設法,替他解毒吧!”

  “我曾經給他吃了一粒‘寒冰丸’,便能使他四日之內,毒性未發,看來不是無物可治。’

  ‘寒火相克,只能使用一次,現在縱有千百顆‘寒冰丸’,也萬難克制他體內火毒了。”

  “艾兄,你人稱鬼醫,醫道通神,總該有個辦法,可以救得他?’艾長青搖頭笑道︰“無法可想。”

  神手頭陀從懷里取出一面烏木圓牌,’‘啪’地放在桌上,道︰“你認得這東西嗎?’艾長青神色不變,仍然冷漠地道︰“這是艾某二十年前贈送恩公的信牌,焉能不識?”

  頭陀道︰“當年贈牌的時候,你曾經答應我,有生之年,以牌為憑,願為我破例醫一次病,這話你忘了嗎?”

  艾長青冷笑道︰‘”言出如山,豈能忘懷,但此人並非恩公,自然又當別論。”

  頭陀站起身來,正容道︰“艾兄,此人與和尚另有淵源,你能救得他命,便是救和尚一命,一面信牌,和尚平生也只求你一次,行嗎?’艾長青絕不猶疑,搖頭道︰“恩公不必多費口舌,萬事皆可效勞,唯獨此事,無能為力。”

  神手頭陀臉色也是一沉,道;“姓艾的,當年若不是我和尚,你這條老命,早已喪在祁連山中,救命之恩,僅換你醫治一個病人,你還不肯答應?”

  文長青只是冷笑,索性不再回答。

  伸手頭陽雙目一瞪,厲聲問道;“你肯不肯醫?”

  艾長青搖搖頭,一片冷漠。

  頭陀突然又堆了笑臉,道;“還是醫了吧!和尚生平難得開口求人,你不看救命之恩,單只咱們相識二十年,今天我和尚開口求你,難道-一?”

  艾長青仍是搖頭道︰“不必多說,艾某決不會答應的、’神手頭陀閃電般一探手,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艾長青穴道,沉聲叱道︰

  “你醫不醫?”

  艾長青冷笑道︰‘你就是殺了艾某,也無法救他一條性命。”

  神手頭陀︰‘你一定不醫,和尚怒起來,一把火燒了你這破房子,叫你辛苦一輩子積下來的藥粉、藥丸、藥膏-一股腦燒個干淨。

  艾長青並不害怕,冷笑道;“只有請便,艾某人命尚不惜,豈惜那身外之物。”

  頭陀手上一緊,叱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艾長青抗聲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大呼大叫?”

  伸手頭陀無奈又松了手,笑道︰‘何苦這樣固執?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好死不如歹活著,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

  艾長青被他軟硬兼施,惹得怒起,大聲道︰”實對你說吧,地心火毒無藥可解,你一定要我醫他,只有一法。”

  神手頭陀大喜,忙道︰“什麼辦法?你快說出來!’艾長青冷冷~笑,道;“辦法雖有,說出來,你未必願意照辦。”

  神手頭陀跳了起來,道︰“只要有辦法,和尚沒有不願意的。’艾長青目光一瞬,緩緩說道︰‘此人現已服過‘寒冰九’,暫時護住腑,你如果一定要救他,趁他在火毒尚未發作之前,以你本身一甲子修為內象功力,傾力打入他體內,為他施行佛門開頂之法,*出火毒,洗髓易筋,脫胎換骨神手頭陀一听這話,深自一震,脫口驚呼道︰“啊艾長青繼續說︰“這種功*毒,洗筋伐髓的方法,便是唯一救命的藥方,但有兩點,你卻要仔細听好-一。”

  他也故作神秘,語聲略頓,方才一字一句地道︰“第一,你在施展內功通毒,洗筋伐髓的治療方法以後,全身功力,都將喪失殆盡,從此變成廢人,並且,終生不能再練武功。’“啊。”頭陀又是一聲驚呼。

  “第二,這方法只有十之八九有效,並非萬全妙方,說不定你犧牲了一身功力,依然無法驅盡他體內火毒,那時候,你們難免一殘一廢,抱槐終生,這是我不能不事先告訴你的。”

  一番話,听得神手頭陀半信半疑,呆若木雞,許久,許久,沒有出聲。

  這一回,卻輪到“袖手鬼醫’艾長青大笑了。

  他眯著一雙細眼,問︰“怎麼樣?我說你未必願意,果然有些為難了不是?”

  神手頭陀臉色蒼白,默然不語。

  艾長青大感舒暢,得意地又笑道︰‘我早說過,世上之人,說大話的很多,真能舍己為人,仗義輸將的人卻很少,何況是這種不敢保證有效的大事呢!大師父,你說是不是?’神手頭陀緊緊握著雙手,兩道目光,眨也不眨盯視著椅子上形同火球的韋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得十分激動。

  在他心中,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正彼此升沉掀騰,難以決斷。

  椅子上的韋松,早已奄奄一息,不成人形,他的性命,最多還有半日,這可憐而又可佩的孩子,他曾經答應過要救他,可是,難道真的要他-一?”

  艾長青忽地笑嘻嘻伸過手來,拍拍他的肩頭,道︰“恩公,你一身修為,得來不易,要是就此白白犧牲了,不但你不願意,我艾長青也不贊同,忘了它吧!只當沒有這回事好了。”說罷,又復哈哈大笑不已。

  神手頭陀目滯神痴一動也不動,拳頭握得更緊,十指上指甲,已深深嵌進自己掌肉中。

  艾長青又道︰“這中毒的娃兒是誰?跟你有何淵源?我艾某人一無所知,但我猜,他總不會是你的門人弟子吧?”

  神手頭陀緩緩搖了搖頭。

  艾長青道;“對啊!二十年前,你親手所傳弟子,尚且叛師背祖,不再視你為師,這人既非親非故,更犯不上------

  誰知他話未說完,神手頭陀卻渾身猛烈地一震;眼中精光激射,一把扣住他臂肘,激動地道︰’‘告訴我,假如我願意以我一身內功修為替他驅毒療傷,一旦成功,我的武功失去,他是否能夠承受我全部武功?”

  艾長青驚愕地望著他,搖頭道︰“你要知道,那方法並不百分之百有效-一。”’神手頭陀吼道︰“現在不論成功的機會有多少,我只是問你,我失去的武功,是不是能夠轉注在他的身上?”

  艾長青點點頭,道︰‘理論上說,自然是如此。”

  神手頭陀又問;“你曾經用這種方法替人驅毒嗎?”

  艾長青茫然道︰‘沒有啊!’”那麼,你怎麼知道這方法只有十之八九有效,並非萬全妙策呢?”

  艾長青一怔,苦笑道︰“因為這方法只是一條可行之途,並無人試過,誰也不知道是否真正有效-一。’

  神手頭陀突然一掌拍在桌上,仰天哈哈大笑,道︰“天意!天意!上天之意,人莫可違,孩子,我成全了你吧!”

  艾長青吃了一驚,輕聲問道︰“恩公的意見,是說願意用你一甲子苦修得來的內功,施展‘洗筋伐髓’大法,替他驅毒療傷?’

  神手頭陀大笑道︰“正是,你以為如何?”

  艾長青道︰“你願意從此自己變成廢人,今生今世,永不能再練武功?”

  神手頭陀神出右手中食二指,在桌上輕輕一擰,登時如捏泥塊般,擰下來三寸多厚一層桌面,隨手一揚,頓化飛灰,低聲問;“艾兄,你這桌子是什麼做的?”

  艾長青驚得面色蒼白,吶吶道︰“恩公真是神人,我這桌面,乃是最堅硬的青鋼石-

  一。”

  神手頭陀笑道︰“捏石如泥,搓之成灰,這種內家功力,應該值得自傲了吧?”

  艾長青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連連點頭。

  神手頭陀驀地笑容一斂,滿臉遍布淒惶之色,朗聲道︰“我和尚苦修數十年,憑這身修為,除了博得‘神手’兩個字,在江湖武林中,又作過什麼驚天動地,感人泣鬼的事業?終日酗酒浪蕩,光陰虛擲,縱有出神入化的武功,跟那凡夫俗子,又有什麼不同?”

  立長青岔口道︰“但是。’

  頭陀搖手道︰“不要但是,這孩子俠心義膽,咱們都自愧不如,我和尚已經下了決心,應該如何開始,你就決說吧!”

  艾長青默然良久,謂嘆一聲,道︰“老朽向稱冷面寡情,听恩公這番言語,也不免私心激動,恩公能將他中毒原因,為老朽一敘嗎?”

  神手頭陀于是將韋松在君山之上,搶截萬毒教五瓶”地心火毒”已毀其四,最後一瓶無法攔阻,竟以身殉,在空中把毒汁喝下肚去-一這番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艾長青沉吟良久、道;“既是如此,老朽也發一次善念,索性成全了這可敬可愛的孩子吧廣

  他到藥室之中,取來一只白玉瓷瓶,用一個木桶,滿滿注了一桶清水,然後將瓶中藥粉,盡都傾進水里,那水頓時沸沸騰騰,氣泡亂冒,整捅水全變成烏黑色,一股清香之味,溢滿全室。

  頭陀問道︰“這是什麼藥物,其色甚是難看,氣味卻很清香?”

  袖手鬼醫艾長青正色道︰“這是老朽十年來遍歷名山,采集奇草異花,幾千零八十種,配以烏木之精、毒龍之膽、千年鶴頂紅,以及蜂針毒液,密煉而成,名叫“千花散’,除了地心火毒,這東西可以稱得天下至毒的毒物了。”

  一面說著,一面招呼老妻,合力將木桶搬進丹室內,然後對頭陀道︰“此法艱巨耗時,不是一蹴可成的,恩公修為逾一甲子,至少需要七日,才能將整個內力,貫注此子體內,同時一面注力行功,一面又要兼顧*毒,以吐納大法,從頂門‘百匯”穴開始,循督脈經任脈經、沖脈經,而陽躍、陽維、手太陽肺經、陽明大腸經-一遍歷周身三百七十九穴,每循一次,大約得一天時間,他體內劇毒,也就去了七分之一,必須輪回不絕,七日七夜之中,不能飲食休息,不能中途停頓,不能分神分顧,不能忍力蓄功,七天之後,這桶中烏黑毒液,要全部變成白色,那時方算得功行圓滿。”

  神手頭陀面色凝重地問︰“依你這麼說,必須將他浸在毒液中七天七夜?”

  艾長青道︰“正是,這叫做“以毒攻毒’非但可洗筋代髓,倘使成功,此子已成金剛不壞之軀,從今後百毒莫侵了。”

  神手頭陀臉上浮現一抹淒惶的苦笑,道︰“好吧!咱們現在就開始,行動期中,還需煩艾兄代為護關-一。”

  艾長青道︰“放心吧,我這桐柏山,不但人跡難到,連鳥獸不敢擅闖。”

  忽而,面色一正,又道︰“不過,恩全,你數十年苦修------神手頭陀曬然笑道︰”不必替我和尚耽心,數十年光陰雖長,但要培植一朵武林奇葩,卻還嫌它太短哩。”說著,抱起韋松,昂然踏進了丹室。

  丹室門悠悠而合,袖手鬼醫,艾長青痴立門外,悵惘良久,才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長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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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15: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 四 章 滿腹疑雲

  日出日落,第一天在沉靜中緩緩溜過,“袖手鬼醫’艾長青坐在丹室門外,寸步未離,他不時輕輕踱近門口,側耳傾听室中動靜。丹室中除了低沉的呼吸,別無聲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

  隨著時間的消逝,室中傳出來的呼吸聲,越來越混濁,到了第五天,那聲音沉重得猶如牛喘,其中更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呻吟。

  艾長青在門外焦急地踱來踱去,臉色瞬息萬變,兩雙手緊緊捏搓著.五天來,他片刻未曾稍離,幾乎全部精神都傾注在隔室之中,這時候,他知道“神手頭陀”已到了生死關頭,成功?失敗?只在轉瞬之間了。可惜卻無法為他一伸援手。

  到了第六天傍晚,喘息聲突然斂止。

  艾長青一顆心向下猛沉,暗驚道︰“莫非他已經力量不繼,無法克臻全功?這念頭在他腦海中宛如石火電光一閃,情不由已,翻腕一掌,推開了房門。

  門開處,艾長青眼中一亮,只見神手頭陀神情萎頓萬分地斜依在壁角,滿頭汗漬,亂發蓬松,一雙眼,已不復有從前湛湛神光,頰肉低陷,直如枯尸。

  在他身前不遠的木桶中,“千花散”毒液,卻盡己變成白色,韋松蜷臥在桶里,身上浮腫全消,正沉沉入睡。

  頭陀望見艾長青沖進丹定,呆滯的目光微一抬,嘴角一陣牽動,用一種虛弱而低微的聲音,斷續說道︰“看-一看-一那孩子-一成了嗎?-一’艾長青連忙喂了他一粒藥丸,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恩公,這是奇跡,你只用了六天時間,已經使他劇毒盡去,而且。”

  “啊。”神手頭陀慰藉而滿足地閡上雙眼,眼角涌現兩顆晶瑩淚水,嘆道︰“能這樣就好了,我-一我還以為前功盡棄了呢!”

  他喘息了一陣,方才又道︰“我見那桶中毒液,已經轉變白色,時間還差一天,而內力卻已枯竭,無奈只好拼住最後一口真氣,全部*入他’百匯’穴中-一。”說完這些話,早已虛態畢露,喘成一片。

  艾長青含淚道︰“恩公,你不但治好了他的傷,更從此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好好休息一會吧!他既是個好孩子,你的心血,就不會白費。”

  神手頭陀點點頭,閉目不語,在他臉上,只有滿足和安慰,竟無絲毫後海或遺憾。

  艾長青招呼老妻進來,合力將韋松抱出木桶,替他抹干身子,穿好衣服,然後把神手頭陀和韋松,各安置在一張臥榻上,兩老夫妻,又急急去準備飲食。

  過了半個時辰,韋松首先醒過來,當他睜開眼,望望這陌生的屋子和陌生的面孔,尚以為自己置身幽冥.詫異地問道︰“這一一這是哪兒?我已經死了?”

  艾長青撫摸著他的頭發,低聲道︰“孩子,你不但沒有死,更得到曠世難逢奇遇,你的造化,真是不小。’

  韋松聞言一怔,翻身爬了起來,道︰“是你老人家救了我嗎?”

  艾長青搖搖頭道︰“不,老朽何得何能,焉能從絕毒之下,救得你性命,你回頭去看看,那邊榻上躺著的,才是你的救命大恩人哩!”

  韋松仔細看看神手頭陀,似覺有些面善,想了好一陣,突然記起,叫道︰“這位老前輩是北天山神手大師”

  于是,“袖手鬼醫’艾長青才趁頭陀未醒之前這段時間,詳詳細細,將“北奇’神手頭陀如何犧牲自己數十年苦修,替他*毒療傷,洗筋伐髓的經過,述了一遍。

  韋松听完,感極而泣,唏噓著道︰‘神手老前輩雖與晚輩家師誼屬至交,但和晚輩,不過~面之識,竟承他老人家犧牲畢生功力,只為活我一命,此恩此德,晚輩縱然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

  艾長青嘆道︰“他就是這樣性情中人,既然決心救你,豈圖你報償,但他這一身功力得來非易,如今全部轉注給你,你卻不能辜負他一番期望。’韋松泣道︰“晚輩父母雙亡,子然一身,君山之下,以為必死,殘命皆出大師所賜,今生今世,他老人家就是晚輩之父-一”

  誰知話尚未完,一個聲音突然接口道︰“使不得,你又不是小和尚,咋把老和尚當作父親?”

  二人循聲望去,原來竟是神手頭陀醒來,經過一陣憩息,他眼神雖然仍舊頹頓,卻已恢復平日嘻笑神情。

  韋松連忙奔到榻前,方要脆下叩謝活命賜功大恩,又被神手頭陀一把拉住,笑道︰“別來這一套,和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磕頭蟲,有話咱們坐著談,總比跪下來舒服得多。’韋松含淚道︰”大師,你老人家苦修數十年,好容易掙得武林一奇盛譽,不想竟為了晚輩,毀去整個武功-一。’

  神手頭陀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又來了!這有什麼大不了呢?這輩子不練武,下輩子還可以再練,天道輪回,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就當我這輩子不練武,強練了,老天也不容我。’

  他忽然臉色一正,又值︰“不過,話又說回,我這數十年光陰,也不是白給你的,有樁心事,你得去替我辦一辦。”

  韋松慌忙肅容躬身,道︰“大師但有差遣,晚輩萬死不辭。”

  神手頭陀長嘆一聲,道︰“這件事,我和尚耿耿于懷已經二十年了,那時老衲唯一傳人,娃凌名鵬,不尊教誨,叛離師門。”說到這里,卻住口岸不語,闔上眸子,好像沉緬在一片回憶之中。

  韋松見他眼角隱現淚光,心知這件事,必然極其重要,不敢插嘴,默默肅立著,等待他把話說下去。

  哪知等了許久,神手頭陀卻苦笑一聲,道︰“還是暫時不由我說出來的好,等你見到你那牛鼻子師父,他自然會告訴你。”

  韋松一怔,訝道︰“家師竟會知道?”

  “他豈但知道,二十年前,他是唯一目睹此事的人,唉!可恨當時我竟沒有听從他的勸告,如今懊悔,卻太遲了。”

  韋松滿懷狐疑,卻又不敢追問,過了半晌,神手頭陀語意一轉,又道︰“你雖得我內力,但我仗以成名的’大能神手八式’,尚未傳你,將來你替我辦起事來,殊多不便,從明天起,我每日傳你一招,八天以後,你必須離開桐柏山。”

  韋松脫口道︰“你老人家呢?”

  神手頭陀笑道︰“我怎麼樣?我雖然失去武功,還沒有失去和尚的身份,和尚吃四方,總能養活我自己的。”

  韋松泣道︰”晚輩既得活命,又蒙厚賜,懇求你老人家給我一個報恩于萬一的機會。”

  神手頭陀笑道︰“難道你想背著我,奉養一輩子?”

  “晚輩甘願。”

  “你願意,我還嫌麻煩哩!男子漢,別婆婆媽媽了,你能替我辦妥那件事,和尚已經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那麼,晚輩倘能不辱所命,又到哪里去稟謁你老人家?”

  神手頭陀沉吟半晌,道︰“不是桐柏,便是洞庭,你要尋我,只在這兩個地方。”

  ☆☆☆

  八天以後,韋松含淚拜辭,獨自離開了桐柏山。

  當他回首眺望那覆蓋在白雲下的層層山峰,不期然,從心底發一聲感慨的嘆息。

  回憶半月來,所遇所經,恍如做了一連串古怪離奇的夢,如今他身受南北雙奇兩家絕學,更得到神手頭陀一甲子以上內力,大難不死,總算因禍得福,但心靈中,卻似空空蕩蕩,無所依據。

  神手頭陀不但救了他的性命,將畢生修為,轉注予他,更在這短短幾天之中,將他仗以成名的“大能神手八式”傾囊相接,但在臨別之時,卻留給他一個難以解釋的謎。

  是什麼事使那嬉笑風塵的異人耿耿于懷二十年?他仿佛記得神手頭陀在攜帶他離開洞庭的時候,東方異曾經提起“二十年前恨事”這句話,難道這事與他的唯一傳人凌鵬有關?或者師父百練羽士和神手頭陀之間,存在著一樁多年來的齊蒂!

  但轉念之間,又覺不對,假如‘南北雙奇”心存介蒂,神手頭陀豈肯為了救治地,犧牲數十年苦修武功,可是,他為什麼不肯說明,反叫自己趕回南岳去問師父呢?

  這疑團在他腦海中纏繞不休,唯一的辦法,只好趕回南岳。

  一面思索,一面趕路,這一天,途經湖北重鎮襄陽附近,默默尋了一家靠近漢水的酒樓,獨自買酒解悶,遙望江中如森桅檣,舟艇如梭,不知不覺,已到黃昏。

  他平生很少飲酒,此時胸中悶郁不解,不免多喝了兩杯,酒入愁腸,最易沉醉。醉眼朦朧中,忽見一葉輕舟,順流而下,轉眼間,泊在距離酒樓十余丈外岸邊,從舟中閃身躍下一個身著紫衣背插長劍的年輕少女,冉冉直向酒樓行來。

  韋松此時內功已有一甲子修為,夜中視物,毫發可辨,故此雖當黃昏,瞥目間,已覺那少女身材相貌,竟然十分熟悉,連忙揉了揉眼楮,這一看之下,卻不禁駭然一驚。

  原來那少女竟是“萬毒教主’田秀貞。

  韋松一驚之下,酒意頓消,腦中百念飛轉,驚忖道︰這丫頭在君山之上,邀聚中原六大門派,一呼百諾,何等威風,怎會獨自一個人跑到襄陽來了?

  這念頭尚未轉過來,少女已行到樓下,韋松鋼牙一挫,暗道︰合當天下蒼生有幸,今天讓我為武林同道,除此一害。旋身而起,順手取出一錠銀子,拋在桌子上,大步迎下樓來。

  才行到樓口,那少女恰好正拾級登樓,兩下一照面,韋松早已提聚真力,方要亮拿出手,卻听那少女一聲驚呼,叫道︰“韋表哥,是你!”

  韋松一怔,掌勢蓄而未發,凝目細看,那少女已喜孜孜奔上樓來,一面叫道︰“韋表哥,真是太巧啦,我一眼就認出是你-一”

  韋松突然倒跨一步,沉聲喝道︰“丫頭,站住,你再敢走近~步,別怪我要出手了。”

  少女聞聲止步,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楮,詫問道︰“你~你-一你不是韋表哥。”

  韋松冷笑道︰“哼!我正是韋松,但是你呢?”

  少女忙道;“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你的表妹一一除文蘭。”

  韋松曬笑道︰“你倒會冒人名字,徐文蘭早就死了,你休想騙得過我。”

  “什麼?”少女怒道︰“韋表哥,你憑什麼一見面就咒人?”

  韋松道;“此地人多鬧市,我不想驚世駭俗,你敢跟我到江邊去談談嗎?”

  少女氣得臉上通紅,頓腳道︰“去就去,誰還怕你!”

  韋松也不答話,兩人一前一後,離了酒樓,片刻已到江邊,韋松掃了那小舟一眼,冷冷道;“教主的護法也來了嗎?何不叫他們一齊下船來?”

  少女又氣又怒,冷笑道︰“你說些什麼,我一句也不懂,十年不見,你一定是瘋了。”

  韋松笑道︰“我才沒瘋,也不會狂想獨霸武林,邀約七大門派,聚會君山,卻在酒中暗下迷藥。事到如今,你不承認也不中用了。’少女驚道︰“韋表哥,你說什麼!誰在君山邀約七大門派?誰又在酒里下了迷藥?”

  “自然是你教主干的好事。”

  “你胡說,誰是什麼教主!我是你的表妹徐文蘭,難道你真的忘了?”

  “田秀貞,你不用再想假冒我表妹名字,告訴你吧!我表妹早在半月以前,便已去世,我親手埋了她,然後才趕到君山。”

  少女驚道;‘韋表哥,你是怎麼啦?自從十年前你離家去南岳,我也被星子山獨臂神尼帶往陝南習武,十年來,一直沒有離開過星子山,你-一怎麼盡在胡說呢?”

  韋松听了,心中不覺微動,頓時記起在君山會上,歐陽琰曾說過田秀貞腳上不便,同時,所有與會的,都親見她用一條紅氈掩遮著雙腿,從上山開始,一直未見她起身行走過——

  他再看看這少女,卻見她雙腳完好,並無折損殘廢,這麼說,她真的並不是“萬毒教主”

  田秀貞?

  但是,她也決不會是自己的表妹徐文蘭,如果她是蘭表妹,那麼,我埋掉的那個女郎又是誰?

  他心念一轉,登時有了主意,冷冷道︰“你說你一定是蘭表妹,十年前的往事,你可記得?”

  少女爽然道︰“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我們還小,可是,你去南岳的時候,我還記得替體繡了一月香袋送給你——”

  韋松不等她說完,已是大大一震,付道︰不錯,不錯,香袋的事,只有蘭表妹和我兩人知道,她能一口道出,足見不假。

  但繼而忖道︰“不!我在失神之際掩埋尸體,要是被人暗中偷見我將香袋塞在尸體手中,自然便能聯想到香襲來源了。”

  他反復把這些疑問想了幾遍,終覺難以決斷,便道;“我分明記得返家的時候,你已經和我爹娘全家中毒死去,並且是我親手將你們埋葬入土,你如果真的是蘭表妹,咱們只要同回家去,開墳驗看,不難立辨,你願意不願意?”

  少女听了驚問道︰“什麼!你說姨父姨母他們都去世了?”

  韋松點點頭,含淚道︰“我現在心神已亂,只要你願意,咱們立刻便動身,這真天下第一奇事,如果你是蘭表妹,那墳里埋的,又會是誰呢?”

  少女無奈,也含淚點頭道︰“好吧!為了釋你疑惑,咱們一塊兒查驗去一下,天下怪事雖多,倒沒听說過假冒人家去死的,我想你一定是著錯人了。”

  韋松暗道︰“但願我看錯人了,那萬毒教主田秀貞已經跟你十分相似,難道世上還有第三個一般模樣的人?”

  他心中狐疑未釋,這些話,並未說出口來,兩個人同到江邊,登上那少女所在輕舟,韋松留神查看,船上果然沒有萬毒教門下。

  于是,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命令船家立即解纜一葉輕舟,隨波逐流,當晚便離開了襄陽。

  故土重臨,令人腸斷,何況是失群孤雛?更何堪,面對幾堆新墳。

  他本來以為只是一串古怪的夢,但如今重臨故鄉,景物依舊,墳冢宛然,又重新跌入殘酷的現實中。

  韋松呆呆立在墳前。淚眼模糊,唏噓難禁,那一列七座新墳,埋葬著他的雙親、父執和僕人,這七個人,都是他親手所葬,距離現在不過才十余天,可是,這十幾天之中,變化卻是那麼巨大。

  他目光掃過其中一座墳頭,不期然又望望正低頭飲泣的表妹,心里像倒翻五味瓶似的,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是多麼荒謬的事啊!墳前站的和墳中埋的,竟是同一個人一一他的表妹徐文蘭。

  少女恭恭敬敬在“金劍神鏢’韋如森夫婦前拜了三拜,韋松默默走進房里.取來一柄鐵鍬,兩個人立在墳前,含淚向立,許久沒有出聲。

  常言道︰入土為安,死者已矣。但為了證實這件奇怪而荒謬的事實,他卻不得不重新掘開填土,查驗一下究竟?

  假如能夠證實那墳中理的,並非蘭表妹,韋松心靈中,負荷還不太大,要是一旦掘開墳墓,卻證明身邊站的這一位乃是假冒的,因而使他自幼青梅竹馬的戀人,暴戶露骨,他的內心,如何能夠平靜?

  所以,執著鐵鍬,他不禁猶豫起來。

  那少女目不轉瞬注視著墳土,囁嚅地問道︰“韋表哥,是這一座嗎?”

  韋松點了點頭。

  少女輕嘆一聲,又道;“唉!她是誰啊?為什麼要冒我的名字,把性命白白斷送在這兒?”

  韋松舉起鐵鍬,一下又一下,開始緩緩掘著墳土,但掘了三數下,突然棄了鐵鍬,仰面說道︰“你確定墳中埋的,一定是另外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

  少女愕然遭︰“當然啊!我是真的?她自然是假的。’韋松嘆道︰“你怎能證明你是真的?又怎能征明她是假的?”

  少女道︰“韋表哥,你還不肯相信我!”

  韋松黯然說道︰“並非我不肯相信,我是說,如果你並非蘭表妹,而是別有圖謀,趁現在還沒有掘開墳墓,你若肯說實話,我決不為難你,咱們就當沒有在襄陽相遇,要是一旦掘開墳墓,使我表妹暴尸露骨,卻證明你是假的,那時候,我就不能再原諒你了。”

  少女憤憤地道︰“是真是假,一見便知,你竟然這麼不相信我。”一面說,一面淚水已簌簌而下。

  韋松長嘆一聲,重又抬起鐵鍬,繼續掘墳土,這墳頭是他親手所掩,如今又親手掘開,內心感受,回然不同,鐵鍬插進墳中,就像一柄利刃,插進他的心窩。

  那墳墓是他在傷神悲慟之際,因陋就簡,匆匆掘就,埋得既不太深,又無棺木盛殮,只用一條草席卷蓋著尸體,十幾天來,氣候雖寒,不知已經腐爛了沒有?

  他一面感傷,一面掘墳,不多一會,泥土中已露出一角草席。

  望著那沾滿泥土污漬的草席,韋松心里一陣酸,眼楮早充滿朦朧淚光,草席下,便是他兒時情侶蘭表妹,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掀開它來。

  他緩緩抬起頭來,凝視少女,幽幽道︰“我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最好別*她一個清白的女孩子,死後仍要暴尸露骨。”

  那少女怒火上沖,不等他說完,突然冷哼一聲,深手抓住草席,用力一掀。

  一杴之下,少女和韋松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駭異的驚呼原來那草席之下,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麼尸體。

  這個出人意外的變化,使韋松腦中轟鳴,如中重擊,他揉了一下眼,定神再看,仍然沒有尸體,不但尸體,連一片女孩子的衣襟裙角也沒有。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親手埋的尸體,親手掩的墳土,怎麼會?

  他揚手拋掉鐵鍬,雙手急抓,把草席從泥土里拖出來,然後失魂落魄地在墳坑中亂翻亂爬,好像那尸體已經化作蚯蚓,從泥土中逃掉了。

  少大驚愕地問︰“表哥,你埋葬的人呢?’

  韋松霍然抬頭,眼中遍布血絲,狠狠瞪視著她,好半晌,才冷聲道︰“好毒的計謀,你以為這樣一來,我就會相信她還沒有死?就會把你當作蘭表妹,從此墮入你陰險的圈套之中!”

  少女被他急怒之狀,嚇得舉手掩口,步步後退,連連搖著頭,道︰“不!不!韋表哥,相信我-一。”

  韋松咬牙作聲,步步前*。冷哼道;“嘿!相信你!當然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萬毒教那位心狠手辣的田秀貞,更相信就是你下的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叔叔和蘭表妹。”

  “不!你錯了。”

  “錯了?聰明的教主,你自己才打錯主意了,你雖然用盡心機,卻沒有想到,這一來弄巧成拙,你應該想想,尸體無緣無故失蹤,我會不追究嗎?”

  少女步步後退,聲嘶力竭地叫道︰“韋表哥,求求你,你听我解釋一一。”

  韋松怒吼道;“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語,田秀貞,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今天有你無我,我要替慘死的父母報仇,替可憐的表妹報仇,更要替君山之上,被你予宰予割的六大門派報仇!”

  那少女只是搖頭,無法插口,驀地身子被一堵硬壁阻住,回頭一看,已退到茅屋之前。

  她方一回顧,猛听韋松一聲怒吼,頓覺有一股強猛無比的勁力,恍如排山倒海,怒卷而至。匆忙間,蓮足一點牆根,身子已彈射而起。

  但她應變雖快,韋松卻比她更快,左掌才出,右掌又至,‘大能神手八式’第二招‘怒海沉鯨’業已揮灑而出,低喝一聲︰“著!”

  少女身形乍起,直被一股渾厚內力去中左肩,整個身子,仿佛斷線風箏,凌空飄起,翻翻滾滾,掉過茅屋,喉間一陣甜,人在空中,便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

  朦朧中,她好像听見韋松兀自喃喃咒罵些什麼.她想分辨,但還未張口,身子已重重摔落在雪地上,一陣心血翻涌,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昏迷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許久,當她再睜開眼來,卻發覺自己正仰臥在一張錦繡簇新的繡榻上,身上蓋著絨被,滿目花團錦簇,仿佛置身在是宮里。

  她撐起半個身子,想要爬起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身子才動,左肩上頓覺奇痛難忍,不知不覺發出一聲痛哼!

  隨著她的哼聲,兩名綠衣女郎猶如翩翩蝴蝶般飛了過來,其中一個輕聲向外低喚道;“教主醒過來啦!快傳歐陽護法!”

  “教主”她心里深深一怔,自忖道︰“這是什麼地方?她們怎會把我當作什麼教主?豈不又是~樁怪事?”

  那兩名綠衣女郎各自含笑向她躬行襝衽為禮,一個上來替她扶起上半身,另一個便塞了一只錦墊在她背後,使她舒舒服服靠在床榻上,接著,女郎輕擊玉掌,房門垂簾徽蕩,又鴉雀無聲進來兩名綠衣少女,捧著兩只金邊白瓷湯盆。

  她被這玄妙的情景,弄得眼花目眩,張惶四頎,見這房間雖不太大,卻布置豪華而雅致,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滿室芳香撲鼻,顯然是專為女孩子起居而準備的。兩側壁上,各有三個不太大的窗孔,從開著的窗孔望出去,青天碧藍如洗,陣陣微風,穿窗而人,帶來一陣略呈腥味的氣流。

  她驀地心中一動,驚忖道︰“呀!這是一條船,她們要把我送到什麼地方去?”

  思忖問,綠衣女郎已揭開瓷盆盆蓋.竟是一碗小米香粥,一盤精致的點心,四個女郎分立左右,用一把銀制湯匙,緩緩地喂給她吃。

  她正有些饑餓,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說。

  這時候,艙外有人輕咳一聲,一個綠衣侍女低聲道;“教主,歐陽護法來了,叫他進來嗎廣?”

  她不置可否地“晤”了一聲,那女郎便揚聲道︰“教主準歐陽護法進艙。”

  門簾一杴,一個黑袍白髯的老人,大步走了進來,她一見這老人目蘊神光,龍行虎步,竟是個身負絕學的武林健者,登時心里暗驚;默默垂下眼去。

  那老人在距離繡榻五尺外停住,躬身拱手道︰“救護來遲,致使教主受此創傷,歐陽琰罪孽深重,尚望教主見諒。”

  徐文蘭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淡淡一笑,裝做牽動傷勢,眉頭微斂。

  歐陽琰臉上頓現戚容,忙道︰“教主不慎被人以重手法震傷內腑,老朽已替教主服下本教療傷聖藥‘瓊瑤丹’,只消好好將息一些時候,自能痊愈。”

  說著,語聲一頓,又道.︰“此次教主抓身遠離,不知被何人暗算,受此重傷?”

  徐文蘭脫口道︰“就是那韋表-一。突覺失言,忙把‘哥’字又咽了回去。

  歐陽琰似乎一驚,道︰“是那在君山會上擾亂的韋姓少年嗎?”

  徐文蘭只得點點頭,道︰“正是他,韋松。”

  歐陽琰驚容更盛,沉吟片刻,才道︰“敢情果然不出教主所料,那小輩不擔毀去了本教地心火毒,同時並未淹死湖中,不過,教主且放心,如今中原六大門派均已誠服本教,諒他一個無名小輩,遲早難逃咱們掌握。”

  徐文蘭至此才漸漸有些明白,原來這些家伙,竟是韋松口中的“萬毒教”門下,但她卻不知怎會被他救上船來;並且把自己當作了教主。

  難道說,那田秀貞果然跟自己長得一般模樣,因此他們誤認了?

  想到這里,膽量頓時壯了許多,心道︰我索性冒充到底。看你們萬毒教是個什麼東西?

  便問道︰“你們怎麼會找到我呢?’

  歐陽琰道︰“老朽正率領少林、峨嵋兩派掌門人,準備令他們遠赴昆侖責問爽約之事,途中聞得教主呼喝之聲,及待趕去,終嫌遲了一步。”

  徐文蘭忙問道︰“你們看見韋松了沒有?”

  歐陽琰道;“咱們尋到茅屋前.那韋松已經離去.所以並未遇見,否則,也不致讓他從容脫身而去了。”

  徐文蘭暗暗松弛一口氣,本想再問問韋松父母慘死的原因及經過,又怕問得太多,露了馬腳,只得暫時忍耐住,揮揮手道︰“我倦得很,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靜休息一會兒。”

  歐陽琰拱手為禮,退後幾步,忽然躬身又問;“教主左腳傷處,沒有受到損傷吧?”

  徐文蘭心里一跳,連忙含糊應道︰“還好,沒有什麼?”

  “那就好了,教主好好將息,老朽告退。”

  歐陽琰招呼四名女侍,躬身退出艙外,徐文蘭吐出一口氣,正躍入紊亂的心情中,忽然听得榻側有人“ 嗤”輕聲一笑。”

  她一驚之下,扭頭回顧,卻見是個綠衣女侍,竟一直立在榻前未曾離去,那女郎大約有十五六歲,眉目極是娟秀,正掩著檀口,吃吃輕笑。

  徐文蘭暗叫“好險’,幸虧還沒有露出馬腳,這女郎年紀雖小,呼吸竟達無聲無息的境界,武功只怕不弱,要是被她看出破綻來,那就不得了啦!

  于是,她臉色一沉,道︰“你怎麼還留在這兒?”

  綠衣女郎笑道︰“婢子曉梅,是專職侍候教主起居的,不敢擅離。”

  徐文蘭皺眉道︰“那麼,你笑什麼?”

  綠衣女郎低聲道︰“婢子笑教主真能演戲,竟連歐陽護法部被瞞過了。”

  徐文蘭駭然大驚,顧不得傷勢,從榻上一躍而起,沉聲叱道︰“你一一你說什麼?”

  那綠衣女郎笑道;“別害怕,更別大聲,這件事只要驚動了第三個人,你縱有通天本領,也難逃出萬毒教掌握。”

  她抿嘴一笑,湊過身來,輕聲又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跟教主長得相像,膽量又大,行事應變,既沉著又機警、叫人從心底佩服你。”

  徐文蘭不知她言中何意?吶吶半晌,才道;“你-一你究竟是什麼人?”

  曉梅幽幽一嘆,道;“一個不甘墮落的弱女子罷了!姑娘請放心.我不會把這事告訴任何人的。”

  徐文蘭愕然失措,道︰“你怎麼認出我不是田秀貞呢?人家都說她和我長得一個模樣?”

  曉梅道︰”是的,你跟她相貌的確分辨不出,但萬毒教主一只左腳,齊脛折斷,是以義肢代用,而你的左腳,卻完好無傷,我在昨天替你換衣的時候,已經看出來了。”

  徐文蘭連忙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好妹妹,你既然看出破綻,剛才怎麼不揭穿我?咱們無一面之識,你又是萬毒教門下。”

  曉梅眉頭一剔,道︰“萬毒教中,也有不甘為惡的善良兒女,他們不是被情勢所*,便是身中劇毒,迫得終生效忠教主,不敢生出貳念,其實,誰又真心願意做這種挾毒自重,涂炭蒼生的勾當,就拿我來說吧!自從八年前被萬毒教從川中故鄉挾持出來,起初侍候老教主,後來才派來作教主貼身侍女,這些年來,目睹他們作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心雖不滿,可是,卻不敢出半個字怨言,因為,我們都吃過一種毒丸,必須定時分服解藥,否則,毒性~發,便無藥可救

  徐文蘭驚問道︰“你說,他們教中,還有老教主?”

  “是的,但老教主半身走火火魔,無法行動,已經不再過問教中事務了。”

  “方才那歐陽護法又是誰?”

  “他們是孿生兄弟二人,武功極高,具說不在老教主之下,兄名歐陽琰,第名歐陽 ,這兩人如今是教中靈魂,最要留神防範他們才好。”

  “好妹妹,你既然也不願再助紂為惡,趁他們還沒發現我是假冒的教主,咱們設法把解藥騙到手,一起逃離魔掌吧!”

  曉梅跪了下來,道︰“姑娘如能為婢子取到解藥,何異再生父母,咱們倒不必急于逃走,干脆姑娘就假冒教主,覓得機會,毀了萬毒教,為天下武林,除此一害。’徐文蘭連忙扶她起來,沉吟道︰“主意雖然很好,紙包不住火,萬一被他們拆穿,那時。”

  曉梅道︰“姑娘面目與教生難分真假,又有婢子掩護,相信不致敗露。”

  徐文蘭道︰“要是真正的教主田秀貞回來了呢?”

  曉梅道︰“婢子估量她短時期中,不會回來-一。”

  這句話還沒說完,忽覺船身一震,艙面有人揚聲高叫道︰“教主近島。”

  徐文蘭吃了一驚,道︰“不好,她真的已經回來了?”

  曉梅笑道︰“這是教中弟子,迎接你下船,姑娘快些躺下,裝作傷勢未愈,千萬注意,看我的眼色行事。”

  徐文蘭慌忙倒臥榻上,剛躺下,艙簾掀處,八名綠衣侍女,抬著一乘軟轎,魚貫而入,躬身道︰“稟教主,樓船已抵總壇,請教主換轎。’曉梅扶起徐文蘭,輕聲吩咐道︰“教主傷勢未愈,你們要仔細些。”

  那八名女侍,小心翼翼扶持徐文蘭登上軟轎,由四名侍女抬起,另外四名和曉梅分隨左右,緩緩行出艙外,曉梅順手取了一條紅毯,替她掩住了雙腿。

  軟轎甫登艙面,舟上已響起一連串高吭的號角,徐文蘭偷眼打量,不禁暗暗稱奇,敢情這艘樓船,建得極為雄偉,舟上雕梁畫棟,彩棚朱桅,宛如龍舟,岸邊一列停靠著三艘粗巨船,船舷邊黑壓壓一片人群,其中僧、道、俗家俱有,個個肅容躬身.遙對軟轎舉手為禮。

  徐文蘭心驚不已,私忖道︰“萬毒教新近崛起武林,怎麼她的門下竟有這麼許多徒眾,單看這派勢,只怕中原七大門派,也還為不及。

  她眼角一瞥曉梅,曉梅正對她點點頭示意,徐文蘭一橫心,索性假閉上眼楮,由那軟轎抬著,離船登岸。

  岸上緊跟著揚起一片細樂,曉梅和八名綠衣侍女簇擁著軟轎,冉冉而行,左護法歐陽琰親率六大門派掌門人,隨轎步行。

  大群人行約頓飯之久,轉過兩個山坡,迎面是個寬敞的廣場,依著山巒。建有許多石屋,場中黃沙鋪地.淨潔如洗,儼然自成村鎮,而且規模尤是不小。

  綠衣侍女抬著軟轎,直抵其中一棟較大石屋,屋前早有一名黃衫少女率領八名黃衣女童垂手而侍,軟轎才到門前,就由那八名黃衣女童接了過去,歐陽琰等人和那八名綠衣侍女在石屋前停步,只由曉梅扶轎隨行,徐文蘭正提心吊膽,猜不透這是什麼所在?曉梅輕輕拍了她一下,一面朗聲問道;“玉桃姐姐,老教主這些日子可更康健些麼?”

  黃衫少女接口笑道︰“還不是老樣子,咱們侍候老教主的,可沒你們有福氣,整天車呀船呀,自在逍遙。咱們是苦命人,只好悶在這島上。”

  曉梅笑道︰“哪天咱們倆換一換,我來侍候老教主,你來侍候咱們這一位,可好?”

  玉桃笑罵道︰‘貧嘴,明知辦不到,說這些風涼話吊準的胃口?”忽而笑聲一斂,低問︰“听說教主負了傷?”

  曉梅點點頭。

  “是誰這麼大膽量?”

  “據說只是個無名小輩。”

  玉桃低聲道︰“這件事,最好別在老教主面前提起,你忘了上次為了左腿上那次傷,差點連歐陽護法也落個不是,咱們承擔得起嗎?”

  晚梅道︰“話雖如此,只怕瞞不過他老人家,何況教主的傷,還沒有痊愈。”

  兩人邊談邊行,軟轎已通過~條長廊,徐文蘭從她們談話中,已知道這兒必是老教主居所,只是不知那老教主,究竟是何等樣人物?自己能否瞞得過他的審視?

  思念間,軟橋抵達一處月洞門前,驀聞拐聲叮叮,從門里轉出一個滿頭斑白,雞皮鶴顏的老婆子,迎著軟轎嘿嘿笑道︰“小貞貞,好孩子,你回來啦!”

  徐文蘭在橋中猛地一震,乃因那老婆子一聲于笑,聲如狼嗥,直*耳膜,顯見是個內功極強的武林高手,她猜想八成必是那所謂”老教主”,一瞬間,竟有些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一—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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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優質套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自拍樂園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另類圖片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絲襪美腿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唯美清純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自然美景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成人長片直播分享達人勳章 HTTP長片分享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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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16: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 五 章 傷心懷抱

  那老婆子一聲干笑,聲若狼嗥。直震得徐文蘭耳膜隱隱作痛,她猜想這老婆子必然就是老教主了,一時間,驚得手足失措。

  曉梅連忙搶前一步,噓道︰“古奶奶,你老人家小聲一些,教主內傷未愈,別驚著了她。”

  老婆子笑容一斂,沉聲道︰“什麼?誰打傷了她?”

  曉梅笑道︰教主私行暗訪,一時未防,被一個小輩暗算負傷,現在服了‘瓊瑤丹’,正調息著哩!‘那老婆子猛可里~頓手中鋼拐,怒吼道︰“他媽的,甚麼小輩恁大狗膽,我老婆子去會會他!”

  曉海道︰“奶奶別生氣。歐陽護法已經派人追查去了,少不得擒住他,讓你老人家好好打一頓鋼拐消氣一”

  老婆子怪眼一睜︰“什麼?他們連人也沒有擒住?”

  曉梅聳聳肩頭道︰“歐陽左護法趕到的時候,那小輩早已逃啦。”

  老婆子“騰”地一頓鋼拐,粗話又脫口而出︰“他媽的,飯桶!飯桶!全是一群飯桶!”。83。那些抬轎侍女都忍不住“ 嗤”一聲笑了起來,老婆子怒目一瞪,叱道︰

  “笑什麼?”侍女們忙斂笑容,一個個垂頭不語,顯見對這位暴躁粗魯的老婆子,都有幾分畏怯。只有那名叫玉桃的掩口說道︰“我的好奶奶,人已經跑了,生氣有什麼用?教主傷勢未愈;老教主等著見她呢!你這樣嘮叨沒完,回頭又害咱們挨罵了不是?”

  老婆子憤憤地搖著頭,道︰“嘮叨?嘿!你們沒有養過孩子,不知帶孩子的辛苦,貞丫頭雖然不是我生的,卻是我一泡尿一泡屎帶著長大,現在被人不明不白打成這樣子,叫我怎能不心疼。”這些話,直把玉桃羞得粉面通紅,不禁嬌嗔說道︰“古奶奶,你老人家有完沒完?老教主在內廳里等哩!”

  老婆子猶自拄著鋼拐迎到轎前,探出枯瘦的右手,愛憐地輕撫著徐文蘭的臉頰,口里喃喃說道︰“唉!可憐的孩子,從小連蚊蟲也沒叮過一口,跟這些蠢貨出去,竟被人打成了這個模樣。”徐文蘭在轎中既不敢出聲,又不敢動彈,只得緊閉雙目,任她那冷冰冰的手拿在面頰上撫摸,曉梅看見,暗地冒出一身冷汗,連忙推推玉桃,向她送個眼色,那玉桃咳嗽一聲,沉聲向抬轎的侍女喝道︰“盡站著干什麼?快走!”侍女們應一聲,不顧那老婆子,徑自邁步抬著軟轎,急急進了月洞門。那老婆子被冷落地拋在園子里,好一會,才氣得哼了一聲,喃喃詛咒道︰“臭蹄子,爬到高枝兒。敢連我老婆子也不放在眼里,且讓你去表功,總有一天,叫你知道老婆子的厲害。”玉挑和曉梅只當沒有听見,並不搭理。

  徐文蘭斜躺在軟轎里,暗中長長松了一口氣,心忖︰這老婆子乃是萬毒教主的保姆,從小帶她長大,對她身上特征,必然十分熟悉,況且又是身負武功的內家高手,若不除去,將來必然對自己大大不利。

  思念之間,軟轎又穿過幾重廳房,驀地轎身忽然頓止,徐文蘭偷啟眼角,見置身處已是一間光亮的敝廳,廳上人影幢幢,但卻鴉雀無聲。

  她只偷望了那麼一瞥,便連忙閉目不動。裝著傷勢仍很沉重。于是,她感覺到軟轎正輕輕放落地上,兩側履聲——,仿佛是抬轎的侍女已經悄悄離開,緊接著,曉梅的聲音在近處傳過來︰“參見老教主,願您老人家福壽無疆!”

  徐文蘭聞聲警惕,屏息靜臥,同時慌忙默運內功,將一口真氣留停在胸腹之間,呼吸登時緩滯了一倍,渾身血行減速,體溫漸低。

  她不知道是不是能夠闖過老教主這一關,但不能不盡量裝得好像內傷很重的樣子,以免露出破綻。

  真氣沉悶凝結了片刻,另一個蒼邁的聲音,說道︰“你們跟隨教主赴君山大會,就該好好侍奉不離左右,怎麼由她獨自一個人離開,以致受人暗算?”

  徐文蘭忽然心頭微驚,因為那語聲雖然冷峻嚴酷,語音卻蒼邁衰弱,毫無武林人物充沛的內家勁道,很明白地,是出自一個毫無武功的平凡人之口。這倒大出她始料之外,難道說堂堂萬毒教,老教主竟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她幾乎忍不住想睜開眼楮來看看,始終又強自按捺住。

  曉梅的聲音接著道︰“君山大會,各派都能預期飲下了迷魂神水,不想突然有個來歷不明少年,這爾發動反抗,毀去了五瓶地心火毒-一。”

  蒼老的聲音插口道︰“這些經過,我已經知道了,我是問你為什麼讓教主孤身離開?”

  曉梅道︰“教主因那少年曾經目睹六大門派被迫服飲迷魂神水,沉湖後又未發現尸體,耽心他並未死去,所以立意要親自追查那少年生死下落。”

  蒼老的聲音冷峻地一笑,道︰“嘿!抱瓶沉湖,竟會不死?洞庭湖濱百萬生靈也都無恙,照你這麼說,那少年簡直成了神仙了。”

  曉梅忙道︰“正因有這些疑問,所以教主放心不下,必要親自前去追查究竟。”

  隔了一會,那蒼老的聲音又道︰“我只說你曾在我身邊,心思慎密,做事又謹慎,才叫你跟教主同去,想不到你也跟他們一樣糊涂。”

  曉梅怯生生道︰“婢子該死。”

  蒼老聲音緩緩說道︰“那少年和一瓶地心火毒去向不明,固然值得生疑,但查訪的事,歐陽護法兄弟足可擔當,就算教主年輕好奇,必欲親往,你是她的貼身侍女,也應該跟隨她一塊兒去才對!”

  “婢子也曾請求過教主,但教主一定不許婢子同住,後來婢子放心不下,才和歐陽左護法隨後追去,可惜已經。”

  蒼老的聲音斷喝道︰“不許你再強辯,事情既已發生,你難辭其咎。玉桃!“把她押進水牢去,等教主傷愈後再說。”徐文蘭听到這里,駭然大驚,連忙假作甦醒,身子扭動了一下,鼻孔里又“晤”了一聲。

  玉桃叫道︰“教主醒過來啦!”

  蒼老的聲音沉聲問︰“教主受傷以後,一直沒有醒過嗎?”

  曉梅答道︰“服過瓊瑤丹,在舟中曾經清醒一次。”

  徐文蘭索性表演得再*真些,故意又“唔”了一聲,伸出手在室中摸索,喃喃吃語叫道︰“曉梅曉梅呢?”

  曉梅連忙接住她的手,應道;“教主,婢子在這兒。”

  徐文蘭緊緊握住,模糊了幾句,語音漸低,又像是已經沉沉睡去。

  這辦法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只听那蒼邁的聲音嘆息道︰“抬她回房去休息吧!唉!

  究竟年紀太輕,初次出道,就遭此意外。”

  玉桃接口問︰“那麼,曉梅-一。”“讓她跟去,等教主傷愈以後再說。”

  徐文蘭心里一寬,握著曉梅的手不放,只覺軟轎冉冉升起,退出敞廳,左轉右折,行約盞茶光景,轎身重又停止,他偷偷辦啟開了絲眼縫,見到了另一間幽靜的臥室。

  侍女們放下軟轎,輕輕將她扶到繡榻上臥下,便都悄然退去。

  曉梅掩了房門,含淚謝道︰“多蒙姑娘機智保全,要是真被押送水牢,縱能不死,這一輩子也全毀了。”

  徐文蘭抹去手心冷汗,忙著扶她起來,道︰“剛才真是好險,多虧你隨時暗示我,才沒露出馬腳,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曉梅低聲嘆道︰“老教主這一關,總算僥幸暫時闖過;但那粗老婆子,卻是一個極大障礙。”

  “她是什麼人?”

  “那老婆子姓古名秋霞,是教主保姆,這老婆子人雖魯莽,武功卻十分了得,又對教主身體特征,言談習慣,了如指掌,姑娘務必要防範她一些。”

  “我正想問你,那位老教主又是怎樣一個人物?方才我沒敢偷看,但听她的語聲,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曉梅道︰“這件事,說來令人難信听說二十年前,她不但一身武功超凡人聖,而且是一位風靡過武林的絕世美人。”

  徐文蘭忙道︰“怎麼回事?你快說給我听听。”曉梅笑道︰“真實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說她年輕的時候,容貌既美,武功又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豪客,不知有多少,那時她眼高于頂,一個也沒有中意的,磋跎到四十歲,仍然是小姑獨處。歲月老逝,昔日如花容顏,隨著日月消失,也逐漸失去了昔日光輝,從前傾慕她的,已經淡忘了她,從前追求她的,更早已兒女繞膝了。她發覺自己正被人遺忘,芳心既氣又急,性情也越來越陰沉,行事難免也趨向偏激,出手狠毒,因此聲名更劣。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卻邂逅了一位令她第一次心動的男人。那男人無論人品武功,樣樣都是上乘之選,初晤一面,便緊緊吸引了她的勞心,這正是她企盼了四十年的夢中情人,四十年,她的心第一次為他而蕩漾起來,一縷情絲,蒙繞難以,但她卻自怨自艾,始終不敢向他吐露-一。”

  徐文蘭忽然插口問道︰“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相逢太晚,她縱是吐露出來,也必然只換來一陣譏笑罷了。”“那男的已經。”

  “不!他還沒有成家。”

  “那麼,為了什麼?”

  “那男人當時年僅三十,足足比她小了十歲。”

  “啊-一她怎麼辦呢?”

  “她痴痴慕上那位男人,卻又自慚年華老大。不敢表露出來,又不甘心讓這番痴情,永遠理藏在心底,于是,她做了一件大錯而特錯的傻事。”

  “傻事?”

  “是的。傻事。她在細心安排之下,利用一種烈性媚藥,終于得到了他。”

  “啊!”徐文蘭失聲驚呼道︰“那太可恥,太下流了。”

  曉梅笑道︰“果然可恥下流,所以,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什麼代價?”“一身武功、滿面羞慚和四十年固守的純潔情*。”

  “那男人廢了她一身武功?”

  “是的,據說是他氣憤之下,用重手法點斷了她的心經陰脈。”

  徐文蘭默然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代價也太重了一些。”

  曉梅繼續說道︰“從那次事件以後,她羞憤難當,獨自遠走南荒,第二年,下嫁給當時凶名遠播的‘南荒毒叟’田烈,也就在她下嫁田烈的同時,生下了她唯一的女兒田秀貞。很顯然,田秀貞不是田烈的女兒,而是可恥的代價之一。”

  徐文蘭脫口道︰“田烈會心甘情願。”

  曉梅道︰“論人品,田烈貌如夜叉,論年紀,田烈當時已在七十以上,足可當她的父親了,垂暮之年,得此美婦,他還有什麼不願意的。不但願意,而且對她百依百順,唯恐不得她歡心,除了將自己一身煉毒奇技傾囊相授之外,因為她不喜南荒土女,田烈使派人帶了大批金銀珠寶、遠來中原替她收買中原女孩子去南荒侍候她,又因為她不慣南荒山區終年不散的瘴氣,田烈便在洱海之濱,斥巨資另築了一座‘萬毒堡’。哪知不到三年,田烈卻一命嗚呼了,于是,她便在堡中創立‘萬毒教’,自任教主,十余年後,萬毒教勢力漸大,她因記很當年那段傷心恨事,決意要把萬毒教帶回中原來,誰知才離開南荒,忽然在煉制‘地心火毒’的時候,被火毒浸染雙腿,不能行動,只得把教主大位,傳給了田秀貞,自己卻隱在這洞庭湖中小島調養毒傷。”

  徐文蘭听完這段經過,嘆息一聲道︰“這樣說起來。傷心人別有懷抱,她的本意,必在二十年前那位男人身上,不知那人叫什麼名字?“曉梅搖搖頭道︰“這卻從未听她提起過。”

  徐文蘭又問道︰“她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曉梅道︰“听說她娘家姓花,本名叫做花月娘。”

  徐文蘭低聲喃喃道︰“花月娘?怎麼從未听過這個名字?”

  曉梅笑道︰“她既是失意之後,獨走南荒,也許這個名字,只是個虛構的故事而已。”

  徐文蘭點頭道︰“不錯,一定是假的,要不然,二十年前武林知名的人,不會沒有人提起。”

  不料語聲甫落,窗外突然有人“嗤”地輕笑,接口道︰“好呀,什麼真的假的?說出來大家听听。”

  兩人猛吃一驚,相顧愕然變色。徐文蘭連忙擁被倒臥榻上,向窗外努努嘴,焦急地問︰

  “怎麼辦?”

  曉梅臉上一片蒼白,怔怔而立,竟似沒有听見。

  這時候,房門上又響起“篤篤”兩聲輕畸。曉梅渾身一震,匆匆從壁上取了一柄鋒利的匕首,藏在懷里,低聲道︰“姑娘看我眼色,必要時,出手要快,不能讓她叫出聲來。”

  徐文蘭才點點頭,曉梅已疾步上前,飛快地拉開了房門開門處,出現在門口的,卻是玉桃。

  玉桃淺笑盈盈,蓮步輕搖,姍姍移進房中,目光掃了榻上一眼,笑道︰“好啊,教主醒了,你也不去回報一聲,卻偷偷在這兒嚼舌根,什麼真的假的?說出來大家听听!”

  曉梅瞼上一陣紅,一陣白,強笑道︰“教主剛醒,問起那落湖未死的少年,竟跟暗算她的小輩有些相像,只不知是真是假,怕是你耳朵長就听去了。”

  玉桃嬌道︰“這也值得費心去猜想它,諒那小輩逃不出咱們萬毒教之掌握,只要擒住他,自然分出真假來,教主傷勢剛好些,理宜靜養,別多想這些喪氣事兒。”

  徐文蘭靦腆一笑,含糊應道︰“謝謝你,我現在自覺已經痊愈了。”

  玉桃又道︰“老教主正惦掛教主著呢!特意叫我來看看,要是教主醒了,她老人家立刻就要過來看望教主。”

  徐文蘭忙道︰“不必了,她老人家行動不便,歇會兒我自會去請安。”

  玉桃咯咯笑了起來,道︰“教主今天怎麼客氣起來?以前對待咱們下人,一向不多搭理,到底是出去逛了一次,竟比從前知禮得多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游目四顧,目光灼灼,仿佛在搜尋什麼東西,俏目瀏向壁上懸掛匕首的地方,忽然“ 嗤”一笑。

  曉梅臉色過變,腳下疾移,欺近一步,問︰“姐姐笑什麼?”

  玉桃揚揚黛眉,笑道︰‘’我忽然想到那天和廚房里傻姐兒在湖邊捉到一只肥胖的野鴨子,兩個人商量好,別讓姐姐們知道,偷偷煮熟了下酒,我還特意叮囑她宰鴨的時候︰‘出手要快,別讓它叫出聲來。’偏是傻妞兒笨手笨腳,殺了一刀,那鴨子就滿房亂叫亂飛,吵得連老教主也听見了------。”

  徐文蘭和曉梅听到這里,不約而同,心頭猛震。

  玉桃語聲忽住,嬌軀一閃,人已飄到房門口,輕笑道︰“盡顧說話,老教主正立等回報里!我這就先走一步,教主隨後請早些過來。”說到最後幾句,笑聲漸去漸遠,消失在長廊盡頭。

  徐文蘭面如土色,駭然道︰“她已經偷听到我們對話,這一去,必然飛報花月娘,這……。這可怎麼辦呢?”

  曉梅也亂了主意,哇地哭出聲來,掩面道︰“姑娘,是我害了你。”

  徐文蘭道︰“剛才你怎麼忘了動手?咱們兩人截住她,未必會讓她奪門逃去!”

  曉梅痛哭地搖搖頭,道︰“她跟我平時最知心要好,叫我一時狠不下心-一。”

  徐文蘭道︰“你們既然要好,依你看,她會不會去向花月娘告密?”

  曉梅搖搖頭,道︰“咱們都是被毒害脅持的可憐蟲,誰也不敢公然叛離,她是否念平時交情,就很難說了。”

  徐文蘭掀被而起,急聲道︰“咱們難道就這樣等死不成?走,索性去尋那花月娘拼一拼,運氣好奪得解藥,一同逃生,運氣不好,臨死也找幾個墊背的。“曉梅連忙攔住,泣道︰“千萬魯莽不得,此地是萬毒教總壇,宛如龍潭虎穴,姑娘人單勢孤,決然難以成功-一。”

  徐文蘭道︰“行藏已露,不這樣,又怎麼辦呢?”曉梅咬咬牙道︰“姑娘暫請在房里候我一盞茶時間,讓我設法盜取解藥,婢子知道島上有一處秘道,勢迫之際,寧拼毒發慘死,也要護送姑娘逃出島去。”徐文蘭道。“我和你一起去,也好助你盜藥。”

  曉梅堅毅地搖頭道︰“不用了!你的身份不同,反易惹人疑心。”說著,匆匆抹干淚水,便掩門而去。

  徐文蘭在房中獨自焦急地走來走去,他雖不畏死,卻不甘心就這樣束手受縛,何況她還有一樁難以排遣的沉痛心事,如果不能替韋松查明殺父仇人,以證自己無辜,就是死了,也難瞑目。

  躁急的時候,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曉梅要她等候一盞熱茶時間,但這盞茶的剎那,在她的感觸上,竟像比十年百年更長。

  她一會兒躡足潛到房門口,側耳傾听動靜,一會兒又悄悄掩在窗後,舔破窗紙,向外偷窺。

  臨窗之處,有一張書桌,靠牆更有一列書櫥,徐文蘭偶爾目光掃過書桌,忽然發現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斜置案頭,已經翻過數頁,那掀開的一頁上,畫著一幅圖畫。

  她順手拿起書來,見畫上是一處山谷,兩側奇峰高聳,中央有條狹道,空際飄舞著點點花瓣,畫側有一句詩,寫著︰“飛花伴紅泥,蕭索碧藍天。”

  徐文蘭翻過封面,卻是“碧羅秘冊”四個字,心中微微一動,連忙塞進懷里。剛將書本藏好,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怪笑,道︰“貞丫頭,已經全好了嗎?”

  徐文蘭迅速扭頭望去,卻見那性情粗暴的老婆子古秋霞,正拄著鋼拐,緩步踱進房來。

  當下不禁心頭~陣狂跳,連忙堆笑答道︰“已經好啦。”

  古秋霞咧著一張大嘴,哈哈笑道︰“我說哩!什麼臭小子,區區一掌就能傷得了咱們貞丫頭嗎?那些小蹄子見風就是雨,偏把那臭小子說得成了天上雷公,海里龍王-一。”

  徐文蘭心里對這位老婆子十分寒懼,不敢多說,默默踱到榻邊。

  古秋霞鋼拐篤篤連聲,緊緊也跟了過來,關切地道;“來,貞丫頭,把那臭小子的相貌說給姆娘听听,下次讓我遇見,定要狠狠揍他一頓拐頭,替你報仇。”

  徐文蘭不耐地皺著眉,道︰“他趁著我未備,偷偷打了我一掌,連我也沒看清楚是什麼相貌,怎麼告訴你?”

  古秋霞濃眉一沉,叫道︰“什麼?你連他相貌也沒看見?傻丫頭,臨敵應變,怎麼不用姆娘教你的那一套‘鬼影’步法?那種步法專為防範突擊,最是神妙莫測,難道你忘了?”

  徐文蘭隨口應適︰“我臨時心里一慌,竟忘了。”

  古秋霞跌足道︰“可惜!可惜!唉!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你千萬要記住了。”

  她見徐文蘭慵懶地倚在榻上,忙也在繡榻上坐了下來,牽著她的柔荑,柔聲道︰“好孩子,快讓姆娘細細看看,幾日不見,真的消瘦了許多,告訴姆娘,這次你收服了中原六大門派,心里高興嗎?”

  徐文蘭漫聲應道︰“嗯,高興。”

  佔秋霞笑道︰“這一來,你成了中原武林新盟主,姆娘也跟著你好好享幾年清福。”

  徐文蘭又應道︰“嗯。”

  古秋霞突然笑容一過,道︰“啊!讓媽娘看看你腿上舊傷怎麼樣了?沒有被人看出破綻來吧?”徐文蘭大吃一驚,趕忙把雙腳收藏到榻下去,忽道︰”沒什麼,你瞧我不是好好的?“

  古秋霞臉上掠過一抹失望之色,嘆道︰“貞丫頭,你變了,從前你對姆娘一向親熱,怎的才幾日不見,竟顯得生分了許多?”

  徐文蘭忙堆笑道︰“誰說的?姆娘你真會多心,我只是心里煩,不想多說話。”一面說著,一面忙也握著她的手,故意做出無限依偎之態,心里卻直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好生焦急。

  那古秋霞被她虛情假意,逗得感觸萬端,緊挽著徐文蘭的香肩,謂然道︰“好孩子,難為你這片孝心,如今你既是教主,又是天下武林主宰,姆娘無兒無女,從小帶你長大,你就是姆娘的乖女兒,你再不孝敬我,誰還會關心我這老婆子呢?”徐文蘭見她嘮叨著沒有完,心中更是焦急,這時,她又盼曉梅趕快回來,又怕她貿然推門進來,沖口說出什麼話,引起古秋霞疑心,因此意亂心煩如坐針氈,默計時間,一盞茶時光早已過去了許久,為什麼曉梅竟會去如黃鶴,不見影蹤呢?

  這時,古秋霞正與她依偎而坐,絕未防備,要是徐文蘭突起發難,可說很易得手,但她卻為了未得曉梅消息,遲遲不敢妄動。

  又過了半晌,古秋霞兀目嘮叨不休,並無離去的意思,長廊上,忽然傳來急促的步履之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眨眼已進房門,徐文蘭一顆心,險些要從口腔里跳出來,假作親熱之狀,手指已暗暗搭在古秋霞“曲池”穴上!

  她的意思,一旦曉梅已經盜得解藥,便準備立刻下手制住這粗魯厲害的老婆子,先除去一個勁敵。

  驀然間,房門“呀”地推開,一個人氣急敗壞的沖了過來。

  徐文蘭正要運勁落指,立下煞手,誰知目光一掠那撞進房來的人,心中登時一陣涼,連忙松手站起身來。

  原來那人並不是曉梅,卻是玉桃。

  玉桃顯然末料到古秋霞也在房中,一腳撞進房來,臉色蘧然立變,似有說不出的驚愕和意外。

  但她略作尋思,面上剎時又恢復了常態,舉手拍著胸腔,笑著道︰“唉呀!我的古奶奶,哪里沒尋遍,你老人家卻躲在這兒?”

  古秋霞正向徐文蘭傾吐著心事,說得上勁,忽被玉桃打斷了話頭,心里大感不悅,沉著臉道︰“找我老婆子干什麼?”玉桃道︰”我哪兒敢驚動你老人家,是老教主傳下來的話。

  說是有件過世老爺留下的字畫,不知收在哪一口箱子里,要請古奶奶去找一找。“古秋霞沉吟道︰“什麼字畫?老爺除了毒經毒典,沒有第二本寫字的書本,什麼時候又鑽出一件字畫來了?”

  玉桃笑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老教主一定說有,大約總是有的,只好辛苦古奶奶一趟了。”古秋霞十分不情願地站了起來,猶自依依不舍向徐文蘭道︰“新傷初愈,記住要多靜養些時候,姆娘去去就來,還是咱們娘兒們說說話,解悶兒。”鋼拐狠狠一頓,舉步離了繡榻,玉桃連忙上前道︰“古奶奶,我攙著你老人家-一。”

  古秋霞一摔手,道︰“躲開,我老人家比誰都健朗,誰稀罕你攙。”

  玉桃也不生氣,笑盈盈側身讓路,待古秋霞從身前擦身剛過,突然閃電般疾探左手,飛出一掌,直襲她背上“背心”大穴。

  這一掌,變起倉促,不但古秋霞絕不防範,連繡榻前的徐文蘭也大出意外,險些駭極驚呼出聲。

  然而,那古秋霞一身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在這種全然無備的情形下,玉桃掌勢方落,她那里警覺立生,腳下快如電光石火向側橫跨一大步,鋼拐順勢反手揮出,叱道︰“玉桃,你。”

  “你”字才出口,玉桃竟一橫心欺身而上,左掌變劈為推,硬接那反掃過來的鋼拐,右手卻貫足真力,一招“乘浪推舟‘,疾送而出。

  掌落拐至,只听一連兩聲悶哼,古秋霞直被一掌劈得前沖數尺,栽翻地上,玉桃倒退三步,臉上蒼白;一條右臂已被齊肘打斷。

  陣陣冷汗,從她額角上簌簌而落,眼中淚水滾動;可見斷臂之痛,痛徹心肺,但她屹立未動,只是舉起右手,抹去額角上汗珠,然後卻用迅捷矯健的手法,把重傷倒地的古秋霞,拖塞在繡榻下面。

  徐文蘭眼睜睜目睹這突然的異變,這時才漸漸恢復了知覺,輕聲問道︰“你一一你這是為什麼?‘玉桃從壁上摘下兩柄長劍,一柄遞給徐文蘭,一柄自己握在手里,沉聲道︰”徐姑娘,請跟我來。”

  徐文蘭听她竟然一口叫出自己姓氏,更是一驚,道︰“你怎會知道。”

  玉桃搶著道︰“事已急迫,無暇詳述,曉梅盜藥被人發覺,已經身負重傷,我是特來引你逃生去的。”徐文蘭听了這話,心膽俱裂,忙將劍藏肘後,跟著玉桃。疾步出房。

  長廊上靜悄悄地,未見有人,玉桃快步繞過廊簾,向徐文蘭招招手,便徑向園中一堆花叢後奔去。

  此時天色不過正午,驕陽當空,絕難有隱蔽的地方可以掩藏身形,她們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持劍硬闖,委實危險萬分。

  徐文蘭提心吊膽閃過花園,尚幸無人發現。兩人穿花越池,又繞過一座亂石堆成的假山,一路疾步如飛,毫未稍停。

  奔了一陣,已到花園深處,她實在忍不住,低聲叫道︰“玉桃姑娘,咱們現在到哪兒去?”

  玉批聞言停了腳步,長嘆了一聲,答道︰“曉梅形跡已盡,你焉能存身下去,這花園後有一條秘道,可以直達湖邊,我是替曉梅姐送你離開這兒的。”

  徐文蘭忙問道︰“她呢?”

  玉桃用手指指假山,道︰“她現在正躺在假山頂上。”

  徐文蘭驚道︰“為什麼她不跟我們一塊兒走?”

  玉桃淚水盈盈,黯然道︰“她負傷很重,縱然能夠逃出去,也活不久了,何況,她殺死四名教中高手,要是脫身一走,一定會害了旁的姐妹-一。”

  說著,微微一頓,忽然發出一聲苦笑,接著又道︰“可笑她臨死之前,仍然不肯信任我,定要躺在假山頂上,親眼看著我如約送你離開此地。”徐文蘭鼻頭一酸,道︰“不,我們一定得帶她一塊兒走。”使欲返身向假山奔去。

  玉桃伸手攔住她,道︰“徐姑娘,不必了,她的傷的確很重,而且一一你現在奔上假山,很容易被人望見,豈不連自己一線生機也斷送了?”

  徐文蘭熱淚迸流,堅強地搖搖頭道︰“不,我一定要帶她一起走,她不走,我寧可也不走。”

  說完,拔步如飛,宛如一道輕煙,徑自奔上了假山。

  那假山雖不甚高,但卻聳立園中,極為顯目,山上只有幾株稀朗垂柳,旁無掩蔽之處,徐文蘭一口氣奔上山頂,果然見曉梅遍體血污,躺在一棵樹下。

  她輕呼一聲,閃身上前,扶起曉梅的頭部,只見她星眸微闔,櫻口半張,嘴角掛著一絲腥紅血污,真正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徐文蘭輕輕喚了兩聲,自己忍不住心酸,淚水紛紛直落,曉梅嘴角牽動,隱約現出一抹淡淡笑容,斷續說道︰“快-一快-一走-一。”

  玉挑在旁邊感傷地說道︰“她一心以為我會不念姐妹情感,怕我去向老教主告密,使鋌而走險,想盜取解藥逃走,不料被人發現,聲張起來,她一口氣連殺了四人,自己也負了重傷,恰好我聞聲趕去,見附近沒有旁人,便把他偷偷背到這里-一這事全由我一人而起,要是我不跟你們開那個玩笑,也不至害她。”

  一陣感傷,淚如泉涌,長嘆了一聲又道︰“曉梅!曉梅!你真是太傻了,咱們姐妹是什麼情份?我豈會圖功去告發你呢?”

  曉梅緩緩睜開眼來,淺淺一笑,道︰“是的,我-一我太傻,你-一你這玩笑卻-一太大了-一。”玉桃苦笑道︰“咱們姐妹相處了許多年,平常時,哪件事不是笑著鬧著玩兒,偏偏這回你就當了真!”

  正說著,假山下突然一聲暴喝︰“上面是什麼人?”

  徐文蘭和玉桃駭然一震,扭頭望去,但見人影如虹,剎時間,從山下掠上四五個執刀壯漢,並肩攔住了去路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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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3: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 六 章 一錯再錯

  那五名執刀壯漢一見徐文蘭,反都吃了一驚。忙不迭拱手道︰“小的們不知是教主在此,多有冒犯-一。”

  徐文蘭暗暗松了一口氣,向玉桃送個眼色,緩緩站立起來。

  其中一個壯漢又驚問道︰“梅姑娘受了傷?這是怎麼一回事?”

  徐文蘭臉上一沉,道︰“不用你們多問,我正要替她治療創傷,你們把臉背過去,不許回頭張望。”

  那五名壯漢喏喏連聲,果然乖乖轉過身子,玉桃手握長劍,蓮足一點地面,人如彩虹暴展,迅雷不及掩耳地縱飛一匝,頓時血光迸射,五顆人頭,已咕嚕嚕向山下滾去。

  徐文蘭俯身抱起曉梅,兩人如飛奔下假山。

  玉桃仗劍領路,繞過花園,來到一處幽靜的水塘,那水塘中有個小小浮洲,上而蓬蓬生著許多矮樹,玉桃遙指浮洲,低聲說道︰“姑娘帶著一個人,還能躍上浮洲嗎?”

  徐文蘭點頭道︰“咱們試試看。”

  玉桃沉吟了一下,把長劍擲過水塘,卻在岸邊拾了一段樹干,正色道︰“水面足有十五丈以上,我先過去接應,姑娘若是中途力道不繼,千萬不可勉強,最好把她擲給我,以免一同沉落水里。”

  徐文蘭又點了點頭,玉桃吸一口氣,縱身一躍,力盡之際,恰好過了水塘,飄落在浮洲上,徐文蘭眼見那足有十五六丈寬的水面,心里著實有些惶恐,要是她單身一人,十余丈距離,自然難不倒她,如今懷里抱著曉梅,就難有這等把握了。

  她躊躇者不敢冒然一試,曉梅孱弱地叫道︰“徐姑娘-一你自己快走吧!把我留下來,我已經不值得你冒險了徐文蘭听了這話,反而把心一橫,深深吸了一口真氣,蓮足用力一蹬,身子已飛掠而起。

  眼著已經越過十丈左右,忽然間,真氣一濁,後力盡失,整個人飄飄蕩蕩,直向塘中墮去一。

  她駭然一震,腦中飛忖道︰我就算躍進水塘里,料也不礙大事,可是,曉梅傷勢這麼重,要是帶她一齊落水,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念頭只是電光石火般在腦中一閃,腳下粼粼水光,已向她飛近上來,徐文蘭慌忙一吐一納,迅速地換了一口真氣,雙足虛空一絞,下墮的身子微微一頓,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頓之際,她玉臂一揚一送,低喝一聲︰“接住!”已把懷中的曉梅,直向對岸擲了過去。

  然而,當她拼力擲出曉梅,一口真氣立時又已渾濁,下落之勢更快,腳下一涼,已經踏到水面。

  這時候,她已無力再換第三口真氣,只得兩眼一閉,等待著落湯雞的滋味。

  那知腳尖剛入水面,忽然覺得下面竟有一塊浮動的東西。

  徐文蘭應變神速,念頭尚未轉過來,藉著那東西微小的浮托之力,雙臂向上一提,將要落水的身子,立刻又上升了丈許。

  她借機換氣,一式“點萍踏波”再落再升,嬌軀已飄然越過水塘,回頭一望,那東西原來是玉桃拋擲過來的一段樹干。兩人踉蹌拔腳前奔,行了數丈,果然在一叢矮樹下,尋到了個枯井般的洞穴。那地洞寬僅四尺,洞中陰暗潮濕,直如墳墓,地勢斜向下伸,深不見底。

  玉桃淒然說道︰“這地洞直穿塘底,可以通達湖邊,出口左近亂草中,藏著一艘小舟,雖然很久沒有使用了,相信尚堪載送姑娘和曉梅姐脫險,我本來應該護送你們上船,但離開太久,怕人生疑,請恕我不能遠送,姑娘多珍重。”

  徐文蘭詫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玉桃含淚搖頭道︰“我留在這兒,或許將來還能為姑娘稍盡綿力-一。”說到這里,語聲一哽晶瑩淚珠,奪眶而出。

  但她連忙側過頭去,舉袖拭去淚水,接著又強顏作笑,催促道︰“姑娘快些走吧!教中死傷多人,此時必定已被查覺,再耽誤下去,連你們也難以脫身了。”

  徐文蘭道︰“不!你也暴露了反叛意圖,要是留在這兒,他們決饒不過你-一。”

  玉桃帶淚而笑,道︰“放心!老教主對我寵信無比,沒有人敢難為我,曉梅姐卻是待罪之人,千萬不能久留,好姑娘,別為我耽心,我會照顧我自己。”

  她說著緩步上前,伸手緊緊握住曉海粉臂,皓街咬著櫻唇,痴痴望了一會,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徐文蘭激動地道︰“玉桃姐姐,跟我們一起走吧!”

  玉桃目蘊淚光,深深注視她一眼,忽然藏螓首一昂,沉聲道︰“姑娘是大智大勇的人,事已危迫,怎的盡作這躊躇之態,快些走吧!”

  徐文蘭哽咽著,撫摸她那條斷臂,顫聲問道︰“玉桃姐姐,此時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你。”玉桃听了嬌軀一震,疾退兩步,顫抖地又催促道︰“快去吧!還須等你們去後,封死洞口,不讓他們發現這條秘道。”

  徐文蘭見她意志堅決,只好點點頭,抱著曉梅,傴僂身子,半跪半爬,鑽進了洞穴。

  玉桃怔怔立在洞邊,直等到听不見洞中爬行聲響,突然掩面失聲痛哭起來,曲膝跪在洞口,喃喃低語道︰“姑娘啊姑娘,我豈是甘心待死,不願逃生?但那八九條性命無人承擔,他們怎肯放過,全力追殺之下,咱們都別想脫出萬毒教的掌握-一。她搬來些石塊,將地道洞口堵死,仰面望天,時已未刻將盡,站起身子,步履踉蹌走回水塘邊,尋到那柄滿染血污的長劍,含淚凝注良久,長嘆一聲,又道︰“曉梅阿曉梅,不知究竟是你太傻?還是我太傻?”

  話聲甫落,長劍反腕一抹,嬌軀晃了兩晃,“撲通”倒進水塘中。

  塘水頓時揚起一圈圈漣漪,像一只只碧綠的翡翠玉環,在水面蕩漾、擴大-一。接著,玉環深處,冉冉飄浮起一縷殷紅的血絲。

  ☆☆☆

  日出,日落,黃昏逝去,黑夜又悄悄擁抱著大地。

  慘淡星光,蕭索林木。

  仍然是那株高粗壯的大樹,仍然是那處三叉路口,一個孤獨的人影,在樹蔭下蹁踏旋繞,留連不去。

  他時而會首徘徊,黯然神傷;時而立足仰天,浩然長嘆︰星光投射在他年輕而俊逸的面龐上,閃現著兩道清晰晶瑩的淚痕。

  他已經一連在大樹下悶悶痴候了三天,白晝,總是立在樹下,目光灼灼,打量著每一個經過三叉路口的行人,直到夜晚,才失望地嘆息一聲,開始在樹下徘徊感傷。

  每當夜鋒更深,萬象俱寂的時候,少年常常失神地舉起自己的手掌,反復審視,喃喃自語說道︰“她真的被我殺死了?永遠也不會再回來?是這一只手,就是這一雙罪惡的手,剝奪了她可貴的生命。”

  有時,他會憤憤交集,錘打著自己的腦袋,自責地低吼道︰“韋松啊韋松!枉你十年苦學,自負聰明,竟連青梅竹馬的表妹,也分辨不出真假。世上竟有容貌酷肖的人,但她能一口道出兒時往事,又肯坦然隨你開墳驗證,這些,這些,難道還不夠證明她就是你的蘭表妹嗎?韋松!韋松!你怎會蠢得如此可憐,如此可恨?”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她如已死,你便是天下最絕請寡義的凶手,她如沒有死,也將永遠不會原諒你這可恥的錯誤,唉!韋松,你還拿什麼面目,生存于天地之間。他已經整整在左近百里以內,搜索、尋覓、守候了三天三夜,然而,徐文蘭芳蹤寂渺,連尸體也不知去向。

  起初,他抱著無窮希望痴候不肯離去,因為他想,徐文蘭若是已死,決不會連尸體也隨風飛化,必是被人救走,或者傷勢不重,已經自行隱藏療傷調息去了,假如這個推想沒有錯,近日之內,她必然還會在附近出現。

  但如今他仰望雲天,斗移星換,夜已深沉,顯示他這點最後的期望,也將化作泡影,他身負血仇新恨,勢已無法長此守候下去,不禁悲慟地躍坐在大樹下,盤膝合目,擠落點點悔恨的淚珠。

  這是他守望企候的最後一夜,明日天色一亮,便不得不黯然離去。

  誰知就在他六合乍會,一口真氣剛要凝聚的剎那,十里之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韋松得自“北奇”神手頭陀慨贈一甲子內力,耳聰目敏,已遠非一般武林高手可及,略一斂神,便分辨出那馬蹄聲乃是單人獨騎,正由南向北,漸漸馳近。

  他心里微微一動,暗忖道︰不知是什麼心急的人,竟在這般深夜中獨自趕路?

  那騎馬蹄音雖緩,行得卻並不太慢,十里之遙,不過頓飯光景,便已馳過,隨著蹄聲,南方官道上,冉冉奔來一騎白馬。

  馬兒揚鬃怒昂,神駿已極,鞍橋上斜斜坐著一個年紀甚輕的女郎,紫色彩裙,紫色披風,黑夜之中,分外顯目。

  韋松粗目保瞬,目光才掠過那紫衣少女的面龐,立刻渾身一震,霍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人如怒虹飛渡,猛可里攔住她的去路,顫聲叫道︰“蘭表妹,蘭表妹-一”

  他好像突然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一面急聲高叫,一面探手挽住馬韁,那馬兒仿怫也被他嚇了一跳,長嘶一聲,人立了起來。

  紫衣少女連忙勒韁頓止,鳳目一瞬,也露出無限驚詫的神色,脫口道︰“啊!是你-

  一?”韋松熱淚滿眶,激動地道︰“蘭表妹,是我,我已經守候在這里整整三天,我知道你一定仍在附近,蘭表妹,我猜得沒有錯,現在,你-一你真的來了。”

  那紫衣少女迷惑地道︰“奇怪,你等候了三天,知道我一定會來?”

  韋松忙道︰“是啊!我自知太魯莽,太蠢了,三天來,不知受了多少自責,受了多少悔恨的煎熬,蘭表妹,蘭表妹,你,你會原諒我嗎?”

  紫衣少女喃喃自語道︰“-一要我原諒你?-一奇怪”韋松輕嘆一聲,又道︰“那天墳土掀開,不見了尸體,都怪我一時氣昏了頭,才魯莽地打了你一掌。但是才離開了半日,我已經越想越悔,急急趕回來時,就不見你的蹤影了,蘭表妹,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是最了解我的脾氣,你想想,當我親眼看見墳墓掀開,里面卻失去了尸體,心里是多麼急,多麼愧,多麼恨-一。”那紫衣少女听到這里,面上掠過這一抹恍然的神色,輕吁道︰“啊!所以你就打了我一掌?”

  韋松慚愧地低下了頭,道︰“我自知太不應該,你願意打我罵我,我都衷心接受,只求你能原諒我在情急氣憤之下,做出那種魯莽的舉動來。”紫衣少女暗暗點了點頭,微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忘記它吧!好在我傷得並不重。”

  韋松聞言,既驚又喜,仰面道︰“真的?你不再記恨我了?你真的原諒我了?”

  紫衣少女嫣然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們是表兄妹,從小一塊兒長大,為什麼要記這些無心鑄成的措誤呢?”韋松至此如釋重負,長嘆一聲,道︰“蘭表妹,你是太好了,這樣越令我自責自譴,愧疚難以自容。”

  紫衣少女柳腰輕擰,飄身落馬。倩如盈盈,反而安慰他道︰“表哥,別難過了,怪來怪去,都只怪我長得太像那位萬毒教教主,是不是?”

  韋松憤憤地道︰“對!對極了!要是沒有那陰狠歹毒的萬毒教主田秀貞,我怎會把你誤當是她!”

  紫衣少女臉上忽然一紅,但瞬即恢復常態,含笑道︰“她真的很像我嗎?”

  韋松點頭道︰“實在太像了,我初到君山,一眼看見她的時候,險些把她當作是你,後來在襄陽酒樓上,卻把你誤認作她。”

  紫衣少女神秘地一笑,道︰“真怪,天下竟有這樣像我的人,哪天我得會會她,看看她究竟像到什麼程度。”

  韋松接口道︰“若論神情、模樣、聲音,幾乎無一不同,除了她有一顆陰狠歹毒的心,單憑目光,簡直叫人難以分辨。”

  紫衣少女輕笑道︰“你是說,假如讓她跟我站在一起,連你也認不出誰真誰假?”

  韋松道︰“正是。”

  紫衣少女立即又問︰“那麼,如果我就是萬毒教主田秀貞,你卻錯把我認作表妹,那樣豈不可怕?”

  韋松微覺一怔,隨即笑道︰“這一次,我是決不會再看錯人了。”

  紫衣少女螓首一歪,俏聲道︰“為什麼?”韋松靦腆地笑笑,說道︰“因為我以前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田秀貞據說是個殘廢人,腳上有傷,不便行動,這一點跟你絕難混淆,唉!只恨我當時竟沒有想到。”

  那紫衣少女心里暗笑,表面上卻毫無表示,姍姍舉步,走到大樹下,凝目注視那棵大樹,一時沒有開口。

  韋松跟了過去,忽然輕輕問道︰“蘭表妹,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常在這樹下等候梅香替我們捉麻雀的事嗎?”

  “唔!”她漫應了一聲。

  “時間過得多快,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韋松感懷無限地,道︰“蘭表妹,你看,這棵大樹記得我離家的時候,你親手繡了一只香袋送給我,可是,我並沒有帶它到衡山去,卻偷偷藏在樹上一個樹洞里。”紫衣少女神情微微一動,回過頭來,怔怔注視著韋松,忽然嘆了一口氣,卻沒有開口。

  韋松沉緬在溫馨往事之中,對她這微有異樣的神情,一點也沒有察覺,喃喃又道︰“那天我滿懷高興的回來,香袋仍舊好好藏在樹洞里,想不到待我趕到家時,家里卻發生了那麼大的慘變。”

  紫衣少女忽然打斷他的話,接口問道︰“你已經知道是誰害死他們了嗎?”

  韋松搖搖頭,沉痛地道︰“目前還沒發現明確的證據,但是,全家人都是中毒慘死的,我猜總跟萬毒教有些關聯。”

  紫衣少女沉吟片刻,笑道︰“猜想只是猜想,最要緊的,還是要找到確實證據,你難道一點發現也沒有?”

  韋松忙從身上取出半截斷劍和那枚星狀暗器,激動地把當時所見情形說了一遍,最後又道︰“這兩件東西雖然不能算得證物,但只要先查出那位身懷萬毒教請帖的斑發老人,以及另一位事後失蹤不見的神秘人物,就不難追查出整個經緯,找出下毒的凶手。”

  紫衣少女仔細看了那柄斷劍和星狀暗器,面上神情瞬息數變,好像十分激動,半晌之後,卻輕噓一聲,垂下頭去。

  韋松問道︰“蘭表妹,你有什麼發現嗎?”她緩緩搖頭,漫聲道︰“沒有,此事撲朔迷離,一時哪能臆測得透,你好好收藏這件東西,咱們慢慢查訪,也就是了。”

  韋松依言將兩件東西用布包妥,放進懷里,憤憤說道;“若被我查出那下毒的凶手,天涯海角,也誓要將他剖腹挖心,祭奠爹娘和慘死的親人。”

  紫衣少女面色激變,站起身來,道︰“天已經亮了,咱們眈在這兒干什麼?

  韋松望望東方天際,果然已泛出魚肚色,遂也挺身站起,輕拍肚子笑道︰“為了等你,已經三天沒吃過一點東西,現在忽然餓得難過,走,咱們先找家酒樓,好好飽餐~頓。”他左手輕挽馬韁,虎腰微閃,當先跨上馬背,向紫衣少女招手道︰“蘭表妹。來吧!我沒有坐騎,說不得只好反客為主,委屈你這匹白馬一些。”那紫衣少女微一躊躇,便也爽然伸出玉臂,韋松俯身攬住她的縴腰,輕輕一提,擁在鞍前,一抖絲韁,那馬兒拔開四蹄,向北飛馳而行。

  一騎雙跨,去勢如風,那紫衣少女嬌慵地依偎在韋松健壯的胸懷里、迎著清晨凜冽的冷風,從心底發出一陣怯生生的顫抖,暗自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忖道︰“田秀貞啊田秀貞,他和你已經仇深似海,不共載天,你究竟準備殺了他?還是害了你自己?-一”

  心潮洶涌,委實難決,朔風撲面,也無法使她紛亂的意念冷靜鎮定下來,她暗地喟嘆一聲,索性不再去想它,秀肩微縮,更緊緊偎貼在身後那溫暖的懷抱中。

  華燈初上的時候,白馬踏著輕快碎步,緩緩馳進一處鎮甸。

  這鎮甸雖不甚大,但因瀕近大江,商帆往來,市面極為繁盛,此時正當夜市,街上行人如織,白馬已很醒目,再加上人兒,男的神采飄逸,女的嬌俏嫵媚,以至引得許多人駐足而觀,膛目相送,誰個不噴噴稱羨。

  但他們哪里知道這金童玉女般很少年,表面上依偎顧盼,柔情萬種,骨子里卻是生死冤家韋松信蹄穿越兩條大街,先尋了一座酒樓,和田秀貞舉杯暢飲,飽餐了一頓,然後在一家規模頗大的“宏升客店”要了兩間緊鄰的上房。

  經過幾晝夜不眠不休,他雖有一身超人武功,這時心情一懈,也感到困意朦朧起來,盥洗已畢,田秀貞在韋松房里略談了一會,便起身回房,自去安歇。

  夜,像一池無波死水,囂塵喧嘩漸漸靜斂以後,一家家燈火,次第熄滅,整個大地,又沉人無邊死寂。

  韋松合衣躺在床上,手臂交叉枕著後腦,凝目眺望著窗外繁星,剎時間,腦海里又呈現出一幕幕難忘的回憶、一他仿佛又見到死去的父母,陰森的墳墓,衡山的松濤,桐柏山嶺的積雪,以及君山懸崖間驚心動魄的一瞬,湖濱茅屋里,東方姐弟親切感人的笑容-一。

  許許多多往事、際遇,就像那天空閃耀明滅的繁星,一件隱去,另一件又顯現出來,漸漸地,倦意爬上他的眼簾,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步入了沉沉夢鄉。

  朦朦朧朧,長夜在無聲無息間消逝。

  驀然間,他好像听到一聲輕響,一驚之下,警覺立生,本能地從床上翻身躍了起來。

  房中燃亮的燭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目光掠過窗口,似覺有一條其決無比的黑影,在窗外一晃而沒。

  韋松身負絕學,反應何等迅捷,右手輕輕一按床緣,身形已如脫弦箭矢般穿窗而出,但當他雙掌交錯,腳落實地,庭院空空蕩蕩,卻看不出任何人蹤或異樣。

  他暗暗納罕,私忖道︰“分明有人在窗外窺探,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他輕輕掩到隔壁窗外,屈指輕彈兩聲,低聲道︰“蘭表妹!蘭表妹!”

  房里靜悄悄沒有一絲回應。韋松搖搖頭,暗嘆道︰“一定是掌傷尚未復原,不然的話,一個練武的人,是不應該睡得這樣沉的。”于是也就不忍心驚擾她,獨自閃身上屋,在附近仔細搜索了一遍,未見異狀,使悄然回去調息了。

  這一夜,竟再沒有發現第二次響動。

  次日一早,韋扮起身正準備開門梳洗,忽見自己枕下。涌出一角紙頭。

  他好奇地抽出來,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那紙條上寫著︰“此時此地,取汝性命,何異深囊取物,惟念汝年事優輕,姑存一命,倘能幡然悔悟歸順本教,本教主虛位以待,否則,飛柬二次臨榻,恐再無今夜之僥幸也,存亡禍福亟盼三思,萬毒教主田秀貞敬上。”

  韋松看罷字條,不禁驚出~身冷汗,匆匆奔到隔壁門外,舉手急拍,叫道︰“蘭表妹,起來了沒有?”

  房里應了一聲,好一會,才見“徐文蘭”睡眼惺松地開了房門,兀自羅帶松垂,彩裙半俺。揉著眼楮問道︰“韋表哥,什麼事這樣氣急敗壞的?”

  韋松進房來,反手如了門栓,把那張紙條取出送給她,一語不發,尋了一張椅子坐下。

  田秀貞細細看了一會,假作吃驚不已,忙問道︰“你在哪里見到的?”

  韋松便把昨夜響動,述了一遍道︰“我一聞聲響,使驚醒追了出去,想不到她竟然早已潛進房里,放下這張紙條,難道說咱們行蹤,已落在他們監視之下了。”

  田秀貞沉吟半晌,皺眉說道︰“她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偷進你的臥房,在枕邊留下這張字條,要是存心想害你,豈不是已經。唉!這太可怕了。”

  韋松冷笑道︰“假如憑武功對敵,我自信尚不懼她,這幾句恐嚇言辭,固然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萬毒教專門善用毒物,要是被他們偷偷下毒暗害,卻有些防不勝防。”田秀貞連忙拉住他的手,顫聲道︰“韋表哥,咱們寧可回避他們一些,你父仇未報,肩上責任正重,要是不明不白被他們害死了,啊!我真不敢想下去。”

  韋松憤然道︰“萬毒教都在君山大會上,陷害了中原武林六大門派,陰謀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我既然忝為武林一份子,豈能被他們幾句話就嚇倒了。”

  田秀貞道︰“他們不是說說而已,萬一。”

  韋松拍拍她的香肩,柔聲道︰“找已發誓和他們周旋到底,決不畏縮,但是,蘭表妹,我卻耽心會連累了你,從今天起,你不要跟我同路了。”

  田秀貞急道︰“不,我也不怕,不管是福是禍,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她這話既像對韋松說的,又像對自己而發。

  韋松深覺感動,慰籍地笑道︰“要是這樣被他們一撮毒藥,一齊毒死了,又有什麼意義?”

  田秀貞嬌羞地道︰“不能同生,但願同死,又有什麼不好-一。”語聲低回,幾乎連自己也听不清楚。

  韋松一陣熱血沸騰,緊緊握著她的柔荑,叫道︰“蘭妹妹。”

  田秀貞情不自禁,張臂投懷,低聲道︰“啊!韋哥哥,韋哥哥╴╴。”

  這一剎那,兩人各自都忘了目前的艱險和立場,只憑一股純真之情,相依相偎,蜜愛輕憐,同醉在無限溫柔馨情之中。

  過了半晌,韋松才輕嘆一聲,低聲道;“你一定不肯離開,要依我一件事。”

  田秀貞道︰“你說吧!無論什麼,我都依你就是。”

  韋松道︰“咱們從現在起,彼此佯作不識,日間分批上路,飲食也要分桌,途中或相距數十丈,或相距三數里,夜間投宿,最好也像現在這樣隔鄰而居,既可遙遙呼應,萬一有什麼變故,也可以互相救援。”

  田秀貞閉目傾听,不住頜首,听到這里,忽然岔口問道︰“萬一臨時發生事故,大家失去了聯系呢?”

  韋松想了想。道︰“我們可以約定幾種記號,萬一失散,或者另有發現,就在路旁醒目之處,留下暗記,不難按圖索驥。”

  田秀貞欣喜道︰“這敢情很好玩,咱們現在就開始商量記號。好不好?”

  韋松點點頭,兩人低聲商議,約定幾種特別的暗記,何者代表方向?何者代表距離?發現敵蹤時,應該留什麼圖案?緊急求援時,又應該怎樣表示出來?

  在談得興高采烈,忽然被一陣喧嘩之聲打斷了話頭,韋松側耳傾听片刻,突覺那熙攘人聲中,有一個十分熟識的嗓音,于是低聲對田秀貞道︰你在房中別出來,待我去看看!‘他移步門邊,迅速拉開房門,閃身而出,循那人聲直奔前廳,遠遠听見一個粗洪的嗓音在暴聲喝道︰“直娘賊,快說!他們去了多久?”

  另一個聲音哀告道;‘小老兒不敢撒謊,他們姐弟才在小店住了一夜,昨天上午,便被魯家少爺親自接了去,算起來不過一日一夜-一韋松听得心神一震,腳下加快,如飛奔過前廳,獨自瞥見約有十余名勁裝大漢,正圍著客店店東,厲聲叱喝,叫嚷不休,為首一個虯髯大漢,卻是伍菲。

  他跟伍菲在君山會上相識,雖僅一面之緣,彼此甚覺投契,忽見他聲勢洶洶*問店東,不知因何緣故,連忙揚聲叫道︰“伍兄,別來可好?”

  伍菲聞聲回過頭來,冷冷向他掃了一眼,臉上竟漠不動容,也不回答,徑自戟指那店東叱道︰“姓魯的在什麼所在?快說!”

  店東戰栗著道︰“魯家堡就在本鎮東北方,出城,大約十里左右-一”

  伍菲叱道︰“是實話嗎?”

  店東連連叩頭,道︰“小老兒不敢說謊。”

  歷菲冷哼一聲,道︰“老賊,你若敢不說實話,看老子不燒了你這間鳥店,你等著瞧吧。”

  說著。近身跨出店門,跟一個身形瘦削的黑衣人低聲交談起來,看那情形,仿佛對那黑衣人十分恭順。

  韋松看得大惑不解,不覺跟出門外,暗地打量著那黑衣人,似覺十分面善。

  這時候,那黑衣人點點頭,冷冷地道︰“好吧!咱們就到魯家堡去~趟吧!

  伍菲揚頭向其余勁裝大漢叫道︰走到魯家堡去!那些勁裝大漢哄應一聲,一齊涌出了店門。

  韋松忽然心中一動,猛可里記起那黑衣人正是自己在君山赴會,在舟中曾見過的萬毒教眾徒之一,不覺大吃一驚,連忙橫身擋住伍菲,沉聲道︰“伍兄,可還記得小弟嗎?‘伍菲怪眼連翻,眼中卻充滿迷茫之色,好一會,才搖搖頭道︰“你是誰?老子不認得你。”

  韋松知他神志已失,心頭暗嘆,大聲又道︰“小弟韋松,咱們曾經同舟往君山赴萬毒教之會,伍兄可還記得?”

  伍菲冷漠地搖著頭,口里喃喃道︰“君山?韋松?不,沒有這回事-一。

  韋松沉聲喝道︰“你忘了,你是華山派掌門人師弟,萬毒教*著中原六大門派,要你們喝下那杯毒酒,伍兄,你想想華山派,再想想你師兄奪命判官藍榮山,有這些事嗎?”

  他在話音之中,暗注內家功力,聲如洪鐘,一字一句都深深貫入伍菲耳中,伍菲听得混身一震,訝然四顧,好像已有些明白的樣子。

  這時,那黑衣人忽然在人叢中冷冷接口道︰“伍菲,你是萬毒教門下,這是千真萬確的。”

  伍菲听了這句話,目光中登時又呈現一片木然,喃喃說道︰“是的,我是萬毒教門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黑衣人緊跟著又道︰“既然如此,娃韋的沾辱本教,應該怎麼辦?”

  伍菲怒目一瞪,厲吼道︰“殺!”黑衣人冷笑道︰“對!那麼,怎麼不動手?”

  伍非一聞此言,如奉綸音,呼地一掌,向韋松當胸劈了過來。

  韋松翻碗一撥,腳下橫移數尺,朗聲叫道︰“伍兄,你乃華山一派高手,怎麼竟甘心屈從一個萬毒教爪牙的吩咐!

  黑衣人接口又道︰“伍菲,限你十招之內,斃此小輩。”

  伍菲突然大喝一聲,果然雙掌如風車輪轉,一口氣連劈了十掌,每拿莫不貫注全力,直如舍死拼命狂飆暗勁,排空橫流,威猛無比,韋松被迫向後直退,轉眼已退至六七丈以外。

  黑衣人厲聲高叫道︰“伍菲,怎不使用你身邊的火簡?”

  伍菲嘿地一聲,掌勢立止,深手入懷,取出了烏黑發亮的“華山火簡”。

  韋松見他心志迷失已深,倉促之間,決難醒悟,要是再不離開,火筒一發。附近民房店家,難免同遭浩劫。想到這里,暗暗嘆息一聲,一頓足,連客店也不回,轉身向南如飛而去。身後遙遙傳來那黑衣人得意驕狂的敞笑,但卻不聞伍菲追來的腳步聲。

  韋松轉過兩處街角,才緩緩停住腳步,悵惘佇立了半晌,連聲喟嘆不已。

  他不僅是為了伍菲的不幸而惋惜,主要的卻是愧恨自己竟無力從迷失之中,將他解救出來,一個伍菲尚且如此,參與君山之會的六大門派,想必也難過同一命運,萬毒教如今輕而易舉掌握了這許多武功深湛的人物,肆意指使,茶毒江湖,天下無人可御,武林浩劫,已經迫在眉睫了。

  經過這一陣糾纏,天色早已大明,韋松苦思無計可行,只得帶著滿腔難以排遣的激憤,仍蹁躚回到“宏升客店”,那黑衣人和伍菲卻已離去。

  店東猶自蜷伏在櫃台邊戰粟著,一見韋松返來,顫顛顛搶前幾步,撲地跪倒,以頭叩地,顫聲叫道。“少俠救命!”

  韋松連忙扶起,嘆道︰“別怕了,他們不是都走了嗎?

  店東熱淚橫流,道︰“小老兒雖免一死,他們這一去,必然放不過魯堡主父子,務求少俠仗義拔刀,解救魯堡主一家百余口性命。”

  韋松詫問道︰“哪魯堡主父子是什麼樣人呢?

  店東泣道︰“魯家堡世代行善,仗義疏財,是咱們這兒有名的大善士,小老兒不知受過他老人家多少恩厚,剛才萬不該貪生說出魯家堡三個字,如今越想越悔,只恨話已出口。已經收不回來-一。‘韋松道︰“你先別只顧哭,把這事的原原因因,詳細告訴我吧!”

  店東拭淚說道︰“前天夜里,有年輕姐弟兩人,狼狽不堪到小店投店,一進門,就問起‘摘星手’魯老太爺的名諱,據那位姑娘說,她爺爺原和魯大爺是知交,許多年未曾來住了,近日她們家遭惡人尋仇,她爺爺負傷墜湖,生死不明,剩下姐弟兩人逃出來,要想投奔魯家堡去。小老兒見他們姐弟怪可憐的,又曾身受過魯大爺厚恩,因此一面安頓姐弟倆食宿,一面派人連夜去魯象堡送訊。昨天一清早,魯家堡少堡主親自趕了來,用一輛大車,把姐弟兩人接了去,臨行又賞了小老兒許多銀兩,叮囑不得把他們姐弟行蹤去向對人提起。這原是件平常事,平時常有遠道投奔魯家堡的人,小老兒也見過幾次,也許這姐弟兩人跟堡主交誼特別深些,事過之後。小老兒絕口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可是,今天一大早,卻來了這一大群凶神,撞進店門,便要殺要砍,追問那姐弟兩人去向,小老兒一時被他們嚇昏了。竟沖口說出了魯家堡-一。”

  韋松沉吟說道︰“哪位魯家堡主,號稱“摘星手”,想必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武林人物?

  他叫什麼名字?”

  店東道︰“老堡主諱字伯廷,听人說,他老人家使得一手特別暗器,與眾不同,人家暗器是飛鏢飛刀,他老人家卻是一枚六只角的金星。”

  韋松猛地一震,忙道︰“什麼暗器?你再說一遍。”

  店東畏縮地望望他,低聲道︰“听說是一枚六角金星,因此人家才稱他老人家‘摘星手’”

  韋松急急從房里取出布包,解開結頭,用顫抖的手,托著那枚喂毒金星,沉聲道︰“你仔細看看,是這樣形狀不是?‘店東揉揉眼楮,聚精會神端詳那枚金星,韋松一顆心,隨著他的目光,起伏升沉,險些要從口腔里跳了出來。

  誰知那店東看了好一陣,卻搖搖頭,尷尬地苦笑道︰“小老兒也沒有見過,不知是不是這般形狀。”

  韋松喟嘆一聲,收好包裹,又問︰“魯家堡在什麼地方?”

  店東忙道︰“出東門十來里,一片大宅子,堡前種著兩列垂楊-一。‘韋松點點頭,霍地立起身來,向里便走。

  店東詫問道︰“少英雄,你-一你不去魯家堡了嗎?”

  韋松道︰“我還有一位同伴在店里,須得告訴一聲,即刻就去。”店東忙道︰“可是昨夜和少俠同來的那位姑娘?”

  韋松額首道︰“正是。”

  店東急道︰“那位姑娘方才已經獨自出去。”韋松一怔,問道︰“是嗎?什麼時候?”

  店東道︰“就在那些凶神離去以後-一。”“她沒有說什麼?”“沒有。”

  “騎了馬去的?”

  “也沒有。她獨自悄悄出去,那匹白馬,還在店里。”“快去牽了出來。”

  店東忙去備馬,韋松趁機飛步奔過田秀貞的臥房,果然房門虛掩,已不見她的人影,他匆匆在桌上床上掃了一眼,也沒有發現留字或圖記,心里頓感迷惘,轉身又奔到前廳,店東已親自將馬匹牽來。

  韋松閃身上了馬背,吩咐道;“哪位姑娘若是回店來,你可告訴她到魯家堡來。”

  店東連聲恭應,韋松勒轉馬頭,一抖絲韁,那馬兒揚鬃怒嘶,四蹄運轉,一陣風似直奔東門。

  出得鎮外,極目一片無垠曠野,韋松心急如焚,放馬疾奔,十來里路,在他此時看來,竟比一百里、一千里還要遙遠,恨不得一腳便到才好。

  一路上,他不停地喃喃吟著兩句話︰“摘星手魯伯廷,摘星手魯伯廷,六角金星,六角金星-一。‘陡忽間,道旁一件東西,映人眼簾,韋松目光如煙,凝神望去,心中頓時一陣欣喜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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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5: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 七 章 欲蓋彌彰

  怒馬馳中,韋松目光如炬,偶爾掃過道旁一塊凸出的大石,突然發現石上刻畫著一個清晰地圖案。

  兩枚相扣的圓環,一柄長劍,貫透環心一一那正是他和田秀貞約定的暗記,劍尖所指,果是魯家堡。

  他不禁欣喜的忖道︰“蘭表妹不愧蘭質惠心,不聲不響,竟比我搶先一步,去了魯家堡。”

  但繼而一想,一團高興,立刻又冷淡了下來。

  無論“摘星手”魯伯廷是不是他要尋找的人,現在他必須立刻決定一件事,那就是

  當他再度遭遇伍菲時,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

  不是辦不到,而是道義良心,都不允許他這樣做,伍菲已經喪神迷志,言行不由自主,他怎能忍心傷害一個神志錯亂的可憐人。

  但是,那黑衣人一旦見到他,勢必又將指使伍菲用霸道的“華山火筒”對他下手,不傷伍菲,就無法解救魯家堡危難,自然更不可能會見“摘星手”魯伯延了。

  這件事叫他無法兩全,他本是忠厚之人,想到這里,不禁遲疑蜘躕起來。

  遠處碧綠叢中,閃現出一片挺拔的高牆,牆上敵樓、箭垛,建築得十分堅固宏壯,繞牆是一條三丈多寬的護莊河,垂楊扶疏,水波清潔,映著堡外一望無垠麥畝阡陌,風光分外甜靜宜人。

  韋松猜想那片莊子,必然就是魯家堡了,心情越覺沉重,勒住坐騎,緩緩行到河邊,一望之下,卻大感詫異這時,堡門大開,護莊河上木橋也放落下來,三五鄉人,荷鋤挑擔,在木橋上來來往往,竟然十分安詳,毫無驚慌忙亂的模樣。

  這情形的確有些使韋松納悶,因為伍菲等大批人聲勢洶洶部撲到魯家堡來,至少應該鬧得滿城風雨,如今堡中安靜如恆,好像並無事故發生,難道他們已經達到目的,早就離去了。

  想到這里,心頭不期然深深一震,連忙抖動絲韁,怒馬長嘶一聲,潑刺刺沖過了木橋。

  當他策馬甫抵堡門,驀聞‘唰’地一聲破空聲響,迎面六對紅纓長槍突然交叉攔住去路,門後人影一閃,走出兩個身著青衣的中年大漢,沉聲道︰“朋友,請止步!”

  韋松慌忙勒馬躍下地來,抱拳笑道︰“敢問這兒可是魯家堡?”

  那兩名青衣人一個負劍,一個持刀,四道炯炯逼人目光,向韋松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持刀的一個也拱拱手,道︰“不錯,朋友高性大名?蒞臨敝堡。不知有何見教?”韋松見他神情雖然冷漠,語氣倒甚客氣,于是又笑道︰“在下韋松,有件要事,急欲求見堡主-一。”

  持刀人濃眉一揚,接口問︰“韋兄欲見敝堡主?還是少堡主?”

  韋松想了一下,笑道︰“在下欲拜謁‘摘星子’魯老堡主。”不料這句話還沒說完,那挎刀青衣大雙突然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很對不起,老堡主有事外出,不在堡中,韋兄請過幾日再來吧!”說著,揮揮手,六對紅纓長槍一齊縮了回去,卻從堡門後魚貫走出十余名勁裝持刀大漢,一字兒並肩擋住堡門,個個手扶刀柄,虎視眈眈,瞪著韋松。

  這情景,好像對他的造訪,表示十二分不歡迎,而且,大有送客之意。

  韋松有些不悅,忍著一肚子問氣,又道︰“老堡主既然不在,就請少堡主見見面也是一樣。”

  那負劍的中年大漢,突然冷哼一聲,不耐煩地道︰“少堡主另有要事,不能見客,閣下還是請回去的好!”

  韋松听了這句露骨的逐客令,不覺怒火上沖,本想立刻發作起來,但轉念一想,或許他們因為風聲不好,防範較嚴,不明白自己來意,難免有些疑慮,于是又將怒火按捺住,強笑道︰“各位不必疑懼,在下因聞貴堡曾經仗義救助兩位少年男女,仇家即將尋到,故此好意知會一聲,假如貴堡一定不肯相信,也就算了。”

  那兩人一听這話,面色倏然大變,彼此互望了一眼,滿臉遍布驚駭失措之色。

  韋松聳聳肩頭,曬笑道︰“在下言盡于此,堡主回來的時候,煩二位把這件消息轉達一下,信與不信,悉听尊便,告辭!”說完牽馬回頭便走。

  才走了幾步,那負劍大漢忽地掠身追出堡門,攔住韋松去路,緊張地叫道︰“韋兄,且請留步!”韋松揚眉問︰“怎麼?難道貴堡不願見客,也不準客人走嗎?”

  那人額角上已隱現汗珠,急聲說道︰“請問韋兄這個消息,從何而來?”韋松笑道︰

  “是城里一家客店掌櫃親口告訴我的。”那人恨恨一頓足,道︰“唉!該死的東西,全被他壞了事了-一。”韋松臉色一沉,道︰“喂!請你嘴里放干淨些,在下遠道趕來送信,哪一點該死?”

  那人連忙抱拳陪禮道︰“韋兄,不要誤會,我不是罵你。”韋松心里暗笑,口里卻道︰

  “哼!我說呢,天下哪有這樣不識好歹的人。”

  那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拱手又道︰“韋兄請恕唐突,能否暫請略候,容在下通報一聲!”韋松道︰“貴堡主既然不在,少堡主又不願見客,有什麼好通報的?”

  那人尷尬地笑道︰“堡主雖然不在,也許少堡主願意跟韋兄見見面,方才多有冒犯,韋兄萬莫見怪才好。”

  韋松笑道︰“好吧!那麼就請快一點,我還有事,不能久候-一”

  那人連聲應了,一拱手,匆匆奔進堡去。

  韋松牽著馬,正緩步踱回堡門不久,身後忽有“ 嗤”一笑,道︰“表哥,怎麼樣?也是白費口舌,換來兩字不見?”

  他扭頭一看,卻見竟是先自已趕來魯象堡的田秀貞,姍姍從木橋走了過來。

  韋松微感一怔,匆忙迎了上去,沉聲問道︰“你現在才來?”

  田秀貞嫵媚地笑道︰“誰說的?早來過一次了,可惜跟你一樣,在門口踫了個軟釘子。”

  韋松回頭見堡門那些持刀大漢,都瞪著眼向這邊張望,于是壓低聲音問道︰“你沒有追上他們?”

  “誰?”

  “就是那些在客店門外跟我動手的人。‘”沒有啊,我追出城外,便不見他們影子了,也許他們還沒有尋到這兒來-一。“

  “不!”韋松沉吟道︰“他們一定為了白天不便下手,想等到夜晚發動,咱們只好等他們一夜!”

  田秀貞故作不解,問道︰“韋表哥,你跟這兒堡主認識嗎?”

  “不!從未見過。”

  “那麼,我們為什麼幫他?”

  “你不知道,這位堡主人稱‘摘星手’,慣使一種星狀暗器,我疑心他跟爹爹死因有些關系-一。”

  ‘真的?’田秀貞莫名其妙心里一震︰“他們說,堡主不在-一。”

  韋松冷笑道︰“鬼話,客店掌櫃親口說他負傷不能行動,怎會不在堡中,由此更令人可疑,等一會,咱們好歹要借口留下來,仔細查一查-一。

  正說到這里,那負劍大漢已領著一個二十歲左右英俊少年,從堡中如飛奔來。

  那少年年紀雖然和韋松相仿,神色卻顯得陰沉老練得多,老遠向韋松一抱拳,朗聲說道︰“小弟魯克昌,因家父離堡外出,未能親迎,韋兄多多見諒。‘接著,目光一掃田秀貞,又道︰”這位姑娘是?“

  韋松笑道︰“這是在下表妹徐文蘭,咱們來得魯莽,有擾少堡主清神!”

  魯克昌凝目在兩人臉上仔細看了一會,側身道︰“請賢兄妹入堡詳談。”

  韋松含笑點點頭,領著田秀貞緩步人堡,踏進堡門,才見“魯象堡”中房舍井然有序,筆直的石板街道,高牆深壕,敵樓箭垛之後,均有挎刀堡丁隱身守衛,布置防御,甚是嚴緊,不覺暗暗贊賞魯克昌將他們請到一棟宏大的宅院中,立刻摒退閑雜之人,正色問道︰

  “本堡自家父建堡以來,一向苟安度日,從不敢開罪江湖朋友,驚聞韋兄傳言,將有仇家上門,實令小弟萬分惶恐,不知所謂仇家,究竟都是什麼人物?‘韋松便把晨間所遇所聞,以及客店掌櫃的話,詳細述了一遍。

  魯克昌聞言立時變色,驚道︰“這是從何說起?魯家堡縱有天膽,也不敢收容萬毒教仇人的子女,那蠢才信口胡謅,豈不陷我父子于萬劫不復之地,他與魯家堡何仇何恨,為什麼存心要誣陷我們。”

  韋松見他言詞閃爍,心里大感不快,冷笑說道︰“其實那掌櫃一番話,不但沒有絲毫誣陷之意,更將貴堡仗義護孤,疏財行善,對貴堡贊佩不已,少堡主也許是太畏懼萬毒教勢大了吧?‘魯克昌連連搖手道︰”不,韋兄錯了,萬毒教新近崛起武林,收羅中原六大門派,聲威震耳,咱們魯象堡早已心敬神馳,決不敢做出這種違拗忤逆之事,不想竟然平地風波,生出這樁謠言來。唉!小弟方寸已亂,只等教中高人駕蒞,立刻出堡恭迎,靜候他們搜查全堡,以洗清白-一。“

  韋松大怒,猛地站起身來,道︰“少堡主既然已有萬全之策,在下就此告辭。‘魯克昌好像並無堅留之意,僅道︰”多承韋兄送訊,小弟心感莫名,容敝堡略表一點謝意。“回頭向那負劍大漢招招手,那人轉身取來一封約有五十兩重銀子,魯克昌雙手捧到韋松面前;說道︰“些小之物,不成敬意,聊酬韋兄遠途跋涉茶水之資-一。”

  這番話,把韋松氣得臉色發青,拂袖冷笑道︰“少堡主,你把韋松看錯了,我好心馳報警訊,難道為了你這幾十兩銀子的報酬嗎?哼!不念在彼此初交,韋某人真要說出無禮的話了。”扭頭對田秀貞道︰“蘭表妹,咱們走!”

  田秀貞抿嘴微笑,柔順地跟著韋松出了魯家堡,那魯克昌親身恭送到堡外,命人送還韋松坐馬,一再表示無限歉意。

  韋松氣沖沖向前直奔,一口氣行了里許,回頭一看,田秀貞牽馬隨在身後,他此時怒火略減,長嘆一聲,就在路邊草地坐下來,臉上遍布憤憤之色。

  田秀貞將馬系妥,姍姍近前傍著他坐下,嫵媚地望了他半晌,才含笑道︰“你不是說要借口留在堡中嗎?干嘛又一怒而去呢?”

  韋松恨道︰“那位少堡主滿口奴才語氣,全不是客店掌櫃所說的俠義人物,叫人听了實在生氣。”田秀貞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何犯著生氣,據我看,他對萬毒救那些諂媚畏敬的話,未必盡是由衷之言、’韋松忙問︰“你怎麼知道?”

  田秀貞嬌笑道︰“理由很簡單,要是他既未收容萬毒教仇人的子女,又決心任人搜查,心地坦然,怎會慌慌張張將咱們請進堡去,卻只說了些莫名其妙的廢話!

  韋松恍然道︰“果真我竟沒想到這一點,這麼說,欲蓋彌彰,反而證明他收容少年男女確有其事了。”

  田秀貞道︰“八成是有的。”

  韋松又道︰“如果真有這件事,他怎敢任由人家檢查?”田秀貞掩口而笑,說道︰“表哥,你怎的這樣老實,搜查只不過一句空洞之言,魯家堡中那麼多房屋,隨便藏在何處,也使人無法搜到,何況他又口口聲聲欽敬臣服萬毒教,先已經爭取到萬毒教的信任,何患妙計不酬!”

  韋松跌足道︰“原來他請我們進堡,目的正是要借我們之口,替他宣揚他們對萬毒教的恭順,這魯克昌年紀雖輕,心機卻很深沉!”

  田秀貞接口道︰“可笑我們一怒出堡,恰好如他算計。表哥,‘摘星手’的事,還要不要追查?”

  韋松躍身而起,道︰“自然要查,走!咱們再回去問問他。”

  田秀貞卻搖搖頭,道︰“不!那位少堡主很狡猾,當面問他,必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如等到晚上,悄悄進堡,暗中查探。”韋松擊掌道︰“對!咱們就這麼辦。”兩人尋了處隱蔽林子,安置好馬匹,靜坐調息,準備夜間行動。

  這時天色尚早,一輪驕陽,高掛空際,他們身邊又未曾攜帶干糧,好容易熬到黃昏日落,腹中雷鳴陣陣,已覺饑火難耐,正感煩躁,忽听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遙遙傳進耳中,漸行漸近。

  韋松心頭激動,霍地躍起,輕輕掩到林邊屏息窺視,片刻間,果見一騎快馬,正絕塵由城中飛馳而至,轉瞬掠過密林,直向魯家堡而去。

  馬上坐著一個三十來歲光頭壯漢,半裸身子,濃眉大眼,兩臂之上各束一支閃閃發光的金環,映著身上古銅色皮膚,神情粗擴威猛,一望而知必是外功極深的武林人物。

  光頭壯漢離去不多久,魯家堡方向也如飛馳來一騎快馬,卻是日間把守堡門的中年負劍大漢,這大漢低頭催馬如風,剎時掠過林邊,徑自奔向城中去了。

  韋松悄悄同田秀貞道︰“看樣子被你料中了,魯家堡此時正急著布置,果然不似甘心向萬毒教俯首低頭的情形呢!”田秀貞只是淡淡笑道︰“不過,他縱能請來幾個幫手,也未必能與萬毒教為敵-一。’韋松皺眉說道︰”這話不錯,萬毒教驅使六大門派出面為惡,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伍菲身上更有極霸道的華山火簡,假如等一會咱們跟他在堡中遭遇,正不知該怎樣應付才好!”

  田秀貞道︰“你是擔心見了伍菲,不忍對他下手?”

  韋松喟嘆道︰“是的,他與我無仇無恨,如因他一時神志不清,向他下手,未免問心難安。”

  田秀貞想了一會,道︰“放心吧!我猜萬毒教的人,今夜也許不會在魯家堡出現。”

  韋松詫道︰“你從何可以斷言?”田秀貞笑道︰“猜的罷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動身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幅絲綢,要替韋松系在臉上。

  韋松奇問道︰“為什麼要用絲絹蒙面?‘田秀貞笑道︰”傻瓜,咱們白天才去過一趟,萬一等會露了形藏,被他們認出來,豈不誤會咱們包藏禍心?你應該暫時俺遮一下。’韋松忙道︰“咱們問心無愧,何必學那藏頭露尾的行徑。

  田秀貞未等他說完,輕伸出柔荑,已將黑絹掩在韋松臉上,一邊替他結扣,一邊嬌聲在他耳邊說道︰“好表哥,听我的話,既然準備夜探虛實,還是不露出本來面目的好,系上吧,我不會害你的!

  韋松猶在遲疑,終被她將黑絹系好,他想想這話也甚有理,于是也就不再反對,卻不想如此一來,幾乎鑄成遺恨終生的大錯。

  他們趁著夜色,悄悄重回魯家堡,繞河尋到隱蔽之處,一齊飛身越登堡牆,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兩名堡丁,展開身法,徑奔日間那棟巨宅。

  韋松自得北山神手頭陀們贈一甲子內力,一身兼修南北雙奇絕學,儼然已側身武林高手之列,但今夜卻是他第一次展露玄功,但見他身形展動,勁風不揚,衣袂不飛,舉步間有如行雲流水,卻快得宛如一縷輕煙,田秀貞看得心驚不已,竭力施展‘鬼影身法“,才算勉強沒有落後。

  兩人略一辨認,很快就找到那株巨宅,審視之下,宅中正燈火通明,人影紛紛進出,顯得十分忙碌。

  韋松向田秀貞招招手,飄身隱在一株樹上,運目望去,只見廳上設著一席極豐盛的酒筵,許多堡丁僕婦穿梭上菜添酒,席上五位,坐著尋臂束金環的光頭壯漢,魯克昌斜位作陪,頻頻敬酒,臉色已不似白天那麼驚惶和陰沉。

  那光頭壯漢滿飲了三大杯,抹抹嘴唇道︰“賢弟所述經過,好生叫人難懂,那丫頭既是他親佷女,怎會突然下此毒手?”

  魯克昌道︰“這件事,別說師兄不信,小弟又何嘗相信?但據家父重傷返堡時,親口對小弟說起,就不由人不相信了。”

  光頭壯漢沉吟一陣,道︰“難信!難信!只怕其中另有陰謀,你事後可曾令人再去查看過沒有?”

  魯克昌點頭道︰“小弟曾經立命魯達去查看過,據說那兒~切均末移動,尸體已經掩埋,在屋外建了六座土墳。”光頭壯漢眼中精光一閃,搶問道︰“你說幾座土墳?”

  “六座”“一共死了七人,怎的只有六座墳頭?”“據說另外一座,乃是空墳,坑中並無尸體-一。”

  “有這種事?”光頭壯漢驚呼著從椅上站了起來,不安地在廳上來回踱了幾圈,憤憤說道︰“這兒事了之後,我要去親自看看,師父死得太不明白了。”

  魯克昌也嘆道︰“小弟久有此心,無奈一直抽身不開,如今又遭到這樁大事,師兄來得太好,正可助小弟一臂之力。”光頭壯漢嘿嘿現冷哼一聲,道︰“想不到華山派竟也做了萬毒教走狗,苗某人倒要會會這些不知羞恥的東西。”

  正說著,一騎快馬如飛馳到宅前,馬上躍下一人,卻是那負劍大漢,匆匆奔進大廳,拱手向光頭壯漢和魯克昌見禮侍立。

  魯克昌忙道問︰“魯達,打听的情形如何?”負劍大漢抱拳答道︰“小的曾去店中查問,日間那姓韋的所說竟然句句真話,而且,據說那姓韋的武功極高,並不是萬毒教的人-

  一。”

  “啊!”魯克昌不覺詫異輕呼一聲,臉上頓時現出無限懊悔之色。

  韋松听到這里,心中大感欣慰,滿肚子怒氣頓時化為烏有,扭頭望望田秀貞,卻見她不住連連搖頭,好像在示意他不可過分得意。

  魯達又繼續說道︰“小的本想把那蠢材帶回堡來,又怕反而泄漏了風聲,據實情,那蠢材也確系被迫不過,這事必有旁人通風報信,原也無法過分責怪他,所以申斥了一頓,並未難為他。”

  魯克昌頷首道︰“很對,他是個生意人,刀鋒之下,自然熬不過去,那麼,萬毒教和華山派的人可有消息嗎?”

  魯達搖頭道︰“回少堡主,這真是件怪事,有人親眼見他們一早就出城撲奔魯家堡來,可是,到現在卻未見他們在附近現身。”

  那姓苗的光頭壯漢接口道︰“他們必是不肯白日下手,夜里一定會來,你只囑咐他們各就位置,不得驚惶,多派人出堡踩探,一有消息,立刻用號彈報回來,咱們好歹在堡外截住他,不讓他毀傷堡中房舍。”

  魯達應了一聲。躬身退去。

  苗姓壯漢仰頭又于了一杯酒,忽然低聲向魯克昌問了幾句話,魯克昌立時緊皺眉頭,愁容滿面答道︰“可憐他老人家終日困臥樓上,神志雖然還很清醒,卻寸步難移,直如殘廢!”

  苗姓壯漢道︰“你帶我去看看他老人家‘魯克昌點頭應允,親自提一盞燈,領著那苗姓壯漢直奔後園,僕婦們竟一個也沒有隨去。

  韋松心念一動,忙也招呼田秀貞躡蹤掠登屋脊,鶴行蛇伏,遠遠跟著撲向後園。

  魯克昌和苗姓壯漢迅速地穿過花園,左繞右轉,來到一座孤立的小樓下,魯克昌將燈籠懸在樓口,輕步拾級而上,姓苗的壯漢竟未跟隨上樓,獨立在樓下揚自四處張望,韋松和田秀貞險些被他發現,連忙隱入一叢花草後。

  魯克昌登上樓頂,舉手敲門,剝剝兩聲,稍停片刻,又敲兩聲,一連敲了四次。

  樓房中有人沉聲喝道︰“是誰?”

  魯克昌應道︰“麗兒是我,開門吧!”

  這時,樓上才透出一線燈光,房門“呀”地打開,魯克昌低頭跨進房去,竟沒有招呼樓下的苗姓壯漢,房門“蓬”地重閉。

  韋松和田秀貞躲在花叢後,巴不得那苗姓壯漢快些上樓去,不料那光頭壯漢卻毫無登樓之意,只在樓下徘徊巡視,東張西望,好像守衛的~般。

  片刻後,樓房門“呀”地又開,魯克昌跨出房來。低叫道︰“苗師兄,爹請你上樓來。”

  苗姓壯漢答應一聲,一頓足,嗖地騰身凌空拔起,人在空中略一折身,輕若乳燕,飄飄落在樓口,一言不發,便踏進房去,房門“蓬”地立又緊閉,卻把魯克昌留在門外,接替了了望警戒的任務。

  這一來,韋松和田秀貞連逼近一步的機會也沒有,更別說登上小樓,听听房里談些什麼話了。

  韋松恨得牙癢,盡力耐著性子,只遠遠望見小樓上人影移幌,偶爾傳出一聲嘆息,隔了盞茶之久,那苗姓壯漢才獨自退出房來,神情黯然地對魯克昌說道︰“咱們再去看看那可憐的姊弟兩人吧!”

  樓上燈火重滅,魯克昌和姓笛的壯漢一齊下樓,取了燈籠,匆匆而去。

  韋松屏息靜待他們已經去遠,悄聲對田秀貞道︰“這小樓中如此詭密,必是‘摘星手’魯柏廷藏身之處,你替我守望著,讓我上去看一看。”

  田秀貞道︰“不!我要跟你一起上去。”

  韋松道︰“也好,咱們也學他們方才的行動。”

  兩人一長身形,二次起落,已經同時掠登樓頂,韋松依照魯克昌敲門之數,每次兩聲,一連敲了四次。

  果然,樓中有人沉聲喝問︰“是誰?”

  韋松應道︰“是我,麗兒快開門-一。”誰知那人又問道︰“你是誰?怎麼樓口不掛燈籠?”

  韋松被問得答不上話,方自一怔,田秀貞縴掌一揮,蓬地將房門劈開,沉聲道︰“表哥,快沖進去!”

  韋松錯掌護胸,低頭沖進樓房,一腳才踏房中,驀聞金刀砍空,一縷寒光,直奔面門劈到,急運“玄門隱形罡氣”,左腕斜斜一撥,右掌疾出,一招“深淵鎖龍”,疾揮而出。

  掌力過處,只听一聲悶哼,刀光人影一齊踉蹌倒退數尺,韋松掃目望去,卻見是個十七八歲丫環,手里倒提一柄厚背九齒刀。

  那丫環一頓之後,揮刀又撲了過來,刀光霍霍,死命擋住房門,一面揚聲長嘯,淒厲之聲,充斥樓頭,顯然是在呼救求援。

  田秀貞一咬牙,道︰“表哥,不下毒手,還等什麼?‘說著,欺身搶進房門,掌指交施,一連幾招快攻,縴掌忽然飄忽地一探,直透刀光之中,翻腕沉臂,”呼“地一聲,厚背九齒刀已被她拍落樓板上,迅疾點了那丫環穴道。

  韋松忙道︰“別傷她性命。”

  內屋中忽然響起促迫的語聲︰“是-一是哪一位-一高人一一。”

  韋松尚未回答,田秀貞搶著幌燃火揩子,將壁間油燈點亮,一縷亮光,照映全樓,兩人同時向內屋里去,登時都大吃一驚。

  那是一間無窗暗室,三面是壁,一面遙對房門,空中除了簡單桌椅和一張木榻,旁無陳設,木榻上躺著一個亂發披面的枯槁老人。

  燈火一亮,那枯槁老人霍地從榻上撐起半個身子,當他一眼瞥見光影下的田秀貞,渾身突然劇烈地寒顫了一下,驚恐無比的叫道︰“田秀貞-一萬毒教主-一你-一。”

  田秀貞微微一怔,緊接著嬌軀輕閃,人已躍到床邊,笑道︰“魯老堡主,你認錯了人-

  一。”

  老人如見蛇蠍,手一松,重又仰跌倒床上,簌簌顫抖著道︰“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一。”

  韋松忙也跨前一步,道︰“老堡主,你真的認錯了,她姓徐。名文蘭,只不過和萬毒教主田秀貞長得很相像罷了老人惶然連搖著頭,道︰“不,不-一她是田秀貞-一萬毒教主田秀貞-一。”

  田秀貞轉頭向韋松笑道︰“他一定是嚇瘋了,表哥,把東西拿出來叫他認一認!”

  韋松點點頭沉聲問︰“你就是‘摘星手’魯伯廷嗎?‘老人喃喃道︰”不錯!我就是魯伯廷!你們殺了我吧韋松從懷中取出絲帕解開,將那枚星狀暗器送到老人面前,激動地問︰

  “請問你,認不認識這件東西?”

  魯伯廷掃了一眼,臉色越加蒼白,喘息說道︰“六角金星一一這是老夫成名暗器-

  一。”

  韋松听他已經直認不諱,登時心血一陣沸騰,一探手,扣住魯伯廷肘間穴道,厲聲喝道︰“告訴我!我爹娘是怎麼被你害死的?快說!

  魯伯廷囁嚅問道︰“害死你的爹娘?我什麼時候害死了你爹娘?”

  韋松熱淚盈眶,含恨說道︰“魯伯廷,你想不到吧,雲溪金劍神鏢韋如森,就是我爹爹,你跟我們韋家何仇何恨,竟用歹毒手段,害死我父母親友一門六口,姓魯的,你說!”

  魯伯廷喃喃念道︰“韋如森?金神鏢?”霍地眼中一亮,失聲叫道︰“韋松!你-一你就是韋松?你是韋松?”

  韋松切齒地點頭道︰“是的,我就是韋松,怨怨相報,分毫不爽,你沒有料到吧?”

  魯伯廷忽然淚水滾滾直流。嘴唇一連張前幾次試竟然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田秀貞黛眉微一皺,接口道︰“韋表哥,暗器既然是他的,下毒的人,必然也是他,不必多問了,咱們替慘死的姨父姨母報仇吧!”

  韋松含淚道︰“不忙,我要問問明白,為了什麼仇恨,居然下這種毒手!”他想到父母慘死之狀,仇恨之火澎湃掀騰,五指上略一用力,指尖已深深陷進魯伯廷干枯的皮肉之中。

  魯伯廷痛得哼了一聲,神志反而清醒了些,回聲說道︰“好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一。”

  韋松怒叱道︰“我回來便是為了清理父母血仇慘死,你老老實實把害我父母的經過說出來,若有一分情理,我答應只取你一人性命抵債,否則,魯家堡今夜休想留下一個活口。”

  魯伯廷慘然額首,道︰“好!我說,我正要把那天經過,詳詳細細告訴你,唉!這件事,悶在我心里。使我這些日子以來,生不如死,好孩子,讓我告訴你吧。”

  田秀貞听到這里,心中暗驚,連忙搶著道︰“表哥,快些下手吧!他在故意拖延時間,想等他兒子趕來救他!”韋松回頭望了樓門一眼,沉聲道︰“蘭表妹,你去掩上房門,把燈火弄媳-一。”

  魯伯廷突然大聲叱道︰“不要弄熄燈火。不要弄熄燈火!”田秀貞冷哼一聲,道︰“你想留著燈光,好讓你兒子知道樓上發生了變故?告訴你,他就算來了,也救不了你的性命。”說著,便向房門行去,徑自掩上門扉。

  魯伯廷長嘆道︰“老夫一命何足為借,但是,韋松,在你們熄滅燈火之前,請你掀開被褥,看看老夫身上殘留著什麼東西。”

  韋松左手仍扣著他肘間穴道,右手將那枚六角金星放在幾上,空出手來,迅速地一把掀開了被褥,一望之下,立刻失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魯伯廷枯于如柴的身軀上,僅著短褲,整個上身赤裸,涂滿許多紫黑色的藥膏,左胸卻插著半截金閃閃的斷劍。

  最令人驚心的是,那斷劍一半深入肌肉,一半殘留體外,而所插之處,又是左胸下致命要害‘期門’死穴韋松一見那柄斷劍,宛如巨雷轟頂,腦中一陣暈眩,匆匆從懷里取出他父親“金劍神鏢”韋如森臨死棄置桌上那半截金劍,兩下一比,果然正是一柄。

  他急急想伸手拉出那半截劍尖來,魯伯廷卻沉聲說道︰“漫著,你絕對不能拔出劍尖來-一。”韋松一愣問道︰“為什麼什?”魯伯廷喘息著道︰“老夫全因有這半截金創插在穴道上,劇毒被金劍隔阻于期門之下,才能苟延殘喘活到今天,你一旦拔出劍尖,老夫立時身亡,你父母慘死因由,也就永遠無法知道了。”

  韋松顫聲又問︰“這是我爹爹成名兵刃,怎會劍尖留在你身體上?”

  魯伯廷輕噓一聲,說道︰“孩子,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那一天,你爹爹懷著滿心興奮,盼你藝成歸來,要把這柄金劍傳給你,並且,準備告訴你一件在他心中埋藏了十余年往事舊恨,想不到苦候一日,卻等來一場滅門慘禍-一。”正說到這里,田秀貞忽然”呼’地一口,吹滅了燈火,沉聲道︰“表哥,有人向這兒來了!”

  韋松听到緊要之處,應道︰“別理他。娃魯的,繼續說下去!你怎會知道我爹要我返家,傳我金劍的事?”

  魯伯廷在黑暗中嘆息說道︰“告訴你,也許你不會相信,那天你爹爹多麼快樂與興奮,不擔叫你娘忙忙碌碌準備了一桌豐盛酒席,而且,又請了四位客人,在席間作陪-一。”

  韋松插口問︰“是哪四位客人?”

  魯伯廷幽幽說道︰“其中有你兩位師叔,也就是和你爹爹並稱‘洞庭三劍’的藍衫劍客梅維民,連雲劍客吳涯。”“這個我知道,那另兩位客人卻是誰?”

  “另兩位是你爹爹最近十年內結識的好友,他們也是師兄弟兩個,出身昆侖派,一個人稱‘金環對’姓王名儉。”“他是個頭發斑白的老年人嗎?”

  “正是……”

  韋松心中一震,“啊”了一聲接口又道︰“另一位呢?”魯伯延緩緩說道︰“另一個,也就是那次席上唯一活著脫身的人他便是老-一。”才說到“老”字,小樓外突然響起急迫的步履之聲,魯伯廷語聲一頓,沒有再說下去。

  緊接著。門上響起“剝剝‘兩聲,一連四次,有人沉聲問道︰“爹!你老人家在跟誰說話?”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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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6: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 八 章 大錯鑄成

  那聲音分明正是少堡主魯克昌的嗓音,韋松驀然一驚,駢指如戟,飛快地點了魯伯廷腦後“啞穴”,身形疾旋,已到門後,提掌蓄勢而待。

  魯克昌見無人回答,情知有異,蓬蓬舉手拍門,大叫道︰“麗兒!麗兒!”

  田秀貞悄悄也到了韋松身後,忙壓低噪音,沉聲應道︰“是誰?”

  魯克昌道︰“麗兒,是我,你快開門!”田秀貞一面緩緩抽出長劍,一面答道︰“堡主剛休息,沒有事,少堡主請回吧!”魯克昌明明听見父親在跟人說話,這一來,疑心頓起,回頭叫道︰“苗師兄不好了,樓上有變……。”

  那臂束金環的苗姓壯漢本在樓下,听了這話,腳尖一點地面,身子唰地沖天拔起,人在空中一揚粗臂,嗆當當一陣震耳脆響,九環刀已撤到他的手中。

  他看起來粗壯笨拙,輕身之術卻達爐火純青之境,半空一擰虎腰,飄落樓口,左掌一翻,“蓬”地早將樓門震開。

  韋松輕輕撥開門板,沉樁揚掌,一招“怒海沉鯨”當胸推了出去。

  那苗姓壯漢大喝一聲,揮拳硬接,“轟”地一聲暴響,當場退了兩步,恰好撞樓梯欄桿上,連人帶攔桿翻落了下去。

  魯克昌駭然大驚,右臂疾揚,向天射出一顆號彈,接著雙掌交錯,低頭沖進房門,不想一腳踏進去,又被韋松迎頭一招‘空王趕山’,劈得蹬蹬蹬踉蹌倒退出來。

  韋松一面揮掌,一面叫道︰“蘭表妹,快來替我擋住房門,我還有重要的話問他!”田秀貞答應著。“你最好快些問,等一會幫手一多,脫身要大費手腳了。”揮動長劍,封擋住樓門。

  韋松抽身又奔回榻邊,拍開魯伯廷“啞穴”,沉聲問道︰“你和我爹爹既是朋友,他們全都中毒,你怎會一人幸免?”

  魯伯廷仰面躺著,靜靜地並不回答。

  韋松又問︰“那一天席上並無外人,究竟是誰下的毒?我爹的半截金劍,怎會到你身上?而你的六角金星喂毒暗器,卻-一。”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伸出手一探,魯伯廷竟然氣息俱無,死在床上。

  韋松駭然一震,連忙晃燃火褶子,光亮一閃,這才看清魯伯廷插在“期門穴”上那半截金劍,已被人拔出棄在被褥上,穴口但見一縷腥惡黑水,並無血跡。

  這變故無形中將他即將得到的答案,遽然中斷,急怒之下,暴吼一聲,雙手抓住魯伯廷的尸體,從床上直拖起來,淒厲地呼叫道︰“我爹是怎樣死的?你說呀!為什麼不回答我……”

  然而,魯怕廷一顆頭軟軟斜搭在頸脖上,業已不可能再回答他半個字,韋松憤憤擲下尸體,拾起那半截斷劍,忍不住淚水滂沱,失聲痛哭起來。

  田秀貞沉聲問道︰“韋表哥,他怎麼了?”

  韋松哽咽答道︰“他一一他已經死了!”

  “死了?”田秀貞嘿地頓足道︰“老家伙真是老好巨精,明知難逃一死,寧願自殺,卻不肯吐露實情。”

  這時候,樓下已有近百名“魯家堡”門人趕到,大家听了這話,齊都失聲驚呼。

  魯克昌更是心朋俱裂;大喝一聲,雙掌之力忽然暴增一格,田秀貞一支劍意攔他不住,被他劈倒一堵牆壁,沖進小樓。

  他一眼望見老父果然已死在床上,急得悲憤淒切地大聲叫道︰“爹爹。”韋松猛听這一聲慘呼悲喚,心頭一震,手中斷劍竟失手墮落樓板上。

  田秀貞長劍旋空半轉,寒光疾射,劍尖已點中魯克昌左臂,魯克昌痛得悶哼一聲,掌勢頓滯,被田秀貞閃身直欺上來,縴掌猛沉,‘蓬’地又在他右臂上拍中一掌。

  魯克昌連被劍掌所傷,身子晃了兩晃,搖搖欲倒,田秀貞銀牙一咬,正待立下毒手,忽然一條人影疾掠過來,舉掌架開她的長劍,沉聲道︰“蘭表妹,不要傷他性命。”田秀貞不覺一怔,門外那苗姓壯漢也緊跟著揮刀破壁而人,鐵臂一圈,將魯克昌挾在脅下,仰身倒射,躍出竹樓,厲喝道︰“放火燒樓,不許讓兩個小賊逃脫了。”

  堡丁們吶喊一聲,紛紛動手,剎時火焰沖天,整棟竹樓已開始燃燒起來。苗姓莊漢又喝令弓箭手分圍四方,不管見人不見人,輪番放箭,向小樓上四面攢射。

  烈火熊熊,箭如飛蝗。

  田秀貞埋怨道︰“一時心軟,饒了他性命,將來必成禍患。”韋松搖搖頭嘆息道︰“我已經逼死他父親,怎可再傷他性命,唉!今夜之事,也許是我們做錯了。”

  田秀貞道︰“錯什麼,他害死了姨父姨母,事證俱在。才自己畏罪拔出斷劍自殺,怎能怪咱們逼死了他?”

  韋松道︰“若是他害死我父母,他自己怎會中毒?更不必用斷劍插封死穴,躲在小樓上過著苟延殘喘,不見天日的日子?由此看來,他說的也許是真話-一。”

  田秀貞臉色微微一變,道︰“那麼,他為什麼要自殺?”韋松迷惘地道︰“我也想不透這點道理,他話還沒有說完,怎會突然自求一死呢-一。”

  田秀貞忙道︰“現在脫身要緊,這些問題,以後慢慢再想吧!”

  兩人略一探頭,見四面箭矢如雨而至,大火已燒及樓門,無路可退。

  田秀貞抓起魯伯廷的尸體道︰“咱們用他作箭垛,讓他們射個夠……”

  韋松道︰“不能,人已死了,不可再毀損他的尸體,區區箭矢怎能阻擋咱們,蘭表妹,跟我來!”他從田秀貞手上接過尸體挾在脅下,運足‘玄門隱形罡氣’護身,右掌向上一翻,勁風揚處,小樓屋頂應手而飛。

  接著一聲長嘯,身形破空直上,從屋頂一穿而出,迅速地拔升到五丈以外。

  吸氣、折腰、圈掌,衣袖掃開千百支箭矢,飄飄落在一株梅樹上。

  田秀貞也舞劍拔打飛矢,緊隨著掠出竹樓,銀虹如匹練繞身,箭矢射到五尺以內,便紛紛自動墜地。

  那苗姓壯漢遠遠望見,厲聲大喝,雙臂一抖一揚,臂上兩枚金環突然脫手電射而出,一取韋松,一射田秀貞。

  韋松剛從樹梢飄落地面,驀覺一陣刺耳銳嘯破空射到,忙旋身歪頭,一縷光華從他耳根下數寸處“嘶”地掠過,肩頭一涼,衣襟被劃破一道裂口。

  正自心驚,卻曾見田秀貞一時閃讓不及,在足踝上,已被另一枚金環射中。

  韋松駭然失聲,但田秀貞卻神色不變,僅探手從足踝上取下那枚閃閃發光的金環,塞進懷里,仍舊揮劍如故,似乎並無什麼太大的影響。

  他這才暗松了一口氣,放下魯伯廷尸體,拔出自己長劍,叫道。“蘭表妹,咱們走吧。”

  誰知他剛將尸體放下,暗影中突然沖出兩條人影,一人格抱起魯柏廷尸體,另一個揮劍上前,直取韋松。

  韋松慌忙舉劍封架,一瞥之後,不禁失聲叫了起來!

  “呀!東方姑娘?”

  原來那人長發披肩,一身黑色勁裝,手握長劍,竟是從洞庭湖中救過韋松一命的女郎——

  東方鶯兒。

  韋松不料會在這兒遇見她,大喜欲狂,連忙取下蒙面黑巾叫道︰“東方姑娘是我呀!姑娘怎會也在這兒?方才那個一定是小虎弟弟了?東方老前輩呢?”他心中有許多話想問,一時不知從哪里問起的好,所以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好像仍意猶未盡。

  不料東方鶯兒一見竟是韋松,頓時驟然一驚,眼眶一紅,銀牙咬得格格作響,冷冷地道︰“你的毒傷治好了?”

  “多謝姑娘活命之恩,神手老前輩又慨助一甲子功力,在下傷勢,已經好了。”

  東方鶯兒又道︰“和尚伯伯助你一甲子功力,你現在武功很了不起了吧?”

  韋松一怔,詫道︰“姑娘怎會如此說法?”

  東方鶯兒怒哼一聲,厲叫道︰“都怪我們瞎了眼,和尚伯怕更是天下最蠢的笨牛,辛辛苦苦救你性命,老遠送你到桐柏山求醫,又慨助你一甲子功力-一如今你武功成就了,卻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問你,魯伯伯跟你何仇何恨,你要逼他性命?我和弟弟對你哪一點不好,你逼得我們連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姓韋的,你的心是什麼做的?為什麼要如此恩將仇報?趕盡殺絕呢?”說到這里,“哇”地痛哭失聲。

  韋松惶恐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吶吶說道︰“姑娘-一姑娘-一我-一沒有-一啊-一?”

  東方鶯兒揮淚切齒又道︰“沒有?今天的事,眾目所睹,你還不承認嗎?讓我索性告訴了你吧!”

  她頓了一頓,淒聲又道︰“我們為了救你,被萬毒教獲知,趁夜偷襲漁村,爹爹中掌墜湖,生死不明,我和弟弟連夜逃出來,投靠魯伯怕堡中,整日躲在地窟里,怕的是萬毒教會風聞尋到此地來,現在萬毒教沒有來,倒來了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你-一你為什麼連魯怕怕也不肯放過?你說!你說……。”

  韋松只知搖頭,道︰“我沒有-一沒有-一我沒有害他,我也不知道-一逃來魯家堡的,會是姑娘姊弟-一我沒有-一沒有-一”

  東方鶯兒怒目叱道︰“事證俱在,再否認也是白費,若是無虧于心,為什麼你要用黑巾蒙面,深夜潛進魯伯伯的竹樓?”這句話,問得韋松啞口無言,他發抖的手,舉起那幅面巾擲在地上,悲吼一聲掩面返身,踉蹌而奔。

  田秀貞緊跟著他,兩人飛奔一陣,已出了魯家堡,東方鶯兒和魯克昌等並未追趕。

  韋松此時追悔痛恨,內心悲傷,莫可名狀,發足狂奔越過護莊河,直踏田畝而過,不知狂奔了多久,忽然撲倒地上,手里緊緊抓了一把泥土,放聲大哭起來。

  田秀貞長嘆一聲,在他身邊坐下,幽幽道︰“這下好了!把心里氣悶哭出來吧。千萬不要再悶在肚子里。”

  韋松如若未聞,用力錘打自已頭部盡情哭了一場,天明不久,才力竭睡去。就在他昏昏人睡未久,魯家堡那一方,隱隱傳來一陣哭叫嘶喊,不多一會,熊熊火光,沖霄而起,照得半邊天都成了一片血紅色。

  田秀貞抱膝遙望那慘烈的火光,偶爾也低頭看看沉睡中的韋松,粉臉木然,看不出一絲表情,直到黃昏,火光漸小,她才長長噓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撫摸著韋松淚痕斑斑的面頰,口里低得不能再低地喃喃說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已經為你盡過力量,但是,唉。”

  嘆息聲中,韋松竟悠悠醒了過來,揉揉眼楮,向火光猶未熄滅的魯家堡望了一眼,詫問道︰“那是什麼火?”田秀貞淡淡笑道︰“是魯家堡那棟竹樓還未燃盡呢!”

  “啊!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會兒。”

  韋松憶起前情,猶自無限追恨道︰“我真該死,無意之中,竟鑄下這個大錯,將來何以對恩師?何以對去世的父母?再拿什麼去報答她活命之思,唉!我真該死-一。”

  田秀貞溫柔地掩住他的嘴,道︰“不!表哥,不要這樣說,咱們問得過良心,不怕他們誤會,事情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忽然話題一轉,道︰“那位東方姑娘好像對你原有深意,要是沒有這場誤會,也許。”

  韋松長嘆一聲,站起身來,道;“別說下去,我……我實在對不起她-一。”

  田秀貞心里一陣酸屈,眼中殺機一現,隨又隱去,也跟著站起來,笑道︰“好!不說這些,錯已經錯了,誤會也不是一時能解釋清楚的,韋表哥,咱們該去找回馬匹,早些離開這兒吧!”

  韋松黯然頷首,兩人緩緩尋路找到安置馬匹那座林子,他忽然想起田秀貞腳上的傷,忍不住問︰“蘭表妹。你腳上傷得重嗎?”

  田秀貞搖搖頭道︰“誰說我受傷了?根本就沒有傷著什麼。”

  韋松道︰“我親眼見你左腳被金環射中,你雖然及時取出金環,並未止血閉穴,又奔馳了這麼久,別讓傷口震裂了,快坐下來,我替你包扎一下。”說著,便想去掀開她的裙角。

  田秀貞臉上突然變色,閃身疾避開去,叫道︰“韋表哥,真的沒有受傷,我不會騙你!”

  原來田秀貞左腿自膝以下,從小殘折,乃系以木制義肢連接,平時用長裙掩蔽,行動如常,倒不怕被他看出來,夜晚不巧被金環射中義腿,半個金環嵌入木中,她雖然很快取出金環,怎能將腿上秘密讓韋松知道。

  韋松自然想不到這一層,還當她不願自已為她擔心,忙正色說道︰“蘭表妹,金環甚粗,有無劇毒更不知道,受了傷可不是鬧著玩的,快讓我看看,到底傷得怎樣了?”

  田秀貞心念疾轉,粉臉上嫣然一紅,故作嬌嗔,道︰“表哥,你怎麼還是跟從前一樣,男女有別,怎麼可以隨便呢-一我不來啦!”

  韋松是個忠厚人,聞言恍然而悟,不覺也紅了臉,道︰“奧!我卻未想到這一點,其實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不必顧忌這許多,既然你不願意,我回過身子去,你自己檢視一下,敷些藥,別耽誤了傷勢才好。”

  他果然將敷傷藥物交給田秀貞,自己背轉身去,緩步踱出林子,表示不願窺視。

  田秀貞只待他去後,匆匆掩身坐在一叢草邊,扯起裙角,卻見那木腿已被金環擊裂了三分之一,心里也暗吃一驚,急用布帶將里處緊緊扎好,假作敷了藥,放下裙角。

  當她正準備招呼韋松回來,忽然從草叢間,隨風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

  田秀貞身為“萬毒教主”,嗅覺何等靈敏,一聞那香味濃而微辛,便知必然是一種極厲害的悶香,心念一動,假裝哈欠,順手塞了一粒“瓊瑤丹”在口里,仰面躍躺在草地上。

  片刻之後,草叢中一陣簌簌輕響,探出一顆人頭來。

  那人閃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首先仔細打量了田秀貞一會,然後陰陰笑著走了過來,喃喃說道︰“好一個如花似玉雛兒,雖是斷了一條玉腿,咱們天生一對,地成一雙,誰也不用嫌棄誰了。”田秀貞微啟星眸,偷眼望去,見那人的莫有三十左右,生得劍眉星目,虎背蛇腰,模樣極為英俊,只是左袖空蕩,僅有一條右臂,肩後斜插一柄較一般劍身更長的奇形長劍,目光如炬,攝人心魂,顯見是個身負絕學之人。

  她不敢大意,暗暗提氣蓄勢而待。那人一面得意地前喃喃自語,一面俯身伸出獨臂,駢指如戟,遙遙向她左胸‘將台“穴點落!

  田秀貞猛可擰身側滾,呼地一掌。直劈了過去。

  那人似不防有此變故,微微一怔,但應變卻十分快捷,倉促間松開五指,化指為掌,橫肘一封,‘蓬’地一聲,向後踉蹌退了四五步。

  田秀貞趁機挺身彈起,拔出長劍,狂風驟雨般攻出六劍,沉聲罵道︰“瞎了狗眼的臭賊,當你姑奶奶是好欺侮的嗎?”

  那人雖在措手不及之下,並不慌忙,一只獨臂揮舞掄動,掌打指戳,化解開六招快攻,突然暴退數尺,“嗆‘地一聲,也撤出肩後那柄奇形長劍,斜指著田秀貞道︰”丫頭,凌大爺看中你,是你修來福份,你再會使詐,今夜也難逃凌大爺手心,何苦定要動刀動劍,自取其辱!“

  田秀貞听他口齒輕薄,氣得粉面絆紅,不再答話,嬌叱一聲,揮劍直上。

  那人手中長劍,足有四尺以上,無鋒無刃,形如鈍鞭,乍看並無驚人之處,但兩柄劍甫一接觸,‘啪’地一聲輕響,劍身上特別長的一截,竟突然爆裂開來,一蓬青煙,頓時將田秀貞全身籠罩在煙霧中。

  田秀貞方要閃退,忽聞濃香撲鼻,口里那粒“瓊瑤丹”

  竟然失去效力,眼中金星連閃,才叫得一聲︰“韋表哥。”便昏倒地上。

  那人陰笑一聲,插回長劍,飛快地抱起田秀貞,抹頭奔出林子。

  韋松正在林邊徘徊。听得驚呼,匆忙穿林而人,恰好瞥見那人抱著田秀貞返身遁去,立即沉聲大喝,飛步便追。

  兩人一先一後奔出林子,相距約有五六丈,韋松猛吸一口真氣,展開“神手頭陀“獨門”神手縮地法,人如輕煙,隨尾緊追,但前面那人卻也越奔越快,轉眼追了十里多,相距仍然在五六丈左右。

  韋松不覺駭然,暗想神手頭陀輕功號稱武林一絕,那人抱著田秀貞,自己竟追他不上,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一怒之下,越發沒命狂追下去。

  漸漸天色已明,韋松只顧追趕,也不知追了多少路,更不知到了什麼地方,推想總該在百里以外,那人始終在他前面五六丈。

  他由怒而驚,由驚而謀,情緒卻逐漸冷靜下來,這時,才恍然看出那人所用的輕功身法,竟和他的“神行縮地法”十分相似。

  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正待出聲呼叫,攀聞蹄聲震耳,迎面大路上,如飛奔來一群快馬,約有二三十騎之多。

  韋松一見那馬上之人,心頭頓時一沉,暗道︰遭了!

  偏偏在這時候,會踫上萬毒教的高手-一。連忙加速追了上去。

  原來那群快馬為首一個白發老人,正是萬毒教右護法歐陽抿,在他後面清一色全是僧人,其中有少林掌門了塵大師,峨嵋掌門飛龍撢師,以及兩派中參與君山大會數十名高手,此時個個神情木然,緊跟在歐陽抿身後。

  那人抱著田秀貞只顧向前飛奔,轉眼已和歐陽抿對面相逢,歐陽報一眼瞥見,駭然大驚,猛勒馬韁,厲喝道︰“截住他!截住他!”

  少林峨嵋兩派弟子如奉綸音,一齊勒馬落鞍,登時列成一道人牆,擋住了那人去路。

  歐陽抿翻身落馬,戟指叱道︰“大膽東西,竟敢劫持教主,你是活得嫌膩了?”

  那人揚揚劍眉,冷聲道︰“老匹夫,你在跟誰說話?這雛兒是大爺手中之物,哪來你的什麼教主!”

  歐陽抿大怒,吼道︰“飛龍禪師,立即出手,限你十招之內,斃了這狂妄小賊。”峨嵋掌門飛龍禪師雙掌一錯,欺身直上,一句話不發,揮掌便向那人劈去,掌起處怒風如濤,呼嘯飛卷,聲勢威猛絕倫。

  那人僅有一條手臂,偏又抱著田秀貞,不得已晃身疾退,韋松卻適時迎了上來,雙掌一翻,替他硬接了飛龍禪師一掌。

  兩股掌力一觸,各自倒挫一步,韋松壓制住內腑掀騰的血氣,大聲問︰“你姓凌嗎?”

  那人怒目一瞪,道︰“姓凌又怎樣?”韋松才張口,飛龍撢師又大喝一聲,揮掌撲到,迫得只好沉樁振臂,一招”怒海沉鯨’,‘蓬’地一聲,踉蹌兩步,胸中血氣翻騰,險些要奪喉而出。

  他封退飛龍禪師,連調息也來不及,急聲又道︰“請問-一你是凌鵬-一嗎?”

  那人忽然一震,沉聲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韋松一陣欣喜,雙掌連環劈出,把飛龍禪師迫得稍退,然後回過頭,含淚叫道︰“凌師兄,果然是你-一我真是太笨了,竟沒看出你的神行縮地身法-一。”

  那人眼中精光激射,喝道︰“你是誰?”

  “我-一。韋松才說了個“我”字,不妨飛龍禪師三次揮掌又到,一時不及封拒,左肩上硬生生挨了一掌,下面的話無法出口,已經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四五步,“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那人怒目一瞪,忽然放下田秀貞,獨臂橫掃直劈,呼呼一連劈出三掌,才算把飛龍禪師硬擋了回去。

  韋松含淚換了一口真氣,臉上綻出一絲笑容,道︰“師兄,你不認識我,我叫韋松。”

  凌鵬一面揮掌迎敵,一面喝道︰“韋松,打架要緊,話留著等一會說吧!”

  韋松想不到那人就是神手頭陀當年唯一傳人凌鵬,心中陡記起神手頭陀舍卻一身功力救自己活命之德,豪念大熾,竟連內腑傷勢也忘得一干二淨,掄掌上前,擋住了歐陽抿,大叫道;“凌師兄!小弟有許多話要說咱們打完架再談!”

  歐陽 冷哼一聲,一面揮掌,一面叫道︰“了塵大師,速救教主,其余弟子立即出手,斃這兩個小賊!”

  少林掌門了塵大師一直似木人般不言不動,听了這話,果然大吼一聲,搶奔上來,其余少林峨嵋兩派弟子,也都紛紛出手,圍攻凌鵬和韋松二人。

  韋松拼力迎戰,幾乎全部勁力都使了出來,他自得神手頭陀慨助一甲子功力,武功突飛猛進,實際已不在七大門派掌門人之下,無奈此時內腑既已負傷,對方又人多勢眾,少林峨嵋兩派弟子,全和伍菲一般,但听歐陽抿號令,神志早不能自主,韋松出手顧慮太多,是以無法遏阻對方層層不休的猛攻,迫得寸步後退,眼睜睜看著了塵大師將田秀貞搶走,竟不能護衛阻攔。

  驀地,那邊傳來一聲悶哼。

  韋松揚目望去,見凌鵬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倒,嘴角血漬斑斑,業已傷得不輕。他僅有獨臂雙手,被飛龍撢師及十余名峨嵋高手圍住,情勢岌岌可危。

  韋松他心里一急,猛覺丹田之下,有一股灼人熱力向上疾升,瞬息間,神情一振,仰天發出一聲厲嘯。

  這一聲長嘯,乃他心中急悶之氣所注,其聲震耳,可裂金石,四周少林峨嵋兩派僧眾遽聞之下,個個神色一怔,攻勢頓時松弛了不少。

  皆因韋松以得自北奇神手頭陀一甲子修為內家功力,以意馭氣,以氣化聲,何異佛門“獅子吼”,那些僧眾心志正

  沉悶迷惘,突然被嘯音震蕩,人人腦際,似乎都閃現了一點靈光。

  靈光雖然只是那麼短暫地一現而滅,但僅這一瞬即逝的剎那,已給予韋松無限生機。

  嘯音甫落,韋松探自一揚,“叮”然一聲,長劍出鞘。

  他此時早已渾忘了自己,膽力有如神功,光華閃現,劍氣彌空暴漲,寒芒嗖嗖,四周僧眾當者披靡,紛紛倒退。

  韋松沖開重圍,奔到凌鵬身邊,恰值凌鵬眩然將倒,急忙伸手將他扶住,沉聲在他耳邊喝道︰一凌師兄。振作些!“

  凌鵬一驚,睜開兩眼,向他淒然一笑,喃喃道︰“你-一你-一你真的是-一是我師弟-一?”

  韋松劍光霍霍。迫退了兩名峨嵋僧人,急聲又道︰“凌師兄,快些撤劍,跟我來。”

  凌鵬點點頭,但卻頹廢地道︰“我-一我只怕不成了……。”

  韋松疾探左臂,替他拔出肩後長劍,硬塞在他手中,然後沉掌在他背心“靈台”穴上拍了一掌,喝道︰“師兄,沖啊!”長劍翻飛,勢如滾滾大河,片刻,已蕩開人群,撞出了重圍。

  凌鵬驀地一震,神志又清醒了不少,忙也揮劍隨後,兩人拼力直透圍困,各人身上都傷痕累累,落荒而走。

  歐陽抿目睹韋松只劍沖出重圍,神勇無匹,數十名武林高手,竟無人攔阻得住,一面暗贊,一面喃喃說道︰“好個憨不畏死的小伙子,此人不除,將來必是萬毒教勁敵大患-

  一。”但他卻沒有喝令追趕,只護衛著田秀貞上馬,帶著兩派高手,揚鞭馳去。

  凌鵬奔了一陣,未見有人追來,真氣一泄內腑立時又刺痛難耐,停步之後,再也支撐不住,晃了兩晃,便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韋松更是勁力枯竭,幾乎虛脫,兩腿一軟,也在凌鵬對面跌坐下來。

  但他自己未及調息,先替凌鵬閉住心脈兩處要穴,不使游血反攻心腑,然後又喂了他幾粒療傷藥丸,方才放心閉目運功調息。

  過了頓飯之久,韋松真氣略順一些,睜開眼來,見凌鵬猶自昏迷未醒,置身之處,卻在一條小溪岸旁,他不顧內腑傷勢,掙扎著站起來,到溪邊掬了一捧清水,喂給凌鵬服下,自己才俯伏溪邊暢飲一番,再以溪水浸頭,使神志冷靜清醒,順便洗滌淨傷口血污。

  經過冷水洗浸,他覺得精神好了很多,但凌鵬卻一直未曾清醒過,呼吸沉緩地躺在地上,氣若游絲,足見傷勢甚重。

  韋松只得強自振作,提一口真氣,舉掌搭在他背心穴門上,默運神功,為他助力療傷。

  又過了頓飯光景,凌鵬才臉色轉趨紅潤,緩緩睜開眼來。

  韋松大傷未愈,又妄運真力,此時胸中灼痛,正值虛弱之際,可是,當他看見凌鵬已經清醒過來,心中竟大感舒暢,含笑問道︰凌師兄,覺得好一些嗎?“凌鵬翻身坐起來,眼珠碌碌四轉,反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韋松道︰“大約已近午時,你昏迷了很久,我擔心你在重傷之後,不能運氣護住心腑,曾替你封住神封、步郎二處穴道,防止游血反竄,現在你試試看,可能提氣沖開閉穴嗎?”

  凌鵬默一運氣,心腑仍隱隱作痛,忙又散去功力,嘆道︰“一時未防,竟吃了那些賊禿們的大虧,這份仇恨,終將報復!”

  韋松道︰“師兄不可記恨少林峨嵋僧人,他們都是中了萬毒教迷神之毒,心神不能自主,唯以萬毒教馬首是瞻,情實堪憫。”于是,把君山之會經過,大略述了一遍。

  凌鵬冷哼一聲,道︰“這麼說,全是你跟他們有仇,連累我也受到重傷?”

  韋松忙道︰“不,他們因為錯把蘭表妹當作教主,才會攔路截在-一。”“蘭表妹?你是說那妞兒?”

  “是的,如今她被萬毒教劫去,不知將會遭到什麼命運呢?”

  凌鵬嘿嘿笑道︰“難怪你緊緊追我不肯放松,原來她是你的表妹!”

  韋松苦笑道︰“師兄不認識她,所以方才-一。”凌鵬話題一變,搶著又問︰“我記得離開北天山以後,從未听說師父再收第二個弟子,你是什麼時候投在他門下?”

  韋松便將自己中毒瀕死,神手頭陀攜之求醫,為圖化解劇毒,慨贈一甲子功力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凌鵬听了,駭然大驚,尤其當他听到神手頭陀已將自己畢生功力轉注給韋松,眼中更閃耀著又妒又恨,又驚又氣的異樣光芒,但他沉思甚久卻未立刻表露出來,反笑道︰“師父真偏心,這等奇緣,竟都成全了你。”

  韋松道︰“恩師錯愛成全,雖然並未承認小弟是北天山門下,但小弟總覺受益良多,決心以師禮相事,他老人家與家師原是知己深交,小弟這樣做法,相信他們兩位老人家都不至見怪吧!”

  凌鵬又問︰“那麼你本來師承何人呢?”韋松誠敬地道︰“小弟家師上百下練,向在衡山隱修。”

  他這話尚未說完,凌鵬臉色忽然大變,雙眼凶光一閃,失聲道︰“是南岳一奇?”

  韋松點頭道︰“正是,北天山和南岳,向被稱為南北雙奇,利源本來極深的。”凌鵬舉著獨臂,低頭撫摸著那只斷袖一口牙咬得格格作聲,心中殺機騰騰,幾乎無法自制。

  韋松連問道︰“凌師兄,你怎麼了?”

  凌鵬霍然而驚,腦海中忽然想到韋松體內那一甲子修為,頓時冷靜下來,笑道︰“沒有什麼,師兄正在替你高興,你年紀這麼輕,竟一身兼二家之長,福祿無限,將來成就,愚兄自嘆不如了。”

  韋松生性忠厚,心想嫉妒之心,也是人情之常,趁他對我欽慕的時候,應該即時勸勸他才對。于是,誠摯地說道︰“凌師兄,小弟有一句話想說,希望你不會責怪!”

  凌鵬淒聲笑道︰“自己兄弟,什麼話只管直說,愚兄怎會怪你!”

  韋松正色說道︰“小弟在離開桐柏山時,恩師他老人家曾經向小弟提起師兄-一。”

  凌鵬一驚,道︰“啊!他老人家說我什麼?”

  韋松道︰“他老人家說-一說-一。”他本就不善言詞,此時話到喉邊,欲其婉轉,倒反而吶吶,說不下去了。

  凌鵬卻爽然笑道︰“韋師弟,什麼話只管直說無妨,他老人家是不是說我不服教誨,已經叛離師門了?”

  韋松紅著臉道︰“是的,不過小弟,相信師兄決不是叛師欺宗的人,也許一時氣憤,頂撞了他老人家,事後必然已經懊悔不及了-一。”

  凌鵬長嘆一聲,故作激動,執著韋松的手,道︰“韋師弟,你我雖然第一次見面,這句話,可謂深知我心,說起當年那件事。愚兄無時無刻不在汗顏追恨之中,這些年來,也不知受過多少內心煎熬和愧疚。”說著,眼中更閃動著隱隱淚光。

  韋松大感同情,忙道︰“其實師兄不必太過自苦,恩師提及往事,也覺得對師兄責怪過甚,如今頗有悔意,總盼能再見師兄回頭歸依,重敘師徒舊情。”他為了想勸化凌鵬,竟自作聰明,說了這番假話,說完之後,臉上早紅了。

  凌鵬索性流下淚來,道︰“往事如煙,總是師兄年輕妄為,致蹈罪戾,自從離開北天山,恩師他老人家音客,無時不在腦中,只要他老人家願意再見愚兄一面,哪怕立刻將愚兄處死,愚兄也是死得含笑瞑目的-一。”

  這番話,果然把韋松感動得熱淚滾落。用力搖撼著他的獨臂,道︰“啊!師兄,听你這樣說,真使小弟太高興了,放心吧,他老人家一定會原諒你的,你為什麼不立刻去桐柏山見他老人家呢?”

  凌鵬道︰“桐柏山袖手鬼醫艾長青性情古怪,愚兄雖有意去一趟,只怕他會從中作梗,不肯讓愚兄如願。”

  韋松道︰“不妨,小弟願意陪你一同去-一。”

  凌鵬忙搖頭道︰“那怎麼成,你一家血仇未報,蘭表妹又落在萬毒教手中,事有緩急,總得先設法救出蘭表妹來。”

  韋松感動得連連點頭,道︰“這樣吧,小弟調息一會,咱們一同去追蘭表妹,待救她出險之後,再陪師兄同往桐柏山!”

  凌鵬尋思了一陣,道︰“也好!你太辛苦了,好好調息一會兒,愚兄替你護衛。”

  韋松內傷正烈,未能及時調息,又沖動激昂說了許多話,此時心中寬慰,便覺得傷勢又發作起來,當下道了謝,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運起神功。

  哪消片刻,氣回九轉,漸漸進人天人兩忘的境地。

  凌鵬獨自踱到溪邊,掬水洗淨創口血污,描眼望望韋松,見他行功在當緊要關頭,闔目垂簾,宛如一尊石像。

  他既是南岳一奇百練現土的弟子,又得北天山神手頭陀注人一甲子功力,集南北雙奇絕學于一身,若不早下殺手,難道真要隨他同往桐柏山向那老禿驢負荊請罪?

  凌鵬越想越恨,斷臂之仇,被逐之恨,使他泛起無窮殺機,他想道︰“時機一晃即逝,若等他調息完畢,內傷痊愈,憑我一人之力,再想殺他,豈不難比登天,莫如趁他行功正當緊要關頭,輕輕一掌,結果了他,然後假他名義,設法潛在桐柏山,連那老禿驢一並殺了,那老禿驢既失功力,殺他正是時候-一。”

  溪水淙淙,四野寂寂,岸邊除了韋松,再無旁人。

  凌鵬惡念頓識,暗暗一咬鋼牙,緩緩移步向韋松步步逼近……。

  韋松端坐行功,絲毫也沒有發覺,午刻驕陽照射在他純潔而莊嚴的面龐上,使他全身如同沐浴在金色光輝中,卻沒想到魔影已漸漸移到身後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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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7: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 九 章 含冤莫白

  凌鵬小心翼翼,緩步欺到韋松身後,見他閉目端坐,默默行功,似乎絕未發覺,殺機立起,獨臂疾舉,一掌向韋松“百匯”穴上拍落。

  哪知他掌勢方沉,忽覺胸部“神封”、“步郎”二穴之間,一陣椎心刺痛,提聚的真氣,突又散去。

  一驚之下,慌忙收掌疾退兩步,這才想起韋松替他點閉的心絡二穴尚未解開,雖然不礙行動,但欲提氣運勁,心脈隔阻卻無法辦到。

  凌鵬眼見良機難再,心中又急又氣,立刻運氣沖穴,不想一連沖了幾次,穴道未曾沖開。卻痛得他出了一身汗,忍不住輕聲呻吟起來。

  韋松氣行三周天,睜開眼來,听見凌鵬痛苦的哼聲,急忙扭頭問道︰“凌師兄,你怎麼了?”

  凌鵬長噓一聲,散去功力,道︰“沒有什麼,我只覺心脈穴道隔,真氣不能暢通,想趁你療傷的時候,也檢視一下內腑傷勢,不料-一。”

  韋松忙道︰“啊!是我替你點閉兩處穴道以防淤血回攻心腑,師兄,你千萬別妄運真力,讓我替你解開閉穴。”說著,躍起身來,舉掌在他前胸‘天池’穴上,輕輕拍了一掌。

  掌落如針,“嘶”地一聲。‘神封’、‘步郎’二穴霍然而通。

  凌鵬心頭一沉,再行提氣時,渾身穴道已經暢通無阻,但霎眼即逝的機會,也隨著痛苦的消失而遠去,至少他是錯過一次最好的時候了。

  他暗暗咬牙切齒,追悔無及,臉上卻堆著無比關切的笑容,輕聲問︰“韋師弟。你的傷勢全好了嗎?”

  韋松點頭道︰“此時已無大礙,多謝師兄為我守望護衛!”

  凌鵬臉上微微一紅,笑道︰“自己師兄弟,不須如此客套,時間不早,咱們要追蘭表妹,就得快些動身。”

  韋松望望天色,道︰“反正今天是追不及了,師兄二穴初通,可能還有些淤血留在血脈中,何不趁機也調息一番,小弟願以本身真力,助師兄驅盡殘血,同時,替師兄打通任督二脈……。”

  凌鵬驀然一震,失聲驚呼道︰“打通任管兩脈,你自信有這種功力?”

  韋松笑道︰“師兄忘了嗎?恩師他老人家六十余年修為功力,已經全部轉注人小弟體中。”

  凌鵬心念飛轉,暗自忖道︰他年紀這樣輕,縱得老禿驢寵愛,未必當真有此功力,莫非剛才我起意殺他,已經被他暗中察覺,故意借口過穴通脈,想暗下毒手,害我性命,不能!

  不能!萬一當真中他算計,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那才死得冤枉哩!

  他此時心情,正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句俗話,雖然明知任督二脈一通,武功等于倍增,卻寧可不涉此險,甘願放棄了大好機會。

  韋松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師兄有些不信小弟能夠辦到?”

  凌鵬連忙招手道︰“不!愚兄資質愚劣,無此厚福,何況,助力通脈,必然使你耗費不少功力,損人而利己,愚兄不能做這種事。”

  韋松听了,大感欽佩,忙道︰“師兄,你顧慮得太多了。”

  凌鵬笑道︰“別多說了,愚兄武功修為還能在江湖上過得去,這件事將來有機會時再說,現在還是上路追人要緊。”

  韋松恍然,只當他傲骨天生,不肯受人助力,這種事在江湖武林中常有見聞,遂也不再勉強,快快收拾動身。

  凌鵬一面行著,一面暗察韋松神情,見他頗有失望之色,越加認定自己猜想不錯,心里罵道︰小賊,你還敢在凌大爺面前玩這一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這也許是天意要他不該得此機遇,假如他這時知道韋松竟是一片赤誠,不知將會多麼懊悔呢!

  一路迤邐而行,申刻時候,趕到一處鎮甸。

  兩人略一打听,得悉歐陽 一行數十騎,在午到過後不久,已經向南而去,反正一時無法追及,便找了一家酒樓,對坐小酌,準備飽餐一頓。

  席間,凌鵬一再向韋松問起桐柏山情形,韋松毫不隱瞞,據實相告,凌鵬確知神手頭陀果已失去功力,如今形同廢人,心下暗暗高興。

  而韋松雖然惦念“蘭表妹”,卻因無意間尋到凌鵬,見他並無“叛師欺祖”之意,口口聲聲不忘師恩舊情,心中也無限欣慰,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

  他們各懷心思,談得卻很親切投契,酒到便干,漸漸都薄有酒意,離了酒店,仗著酒性,蹣跚直出南門。

  這時日已西沉,天色將暮,兩人趁途中行人稀少,一齊展開“神行縮地法”,真個快逾奔馬,趕了十余里,卻是一處三岔路口。

  道口既無路碑,更不知歐陽 所循途徑方向,心正猶豫難決,東方大路上,忽然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

  凌鵬向韋松招招手,兩人剛閃身躲進路邊草叢,蹄聲迅若奔雷,四騎快馬已如飛馳到。

  最前面一騎馬上,坐著一個臂束金環的光頭壯漢。

  韋松見了,心頭一震,再看那後面三騎,果然正是東方鶯兒姊弟,和“魯家堡”少堡主魯克昌。

  四匹駿馬在三岔路口一齊勒住,那魯克昌遍體血污,頭上包纏著布帶,光頭壯漢苗真也創痕累累,東方鶯兒妹弟更是衣衫零亂,蓬頭斜釵,個個都狼狽不堪。

  東方鶯兒紅著眼圈,含淚哽咽道︰“苗大哥、魯哥哥,咱們就在這兒分路,再見了-

  一。”

  魯克昌淒然嘆道︰“愚兄才薄力弱,未能護衛你們,心里實在慚愧得很。”

  東方鶯兒道︰“不,魯哥哥,你為我和弟弟,毀家蒙難,連伯父也遭受牽累,是我和弟弟連累了魯家堡,我們太對不起魯伯父了-一。”話聲未完,淚水已潸然而下。

  魯克昌垂首說道︰“鶯妹妹再別這樣說,在劫難逃,這也許是天意。”

  那光頭壯漢苗真忽然接口道︰“由此前往桐柏山,途中難免遇上萬毒教賊黨,叫人放心不下,賢姊弟倆不同往嶺南暫避些時候?”

  東方鶯兒淒然搖頭道︰“謝謝苗大哥,生死有命,我們不想再連累苗大哥了。”

  魯克昌道︰“鶯妹妹,你一定要到桐柏山去,又有什麼用呢?”

  苗真也道︰“你們妹弟從未行走過江湖,這一去,實在令人擔心。”

  東方鶯兒憤憤地道︰“你們不用再勸我了,除非我們死在途中,否則,我一定要去問問和尚伯伯,問他為什麼將一生功力,竟給了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一。”

  韋松听到這里,臉上一陣臊熱,他明自東方鶯兒口里所謂“狼心狗肺的東西”,正是指他而言,那當然是因為他蒙面夜入“魯家堡”,縱有百口,難以辯解,但他自問役有害死魯伯廷︰“狠心狗肺”四個字,用得未免太過分了。

  思忖間,又听魯克昌嘆息說道︰“唉!真是叫人難以置信,那韋松既然被萬毒教地心火毒所傷,又被打落君山絕壁,幸遇鶯妹妹才得死里逃生,想不到一旦活命,竟反而投身萬毒教,甘願俯首事敵,恩將仇報,這是什麼原故呢?”

  苗真敞聲道︰“原因有什麼難懂,那小賊必是被田秀貞賤婢美色所迷,才忘恩負義,無恥投靠了萬毒教!”

  韋松一听這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揚聲叫道︰“你不可以信口胡說。”

  路口四人盡都一驚,紛紛奔馬涌退丈許,苗真功行雙臂,沉聲問︰“是誰?”

  韋松邁步從草叢里走出來,凌鵬緊隨身後,一雙色眼,卻直勾勾注視著東方鶯兒。

  四人一見竟是韋松,驚呼一聲,紛紛下馬,“嗆嗆”連響,各自拔出兵刃。

  魯克昌咬牙切齒,戟指著罵道︰“姓韋的,原來你仍舊放不過咱們。竟一直跟蹤追到這兒,好吧!殺父之仇,毀家之恨,魯克昌一條命跟你拼了!”話聲甫落,唰地一劍當胸刺到。

  韋松微一錯步,避開劍鋒,沉聲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東方鶯兒氣得渾身顫抖,嬌聲叱道︰“無恥的東西,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韋松極力壓抑激動,緩緩說道︰“東方姑娘,承你在洞庭湖中救我性命,再生之恩,厚比天高,我深悔盂浪,不該夜入魯家堡,但是,其中別有隱情誤會,求你容我解釋幾句,說完之後,姑娘要是仍不相信。韋松寧願引頸受戮,立斃當場,絕無悔恨。”

  東方鶯兒想了一下,恨恨道︰“好,你說吧!但別想我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

  韋松長噓一聲,幽幽說道︰“在下身披血仇,與萬毒教仇深似海,種種經過。東方姑娘均已洞悉,韋松縱或無恥,但恩仇是非,總能分辨得出,怎會腆顏仇,反而投效萬毒教下-

  一。”

  東方鶯兒冷哼一聲道︰“說下去!”

  星韋松繼續又道︰“只因家父慘遭毒害之時,席間拾獲一枚六角金星,偶爾聞及魯老堡主號稱‘摘星手’,恰好使得一手絕妙星狀暗器,在下急于父仇,追查當時疑凶線索,因此貿然夜入魯家堡,不想竟因此鑄成無法解釋的誤會,事後深感魯莽,惜已悔恨無及,但在下可對天發誓,夜入魯家堡絕無惡意,更沒有害死魯老堡主,而且,和在下一同入堡的,乃在下表妹徐文蘭,絕不是萬毒教主田秀貞,只因她與田秀貞容貌身材十分酷似,致使諸位未辨真偽,徑將韋松視同卑鄙小人,在下雖非聖賢,然而平白獲此奇辱,心中卻十分憤慨不平。”

  他一口氣將心中激憤吐露出來,憤懣之情溢于言表,說完之後,如釋重負般又噓了一口悶氣,昂首而立,顯得極是倔強。

  東方鶯兒臉上冷漠如故,淡淡問道︰“說完了嗎?”

  韋松道︰“在下言盡于此,未必得邀信任,但卻句句實言。”

  東方鶯兒啐了一口,冷叱道︰“你以為一場血海深仇,只憑這幾句巧言,便能蒙蔽天下人耳目嗎?”

  韋松傲然道︰“姑娘如是不肯相信,在下自然無法勉強,但真情必須剖白,一命雖不足惜,卻不能使清譽蒙垢,貽羞九泉。”

  東方鴛兒冷笑道︰“就算你說的是真話,夜入魯家堡情有可原,但我要請問你,為什麼第二天一早,重又用黑巾蒙面,率領華山派降賊叛徒,用歹毒的華山火筒,燒毀魯家堡,這件事,你又有什麼美妙的理由解釋?”

  韋松驀然一驚,脫口道︰“你說什麼?誰用華山火筒,燒毀了魯家堡?”

  東方鶯兒厲聲叱道︰“你裝什麼傻,你以為黑巾蒙臉,便能掩蔽你那卑劣無恥的面目?

  你以為去而復返,咱們就想不到是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干的?告訴你,韋松,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咱們早就認出你的奸計詭謀,你放火焚堡,屠我無辜,雖然得意一時,遲早必遭報應,可笑你竟有臉來否認解釋,你把咱們全看成傻瓜了!”

  說到激動之處,粉面鐵青,聲音顫抖,墾眸中怒火飛射,仿佛要穿透韋松的心腑。

  韋松越听越驚,驟然變色,喃喃自語道︰“黑巾蒙面,華山火簡-一放火焚堡-一屠殺無辜-一奸計,這是誰的奸計?”

  東方小虎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也大聲喝道︰“好漢做事好漢當,姓韋的,還想抵賴不成廣!”

  韋松用力搖著頭道︰“不,不,我絕沒有做這件事,絕沒有-一。”

  東方鶯兒叱道︰“事實俱在,難道咱們冤枉了你?這些傷痕也是假造出來的?”

  東方小虎接口道︰“姐!不必多說了,咱們要替魯家堡數百冤魂報仇!”話聲甫落,呼地一斧攔腰砍了過來。

  他自幼天生神力,武功雖不甚精,斧勢卻如雷霆萬鈞,破空聲起,石飛砂揚,十分驚人。

  韋松腳下倒踩七星,讓開斧招,急叫道︰“假如真有這回事,必定是萬毒教陰謀陷害我,我死不足信,卻永世含冤莫白,怎能甘心!”

  東方鶯兒喝道︰“事到如今,還圖狡賴,韋松,你要不要臉!”說著,長劍一擺,分手便刺。

  韋松此時蒙冤莫白,有口難辨,腦中飛忖道︰難怪伍菲等整整一日未見到魯家堡去,原來其中竟有這些陰謀,唉!

  我縱然說破嘴唇,也無法洗雪這一身奇冤了。

  他萬念俱灰,長嘆一聲,閉上雙眼,眼角淚珠光瑩,無限幽怨遺根,盡化在那兩滴無聲無息的淚珠之中。

  東方鶯兒劍出如風,劍尖湛湛已沾近他的衣襟,忽見韋松含淚闔目,挺然屹立,不避不讓,神情淒楚而激昂,仿佛一個壯志未酬便慷慨就義的烈士,令人肅然泛起一股敬畏之意。

  心中一動,玉婉微沉,劍尖向上疾揚,一縷寒芒,貼著韋松前胸掠過!

  “嘶”地一聲響,衣破、肉裂。潔白而堅實的胸膛上,進現出半寸深一道血槽,鮮紅的血夜汩汩而出。

  韋松本能地睜開眼來,目光相觸,忽然發現東方鶯兒星眸中正含著一種異樣的光輝,似驚恐、似憐惜,又似懊悔,揚劍的縴手,不住顫抖。

  他竟然毫未發覺自己已經受了傷,只覺一陣心血沸騰,喃喃說道︰“如果一死能表明清白心跡,就請姑娘成全了我吧。”

  東方鶯兒眼眶一紅,螓首忽垂,揚手擲了長劍,“哇”地掩面痛哭失聲。

  那凌鵬一直在韋松身後五尺之處,只是冷眼旁觀,並未開過口,見東方鶯兒突然中途變招,以及挪劍痛哭失聲,不禁皺了皺眉頭,冷聲說道︰“韋師弟,虧你好性子,白挨一劍,竟無怨言,你答應了,我這做師兄的卻不肯答應哩!”

  韋松低頭一看,這才驚覺自己胸前血肉模糊,傷得不輕,創口也開始有火辣辣的痛楚感覺,心靈和肉體的創傷立時進發,真氣一泄,內腑舊傷也同時發作,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東方鶯兒卻駭然仰起頭來,驚叱道︰“你是他的師兄?”

  凌鵬逐步走了過來,色迷迷地笑道︰“不錯,你傷我師弟,少不得要還凌大爺一個公道。”

  東方鶯兒听了這話,疾退兩步,叫道︰“凌鵬!你是北天山叛徒凌鵬?”苗真、魯克昌、東方小虎見她驚駭之狀,連忙都閃身上前,各挺兵刃,蓄勢而待。

  凌鵬眼中凶光一閃,冷笑道︰“嘿!你倒知道不少,叛徒兩字,也是你叫的嗎?”聲落、人動,獨臂一抬,五指如鉤,徑向東方鶯兒香肩抓來。

  東方小虎大喝一聲,鋼斧“撥風掃雪”,迎面揮出。苗真和魯克昌趁機擁著東方鶯兒退到兩丈以外。

  那凌鵬一身武功得自神手頭陀親傳,雖然僅只一條手臂,卻未把東方小虎鋼斧放在眼中,獨臂飛快地一沉一翻,變爪為掌,豎劈橫掃,呼呼連劈兩掌,東方小虎全仗天生神力,一時閃避不及,直被掌風震得踉蹌倒退了三四步。

  凌鵬傲然長笑一聲,“叮”地一聲,撤出了長劍。

  苗真望見,急揮九環刀飛身搶了過來。

  凌鵬長劍大開大闔,寒光閃耀生輝,他有心要在東方鶯兒面前顯出絕學,數招過後,倏忽揚聲大喝,劍上內勁如濤,又將苗真逼退。

  魯克昌連忙揮劍上前,雙攻凌鵬,激戰十余招,仍然無法取勝,東方小虎掄鋼斧,重又加人了戰圈。

  場中四人盤旋交錯,此進彼退,刀光劍影,猶如風卷雪飛,眨眼間,又戰了二十余招,凌鵬以一敵三,並未落敗。

  這時候,夜色漸濃,曠野間陰霾四合,寒風颼颼,帶來幾分涼意。

  東方鶯兒鳳目掠過斗場,見韋松閉目行功止血療傷,臉色平靜安詳,竟無一絲怨尤和憎恨。

  她心里突然泛起難以形容的愧疚,蓮足一頓,掉頭飛上馬背,抖韁疾馳而去-一。

  凌鵬一雙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過東方鶯兒,見地忽然獨自上馬離去,心頭大喜,長劍一式“鐵腕揮戈”,匹練繞身疾轉,叮叮叮三脆響,刀劍鋼斧齊被封蕩開去,晃肩搶出了戰圈。

  甫一脫身,立刻插回長劍,探手從懷中扣了一把喂毒牛毛金針,揚臂向苗真等三人灑去,自己卻施展“神行縮地之法”,快如輕煙,直追東方鶯兒坐馬。

  苗真等微一怔愕,及待揮刀舞劍格落毒針,凌鵬已經一連三次起落,如影隨形追到馬後,悶聲不響,凌空向馬鞍上撲到。

  東方小虎急得大叫︰“姐姐當心,後面有人-一。”

  鶯兒聞聲反顧,芳心駭然猛震,連忙運掌反劈,不想掌勢才出,忽然嗅到一股奇濃異香,頓覺頭暈目眩,力道再也發揮不出來。

  凌鵬這時已如飛絮般飄落在馬背上,探臂攔腰抱住,狂笑一聲,那馬兒絕塵昂奔而去。

  苗真等三人心慌意亂,匆匆搶了馬匹,旋風般餃尾直追。

  蹄聲如雷,漸去漸遠。

  路口上,只剩下垂目跌坐的韋松,猶自一動未動,靜靜地在運功調息。

  他內外傷都很嚴重,失血既多,心靈上又蒙受了無法洗雪的奇冤,若非仗著功力深厚,只怕早已不能支撐。

  長夜漫漫,荒郊寂寂,濃霧沾滿了他的衣襟發梢,但他渾然未覺。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緩緩睜開眼來,夜空中只有疏疏落落幾粒寒星,伴著一彎殘缺的新月。

  韋松里然一驚,忙要挺立起來,身子才動。胸前創口立刻像撕裂似地奇痛撤骨,哼了一聲,重又跌坐下來。

  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從側面傳來,“小伙子!要是還不想死,最好坐著別動。”

  韋松循聲望去,曠野中一片空寂,並無人影,不覺駭然,沉聲道︰“是誰在說話?”

  語聲甫落,那陰冷的聲音接口又道︰“別怕,是我!”

  韋松張目四顧,但聞其聲,卻未見其人,心里機伶伶打個寒噤,失聲道︰“你-一你在哪兒-一?”

  陰冷的聲音吃吃笑了起來。道︰“我在這兒,難道你眼瞎了,不會看嗎?”隨著笑聲,一丈外暗影中,突然閃射出兩道鬼火似的碧綠光芒,一瞬即逝。

  就在那一瞬之際,韋松已看出那竟是一對攝人心魄的眼楮,但那雙眼楮離地約有四尺,隱隱有一顆頭顱,下面卻空空的不見身軀,直如兩盞飄浮在空中的綠色燈火。

  他觸目一震,連忙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那怪異的目光復又閃現,沉聲道︰“叫你坐著別動,你沒有听見嗎?”

  韋松既驚又奇,傷處奇痛,實在也無力站起來,不得已,揉揉眼楮,注目細看,這一看,更把他驚得心頭卜卜亂跳。原來那綠色光芒,果然是一雙眼珠,但那人卻不是站立在地上,而是倒懸著身子,掛在一棵枯樹橫枝之上,腳上頭下,就像一只森林里倒掛的蝙蝠。

  他看清之後,比沒看清時更感驚恐,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力氣,一挺身,從地上跳了起來,拔腳便奔。

  才跑了幾步,忽然風聲颯颯,一條黑影其快無比從他身側掠過,眼前一花,迎面已立著一個黑抱怪人。

  那人身材枯槁-削,滿頭黃發,尖嘴猴腮,雙臂過膝,臉上遍布黃毛,若非是穿了一件人類的黑袍,幾乎和一頭披毛猛獸毫無分別。

  韋松心驚難抑,跟蹌倒退了三步,壯著膽拔出長劍,準備萬不得已時,只好一拼。

  那人瞪著一只綠色鬼眼,向韋松注視了好半晌,忽然咧開大嘴,嘿嘿笑了兩聲,竟十分平和地說道︰“孩子,你身受重傷,劍峰又劃斷了胸前血脈,如不及時治療,耗費真元過多。決難活過十天,你難道不伯死?”

  韋松驚魂未定,喘息著問︰“你一一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聳聳肩頭,道︰“人鬼之分,有何憑藉?有些人白晝是人,夜晚是鬼,又有些人表面像人,心里實在比鬼也不如,還有一些人披了人皮,盡說鬼話-一你又何必把人鬼分野,看得那樣嚴重?”

  這番話,听得韋松心頭暗顫,私忖道︰這人形貌雖然可怖,口氣卻超然脫俗,竟不像是害人的鬼怪,何況他縱是鬼

  怪,我韋松頂天立地,問心無愧,也不用懼怕他。

  如此一想,怯意大減,精神松懈之下,全身勁力頓失,身子立刻搖幌不穩,迫得用劍尖支撐住才沒跌倒。

  那人眉間微皺,道︰“孩子,你傷得甚重,別再倔強,坐下來,讓我看一看!”說著,伸手扶著韋松脅下同時替他取下了長劍,插回鞘內。

  韋松被他一番親切柔和之言,說得戒心盡釋,毫無反抗,依言坐下。

  那人伸出一雙毛茸茸的手掌,輕輕扯開他前襟,略看了一會,使從懷里取出一支形如樹根的東西,輕聲道︰“躺下來,我得替你立刻止血封閉傷口。否則,寒露一浸,難保不傷及心絡,寒毒若人心腑,縱然傷勢好了,也將成終身痼疾,永遠無法再練習進一步的上乘武功了。”

  韋松果然順從地仰面躺下,更幽幽閉上了眼楮,他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竟似對這面目猙獰的怪人,生出濃厚的好感,也有堅強的信心。

  這時候,摩娑在他胸前,好像已不是那只毛茸茸的巨掌,而是慈母親切的愛撫,蕩漾在耳際的,也不再是陰冷的語聲,而是安詳和善的醉人樂曲-一。

  那人將樹根形狀的東西一寸一寸咬人口中,用牙嚼碎,和著口涎,緩緩敷在韋松傷口上,一著傷處,赤熱灼人,韋松不由輕哼出聲。

  那人忙噓氣為他吹拂,一面敷藥,一面隨口道︰“你真是個听話的好孩子,告訴我,心里還害怕我的面貌嗎?”

  韋松連忙搖頭道︰“不,不-一。”

  那人咧嘴一笑,道︰“也不怕我現在突然下手,害你性命?”

  韋松笑道︰“我和你無仇無恨,萍水相逢,你怎會害我。”

  那人忽然笑容一致,陰聲道︰“那也不一定,咱們無緣無故。萍水相逢,我怎麼會替你治傷呢?”

  “這-一。”韋松一時語塞。

  那人重又笑道︰“原因很簡單,我今天幫你一把,將來我若有需你幫助的時候,你也會同樣幫我,對嗎?”

  韋松惶然說道︰“如有所命,韋松決不推辭-一。”

  那人停手沉思頃刻,忽然肅容低聲道︰“我想跟你打听一個人,不知你是否知道他的住處下落?”

  韋松詫問道︰“誰?”

  “那人武功天下無匹,又擅用毒之技;號稱‘毒聖’,又有一個外號,叫做‘黑心居土’。你听過這樣一個人嗎?”

  韋松茫然搖頭道︰“從來沒听過這麼一個人-一。”

  那人輕噓一聲,好像有些失望,停了一會,又問︰“那麼,有一個人姓田名烈,人稱‘千毒叟’,你知道嗎?”

  韋松又搖搖頭道︰“也沒听過-一。”忽然心中一動,忙道︰“你說的這兩個人既是以毒著名,不知是不是和現在的萬毒教有關系-一。”

  那人眼中精光陡射,急問︰“什麼萬毒教?你快說!”

  韋松道︰“萬毒教新近才崛起中原武林,總壇設在洞庭湖中,教主是個年輕女孩子,名叫田秀貞,手下有兩位護法,他們最近曾用一種迷魂毒酒,將中原武林六大門派一舉收羅掌握,正四處作惡,欲圖稱霸武林-一。”

  那人喃喃低語道︰“萬毒教-一田秀貞-一千毒叟-一田烈-一。”驀地渾身一震,滿臉欣喜地點點頭,道︰“好啊!是他!一定是他。”

  說著,替韋松掩好衣襟,站起身來道︰“你只須再躺一個時辰,外傷便不礙事了,內腑傷勢,你自己能夠運功治療,但三天之內,切忌妄運真力,跟人動手。我還有事,須得先走一步……。”

  韋松忙道︰“謝謝你替我治傷,但我還沒請教過尊諱上姓,應該怎樣稱呼?”

  那人笑道︰“一我的姓名很不好記,還是別問的好。”

  “不!厚恩未報,怎能連姓名都不知道。”

  “你一定要問,只消記住我並非你們漢人,也非來自中土,有人罵我是猿人合生,只能算得半個人-一。”

  韋松猛記起在君山之時,曾听伍菲說過四句歌詞,是“天外隱三聖,字內唯一君,南北分雙奇,西漠僅半人。”心中一動,忙道︰“你是從西漠來的?”

  那人點頭道︰“不錯。”

  韋政駭然驚呼道︰“你是西漠一代奇人檐迦耶彌老前輩?”

  那人面現驚容,仿佛深感詫異,突然一頓足,身形破空倒射而起,輕叱道︰“記住,不許在人前擅提我的名諱!”語音瞬息遠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韋松一時驚喜交集,連連點頭,卻忘了回答。

  他萬想不到這面目猙獰的怪人,竟是和天外三聖、宇內一君、南北雙奇齊名的檐迦耶彌,聞說這位西漠怪杰天生神力,武功驚人,他遠從西漠來中原做什麼?打听“黑心居士‘和”千毒委’田烈,又有何目的?

  這些疑問,充斥腦中,使他深感迷惑,喃喃自語道︰“但願他別是萬毒教的朋友才好-

  一。”

  他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舒展手腳,胸口痛楚盡失,只有一絲輕微的癢麻感覺,再檢視傷口,居然在頃刻之間,便已生肌結疤,痊愈了大半。

  這時,東方天際,微露出一線曙光,林間樹梢,輕霧蒙蒙。

  韋松怔惘地望著檐迦耶彌倒掛過那株枯樹,回憶這宇內奇人的古怪行徑,心頭有如壓了一串鉛塊般沉重。

  好半響,才霍然想起東方鶯兒和凌鵬都不見蹤影,不覺暗吃一驚,失聲道︰“他們怎麼全不見了?”

  連忙拔步欲追,但,在他眼前,卻是一個令人無所適從的“三岔路口”-一。

  口口口

  “唉!又是討厭的三岔路口!”苗真飛身下馬,俯首向地上審視片刻,緊皺著眉頭道︰“兩條路上都有蹄印,不知那賊向哪一條路去了!”

  魯克昌恨聲自怨道︰“他們兩人只有一匹馬,快也有限,咱們三人三騎,緊追一夜,竟然連影子也追不見了,唉!真是該死……。”

  東方小虎急道︰“別管它,咱們分路,苗大哥和魯哥哥追左邊一條路,我追右邊一條路。”

  苗真搖頭道︰“不妥,咱們三人聯手,尚且勝不了那姓凌的,再要分開,追上也無濟于事。”

  東方小虎道。“只要能夠追上,管它濟事不濟事,舍了性命,也要救姐姐出險,快追吧!”說著,一抖絲韁,催馬便向右邊大路馳去。

  苗真慌忙閃身攔住,鐵臂一探,緊挽著轡口,硬生生將馬兒拉得定止下來,沉聲說道︰

  “這不是舍命不舍命的問題,一著行錯,反而斷絕了令姐接手,豈不是更對不起她?小弟弟,浮躁不得!”

  魯克昌接口嘆道︰“事已如此,空急無益,咱們務必要冷靜些,想一個萬全之策才好-

  一。”

  東方小虎焦急道︰“你們有什麼萬全之策,快些商量決定,不能再延誤時間了!”

  魯克昌飄身落馬,凝神細心地將兩條大路上所遺蹄印都仔細看了一遍,劍眉一皺,靜靜沉思起來。

  他生性沉著機智,此時陡然從心底升起一個疑團,向東方小虎招招手道︰“小虎弟弟,快下馬來。”

  東方小虎正感不耐,見他不但無意追救姐姐。反要自己也下馬去耽誤時間,心里大大有些不悅,懶洋洋地下了馬,問道︰“魯哥哥想到什麼萬全妙計嗎?”

  魯克昌卻不回答,徑自接過東方小虎馬韁,牢牢地系在自己馬鞍後面,然後壓低聲音,悄悄對兩人說道︰“咱們不必追了,依我看,那賊就在附近,並未遠遁。”

  苗真和東方小虎齊吃一驚,不約而同問︰“你從何見得?”

  魯克昌道︰“你們想想,那賊只有一匹馬,而兩條路上,卻都留下清晰蹄印,除非他會分身邪法,決不能同時走兩條路。”

  東方小虎接口道︰“其中一條路上,也許是另外有人經過!”

  魯克昌冷靜地搖搖頭︰“不,我仔細看過,左邊路上蹄印完整著力,四蹄相距較近,那是有人騎馬緩馳經過,留下來的痕跡,右邊一條路上,蹄印距離既遠,輕而不全,踢土甚多,分明是空馬疾奔而過,馬上根本沒有乘騎的人。這就顯見得有詐了。”

  苗真輕呼道︰“說得對!夜靜荒郊,空馬奔馳,的確值得懷疑。”

  魯克昌插手示意他輕聲一些,繼續又道︰“假如我猜得不錯,那賊必是見咱們緊追不舍,而他擄著鶯妹妹,兩人一騎,無法太快,經過這兒的時候,見另一條路上已有蹄印留下來。臨時想出‘金蟬脫殼’詭計,棄馬步行,卻在馬上做了手腳,使它發勁飛奔,如果我們不察,隨便揀哪一條路追下去,都難免上他的惡當。”

  這番話,听得東方小虎和苗真連連點頭不止,東方小虎急道“那麼,咱們快些搜吧!別被他逃了!”

  魯克昌道︰“那賊武功不弱,更有毒針暗器,不用智計,斷難勝他。”于是,附在兩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二人點頭答應,各自翻身上馬。

  魯克昌向他們擠目示意,故意大聲說道︰“別忘了,不論追上追不上,明日定要在朱家鎮高賓客棧踫頭!”

  東方小虎和苗真同應一聲,立刻揚鞭分途苗真獨自向左邊大路馳去,東方小虎帶著一匹空馬,八只馬蹄翻動,急若驟雨,奔向右邊大路。

  馬蹄聲漸去漸遠,終于杳不可聞,三岔路口,又恢復先前一般寧靜。

  魯克昌目光迅疾一掃,見路北面僅有三四尺高草地,不便隱匿,南面一帶卻草高五尺,距離大路三十丈以外,更有七八個大石堆零亂羅列,正是藏身匿跡最理想的地方。

  但是,他卻不選擇南方,身形疾閃,掠到北面短矮的草叢中,全身俯伏地面,像一只機警的野兔似的,雙目炯炯,瞬也不瞬注視著對面那幾堆隱約的大石堆。

  這時天色尚未全明,二十丈外景物只能朦朧分辨,夜風吹拂著草叢,發出沙沙聲響。

  這聲音對魯克昌來說,簡直不能忍耐,因為此時目光無法及遠,一半要靠耳朵傾听動靜,如果在疏忽中錯過了目標,將會使他遺恨終生,永難彌補。

  不多一會,他仿佛望見一堆大石旁邊,似有人影一閃即逝。

  魯克昌心神一振,凝目頃神而待,又過了片刻,“唰”地一聲輕響,果見一條黑影沖天拔起,岸然飄落在草尖之上。

  那人就在草上邁步,宛如御風而行,霎眼工夫,便已越過三十丈草地,到了三岔路口。

  魯克昌一顆心卜卜狂跳,匆匆偷掃了那人一眼,連忙屏息臥伏,不敢再揚頭張望。不過,只這一眼,已經使他足感安慰了,因為那正是他等待的人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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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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