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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高庸】- 殘劍孤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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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8: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 十 章 將計就計

  原來那人獨臂上挽著昏迷不醒的東方鶯兒,正是那沒有脫掉殼的金蟬凌鵬。

  只見他滿懷得意地站在三岔路口,望著兩條大路上所遺零亂蹄印,忍不住放聲大笑,說道︰“三個蠢物!等你們追過百里,凌大爺早已暢游巫山,盡興歸來,那時,你們才知凌大爺的神通。”

  他低頭再看看臂灣中的東方鶯兒,星眸緊闔,嬌息微微,不覺心癢難忍,設非只有一條手臂,直恨不得立時輕薄一番,暗地自語道︰“好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不要唐突了佳人,且尋個舒適之處,盡情享受享受。”

  主意一定,展開大步,循著左邊大路如飛而去。

  身影剛消失在夜色中,東方小虎提著一只小包裹,從右邊大路上步行奔了回來。

  魯克昌挺身躍出草叢,迎著問︰“馬匹藏妥了嗎?”

  東方小虎緊張地點點頭︰“藏妥了怎麼樣?發現那狗賊沒有?”

  魯克昌道;“果然被我料中,第一回合,那賊已落了下風,但他武功之佳,仍然未可忽視,等一會你千萬耐著性子,不可大意魯莽,弄得前功盡棄-一。”

  東方小虎忙道︰“知道了,咱們快追吧!”

  魯克昌招招手,道;“別忙,先改扮好再追不遲。”

  他探手接過包裹,匆匆打開,里面竟是一套東方鶯兒的女用衫裙。

  東方小虎尷尬地道“姐姐的衣服大小,我只怕穿不上。”

  魯克昌道︰“小一點不要緊,趕快爭取時間”

  兩人悉悉索索一陣忙碌,片刻之後,魯克昌換去身上染滿血污的舊衣,穿上東方小虎脫下來的短衫,解開傷口布帶,蓬松著亂發,臉上涂抹得一片黝黑,完全變了模樣,而東方小虎卻換著女衫羅裙,用彩巾裹頭,打扮成一個豐滿粗壯的黑美人。

  時間急迫,所以兩人雖然互相望望對方的奇形怪狀,卻無心說笑,匆匆檢視一遍,邁開大步急如風馳電奔,循左方大路疾趕狂追。

  追了將近盞茶之久,道傍不遠林中,閃現出一棟茅屋,微微透射出亮光。

  魯克昌急忙停步,向東方小虎舉手示意。同時提高嗓門說道︰“妹子,你看那邊不是有人家嗎?咱們去借歇一會,天亮了再走吧?”

  話聲一出,茅屋中燈火竟然應聲熄滅。

  魯克昌心中暗喜,緩步上前,又叫道︰“屋里大爺們不必疑心,在下兄妹兩人,途遇惡徒,略受了些傷,欲求一席之地,歇到天明便走,屆時另當厚謝-一。”

  正說著,茅屋門“呀”地打開,一條人影,當門而立。

  東方小虎偷眼一望,心里勃然大怒,原來那人竟是凌鵬。

  他真恨不得拉出鋼斧,上去狠狠劈他兩斧頭,卻被魯克昌暗扯衣袖,終又忍住。

  凌鵬雙目炯炯向二人打量一陣,沉聲道︰“你兩人深夜趕路,為了何事?途中遇見什麼惡徒?說給我听听!”

  魯克昌遙遙抱拳道︰“大爺不知,在下兄妹因聞父喪,遠從鄂州府趕回湘南奔喪,一時心急,連夜兼程,不想在前面十余里,迎面撞上一個騎馬的凶漢,竟然強要檢視舍妹容貌,言語不合,被他打傷-一。”

  凌鵬突然插口問道︰“那人什麼模樣?”

  魯克昌道︰“大約三十來歲,背著一柄九環刀,兩臂上束著金環。”

  凌鵬“晤”了一聲,又道︰“你們兄妹也會武功?”

  魯克昌恭謹地道︰“略懂些粗笨拳腳。”

  凌鵬冷冷瞅著東方小虎,見他低垂螓首,身材卻甚豐盈結實,心中暗道︰“凌大爺今夜運氣不錯,手上已有一個,又送上門來一個-一。”

  于是,點頭笑道︰“既是會家子,不必害臊,叫你妹子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魯克昌肚里暗罵,故意跟東方小虎低語幾句,東方小虎扭扭“嬌”軀,竟卻步不肯上前。

  凌鵬一陣心癢,笑道︰“不要害怕,過來!過來!茅屋雖小,總比荒野中站著強些!”

  魯克昌假作嘆息,苦笑說道;“舍妹有些膽怯,大爺休怪!”

  凌鵬道︰“她是害怕我嗎?”

  魯克昌尷尬地點點頭,道︰“她鄉下人大不懂事,竟說大爺笑得古怪,有些不像懷著好意-一。”

  凌鵬陰笑說道︰“是嗎?她小小年紀,眼光卻很銳利,只是,這時知道也太遲了。”

  魯克昌大吃一驚,疾退幾步,道︰“大爺怎說這種話?”

  凌鵬放聲笑道︰“實在告訴你們吧!凌大爺平生別無所好,獨愛羞答答的大姑娘,令妹不愧是聰明人,居然一見就知我凌大爺的心,豈不是天意緣份嗎?”

  魯克昌和東方小虎齊聲驚呼,扭頭便跑。

  凌鵬冷吟道︰“既來之,則安之,賢兄妹想走?趁早死了這條心!”話聲中,左腳一抬,身法有如行雲流水,一跨七八尺,直欺而上。

  魯克昌奔出十余丈,回頭一看,凌鵬已遠遠離開了茅屋,登時定足停身,翻腕撤劍,叫道︰“小虎子,亮家伙,動手!”

  東方小虎驀地沉聲大喝,猛可一個怪蟒翻身,扯去彩巾,拉開衫裙,從懷里一把掏出鋼斧,破空回擲,呼呼一連三斧.向凌鵬胸腰劈到。

  凌鵬微微一怔,慌忙揮掌封拒,魯克昌奮力揮舞長劍,早截斷他的退路。

  一斧一劍,此進彼退,上下翻飛,緊緊圍住赤手空拳的凌鵬。

  這時候,林子里突然竄起另一條人影,起落之間,便已搶進了茅屋,瞬息,又從屋里奔出來,徑自穿林而去,不多一會,大路上隱隱傳來馬蹄之聲,漸漸遠去。

  凌鵬望見,恍然大悟,敢情那人正是苗真,趁克昌和東方小虎纏住凌,入屋搶救東方鶯兒,先行遁去了。

  他這時才知自己步步落入人家算計,急怒之下,掌力陡增一倍,橫掃豎劈,威不可當。

  魯克昌和東方小虎拼力纏斗近五十招,兩人全累了滿頭大汗,但為了盡量爭取時間,好讓苗真和東方鶯兒安然脫險,迫得咬牙支撐,且戰且退。

  他們武功實非凌鵬之敵,勉強又支撐十招,魯克昌一時應變稍遲,左肩上已中了一掌,痛得他悶哼著踉蹌退了四五步.冷汗迸流,整條左臂,好像斷了似的,再也提舉不起來。

  可是,他知道東方小虎除了一身神力,武功還在他之下,如果他負傷一退,東方小虎勢必難逃凌鵬毒手,索性將心一橫,不退反進,揮劍疾攻又上,沉聲叫道︰“苗師兄已經得手,我擋住狗賊,你快退吧!”

  東方小虎應了一聲,虛幌一斧,閃身急退,正想舉步離去,忽然心中一動,道︰“不!

  魯哥哥,你身上負傷,還是你先退,我來擋住他!”說著,掄斧又上。

  魯克昌真力將竭,見他竟不肯走。急得心慌意亂,偶一失神,握劍的右腕又被凌鵬指尖掃中,一陣徹骨刺痛,手一松,長劍“當”地墮落地上。

  凌鵬厲聲喝道;“誰也別走,留下命來。”倏忽一招“深淵鎖龍”,揮開東方小虎的鋼斧,獨臂疾轉,勁力飛卷,直撞魯克昌前胸。

  那一招“深淵鎖龍”,乃北天山神手頭陀絕學“大能神手’八式掌法之一,東方小虎識解不破,只得收招暴退閃避,不想凌鵬中途扭轉掌力,反攻魯克昌,一時營救不及,驚急之下,猛可振腕揚臂.一縷光華暴射而出,竟將鋼斧脫手向凌鵬飛擲了過去。

  凌鵬湛湛要把魯克昌斃在掌下,忽聞破空風響,他可萬沒想到東方小虎會將兵刃出手,反臂一撈,虎口恰巧迎上鋼斧鋒沿,登時皮開肉綻,鮮血迸流。

  東方小虎大叫道︰“魯哥哥,還不快跑!”兩人竟分頭奔進林子,剎時失了影蹤。

  凌鵬傷勢固然不重,可惜他只有一條手臂,此時虎口一傷,拳拳懼無法施展,眼望著兩人脫身遁去,只氣得頓足恨道︰“罷了!罷了!且教你們多活幾日-一。”

  東方小虎和魯克昌僥幸得脫,沒命狂奔一陣,彼此在林中踫頭時,都是狼狽不堪,尤其東方小虎身上還穿著女衫羅裙,更是不男不女,不倫不類。

  魯克昌調息片刻,謝道︰“方才若不是你鋼斧脫手,愚兄已傷在那賊掌下。”

  東方小虎傻笑道︰“說來好險,我一時情急,擲出兵刃,幸虧將他手上砍傷,設若失手,咱們兩人都別想活了。”

  魯克昌定了定神,道;“總算救得鶯妹妹,苗師兄現在朱家鎮等候,咱們休要耽誤,早去跟他們會合。”

  兩人不敢久留,匆匆換了衣衫,尋到大路,放步疾奔,行到天亮,又奔出二十余里,未見凌鵬追來,方始松了一口氣。

  東方小虎失悔道︰“可惜咱們馬匹丟了,這樣步行趕到朱家鎮,只怕天又要黑了!”

  魯克昌苦笑道︰“犧牲兩匹馬,兩件兵刃,救了三條性命,還是合算的事,只苦了那茅屋主人,不知被苗師兄怎樣安頓了?”

  東方小虎目光偶掠過左側,忽然高興地叫道︰“魯哥哥,你瞧那兒不是有一匹沒人的空馬嗎?正好給咱們代步!”

  魯克昌循指望去,果見一匹鞍轡俱全的空馬.低頭在路邊吃草,頓時心中一動,暗閃身一掠,徑向馬匹撲了過去。

  當他抱住馬匹轡頭,仔細一看之後,臉色立變,失聲道︰“這是苗師兄的馬,怎會留在此地?”

  東方小虎也驚道︰“怎麼會?他們不是去朱家鎮了嗎?”

  魯克昌急聲道︰“決不會錯,鞍上還有魯家堡烙印,這匹馬正是苗師兄乘騎的那一匹,嘿!馬在人失,必定出了事了。”

  東方小虎听說又出了事,背心早沁出了一陣冷汗,不再多說,身形一晃,落在馬鞍上,魯克昌也忙扳鞍跨了上去,一抖絲韁,那馬低嘶一聲,發足疾奔起來。

  才行了一里多路,地上突然出現許多雜亂的蹄印。

  魯克昌和東方小虎急忙勒馬察看,只見蹄印之上,更有清晰的血跡和腳印,顯見不久之前,此地曾有一場激烈的戰斗。

  東方小虎突然驟呼著,從地上抬起一件東西,叫道︰“魯哥哥!魯哥哥.快來看。”

  魯克昌伸手接過,人手時,心里一沉,原來那是一枚純金打造的金環,正是苗真隨身之物。

  這個發現,使他們都感到一種不樣的預感,因為,苗真的兩支金環,除非危急之際,輕易是不肯出手的。

  兩人沉默半晌,誰也說不出一句話。

  循著地上混亂腳印,向前再行十幾步,路邊草叢下,赫然遺留著一灘血污。

  魯克昌劍眉一緊,雙手疾分草叢,低頭直入.東方小虎不解其故,忙也跟著竄進草叢中,兩人緩緩走進約有二十丈,眼前突然一亮,不約而同,驚呼出一。

  五六尺外,野草壓倒了一大片,一個混身血污的人,倒臥草上。---不用猜,那人正是苗真。

  魯克昌疾行上前,探手摸他鼻息,心頭微松,喃喃道︰“還好!”

  東方小虎卻揚目四望,焦急地道︰“姐姐呢?怎麼不見姐姐-一。”

  魯克昌沒有回答,只沉聲說道︰“小虎弟弟,你去將馬匹也牽到草叢中藏好,再來幫我一下!”

  東方小虎依言藏好馬匹,魯克昌已給苗真喂下幾粒療傷護腑藥丸,正吃力地替他推宜過穴。

  片刻之後,魯克昌已感內力不繼,東方小虎立刻接替上去,讓他略作休息,等到東方小虎力憊之後,魯克昌又強自振奮,換他下來。

  他們兩人都是激戰奔馳了一整夜,魯克昌更負傷不輕.這樣輪替工作,足足過了將近一個時辰,苗真瞼色才漸轉紅潤,緩緩睜開眼楮。

  他一見魯克昌和東方小虎,頓時熱淚滾滾,奮力張嘴,掙扎著吐出一句話︰“我-一我對不起-一你們-一。”

  魯克昌輕聲道︰“苗師兄,不必急著說話,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知道,你一定盡了全力,休息一會,慢慢再告訴我們。”

  苗真搖搖頭,拼力說道︰“不!你們要快些追趕,她-一她-一。”

  東方小虎忍不住問道;“姐姐她怎麼樣了?”

  苗真兩眼一閉,擠落兩行晶瑩的淚珠,喘息著道︰“她被萬毒教擄去了!”

  東方小虎駭然一驚,脫口道︰“萬毒教?”

  苗真道︰“是的,萬毒教,還有那忘思負義的韋松。”

  “韋松?你說還有韋松?”

  “不錯,正是韋松。”苗真恨恨繼續說道︰“愚兄搶救她逃出茅屋,依照魯師弟安排,一路未停,策馬飛奔,不想途中猛然遭遇前日焚燒魯家堡那批華山門下,愚兄人單勢孤,力戰負傷,終于無法保護鶯姑娘-一。”

  魯克昌接口問道︰“其中果然有韋松在內嗎?”

  苗真道︰“一個不少,仍是前日那批狗賊,姓韋的畜生用黑巾蒙著臉,愚兄一口喝破,那畜生惱羞成怒,便指使群賊動手……。

  東方小虎听到這里,早已勃然大怒,咬牙切齒道︰“韋松!韋松!總有一天,我要活剝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一。”

  朱家鎮,稀落落百十戶人家,雖是一處小鎮集,但因地當洞庭漁米之區,日子卻過得十分富裕安樂。

  這一天,黃昏將臨的時候,西山晚霞,映著處處炊煙,正值農夫荷鋤而歸,主婦們依門而待,驀地,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打破了小鎮一向的寧靜。

  塵土飛揚中,十余騎駿馬,風馳電掣馳進鎮來。

  那群快馬由兩個黑衣人為首,其中一個面容瘦削,目露精光,滿臉狡詐之色,另一個卻用厚巾掩住大半邊面龐,馬鞍前橫放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女。

  後面十余騎,全是身材魁梧粗壯的中年大漢,只是個個神情木呆,目光滯鈍,恍如一群經過特別嚴格訓練的兵勇。

  馬隊徑奔鎮上唯一客店兼營酒樓的“太和居”,大伙人在門前下馬,由那瘦削黑衣人率領,昂首闊步涌進酒樓,登時把食桌佔去大半。

  黑衣人儼然是眾人首領,坐定之後,立刻吩咐店家準備上等酒席,並桌移椅,令那十余名大漢圍著自己團團而坐,黑巾蒙面人卻把那昏迷少女緊靠在身側一張木椅上一一這批人數目雖然不少,竟沒有一個開口說話。

  酒菜搬上桌來,為首的瘦削黑衣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得意地笑道︰“各位投效本教,初次出馬,便大破魯家堡,生擒東方丫頭,立下兩件大功,回去教主必有重賞,來!干一杯!”

  十余名木然痴呆的大漢一齊舉杯,大聲應道︰“來!干一杯!”仰口一飲而盡。

  只有那蒙面人獨自仍坐,既未飲酒,又未開口,一動不動地好像個木人似的。

  黑衣人目光一瞬,落在側面一個滿臉虯髯大漢身上,笑問道︰“伍菲兄,得此大功,覺得很高興吧!”

  虯髯大漢迷惘地應道︰“唔!很高興!很高興!”

  黑衣人道︰“既然高興,就連飲三杯如何?”

  虯髯大漢毫無異議,舉起酒壺,一連喝了三大杯,直如渴水一般,面上毫無表情。

  黑衣人大感暢快,扶起一塊雞腿,揚了揚,道;“來!大家再吃一塊雞肉。”

  眾人如奉綸音,果然依他的話,各自舉著挾肉,吃了一塊。

  那黑衣人趾高氣揚,發號施令,自己喝一杯酒,便叫伍菲等人也唱一杯,自己吃一箸萊,又叫伍菲等人也吃一箸菜,可憐那十余名江湖高手,個個如痴如呆,唯命是從,竟沒有半分不悅或反抗之意。

  黑衣人喝得興起,連干幾杯酒,笑著道︰“諸位出身華山派,平日在江湖中默默無聞,有何意義,現在一入本教,立刻干出轟轟烈烈的事業,這番棄暗投明,擇主而事的大勇大智,令人可喜可賀。”

  說著,略略一頓.又道︰“不過,諸位得此大功,我畢虎卻沒有佔上一點便宜,所有領導指揮的功勞.全是這一位朋友的。”他用手指著那蒙面人,笑問伍菲道︰“伍兄!你知道他是誰嗎?”

  伍菲未然道︰“他是誰?”

  黑衣人笑容突然一斂,不悅地道︰“告訴過你們,怎的又忘了,從現在起,好好記住,血洗魯家堡,擄擒東方丫頭,全是他命令你們干的,他的名字,叫做韋松!”

  伍菲點點頭,道︰“唔!不錯,他是韋松!”

  其余華山弟子立刻遙指那蒙面人,搶著叫道︰“對!韋松!韋松!他是韋松,他叫我們干的-一。”

  呼叫聲此起彼落,都是一片呼喊“韋松”,亂騰騰嚷鬧不休,這時,通往內院的壁角里,卻偷偷露出兩只充滿驚訝駭然的明澈大眼楮來。

  那是一個身著紫衣的少女,自從這批人踏進酒樓,便一直隱在壁角傾神偷听,及至听到叫嚷“韋松”的聲音,芳心不禁卜通狂跳,忍耐不住,悄悄向廳上張望了一眼。

  她一望之下,更是駭訝不已,急忙一縮粉頸,然如狸貓般向後疾奔,片刻閃進一間臥房,向床上另一個憔悴不堪的少女氣急敗壞叫道︰“不好了,曉梅,萬毒教的人來了。”

  那憔悴少女猛地一震,臉色蒼白,失聲道︰“真的?在哪兒?”

  紫衣少女向外面指了指,道︰“正在外面大廳上喝酒,大約有十幾個之多-一。”

  憔悴少女倉皇失措,急急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道︰“徐姑娘,你趕快走吧!被他們沖進來,咱們一個也別想活命,我傷勢至今未愈,你趕快自求脫身,不要再顧慮我了。”

  紫衣少女道︰“不!你听我說-一。”

  “好姑娘,別說了,承你冒險救我出來,又為我調治傷勢,這份厚情,曉梅終生難報,事已危急,求求你千萬不要再讓我拖累了你,叫我死到九泉,也不能安心,求求你,快些逃吧。”

  紫衣少女搖搖頭道︰“曉梅,你先別著急,听我把話說完了好不好?”

  “不是萬毒教的人追來了嗎?”

  “不錯,是萬毒教的人來了,但是,這批人卻不是追我們來的,他們只是路過此地,同時又沒有發覺我們,你害怕什麼呢?”

  “真的?他們不是來抓我們回去的?”

  “那些家伙擄了一位東方姑娘,路過此地,在店里飲酒慶功,我躲在壁角偷偷听見,領頭的自稱畢虎,其余好像全是華山派弟子!”

  “他們沒有發現你?”

  “沒有,他們正喝得高興,叫嚷不休,我忍不住偷偷張望了一眼,倒沒有被他們發覺!”

  曉梅听了,方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那畢虎是萬毒教中有名的狡猾之徒,華山弟子全中了迷魂之毒,心中已無主見,咱們千萬不可露出痕跡,否則決難脫身。”

  徐文蘭點頭沉吟,過了一會,忽然沉聲問︰“曉梅,你願不願意再幫我一次忙?”

  曉梅詫道︰“你想做什麼?”

  徐文蘭咬著嘴唇,道︰“我想再假宜一次萬毒教主,你願意幫我嗎?”

  曉梅駭然驚道︰“徐姑娘,為什麼要冒這大險?”

  徐文蘭道︰“那畢虎率領華山弟子,四處為惡,卻將一個蒙了臉的家伙,假冒是我韋表哥,想把污名責任嫁鍋韋表哥身上,我想索性以假攻假,揭穿這個騙局,同時趁機救出那位東方姑娘,一起逃走,你看好不好?”

  曉梅遲疑地道︰“姑娘俠心義膽,固然很好,但是,敵眾我寡,萬一被他們識破,恐怕-一。”

  徐文蘭道︰“有你在我身邊,畢虎一定不會疑心,咱們謹慎一些,事完就離開這兒,一定不會露出馬腳的。”

  曉梅想了想,又道︰“你說他們除了華山弟子和畢虎,再沒有旁的人?”

  徐文蘭道;“還有一個用黑巾蒙面的人,假冒是我韋表哥!”

  “那人長得什麼模樣?”

  “除了面目看不出來,身材模樣,和韋表哥很有些相似。”

  “唔。”曉梅蹙眉道︰“這個人不知是何身份,咱們在島上已經泄露了秘密,那時候,畢虎和華山弟子都不在總壇,他們或許尚不知道,但這個人卻應該特別注意,說不定他是新近從總壇來的,豈不糟了!”

  徐文蘭道︰“我正因懷疑他是誰,才決心冒險試一試,你傷勢未愈,能夠下床行動嗎?”

  曉梅螓首一揚,笑道︰“不礙事,我性命全是姑娘所賜,一點傷勢,算得什麼!”

  兩人相視一笑,曉梅強自振作,躍下床來匆匆梳洗打扮,片刻舒齊,徐文蘭輕聲笑道︰

  “你先等一會,我去把掌櫃叫來-一。”

  廳上畢虎正喝得醉眼惺松,店掌櫃匆匆從後面奔出來,輕聲在他耳邊問道︰“敢問大爺,可是萬毒教畢大爺?”

  畢虎眉頭一揚,得意地道︰“正是,怎麼樣?”

  掌櫃听說不錯,立刻回頭吩咐︰“撤席!快!”

  四五名伙計應聲上前,不管吃沒吃完,七手八腳將桌上酒菜一股腦收了去,同時,把拼湊的桌椅急急拆開,推向牆壁邊,騰出正中一大片空地,那掌櫃的親自在廳堂上方,安排下一張交椅-一。”

  這些舉動,把個畢虎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始而愣,繼而怒,大吼一聲,一把抓住那掌櫃肩胛,厲叱道︰

  “狗東西,你在干什麼?”

  掌櫃的道︰“貴客將到,小店須得準備-一。”

  畢虎大怒,掄起右掌,喝道︰“咱老子就不算貴客?他媽的,你在找死!”

  掌勢方落,突聞一聲嬌叱︰“畢虎,住手!”

  他驀地一驚,扭頭望去,卻見走道口經步踱出兩個絕美少女來.他擦擦眼楮,酒意登時嚇醒大半,忙不迭屈膝跪倒,叫道︰“右護法 字第五支堂,暫代堂主畢虎,拜見教主!”

  伍菲等人面面相覷,木然不知所措.那蒙面人趕緊抱起東方鶯兒,好像生怕被人搶走了似的。

  徐文蘭冷眼瞥見,不覺秀眉微皺,但她假作沒有看見,一手扶搭在曉梅肩頭,姍姍走到交椅前坐下。

  曉梅揚聲道︰‘華山弟子,怎不謁見?”

  畢虎回過頭來,沉聲道︰“教主駕到,大家還不快些跪下!”

  伍菲等人聞言一怔,身不由已,紛紛跪了下去,那蒙面人毫不猶豫,竟也放下東方鶯兒,跟著跪倒。

  徐文蘭心中一動,暗忖道︰“看他心志痴迷,分明不是萬毒教的人,難道他是華山派弟子?于是,微微頷首,道︰“起來!不必贅禮。”

  畢虎又喝令眾人叩頭,然後站起身來,正想好好為自已表一番功勞,誰知才要開口,曉梅已搶著冷冷叱道;“畢虎,你初膺重任,不知感念教主洪恩,途中肆意酗酒.動輒毆辱良民,敗壞本教聲譽,你知罪了嗎?”

  畢虎听了,渾身冷汗直冒,慌忙又跪了下去,道︰“小的謹遵教主嚴令,依計攻破魯家堡,擒得東方異長女,叨教主洪福,事事順遂,薄有微功,一時興起,和大家飲了幾杯酒,只是慶賀教運昌隆之意,決不敢肆意妄為,敗壞本教聲譽一。”

  曉梅哼道︰“教主親眼目睹,你還敢狡辯抵賴,方才若非我出聲喝阻,你不是要把掌櫃的殺了嗎?”

  畢虎惶然垂首,道;“小的只與他作耍,求教主開恩!”

  曉梅臉色一寒,叱道︰“本教崛起武林,圖爭霸天下,理當仁民愛物,以廣聲威,你身代堂主之責,初次受命,便敢這般妄為,不予薄懲,難服眾怨。”說罷,回頭在徐文蘭耳邊低語幾句。

  徐文蘭點點頭,道︰“姑念初犯,免除代行堂主職位,著他自斷心脈,廢去武功。”

  畢虎大吃一驚,連連叩頭哀求道︰“教主開恩,小的雖干罪戾,僅只虛言恫嚇,並沒有傷他性命,教主竟令我廢去武功,這-一。”

  曉梅厲叱道︰“你敢不遵教主令諭嗎?”

  畢虎面色蒼白,只顧叩頭道︰“求教主念在下攻破魯家堡,擒得逃犯,將功折罪-

  一。”

  曉梅叱道︰胡說,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豈能混為一談,你敢不遵教主令諭,立刻要你橫尸當場!”

  可憐畢虎縱有千般心機,卻怎麼也猜不透教主竟會這麼不講理,為了一點小事,立刻抹去大功,通令自斷心脈,廢去武功,要是武功廢去,自己在萬毒教中的前程和希望,豈不從此斷絕?

  但他深知萬毒教腳下極嚴,令出如山,決難反悔,廢去武功,還可留得性命,一旦違拗了教主令諭,將落得甚麼結果,那就更不用細想了。

  兩害相衡取其輕,他只恨不該在歐陽 面前討這份苦差,只恨一時得意,多喝了幾杯,偏偏瘟神照命,竟會在這小鎮客店中,遇上了教主-一。”

  他一面悔恨,一面難過,含淚舉起手來,正待向自己心南趕去,忽然,心念一動,腦中飛忖道︰不對!教主在魯家堡外跟我相遇的時候,明明只有單人獨騎,授計之後,便獨自守候在魯家堡,當時她既未趕回總壇,也沒有任何人隨侍,這曉梅是什麼時候跟教主踫面?偏偏又住在這個小鎮客店里?

  一念及此,疑心頓起,霍地仰起頭來,又見曉梅面帶憔悴,雲鬢微亂,這一來,更加深了他的懷疑,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徐文蘭見他神色瞬變,遲遲不肯動手,暗覺心慌,連忙喝道︰“畢虎,你敢抗令不從嗎?”

  畢虎拱手道︰“教主令諭,小可焉敢不遵,只是如今尚有十余名華山弟子,以及東方丫頭都須帶返總壇,求教主恩典,容小可返回總壇之後,再領重罰!”

  曉梅怒叱道︰“大膽!教主令出隨行,竟敢嘮叨拖延,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舉步向畢虎行去。

  徐文蘭怕她傷勢未愈,一怒出手,反易露出破綻,沉聲道︰“曉梅,不許你出手,我要親自施刑,看看你畢虎有幾個腦袋!”喝聲中,嬌軀一擰,從椅上騰身而起,瞬息已越過曉梅,欺到畢虎身前。

  畢虎竟未想到教主會親自出手,縱有滿腹疑雲,一時也不敢在出反抗之意來,暗嘆一聲;“罷了!罷了!”兩眼一閉,垂首待斃。

  徐文蘭駢指如戟,力透指尖,遙遙向他心脈要穴一指截去。

  指風甫發,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怪吼︰“好丫頭,原來你們躲在這里。”

  畢虎听得吼聲,猛可側身塌肩,向右一個翻滾,徐文蘭指風過處,恰好戳在他右肩“天門’穴上-一

  徐文蘭一指未中要害,循聲望去,登時心頭一震,原來店門口一個老婆子怒目橫眉而立,竟是田秀貞乳母古秋霞。

  這老婆子突然出現,不用細猜,準是為了她和曉梅而來。

  曉梅心知今日難以幸免,正好看見畢虎被徐文蘭指風戳傷,滾到自己腳邊,打算挺身躍起。

  她心一橫,揮掌疾落,‘蓬”地一掌,拍在畢虎背心“脊心”穴上。

  這一掌,竟比徐文蘭一指結實得多,畢虎才躍起一半,直被一拳打得悶哼了一聲,身子重重地又跌落地上,兩眼一翻,登時斷氣。

  古秋霞大喝一聲,鋼拐一頓,飛身搶進店來,拐頭指著曉梅,咕咕怪叫道︰“下蹄子,吃里抓外,竟敢連老身也暗算起來,我看你們還能逃得出老婆子的手掌心!”

  徐文蘭只得硬著頭皮,拔出長劍,叫道︰“曉梅,快搶東方姑娘,老賊婆有我對付!”

  古秋霞厲聲喝道︰“妖女,叫你先吃老身三拐!’鋼拐一頓彈起,探手握住拐尾,凌空一旋,闢頭蓋頂砸了下來。

  徐文蘭知她鋼拐奇重,不敢硬接,閃身疾退!

  古秋霞沉聲喝道︰“哪里走!”拐頭挾著破空銳嘯,快逾電奔,一連又是兩拐。

  這兩拐既沉又快,宛如山崩地裂,狂颶飛擲,徐文蘭被她拐風所逼,無處可退,咬牙揮劍硬接了一招,劍拐相觸,火星激射,長劍幾乎被震飛脫手。

  大廳上立時大亂,但見拐風過處,銳不可當,乒乒乓乓,桌椅四散飛舞,徐文蘭一支長劍,直被彌天拐影籠罩,支拙不靈,險象環生。

  曉梅雖然提著長劍,卻覺內傷阻隔,真氣難以提聚,空自著急,無法出手相助。

  她目光一瞬,過見伍菲等人也站在近處,只是人人面色漠然,竟似沒有看見這場激戰。

  心念忽然一動,使大聲喝道;“伍菲!”

  伍菲一怔,應聲道︰“怎的?”

  曉梅把長劍塞在他手里,叫道;“那老婆子不是好人,你替我狠狠剁她幾劍,快去!”

  伍菲茫然點點頭,果然提劍上前,一言不發,呼地一劍,向古秋霞刺了過去。

  古秋霞揮拐急擋,氣得怪叫連聲,叱道︰“瞎了眼的東西,你瘋啦!”

  伍菲劍勢一帶,失神地道︰‘啊!我瘋嗎?我瘋嗎?”

  曉梅連忙大聲叫道︰“伍菲,你沒有瘋,打得對!只管多砍她幾劍!”

  伍菲心志早失,哪能分辨是非,聞言果然又喜道︰“對!

  我沒有瘋,我沒有瘋!”說著,長劍論動如飛,又疾擲過去。

  曉梅還怕他一個人不是古秋霞敵手,又向其余華山弟子叫道︰“大家也別閑著,亮兵刃,一齊動手!”

  那十余名華山弟子發出一聲低吼,拔刀抽劍,一涌而上,剎時刀光閃閃,劍影紛紛,把古秋霞攪了個手忙腳亂。

  古秋霞被這批痴迷之人纏住,怒火如熾,滿頭白發無風自動,舞動鋼拐,橫掃直劈,奮力沖突。

  她功力精湛,拐勢又沉,一掄鋼拐,居然封擋住十余件兵刃,但伍菲等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十余人渾忘了自己,只知舍命猛撲,一時哪能揮劈得退。

  曉梅松了一口氣,俯身抱起東方鶯兒,低叫道︰“徐姑娘,快走吧!再遲就難脫身了。”

  徐文蘭喘息粗定,忽然一眼望見那蒙面人正木然地貼靠在牆角窗下,忙道︰“等一等,我要看著他到底是誰?”

  她一閃身形,長劍疾探,挑開那人蒙面黑巾,當時一愣,脫口叫道︰“呀!是你 -一。”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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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39: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紅顏薄命

  徐文蘭長劍疾探,挑開那人蒙面黑巾,當時一愣,不覺脫口叫道︰“呀!是你-一?”

  那人神情未然,冷漠應道︰“是我便怎樣?”

  徐文蘭揉揉自己眼楮,定神看了又看,失聲道︰“你-一你不是梅斐嗎?多年未見,你怎會投身在萬毒教中?”

  那人沉聲道︰“萬毒教有什麼不好?如今中原武林,全人教主掌握,年輕人欲開創天下,除了萬毒教,再向哪里去尋此良機-一”

  徐文蘭大驚叫道︰“梅斐,你難道不知道你的父親已經……。”

  那人不待她把話說完,突然搶著叱道︰“人各有志,不必多說,看掌!”雙掌一抹一翻,遙揮而出。

  徐文蘭銀牙一挫,怒罵道︰“好一個認賊作父,寡廉鮮恥的東西,算我白認識你這些年了。”話落,長劍抖腕也迎了上去。

  兩人劍來掌去拆了三五招,梅斐步步後退,漸漸接近店門口,忽然身形一側,轉身擋住那邊古秋霞的視線,左手虛拍一掌,壓低嗓音道︰”快走!”

  徐文蘭一怔,頓時驚覺過來,輕聲道︰“你。”

  梅斐雙掌一合,“蓬”然一聲暴響,一邊頻頻以目示意,一邊大聲喝道︰“丫頭,死在眼前,還想逃麼-一?”

  徐文蘭不再開口,只向他投了一瞥感激的目光,便匆匆和曉梅帶著東方鶯兒,奪門而出。

  梅斐目送她們在店門口奪了兩匹快馬,揚鞭絕塵去得遠了,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身形一閃,仍舊縮退到窗下,眼中又恢復了冷漠迷茫的神情。

  這時店中混戰正烈,自然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不近情理的變化,何況,除了古秋霞一人之外,其余華山門下,人人如痴似狂,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覺得有何奇怪。

  徐文蘭策馬狂奔,一口氣馳到十里以外.方才定下心來,一望曉梅,卻見她臉色蒼白,冷汗如雨,在馬上已經搖搖欲倒。

  她連忙翻身落馬,扶著曉梅在路邊草地躺下來,急聲問︰“你覺得怎麼樣了?”

  曉梅淺笑搖搖頭道︰“不要緊,只是身子虛弱,歇一會就好了,你快去看看那位姑娘,穴道閉得太久,容易引起血脈斷阻。”

  徐文蘭又從馬上抱下東方鶯兒,伸手一探她的鼻息,頓時駭然失聲驚呼起來。

  曉梅喘息看問︰“怎樣了?有什麼不對?”

  徐文蘭惶然道︰“方才救她的時候,竟未曾仔細檢視,原來她已經遭了毒手-一。”

  曉梅驚問道︰“遭了毒手?她-一。”

  徐文蘭嘆道︰“她氣息已斷,早就死了。”

  曉梅慌忙掙扎著爬過來,翻開東方鶯兒眼皮,注目細看之後,才長長噓了一口氣,道︰

  “還好,她井沒有死,只是被畢虎做了手腳,服下“千日醉”迷藥。”

  徐文蘭訝道︰“‘千日醉’是什麼東西?”

  曉梅緩緩說道;“是一種奇特的漿液,據說產于千古冰雪中,草木精英所化,世上極為稀少,服後心脈氣息俱停,就和死了完全一樣,假如沒有解藥,必須千日以後,才會醒轉。”

  徐文蘭輕呼道︰“世上竟有這種奇怪的東西,它有沒有毒?”

  曉梅搖頭道︰“雖沒有毒,但如一次服得大多,又無解藥施救的話,試想一千日將近三年,這樣長的時間中,怎能保全身體不被毀損,豈不比有毒更可怕。”

  徐文蘭道︰“什麼東西才能解呢?”

  曉梅道︰“那要看她服下份量多寡,要是一次僅服下一滴,事先又能以內力護住心腑,不需解藥,一個時辰內藥性自失。如果不超過十滴,使用萬毒教療傷聖藥‘瓊瑤丹’,也能化解藥性-一。”

  徐文蘭岔口道︰“要是超過了十滴以上呢?”

  曉梅神色凝重地道︰“一次服下十滴以上,必須用‘返魂香’才能解救,這東西別說難以尋到,就算尋到,施救起來,也有很多不便之處。”

  “啊!為什麼?”

  “‘返魂香’僅西岳華山有產,施救的時候,須用文火炙烙屬于‘任脈經’的二十四處穴道,而且必須男炙女,女炙男方能生效,姑娘請想,她一個清白女孩子,怎能由男人炙烙那些地方。”

  徐文蘭登時脹紅了臉,原來所謂“任脈經”二十四穴,‘神關’穴正在肚臍中央,以上十六處穴道倒還罷了,其余自‘明交’以下八穴,莫不是見不得人的私處,怎能胡亂由異性炙烙!

  想到這里,面紅心跳,喃喃說道;“不知她究竟服下多少滴?咱們有沒有辦法救她?”

  曉梅笑道︰“我想畢虎擄她回總壇請功,途中所需不過幾天時間,必不會給她服食太多,我這兒還剩下一粒‘瓊瑤丹’,姑娘不妨給她試試。”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只藥瓶來,拔去瓶塞,瓶中自然只剩一粒藥丸了。

  徐文蘭遲疑道︰“你自己負傷未愈,藥九只有一粒,要是給她用了,豈不-一。”

  曉梅苦笑說道;“生死有命,我自知傷勢很重,一粒瓊瑤丹未必能治好我的內傷,倒是成全了她,也算一件功德。”

  徐文蘭猶豫再三,方才感嘆著接過藥瓶,正準備畏給東方鶯兒,忽听一聲叱喝,暗影疾閃,一股強猛勁風呼卷而到。

  她猝不及防,匆忙仰身閃退,那只藥瓶,已被襲來的勁風震飛脫手,落向曠野草叢中去了。

  一條迅捷無比的人影疾掠過來,凌空一把將東方鶯兒奪了過去,同時厲聲叱道︰“田秀貞,你害的人還不夠?她跟你何仇何恨,你殺她父親,焚燒魯象堡,現在又想用什麼毒藥弄死她?”

  徐文蘭踉蹌落地,抬頭一看,不禁脫口叫道︰“韋表哥,是你?”原來那人影竟是韋松。

  韋松卻並未因她的呼喚而動容,冷笑說道︰“田秀貞.別想拿我當傻瓜,你雖然跟我表妹長得很像,但我一眼就能認出你的虛假-一。”

  用手指著曉梅道︰“她是誰?嘿!洞庭君山之上,我親眼見她站在你身邊,這一點,你能騙得了我麼?”

  徐文蘭氣咻咻地道︰“韋表哥,你再仔細看看清楚,難道那田秀貞和我真的連一點分別也沒有?三番兩次,你一定要把我認作是她?”

  韋松冷哼道︰“自然有分別,田秀貞左足齊踝折斷,系以義肢代腳,你有膽量把鞋子脫下來,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左腳嗎?”

  徐文蘭怒道︰“胡說,男女有別,我為什麼要把鞋子脫下來給你檢查!”

  韋松揚聲笑道︰“我早知你不敢,怕只用鞋子一去,露出馬腳來。”

  曉梅低聲對徐文蘭道︰“姑娘,這是唯一辨認的方法,你們既是表兄妹,何用避諱,策性脫下鞋子給他看看,否則,縱有百口,也難邀他相信。”

  徐文蘭紅著臉想了想,賭氣道︰“好吧!脫就脫,叫你瞎了眼楮的人也羞一羞。”

  一面說著,一面坐在地上,咬牙切齒,脫了繡鞋,又脫香襪-一”

  韋松越看越驚,但見徐文蘭那赤裸晶瑩的左腳,別說折斷,甚至連一塊疤痕也沒有,他不由直了眼,喃喃道︰“真是怪事了,難道田秀貞左腳殘斷的話,會是騙人的不成?”

  曉梅接口說道︰“韋公子,那句話並沒有騙人,萬毒教主田秀貞的左腳,自幼折斷,現今裝用木制義肢,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韋松叱道︰“你在君山大會上,分明跟田秀貞在一起,這又作何解釋?”

  徐文蘭怒聲道︰“我被萬毒教錯認成教主,帶返總壇,全因這位曉梅姐姐掩飾授手,才能脫險逃出魔掌,你怎敢這樣呼喝她!”

  韋松啞然暗忖︰不錯啊!她被歐陽 誤認成田秀貞,強予劫去,這番經過,果然相符一一。

  但他忽而低頭看看東方鶯兒,疑雲又起,間道︰“那麼,剛才你們因何要用毒藥害她?”

  徐文蘭躍起身來,叫道︰“毒藥?那是咱們唯一的一粒‘瓊瑤丹’、曉梅姐姐不顧內傷未愈,用來救她,你不查原因,反而含血噴人!”

  于是,便把客店援救東方鶯兒出險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韋松听罷,疑慮全消,訝詫地問︰“你說那冒我名字的蒙面人,竟是’藍杉劍客’梅伯伯的兒子梅斐?”

  徐文蘭道︰“怎麼不是,我認出是他,當時也不敢遽信,但他毫未推諉,一口應承,還說︰年輕人欲開創天下,只有萬毒教才是最理想的門派-一。”

  韋松霍然道︰“梅伯伯與我爹爹同屬‘洞庭三劍’之一,並且和我父母同樣死得不明不白,他不思報復父仇,怎倒投效了萬毒教?”

  他繼而又嘆息說道︰“啊!我明白了,他一定也喝了萬毒教的‘迷魂毒酒’,神志已無法自主!”

  徐文蘭道︰“不對,我看他神志並無不清的現象,何況後來他突然又掩護我們脫身,更不像是甘心投靠萬毒教.也許他心中另有說不出的苦衷吧!”

  韋松迷惘地道︰“此事越演越奇,一時難知究竟,咱們現在先救醒東方姑娘再說。”

  他懷著無限愧悔,放下東方鶯兒,匆匆奔到草叢中,低頭在亂草間翻尋,誰知找遍每一角落,那藥瓶和一粒“瓊瑤丹’竟然蹤跡全無。

  初時,他只說尋得不夠仔細,于是將那片草叢劃分為若干小格,依序一格一格尋找,費了許久時間,卻僅僅找到那只藥瓶,瓶中並無藥丸。

  曉梅強自振作叫道;“韋公子,不必再找了,瓊瑤丹乃奇珍藥物煉制,瓶塞一開,時間略久,便會迎風而化,此刻只怕早已風化消失,再難找得回來了。”

  韋松惶然道︰“這麼說,全怪我一時魯莽,豈不害苦了東方姑娘!”

  徐文蘭忙問︰‘除了瓊瑤丹,不知還有什麼藥物,可以解得千日醉藥性?”

  曉梅道︰“唯一可循的辦法,只有設法尋到‘返魂香’。”

  徐文蘭嘆道︰“不知那東西要到何處才能尋到?”

  曉梅道︰“最近的地方,自然是萬毒教總壇-一。”

  韋松奮然道︰“正是,藥是萬毒教的,他們當然備有解藥,說不得,我只好冒險闖一趟萬毒教總壇,好歹要替她弄到解藥才罷。”

  曉梅搖搖頭道︰“韋公子,不是曉梅說句不中听的話,萬毒教中高手如雲,藏藥之處,戒備森嚴,直如龍潭虎穴,尤其我這次盜取瓊瑤丹,殺傷多人,此時必然防範更密,公子雖然神勇,畢竟人單勢孤,萬萬不可涉此奇險!”

  韋松心知她所說是實,但卻梗梗地道︰“縱然明知艱險,也只好舍命一試。”

  曉梅插手道;“公子不必著急,好在千日醉藥性雖長,並不會傷及東方姑娘生命,既有足夠的時間,大可從容趕往西岳華山,設法尋到返魂香。”

  徐文蘭喜道︰“對啦!西岳雖然較遠,總比硬闖萬毒教總壇要安全得多。”

  韋松皺眉道︰“但是你別忘了,華山綿延甚廣,咱們連那返魂香是甚麼模樣形狀尚且弄不清楚,卻到哪里去尋它?”

  曉梅神情已甚疲憊,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支撐著道︰“確實的地方雖不知道,但我卻親眼見過返魂香形狀?那東西約有一尺高矮,睫粗二分,葉分三叉,枝葉邊緣呈血紅色,不開花,但遠在十丈以外,便能嗅到濃香,據說,生長在陰濕不見天日的深谷谷底-

  一。”

  說著,語音漸低,後面幾個字,業已斷斷續續,杳不可聞。

  徐文蘭和韋松齊吃一驚,急忙上前探視,見她已萎頓地閉上了眼楮,眼角噙著兩液晶瑩的淚珠,唇邊頰上,卻隱含一抹淒涼的微笑。

  一試鼻息,竟已氣絕。

  徐文蘭放聲大哭,用力搖撼著她的肩頭,嘶叫道︰“曉梅!曉梅!醒一醒!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一。”

  韋松跌足追恨道︰“是我害了她,如果能尋回那粒瓊瑤丹,她怎會落得含恨而歿!”

  徐文蘭哭道︰“不!是我害了她,我明知她內傷很重,又只有一粒瓊瑤丹,但是-一”

  她緊緊摟著曉梅逐漸冰冷的尸體,悲泣著呼喚道︰“曉梅啊!你既然知道華山能找到返魂香,為什麼不肯眼下那粒‘瓊瑤丹’呢?傻姐姐!你犧牲了自己,仍然沒有解救她,這是何苦”

  “唉!”

  韋松默默立在一旁,自然嘆息,頰上蟻行,舉袖一拭,沾了滿袖熱淚。

  他和曉梅僅只初識,但此時內心傷感,竟不在徐文蘭之下,悵惘飲泣良久,才一聲不響在道旁林木深處,掘了一個土坑。

  兩人含悲掩埋了曉梅,韋松從遠處抱來一塊大石,豎在墳頭,這才想起問道;“她姓什麼?”

  徐文蘭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她原是孤苦無依的人,自小被千毒叟田烈買往滇中,曉梅這個名字,也是花月娘替她取的。”

  韋松長嘆一聲,運指如飛,在石碑上刻了十個字,那是“一代俠女曉梅姑娘之墓。”

  夕陽餃山,林間墳頭灑滿了一片金黃。

  他們仁立在斜陽余輝下,面對新墳,都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悲愴和落寞之感。“唉!自古紅顏皆薄命,她不但命薄,更太苦命了”不知道是誰喃喃說了這麼兩句話,接著又是一聲淒涼的嘆息。

  靜夜,荒郊-一

  慘淡月光,映著茂林,蜿蜒如帶的官道,由南而北,穿林而過,延伸向遠處那朦朧隱約的山戀。

  這時候,月移西天,正是黎明前一段最黑暗而陰森的時刻。

  土砌的官道上,突然蹄聲雷鳴,飛也似馳來一輛雙轅馬車,車上沒有御者,由一個紫衣少女親自馳車趕路。

  車廂里既無行李,又無乘客,僅有一具黑漆透亮的特制棺木。

  馬車絕塵如飛,漸漸將近林邊,車後忽又疾若閃電奔馳來一騎快馬,剎時已追近馬車,那紫衣少女猛地一收絲韁,車馬互轉半圈,卻在林邊停了下來。

  駕車的紫衣女問道︰“韋表哥,弄清楚那幾個家伙是誰了嗎?”

  馬上少年搖搖頭,道︰“別理他們,只是幾個藏頭露尾,見不得人的東西,我策馬迎上去時,他們已經四散躲開去了。”

  紫衣少女一一徐文蘭眉頭緊鎖,擔心地道︰“咱們原該東下鄂州,渡長江,逆漢水上行才對,水路雖然慢一些,卻比陸路安全得多,要是那幾個家伙是萬毒教的。他們一路跟蹤咱們,定然不懷好意。”

  韋松傲然笑道︰“諒他們少數人,未必敢冒險動手,要不然,路上應該早動手了,又何至躲躲藏藏,跟了咱們數百里。”

  徐文蘭道︰“也許他們另有奸謀,也許因為援手未到,總之,我想他們不會白跟著咱們到華山,遲早必會下手。”

  韋松劍眉一剔,道︰“就算他們邀約幾個幫手同來,咱們也不必懼怕。”

  徐文蘭輕嘆道︰“你雖不怕,總要防備他們對東方姑娘下手,曉梅姐姐說過,如果肢體被毀,即便找到返魂香,也沒有用了。”

  她目光向林中一瞥,又擔心地道︰“韋表哥,你看這樹林里會不會潛伏著人?”

  韋松笑道︰“放大膽量吧!你駕車跟在我馬後,如有動靜,只須小心守護著棺木,其他的事,自有我來應付。”說罷,當先策馬進了林子。

  徐文蘭駛車隨後,一畫一騎,緩緩穿過樹林,看看一座林子將要走完,林中平靜如恆並無事故發生。

  徐文蘭剛松了一口氣,忽然目光過處,卻見有兩條人影,並肩上在林子盡頭一她一驚之下,連忙勒住絲韁,低叫道︰“韋表哥,你看。”

  韋松揮手示意她噤聲,獨自縱馬上前,只見那兩人乃是一男一女,背向樹林,負手岸然仁立,年紀竟都不大。

  那男的一身儒衫,被夜風吹得不住獵獵作響;女的渾身綠色勁裝疾眼,秀發飛拂,肩上閃露出劍柄。

  兩人深夜佇候在曠野密林邊,雖然裝得若無其事,但不言可知,必系等候著什麼。

  韋松飄身落馬,一面蓄勢戒備,一面沉聲問道︰“請問兩位,攔路阻道,是什麼意思?”

  那男女兩人,聞聲一齊緩緩旋過身來,果然竟是兩個陌生面龐。

  綠衣女郎冷目如電,在韋松和徐文蘭身上略一打量,冷冷道︰“哥哥,是他們不是?”

  儒衫少年“嗯”了一聲,道︰“大約不會錯,讓我問問!”

  他用手一指韋松,厲聲問︰“你是韋松?”

  韋松詫然一怔,道︰“不錯,你怎知我的名字?”

  儒衫少年指尖一抬,又向徐文蘭叱道︰“你就是萬毒教主田秀貞嗎?”

  徐文蘭怒目道︰“胡說,我姓徐,不姓田!”

  綠衣女郎冷冷接口道︰“下賤女人,姓什麼全是一樣。哥哥,韋松既然沒有錯,今夜別放過他們。”說著、探腕一揚,“嗆”地一聲,撤出肩上長劍。

  她那柄劍,形式十分特別,才一出鞘,寒光立分,竟是一長一短兩柄劍合插在一只劍鞘中;綠衣女郎左手握著短劍,右手提著長劍,迎胸一圈,兩道光環交錯閃爍,作勢欲動。

  韋松驀地斜退一步,沉聲道︰“素不相識,二位無端阻路,口出不遜,原因何在?”

  那儒衫少年冷笑道︰“忘思負義的東西,今夜此地,就是你們一雙狗男女葬身之處,要問原因,你回頭看看後面是誰!”

  韋松扭頭一望,突聞蹄聲疾苦奔雷,四騎健馬穿林而入。

  馬上四人,除了一個黑衣少年之外,其余三個,竟是九環刀苗真、魯家堡少堡主魯克昌和東方小虎。

  這四人一到近前,各自晃身下馬,登時將馬車團團圍住。

  魯克昌擎出長劍,得意地笑道︰“姓韋的,想不到吧!你火焚魯家堡,害死我父親,劫走東方姑娘,當時何等志得意滿,怎料到天理自在人心,終被我們躡蹤追到,臨死之前,讓我替你介紹幾位少年英雄朋友,叫你死後作個明白鬼,下世投胎知道正邪之分,好好重新作人。”

  他首先指一指那攔路的少年男女,道︰“這兩位人稱’荊山雙秀’馬氏賢兄妹,‘鐵劍書生’馬森培馬大哥,和‘子母劍’馬夢真姑娘。”

  回頭又指著回來那黑衣少年道︰“這一位是武林暗器名家,四川唐門少主人,唐雁大哥。”

  語音一轉,繼續又道︰姓韋的,你不過是個卑劣無恥的負義小人,但臨死之際,卻勞動如此眾多武林少年英雄為你送終.也算你沒有白活這輩子。”’韋松听了這番話,方始恍然而悟。長嘆一聲,拱手道︰“原來少堡主苦心布置,僅只為了那日一場誤會,韋某雖然卑微,恩仇二字,自信尚能辨別,焉能做出那種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可恥之事-一。”

  魯克昌冷笑道︰“那麼我要問你,魯家堡跟你何仇何恨?你乘夜人堡,逼死家父.第二日又蒙面率領萬毒教人,放火焚燒殺掠?”

  韋松正容道︰“那日韋某求見送訊,純出善意,惜少堡主未曾開誠相見,不得已在入貴堡,本意只求探詢韋某全家慘死原因,絕無逼害老堡主之事。第二日更未蒙面焚堡,這件事,定系受萬毒教陰謀誣陷,否則,我既有焚堡傷人的意圖,又何必再用面巾蒙面呢?”

  魯克昌怒目道︰“你倒會睜著眼楮說瞎話,現在你尚且和萬毒教主同路,竟敢強辯是萬毒教陰謀誣害于你!”

  韋松急道︰“這位是我表妹徐文蘭姑娘,絕不是萬毒教主田秀貞,只因她和田秀貞長得很相似,才被少堡主誤會了。”

  魯克昌瞅了徐文蘭一眼,冷哼道︰“天下哪有這麼相似的人,你這番鬼話,誰也不會相信……。”

  徐文蘭嬌叱道;“信不信由你,那天叫你當面見到田秀貞和我在一起,你就會罵自己瞎了眼了。”

  韋松嘆道︰“蘭表妹,此事空辨無益,但你我此心可對天日,是是非非,久後不難自明!”

  九環刀苗真冷叱道︰“今天就是你們惡貫滿盈的日子,還有什麼久後不久後。”

  東方小虎接口喝道︰“我再問你,咱們跟你有何仇恨?你一再要陷害咱們?”

  韋松黯然道︰“在下自洞庭君山服毒墜湖,九死一生,承賢姐弟援手活命大恩,此德厚比天高,韋松感戴不盡!”

  東方小虎喝道︰“嘿!說得怪好听的,咱們救了你的命,你連我姐姐也不放過,竟把她劫去送給萬毒教,這也是誣陷你的不成?”

  韋松訝道︰“在下何曾劫去令姐,送往萬毒教?”

  東方小虎怒吼道︰“狗賊!你打傷苗大哥,擄走我姐姐,還敢不承認嗎?”

  韋松道︰“令姐被萬毒教擄去,虧得這位徐姑娘途中巧遇,設法救了她,怎麼竟說是在下干的!”

  東方小虎聞言一怔,喝道︰“你想騙誰?”

  韋松道︰‘在下決無欺騙之意,令姐現在車廂中,你若不信,不妨當面驗證。”

  東方小虎口頭望望魯克昌和苗真,顯得有些驚疑不決。

  那一直未開過口的四川唐門少主人唐雁,忽然冷冷說道︰“東方兄弟不必相信他的花言巧語,車廂中除了一口棺木,別無人蹤,他分明是在胡說八道。”

  韋松劍眉一揚,道︰“東方姑娘身中‘千日醉’迷藥,咱們正為她尋取解藥、為怕途中被萬毒教發現,才特制棺木,將她盛置相中掩人耳目,諸位不信,盡可啟開棺蓋一看便知。”

  唐雁冷笑道︰“你是想趁咱們上車察看的時候,暗下毒手,企圖脫身逃遁?”

  韋松大聲道︰“諸位共有六人之多,一人上車驗證,韋某怎能藉機脫逃。”

  東方小虎忙道︰“唐大哥,你替我護衛,我上車去看看!”

  韋松向徐文蘭招招手道︰“蘭表妹,你暫且下車,讓東方兄弟放心驗看,就知道咱們是不是說假話了。”

  徐文蘭張張嘴,欲言又止,終于跨下車轅,退到韋松身邊。

  唐雁橫移兩位,攔在馬車前,東方小虎急急拉開車門,竄了進去,從懷中抽出鋼斧,手起斧落,劈開棺蓋-一。

  徐文蘭耽心地對韋松低聲說道︰“你不該讓他們去驗看東方姑娘-一’“為什麼?他們不肯相信我的話,只好由他們親自驗證一下。”

  但是你忘了東方姑娘已經-一”

  話音未完,車廂中已響起一聲驚恐、憤怒的呼叫

  唐雁急聲問︰“怎麼樣了?”

  東方小虎淚如滂論,提著鋼斧沖出車廂,淒聲吼道︰“各位大哥,千萬別讓他們逃了,姐姐她-一她已經被害死了!”

  這一聲吼叫,宛如陰霾天氣中一聲悶雷,眾人听了,個個勃然大怒,一陣錚錚連聲,兵刃紛紛出手。

  韋松叫道;“諸位且慢動手,她並沒有死-一。”

  群俠哪里肯信,六個人團團圍住,東方小虎鋼斧呼呼如瘋似狂,馬夢真子母劍一長一短,遠劈近刺,招招辛辣,苗真的九環刀破空飛落,尤其那號稱“刺謂”的暗器名家唐雁,更是雙手交替不停,匣弩、袖箭、飛鏢、毒簇藜-一就像漫天飛舞的蝗蟲,向兩人身上要害處死命招呼。

  韋松有口難辨,默然長嘆道;“唉!罷了!罷了-一”

  徐文蘭一面舞劍封刀擋劍,一面又要格打那綿綿不絕的各種暗器,一時間手忙腳亂,急聲道︰“韋表哥,怎麼不撤兵刃了”

  韋松搖搖頭道;“含冤如此,生不如死,蘭表妹,你是無辜的人,只管突圍逃生去吧!

  我承東方姑娘救回殘命,就算因她而死,也死得心安瞑目。”

  徐文蘭怒叫道︰“這是什麼話?一時誤會,終有表白的一天,你這樣含冤死了,誰會知道你一番苦心-一。”

  她說話時略一分神,韋松肩臂之上,已中了兩枚淬毒袖箭。

  但韋松恍如未覺,依舊不肯拔劍出手。

  徐文蘭急得跺腳道︰“韋表哥,虧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這樣不明不白死了,難道伯父伯母血仇,也甘心不圖洗雪了嗎?”

  韋松听了,心如刀割,嘆道︰“但我若非東方姑娘,早已死在洞庭湖中,如今身披惡名,苟活在世,除了替家門師譽增羞蒙恥,還有什麼意義-一”

  徐文蘭獨自拒擋六人聯手,力量已漸漸不支,劍勢稍滯,韋松身上又中了一刀和一枚毒簇藜,衣衫破碎,鮮血汩汩而出。

  可是,奇怪的是他一連中了三枚淬毒暗器,雖然傷痕斑斑,卻並無中毒的現象。

  唐雁看得暗暗心驚,忖道︰四川唐門暗器稱絕天下,淬毒之物,中人立斃,這家伙敢情不是肉做的,連中三枚,昏也沒有昏?

  他一念及此,便停手不再施放暗器,一探手,取出兩柄綠汪汪的淬毒護手短鉤,悶聲不響,卷進戰圈。

  那兩柄短鉤之上,不但淬有劇毒,而且鋒利非凡,專門鎖拿敵手兵刃,唐雁殺機已起,雙鉤一出手,便招招欲尋徐文蘭的長劍硬拆硬架,因為他自覺六人合攻一個年輕姑娘,要是久戰不下,顏面何在,只要雙鉤能鎖住長劍,一絞而斷,韋松和徐文蘭便只有束手待斃了。

  徐文蘭勉力又支撐了十余招,累得香汗遍體,嬌喘噓噓,恨聲叫道︰“韋表哥,你要報東方姑娘救命大恩,就該忍辱出手,帶她去華山尋取解藥,這樣糊涂一死,誰還會救她!”

  韋松只是搖頭,頹然道︰“我已經一錯再錯,含冤莫白,如果再出手傷人,豈不更使他們鄙視痛恨,永生永世,也解釋不清了。”

  正說著,“嗆”地一聲,徐文蘭長劍已被雙鉤鎖住,唐雁大喜,力貫雙腕,大喝一聲,運力一絞

  哪知徐文蘭此時業已精疲力竭,加以苦勸韋松無效.自覺心意渙散,兵刃被鎖,更無意爭奪,五指一松,暗忖道︰既然你決心一死,不如大家死在一塊兒。

  她松手之際,正當後雁全力絞動雙鉤,彼此力道一增一消,唐風頓覺力量落空,雙鈞一翻,那柄劍應手彈起,“喇’地直向東方小虎右脅飛去。

  這時候,東方小虎鋼斧恰好走空,招式用老,右肋要害全暴露在外,他心志業已瘋狂,倉促間竟不知閃避,長劍去勢如電,眼看就要刺中他脅間要穴-一韋松偶爾瞥見,大吃一驚,一時身不由主,雙掌左右立分,左手一招“秦王趕山”,拍向唐雁,右手“深淵鎮龍”,徑切“鐵劍書生”馬森培握劍手腕,同時飛起右足,閃電般向那劍柄上踢去!

  三招幾乎在同一剎那間使出,場中狂飆滿卷,立時響起兩聲悶哼,刀光劍影,一齊盡斂。

  北天山“神手頭陀”的“大能八式”果然威力非凡,一招之下,唐雁被自力撞中,踉蹌退出一丈以外,“鐵劍書生”腕上奇痛如折,鐵劍墜落地上,捧著手腕,閃身疾退-一東方小虎死里逃生,驚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也住了手。

  其余苗真、魯克昌和“子母劍馬夢真,則是驚愕駭詫交集,不由自主,各自撤身閃退,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他們彼此望望,臉上全泛起羞愧之色,六人聯手,僅在人家赤手空拳一招之下,傷了兩人,另外一個還靠了人家踢飛長劍,才撿得性命,除非他們能夠把臉皮扯來藏在衣袋里,這場架是無法再打下去了。

  松韋反而抱憾說道︰“在下一時情急失手,誤傷二位,絕非有意-一”

  “鐵劍書生”馬森培臉上一陣紅,俯身拾起鐵劍,抬膝一折兩斷,向魯克昌拱拱手,道;“馬某學藝不精,沒能為魯兄略盡綿力,感愧良深,齒顧之情,容當後報。”回頭向馬夢真道︰“妹妹,咱們走!”

  馬夢真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冷冷打量了韋松一眼,一聲不響,隨著“鐵劍書生”掉頭出林而去。

  唐雁見狀,也覺得無顏再留,拱手道;“唐某也就此告辭,東方姑娘之事,請恕唐某無能為力了!”

  魯克昌知難挽留,長嘆一聲,還禮道︰“因小弟牽累唐兄,心甚不安,來日自當登府謝罪。”

  唐雁苦笑一下,回頭向韋松說道︰“閣下武技精湛,令人欽服無已,但唐家暗器淬有劇毒,閣下身中三枚毒器,竟然分毫無損,唐某卻十分不解。”

  韋松好像根本忘了嵌在身上的三件暗器,聞言一怔,忙取了下來,雙手遞還道︰“啊!

  這大約是在下曾經千花散毒液浸泡過七天七夜,體內已有潛毒,故能百毒不侵,唐兄不必放在心上。”

  唐雁驚愕地凝視著他,半晌之後,才接過那兩枚袖箭和一枚毒簇藜,低頭把玩片刻,突然仰天大笑,道︰“唐家暗器,毒絕天下,可笑啊!可笑!”笑聲落時,揚手一揮,那三枚暗器連珠般向一棵樹射去,“篤篤篤”三響,在樹上而穿了三個整齊無比的洞孔。

  唐雁狂笑似哭,騰身上馬,剎時絕塵馳出樹林,只剩下淒厲驚心的笑音,在林中回蕩不已,歷久不散。

  東方小虎猛地從痴迷中驚醒過來,輕輕問道︰“魯大哥,他們怎麼走了?”

  魯克昌淒笑道︰“他們全是武林中聲名鏗錚之人,一旦失手,要他們再留下去,會比殺了他們還要難過-一。”

  東方小虎沉吟片刻,忽然仰頭怒目向韋松道︰“你救我一次,我也饒過你今天,但你害死我姐姐的大仇,我發誓要尋你報復,不管你武功有多高多深-一。”

  韋松忙道︰“東方兄弟,你听我說,令姐並沒有死-一。”

  東方小虎沉聲喝道;“不必再否認了,反正我會尋你報仇就是。”

  說罷,竟不容韋松解說,和魯克昌、苗真一齊上馬,如飛而去。

  韋松頹然頓足長嘆,雙手緊握著拳,淒聲道︰“唉!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一次,為什麼?為什麼-一。”

  一只縴手緩緩伸過來,親切地握著他的肩頭,柔聲道︰“韋表哥,天下最為難的,莫過于要使人相信你的真話,你忘了,為了要你相信我是你真正的表妹,我曾經差一點送掉性命呢!”

  韋松痛苦地搖搖頭,道;“蘭表妹,我太對不起你了。”

  徐文蘭溫柔答道︰“不!這就是人生,只要是真實的,他越不相信,我們越要使他相信,別難過了,只有往西岳尋到‘返魂草’,東方姑娘死而復生,就不由他不相信了。”她停了又笑道︰“好在他們走的時候,沒想到要把身體帶去,否則,咱們才真正的永世不能洗刷這個罪名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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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1: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碧羅秘冊

  西岳華山,像一柄鈍刀,斜斜楔人渭河盆地邊緣。

  關中氣候,夏不炎熱;此時陽春方過,天朗風清,極目一片青蔥翠綠,山巒層疊,無盡無止。

  韋松站在巍峨無垠的西岳山麓,緊鎖劍眉,惶然嘆道︰“蘭表妹,你看這華山群峰交連,何止千百里,咱們又不知道返魂香產在什麼地方,卻到哪兒去尋?哪兒去找呢?”

  徐文蘭頰上泛起一扶淒苦的笑容,慰藉地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只好盡力一試,曉梅姐姐臨終時說,那返魂香生長在陰濕不見天日的深谷谷底,很遠就能嗅到香味,咱們別往山頂上去,盡量向深谷斷洞中尋找,皇天不負苦心人,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韋松搖搖頭道︰“話雖不錯,但帶著東方姑娘的身體,涉水越嶺,恐怕很不方便,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把她送到桐柏山去,艾老前輩醫道通神,或者能夠替她解去千日醉迷藥……。”

  徐文蘭正色道;“不!韋表哥,你身受東方姑娘大恩,卻在魯家堡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錯,如今正是為她盡心盡力,化除仇恨誤會的良機,要是輕易地假手他人,縱然救得了她,也難化除她對你的誤會,否則.咱們當初寧可涉險再人萬毒教總壇,盜取解藥,豈不比送她住桐柏山求醫更簡便可靠些麼?”

  韋松听了這番話,私心暗暗嘆服,心情為之一振道︰“好吧!咱們但求心安,自然勉力而為,能不能找到返魂香,只看福緣如何了。”

  徐文蘭溫婉一笑道︰“正該這樣才對,咱們要帶著她,踏遍華山每一處深澗幽谷,無論如何要尋到返魂香,救她脫此危困!”

  韋松奮起精神,撕下馬車窗簾,將東方鶯兒冰冷的身體,牢牢捆扎在背上;徐文蘭則備整干糧飲水、火石繩索等人山必備之物,兩人棄了馬車,抖擻邁步踏進了亂山。

  若論韋松現在的武功修為,區區山嶺斷谷,自是揮袖可渡,徐文蘭在陝南星子山獨臂神尼處著學十年,翻山越脊,當然也難不了她,但,他們此來目的尋覓“返魂香”,所經之處,莫不是深澗幽谷,必須步步留神,無法飛掠趕路,何況,韋松背著狀如死尸的東方鶯兒,生怕偶一不慎,會毀傷了她的身子,是以行得格外緩慢。

  白天,他們片刻不停地在荒山野谷中尋尋覓覓,夜間,便隨意選一處山洞,依靠著山壁閉目調息,一天,兩天-一五天,-一十天-一。

  徐文蘭身上的干糧袋,一天比一天空癟,韋松唇邊顎上,短鬃如蝟,進山時男俊女俏,漸漸都折磨成了蓬頭垢面的野人,‘返魂香’卻依舊影蹤渺茫。

  半個月,在無聲無息中逝去。

  徐文蘭不得不采取了緊急措施,首先將身邊僅剩的一點干糧,分成兩份,自己和韋松各帶一份,不到不得已時,不許再動用這最後的食糧。

  其次,他們逐漸把搜尋的範圍,擴大到較陰暗的山麓,隱蔽的洞穴,幽森的密林,同時,搜尋工作由兩人輪流擔任,一個人在尋找“返魂香”的時候,另一個人就趁機獵取食物,補充飲水,以備食用,

  這樣又過了五六天,山中發現的奇花異草雖然不少,其中卻沒有”返魂香”,連徐文蘭也漸漸有些動搖了。

  她暗自忖道︰所謂‘返魂香”產于西岳華山,僅系曉梅耳聞之言,未必是真的,假如她記錯,豈不太蠢了麼?

  但是,這個想法,她卻沒有向韋松表露出來,因為一則她對曉梅,有一種無法解釋的信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曉梅沒有理由要告訴她一個虛無渺茫的故事;二則此時勢成騎虎,東方鶯兒中毒是實,除了尋找解藥,已經沒有第二條可行之路,三則有一件奇妙的事實,支持了她對曉梅遺言的信心。……。

  那事實就是︰自從客店中救得東方鶯兒,將近一月的時候,東方感兒雖然氣息俱無,狀如死尸,但尸體既無異味,也沒有絲毫腐敗的現象,豈非大出常理嗎?

  這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支持著他們,使他們忍受著荒山苦悶的日子,繼續在渺茫中尋求萬一的希望。

  這一天,他們又踏入一處陌生而荒涼的幽谷。

  韋松仰望長空,天藍如鏡,澄碧的天空,看不見一片絮雲,谷中遍地紅泥,連一株野草也見不到,不覺頹然說道︰“這兒地質已變得貧瘠荒漠,寸草不生,哪里會有什麼運魂香,不如索性越出這個荒谷,另尋一處草木茂密的所在,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徐文蘭一面點頭,一面沉吟道︰“的確有些奇怪,咱們在山中苦找了將近一月,所經過的地方,莫不草木蒼翠,怎麼這個山谷,地質特別荒瘠,連一根草也見不到?”

  韋松苦笑道;“你沒看見嗎?花草雖有,都在山巔峰頂,谷底退地紅泥,想必從前是個沙層火岩的地方,自然生長不出草木來。”

  徐文蘭無可奈何地道︰“這麼說,咱們就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吧!那“返魂香”雖是珍奇之物,像這種火岩沙礫般的土地上,只怕也生長不出來。”

  兩人說著,腳下不期然都加快了速度,準備早些穿越谷口,另覓他處。

  不想才行了十來丈,忽然一陣薰風拂過,山在上的野花,被風吹刮,竟冉冉飄落下幾片花瓣,從徐文蘭面頰上擦過,萎墜在泥地之上。

  徐文蘭猛可心中一動,腦海里頓時泛起一句詩詞︰

  “飛花伴紅泥,蕭索碧藍天。”

  對啊!碧空如洗,空谷蕭蕭,遍地紅泥,卻揉伴著幾片落花-一她恍然一震,脫口叫道︰“韋表哥,等一等”

  說著,匆匆從懷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那封面上寫著“碧羅秘冊”四字。

  她翻開書頁,找到其中一幅圖畫,只見畫上有一處山谷,兩側廳峰高聳,中央有條狹道,滿地紅色泥土,空際飄舞著點點落花,畫的側面有一句詩,正是︰‘飛花伴紅泥,蕭索碧藍天。’

  韋松看著那冊子,又看看谷中景致,驚訝道︰“奇怪,好像畫的正是這個地方-一”

  徐文蘭興奮地民“韋表哥,你看像不像,谷中景色連天上的顏色,可不就是這個所在麼?’

  韋松間道;“這畫冊你從哪兒得來的呢?”

  徐文蘭道︰“我被萬毒教誤認作教主,帶往總壇,後來形跡敗露,正和曉梅姐姐設計逃走,偶爾在萬毒教主臥室書桌上,看見這本冊子,當時原不知道畫上是什麼含意,只是見封面有‘碧羅秘冊”四個字,便順手揣在懷里帶走了,不想這書上竟畫的這個地方,韋表哥,你猜這幅畫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韋松連忙接過畫冊,端詳一陣,越看越像谷中情形,但卻想不出含意何在,另過一頁,卻見第二頁上,另有一幅畫。

  畫上一片懸崖,半崖處斜伸出一棵古樹,畫傍也有一句詩,寫的是︰“臨淵羨游魚,椽木求真跡。”

  他沉思一會,茫然不解,翻到第三頁,卻是一張空白,正中有兩行字是;“左行九十三,右行三十九,虛實一念中,再行三之九。’這二十個字雖然同樣難解,但卻給了韋松一線靈光,他驚駭的道︰“這本秘冊,一定記述著一個隱密的寶藏,或是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只是畫上全是隱語,一時無法猜透。”

  徐文蘭接過畫冊,偶一仰頭,登時輕呼道︰“韋表哥,你看那崖上不是有棵大樹嗎?那是不是畫上這棵樹呢?”

  韋松循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見半崖之上,斜伸出一棵大樹,竟和畫上十分相似。

  他精神頓覺振奮不已,忙從背上解了東方鶯兒來,低聲道︰“蘭表妹,你在下面守護著東方姑娘的身體,讓我上崖去看看!”徐文蘭道︰“你不要太冒險,崖上僅有短草小藤,跌下來不是玩的。”

  韋松道;“不妨。”取過畫冊,揣在懷中,深深吸了一口真氣,兩臂一展,身形嗖地破空直上,疾升到六七丈高。

  他一身功力已非等閑,藝高膽大,空中一擰腰,一式“燕投林”,斜撲山壁,右手翻脫一揚,龍吟一聲,已撤出長劍。

  身形剛近崖邊,長劍飛快地一點壁間石縫,“叮”然一聲,著那劍尖微微一彈之力,驀地又拉起三四丈。

  一連三五次挺升,真氣將竭,韋松運劍向石上一插而入,暫時將身子懸在劍柄上,仰頭上望,那大樹猶在百丈以外,低頭看時,徐文蘭已成了三寸大的玩具人。

  徐文蘭向他揚手高呼道︰“韋表哥,仔細一些,要是無法攀登,早些下來,咱們繞路從崖上用繩索垂下來,就安全得多了。”

  韋松淡淡一笑,豪念頓熾,迅速換了一口真氣,左掌輕輕一拍山壁,右手抽出長劍,叮叮之聲不絕,人如靈猿,冉冉上升。

  不多一會,已經探升到半崖,駐足樹下,忍不住引吭發出一聲豪邁的長嘯!

  嘯聲激蕩全谷,壁上野花,籟籟而落,漫空飛舞,直如韋松依樹而立,取出畫冊,細細體味那“臨淵羨游魚,椽木求真跡’的詩句,低頭俯視,谷底宛若湯盆,徐文蘭的影子,僅只米粒般大小,假如她略一挪動,豈不就是一尾游魚了麼?

  他欣然而悟,揣好畫冊,便沿著樹干,緩緩向前爬去,心忖道︰‘古人說‘緣木求魚”,乃是譏人愚蠢,這畫上特別指出大樹和山谷形勢,必定含有妙用。

  果然,爬行到二丈之處,樹干上卻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洞孔。

  韋松俯身貼近樹洞,向下一望,心里當時一跳

  原來那樹洞遙遙對著谷底一堆亂石,韋松目光穿透樹洞,遠遠投注在石堆上,只見那最上面一塊橫置的石塊,其狀如梭,一端分叉,形同魚尾,一端上昂,宛若躍鯉含沙,活脫就是一尾大魚。

  他滿心大喜,揉攀下樹,急急滑落絕壁,重又回到谷底。

  徐文蘭迎著問;“韋表哥,看到什麼了?”

  韋松不及細述,只招招手道︰“快跟我來。”

  兩人如飛奔到亂石堆上,略一打量,那石堆距離左邊山壁,約有二三十丈,乍看不過山腳下幾塊頑石,誰也不會注意其中竟大有玄機。

  韋松以那形如魚狀的石塊為準,口里默默念道︰“左行九十三,右行三十九-一”身形一轉,向左便奔。

  一邊走,一邊默默記數,不想才數到三十一,已經行到山壁邊,無法再向前走了。

  他搖搖頭,重又奔回石堆,放緩腳步,一、二、三、四-一小心謹慎地數下去,可是,和上一次毫無異處,僅走了三十一步,便已面對山壁,無處可去。

  這一來,他茫然了。

  徐文蘭坐在石堆上,沉吟著道︰“九十三,三十九,數目雖然很明白,但為什麼又加上一句‘虛實一念中’呢?’

  韋松搔著頭皮,道︰“既有數字,又弄什麼虛實;難道說左行是虛,右行是實?”

  于是,他又轉向右邊,緩緩行了三十九步,卻置身在山谷狹道中,但想想以下一句“再行三之九’,卻又不知應該向那一邊才對了。

  他無可奈何回到石堆上坐下,苦思許久,仍然想不出其中奧妙,漸漸日影偏西,已到了未刻將盡。

  徐文蘭道;“時間不早了,我去尋些能吃的東西來。’韋松漫應了一聲,連徐文蘭何時奔出谷去,也未在意,只顧反覆思索推敲那九十三、三十九兩個數目,始終想不出含意何在,心頭火起,隨手一掌拍在石塊上,罵道︰“唉!煩死了,這樣再想三天三夜,也想不出-一”

  不料話聲未完,忽覺坐下那魚狀石塊被掌力所震.竟無端晃了兩晃。

  韋松一驚,連忙躍起身來,四周摩摯那塊大石,剎那間,卻被他發現一樁秘密!

  原來那石塊橫擱在亂石堆上,石下空空,竟有一個黑黝黝的洞穴。

  他欣喜若狂,揚聲叫道︰“蘭表妹!你快看。”這時,才發覺徐文蘭已經不在身邊了。

  韋松迫不及待,功行雙臂,將那石堆一陣掀翻飛擲,片刻之後,洞穴已顯露無遺,入口並有石階,遙遙通向右側山壁之下。

  發現這個洞穴,無異已揭開畫冊秘密大半,狂喜之下,韋松竟忘了東方鶯兒的身子,也忘了火石火折子,全在徐文蘭身上,徑自矮身落入洞穴,摸索著向前行去。

  地洞深不過丈許,石階盡頭,是一條筆直的甬道,大約封閉太久,一股陰霉潮濕之氣,令人欲嘔。

  韋松閉住呼吸,摸索著向前走去,初時行得甚慢,漸漸兩眼已習慣了洞中陰暗,奔行的速度也就加快起來。

  甬道長約五十丈,高約丈許,足可容得人挺立跨步,走到盡頭,卻是一間極大的石室。

  他暗暗估計,這間石室的位置,應該已在山壁腹中。

  然而,借大一間石室,除了左惻有一扇緊閉的石門之外,其中竟空空蕩蕩,毫無陳設。

  韋松走到石門邊,舉手推門,由輕而重,暗用了八成內力,竟推它不開,偶抬頭,卻見門上有一橫匾,雖然字跡斑剝脫落,但隱約能看出是四個字︰

  “魂兮歸來”!

  他心中一怔,暗道︰這地方原已古怪,更鏤上這句不倫不類的字句,難道門中竟隱藏凶險?但我既找到這兒,好歹也要打開門來看看。

  他倒跨一步,緩緩吸氣,功行右臂,突然暴喝一聲,揚手一掌向石門經去,豈料掌力一發,‘蓬’地一聲悶響,那石門紋風未動,自己卻被反震之力,彈得踉蹌退了七八步,整條手臂又酸又麻,奇痛徹骨。

  心中忽又一動,忖道︰是了,那畫冊上九三,三九之數,既非暗示洞口,必然是開啟這扇石門的決要了。

  這一轉念,靈光一閃,連忙退到石室人口-一。

  松韋口中默記數字。緩緩舉步向左行去,走到第二十七步,忽然領悟過來,心道︰對啦,九三二十七,這第一句‘左行九十三”,原是指的暗九之數?虛實果然系于一念,他腦中靈光一閃,立刻轉身向右,緩緩行了三十九步,駐足一看,恰好置身石室中央。

  他喃喃念道︰“再行三之九,這’三之九’一句,必是最重要的關鍵。’于是,先在立身之處,做了一個記號,然後輕輕舉步,輕輕著地,一、二、三一走到第三步,停下身來,四周張望一陣,並無異狀,想想不對,右腳跟向後輕地,準備返回原處,重新再來,誰知腳跟甫移,卻踫著地上有個硬硬的東西。韋松迅即旋過身子,拂開地上浮土,赫然有一只把柄,嵌在地上一條石槽中。

  他這才恍然,敢情那“三之九”,竟是“三步不足’的意思,唉!真是太蠢了。

  懷著滿心好奇,他探手握住那只把柄,緩緩向上拉動,石室中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扇石門,果然應手而開。

  門開處,一股清香洋溢而出,剎那間.滿室芬芳,令人如人芝蘭之室,頓覺渾身舒爽,暢爽難言。

  韋松撤出長劍,身形疾掠,沖人石門-一

  藉著劍身一線微光,韋松神目一瞬,已看出那門內另是一間較小精室,室中設有一幾一榻,椅上盤膝坐著一個眉須

  皆白的黑袍老人,垂目跌坐顯見早已坐化,幾桌之上,放著一只小玉盒,一冊羊皮薄本書冊,和一只巨大的花盆。

  就在那花盆中,栽著一株奇珍異草睫高三尺,粗僅二分,葉分三叉,枝葉邊緣呈現一圈血紅色,濃香陣陣,正從那奇草散發出來。

  韋松差點從心底叫了起來2

  “啊!那不是返魂香是什麼?”

  他捧劍當胸,恭恭敬敬向榻上那黑袍老人施了一和,虔誠祝道︰“老前輩絕世高人,坐化地穴,護此仙草,晚輩韋松僥幸得獲福緣,決僅取仙草救治恩人,不敢擅動老前輩法身及其他物件,耿耿此心,可表天日。’祝里,躬身拜了三拜,緩步走到桌邊,小心翼翼捧起那盆“返魂香”,卻見瓷盆底落下來一個小小的紙卷。

  韋松只得重又放下瓷盆,拾起紙卷,展讀之下,怵然而驚,原來紙上寫的是︰“世情奸險,人心詭詐,天道淪喪,道義式微。雷某患之債之,恨不能集天下之人而盡殺之,寧將此曠世奇珍,遺汝坐享?此天下絕無僅有之事耳-一”

  他才看到這里,已驚出一身冷汗,但紙上字跡尚多,于是連忙繼續又看下去,卻見第二段寫著︰

  “然雷某終此一生,殺人盈野,壽歲苦短.大限將至,臨終得此地府,默思經年,深感茫茫人海,未必無一善良可赦之人焉?是特預留三寶,以待有緣,三寶各蘊殺機,是福是禍?在汝一念之間。

  “碧羅毒經,此雷某平生之學,去蕪在精,內附‘毒劍十八式’,習之堪匹天下,世人夢寐之物,乃三寶中極品,汝若首取經冊,則地火引發,全室崩塌,從此埋骨地府。‘鐵匣所盛,凡百零捌粒‘返魂丹’,系雷某盡七年之久,精心提煉而得,服之足增三十年內功,更可抗御百邪,此寶中次品,惟匣蓋早經劇毒涂抹,汝若擅取此匣,觸手立斃,無藥可解。

  ‘返魂香,雖亦難求奇珍;較之前述二寶,價值相去何止千里,汝今舍至寶不取,獨索此物,足見意誠無貪,實世之佳彥,人中鱗鳳,憑此一念,當獲報償。雷某身後襟下,藏水一瓶,以洗毒匣,可得‘返魂丹’;匣中金剪一柄,以斷雷某左手無名指,可絕地火引線,慎之慎之,勿違吾示。”

  韋松看罷紙卷,心中好生驚詫,暗道︰不想其中竟有這許多險惡埋伏,幸好方才沒有擅動幾上物件,否則豈不招惹橫禍。

  他沉吟良久,本不想再取那只鐵匣和書冊,但轉念又忖道︰這位雷老前輩苦心安排,必有深意,我若不取,將來萬一被萬毒教得去,天下便無寧日了。

  心意一決,當下依照紙上示言,繞到榻後,輕輕掀起那黑袍老人後供,觸手之下,衣衫立成灰燼,果然在他身後找到一只玉瓶。

  瓶中滿盛澄藍色汁液,其味微羶,略有些辛辣。

  韋松將瓶中汁液,滴了一滴在鐵匣上,頓時煙霧升騰,嗤嗤之聲不絕,匣上果有奇毒。

  他謹慎地洗淨鐵匣.啟開匣蓋,一陣異香撲鼻,相形之下,那株“返魂香”立刻顯得毫無珍貴之處了。匣中整整齊齊放著一百零八粒龍眼大小,琥珀色的藥丸,上面有一柄純金打造的金剪刀。

  韋松取出金剪再回到黑袍老人榻前,卻猶豫起來。

  依照紙卷所示,應當用金剪,剪斷用施老人左手無名指,才能截斷地火弓l線,但是,對這位自稱憤世嫉俗,殺人盈野的老前輩,他怎能放肆毀壞他的遺體法身呢?

  思之再三,韋松重又虔誠膜拜,喃喃祝告道︰“晚輩本無貪念,唯因老前輩遺命所示,不得不冒瀆法身,但晚輩推想那引線或許就隱藏在老前輩左手無名指下,只求尋出引線截斷,實不敢毀及老前輩軀體。”

  他跪在地上緩緩伸手想掀起黑施老人左掌,誰知指尖才踫到老人掌沿,竟然應手崩落,敢情那老人仙逝甚久,遺體早就同于碎化了。

  果然,在那黑施老人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根極細的金屬軟線,直通坐榻地底。

  韋松舉起金剪,“嚓”地剪斷了軟線,又磕了三個頭,輕輕拿起幾上書冊,書冊角邊,又有一根軟線埋在石桌內。

  他截去軟線,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拭去書面灰塵,翻開第一頁,赫然竟是“碧羅毒經”四個朱紅大字。

  書中除了滿滿記載著許多用毒,解毒的秘方,另有一套精奧詭異劃法,叫做“毒劍一十八式”。

  首頁是一篇自述,上面寫道︰“余雷朋,可間人也,幼孤,七歲受後母凌虐,逃家迄王屋之巔,巧得毒經三卷,習絕世奇術武功,埋首荒山,凡二十余年,自此縱橫江湖,所向披靡,號無敵已五十載矣!其間,滾滾武林,呻吟封底,江湖異士,宛轉哀鳴,乞殘命不可得者,多如恆河沙數,因得薄名,稱“天下第一惡人黑心居士’-一”

  韋松看得忽然心頭一動,只覺這“黑心居上”的名字,仿佛有些熟悉,卻一時記不起曾在什麼地方听人說過?

  想了一陣,搖搖頭,又向下看︰“天下之人,餃恨吾甚矣哉!蠢蠢私議,精選絕頂高手幾七十余人,邀余戰于西岳,余乃布施毒陣,圖一鼓而盡殲之,孰料決戰前夕,竟偶遇曠世奇草‘返魂香’五株,並地府石室幽境,頓萌退隱之念,因而棄約不顧,殫精費時,以其中四株,配名藥數百,煉就‘返魂丹”百零捌粒,功能伐骨洗髓,助長內丹,尤擅解迷魂失志之毒,誠不世之珍品也。

  “余倘佯終世,唯一憾者,未得衣體傳人一世而已,奇丹雖成,安忍棄置,故盡平生所學,全載此冊,得此奇書,便屬‘毒宗’傳人,戒之!戒之!”

  韋松看完,不覺大喜欲狂,欣然道︰“御毒之術,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惜,但這一匣靈丹,卻正是破解‘迷魂毒水’的奇藥,當此萬毒教猖狂的時候,被我適巧得此奇遇,冥冥之中,莫非天意注定?”

  他想一陣,喜一陣,整衣向那位被稱為天下第一惡人“黑心居士”遺體再拜致謝,收好“毒經”和鐵匣,捧著“返魂香”,退出石室。

  封閉石門之後,循那前道,奔向洞口。

  他在地府石室中耽誤了不少時間,而道走完,仍未見到洞口亮光,只當天色已經夜盡了,誰知當他爬上石級,準備翻出洞穴,卻發覺洞口已被大石封堵。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明明記得人洞的時候,大石已經掀開,是誰會把洞口重又培了起來呢?

  谷中別無他人,難道是徐文蘭不知洞中有人,竟把洞口封閉了?

  韋松舉掌過頂,試試洞口大石,才驚覺那石塊十分沉重,少說也有七八百斤,決不是徐文蘭一個人能夠扭動的。

  這麼說,谷中又來了其他武林高人?

  驚駭之下,暗叫一聲;不好!東方鶯兒的尸體還在外面,要是被人-一。

  心念未已,冷汗遍體,蹲身放下“返魂香”,雙掌上托,力貫兩臂,猛可拼力向上一掀

  他身兼南北雙奇絕世武學,又得神手頭陀輸注一甲于內力,這一掀,足有千斤以上動力,洞口那石塊應手向側滑了開去。

  但大石才動,突然有股極強力道,由上而下,直壓到石上,石塊精移不到半尺,‘蓬”

  地一聲,又落了下來,僅在洞口閃露出數寸寬一條縫隙。

  縫隙外傳來一陣冷冰冰的干笑,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韋松,你不必白費氣力了,就算讓你掀開石塊.諒你也不敢從地洞中伸出頭來,咱們何不先談談條件?”

  韋松驚叱道︰“你是誰?要談什麼條件?”

  蒼勁的聲音笑道︰“你自負聰明,連老朽的聲音也听不出來嗎?”

  韋松心念由轉,道︰“不!我听不出你是誰-一”

  那蒼勁的聲音咯咯大笑道;“閣下真是善忘;那日在君山之下,你還跟老朽較量過一掌內力,難道全忘了?”

  韋松渾身一震,脫口道︰“啊!你是萬毒教護法歐陽琰?”

  蒼勁的聲音接口道︰“不錯,老朽正是歐陽琰,記得那次君山下相較一掌,你的內力,不過平平,不料數月未見,

  竟能掀動千斤巨石,真是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視啦!”

  韋松听說洞外果然是歐陽琰,心里早已惶然失措,迫不得已,忍著氣問︰”歐陽前輩用石封堵洞口,不知目的何在?”

  歐陽琰笑道︰“只是想請問一句,你在洞里找到了什麼東西?”

  韋松想了想,道;“你問這個干什麼?”

  歐陽琰道︰“實對你說吧!本教失竊了一本碧羅秘冊,老朽奉教主嚴令追查,從湘北直追到此地.那本書可在你身上?”

  韋松不擅謊言,爽然應道︰“不錯,但那東西原本不是你們萬毒教的-一”

  歐陽琰陰聲笑道︰“說得是,不過,那書存在本教,少說已有數十年,總不能算是無主之物吧?”

  韋松心忖道︰那書本已無作用,就是還給他;也不要緊,但他從湘北追蹤我們到這里,怎的途中未發覺?

  他暗暗詫異不解,便道;“區區一本畫冊,還你有什麼大不了,你移開大石,讓我出來以後,一定給你。”

  歐陽琰笑道︰“這是第一件交換條件,老朽可以同意。”

  韋松一驚,忙問︰“難道還有第二件?”

  歐陽玻道︰“正是,你以書換取脫困,這是一件,咱們這兒還有兩個人質,你要不要也交換一下?”

  韋松叱道︰“人質?你說什麼人?”

  歐陽琰嘿嘿笑道︰“一位是假冒本教教主,竊書正犯徐文蘭,另一位是已被千日醉迷昏的東方鶯兒-一”

  韋松驟然失聲,怒吼道︰“老匹夫,她們不過是兩個女孩子,東方姑娘更已昏迷如死,你把她們怎樣了?”

  歐陽琰冷冷道︰“放心,她們並沒有受到傷害,只是等著你提出交換條件,便可以恢復自由。”

  韋松切齒作聲,道︰“好!你要怎樣交換?說吧!”

  歐陽琰道︰”第一,你得把從地洞里得到的東西,全部繳交出來︰第二︰你們三人必須廢去武功,竊書之罪,算是從輕發落-一。”

  韋松不待他說完,早已怒不可遏,厲叱道︰‘閉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一件也辦不到。”

  歐陽琰冷笑說道︰“不願交換,那也容易,老朽現在就開始用‘百蟻鑽心’手法,讓她們這嘗苦痛,然後凌遲處死,至于你,咱們不妨耗費幾支嘩山火簡’,叫你領略一番活燜山兔的滋味,姓韋的,你怪不得老朽心狠手辣。”

  接著,語聲一沉,喝道︰“青冥道長,先解開姓徐丫頭的啞穴,好听她哀號的聲音;奪命判官藍萊山,準備華山火筒”

  韋松听得大驚失色,敢情那歐陽琰並非一人,竟有華山、武當二派掌門人同在洞外,徐文蘭和東方鶯兒全落在他手中,這時便是移開封洞巨石,韋松也無法同時搶救她們脫身了。

  他心急如焚,只盼歐陽琰是在虛聲恫嚇,徐文蘭還沒有回到谷中來-一然而,希望畢竟只是希望,歐陽琰喝聲方落,洞外已傳來徐文蘭的驚呼︰“韋表哥,韋表哥-一”

  歐陽琰笑道︰“對!你不妨勸勸你那位狠心表哥,他是寧願犧牲你們,也不肯把洞中藏寶交出來。”

  韋松急聲叫道︰”蘭表妹,你怎會也落在他們手中?”

  徐文蘭應道︰“他們听到你在崖上發出的嘯聲,躡進谷來,我沒有察覺,被他們聯手擒住-一”

  韋松跌足追悔道︰“唉!怪我一時忘形,害苦了你,現在別無抉擇,只有把東西給了他們-一”

  徐文蘭大聲叫道;“不!韋表哥,你決不能答應,東西給了他們,一樣難逃厄運,別顧我。要是能夠設法脫身,你只管在路逃出去吧!就當我已經死在萬毒教總壇了-一”

  語方至此,倏忽而住,顯然又被歐陽琰制住了啞穴。

  韋松近洞口縫隙,側耳傾听,只听到歐陽琰陰陰冷笑,急忙呼喊道︰“蘭表妹!蘭表妹!你怎麼樣了?”

  半晌之後,突聞徐文蘭呻吟一聲,接著,似有人跌倒地上。

  韋松厲吼道︰‘歐陽琰,老匹夫,你若敢對她施用歹毒手段,我發誓要將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歐陽琰嘿嘿曬笑不止,冷聲道︰“好!在你還沒有本領將老朽挫骨揚灰之前,先听一段‘殘心引’的曲子如何?”

  話聲甫落,徐文蘭哀號之聲接踵而起。

  只听她悲呼呻吟,淒婉嘶鳴,聲聲刺耳驚心,如荒林浪嘩,亂墳鬼泣,其間更雜有翻滾轉側的聲音,衣錦撕裂的脆響。

  那一聲一響,就像一柄利刃,深深導扎在韋松的心窩上。

  他緊緊握著拳頭,十個手指,全都陷進掌肉,冷汗如雨,切齒作聲!

  徐文蘭呼號之間,時而從心底進發出一兩聲斷續的喊叫︰“韋表哥……別顧我……別顧我……。”

  韋松心如刀割,淒厲吼叫道︰“歐陽琰,老匹夫,你還有一點人性沒有?對一個無力抗拒的弱女,你下得了手?狠得下心”

  歐陽琰曬笑道︰“百蟻鑽心,只不過初步手段,你要是固執不從,還有更好听的在後面哩!”

  正說著,徐文蘭哀叫聲忽然一變,從嘶喊大叫,一變而為低呻顫抖,其聲呢喃,斷斷續續哀乞道;“天啊-一求-一求你-一讓我-一死-一讓我死了-一吧-一”

  韋松忍無可忍,舉拳猛捶洞口巨石,厲呼道︰“住手!住手!我答應給你!給你”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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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心狠手辣

  韋松耳聞洞外哀悲號,心中直如刀割,忍無可忍,舉著手猛捶著洞口巨石,厲聲叫道︰

  “住手!我答應你,給你”他此時柔腸寸斷,幾近瘋狂,只求能挽救徐文蘭免受“百蟻鑽心”的痛苦。便是要他替她而死,也不會稍有遲疑。

  歐陽琰得意地放聲大笑,道︰“老夫只說你是鐵石心腸,原來你也有甘心屈服的時候?”

  韋松頰上熱淚橫流,淒聲道︰“只要你不再害她多受痛苦,我寧願把碧羅地府得來的東西,跟你交換”

  歐陽琰笑道︰“好!你先把東西從縫隙中遞出來,老夫檢視之後,如無虛假,方能饒恕你們三條性命,這是額外施恩,便宜了你們。”

  韋松暗嘆一聲,道︰“你會言而有信?取到寶藏後,不會失言反悔?”

  歐陽琰道︰“老夫是何身份?焉有言而無信的道理。”

  韋松無可奈何,首先取出“碧羅秘冊”,從洞口縫隙中塞了出去。

  歐陽淡接過,略一翻閱,道︰“這是本教失竊之物,理當歸還,另外地府奇珍,你也須繳交出來。”

  韋松又從懷里取出那份“毒經”,心中百感交集,忖道︰韋松啊韋松,你福緣何其太淺,才得到的奇書,便將拱手送人,這本書冊落在萬毒教手里,天下蒼生,不知將遭受幾許困苦,今日為了一已之私,鑄此大錯,你怎對得起慘死的父母?怎對得起北天山神手前輩毀己濟危,締造你的一番苦心

  他猶豫再三,有心犧牲了徐文蘭,終覺于心不忍,何況東方鶯兒對他有救命厚恩,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落人萬毒教魔掌,一時好生難決。

  歐陽琰等了處刻,不見洞中動靜,冷又道︰“韋松,你如果想玩弄什麼手段,別忘這兩個丫頭都將遭到何種懲處,那時候你卻怨不得老夫!”

  韋松聞言一橫心,暗道;罷了!今日權且讓他拿去,待救了蘭表妹和東方姑娘,然後舍命也要從萬毒教奪取回來。

  心念一決,匆匆將“毒經”卷成一束,塞進縫隙。

  歐陽琰嘿嘿笑道;“不錯,識時務者為俊杰,還有什麼珍寶,一並也呈交出來吧!”

  韋松冷冷道︰“還有一盆返魂香,只是這縫隙太小,無法還你。”

  歐陽琰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妨將巨石再移開一些,但是,你要是膽敢妄想沖出洞來,應當先考慮那不幸的後果。”

  接著,吩咐道︰“藍榮山,你用火筒對準洞口,听我一聲‘動手’命下,立刻扳動機簧。青冥道長,你可將巨石再移開一尺,如果洞中有人沖出來,只管出手,格殺無論。”

  青冥道長傅然答應,雙手扣住巨石,運起神力,那千斤大石緩緩移動,縫隙漸漸擴大到一尺以上。

  韋松注目仰望,已可看到碧藍陰霆的天際,但見日暉如火,大約已是黃昏時候了。

  夕照之中,華山掌門人“奪命判官’藍榮山,正擎舉著通體烏黑的“華山火筒’,目不轉瞬地盯視著洞口。

  他暗自發出一聲淒涼的浩吸,雙手捧起那盆異香撲鼻的“返魂香”,從洞口遞了出去——

  歐陽琰左手一探,接過瓷盆,目光掠過洞里,見韋松已是雙手空空,只當再沒有別的珍寶了,驀然殺機大起,右掌疾起疾落,摟頭向韋松劈出一掌,同時沉聲喝道︰“藍榮山,動手!”

  藍榮山聞聲之下,立扣機簧,‘克嚓”輕響,一團烈火,直向地洞中飛射而出。

  韋松萬沒想到歐陽琰果然心懷詭謀,竟會出其不意施展殺手,等到驚悟過來,歐陽琰凌厲的掌風,已如泰山壓頂般,首先襲到。

  倉促間,雙全一翻,一式“天王托塔”,向上迎去。

  掌力甫交,一個蓄勢已久,一個倉皇對架,“蓬’然一聲,韋松的身子直被震得滾滾跌在石級上-一

  這剎那,‘華山火筒’也同時發動,陣陣烈焰,涌進地洞來。

  韋松幸好先被掌力震倒,一線之差,竟未被烈火所罩,慌忙就勢翻滾,沿著石級在跌下去,身上衣襟已有數處著火燃燒起來。

  他索性全身滾動不停,藉此壓熄身上火焰,循甬道急急向里閃退,只听歐陽琰縱聲大笑道︰“難得你尋到這等好洞穴,正可當作埋骨之所。”

  笑聲落時,烈火亦盡,‘蓬’地一聲,洞口大石重又封閉。

  甬道中復歸寂暗,觸鼻皆是硝黃藥余味。

  韋松踉蹌退到山腹那間石室,一時又怒又恨,身上被火焰灼傷的地方,更感覺陣陣刺痛,廢然跌坐地上,羞惱,忿恨、追悔-一像浪潮般淹沒了他,良久、良久,才顫抖地扶著冰冷的石壁。忍不住熱淚滾滾直落。

  誰說丈大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的眼淚,並非懦弱絕望,而是怨恨自己太天真太幼稚,居然會相信那老奸巨猾的歐陽琰,如今白白犧牲了奇書異草,除了換來遍體鱗傷,何曾數得徐文蘭和東方鶯兒?

  石壁是冰冷的,他的心也是冰冷頹喪難以名狀,唯一能使他稍感安慰的,是那一匣“返魂丹”尚未落在歐陽琰手中。

  他緩緩取出鐵匣,凝視嗟吁不已,喃喃自語道︰“如能用這一盒仙丹,使六大門派恢復神志,擺脫枷鎖,縱負愧于蘭表妹和東方姑娘,也算問心稍安了,應該去做的事正多,我怎能躲在這兒流淚?”

  意念及此,滿腔豪念,頓時又激昂起來,略為調息了一會,便振作精神,重又奔洞口,側耳傾听,洞外已不聞聲息。

  他舉手托住巨石,默運其力,嘿地吐氣開聲,巨石應聲掀起。

  躍出洞穴,附近已不見歐陽琰等人,連東方鶯兒和徐文蘭也蹤跡渺然,不用說,準是被歐陽琰劫擄而去了。

  韋松悲憤無限,仰面向天,長噓一聲,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這座充滿悲傷的山谷。

  黃昏時的金霞夕照,映得滿谷黃澄澄地,景物不改,落花依舊,但這一天之內的變故,對韋松來說,將是永遠也忘記不了的。

  循著出山方向,連夜迤邐而行,天亮不久,到了山麓。

  山中經月,歷盡艱困,來時滿懷熱望,去時一身羞慚,他不但沒有拯救到東方鶯兒,如今連徐文蘭也失陷了,站在山腳下,不期然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行尋到一條小溪,韋松屈膝半跪在溪邊,掬水而飲,溪中人影,蓬頭垢面,衣衫破碎形同乞丐,幾乎連他自己也認不出是誰了。

  他一面盤算著應該先到什麼地方去,一面摻水洗淨臉上泥污,水波粼粼,蕩起一圈圈漣漪,忽然地看見溪水中映出一張秀麗的面龐。

  那是屬于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倒影,柳眉斜挑,挺直的鼻梁,長長睫毛之下,覆蓋著一對明澈的大眼楮,正凝目不瞬地望著他。

  韋松初感一驚;假作沒有發現,慢慢打量,才看出那少女竟是個身著緇衣的年輕尼姑,肩上荷著一柄小巧精致花鋤,手挽藤籃,站在小溪對岸,也正在好奇地打量著他。

  韋松並未抬頭,只是平靜地問︰“小師父覺得在下很狼狽嗎?’那女尼突聞這句話,仿佛吃了一驚,左右張望一陣,好像弄不懂韋松是不是在跟她說話。

  韋松見了,有些好笑,緩緩從水面仰起頭來,又道︰”“請問小師父,在西岳哪處名庵大寺修行?”

  年輕女尼微微一怔,登時雙頰緋紅,輕應道︰“你-一你在問我嗎?”

  韋松道︰“此地只有在下和小師父,自然是動問小師父。”

  那女尼連忙搖頭道︰“啊t你弄錯了,我不是華山寺廟里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是,我正在奇怪,你那肩上有許多細如米粒的焦孔,背後更有一大片燃燒過的痕跡,是不是被華山火筒灼傷的呢?”

  韋松心中微微一動,詫道︰“小師父既不是華山寺廟中人,怎識得華山火筒傷人後的痕跡?”

  女尼淡淡一笑,道︰“因為我時常到華山采藥,四五年來,認識幾位出身華山派的道友,所以識得出華山火筒厲害,听說那種火筒歹毒無比,華山派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輕易不肯使用,不知你跟他們有什麼深仇,他們竟用火筒傷你?”

  韋松憤然道︰“這麼說來,小師父大約很久未曾到西岳來過了!”

  女尼道︰“是啊!我已經有大半年沒來過了,難道有什麼變故?”

  韋松嘆道;“豈止華山一派發生變故,現今天下武林,業已不幸沉淪-一”

  女尼驚問道︰“為什麼?”

  韋松便把六大門派被迫飲下“迷魂毒酒”,淪入萬毒教掌握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那女尼听罷,驚愕不已,失聲道︰“真有這種事,我得立刻去告訴師父。”說著,身形一轉,飄上岸邊草叢,竟踏著草尖,邁步如飛而去。

  韋松駭然忖道︰這女尼年紀甚輕,居然練得一身出神入化的“草上飛”絕技,她師父,必非等閑人物。

  正在詫訝,驀聞對岸一陣在袂飄風聲響,那女尼踏著草尖,直如御風飛行,匆匆又奔了回來。

  只見她挽籃荷鋤,從容舉步,毫未費力,便已跨過小溪,僧鞋上連一滴水珠也沒沾到,正色對韋松說道︰“你肯跟我一起去見我師父麼?”

  韋松拱手道︰“在下雖有拜謁之心,無親身有急事待理,實難延誤,請小師父賜告寶庵地址及今師上下尊諱,他日有緣,定當親往拜謁。”

  女尼急聲道︰“不!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的,我師父性情很孤僻固執,你如果不肯去.她老人家一定不會相信我的話。”

  韋松沉吟一下,道︰“不知寶庵坐落何處?”

  女尼道︰“很近,就在少華山,途中若不耽誤,一去一返,最多一天時間就夠了。”

  韋松見她十分誠摯,便道︰“既然這樣,在下就陪小師父一去吧!”

  那女尼大喜,領著韋松立刻動身,西奔少華。一路上,但見她僧衣輕拂,步履從容,身法有如行雲流水,竟是施展輕功中最上乘的“躡空蹈虛”身法。

  韋松暗覺駭然,乃因北天山“神行縮地之法”,已稱得是武林一絕,現在和這年輕女尼比較起來,竟然難分軒輊,怎的從未听說過,少華山中,隱居著這等絕世高人?

  他心中疑念頓起,一面加緊腳步,一面問道︰“小師父身負絕學,令師必是隱世高人,不知法諱上下怎樣稱呼?”

  女尼笑道︰“家師上百下忍,雖然說不上絕世高人,據我知道,她老人家在少華山隱居修行,已有二十年,平時從不離開少華山一步。”

  韋松驚道︰“令師潛修多年,無怪小師父武功如此精湛!”

  女尼卻搖搖頭,道︰“錯了,我跟隨師父才六七年光景,不過學到她老人家三四成武功,師父總說我塵緣未盡,不是修行練武的材料,除了輕功尚堪造就。其他內外功都不許我練得太深,六七年來,都不肯為我剃度,直到三天以前,被我央求不過,才勉強答應,你看,我的頭發還是新剃不久哩!”

  書松恍然而悟,忖道︰“難怪她言談舉止,全無一些出家人拘謹之態,原來其中有這些內情,但她年紀甚輕,卻因何要堅請剃度出家呢?”

  想到這里,忍不住問道︰“小師父皈依三寶,當有法號?”

  女尼嫣然道︰“我從小由師父收養長大,俗家姓氏不太明白,師父平時叫我小慧,剃度落發以後,法名就叫慧心。”

  韋松又問︰“你年歲尚輕,怎會看破紅塵,決心落發皈依呢?”

  慧心女尼忽然朗聲笑道︰“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因,我只是不肯服輸,師父說我不是練武的材料,我偏想練成絕頂武功,師父說我塵緣未斷,我就偏偏要落發給她老人家看看!”

  這幾句話,在她說來十分輕松,韋松听了,卻大感詫異.但仔細看她,只覺她溫文嫻靜,並不像是個任性倔強的人,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慧心見他面色凝重,笑問道︰“你覺得我這樣做很奇怪,是麼?”

  韋松茫然道︰“在下的確有些不解。”

  慧心笑容突然盡斂,幽幽嘆了一聲,道︰“你自然不懂我的意思,實在對你說,我是舍不得離開師父。”

  韋松愣道︰“剃度出家,和離開令師有什麼關系?”

  慧心點點頭道︰“關系大著哩,你想想看,我師父是個出家人,長居深山,孤單寂寞,只有我和她相依為命,我若不剃度出家,將來總有一天要出嫁離開她老人家,所以,才決心落發,不外表示終身不嫁,願意長遠陪伴她老人家禮佛修行,以度余年。”

  韋松听罷,心中深深一震,他初見慧心之時,感覺她言談輕佻隨便,全不似出家之人,暗中原有些疑竇,現在听了這些因由,竟使他陡然生出無比崇敬之意來,暗道︰韋松啊韋松,她不過是一個女流,竟有這般敬師向道之念,你身受恩師十年教養,又得北天山神手老前輩活命助長功力,似此天高地厚的大恩,你拿什麼去報答?

  一時間,頓感惶恐無度,忡然出了一身冷汗。

  兩人邊談邊行,午刻左右,使已趕到少華山麓,仰首上望,山中奇峰重巒,巍峨參錯,形勢風光,不在西岳之下。

  慧心輕呼一聲,僧衣如柳絮迎風,當先縱掠登山,韋松連忙收攝紛亂的思維,緊緊跟在後面,兩人各展身法,飛馳頓飯之久,來到一處絕壁下。

  慧心女尼仰頭遙指壁頂,含笑道︰“你看見峰頂有片竹林沒有?竹林後面,便是茹恨庵,我和師父就住庵里。”

  韋松見那絕壁高逾百丈,壁面平滑如鏡,無可供駐足著力之處,就算是武功通玄的絕世高手,施展“壁虎功”,最多僅能達到絕壁一半,決難一口氣通過百丈峭壁,不禁皺眉道︰

  “你們平時就從這絕壁上下出入嗎?”

  慧心頷首道︰“不錯,師父為了不願俗人干擾清修,特意選了這片滑不留步的絕壁,我們叫它‘雲崖’,平常人萬萬上不去的。”

  韋松咋舌搖頭道︰“在下自忖功力尚淺,似此百丈峭壁,無法攀登,只好望壁興嘆了。

  慧心笑道︰“不妨,我帶你到這兒來,自然要帶你上去。”

  說著,以手撮唇,仰面發出一聲清嘯。

  嘯聲破空激揚,直沖霄漢,嘯聲未落,壁頂忽然如飛墜下一團黑忽忽的東西來。

  那東西漸近地面,韋松才看出竟是一只巨大牢固的藤籃,籃上有粗繩系掛,想是從崖頂直放下來的。

  慧心跨進藤籃,招招手道︰“來!咱們一塊兒上去!”

  韋松好生驚訝,依言也跨進籃里,剛站穩身子,慧心女尼舉手搖動粗繩,片刻工夫,藤籃已冉冉向上升起。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絕崖頂端,可有絞盤樁柱,用來控制這藤籃升降?”

  慧心微笑道;“你真聰明,要是沒有絞盤,籃子怎會自動上下呢?”

  韋松驚道︰“你說庵中只有令師和你相依為命,此外並無他人,難道是令師在峰頂親自絞動藤籃,接我們上去?”

  慧心揚聲笑道︰“等一會到了峰頂,自然就知道了。”

  那藤籃瞬息已升到半崖,山風吹拂長繩,使籃身時有些輕微的動蕩,仰望俯視,置身皆在浮雲之中,氤氳絮雲,幾乎探手可及。

  慧心女尼秀目微合,面含淺笑,僧衣獵獵,就仿是一尊凌空飛升的佛像,韋松本想再問下去,這時也不便出聲,只好默默領受著這平生第一次的奇妙經歷。

  朦朧間,藤籃忽然一頓而止。

  韋松睜開眼來,才知已達峰頂,臨崖不遠的地方,果然有一片竹林,林前架設著絞盤,奇怪的,是那推動絞盤的並非人類,而是四頭魁梧粗壯、面目猙獰的黑熊。

  其中一頭黑熊背上,高坐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靈猿,正吱吱嘶叫,指揮黑熊們繞繩定樁,儼然頭目神態。

  慧心女尼含笑跨出藤籃,那白猿吱地一聲歡呼,電掣般竄上前來,緊緊拉著她的手臂,跳躍呼叫不已。

  慧心輕輕摩拳靈猿頭頂,笑道︰“巧巧,別鬧,沒見有客人來了麼!”

  靈猿掉頭向韋松低鳴兩聲,呲牙作態,好像有些認生。

  韋松贊嘆道︰“想不到世上具有這種通靈神獸,在下第一次開了眼界。”

  慧心道︰“你別小看了巧巧,師父對它的鐘愛,有時比我還深些,庵中粗事,全靠它和四頭黑熊分擔,雲崖籃繩放收,更是巧巧的專責,現在你明白了吧!”

  韋松道︰“御猿使獸,威被畜類,若非大智大慧,怎能及此,令師百忍老前輩,定必已得仙道,使在下不勝欽慕。”

  慧心女尼笑了笑,低頭對靈猿道︰“巧巧,去看看師父的功課完了沒有?今天有客人蒞庵,並且有一樁大事,要向她老人家稟告。”

  白猿應命如飛而去,慧心領著韋松,緩步走進竹林,才到林邊,卻正色叮囑道︰“竹林暗藏奇門陣法,千萬跟著我,不要亂撞。”

  韋松唯唯答應,那慧心女尼領先入林,東轉西拐,足行了盞茶之久,方才穿過林子,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園圃,園中繁花似錦,清香四溢,沿著青石小徑,直達花圃中一棟簡陋茅屋,檐前懸掛一方橫匾,寫著“茹恨庵”三字。

  慧心女尼在茅屋前停步,輕笑道︰“你看我有多糊涂,一路上連你的姓氏名諱都忘了問,怎樣向師父通報呢?”

  韋松忙拱手道︰“在下韋松,乃是南岳門下,象師上百下練,系三清弟子。”

  慧心女尼低聲重復念了一遍,又道︰“我師父有些怪脾氣,等一會見了她老人家,最好別說你師父是玄門中人”

  韋松驀地一驚,脫口道︰“為什麼?”

  慧心女尼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平時常听她說︰‘天下道士,除了張三豐,再沒有一個好人了’。”

  韋松薄怒道︰“三清三寶,原是一家,既然令師如此鄙視異教,在下不見她也罷!”

  慧心忙道︰“你不要生氣,好在是我求你來的,她縱或不高興,也不會怪你-一。”

  正說著,茅屋木門呀然而開,靈猿巧巧從屋中飛躍奔來,牽著慧心衣袖,不住吱吱低叫,好像要拉她進去。

  慧心匆匆道︰“師父功課正好完了,你等一等,我去通報一聲!”一邊說著,一邊已快步奔進茅屋去了。

  韋松長吐一口氣,負手佇立,心里十分不悅、暗道︰“這位百忍師太想必循世太久,竟養成許多孤僻怪誕性情,等一會她不問我師門則已,如果真的出言不遜,辱及恩師,我卻不能甘心墮了師門聲譽,好歹須質問她一個道理出來。”

  心念至此,忽听茅屋中傳出一聲怒叱,道︰“我這雲崖之上,從無外人踏進一步,你怎敢輕易就將他領上峰來!”

  韋松吃了一驚,連忙凝神傾听,只听慧心的聲音哀求道︰”師父,那位韋少俠不是壞人,是徒見求他同來的,如今江湖魔焰已起,六大門派全淪入萬毒教手中,這等大事,你老人家能夠不聞不問嗎-一?”

  忿怒的聲音吼道;“管它什麼六大門派七大門派,便是世上的人全死光了,關我們何事?你趁早把那小輩趕下山去,別惹我生氣。”

  “師父-一!”

  “不許再說,趕他走,趕他走!”

  韋松勃然大怒,揚聲叫道︰“武林不幸,正義沉淪,老前輩既然只圖潔身苟安,在下原無求助之意,不須驅趕,自會告辭。”憤憤說完,轉身就走。

  才行了幾步,突聞茅屋中傳來一聲冷哼,一條黑影,疾如電掣般從他身側掠過。

  韋松連忙錯步側轉,左掌一式“拂柳分花”護住面龐,定神一看,一個神情陰鷙的中年尼姑已經攔住去路。

  那尼姑約有四句上下,穿一件寬大粗布僧袍,雙目神光湛湛,皮膚卻白皙紅潤,左手掛著一串閃閃發光的念珠。

  韋松心知她便是慧心女尼的師父百忍師太,但胸中怒火未熄,傲然屹立,並不見禮。

  中年尼姑兩眼猶如冷電暴射,迅速在韋松臉上掃視了一陣,怒聲喝道︰“好狂傲的東西,你叫什麼名字?”

  韋松也不示弱,抗聲答道;“在下韋松,相信令高足已經轉告過你了-一。”

  百忍師太鼻準一連聳動了幾下,顯然憤怒已極,沉聲叱道︰“你小小年紀,就敢口出不遜,責辱尊長,難道你師父只教了你這點驕形傲物的規矩?”

  韋松叉手道︰“恩師十年耳提面命,教導在下,敬的是德高長者,重的是豪義俠士,但對那孤傲自賞,自以為超塵絕世,卻不屑為蒼生道義援手分憂的人,值不得在下去尊重禮敬-一。”

  百忍師太氣得嘿嘿干笑道︰“罵得好!罵得好!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敢當面辱罵老身的人。”

  韋松話已出口,自覺略有些過火,道;“在下怎敢辱罵前輩,方今江湖困危,魔長道消,六大門派沉淪險境,前輩身負絕世武學,如任其曠廢深山,豈是濟世渡危的佛門善心。”

  百忍師太暴喝道︰“住口!你倒敢教訓起我老人家了,慧心,取我的三刃劍來!”

  慧心女尼變色叫道︰“師父”

  百忍師太斷喝道︰“不許多說,快去!”

  慧心偷偷掃了韋松一眼,目光中滿含焦急和責備,輕嘆一聲,緩緩移步進了茅屋。

  韋松心中好生為難,拱手道︰”老前輩敢情是要跟在下動手?”

  百忍師太冷哼道︰“憑你還不配!”

  韋松正容道︰“在下雖是武林中末學後進,但老前輩如以武力相逼-一。”

  話未說完,慧心已捧著一只奇形兵刃奔了出來,那“三刃劍’長約二尺六七,通體烏亮,形如鈍鞭,蘭面鋒凌,各嵌血槽,乍看起來,競似一柄木匠用的巨型刮刀。

  但韋松一見那三刃劍型式古怪,烏亮閃爍,便知必非凡品,不覺甚是為難,皆因這位百忍師大隱居深山達二十余年,武功超凡,自不待言,何況她不過孤傲自負,未允濟困武林很危,本來算不得差錯,自己乃是晚輩,竟然出口譏諷,于理已虧,難道當真要跟她動手過招,性命相搏?

  不!決不能這樣做,無論如何,她總是前輩-一正在遲疑,卻听百忍師太冷冷說道︰“慧心,你替師父教訓他一次,限你十招,砍下他一條手臂!”

  意心女尼輕呼道︰“師父,您-一”

  百忍師太接口道︰“師父教養你六七年,第一次要你辦點事,就有許多嚕嗦?”

  慧心眼中淚光滾動,默默低下了頭。

  百忍師太又道︰姓韋的驕形傲物,必有所恃,慧心,可不許挫了師父的威名。

  慧心黯然點了點頭,轉身捧劍走到韋松前面,哀怨無奈地牽動嘴角,用低微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韋少俠,師命難違,請你亮兵刃賜教。”

  韋松見這情形,反倒豪邁地笑道︰“小師父不必為難,在下言語冒瀆令師,理當領受責罰,好在令師只限于十招!”

  百忍師太接口冷笑道︰“十招之數,乃是我對門人的限令,你要是識趣,何不早些亮出兵刃!”

  韋松笑道︰“在下軍只然一身,並無兵刃,前輩如肯惠允,在下就空手接小師父十招。”

  百忍師太道︰“既然這樣,慧心,改限五招,必須斷他一條手臂,否則,你也不必再見我,我也不要你這種徒弟。”說罷,反身負手,徑自回到茅屋中去了。

  韋松輕嘆一口氣,苦笑說道︰“都怪我只圖一時快意口舌,激怒了令師,但萬沒想到,竟使小師父作難。”

  慧心哀怨地道︰“應該怪我不好,要是我不求你同來,也不會弄到這步田地,她老人家獨處深山數十年,性情變得太孤僻怪誕,你又心直口快,才會頂撞了她”

  韋松道︰“事到如今,悔已無用,小師父就請動手吧!”

  慧心橫跨一步,三刃劍交到右手,方一出式亮招,忽然又垂下手,道︰“不!我不能這樣做,你並沒有錯,我不能砍斷你一條手臂。”

  韋松笑道︰“小師父只管放手施為,在下自信五十招也不至斷送一條手臂。”

  慧心道︰“你不要太小覷我師父精心研創的“驚虹八劍’,如果赤手空拳,你決難支撐到五招以上!”

  韋松傲然道︰“這麼說,在下有幸一試令師不傳之秘,小師父更不必顧忌藏珍了。”

  慧心想了想,低聲說道︰“也罷,你仔細~些,五招之內,我要在你左臂上劃傷一道創口,師父如要責備,只好由我去承擔了。”

  說罷,雙手捧劍遙遙一舉,然後緩緩劍交右手,左手駢指挽訣,輕輕一領劍身,神態肅穆莊嚴,宛如山寺岳立。

  韋松身負南北雙奇培育,武功造詣,已入高手之列,陡見她持劍時凝肅之態,心頭頓時一驚,飛忖道︰啊!招藏如封,心神凝定,這是絕頂劍術名家的手法-一這念頭尚未轉完,慧心女尼突然抖腕一震劍柄,低叫一聲;“仔細看劍!”左臂忽撤,擰身疾轉,那柄烏黑發亮的三刃劍陡然劃空而起,一溜烏光,直射他左臂“臂貞’大穴。

  出招快,認穴準,這起首第一式。已使韋松心神大震。

  他駭然一驚,雙掌迎胸橫推,腳下飛快地一旋,施展“神行縮地之法”,飄身閃避到五尺以外,饒他應變得快,三刃劍劍鋒,已貼著肘側擦過,險些劃破肌膚。

  慧心女尼蓮足輕提,人如柳絲迎風,一劍走空,沉腕一送,那奇形劍向上一彈一圈,呼地一聲,斜點反刺,劍尖所指,仍然是左臂“臂貞”穴。

  韋松不禁出了一聲冷汗,皆因這“驚虹八劍’非但詭異辛辣,出手快若電閃,而且一招才過,一招又至,竟然連綿不休,勢如滾滾長江大河,令人趨避不易。

  一連兩招,韋松傲態盡斂,大喝一聲,雙掌立分,一護要害,一拍劍柄。

  兩人乍合又分,彼此一錯而過,慧心女尼身隨劍走,左手原式不變.駢指如戟,遙指韋松側背。右手握劍霍地一翻,鳥光疾閃,直努而下。

  韋松不敢怠慢,上半身向前斜傾半尺,反臂出掌,一式”倒摘墮星”,避指截劍,攻中蘊守,時間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慧心女尼情不自禁喝聲彩,道︰“好手法,這是第四招了!”

  左手忽然屈指疾彈劍身,“錚”然一聲,劍花一抖,冉冉劍氣,驀地繞身回劈過來,竟在他措手不及之際,攔腰揮到。

  這一招委實大異劍術常規,論理說韋松這時側身相向,半個後背要害暴露無遺,如果趁勢以快速手法連攻兩劍,韋松便將落在挨打的境地,一時半刻,萬難扳回劣勢。

  但她不此之圖,卻屈指彈劍作聲,故意使韋松獲得扭轉身子的機會,然後繞身出劍橫劈腰際,發招雖快,反而不難趨避。

  韋松果然擰身翻轉,輕輕避開劍鋒,左足飛出,反踢她握劍的手腕。

  誰知他腳尖剛起,這才發覺慧心女尼那柄奇形三刃劍竟是反捏在掌心里,這時時間略為一揚,劍尖正對準他的足尖。

  韋松駭然大驚,腦中意念飛轉,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十年藝成,離開衡山的時候,恩師百練羽士曾傳他“救命三招’,其中兩招掌勢,一招正是身腿之法,那時百練羽士一再叮嚀,非到萬不得已,決不許輕用這三招絕學,現在恰好可以應用。

  心念甫動,迅即仰身斜倒,單拿一按地面,雙腿一齊凌空連環飛出,正是救命三招絕技之一的“臥看巧雲”!

  慧心女尼微微一怔,輕“噫一聲,腳下疾退三步,手中劍就勢向上一拋,手迎著劍柄輕拍一掌,三刃劍竟脫手射出。

  韋松仗著師門絕招得解困境,趁勢翻了個筋斗,落地時踉蹌倒退,直退靠在一株花樹下,暗地才松了一口氣,忽听身惻“嗆’地一聲響,左肩頓感一涼

  低頭看時,左臂衣襟已被那三刃劍透穿而過,連衣釘在樹上,鋒刃擦過,肩側已劃破寸許長一道劍口。

  果然,他僅僅支撐了五招,臂上已被劍鋒所傷,而且敗在一個武林無籍籍之名的年輕女尼手中。

  劍傷雖然很輕,內心的傷痕,卻深而且重,他頹然一嘆,垂頭不語。

  慧心急急奔過來,歉然問道︰“不要緊嗎?我說過你支撐不到五招以上的。”

  韋松听了,幾乎無地自容,一橫心,霍地拔出三刃劍來,反手向自己左臂砍了下去-一劍鋒方落,驀覺一縷勁風激射過來,不歪不斜,正撞在他腕脈穴上,一個蒼勁的聲音叱道︰“住手!”

  韋松五指一松,三刃劍登時墜落地上,仰起頭來,卻見百忍師太正面含驚訝地站在茅屋門前,手中念珠,迎著午後驕陽,閃閃發射著耀眼的光輝。

  他又差又憤,激動地道︰“要殺就殺,你不必再想凌辱報復。”

  百忍師太臉色瞬息數變,緩步走到面前,端詳他半晌,忽然冷冷問︰“方才你所用急救身法,是不是‘臥看巧雲’?”

  韋松一怔,道︰“不錯!”

  百忍師太目光一亮,竟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又問︰“那麼,你的師父,必定是朱子驥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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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往事如煙

  韋松越感詫訝,訥訥道;“家師俗家姓朱,你,你怎會知道?”

  百忍師太眼中精光陡射,急問︰“俗家?他什麼時候出家了?是和尚還是道士?”

  韋松道︰“家師何時出家,晚輩不太清楚,他老人家乃玄門弟子。”

  百忍師太好像頗感失望,抿抿嘴,不屑地道︰“沒出息,好好人竟做了道士!”

  韋松昂然道;“釋道二教,殊途同歸,本是一家,老前輩怎的如此鄙棄異教?”

  百忍師太並不回答,但臉上那種冷漠暴戾之色卻已一掃而空,而問︰“既是道士,總有一個道號?”

  韋松朗聲道︰“他老人家道號上百下練,人稱‘南岳一奇!”

  百忍師太忽然深深一震,喃喃自語道︰“百練?百練?百練鋼化作繞指柔-一他為什麼要取這個道導?他是有意這樣做!他是有意這樣做-一。”

  韋松愕然不知該怎樣回答,怔怔望著慧心,慧心也茫然望著師父。

  百忍師太眼中突然淚光一閃,轉頭對慧心吩咐道︰“招呼他到經堂坐一會,師父有話要詳細跟他談談!”

  慧心連忙答應,目送百忍師太獨自先進了庵門,這才拾起三刃劍,輕聲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師父認識你師父?”

  韋松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起來卻有些像。”

  慧心道︰“她老人家脾氣很怪,等一會你千萬不要再頂撞她了,知道麼?”

  韋松點點頭,懷著滿腹疑雲,隨慧心踏進了茅屋。

  慧心將他讓到一間精致的佛堂坐下,室中煙霧氤氳,肅穆寂靜,縴塵不染,靠壁有一張神案,供著觀音大士金裝佛像,此外鐘聲木魚,俱都精巧玲瓏。

  韋松雖不是信徒,此時也不期然生出敬仰之心,肅然危襟正坐,片刻之後,門外傳來‘吱吱’低叫,慧心掀起布簾,卻是那只靈猿巧巧捧著一壺香茗。

  慧心接了過來,遞給韋松,含笑道︰“師父門規甚嚴,這間經堂,輕易不讓人進來的,巧巧在山中許多年了,就從來不敢踏進經堂一步。”

  韋松道︰“她老人家將我叫進經堂來,不知有什麼話要問呢?”

  慧心皺皺眉頭,道︰“唔!我也這麼想,她老人家一定有很重要的話要說,剛才你沒看見嗎?師父好像還哭了哩!”

  韋松詫問道︰“她常會難過嗎?”

  慧心道︰“不!我在山上六七年,從來沒見她老人家哭過,平時師父絕口不談從前的事,據她老人家說︰天下之事,件件令人遺恨難遣、所以,才把這棟茅屋,叫做‘茹根庵’,我猜師父從前一定有許多恨事。”

  韋松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心中卻暗暗祝禱道︰菩薩保佑,但願她跟我師父之間,沒有什麼恨事才好!”

  大約過了半盞熱茶時間,布簾掀處,百忍師太緩步走了進來。

  韋松連忙起身,偶一瞬目卻見她兩只眼眶都紅紅的,顯然不久之前,曾經哭過一陣。

  百忍師太擺擺手,徑自向神案前虔誠禮拜,然後在韋松對面一張椅上坐下,目光一轉,向慧心道︰”你先出去,帶著巧巧準備點食物,同時把隨身衣物收拾~下,也許咱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

  慧心听了,愕然失聲,叫道︰“師父。”

  百忍師太揮揮手,道︰“現在不要問,屆時師父自會告訴你。”

  慧心十分不情願地躬身退出經堂自去。

  百忍師太輕嘆一聲,道︰“我想你一定已經猜想得到,有些事.我不願讓她知道,她還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

  韋松不便置詞,只好唯唯應著︰“是!老前輩顧慮得很對!”

  百忍師太仰首細細看了韋松一會,搖頭道︰“這幾天,我總覺心潮泛涌,好像早有預感,所以總勸她等過三天.再行落發受戒,唉!偏偏她不肯听話,一味纏著定要剃度,果然應了我心中預兆,要是你早來三天,豈不就好多了!”

  韋松不解她話中含意,又應了兩聲“是!”靜待她說卞去。

  百忍師太發現他的窘態,面上掠過一抹苦笑,才道︰“咱們說到哪里去了!談正事吧,你把你投師人門經過,以及到此來的原因,詳詳細細告訴我一遍。”

  韋松躬身答應,便把自己如何投師習武,如何十年藝成返家,遭逢慘變,以及如何在君山參與萬毒教之會,中毒瀕死,被北天山神手頭陀驅毒成全,後來迭蒙不白之冤,欲尋‘返魂香”,在華山發現”碧羅地府”,珍寶終于被歐陽琰劫去-一所有經過,細述了一遍。

  百忍師太默默听著,臉色時時變幻,顯得內心十分激動,但她除了沉默傾听,卻沒有插口過一句話,直到韋松訴完,方才長噓一聲,道︰“唉!冤孽重重,一至于斯,你這一來,使我二十年清修,毀于一旦,實在可借可嘆-一。”

  韋松忙道︰“晚輩原無意驚擾老前輩靜修,只是。”

  百忍師太擺擺手,道︰“我知道,這不能怪你,但二十年前那段復雜往事,誰也不會比我更清楚了,孩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韋松茫然道︰“老前輩不是百忍大師麼?”

  百忍師太淡淡一笑,道。“這是二十年來的稱謂,二十年的變遷是多麼大,我若說出來,一定會大大嚇你一跳!’

  韋松躬身道︰“晚輩愚頑,懇請老前輩明示。”

  百忍師太舉手作勢,道︰“坐下來!坐下來,這些復雜糾纏之事,不是三言兩語所能盡訴,咱們須得好好談一談,否則,你心中疑團不破,那就白來少華山一趟了。”

  韋松好像預感到話中隱有深意,誠惶誠恐坐回椅上,雙手不住搓揉,想藉以平靜心中焦急和煩躁。

  百忍師太目光凝望窗外,沉默良久,用一種幽遠飄忽的聲音開始說道︰“樹高千丈,葉落歸根,總以為逃世隱居了二十年,今生今世,可以不必再提那些如煙往事,唉!誰知天意如此,終于又墮輪回……孩子,你一定料想不到,我俗家姓徐,方才你說的那徐文蘭,便是我嫡親佷女。”

  韋松駭然一跳,從椅上上身而起,驚嘆道︰“您-一啊!你老人家竟是徐姑姑-一?”

  連忙屈膝跪了下去。

  百忍師太揮袖輕拂,登時一股無形內勁,硬生生將韋松身子托住,含笑道;“好孩子,不必多札,咱們好好坐下敘敘-一。”

  韋松乃是天性純孝之人,自從父母慘死,浪跡江湖,已成孤兒,好容易突然見到這位素未見過面的姑姑,一片赤子之心,無法遏阻,兩腿一屈,百忍師太一拂之力,竟未能將他托住,仍然拜了下去。

  百忍師太徽現驚訝之色,暗暗額首贊嘆,說道︰“難為你小小年紀,修為已如此精深,據我知道的,你師父雖然號稱南岳一奇,以他的成就,決不可能在短短十年之內,造化你到這般地步,孩子,敢情你這一身內力,便是北天山神手頭陀轉注給你的不成?”

  韋松點點頭道︰“姑姑慧眼無差,晚輩正是得神手前輩成全大恩,才得死里逃生。”

  百忍師太臉色微微一變,道︰“那和尚與你師父原有一段隱恨在心,他怎肯舍己成全于你?”

  韋松道︰“晚輩井不知道他老人家和家師之間,究竟有何憾事?”

  百忍師太緩緩說道;“二十年前,神手頭陀得一傳人,姓凌名鵬,一身骨格確是上選,頭陀以為衣體得傳,將一身武功傾囊相授,那時你師父尚未出家,曾經斷言那凌鵬目蘊邪光,心術必然不正,一再警告頭陀應該審慎擇徒,以免後悔無窮,頭陀不肯相信,後來那凌鵬果然露出惡跡,叛師欺宗,為禍江湖,頭陀雖然自悔失察,無奈師徒情深,終是磋跎因循,未肯對叛徒下手,你師父秉性剛烈,當時也未顧忌人家難堪不難堪.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劍下無情。徑自斷去凌鵬一條左臂,為了這件事,頭陀口雖未言,心里難免耿耿,他居然肯不念舊惡.反將一生功力移注給你,其中含意,確很深遠。”

  韋松听了,諫然一驚,脫口道;“晚輩曾在湘北踫見過凌師兄,他自稱時時感念師恩,夢寐難忘,行事言談,不像是個叛師欺祖的壞人-一。”

  百忍師太面色一沉,道︰“那畜生無恥奸詐,下流卑劣,全是鐵一般的事實,你千萬不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下次再遇見他時,務必要謹防他心懷不軌,知道了嗎?”

  韋松唯唯,但心中卻對凌鵬的品性行為,難以作決斷,是以未再作聲。

  百忍師太長嘆一聲,繼續又道︰“世人往往一念之愚,惹來無窮禍患,神手頭陀不過收了一個劣徒,只要下得決心,不難一劍誅戮,永絕後患,但另有一個人,也只為了一念之恩,做出一件抱憾終生的事,如今竟演變得武林沉淪,魔焰高熾,這個人你必定想不到他是誰?”

  韋松忙道︰“老前輩是指萬毒教老教主花月娘是不?”

  百忍師太神情突然變得異常難看,苦笑一聲。道︰“固然和花月娘有關,但卻是由另一個人而起。”

  韋松心中一動,道︰“晚輩曾听蘭表妹說起,那花月娘當年為了一樁情恨,遠走蠻荒,現在創設萬毒教爭霸中原,乃是向一個人報復-一。”

  “唔但你知道她要報復的人是誰?”

  “這個-一晚輩揣測不出來。”

  “讓我告訴你吧!她要報復的,共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號稱‘宇內一君’的康一葦-一”

  “啊-一”

  “另一個,卻是你萬萬想象不到的.他就是人稱’玉面郎君’的徐文棟。”

  “什麼?徐文棟?”

  “不錯,徐文棟一一你的姨父.蘭兒的生父,我的胞兄。”

  “徐姑姑,這-一這件事怎會和姨父扯在一起呢?”

  “你且勿心急,听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你父親年紀不過三旬,而你姨父徐文棟,更只二十二三歲,連襟兩人都在盛年英發之時,平常連袂行道江湖,並負俠譽,交稱莫逆。有一次,兩人遠游峨嵋之後,結伴泛舟東歸,途經巫山,卻在舟中結識了一個游方道人-一。”

  韋松脫口道︰“啊!一個道人?”

  “不錯!一個滿口胡說的道人。”

  “那道人一見你父親和姨父俱是神采英朗的俠士,頓時鼓動如簧之舌,一定要替他們觀審氣色,預卜吉凶,大家同舟無事,樂得听他胡謅取笑,原也算不得什麼,誰知這一來,卻種下無邊禍患。那道人首先替你父親看相,說他印堂陰暗,面帶煞星,三日之內,必有大禍,重則廢命,輕則家盡失。你父親心胸坦然,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可是,那道人在詳觀你姨父之後,又說出一番駭人听聞的話來-一。”

  “他怎麼說?”

  “他說你姨父目有異光,眉腳倒反,命宮不順,必主親誼失和,婚姻不滿,須得另娶一個年齡比他大過十歲以上的女子,才能化凶呈吉,相偕白首。”

  “這不是胡說嗎?”

  “哼!豈止胡說,簡直是邪說。”

  “姨父相信不相信呢?”

  “當時你姨父正是少年英俊,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胡言亂語,因而半帶調侃地問︰‘要是我不想再娶,或者娶的不比我大過十歲,又當如何?’那道人卻道︰‘天意如此,人力萬難挽回,只怕到時候由不得你自己。’你姨父曬笑道︰‘老天應當導人為善,卻強人所難,未免也太多事了。’那道人悍然不悅,冷哼了一聲,便未再說。

  誰知經這一席話後,第二日舟抵序府,你姨父竟忽感心神不寧,意煩性躁,堅持不願繼續乘舟,你父親無奈,只得陪他舍舟登陸。順陸路行了兩天,你姨父的性子竟越變越壞,心浮氣躁,動輒發怒,一反平時溫和個性,你父親生怕途中出了事故,便雇了車輛,預備連夜趕路,帶他返家。那天夜里,車行荒郊,突然听到一片林子里,傳來女人的悲呼號哭之聲,你姨父一听那聲音,暴性忽發,掙扎著躍下馬車,如飛向林中奔去,才到林邊,卻險些和另一個從林里疾奔出來的人撞個滿懷。那人身法靈捷無比,只一側身,便從你姨父近身處掠過,頭也不回,揚長而去。但是,他的面貌,卻被你父親看在眼里,原來竟是康一葦。”

  韋松駭然一震,忍不住失聲輕呼︰“啊!是他?”

  百忍師太繼續說道︰“那時,康一葦也不過才三十許人,尚未掙得‘宇內一君’這份名號,但他素有俠名,怎會從荒林中疾奔出來,而且,林中還有女人的哭叫之聲?你父親一時不知緣故,緊隨你姨父沖進林子,入林之後,才發現林中有一間簡陋的茅屋,這時,你姨父已經站在茅屋中,昏夜一燈如豆,屋中僅有一張竹榻,一個赤身露體的中年女人,蜷伏在床上悲泣。”

  她說到這里,忽然住口未再向下述說,目光從窗口移收回來,望了韋松一眼,平靜的問︰“故事說到這兒,你應該想得到那女人是誰了?”

  韋松沉吟一下,道︰“晚輩猜想,那奔出林外去的既然是康一葦,茅屋中的女人,必定就是花月娘。”

  百忍師太黯然一嘆,道;“不錯,正是那下賤無恥的女人。”

  “據說花月娘就在那一天,被康一葦廢去了武功?”

  “不錯,這就怪康一葦一念之愚,假如那時他干脆一掌殺了那下賤女人,至多落個心狠手辣之名,焉能有今日武林一場劫運。”

  “他乃是俠義中人,自然不肯做出那種狠毒之事。”

  “但他縱然手下留情,一樣未得人諒解,起碼你父親和你姨父,首先就斷送在誤會之中。”

  “啊?”

  “你姨父當時未明真象,單憑一時沖動,對花月娘的遭遇大起同情,你父親也一樣被蒙在鼓里,他們自命英俠,怎容康一葦如此摧殘欺凌一個婦女,于是,你姨父親自照料那厚顏無恥的花月娘,替她度力療治內傷,你父親便提劍追躡康一葦,事情有發展,因而一發不可收拾。

  康一葦奇性高傲,不屑解釋,你父親一怒跟他動手,百招之後,‘腹結穴’上中了一指,真氣震破,從此武功全失-一。”

  韋松腦海中陡然記起父親的“風濕病”,恍然大悟,傷感地道︰“可憐的爹爹;這太不值得了。”

  百忍師太冷冷說道︰“不值得的豈止你父親,他僅僅失去一身武功,而你姨父卻失去了整個名譽和幸福。”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你姨父受花月娘蠱惑,不但一心欲替她報仇,更在情不自禁之下,跟她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系,一切情形,竟然全在那道人的預言之中,後來你父親發覺受了愚弄,極力規勸你姨父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無奈當時你姨父已深陷泥淖難以自拔,你父親苦思再三,才想到一條破釜沉舟的計策。”

  “他老人家怎樣計較?”

  “他為了使你姨父和花月娘絕情分手,便假冒你姨父,起一個暗無星月的夜晚,將花月娘誘到荒野,用金針挑斷了陰經七脈。

  那時候,花月娘得你姨父注力之功,散破的真氣,已經能夠漸漸凝聚一部分,假以時日,功力未必不能恢復,然而陰經七脈一斷,今生今世,便永遠注定不能再練武功了,花月娘羞怒交加,從此遠走南荒。

  但是,你姨父卻因此和你父親割袍斷義,以後再也沒有往來,直到你蘭表妹臨盆出世那一年。你姨父終于因痴而狂,離家不知所終。蘭兒出生,母親又傷褥去世,你父親義不容辭,慨然收養了蘭兒,可憐兩個前途無限的少年英俠,先後全毀在花月娘一人手中,這段經過,除了我恐怕再無知道得更詳細的人了。”

  韋松听完這篇故事,不免感觸萬端,神傷不已。

  到現在,他總算解破了心里一部分疑團。

  這些往事,為他說明了父親武功失去的原因,也在他心里留下另一些模糊的疑問。

  譬如說︰百忍師太為什麼會遁世隱居?為什麼將這間茅屋叫做“茹根庵”?她有什麼恨事?她和師父百練羽士之間,又有什麼關系?

  這些疑問,使他下意識地感到,百忍師太必然在告訴他的故事之中,隱藏了屬于她自己的一部分。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提這些疑問,經堂門口布簾忽然掀起,慧心從門外探進頭來,輕聲叫道︰“師父,素齋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用麼?”

  百忍師太點點頭,道︰“你韋師兄跋涉奔波了一天,想必餓了,你帶他先去用飯吧!”

  “韋師兄?”慧心瞪大兩只眼楮,望望師父,又望望韋松,對這突然改變的稱呼,顯然感到十二分迷惑和驚訝。

  寂靜的山巒,蕭索的曠野,一彎殘月,斜掛在樹梢。

  慘淡的月光下,倏忽掠起三條其快無比的人影,劃破寥寂,向東飛馳。

  領先的是個四旬上下中年女尼,後面緊緊跟著一男一女,女的僧袍飄飄,男的儒衫獵獵,人兒卻一般神俊秀逸,難分軒輊。

  三條人影在曠野中奔馳,快得宛如三縷輕煙,片刻之後,已繞過西岳華山北麓。

  那中年女尼身形陡然一頓,舉手示意,三人都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停了步,女尼神情凝重地輕聲說道︰“轉過前面一處峭崖,便是華山派總壇所在,我料那歐陽琰必然還沒有離開華山,慧心帶路,可以避開崖上暗樁,松兒跟著混進去,設法引出歐陽琰,待我絆住他時,你們就放手救人!”

  韋松道︰“那歐陽琰武功雖高,晚輩並不懼他,只是如今華山武當兩派掌門人都被他迷魂毒酒所惑,唯他之命是從,更有許多無辜華山派弟子,一旦動起手來,難免傷了他們,這一點甚感為難。”

  百忍師太毫不思索,沉聲說道︰“不得已對,只管下絕情,施辣手。”

  韋松道︰“但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自己並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假如遽爾施以殘殺,晚輩總覺得不忍下手!”

  百忍師太冷笑道︰“現在咱們以救人為要務,既然發動,勢非得手不可,豈能為了婦人之仁,敗壞大事,你不忍心下手,可以把御敵迎戰的事交給慧心負責,你就只管救人吧!”

  韋松總覺有些不以為然,但百忍師太如此做法,顯然是為了拯救徐文蘭和東方鶯兒,手段雖嫌過份,卻使他無法再作反駁,只得怏怏和慧心動身。

  轉過峰腳,迎面果然有絕崖阻路,壁高四十余丈,中分為二,留有寬僅半丈一條狹道,宛如將一整塊巨石,硬生生用巨爺劈開,形勢極其險要。

  從絕壁外遠遠望進去,可以看見半里以外,是一片寬敞的山谷,谷中房舍比鄰,約有百來棟,這時已是深夜,谷中仍然亮著閃爍的燈火。

  不問可知,這就是江湖著名的華山派總壇所在了。

  韋松在狹道外數十丈處就停了腳步,凝神打量著這武林赫赫有名的華山總壇,內心不禁感嘆,思忖道︰從這些設置和險要形勢看來,當年華山派開山祖師,不知曾經花費了多少心力血流好不容易躋身武林名門大派之列,又怎料想得到,只被萬毒教一杯毒酒,使輕輕易易屈服在掌握之中?

  于是,他又聯想到華山掌門人“奪命判官”藍萊山,在君山會上那番悲壯愴涼的措詞,也想到和他一面之交的伍菲,他們何嘗不是鐵鑄錚硬漢,但血肉之軀,竟抵擋不住萬毒教“迷魂毒酒”,這下場未免太悲慘了。

  怔忡良久,韋松胸中思潮起伏,實在無法決斷,他既不能不救徐文蘭和東方鶯兒,又不願對無辜的華山門人施用毒手,是以遲疑悲苦,莫可名狀。

  慧心輕輕問道︰“韋師兄,你在想什麼?時候不早了,咱們該開始行動啦!”

  韋松微微一震,從冥思中清醒過來,感慨地道;“是的,應該開始行動了,但我們此時清清白白的雙手,等一會難免沾染滿手血腥,不知會有多少華山門下,喪命在你我劍下,慧心師妹,你不覺得這是件可怕的事麼?”

  慧心嫣然笑道;“原來你還在生師父的氣,怪她老人家不該太狠心了?”

  韋松忙道︰“不!兩害相衡取其輕,她老人家的話,自有絕對的道理,我是耽心在不得已的時候,會忽然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慧心笑道︰“這也不要緊,華山總壇,我曾經進去過一次,里面大約形勢,都很熟悉,咱們索性不用明闖,只消用快速身法掩進谷去,偷偷救了人出來,就不必正面跟他們動手了。”

  韋松苦笑道︰“能夠這樣,最是上策,師妹神劍之下,務必要稍存厚道才好。”

  慧心好像並不在意,聳聳肩頭,道;“知道了,咱們走吧!”說著,當先轉身,奔人狹道。

  韋極吸了一口真氣,緊隨在後,雙掌交錯護住前胸要害,步步謹慎,伏身而進。

  兩人順著峭壁下陰暗之處,捷如狸貓般掠進那半丈寬的入口,彼此相距約有七八尺,以便遙為呼應。

  慧心對峭壁上的伏樁暗卡位置,俱都熟記在心,一路掩遮疾行,片刻之後,兩人都悄沒聲息越過了十余丈長的狹窄通道,竟未被人發覺。

  狹壁之後,便是華山總壇谷口,踞高下望,谷中燈火點點,猶如繁星,一列列的房舍,盡瞰無遺。

  韋松閃身掠進谷口剛剛松了一口氣,突然听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條其快無比的黑影,飛一般從狹道中疾沖過來,竟從他們身側不足三尺之處,‘唰’地超越而過。

  兩人幾乎同時一驚,急忙閃避,待要定神看時,那黑影已筆直向谷中如飛而去了。

  慧心駭然道︰“韋師兄,你看見那人是誰了嗎?”

  韋松搖搖頭道︰“身法太快、竟來不及辨認他的的像貌,但華山總壇中,決不會有這樣一位絕頂高人。”

  慧心問道︰“會不會是師父跟我們鬧著玩,搶先進谷去了?”

  韋松神色凝重地道︰“不!那人一身黑袍,不像是僧衣。”

  慧心喃喃自語道︰“不是師父,也不是華山總壇的人,那麼他是誰呢?”

  他們正低聲議論,不想竟驚動谷口一處暗樁,只听一個粗重的聲音喝道︰“誰?是誰在說話?”

  兩人連忙往口,韋松身軀一縮,。退藏在附近草叢中,慧心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凌空上拔,竟用“吸壁術”,背貼山岩懸空凝住不動。

  剎時從一塊大石後竄出兩個提刀壯漢,四只精目,向谷口掃視一遍,其中一個說道︰

  “怪了,明明听到有人發笑,又有人在低聲談話,怎的竟不見了?”

  另一個埋怨道︰“大約你還在做夢吧I要是有人膽敢偷進谷來,前面狹道上三處伏樁會沒有一點動靜?偏是你耳目最靈,連鬼說話也听見了!”

  那人用力搖搖頭道︰“一點沒有听錯,那說話的聲音,好像還是一男一女-一。”

  另一個冷笑罵道“扯你娘的臊,八成是你妹子在草窩里偷漢子,越說越玄,連男的女的全听出來啦!”

  慧心听到這里,頰上一陣紅,頓時勃然大怒,腰間一挺,人如飛丸,從山壁上崩射而落,腳未落地,僧袍疾揚,那罵人的已被迎頭一掌,仰面栽倒。

  另一個舉刀一幌,縱身便退,大聲叫道︰“有奸細。”

  “細’字才出口,慧心皓腕一探一揮,‘嗡”地一聲龍吟,三刃劍驀地出鞘,那人第四個字還沒叫出來,心窩上已添了個血窟隆。

  她一出手,只不過石火電光之際,劍掌之下,已傷了華山派兩名門下。

  韋松從草叢中暴射出來,待要阻止,業已不及,不禁輕聲責備她道;“才告訴過你,出手要存厚道些,你看好好兩條人命,竟被你無辜斷送了!”

  慧心一邊抹去劍上血污,一邊漫聲答道︰“誰叫他們嘴里不干不淨,我本不想殺他,一時卻忍不住。”

  韋松還待再說她幾句,忽聞遠處已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只得頓足道︰“這兩人一死,必將驚動全谷,事不宜遲,咱們快些闖進去!”

  兩人急展身形,奔人谷口,不過盞茶之久,身後已傳來急促的尖嘯聲,剎時間,全谷嘯音四起,人聲鼎沸,盡皆驚動。

  慧心倒提著三刃劍,飛步前導,左轉右彎,奔到一排瓦屋邊,低聲叫道︰“韋師兄,現在來不及照師父的話做了,我替你引開搜尋的敵人,你快些去救徐姑娘她們!”

  韋松揚目張望,但見房舍層疊,處處都是呼喝奔逐的人聲,燈球火把,耀眼欲花,哪里還能細查徐文蘭和東方英鶯兒被囚的地方,長嘆一聲,道︰“既已如此,索性放手硬闖吧!

  咱們不必分開,唯一的方法,是擒住一個華山弟子問問他們囚禁人的所在。”

  慧心道;“好!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去捉一個來。”

  韋松叫道︰“師妹,捉活的,不能再傷無辜了-一。”但慧心早已如飛而去,這些話根本就沒有听到。

  她自幼生長荒山,哪知天高地厚,提劍竄上屋頂,遙遙一望,見左側不遠處正有一群人奔來,當下並未細想,身形一閃,便迎了上去。

  那群人個個執著兵刃,為首一個白發老人,正是歐陽琰。

  慧心掠身而至,三刃劍當胸一瞬.嬌聲喝問道︰“喂,你們誰知道囚禁人的地方?”

  歐陽琰抬頭一看,卻不認識這年輕女尼是誰?當時一怔,沉聲叱道︰“大膽的東西,谷口暗樁,是你殺害的不是?”

  慧心道︰“不錯,他口里不干不淨,我為什麼不殺他!”

  歐陽琰大怒,暴喝一聲,身後眾人一涌而上,立刻將慧心團團圍住。

  慧心橫劍當胸,傲然不懼,冷叱道︰“老家伙,你敢是仗著人多,要想動手?”

  歐陽琰欺她單身一人,既已被困,該難脫逃,冷笑說道︰“老夫問你,你身為佛門弟子,彼此又索無一面之識,為什麼要擅闖禁地,動輒傷人?”

  慧心“啐”了一口,道︰“呸!誰管你什麼禁地不禁地,咱們是來救人的,任何人也管不著。”

  歐陽琰心中一動,忙道︰“你要救誰?”

  慧心冷笑道︰“裝什麼傻難道你猜不出來,咱們是來救援徐姑娘和東方姑娘的,你只說她們被囚在什麼地方,其他不必嚕嗦。”

  歐陽琰恍然而悟,敞聲笑道;“原來你是受了韋松之托,欲來拯救那兩個丫頭!”

  慧心怒目道︰“你知道就好,她們現在什麼地方?趁早實說。”

  歐陽琰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輩,可借你來得不是時候。”

  慧心一驚,喝道︰“怎麼不是時候?”

  歐陽琰笑道;“老夫昨日檢視地府石室,發現姓韋的小輩竟沒有燒死,反被他免脫而去,便算定他必然不肯就此罷休,近日勢將潛來此地,所以今日午間,已將那兩個丫頭解送本教總壇,現在離此大約已在百里以外了。”

  慧心駭然驚呼道︰“這話當真?”

  歐陽琰嘿嘿笑道;“自然是真,不過,你若想是看望她們,卻也並非難事,老夫將你擒住,同樣解往總壇,那時你們自能相見!”

  慧心听到這里,一股無名怒火,陡地狂升而起,但她轉念想道︰這話不知是真是假,須得立刻去告訴韋師兄才好!

  憤憤咽下一口怒氣,提著三刃劍,轉身便走。

  歐陽琰突然笑容一斂,冷喝道︰“賤人,你還想走麼?”拂袖一揮,四周人群登時呼喝連聲,刀劍齊舉,紛紛出手。

  那些圍困慧心之人,絕大多數是華山派高手,其中有幾人曾經見過慧心,原是相識,此時卻漠然無睹,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一般,

  顯然,他們都已經服用過萬毒教“迷魂毒酒”,早將往事忘得一千二淨了。

  慧心腳下甫一移動,四面兵刃已如雨點般劈落下來她做一諸愕,滿腹怒火,頓時發泄向這批迷失本性的可憐蟲身上。

  只見她蓮足斜跨,呼地在地上劃了半個圓圓,三刃劍迎胸一翻,烏光繞繞身疾旋,錚錚錚!一連幾聲脆響,近身刀劍,立刻斷了七八柄。

  慧心殺機~起,身隨劍走,三刃劍上烏光暴伸暴縮,快若閃電驚虹,一眨眼,場中摻呼之聲此起彼落,已有九名華山高手濺血劍下。

  這時,黑暗中忽然有人發出一聲輕嘆,低低道︰“年紀輕輕,又是佛門弟子,因何殺孽如此深重-一。”

  只是這嘆息之聲甚微,場中又血戰正烈,是以無人听見。

  歐陽琰目睹這些經過,臉上陡然變色,厲聲喝道︰“住手!退開!”那幸而未死的幾名華山派高手,聞聲收招躍退,神情仍然一片迷茫,竟毫無驚駭傷感之色。

  歐陽琰橫掌護身,向前欺近一大步,一雙精目,閃耀著無限驚訝和駭詫,好一會,才輕聲問道︰“你這一手“驚虹劍法”,是從哪里學來的?”

  慧心悻悻地插回三刃劍,傲然道︰“當然是從師父那兒學來的。”

  歐陽琰深自一震,急問︰“令師是誰?”

  慧心昂首道︰“少華山茹恨庵主,上百下忍。”

  歐陽琰臉上頓現迷惘,怔了一怔,又問︰“百忍乃是法號,你師父俗家姓什麼?”

  慧心道︰“她老人家俗家姓徐。”

  歐陽琰猛然一跳,失聲道︰“她-一她還沒有死?”

  慧心想叱道︰“放屁,她老人家今年不過四十,比你年輕得多,你尚且賴著不肯死,她老人家自是健在。”

  歐陽琰臉上已變成一片蒼自,眼神連轉,忽然堆下滿臉笑容,說道︰“你不要誤會,老朽與令師乃是多年知交,只因一向疏于訊信,傳聞她業已作古,長此耿耿難安,卻不知她竟遁世悟道,今猶健在,真是一件大大的喜訊,過幾日,必當親赴少華,專程訪晤暢述一番,嘿!嘿!”

  慧心本是胸無城府之人,听了這話,半信半疑,便道︰“如果你真的認識我師父,不必遠去少華山相訪,她老人家現在就在谷外。”

  歐陽琰大吃一驚,渾身冷汗如雨,訥訥道︰“什麼?她-一就在谷外……?”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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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4: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強中之強

  歐陽琰正當驚駭失聲,忽聞一聲陰冷的聲音接口道︰“不!她已經進谷來了!”

  連忙扭頭過去,卻見不遠處屋頂上,岸然立著一條人影。

  慧心眼中一亮,歡呼道︰“師父。”

  歐陽琰心頭猛震,疾退三步,迅速從腰間撤出一條形狀奇特的獨門兵器來。

  那是一條拇指粗細的特制軟鞭,鞭身有滿倒須,頂端連著個月牙型鎖扣,扣上銳齒森森,乃是經劇毒偎煉,有個名字,叫做“龍須追魂帶”。

  歐陽維琰身武功已然超凡脫俗,自從隨萬毒教返回中原,這是第一次亮出兵刃,其內心的恐懼,已不難想見。

  百忍師太微微一曬,腿不屈、肩不幌,僧衣輕拂,從屋頂上飄然而落。

  慧心見師父果已跟進谷來,心里大感欣悅,迎著又叫道︰”師父。”

  百忍師太冷目如電,迅捷掃了她一瞥,截斷她話頭道︰“傻孩子,還不快些去救人,盡在這里嘮叨些甚?”

  慧心道︰“師父,咱們來晚了,徐姑娘她們已經被解往萬毒教總壇去啦。”

  百忍師太冷哼道︰“別听他瞎說,她們現在被囚谷後水窖,你韋師兄已經趕去救人,你也快去吧!”

  慧心怒目望著歐陽琰,罵道︰“好啊!原來你在騙我!”三刃劍一擰,便想動手。

  百忍師太沉聲道︰“慧心,這兒的事交給為師,你快去幫你韋師兄救人,得手後可徑自先返雲崖,不必等候為師了。”

  慧心悻悻收劍,道︰“師父,我還不知道水窖在哪幾?”

  百忍師太揚手一指,道︰“由此往北,轉過山腳,有一處水潭,那水窖就潭底。”

  慧心又道︰“師父,這老頭子說他認識您老人家呢-一?”

  百忍師太揮揮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待慧心奔出丈許,忽又高聲叫道“孩子,告訴你韋師兄,務必要謹慎些。”

  慧心揚聲應諾,展開身形,一縷黑煙般向北去了。

  百忍師太輕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自語道;“這孩子,哪里像個出家人!”

  她說這些話時,一半憐愛,一半感嘆,滿瞼洋溢著柔和慈樣的光輝,竟忘記了身邊還有歐陽琰和許多提刀執劍的華山高手。

  歐陽琰沒有出聲,臉色卻變幻不止,握著鞭柄的手掌,早已冷汗涔涔,呼吸急促不勻,顯得內心十分緊張而激動。

  過了好一會,百忍師太連身子也沒有轉過來,只輕輕扛動手上那串閃亮念珠,語聲平淡的問道︰“當年叱 風雲的歐陽雙煞,什麼時候賣身投靠,做了萬毒教的護法?”

  歐陽琰心頭一顫,脫口道︰“啊!你-一你果然就是雪珠姑娘-一?”

  百忍師太漫聲道︰“徐雪珠二十年前早死了。現在我是百忍師太。”

  歐陽琰驚喜說道︰“不管你換了什麼名字,你應該知道本教教主花月娘,就是你的嫂嫂。”

  百忍師太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道︰“‘那賤人,她配嗎?”

  歐陽琰激動地道︰“就算她不配,令兄既以她為妻.,你怎能不認她為嫂?

  百忍師太冷笑道︰“那是我兄長在她蠱惑誘媚之下,一時糊涂做出來的錯事,何況時隔多年,姓花的賤人早嫁給了田烈,現在你卻攀扯舊事,豈不可笑?”

  歐陽琰道︰“無論你怎麼說,令兄和教主情篤彌堅,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花月娘此次遣返中原,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要尋找令兄。”

  百忍師太冷曬道︰“她尋他則甚?難不成竟賤得忘了自已有多大年紀了?”

  歐陽琰道︰“不!她要尋他,乃是要告訴他一件極重要的大事。”

  百忍師太聳肩笑道︰“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歐陽琰頓了頓,道︰“那事老朽不便預泄,反正-一反正與你們徐家的延續,有很大的關系-一。”

  百忍師太猛然一震,未等他說完,身形已霍地旋了過來,眼中稜光噴射,厲喝道︰“你說什麼?”

  歐陽琰長噓一聲,詭笑道;“沒有什麼,這是你們徐家的私事,老朽不便置嚎,如果你想知道,何不往本教總壇,會晤一下老教主花月娘?’百忍師太沉吟片刻,忽然冷冷一笑,道︰“歐陽護法,你倒很聰明,大約你以為憑藉這一句藏頭露尾的話,便能躲過今夜殺身之禍了?”

  歐陽琰忙道︰“歐陽琰雖知技不如你,但卻不是貪生畏死之人,此事絕無虛偽,信不信那就全由你自己了。”

  百忍師太突然笑容一斂,冷冷道︰“很好,我老婆子既然出山,少不得總要會會花月娘那賤人,沖著你這份膽量機智,今夜留你一命,但不能不叫你留下點記號,好讓那賤人知道警惕。”

  歐陽琰心頭一陣寒,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陰笑道︰“你待怎樣?”

  百忍師太怒目一閃,緩緩道︰“我要你自斷一臂,立刻離開華山!”

  歐陽琰懼極反怒,哼道︰“驚虹八劍雖然是曠古奇學,你要老朽束手待斃,那卻打錯主意了。”

  說著,舉臂一揮,那十來名華山高手齊齊閃身擋在前面,一個個橫刀挺劍,蓄勢而待,儼然竟成了歐陽琰的保衛者。

  百忍師太不屑地笑道︰“區區幾名華山弟子,便能擋得住老婆子不成?”

  歐陽琰道︰“你要跟老朽動手,至少得先殺了他們。”

  百忍師太毫無憐措之意,嗤道︰“這有何難,你就把天下之人全擋在面前,今夜也難逃斷臂之厄!”

  嗤聲中,左足微提,竟如幻雲流水般,向人叢直逼而入。

  歐陽琰急忙倒退一大步,‘龍須帶”斜垂地面,沉聲大喝道︰“動手!”

  十來名華山弟子哄應一聲,頓時刀劍紛舉,霍霍寒光,迎著百忍師太反卷而上。

  歐陽琰固然明白,只這十余人絕難擋住百忍師太,趁這一瞬之際,身形倒掠縱起,揚手向天發出一粒紅色號彈。

  那號彈沖天疾升數丈,“波”地炸裂,灑得滿天火花,光彩乍現,四周已如潮水似奔來大批人群,其中包括“奪命判官”藍榮山和武當掌門人青冥道長。

  歐陽琰急聲吩咐道︰“青冥道長率人攔截第二陣,藍榮山準備火筒,阻擋第三陣-

  一!”一面下令,一面自己竟退到十丈以外。

  百忍師太長笑一聲,移步不停,由人叢中長驅直入,手中那串念珠指前打後,左掃右砸,近身五尺以內,直被一片耀眼珠光籠罩,可憐那十余名華山弟子,只要被珠光掃中,莫不刀折劍殘,裂胸斷臂。

  不過霎眼之久,慘呼連聲中,十余人竟被擊斃大半。

  百忍師太視若無睹,腳下井未停頓,仍是悠然舉步,向前走去。

  青冥道長大喝一聲,左手挽訣一領劍身,青芒繞身飛動,率領著二三十名武當弟子,橫身攔住。

  百忍師太眉頭微微一皺,眼中殺機更濃。

  這些玄門羽士,使她不期然想起當年徐文棟在巫山舟中遇見的算命道人。

  青冥道長尚不知大禍將至,木然揮劍攔阻。劍招甫動,門下二十余名武當高弟也一齊亮劍出手,首尾一接,將百忍師太圍在核心。

  只見劍影森森,沙沙腳步聲不絕,七名道人一組,柄斗遙遙相輔,竟布成武當派威震武林的“七星北斗劍陣’。

  百忍師太嘴角泛起一絲冷漠的笑意,念珠交到左手,僧衣微拂,邁步徑闖左側一組陣樞斗腰。

  青冥道長劍鋒斜斜一指,北斗劍勢立時逆轉半圈,十四柄長劍分為前三後二,左五右四,剎時間寒芒暴漲,恍如有一百四十支利劍一齊遞到。

  百忍師太怒叱一聲,左手念珠疾揮,錚錚錚一連數聲,蕩開了左後方七柄長劍,腳下忽然倒踩連環步,身形微微向側斜傾,右手伸縮之間,竟將右方四輛長劍一齊撈到手中。

  這三式避招、封招、在劍-一不但玄妙得出人意外,而且一氣呵成,就像是同時發生,那四名武當道人只覺眼前一花,兵刃已到了人家手中。

  百忍師太五指一合,手中四輛長劍齊腰盡斷,隨手一揮,四枚劍尖飛射而出,另一組中登時有四人慘叫倒地。

  她舉手投足之間,連傷四人,武當“北斗劍陣”在她眼中直如無人之境。

  青冥道長掄劍上前補擋缺口,其余道人連忙換位。

  百忍師太仰天一聲厲嘯,立下殺手,念珠飛花,掌影漫天,武當弟子當之有如滾湯潑雪,紛紛倒退。

  瞬息間,又死傷了十二三名。

  歐陽琰也是自負心狠手辣之人,但目睹百忍師太這般不分首從,視人命如草芥,也不禁膽戰心寒。

  他倒不是為慘死的華山武當兩派弟子而傷感,卻是為自己的安危而驚心,看這情形,武當劍陣再加上兩派殘余全部精英,要想阻攔百忍師太,最多也只能支撐半盞熱茶時光而已。

  想到這里,把心一橫,暗道︰一不做、二不休,犧牲兩派弟子,只要能跟這狠婆子同歸于盡,對萬毒教也是合算的事。

  于是,抽身又退了丈許,沉聲喝道︰“藍榮山,施放火筒!”

  這一聲令下,無異給場中武當門人,也下了一道“追命符”。

  藍榮山听得‘動手’命令,大喝一聲,“嚓嚓”機簧亂響,狠毒霸道的“華山火筒”一齊發動。

  本來,青冥道長率領武當弟子浴血奮戰,藍萊山和十余名華山高手分執火簡,擋護歐陽琰身前,受命阻擋第三陣,如今武當門人兀自未退,歐陽琰卻下令施放火筒,自是準備連武當弟子一齊燒死,決心玉石俱焚的作法。

  可憐藍榮山等神志已失,哪知後果,機簧響處,十幾支火筒各各噴出大股烈焰,身前三丈以內,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

  狂焰橫飛中,只听一聲聲淒厲絕倫的慘號,此起彼落。

  半響之後,煙火慢慢消失,地上只剩下橫七豎八遍體焦尸,連先前負傷身死的,尸體不下三十具,個個焦頭爛額,面目均不可辨。

  歐陽琰倒提“龍須帶”,縱身掠回,低頭檢視,隱約還可以看出“七星北斗陣”所遺形態。十余柄長劍交叉墜在地上,從青冥道長以下,全部武當弟子,都在火筒噴燒中,成了屈死冤魂。

  他順手抬起一柄長劍,一個個撥弄著死尸,細細辨認,卻不見百忍師太。

  這一發現,直驚得他渾身冷汗,方才火筒發動的時候,並未見人脫身遁走,那麼,百忍師太怎會失蹤了呢?

  他兀自不前死心,回頭叱道︰“藍榮山,過來把尸體攤在一旁,咱們要仔細檢視一下,決不能讓她漏網。”

  等了一會,卻未見藍榮山等人有何回應舉動。

  歐陽琰揚目一望,見他們共有十六人,並肩繞站成半個圓圈,從藍榮山開始,人人手執‘華山火筒’,仍如發射之狀,竟沒有一絲動靜。

  他心中大奇,又叱道︰“藍榮山,你怎麼了?我的話听見沒有?”

  連叫三聲,藍榮山等依舊端立不動,直似並未听見。

  歐陽琰不禁從心底冒出一縷寒意,旋身一閃,欺到藍榮山面前,舉手試試,卻見他兩眼直視,眉心要穴上,嵌著一粒閃亮念珠,早已氣絕。

  饒他歐陽琰見多識廣,閱歷豐富,見此情景,也不禁栗然而驚。

  他略一怔愣,輕輕一頓腳,飛快地繞著十六人掠過一匝,這才發現十六個人,已死了整整八對,致命之傷,都是一粒嵌在眉心穴上的閃亮念珠。

  歐陽琰恍然頓悟,驚呼一聲,騰身便走。

  但他身形甫動,驀地黑暗中傳來一聲冷哼;“歐陽琰,留下一條手臂再走。”

  隨著語聲,一縷光華破空追到,徑襲他左臂“上溪”穴。

  歐陽琰頭也不回,反手一抖軟帶,一招“盤龍撼柱”,封住後背要害,左肩一塌,身形凌空翻轉;只覺那寒光貼肩掠過,左臂竟似突然輕了許多。

  他仰退落地,一連三個踉蹌,回頭卻見百忍師太正含笑立在身後一丈之外,右手倒提一柄長劍,左手捧著一條血淋淋的斷臂。

  歐陽琰見那斷臂上衣袖顏色,跟自己身上的竟是一樣,低頭一看,才發覺整條左臂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時候,他才感到刺痛和驚恐,臉上蒼白如紙,匆匆自行閉穴止血,顫聲道︰“好!

  好!老朽決不會忘卻今夜斷臂奇恥。”

  百忍師太揚眉道︰“你不妨預先告訴花月娘那賤人一聲,半月之內,我要親自到洞庭會會她,叫她準備準備。”

  歐陽琰抹去頭上汗珠,慢慢點了點頭,道;“你既然如此絕情,半月之後,咱們在洞庭總壇分個強存弱死。”頓足抹頭如飛而去。

  百忍師太聳聳肩,緩緩掃了地上死尸一眼,臉色竟平靜如常,毫無絲毫憐借之意,冷冷說道︰“朋友,熱鬧看了一夜,你也該現身出來了吧?”

  隨著語聲,一棟屋角檐下怪笑著翻出一條人形。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之下,滿頭黃發,隨風飛舞,一雙眼楮,卻閃爍著有如鬼火似的碧綠光芒。

  百忍師太一見那人猙獰之狀,腦中忽然想起少華山雲崖頂上那只靈猿“巧巧”來。皆因那人如非是芽著一件人類的衣袍,乍看之下,簡直和巧巧就沒有兩樣。

  是以略覺一驚,怒目道︰“閣下縮骨之術很是不俗,檐下觀虎斗,意圖何在?”

  那人輕嘆一聲,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道︰“在下適逢巧遇,得睹師太絕世武學,心里佩服得很,但師大乃佛門弟子,這般肆意屠殺,未免有些違背好生之德吧?’百忍師太冷哼道︰一你以為我殺得太過份了?

  那人道︰“首徒自當誅戮,但是這些無辜之人,師太就殺得太不該了。”

  百忍師太嘿地冷笑道︰“老婆子一向不知悲天憫人,你如果有心想教訓我老婆子,那就再好不過。”

  那人呲牙笑道︰“在下豈敢教訓師太,只願奉贈一句銘言︰殺孽無邊,必遭天譴。師太保重,在下告辭了。”

  百忍師太僧袍一拂,低叱道︰“慢著,老婆子還沒有領教高姓大名!”聲落人至,右臂虛揚,一掌向那人背心按去。

  那人霍地擰身暴轉,雙掌交揮,笑道︰“化外之民,還提名姓則甚?師太請留步。”

  兩股掌力一觸,百忍師太心頭一震,腳下不期然倒跨一步。

  那人卻借勢凌空連翻,飄然直落向十丈外在色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蹤跡。

  百忍師太木然而立,這一剎那,在她一向冷傲的面龐上,第一次閃過一絲驚訝而駭異的神色。

  好一會,才喃喃說道︰“啊!是他,是他-一。”

  口□□□

  慧心依照師太的話,向北飛奔,不多久,便到了山崖腳下。

  她略一住足,急急繞著山腳尋去,的尋了半里路,突見一股飛瀑,從崖頂斜掛注入谷中,在山腳下匯集成一個寬達十丈左右的深潭。

  潭水呈現藍黑色,水面不時冒著成群泡沫,飛瀑從百丈高崖直瀉潭中,其聲悶而不銳,就像傾注在一只巨大的瓦罐中一般。

  慧心立在潭邊,直覺陰寒浸人,那水珠飛濺在臉上,竟似一粒粒堅硬的的冰雹,著膚刺痛,冷澈心肺。

  她揚目四顧,既未看見韋松.也瞧不出水窖在什麼地方,心中忐忑,卻發現一樁奇異之處。

  原來那潭水面積僅只十丈,潭邊又別無支流或小溪,飛瀑傾注不止,潭水卻不見高漲,那麼不輟不休的水量,向哪兒去引泄呢?

  正在詫異,驀見離開水譚不遠處的草地上,直挺挺躺著三個青衣大漢,兵刃散落,竟是被人點了睡穴。

  慧心掠身過去,順手提起一個,解開他的穴道,嬌聲叱問道︰“快說,水窖在什麼地方?”

  那人睜開昏限,一時還未轉過念頭來,揉揉眼楮道︰“水窖?什麼水窖-一?”

  慧心揚掌“啪啪”兩聲,一反一正,狠狠打了他兩記耳光,罵道︰“你敢跟我裝傻,我打落你的狗牙!”

  兩記耳光過處,那人痛哼一聲,牙齒噗噗斷落了七八顆,臉頰頓時腫得像兩片熟透了的茄子。

  那人又痛又怕,頭腦也清醒過來,連忙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叫道︰“女菩薩饒命,小的不敢裝傻,那水窖就在潭水下面!”

  慧心叱道︰“我知道在水潭下面,我是問你入口在什麼地方?”

  那人指著對面山壁道︰“就在那水瀑後面,女菩薩請沿潭邊走過去,水瀑左邊有十級石階,可以直達水瀑後面洞穴,便是水窖的入口了。”

  慧心凝目望去,果然看見潭邊和山崖之下,有一條小徑可通,只因此時夜色正濃,是以方才沒有發覺。

  她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你們倒會選地方,把入口藏在水瀑背後,實在令人難找。”

  那人腆顏道︰“這還不算奇,最奇的是人口下面,還有地底陰河,入窖的人要是不小心,一著失手,休想再活著出來......”

  慧心揚揚黛眉道︰“咦?還有這許多厲害?你詳細說給我听听。”

  那人忽然自悔失言,腆顏笑道;“窖中情景,小的也是听人說起,並沒有親眼看見,女菩薩進了水窖,自然會知道的。”

  慧心笑道︰“既然你也沒看見過,那就帶路一起去見識見識如何?”

  那人忙道︰“求求女菩薩,派中規例極嚴,小的只負責守衛,規定不準擅入水窖,否則難逃重責!”

  慧心仍是淺笑盈盈,道︰“重責是什麼?”

  那人道︰“或枷窖半月,或廢去武功,或被逐出華山派。”

  慧心又問;“會不會砍頭呢?”

  那人訥訥道︰“這個,這個-一”

  慧心突然臉色一沉,冷哼道︰“你要敢不听我的吩咐,我也懂得給你重責輕責,索性一刀把腦袋砍下來當皮球玩去不去由你!”

  說著,俯身從地上抬起一柄鬼頭刀來。

  那人心膽一陣寒,急道︰“女菩薩息怒,小的帶路就是了。”

  慧心把刀背在他頸脖上磨了兩下,笑道︰“要是不信邪,不妨試試看!”

  那人顫抖著爬起來,踉踉蹌蹌領路,慧心緊跟在後面,刀尖就擁在那人後頸窩,一邊走,一邊問;“喂,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戰戰兢兢道;“小的叫做賴春水,有個名號,叫做賴一刀。”

  慧心笑道︰“為什麼叫賴一刀?”

  賴一刀道︰“只因小的使得一手好刀法-一”

  “啊!那倒小看了你嘛!不過,你要是敢下听我吩咐,我叫你賴掉一刀,賴不掉第二刀!”

  “是!是!小的天膽也不敢。”

  “一賴一刀,我問你,不久以前,有一個少年公子也到水窖來過沒有?”

  賴一刀想了想,道︰“小的剛接班,所以.l一沒有見到!”

  慧心叱道︰“胡說,沒有見到,是誰把你們的穴道制住的?”

  “這-一”

  正說到這兒,已經到了水瀑邊緣。

  賴一刀假作畏避那飛濺擊人的水花,總算把說漏嘴的話含混了過去,兩人側身穿過水瀑,里面竟是一個黝黑的山洞。

  那山洞並不太深,但在距離水田兩丈之處,另有一個五尺方圓的地洞,洞中寒氣陰森,深約十丈,下面竟是一片粼粼水塘。

  地洞入口,掛著繩梯,便是唯一出人的途徑,此時空空蕩蕩垂懸在水面,靜靜不聞一點聲息。

  這情景,宛如一只裝了半瓶水的瓶子,從瓶口垂下一條長繩,而瓶身大,瓶口窄,四周別無可供上落的地方了。

  慧心伏在洞口,側耳傾听,下面死沉沉毫無聲響,撿一粒石子投下去,很久很久,才傳來“哆”地一聲沉悶的音響,緊接著,便是微微的“嗡嗡”回蕩之聲。

  她皺著眉問道︰“這就是水窖嗎?”

  賴一刀點頭道;“是的!下面就是本派囚人的水窖。”

  慧心詫道︰“那麼,怎不見下面有人呢?”

  “這-一”賴一刀干笑道。“小的卻不知道。”

  慧心道︰“你下去看看,有兩位姑娘在窖里沒有?”

  賴一刀臉色大變,吞吞吐吐道︰“小的不敢擅入水窖,寧願在洞口替女菩薩守望把風-

  一”

  慧心叱道︰“誰要你守望,我叫你下去救人,你去不去?”冷冰冰的刀鋒,又按到他脖子。

  賴一刀哭喪著臉,跪地哀求道︰“不瞞女菩薩,這繩梯之上,均被歐陽護法用毒藥涂抹過,小的身無解藥,下去雙手必定中毒,求你饒了小的狗命吧!”

  慧心暗地一驚,忖道︰“難怪韋師兄久無消息,大約他便是貿然入窖救人,手上中了毒,如今已失陷在水窖中了。”

  她對韋松的安危實有無限關切,心念及此。竟未再衡量利害得失,匆匆棄了鬼頭刀,從懷中取出一副薄薄羊皮手套戴上,嬌軀一折,跨進了洞口。

  站在繩梯頂端,這才吩咐賴一刀道︰“你快去準備一根長繩來,我救妥人系在繩上,你就拉他們上來。”

  賴一刀如聞大赦,連聲應進︰“小的領會得,女菩薩盡管放心!”

  慧心向下退落兩步,忽然又探出頭來,冷聲道︰“賴一刀,你如改趁我下去以後逃走,可要留神你的腦袋瓜子!”

  賴一刀急忙跪下道︰‘小的天膽地不敢,女菩薩開恩。

  慧心哪知人心險惡,微微一笑,道︰“諒你也不敢,否則,你就要改改名字,叫做‘挨一刀’了!”

  說完,螓首一縮,沿梯而下。

  賴一刀只覺她臨去時一笑,既美又媚,恍如一朵春天里盛開的牡丹,心弦不禁一震,怔怔立在洞邊,果然忘了逃走。

  但過了片刻,突听慧心在客中驚呼,腦中一清,連忙伏在洞口問︰一女菩薩,你看見有人了嗎?

  慧心手握繩梯,嬌軀在空中不住晃動,仰頭叫道︰“看見了,看見了,賴一刀,快把長繩垂下來。”

  賴一刀又問︰“你沒有被梯上的暗毒沾染上麼?”

  慧心不耐地道︰“我很小心,又戴了手套,怎會中毒。”

  忽然心中一動,忙問︰“喂,賴一刀,這水里有沒有毒?”

  賴一刀道︰“水里也已下毒,女菩薩,你要仔細一些!”

  慧心道;“知道了,你快把長繩”

  一句話還沒說完,突覺軟梯頂端一松,左邊一條粗繩竟已斷了。

  她仰面一望,駭然瞥見賴一刀正揮動鬼頭刀,方要再砍斷右邊粗繩,這繩梯全僅兩繩吊掛,粗繩一斷,那還得了!

  慧心勃然大怒,嬌叱一聲,雙手輪轉如飛,身子沿著軟梯疾升而上。

  軟梯長約十丈,此時慧心情急,每一借力,便嗖地竄上三丈,兩次騰升,已距洞口不遠,縴塵向上一揚,猛可劈出一掌!

  掌力甫發,軟梯一震,右邊那條粗繩也被砍斷。

  慧心清晰听得賴一刀慘呼之聲,自己卻已凌空翻轉,“撲通”一聲響,跌落進水窖中,登時嗆了幾口水。

  她慌忙踏水浮起身來,張目四顧,心里只叫得苦,那洞口高懸頂上,猶如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瓶口,軟梯一斷,任她武功高強,也無法從水面飛躍而上。

  好在她自幼喜動,泅水功夫原就不弱,此時也無暇再痛恨那該死的賴一刀,緩緩泅水搜尋,不多久便看見遠處壁崖之下,有一塊很大的木排,排上挺直躺著兩個衣衫破爛的少女,大約就是她要拯救的徐文蘭和東方鶯兒了。

  她游水而前,攀上木排,觸手又摸到一個男人的頭顱,細細一看,竟是韋松。

  韋松這時已昏迷不醒,一只手緊緊抓著木排,另一只手則牢握住徐文蘭的柔荑,顯見他是在進入水窖後,尋到徐文蘭和東方鶯兒,自己卻中毒昏迷。

  慧心急忙將他拉上木排,先替他封閉了腕上穴道,然後為他推宮活血,好半晌.韋松才悠悠睜開眼來。

  他失迷望望慧心,竟像忘了她是誰?渾身簌簌發抖,顫聲道︰“啊一我好-一好冷-

  一”

  慧心低聲叫道︰“韋師兄,你手上中了毒.所以會覺得寒冷,趕快運動調息一下,將內毒逼出來,就不會冷了。

  韋松恍如未聞.牙關相撞,發出一陣格格聲響,痛苦的叫道︰“好冷-一我冷-一我好冷一-”

  慧心忙脫下身上僧袍,擰于後替他裹在身上,又從懷里取了一粒藥丸,用給他吞下,待了一會,韋松仍是冷得簌簌發抖。

  慧心忖道︰這兒又沒旁人.他既然冷得厲害,讓我抱著他,或許會使他暖一些。

  她心中原本純真無邪,想到便做,張開雙臂,把韋松緊緊摟抱在懷里,輕聲問道︰“韋師兄,這樣覺得好一些麼?”

  韋松寒從心起,豈是一點體溫能夠明去寒意,但恰巧藥丸之力已開始發作,是以感到寒意稍減,忙點點頭。偎在慧心軟玉溫香懷抱中,默默運功調息起來。

  慧心衣著單薄,內衣又被水浸透,薄薄衣衫貼在身上;雪肌隱約,胴體若現,如今又跟一個男人依偎擁抱,初時不覺得什麼,時間略上,便感到身體內產生一種異樣的敏感,渾身有如蚊行,心血漸漸沸騰難抑。

  他們一個寒冷難熬,一個卻燥熱不堪,寒冷的需要溫暖,燥熱的最盼清涼,彼此均有迫切的需要,不知不覺,擁抱得更緊。

  韋松仗著藥力,運氣一陣,寒意已逐漸消失。

  但慧心卻越來超覺心血翻滾,周身灼熱如火,心靈深處那少女潛在的本能,被韋松的男性觸發起來,頃刻,泛濫成災,漸漸淹沒了她的純真和理智。

  水窖,像一個死沉沉的墓穴。

  久之,久之,“墓穴”中開始湯漾著一聲聲急促的喘息和呻吟。

  喘息之聲,若隱若現,呻吟之聲,若斷若續。

  久之,又久之-一

  韋松功行三周天,體內毒性已盡,頭腦也清醒過來。

  當他再度睜開眼楮,發覺那喘息和呻吟就在耳邊,懷中更糾纏著一個滑膩、細柔的肉體,順手一摸,登時嚇了一大跳,猛然推坐而起,喝道;“是誰?”

  這一聲驚喝,立刻在”墓穴”中引起一陣旋風。

  慧心神志一清,羞澀的躍起身來,匆匆掩束衣襟,粉臉紅得像一盆血,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才好,略一遲疑,轉身向水中便跳。

  韋松慌忙一把拉住,駭詫道;“慧心師妹,是你?這-一這是怎麼一回事?-一”

  慧心急跺腳,掙扎著叫︰“放開我,放開我”

  韋松哪里肯放,死命將她按坐在木排上,急聲問︰“慧心師妹,你怎會也在這兒?快說給我听听!”

  慧心掙扎不脫,“哇”地大哭起來,兩只腳亂蹬亂踢,用力將頭伸進水里,古嚕嚕喝下好幾大口水。

  韋松越不敢松手,驚惶失措地問道︰“師說,你要干什麼?”

  慧心哭叫道︰“我要死,我寧可喝了毒水死了吧,羞死人了……”

  韋松仿佛有一點懂了,道︰“這水窖中的水並沒有毒,你就是再喝多一些,也不會死的!”

  慧心哭道︰“你哪里知道,賴一刀說的,水里都有毒。”

  韋松笑道︰“胡說,這窖中之水,與洞外飛瀑下水潭原是相通的。怎會有毒?你不要听人瞎說。”

  慧心呆了一呆.道︰“果然沒有毒嗎?剛才你怎會冷得發抖呢?”

  韋松道︰“我尋到水窖,一時未防,不料歐陽琰竟在軟梯上涂了毒藥,雙手被寒毒所染,所以才昏了過去,師妹,你怎會找到這兒來呢?”

  其實,他還不知道自己曾在“千花散”毒液中浸過七天七夜,對一般毒物已有先天抗御之力,否則一旦中毒,豈能如此輕易便痊愈了。

  慧心道︰“是師父叫我來幫你救人的,都怪我大意,上了賴一刀的當,被他把軟梯砍斷,後來見你中毒,一直叫冷,所以,所以一,”

  說到這里,忽又想起剛才那羞人情景.連忙改口叫道︰“啊!還是死了的好-一”蠻腰一挺,“撲通”滾落水中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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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4: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

  慧心羞愧交加,趁韋松未備,柳腰一挺滾落水中,如瘋似狂,拼命向對面崖壁下游去。

  韋松大驚,緊跟著躍入水中,一邊劃水急追,一邊叫道︰“師妹,你不能死,死不得。”

  慧心回頭見他已追到近前,身于一折,沉入水中,宛如一條靈捷的游魚,不停向潭底鑽沉下去。

  潛沉了十余丈,仍未到底,張目四望,水中漆黑一片,但她卻感到有一股緩緩流動的暗流,從左側外伸過來。

  慧心雙腿剪水,迎著那股暗流游去,漸游漸覺水面加大,暗勁沖得她幾乎無法移動前進,心里暗喜道︰這兒八成就是水源人口,尋到源頭,就不難脫險了。

  她幾乎忘了剛才要尋死的念頭,閉住一口直氣.手足井用,逆流而行。

  誰知才要游近壁腳下,突然左腿上被人牢牢抓住,向上一提,竟身不由主,浮出了水面。

  韋松攔腰一把抱住,喘息道︰“師妹,你為什麼要死?是我昏迷的時候欺侮了你麼?我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要原諒我是無心的-一。”他一時情急,雙手無意中竟掩蓋在女孩子最敏感的地方。

  慧心渾身一抖,嬌呼道︰“快放手,你快放手呀!”

  韋松道︰“除非你答應不再尋死了,要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放手。”

  慧心嗔道︰“你是死人嗎?我若真的想死,你這樣抱著就能阻擋得住?快放開手。”

  韋松想了一想,連忙松手道︰“果然,我真是急昏頭了,師妹如想尋死,這樣確然不能攔阻-一。”

  慧心扶著壁崖,背轉身扯弄著衣衫,埋怨道︰“韋師兄,這樣算什麼,我好歹是個出家人,雖然這兒沒有旁人看見,這樣拉拉扯扯,實在也太不像話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韋松急得連連作揖,道︰“唉!都怪我昏迷中失了理智,不知怎的冒犯了師妹,我真該死,師妹,求你看在我神志昏亂出于無心,原諒我這一次-一。”

  慧心臉上一紅,心里暗笑,道︰“好啦!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原諒你一次。”

  頓了一頓,輕聲又道︰”剛才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韋松道;“真正毫無所知,唉!若有一點知道,斷然不敢做出如此冒瀆師妹的事來。”

  慧心暗地幽幽一嘆,一時竟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低著頭,只顧呆呆的發愣。

  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說道︰“剛才我在水底,已經找到水源人口的地方,咱們再游下去試試,或許可以尋到出口,設法脫身,你現在體力還能支撐麼?”

  韋松道︰“已無大礙了,但我水性不太好,不知能不能潛游太久!”

  慧心抿嘴笑道︰“水性不好,方才怎能拉住人家的腳?差點讓人家嗆了一大口水呢!”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韋松雙雙潛入水中,沿著石壁摸索,不久,果然又尋到那股暗流所在。

  兩人逆水劃泅,漸漸游到石壁邊沿,只見壁上有一個六尺寬的圓洞,那股暗流,便是由洞中而來。

  慧心嬌軀一折,輕輕滑進洞里,兩只手攀附洞壁,使身子不致被水流沖退,小心謹慎地向前移動,韋松緊跟著也鑽進洞來。

  她初時以為這石洞必然很深,那知移行不過半丈,突然發覺已經很容易的穿過石洞了,大喜之下,足尖一點石壁,身子箭一般向上浮射而起。

  “嘩啦!”

  “嘩啦!”

  兩人一先一後冒出水面,急急張望,心里卻同時一沉。

  原來他們置身之處,並不是飛瀑下的水潭.卻是另一個比水窖更小的岩洞,頂高約數丈,形式竟和水窖十分相似。

  這岩洞大約有兩丈方圓,也是上窄下寬,形如瓦罐,頂上洞口嵌著一塊極厚的水晶磚,藉以透進微弱光線。

  慧心憤然道︰“華山派不知怎會找到這鬼地方,一個洞接著一個洞,好像老鼠窩似的。”

  韋松道︰“水底既有暗流,必然有進水的地方,咱們再沿著石壁找找看!或許能夠找到。”

  慧心道︰“要是能再找到一個死岩洞,那就叫人泄氣了。”

  韋松道;“如果能這樣一步步接近外面水潭,我們就有出困的機會了。”

  慧心無奈,道︰“好吧,咱們歇一會再找吧!我有些累了。”

  兩人倚著石壁,身子浸在水里,才休息了一會,忽然听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叫道.︰“韋松!韋松!”

  韋松吃了一驚,問道︰“師妹,是你在叫我?”

  意心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叫了你?”

  韋松立時毛發怵然,道︰“我分明听見有人在輕輕喚我的名字,難道一-?”

  話聲未落,對面壁角陰影中,又傳來一陣激動的呼喚︰“韋松,真的是你麼?啊!老天。”

  那聲音低沉而嘶啞,乍听之下,令人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韋松駭然游目四顧,全身毛發都好像豎立了起來。

  慧心身上僅有一層薄薄的貼身內衣,連忙抱胸躲到韋松身後,急叫道︰“韋師兄,把你的外衣脫給我,快些!”

  韋松不知她何以在此時需要外衣,但毫未遲疑,匆匆解了下來遞給他。

  慧心一面穿衣,一面催促道。“你過去看看,是誰在那兒說話?”

  韋松點點頭,循聲凝目望去,卻見對面石壁上,釘著兩條粗大鐵鏈,鏈身交叉直人水中,石壁和水面之間,赫然浮著一顆亂發蓬松的頭顱。

  皆因壁角光線陰暗,那人又只有一顆頭浮在水面上,他們未曾注意,自是不易看得出來韋松緊張的定了神,沉聲問道︰“你是誰?被人用鐵鏈鎖在壁上的嗎?”

  那亂發蓬松的頭顱動了一下,急促的道︰“是的!孩子!你快過來,快過來-一。”

  韋松向前游近一些,又問︰“你-一你是誰-一”

  那人忽然將頭浸在水里,使滿頭亂發浸濕之後,猛可一仰頭,“唰”地一聲,濕發全甩向腦後,登時露出整個面坑

  韋松一見,失聲驚叫道;“是你?東方老前輩-一!”

  原來那人眉髯俱白,形容枯槁,兩只眼楮全瞎,只剩下紅紅兩個肉眶,雖然已經不成人形,但韋松仍能一眼認出,竟是那隱居洞庭湖濱,曾經救過他一命,後來被萬毒教毀家殺傷墜湖,至今生死不明的東方異。

  他萬想不到竟會在這間隱蔽的水窖中見到東方異,更想不到東方異會變成兩眼俱瞎,被禁錮在華山總壇,落得這般慘狀。

  由東方異,使他想到現在隔壁水窖中的東方鶯兒,以及對他懷恨不諒的東方小虎和慨然舍已成全的北天山神手頭陀。

  這些人,關系他的一生實在太深了,因此使他遽然之下,竟不知是悲是愁?是驚是怕是夢是真?

  他用發抖的雙手,緊緊捧著東方異殘廢的臉龐,內心激動,簡直無法形容,很久很久,熱淚才奔眶涌出,用力搖撼著東方異的身于,淒聲叫道︰“老前輩,你-一你老人家怎會落到這般情形-一?”

  東方異目不能視,兩只翻轉的肉眶卻頻頻擠動,一滴滴晶瑩水珠從眼眶中滾落,但他卻掙扎著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喃喃道︰“好孩子,你總算還認得出我,可見我並未改變多少,是嗎?”

  韋松痛苦的搖搖頭,道︰“老前輩,告訴我,是誰害了你老人家?是誰把你鎖在這兒-

  一?”

  東方異慘笑道︰“還有誰呢,除了萬毒教,還有誰會干出這種毒辣的事。”

  忽而話題一轉,問道︰“孩子,你也告訴我,和尚是怎樣治好你的毒傷的?”

  韋松含淚將桐柏求醫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到神手頭陀犧牲一甲子功力,舍己成全為他驅毒,東方異既驚又喜,頻頻

  額道︰“難得,難得.和尚竟有這種胸襟,的確令人感佩。”

  韋松本想說出東方鶯兒現正在隔壁水窖,但見他神情已很激動,只得暫時忍了回去,便問道︰“據聞老前輩負傷墜湖,怎又失陷在這兒呢?”

  東方異長嘆一聲,幽幽道;“這是劫數,我重傷墜湖本來未死,匿身治好傷勢,原擬前往桐柏山一行,不想途中竟和歐陽琰那老賊不期而遇,所以-一唉!這件事不提也罷,孩子,你倒是說說,怎會也陷身水窖之中,那一位同伴又是什麼人?”

  韋松道︰“那是晚輩的師妹,咱們先後趕來水窖營救……營救表妹徐文蘭,不料軟梯被人砍斷,正在尋找出路!”

  東方異微詫道︰“師妹?她也是衡山弟子?”

  韋松靦腆道︰“慧心肺妹並非晚輩南岳同門,而是少華山茹恨庵徐姑娘門下,乃是佛門中人。”

  東方異更訝道︰“原來她不是道姑?這個尼姑?你徐姑姑又是誰呢?”

  正自沉吟,慧心卻遠遠叫道︰“韋師兄,你過來一下。”

  韋松招招手道︰“師妹,快來見見東方老前輩-一。”

  慧心扭一扭身子,不悅的道︰“人家叫你過來一下嘛,有話跟你說。”

  韋松只得向東方異告罪,泅水游回這一邊。

  慧心拉著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喂,你也輕輕回答我,那老頭子是誰?”

  韋松低聲道;“他就是東方姑娘的父親,你理當過去見禮。”

  慧心一道︰“哼!我才不呢,他說話好討厭,什麼尼姑道姑的,要他多管什麼閑事-

  一。”

  韋松忙正色道︰“師妹千萬不可這樣說,東方前輩待我恩同再造,咱們決不能說這種無禮的話。”

  慧心出著嘴唇道︰“要不是因為他救過你的性命,我真想過去臭罵他一頓!”

  韋松大驚,連忙沉聲喝道︰“快不許胡說。”

  意心又道︰“你準備將他怎麼樣?”

  韋松毫不思索,毅然道;“自然要設法救他老人家出險!”

  慧心道︰“咱們自己能不能脫身已經很困難,又要救徐姑娘,又要救他女兒,如今又得救他,怎能數得了這許多?”

  韋松輕噓道;“小聲一些,他還不知道東方姑娘在隔壁水窖中,你這些話要是被他老人家听到,豈不叫我變成忘恩負義的小人了,無論怎樣困難,除非我也困死此地,但能脫險,舍命也要救他一起出去。”

  慧心听了,默然不語。

  他們這些話,雖然語聲極低,東方異兩眼全底,耳朵卻分外靈敏,听到這里,又驚又懼,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

  但他極力的控住內心那不可名狀的情緒,卻沒有開口詢問。

  慧心拗不過韋松,終于十分不情願的泅行過去,勉強向東方異見了禮,她本是胸無城府之人,哪想得到方才一時氣憤的幾句話,竟使東方異暗暗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

  韋松摸索著鐵鏈,潛運真力,硬生生扯開鐵環,從東方異背後“琵琶骨”上.解去鏈鎖,東方異衰弱無力,鐵鏈一松,險些沉人水中。

  韋松忙又扶他依靠在石壁上,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盒“返魂丹”,匆匆喂他眼下一粒,撕下衣角,用布帶將他身子暫時系在壁間鐵鏈上,便開始替他援經推宮活血。

  東方異無力的搖搖頭道;“我一身功力全被歐陽琰破去,雙目俱瞎,又遭鐵鏈穿鎖,縱得活命,也成了殘廢人,你們不必再枉費力氣照顧我了。”

  韋松柔聲勸慰道︰“老前輩放心,軟梯雖然斷了,我們一定能設法找到水源人口,營救你老人家出險。”

  東方異淒然道︰“你們若找到水源人口.也無法脫身出困,那水源乃是經地底陰河浸入洞里,縱然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穿越陰河逃走,否則,歐陽琰豈能想不到這個漏洞。”

  說到這里,語聲略頓,又道︰“老朽被囚了許久,眼雖不能看見,但卻想到一條唯一脫險途徑,不知是否能成功?你們倒可以試試。”

  他舉起顫抖的手,向上指了指,問道︰“叫上面是不是有一處水晶磚掩蓋的洞口?”

  韋松忙道︰“是的,但洞口距離水面足有三丈以外,四壁凹陷,無處著力,只怕難以攀登。”

  東方異道︰“假如只有一個人,自然無法攀登洞頂,但你們現有兩人,武功又未失去,卻可以試試,一人踏水維持浮在水面,另一人先爬上他的肩頭,只須借力一縱,三丈高何難一躍而上?”

  慧心一听這方法,立時刻叫道︰“是啊!咱們沒有想起疊羅漢的法子呢,韋師兄,你在下面作樁,讓我試一試。”

  韋松仰頭望了一會,搖頭道︰“你先不要太高興,這方法或許有效,但洞口已經被人用極厚的水晶磚封死,即使能躍達洞口,也無法破磚而出?”

  東方異微笑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默察很久,他們平時為我送飯,便是由洞頂用長繩垂下來的,可見那水晶磚是活動可移的東西。”

  韋松又道︰“洞頂四壁平滑.無處插手,只怕不容易移開那麼厚的水晶磚。”

  慧心迫不及待的道︰“不管行不行,咱們先試試看再說。”

  于是.韋松踏水虛浮,慧心攀著他肩頭,緩緩爬到肩上,初時二人配合不好,不是慧心爬了一半又跌下來,便是韋松無法踏水使身軀定樁不動,好幾次均未成功。

  慧心嫌身上外衣沾滿水之後,既礙手腳,份量又重,見東方異兩眼都瞎了,便索性脫去外衣,振臂而行。

  她心中對韋松已無避諱,也不顧內衣貼著胴體,玲瓏浮突畢現,就如沒有衣服一般,韋松只瞥了一眼,心里登時狂跳不止,連忙閉上了眼楮。

  慧心絲毫未覺,全神貫注爬上韋松肩頭,慢慢站立身子,叫道︰“韋師兄注意了,我要用力啦!”

  韋松不敢睜眼上望,漫聲應道︰“好,你開始吧。”

  話才出口,慧心雙足一點,身形嗖地破空而起,三丈高距離,果然輕輕易易一躍而達。

  當她探手一推那塊水晶磚時,卻發覺它紋風不動,忙要再尋插手定身的地方,一時竟無從找到,身子失卻憑籍,驚呼一聲,重又墜落下來。

  韋松踏水虛浮,被她足下一點,無處著力,猛然垂入水中,剛掙扎著冒出水面,听得慧心驚呼之聲,不覺仰頭上望

  這一望,駭然失措,原來慧心那若隱若現的晶瑩胴體,正向他頭頂滾落,他再也顧不得避諱,慌忙張臂一把接住,“撲通”一聲,兩人一齊都沉落在水中。

  慧心張口喊叫,喝了兩口水,推開韋松,埋怨道︰“都是你沒有浮穩,害我力量不夠,推那水晶磚不開,我不來啦,你自去試試。”

  韋松道;“我想必是那水晶磚份量甚重,或者嵌得太牢,空中無處著力,所以推它不開。”

  慧心道︰“那怎麼辦呢?眼睜睜不能上去,多氣人。”

  韋松目光一瞬,道︰“別急,我有個主意了。”

  他泅到墅角,力貫指尖,將石壁上鐵鏈一環一環扭開,取下約五六節鏈環,掂了掂,每一節份量均很重,含笑道︰“師妹請讓開,咱們先設法弄碎了水晶磚再說。”

  慧心依言退到石壁邊,韋松先拈起一節鏈環,扣在掌心,覷得真切,突然抖手一揚,那鏈環夾著勁風,激射而上。

  “砰”!一聲脆響,鏈環擊在水晶磚上,火花四射,立時又彈落下來。

  韋松探手接住,仰頭里去,那水晶磚上現出一絲極輕微的白線。

  但是,這一絲白線,正說明水晶磚已被鐵環震裂,無異給了他們一線生機和希望。

  韋松力貫腕臂,倏忽間雙掌連揮,一節又一節,連珠般射出鏈環。

  洞頂“呼呼”連聲不絕,片刻之後,水晶磚上已滿布裂紋,碎屑紛落,宛如冬日飛舞的銀色雪花。

  慧心瞧見大喜,叫道︰“韋師兄,給我!給我!讓我也玩玩。”

  她從韋松手中接過鏈環,也施展連珠手法,遙擊洞頂水晶磚蓋,右手射、左手接,嬌軀在水中扭擺移動,玩得十分開心。

  韋松怔怔注視著她橋憨天真之態,內心暗嘆不已,忖道︰似她這般年紀、原該生活在天真爛漫的天地中,如果長伴著燈古怫,熬渡漫長寂寞,真是天下最最殘忍的事了。

  遐思中,忽听東方異低低呻吟了一聲。

  韋松一驚,慌忙扶住他問︰“老前輩,怎麼樣了?”

  東方異苦笑道︰“沒有什麼,我體力虛弱得很,請你替我解下頸項上那條系著小牌的銀鏈來,好麼?”

  韋松探手到他頸上,果然摸到一條細鏈.鏈端系著一塊橢圓形的小銀牌,一邊替他解摘,一邊安慰他道︰“老前輩,你可以放心了,咱們就快弄碎那塊水晶磚蓋,忍耐片刻,就可以救你老人家脫險了。”

  東方異無力地舉起手來,從韋松手中接過銀鏈和小牌,巍巍顫顫,反系在韋松頸上,雙手抖得很厲害,但他終于將鏈扣接妥。

  韋松訝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這是一一。”

  東方異喘息一陣,精神略振。含笑道︰“這是我們東方一家傳家之物,價值雖不很重,平時卻珍貴異常。”

  韋松道︰“那-一你老人家為什麼給我呢?”

  東方異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因為此時此地,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雖然-一雖然-

  一。”

  韋松知道他此舉必有深意,忙為他推拿活血,柔聲道;“咱們就快出險了,有什麼話,你老人家何不等出險之後慢慢說呢?”

  東方異激動地道︰“不!現在不說,今生只怕再沒有吐露的時候了。”

  韋松道︰“不會的,你老人家千萬別往壞處想。”

  東方異拉住他手,眼中熱淚進流,咻咻說道︰“孩子,听我說下去-一我一生淡泊,與世無爭,年過半百,死了也算不得短壽,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虎子和鶯兒姐弟。”

  韋松忙道︰“他們都很好,小虎兄弟和魯家堡主在一起,鶯兒姑娘她”

  東方異接口道︰“我知道,她也失陷在華山總壇,而且就在隔壁另一個水窖中。”

  “啊!你老人家已經知道了?但是你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救她出險的。”

  東方異點點頭.道︰“可惜我明知她在咫尺之處,此時卻無法見到她,這條銀鏈,是我們傳家信物,孩子,我把它交給了你,也就如同將鶯兒姐弟一齊托付了你,你會承擔這份責任麼?”

  韋松惶恐地道︰“老前輩,你?”

  東方異奮然一振.手上之力速增,臉上滿是企待之色,間道︰“韋松,直截了當的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韋松含淚點點頭,道︰“晚輩身受大恩,未得圖報,老前輩便是晚輩父母尊長,鶯兒姑娘和小虎兄弟,就如晚輩弟妹一般,再重的擔子,韋松也要承擔。”

  東方異長噓一聲,雙手齊松,滿足地喃喃低語道︰“好!好孩子,這樣我就放心去了。”

  韋松驚叫道︰“老前輩,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一?”

  但他叫聲才出,東方異突然渾身一震,嘴角經經流出兩行鮮血,面含微笑,垂下頭去,口中似乎仍在含混不清低喚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一。”

  韋松駭然扶起他的頭來,捏開牙關,一小截東西‘咚’地落在水中,撈起一看,竟是半截咬斷的舌頭。

  韋松失聲叫道︰“師妹快來,東方老前輩嚼舌自盡了慧心正全神遙射洞頂水晶磚蓋,听得喊叫,也吃了一驚,急忙奔泅過來,詫道︰“怎麼會呢?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韋松痛哭道︰“他老人家忽然將傳家銀牌交給我,矚我著顧鶯兒姑娘姐弟,我只說他老人家武功被廢,背傷沉重,害怕不能脫險,卻不料他竟會突然自盡,這是我反害了他老人家。”

  慧心嘆道︰“眼看就能出險了,偏他卻等不及,唉!死得多冤啊!”

  忽然轉頭間道︰“他老人家給你一塊什麼銀牌?”

  韋松舉起項間小牌,慧心端詳半晌,哺哺道︰“這樣看,倒是咱們不該尋到這里來了-

  一。”

  口口口

  日出日沒,一天又盡。

  少華山中,雲崖之上,茹恨庵前那片竹林側面,新隆起一堆土填。

  夕陽懶洋洋灑落在林間,山風過處,吹得竹林沙沙低響,就像是許多吊祭的人,在墳前嗚咽悲泣。

  韋松低頭在墳前徘徊,手中不住把玩那條銀鏈和小牌,偶而停下腳步,愧疚的張望墳頭,唉聲嘆息,熱淚簌簌而落。

  他親手掘墓,又親手堆土,一捧捧泥土堆積成了高墳,那重量卻像壓在他自己肩頭上,使他悲拗之中,又有無限惶恐。

  徘徊復徘徊,遣不去的哀思,卸下掉的擔子,今後應當如何?能否不負所托?他不禁感到迷惘而恐慌。

  東方異給他那面小銀牌上,瓖著“見牌如令,生死隨行”八個小宇,背面則刻著三條盤舞的飛龍,鱗須細膩,栩栩如生。

  他不時細看這面小小銀牌總覺那牌上八個字有些奇怪,不像是“傳家信物”的樣子,但苦苦思索,又解不透其中隱藏著什麼奧秘,因而更覺迷惑。

  竹林中忽然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韋松連忙拭干淚水,卻見慧心珊珊穿林而至。

  她看見韋松已經發現自己,遠遠就停了步,垂著漫聲道︰“韋師兄,師父在經堂等你,請你立刻去一趟。”說完,便想轉身。

  韋松急將她喚住,道︰“師妹,請等一下,我們一同走吧!”

  慧心淡淡道︰“我還有事呢!師父只叫你去,又沒有叫我-一。”口雖如此,卻沒有移步。

  韋松緊行幾步,跟她並肩而行,低聲問道︰“徐姑娘和東方姑娘已經醒過來了嗎?”

  慧心冷冷搖頭道︰“我不太清楚,你去見了師父,自然就知道了。”

  韋松停步詫道︰“師妹,自從西岳脫險回來,你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見了我總是冷冷淡淡的,難道師妹還在為水窖那件事生氣-一?”

  慧心白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最好不耍把那件事掛在嘴上,當心被師父听去,咱們誰也別想再活了。”

  韋松道︰“那麼,你怎的總不肯理睬我呢?”

  慧心臉上一紅,垂頭道︰“誰說的,那是你自已在多心罷了。”

  穿過竹林,將到茅屋前,慧心忽然停步,怯生生道︰“韋師兄,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一?”

  韋松茫然道︰“什麼事,師妹請說!”

  慧心未語先轉過身子,背向著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我想蓄發,你看好不好?”

  韋松微感一驚,道︰“為什麼?師妹你想還俗?”

  慧心扭著縴腰,喃喃說道︰“我本來算不得出家,只不過一時高興,求師父替我落了發,難道就不可以再蓄起來麼?”

  韋松深知這位師妹任性,不便多問,笑道︰“本來正是這道理,師妹如想蓄發,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慧心道︰“我是問你願不願意?”

  韋松訝然道;“問我?問我願不願意?這-一”

  慧心嫣然一笑,道︰“你現在別回答我,今天晚上,我在竹林中等你,那時候你再告訴我吧!”不等韋松開口,嬌軀一擰,已如飛繞屋奔去。

  韋松怔怔呆了半晌,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這問題怎會對他提出來?為什麼又須問他願不願意?像突然被人在心窩上射了一箭,使他感到出乎意外的震駭和紛亂。

  他怔了一會,無奈只好暫時間在心里,╴低頭快步走進經堂。

  經堂中煙霧氤氳,散發著一股濃重的幽香,百忍師太正焦急不安的來回蝶踱著。

  她一見韋松,又深深皺一下眉頭,擺擺手,道︰“坐下來,坐下來。”

  韋松不安地坐下,卻見百忍師太臉色凝重,長長嘆了一口氣,頹然跌坐在一張椅上,雙手互搓,顯得心里正有件難作決斷之事。

  韋松提心吊膽的問道︰“姑姑喂了她們藥丸,不知功效如何?”

  百忍師太搖搖頭道︰“蘭兒雖被折磨得很厲害,喂藥之後,已經清醒,目下精神略顯萎頓,卻已無甚大礙,倒是那東方鶯兒,很令人擔心-一!”

  韋松驚道︰“她只是被千日醉迷藥迷昏,難道返魂丸竟沒有效?”

  百忍師太道︰“我已經喂她服下兩粒返魂丸,又以本身真力助她發散藥力,不想竟毫無效力。”

  韋松駭然道︰“這麼說,沒有返魂香,只怕救不了她,晚輩立刻就動身趕到洞庭萬毒教總壇,設法替她”

  說到這里,忽然住口,原來他目光掠過那旁神案,赫然看見一只磁盆,盆中一株奇香撲鼻的異草,可不正是被歐陽琰奪去的那株“返魂香”?

  百忍師大緩緩說道︰“歐陽琰被我斷去一臂,僅將那部‘毒經’帶走,這株‘返魂香’卻被我尋獲,洞庭之行,大可不必過急,現在問題是怎樣替她解去迷藥,救醒她來。”

  韋松興奮地道︰“姑姑,有了返魂香,便不愁解不了她迷藥之毒了。”

  百忍師太冷冷道︰“怎見得就一定能解迷毒?”

  韋松道︰“晚輩曾听曉梅姑娘說過,返魂香專解千日醉迷藥,我們這次遠來華山,便是特為專找返魂香來的-一”

  百忍師太又冷冷道︰“但你知不知道,有了返魂香,還須用什麼方法,才能解去迷毒?”

  韋松一時語塞,茫然搖搖頭道︰“這個-一晚輩卻不太清楚-一”

  百忍師太嘆道︰“問題就出在解毒的方法上,唉!天下竟有這種為難的怪事!”

  韋松不知她所謂“為難怪事”是指什麼?是以不敢置椽,只好靜靜等待她說下去。

  百忍師太搖頭嘆息一陣,方才緩緩說道︰“則才我已經問過蘭兒,據她說,解毒之法,十分怪異,必須將返魂香焙烤成粉末,使用文火炙烙穴道,才能解得迷毒!”

  韋松沖口道︰“這也井非為難之事,既有返魂香草,不妨依這方法一試。”

  百忍師大目光凝住著他,緩緩道︰“據說那動手炙烙之人,必須異性始能有效,雲崖之上,除了你以外,再無第二個男子,你願意為她解毒嗎?”

  韋松俊臉微微一紅,道︰“東方姑娘對晚輩恩重如山,如有需用晚輩之處,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百忍師太嘆道︰“但你要知道,今日一旦承擔應允,將來便永無反悔,必須要好好善待人家。”

  韋松詫道︰“姑姑的意思,晚輩不懂-一?”

  百忍師太苦笑道︰“傻孩子,讓姑姑對你明白說了吧2你為她炙烙的穴道,共有二十四穴,全屬任脈經要害,試想她一個清白女孩兒家,要是由你炙烙那些所在,今生今世,她還能再嫁給別人麼?”

  韋松听了這番話,駭然大驚,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整個臉脹紅得好像豬肝一般。

  百忍師太黯然道︰“這是救人的事,原來不妨從權,但你們都是少年男女,彼此都太年輕,名份未定,要是遽行此事,實在不妥當,但是,不如此又無法解去她體內千日醉的迷毒,因此,連姑姑也覺得為難,唉!要是她父親沒死,有他作主,那就好了-一”

  韋松大急,連連搖手道︰“東方姑娘乃是冰清玉潔的俠女,晚輩萬萬不能做這種污瀆之事。”

  百忍師太道︰“那麼,你願意眼睜睜看她這樣錯迷下去?”

  韋松心中甚亂,只是搖頭,道︰“不!不!我決不能這樣做,決不能這樣做-一”

  百忍師太輕嘆道;“此事關系太大,連姑姑也不能勉強你,好在並不急在一天半天,你不妨仔細去考慮一下,再作決定。”

  韋松叫道︰‘既輩不須考慮,無論如何,決不能做這件事。”

  百忍師太正色道︰“那倒不必太早決斷,你應該想一想,行這件事乃是為了救她,不行這事,卻是為了敬她,她如今身在危難之中,你能夠因噎廢食,為了小節而放棄拯救她的責任嗎?姑姑給你一夜時間,你仔細去考慮吧!”

  韋松默默退出經堂,心中好生煩亂,他既不能臨危不救東方鶯兒,卻又不肯行此辱及她清白的事,一時間兩種思想在腦中盤繞升沉,那里決斷得下?

  踉蹌而行,經過前廳通道時,忽見一條人影疾閃掠出屋外,那背影很像慧心,眨眼已消失在屋前花叢中不見了。

  韋松微微一愣,心里暗忖道;她一定躲在門外,听到姑姑對我說的這番話了!

  正思忖間,身後一間房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喚︰“韋表哥!韋表哥”

  那間房原是百忍師太的臥室,現在徐文蘭居住療傷,韋松扭頭見徐文蘭正斜靠床上,向他連連招手,當下忙應聲跨了進去。

  徐文蘭臉色仍然憔悴而蒼白,顯得十分虛弱,但她見韋松才踏進房門,不待他開口,便搶著問道︰“韋表哥,見過姑姑了沒有?”

  韋松點點頭。

  “她已經告訴過你,關于替東方姑娘解毒治傷的事?”

  韋松又點點頭。

  “你怎樣決定呢?”

  韋松嘆道︰“我不能,那樣太冒瀆東方姑娘了。”

  徐文蘭听了,半晌沒有出聲,好一陣,忽然“哇”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為何痛哭?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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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5: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熱情如火

  徐文蘭听韋松說不肯烙穴解毒的事,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這一哭,倒把韋松吃了一驚,忙叫道︰“蘭表妹,你怎麼了?”

  徐文蘭一面流淚,一面揮手,道︰“你走吧!算我白認識你一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是這樣無情寡義的人,從今以後,你不是我的表哥,我也不是你的表妹-一。”

  韋松失措道︰“我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樣痛恨我?”

  徐文蘭哭道︰“東方姑娘從危難中救你性命,要是沒有她,那天你身中地心火毒,又墜在洞庭湖中,便有千百條性命也完了-一。”

  韋松嘆道︰“不錯,她對我恩重如山,這一點,我永世也不會忘記。”

  徐文蘭道︰“不忘記有什麼用,如今她危難之中,你卻不願意報答。”

  韋松急道;“我哪有不願報答之理,實在這件事,因為-一所以-一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一”

  徐文蘭道︰“你所為難的,是不是為了炙烙任脈經穴道?”

  韋松垂首嘆道︰“是的,蘭表妹,請你想一想,她對我恩如山重,又是個冰清玉潔的清自身子,要是由我-一唉!以後我還拿什麼面目去九泉下見東方老前輩呢!”

  徐文蘭正色說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會說出這般沒見地的話來,為了救她,些須小節,何必顧忌太多?”

  韋松道︰“唉!蘭表妹,一個女孩子家,清白名節,重逾性命,這怎能說是小節?”

  徐文蘭想了一下,道︰“那麼,你就懷著坦然心胸,自問良心,將來不要辜負了她,也就是了!”

  韋松道︰“什麼,你要我-一?”

  徐文蘭昂頭道︰“你和她雖無名分,但經過這次療傷之後,她既不能再嫁,只有由你娶了她,天大的願意也沒有了……”

  韋松沉著臉道︰“蘭表妹,你應該知道,君子不欺暗室;婚姻是終身大事,豈能含混為之,再說她現在神志昏迷,無法表達自己的意願,我若徑行此事,豈不成了乘人于危難的卑鄙小人了,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做。”

  徐文蘭也寒著臉道︰“願不願意由你自己,誰也不能勉強,假如你決心因噎廢食,不顧她死活,我們的感情也到此為止,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韋松默默垂下頭,心中好生酸楚。

  在他想,為顧全東方鶯兒清白名節,暫時不用炙烙之法,這是不得已的事,卻不想徐文蘭對他如此不諒。

  如果早知使用“返魂香”竟有這些陋規,當初索性直闖萬毒教總壇,實不必再跋涉千里,趕到西岳去,更不必害徐文蘭慘遭“百蟻鑽心”的痛苦了。

  沉思很久,委實決斷不下,韋松站起身來,頹然舉步,向屋外走去。

  徐文蘭見他終于不願听從勸告,心里一酸,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

  韋松才走到門邊,哭聲入耳,神情猛可一震,不期然停住腳步,心念飛忖道︰“罷了!

  罷了!我的性命尚且由東方姑娘得來,如今她在危難中,我怎能狠心不顧,萬一因我一念之錯,曠日過久,將來不能再教醒她,豈不是我反害了她麼?為今之計,說不得只好權宜而行,等救回她性命,那時我再一死,以保全她的清白吧!”

  想到這里,心意一決,轉身道︰“蘭表妹不必難過,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我決定依你的話,明天便開始替她炙穴療毒……”

  徐文蘭驚喜的抬起頭來,張口欲言,卻見韋松已經跨門外,疾步而去。

  回四口

  這一天晚上,韋松茶飯無心,心緒不寧,勉強用了晚飯,獨自在房中徘徊。

  他雖然決心一死在酬厚恩,但當念及父母慘死血仇,以及師門重思,神手頭陀待他的大德,東方異水窖托孤深意-一每一件事,都不允許他安心去死,他肩上負著這麼多沉重的責任,若是斷然一死,何以對父母?何以對許多成全他的人的期望?

  唉!自古艱難唯一死。這個時候,他才深深體味到這句話的含意,可惜竟已由不得他再作抉擇。

  正在煩躁,窗外忽然“吱”地一聲,掠進來一條黑影。

  韋松吃了一驚,定神著時,卻是百忍師太豢養的靈猿‘巧巧’。

  巧巧翻著一雙紅絲小眼,對韋松不住吱吱低鳴,一面扯著他的衣襟,向窗外頻頻指點,好像很焦急的樣子。

  韋松訝問︰“巧巧,你有事要找我嗎?”

  靈猿連連點頭,一會兒用掌捫住眼楮,一會兒又從指縫里偷偷張望著窗外,不停比劃著手勢。

  韋松不解,順著張望的方向望出去,卻見遠處暗影婆婆,乃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他猛可心中一動,這才想起日間慧心師妹曾約他在竹林中相見的事,忙問︰“巧巧,是慧心師妹叫你來通知我去見面的,對不對?”

  靈猿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吱吱”而叫,小腦袋連點,顯得十分高興。接著,便獨自竄出窗外,飛躍而逝。

  韋松略為整頓一下衣衫,輕輕越窗而出,仰望夜空,月明如洗,雲崖之上,一片寧靜。

  他長長吁了一口悶氣,便移步向竹林走去。

  林中夜風吹拂,竹影搖曳,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沙沙”聲響,地上落葉盈寸,就像鋪著一層軟綿綿的地氈。

  這竹林乍看簡單,實則乃按至高易理圖形種植,蘊藏無限奇門變化,百忍師太用它作為護衛雲崖的第一重門戶。

  韋松得慧心指示,對竹陣門徑早已熟悉,緩步從生門入陣,循龍虎方位,穿干良、越震坤,半盞熱茶之後,已經出死門,到了崖邊,卻不見慧心的人影。

  他微感詫異,轉身又從生門入陣,繞行一周,重出竹林,仍然未見慧心的人影。

  怔怔呆立片刻,心中忖道;“必是弄錯巧巧的意思了,慧心師妹順口一句玩笑話,恐怕連她自己早忘了今夜的約會了呢!”

  想著,聳聳肩頭,正想轉身回房,忽听得竹林中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唉”

  韋松霍然一驚,霍地回頭,驀見竹林中有個身著綠衫的人影。

  他雙掌一錯.泣聲喝道︰“什麼人?”

  喝聲甫出,左臂一揮,早已一掌遙遙劈了過去。

  因為他明知雲崖之上,連他在內,只僅五個人,其中百忍師太師徒俱是僧衣,東方鶯兒昏迷未醒,徐文蘭重傷初愈,還不能起床,何況,她們之中,也沒有穿綠色衣衫的人。

  這麼說,定然是有外人仍偷侵入了“雲崖”。

  是以,他喝聲才出,掌力已發。一股狂飆,遙遙向那綠衣人影直劈過去。

  韋松內力深厚,這一掌出手,七尺外竹林被掌力掃中,“嘩啦”亂響,登時折倒了二三十株。

  但,那綠衣人影只輕輕一閃,早已避開掌風,漫聲道︰“韋師兄,是我!”

  韋松定神細看,好一會,才看出那人一身綠色緊身衣裙,頭上用絲巾包頭,竟是慧心。

  他詫異地問;‘師妹,你-一怎麼-一”

  慧心眼楮一瞬,幽幽接口道︰“奇怪我為什麼穿了這件俗裝,是不是?”

  韋松忙點頭道︰“正是,我險些沒有認出是你來,你為什麼要這樣打扮呢?”

  慧心羞怯的低下頭,過了片刻,忽又昂起粉面,冷冷道︰“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打扮?這件衣服本來就是我的,因為一因為-一好久沒有穿過了,今天特地找出來,看看還能不能穿得上-一”

  她斜睨了韋松一眼,又道︰“韋師兄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韋松訥訥笑道︰“不!不!我只是有些奇怪,師妹是出家人,今夜怎麼會突然想起換了俗裝?”

  慧心紅紅臉,笑道︰“韋師兄,你看我穿俗裝和僧衣,哪一種好看些?”

  韋松怔了一下,道︰“這話叫我很難回答-一”

  慧心迫問道︰“怎麼難答?”

  韋松道︰“師妹豐神脫俗,穿僧衣則高雅聖潔,著俗裝則秀麗飄逸,實在叫人分不出哪一樣不美。”

  慧心笑道︰“不行,我一定要你說一個分別出來。”

  韋松沉吟半晌,道︰“如果一定要分別不同,依愚兄世俗眼光看起來,自然是俗裝比較方便些-一”

  慧心听了這話,立現欣喜之色,招招手道︰“來!咱們到林子里再說。”

  韋松如言隨在她身後,兩人踏著落葉。重入竹陣,不一會,來到林中一處空地。

  慧心叫他坐在地上,自己也挨在身邊席地而坐,雙手抱膝,滿足的低語道︰“多少年來,一直希望有一天,有人陪我在林子里談談,平時除了師父,只有有巧巧肯陪我,但它又不能跟我說話。”

  韋松迷惘的問︰“師妹日間約我來林中見面,就為了想我陪你談談?”

  慧心搖頭道︰“不!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你。”

  她不等韋松開口,徑自又緊接著道︰“但是,我們現在暫時別談那件事,我想先問你,今天師父跟你說些什麼?”

  韋松道︰“她老人家是跟我討論東方姑娘療傷的事。”

  慧心道︰“療傷是正事,她跟你討論什麼?”

  韋松心知她已經偷听過經堂中談話,使坦然將炙穴為難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慧心听了,半晌不語,許久,才輕輕問︰“依理說,東方姑娘對你有救命大恩,縱然粉身報答,也是應該,但這件事不在肯與不肯,而在療傷之後,你勢非娶她做妻子不可,你考慮過要不要答應下來呢?”

  韋松又把徐文蘭立逼同意的事,補述一次,然後道︰“為報重恩,我已經沒有抉擇余地,唯一善策,只等醫好東方姑娘,舍命一死,以保全她的清白-一”

  慧心猛可跳了起來,叫道︰“什麼?救了一個,死了一個,這是什麼辦法?”

  韋松嘆道︰“我既不能眼睜睜見她長此昏迷不救,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

  慧心道︰“虧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主意也拿不出來?”

  韋松道;“師妹如有兩全之策,就請教我,終生感戴。”

  慧心道︰“眼前便有兩個辦法,只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韋松道廠‘師妹快說出來參酌參酌!

  慧心道;“第一個辦法︰咱們只消下山,在附近捉一個男人上來,叫他依照囑咐,替東方姑娘治療炙穴,事成之後,一刀將他殺死了,萬事皆休-一”

  韋松忙道︰“這種損人利己的事,萬萬不能做的。”

  慧心又道︰“好!那麼咱們就用第二個辦法︰你和我留一封信給師父,連夜下山,趕往萬毒教總壇,去替她把解藥搶回來,這樣總好了吧?”

  韋松默然半晌,道︰“這一條固然是可行之計,我也曾經對姑姑提過,但她老人家認為,由此往洞庭,一去一返,曠日甚久,何況萬毒教總壇因歐陽琰傷敗遁回,勢必加意防範,假如硬搶硬奪,未必會搶得到手-一”

  慧心道︰“這麼說,一定要你替她炙穴?一定要你拿性命去報答她?”

  韋松黯然道︰“目下除此一途,已經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慧心豎眉不悅,道︰“你願意死,我可不願意,韋師兄,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那位東方姑娘?”

  韋松驚訝道︰“這話什麼意思?”

  慧心道;“你要是喜歡她,替她炙穴療毒好了之後,索性娶她過來,要是不喜歡,干脆我-一”

  韋松一驚,道︰“師妹,你怎麼樣?”

  慧心咬咬牙,道︰“干脆我一刀殺了她,從此再沒有麻煩”

  韋松駭然道︰“你怎會生出這麼可怕的念頭,你-一你要叫我做天下人不齒的勾當,要我恩將仇報,永生永世受萬人唾罵?”

  慧心臉色一連數變,突然“哇”地抱住韋松,失聲痛哭道;“可是,我不讓你去死,我不要你拿性命去報答她,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一”

  韋松大吃一驚,猛然推開她的糾纏,站起身來,道︰“師妹,你是佛門中人,怎能這樣?”

  慧心死命搖著頭,嘶聲叫道;“我不是佛門中人,我不出家了,師兄,答應我,讓我蓄發還俗,讓我永遠跟你在一起,答應我,答應我-一”

  韋松萬想不到她竟然說出如此露骨的話來,一時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才好,慧心的身子,卻像蛇一地扭纏著他,櫻唇如雨,不斷落在他的眼上、頓上、嘴上-一他雖然活了二十年,似這般被一個少女赤裸裸吐露愛意,火辣辣糾纏著身子,這還是生平第一遭。

  是以,他一時竟忘了該如何是好,只知瞪著眼楮,渾身不停的顫抖。

  慧心像一團熊熊烈火,扭動著,囈語著;“韋哥哥,答應我,我要蓄發,我要嫁給你,一定的-一”

  韋松惶然喃喃道︰“啊!不行!不行!不行-一”

  慧心叫道︰“行!行!你忘了在華山水窖里,你已經觸摸過我的身子,除了你,我不能再嫁給旁的男人,是嗎?”

  韋松驚惶失措的搖著頭,道︰“沒有,我沒有,師妹,快放開手,快放手-一”

  慧心泣道;“難道我不如東方鶯兒?難道你不喜歡我?”

  韋松神情一震,突然一掙而起,沉聲道︰“師妹,你瘋了麼?要是被姑姑看見,咱們都別想活了!”

  這一掙,用力過猛,竟將慧心推跌在地上-一慧心冷不防韋松會這樣用力,一跤滾跌地上,整個迷夢、幻想、希望-一都被這一跤跌得粉碎。

  她怔怔坐在地上,一時反倒忘了悲傷和哭泣,擁塞在她心中的,只有屈辱、悔恨,說不盡的屈辱和悔恨。

  她向他掬出赤裸裸一顆心,換來卻是滿身羞漸。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想愛一個男人,也是生平第一次嘗到愛的苦果,在她純潔無瑕的心田上,被韋松劃上一條深深的刀痕。

  所以,她反而不哭了,非但不再哭,更覺得這一剎那間,對這個世界,突然了解了很多----自然,這些“了解”,並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韋松見她頰上淚痕宛然,痴痴坐在地上發楞,不安的問道︰“師妹,跌著哪兒了麼?”

  慧心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拍拂著身上塵土竹葉,冷漠的笑道︰“謝謝你,師兄,我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

  韋松木然半晌,猜不透她話中是何含意,只好訕訕道︰“只因師妹是佛門弟子,姑姑門規又嚴,要是給她老人家看見,必然彼此不便,所以-一所以愚兄失手略重了些-一”

  慧心听了這番話,眼眶忽又一紅,但她極力忍住那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淒然一笑,淡淡說道︰”“這怎能怪你,都怪我太-一大下賤了。”

  韋松驚道︰“師妹,求你別這麼說,愚兄真耍無地自容了。”

  慧心冷冷道︰”無地自容的應該是我。”

  突又忍不住淚水簌簌直落,用力跺腳道;“我恨我是佛門弟子,我恨我們為什麼要見面,我恨你是我的師兄-一”

  韋松愕然失聲叫道︰“師妹,師妹,你-一”

  呼喚聲中,慧心頭也不回,有如一縷輕煙。消失在竹林中不見了。

  一陣風過,林影搖曳,沙沙之聲如泣如訴。

  韋松悵惘許久,心里咽嘆道︰“師妹啊師妹,就算你不是出家人,就算你是一片真情相待,但我的生命已經準備報償東方姑娘,只有辜負你一片深情了。”

  適才經過,好像一場噩夢,他不知自己是對是錯,終于嘆息一聲緩步出了林子。

  不用說,這一夜他是更無法人睡了。

  眼睜睜熬到天明,匆匆抹了一把臉,便向百忍師太的經堂走去。

  走到門外,側耳傾听,房中靜悄悄竟不聞絲毫聲息。

  韋松詫忖道;“姑姑每天曙色微露,總已經開始了誦經早課,怎的今天竟沒有?”

  于是,舉手輕敲門扉,揚聲道︰“姑姑,你老人家早課完了麼?”

  連叫幾聲,房中無人回應,韋松輕輕推開房門,探頭向里一望,房中竟渺無人蹤,甚至神案上的香供也沒有安排。

  他正自詫訝,驀覺身後有人低沉的道;“松兒,這麼早就起來了?”

  韋松吃了一驚,旋身回顧,卻見百忍師太已立在自己身後。

  百忍師太手里拿著一張紙條,雖然含笑向他額首招呼,但眼中卻隱約包含著兩眶晶瑩的淚水。

  韋松迷惑不解,又不敢動問,連忙請安見禮。

  百忍師太將紙條揣進懷里,帶著韋松進人經堂,合十跪在佛前,默默祝鑄了很久,才命他坐下,問道︰“你考慮了一夜,東方姑娘之事,已經有了決定沒有?”

  韋松躬身答道︰“晚輩身受東方姑娘活命厚恩,粉身碎骨,也當答報,如今她正在危難之中,晚輩責無旁貸;勢須承擔。”

  百忍師太道;“你的意思,是同意替她炙穴療毒了?”

  韋松垂首道︰“倘請姑姑裁決。”

  百忍師太長嘆一聲,道;“論理自應如此,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須當涌泉而報,何況她對你又是活命大德,你實不該因小節而誤大事。”

  韋松應道︰“是!請姑姑作主,晚輩當盡全力。”

  百忍師太道︰“既然這樣,不必拖延,炙穴之法,等一會我再當面教你吧!”

  韋松滿臉通紅,唯唯不敢出聲,心里想到那尷尬無比的炙災方法,一顆心不禁狂跳難抑。

  百忍師太道沉吟片刻,又道︰“我這兒是佛門清淨之地,不便行那炙穴之事,庵後有一間茅屋,我已經替你們準備妥當,東方姑娘也已經移到那兒去了,療毒就在那兒進行吧!”

  韋松惶然應著,正想退出,百忍師太又道︰“你蘭表妹精神已經好多了,你去約她一同到後山走走,一則讓她活動活動,二則她也可以幫你一些忙。”

  韋松連連答應,退出經堂,依言轉到徐文蘭臥室,見她早已梳洗穿著整齊,坐在床沿邊發呆。

  徐文蘭一見韋松,顯得有些抱歉,含笑起身相迎,道︰“韋表哥,昨天我的話,說得太過份了,你不會記在心上吧?”

  韋松苦笑道︰“表妹仗義見責,句句精闢,我想了一夜,他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剛才已回過姑姑,決定今天就替東方姑娘炙穴療毒。”

  徐文蘭道︰“事非得已,一切只好從權,我相信她清醒過來以後,一定不會怪你,將來只怕反而更喜歡你-一”

  韋松不想再談這些,插口道︰“姑姑命我邀約你同往庵後,等一會炙穴的時候,還須請你鼎力協助。”

  徐文蘭欣然同意,兩人一起來到膳室,桌上已放著幾碟精致早點,靈猿巧巧正不斷捧盤送碗,從廚房里搬進點心來。

  他們為了行功炙穴,各自都用了一些點心,韋松暗暗留意,竟一直未見慧心的影子,只當她仍在生昨夜的氣,因此也沒有詢問。

  飯罷,同到庵後,果見一間小巧茅屋,百忍師太已岸然等候在茅屋前。

  韋松和徐文蘭上前行禮,百忍師太一言不發,帶領兩人進人屋中,只見里面竟收拾得縴塵不染,窗戶門口,都用厚簾掩垂。

  屋里只有一榻一桌,榻上躺著昏迷如死的東方鶯兒,桌上則放著那盆異香撲鼻的“返魂香”。

  百忍師太神情嚴肅的取出應用物件,解說道︰“返魂香無花,炙穴只用葉泥,一十七處穴道,大約用三片葉于和少許泥土,揉合之後,預先將葉泥點在穴口上,然後由上而下,依次用火炙烙,炙後再涂上少許泥土,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又道︰“炙穴之法,說起容易,行來卻未必那麼簡單,姑姑是出家人;不能插手幫你們的忙,但有幾點,卻不能不事先向你們解說清楚。”

  韋松心里一直想到那即將開始的尷尬場面,哪里听得百忍師太說些什麼,倒是徐文蘭貫注傾听,接口道︰“哪幾點?就請姑姑告訴我們吧!”

  百忍師太道︰“炙穴之前,有三不能,炙穴之時,有三必須,炙穴之後,有三要。其間一件也不能忽略。”

  韋松听說竟有許多禁規,忙收懾心神,注意靜听。

  只听百忍師太緩緩說道︰“炙穴之前,第一不能弄錯了穴道順序,從橫骨穴開始,至會陰穴為止。第二不能使火力太大或太小,第三-一”她眼角斜了韋松一眼,才道︰“第三,施火炙的人,心中不能涉及淫思。”

  韋松汗流浹背,羞得深深垂下了頭。

  徐文蘭又問道︰“那三必須又怎樣呢?”

  百忍師太道︰“炙穴之時,第一必須左手撫穴,右手引火,第二必須先閉住她的睡穴,然後才能動手,以免她清醒的時候,受了驚詫,真氣反逆,第三,松兒必須全神貫注為之,所炙之處,不能有分毫差錯的。”

  韋松連聲應諾,額上冷汗如雨,簌簌而下。

  百忍師太又道︰“炙穴之後,也有三要,第一,拭去穴上灰燼時,要用手拂拭,不可用口吹落,第二,拂去灰燼,涂上返魂香盆中泥土,要輕輕用手替她揉摩穴道,第三,一切就緒,替她穿好衣服,要等過半盞茶時光,才能解開她的睡穴。”

  她說完這些禁忌和應該留意的事;長吁一聲,轉身向房外行去,一面吩咐道︰“事不宜遲,你們現在就開始吧,炙穴完畢,可以留蘭兒在這里守候替她解開睡穴,松兒可即來經堂一行,我在經堂等你,另有要緊的話要告訴你。”

  韋松躬身應了,送走百忍師太,徐文蘭掩了房門,放下門簾,開始替東方鶯兒解卸衣裙。

  韋松心頭狂跳不止,口覺喉干舌燥,兩只手都在簌簌顫抖,竟無法抑制自己。

  他連回頭看一看的勇氣也沒有,顫抖著道;“蘭-一蘭表妹,你-一你能不能用-一用一條布-一巾,把我-一眼楮蒙起來,由你-一拉著我的手,去-一去替她炙-一解穴?”

  徐文蘭道︰“那怎麼成,姑姑不是說過嗎,要你全神貫注,心不旁騖,才能有效。”

  韋松嘆道︰“但-一是,我-一心里很慌-一只怕-一力不能從-一心-一”

  徐文蘭道︰“這樣吧,我用一條布蓋住她的臉,你先運功調息一下,把心緒鎮定下來,咱們再開始。”

  韋松無可奈何,只好盤膝跌坐,默默運功,藉以鎮攝心神。

  徐文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韋表哥,你不能太緊張,要知此舉關系她生死,一念之差,便將遺恨無窮,你應該有大夫治病時的坦然心胸,更應該當她就是你未來的妻子,心境自然平靜。”

  韋松默默點頭,暗自警惕道︰“韋松啊韋松,你是堂堂大丈夫,既存一死之心,還想那許多無謂的事則甚,治好她的毒傷,你就安心去死了,世上一切俗念,何必再放在心上。”

  這樣一想,果然心境慢慢平靜下來。

  功行一周天,韋松顯然張目站起身來,徐文蘭已經一切準備舒齊,東方鶯兒下裳盡褪,直到胯間,頭上蓋著一條白布,像一具冰冷的尸體,仰面躺在木榻上。

  韋松此時萬念俱寂,心如止水,目睹那呈現在眼前白玉般的晶瑩玉體,腦中毫無一線淫邪蕩漾之感。

  他緩緩從“返魂香”上摘下三片葉子,合以少許泥土,謹慎的揉爛,從東方鶯兒“橫骨”穴開始,將一點點葉泥,按放在她小腹以下十七處穴道上。

  放妥葉泥,徐文蘭遞過來一支艾繩裝的火頭,韋松右手按火,左手輕揚,已點閉東方鶯兒睡穴。

  一切都按照預定的安排,引火、.撫穴、去灰、涂泥-一東方鶯兒晶瑩玉體之上,一連炙烙了十七處疤痕,果然,體溫竟漸漸上升,觸手已有溫暖的感覺。

  室中香霧繚繞,一片寧靜。

  許久之後,徐文蘭長長吐了一口氣,低聲道︰“好了!好了!謝天謝地,她已經有了呼吸啦。”

  韋松抹去滿頭汗珠,如釋重負道︰“蘭表妹,請你替她著好衣服,我責任已了,還須往經堂去見見姑姑。”

  徐文蘭道︰“你去吧!這兒的事有我,等一會她清醒過來,不知會多奇怪呢?”

  韋松藉著拭汗,抹去兩滴淚水,從頭上解下東方異遺留那條銀鏈和小牌,交給徐文蘭,哽咽道︰“蘭表妹,再見了,這件東西,是東方老前輩臨終囑我轉交,據說是他們東方一家傳家至寶,等她清醒之後,請你歸還給她。”

  徐文蘭詫道︰“等一會你自己交給她不是更好嗎?”

  韋松淒然笑道︰“我去見姑姑,只怕另有要事,或許不能再見到她了。”

  徐文蘭驚道︰“韋表哥,你要到哪里去呢?”

  韋松長嘆一聲,道︰“人生匆匆,難料之事大多,請你交給她總要妥當些,他們姐弟一向對我誤會甚深,我還是不必見她的好。”

  徐文蘭誤認他不好意思和東方鶯兒見面,恍然笑道︰“這是什麼廢話,既是夫妻,那有不見面的道理……”

  韋松不等她說完,突然將銀鏈塞在她手中,激動的道︰“蘭表妹,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我者唯有你一個人,愚兄未了之事,就此托付給表妹,盼你多多保重-一”

  說到最後幾個字,淚水已奪眶而出,猛可轉身,如飛奔出了茅屋。

  徐文蘭怔怔握著銀牌鏈條,一時想不出他何以會說出這些話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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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6: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艱難一死

  韋松含淚奔出茅屋,腦中死志已決,踉蹌前奔,暗乍忖道︰“雲崖乃清靜佛門聖地,我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兒,必須離開雲崖,再尋埋骨之所。”

  他既已決心以死報恩,本不欲再往經堂去見百忍師太,那知剛奔過“茹恨庵”側,忽然听見一聲斷喝︰“松兒,你要往哪里去?”

  韋松霍然停步,仰頭一看,卻見百忍師太正目光炯炯站在他面前。

  于是,連忙施禮道︰“晚輩正要往經堂拜見姑姑。”

  百忍師太目如冷電,在他身上飛快的掃了一瞥,道︰“你已經來了好幾天了,連經堂在哪里弄不清楚嗎?”

  韋松悚然道;“晚輩正想著適才炙穴的事,一時竟走錯方向了。”

  他平生不慣說謊,一邊說著,一邊臉上已飛起兩朵紅雲。

  百忍師太點點頭,道︰“炙災之事,已經圓滿完成了嗎?”

  韋松道︰“幸未辱命,東方姑娘此時呼吸已趨正常,體溫復升,等一會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百忍師太慰藉的笑了笑,招手道;“很好,你跟我來,現在我可以給你看看那東西了。”

  韋松茫然隨著百忍師大,直入經堂,百忍師太命他坐下,然後深深嘆息一聲,從懷里取出一張紙條,道︰“你先看看這張紙條,也許你會比姑姑更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韋松滿腹疑雲,躬身接過紙條,展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原來那紙條竟是慧心所留,上面潦草的寫著︰“師父︰我錯了,我不該把韋師兄請到雲崖來,更不該沒听您老人家的話晚三天再落發。現在,一切都太晚了,一念之差,我成了俗人中的出家人也成了出家人中的俗人,沒有別的,我只有恨、恨、恨-一恨自己,恨我為什麼身為女兒身,更恨那捉弄人的命運……。師父,求您不要尋找我,忘了我這意志不堅的徒兒吧!只作當初沒有收留我這個孤兒一一天涯海角,也許一堆黃土,也許幾片白骨,那就是徒兒的歸宿。您老人家的三刃劍,徒兒留在身邊,權作紀念,想來師父不會見怪吧?

  徒慧心敬叩。”

  韋松一口氣讀完,臉上已一片死灰,張目瞪眼,呆若木雞。

  這剎那間,空氣恍惚凝結成一塊鉛,重重壓在他心頭。

  腦海中像有千百件思緒在奔騰竄動,只是不知捕捉哪一件才好-一他當然明白,慧心突然留字出走,定是為了昨天夜晚,自己在竹林中刺傷了她的心。

  她到哪里去?人海茫茫,她沒有一個親人,唯一去處,只怕就是信中所謂“一堆黃土,幾片白骨”

  唉!要是她真的想不開,出走自殺了,我雖不殺伯仁,卻難逃內心疚責,說不定她的“尋死”之念,正是受了自己“舍命報恩,以全東方鶯兒清白”這個思想的啟發。

  他越想越悔,也越覺惶恐愧作,默然垂淚,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百忍師太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慧心那孩子任性好動,塵緣繁亂,決非佛門中人,所以我遲遲不肯為她落發,誰知萬事前定,終于還是鬧出事情來了。”

  韋松惶恐地道︰“這都是佷兒的不好-一”

  百忍師太嘆道︰“倒也不能怪你,孽緣天定,誰也躲不開的,假如她真的一氣之下,橫劍自刎.那是她的福份。”

  韋松驚道︰“姑姑的意思是說”

  百忍師太肅容道︰“我的意思,慧心這孩于一身武功,已盡得我真傳.加以年輕識淺,毫無江湖閱歷,要是被什麼壞人引誘,踏入歧途,必然在武林中鬧出無限風波來。”

  韋松深自疚責,道︰“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百忍師太正色道︰“你以為她會真去尋死麼?要是決心一死,何處不可舍身,為什麼要帶走我的三刃劍?”

  韋松霍然驚道︰“姑姑猜她有什麼可去的地方?”

  百忍師太道︰“除了西岳華山,她從未到旁的地方去過,就是去華山,也必在當日往返,我想她別無去處-一”

  韋松道︰“這麼說,她一定往華山去了?”

  百忍師大道︰“咱們剛毀了華山總壇回來,她可能不會再到那兒去,何況她負氣出走,自然要走得遠一些,但我猜她必然不知不覺,仍會走了向東去的路-一”

  韋松忙道︰“姑姑什麼時候看見這封留書的?”

  百忍師太道︰“那是今天一早,在她臥房中發現,當時我擔心讓你知道,會影響作替東方姑娘炙穴療毒的事,所以沒有立刻告訴你。”

  韋松跳了起來,道︰“慧心師妹路徑不熟,又離開不久,我這就去追她,或許還能追得上。”

  百忍師太問道︰“即使追上,你準備怎麼樣呢?”

  韋松道︰“佷兒務必勸她回來,請姑姑再細細開導她。”

  百忍師大淡淡搖頭道︰“要是這樣,那就大可不必去追她了。”

  韋松道︰“姑姑的意思是一一?”

  百忍師太道︰“如能追上,不必勸她回來,你可以徑自帶她前往洞庭,我等蘭兒和東方姑娘傷勢痊好,也要到洞庭萬毒教總壇去一趟,咱們就在那兒相會吧!”

  韋松未及細想,匆匆應了一聲,立即起身告辭。

  百忍師太親自送他到雲崖邊緣,看他登上藤籃,臨去之際,忽然輕輕囑咐道︰“還有一件事,記住轉告慧心,你就說姑姑的意思,讓她把頭發蓄起來。”

  韋松听了一愣,但未及再問,百忍師太揮揮手,兩只大熊早已轉動絞盤,藤籃中星丸飛墜,落向崖下。

  他抓住粗繩,臨空而降,山風蒼勁,吹刮得身上衣衫獵獵作聲,使他不期然又想起初次和慧心同籃登上雲崖時的情景。

  那飄拂的山風依舊,身邊卻已經沒有拂面發絲,和慧心那純真而聖潔的笑容。

  一念及此,淚眼朦朧中,他仿佛又置身在華山水窖,清晰地看見慧心嬌羞無限,掙扎著向水底躲避,他急急想要拉住她,她卻死命向水中潛沉下去-一遐思之際,籃身猛地一震,原來已抵達地面。

  韋松嘆息一聲,跨出藤籃,舉手拭去淚水,邁開步子,如飛離了雲崖。

  他本來已經決心一死,卻不想為了另一個尋死的人,只好暫時放棄了“死”的計劃,細想起來,竟是多麼可笑的事。

  但他現在毫無心情去衡量這些,在他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一那就是無論如何,要追上慧心,不能讓她輕易毀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一路疾奔,午後不久,已到了西岳華山。

  華山總壇只剩下遍地死尸和一些沉痛未復的華山門人,在默默掩埋死者。

  韋松略一查詢,沒有一個人見到過慧心的影子。

  他無可奈何,不敢耽誤,匆匆又高開西岳,照百忍師太揣惻的方向,一路向東追趕。當天,經蘆靈關踏人豫境。

  第二天,宿盧氏,未見慧心蹤跡。

  第三天,越老君山,沿途打听,仍然未聞慧心行蹤。

  韋松不禁懷疑起來,心忖道︰“難道她不是向東走的?難道是我追過了頭,她已經在中途轉了方向?”

  疑雲一起,腳下無意間也就慢了許多,傍晚時分,到了一處鎮甸,無精打彩尋了家簡陋客店,用了些飯菜,伸手向懷里一摸,才發現離開雲崖時走得匆忙,竟忘了多帶銀兩,袋里僅有幾錠碎銀,這兩天早用得一文不剩,眼見今夜餐宿和今後盤纏,都發生了嚴重問題。

  他心里一急,低頭在袋里亂翻,好容易找到一塊翡翠,還是他母親在幼小時懸在他頸上的飾物,後來在南岳長大,才不好意思懸掛,摘下收在革囊里。

  這翡翠色澤光潤,正中嵌著一粒珍珠,價值不低,勢迫至此,只好先把它典當一下,換幾十兩銀子救急了。

  但他從小雖非生長大富之家,典當東西的事,卻也沒有做過,遲疑再三,才紅著臉把伙計叫過來,低聲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只因走時太匆忙,身上帶的銀子不多,已經不夠使用-一”

  那伙計不等他說完,接口笑道;‘老客只管放心,小店吃食住宿,取費極廉,要是老客不便,菜肴還有次一些的,房間也有便宜的,盡管老客吩咐,小店做生意向來誠實無欺,不會敲外鄉客人的竹杠。”

  韋松尷尬笑道︰“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是說,如今身上已經一分錢也沒有了……”

  那伙計立刻瞪了眼,道︰“一分錢也沒有?那你敢情是存心來白吃白住的”

  韋松忙壓低聲音道︰“請你不要大聲好不好?吃飯給飯錢,住店給店錢,銀子不會少你一個,我只想問問,這鎮上可有典當店鋪?煩你把我這塊翡翠拿去當一當,一並算還你們食住銀子。”

  那伙計怔了一怔,連忙搖手道︰“典當?快死了這條心,鎮上原有一家當鋪,前天已經關門做喪事了,你就是拿著皇宮里的珍寶也沒處去當了-一”

  韋松听了,大感一驚,方要問他原因,客店掌櫃已聞聲迎了上來。

  他抬抬鼻上水晶鏡子,掃了韋松手上那塊翡翠一眼,滿臉堆笑道︰“客官如有不便,要是不用價值連城的珍寶,盡管交給小店押幾十兩銀子,待客官隨時來取,典當的事,這鎮上是再找不到第二家了。”

  韋松見他言語客氣,忙見禮道︰“在下行得匆忙,忘了多帶盤纏,因此願將此塊家傳翡翠暫時典當幾十兩銀子使用。”

  掌櫃接過翡翠來,仔細端詳一陣,問道︰“客官準備要多少銀子才當呢?”

  韋松不知翡翠價值,只怕說多了被他笑話,便道︰“在下欲由此入湘,你如方便,就押借給我三十兩銀子如何?”

  掌櫃哈哈一笑,道︰“區區之數,容易辦,素性算五十兩吧!我替客官保存著,三月之內客官隨時來取-一”

  一面說著,一面招呼櫃上送銀子過來,一面便想把翡翠揣進懷里。

  但他手剛及懷,忽覺腕背上一麻,五指頓松,那塊晶瑩翡翠突然脫手飛出。

  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身著藍色儒衫的少年錯步之間,從六尺外另一張桌子如飛欺移過來,舉手輕抬,早將翡翠接到手中。

  他低頭看了一眼,盈盈笑道;“掌櫃好眼光,別說這塊翡翠價值不止百兩,單只上嵌的這粒珍珠,少說也值百兩以上,你只用五十兩就想買下?”

  掌櫃一望那少年,見他眉若黛柳,目如朗星,唇紅齒白,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但卻生得英爽逼人,卓然不群。

  韋松連忙站起身來,抱拳為禮,道;“在下因身邊一時不便,只想暫時押借少許銀兩,原沒有變賣之意,掌櫃一片好心,兄台不要誤會了。”

  藍衣少年笑道︰“兄台如需銀兩,何不押給小弟,折抵二百兩紋銀,三月之內,小弟一樣恭候兄台親來贖取。”

  韋松喜道︰”好固然好,但在下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仙居何處?卻到哪兒去趨謁贖領呢?”

  藍衣少年含笑吟道︰

  “家住飄渺白雲,

  萬里煙波映彩帆。

  遺民早迭名和姓,

  三聖一家盡衣藍。”

  吟罷,取出一封黃金,放在桌上,又道︰“記住,三月之期,小弟引頸而待,兄台只要到東海之濱,隨意跳上一艘海船,告訴他到‘藍衣三島’,他自然會送你前往。”

  韋松心頭一震,脫口叫道︰“啊!兄台是三島門下-一”

  他話出一半,不期然又自咽了回去,原來就在這瞬息之間,那藍衣少年竟已迅若驚虹,消失在店外不見了。

  韋松握著那封黃澄澄的金子,驚愕半晌,如在夢中。

  過了好一會,還是掌櫃既驚又自地輕呼道︰“客官真好運道,那位少年公子敢情家里很有錢,這封黃金,何止值二百兩銀子。”又壓低噪音,殷勤地道︰“客官,你听我的話,賣斷了,千萬別再去贖了。”

  韋松慢慢從迷失中清醒過來,淡淡一笑,道︰“不!三月之內,我一定要去贖取回來。”

  掌櫃道;“客官,你好傻,實對你說,你那塊翡翠珍珠,最多最多能值一百兩銀子,現在白賺許多黃金,還要回它則甚?”

  韋松懶得跟他解說,只一笑置之,誰知那掌櫃見韋松突然有了許多黃金,竟不肯離去,自己拉了把椅子,挨著韋松坐下來。

  他迷著一雙細眼,指笑說道︰“說起來,真是無巧不成書,鎮上原有一家當鋪,偏偏前天進了強盜,若非如此,客官也不會踫上這位闊公子,細算起來,倒是那心狠手辣的女賊,幫了公子的大忙。”

  韋松听得“女賊’兩個字,心中一動,問道︰“是怎樣一個女賊,搶了當鋪?”

  掌櫃搖頭嘆道︰“唉!別提了,現今人心有多壞,前天午後,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從鎮上路過,也為缺少盤纏,是小的多了一句嘴,告訴她取件飾物之類,在鎮東‘合生當鋪’押點銀子,那女的去了才一會工夫,鎮上沸騰起來,想不到那麼標致的姑娘,竟是殺人越貨的強盛,合生當鋪金銀被搶去許多,還賠了三條性命。”

  韋松驚道︰“那姑娘是單身一個人麼?”

  掌櫃道︰“怎不是單身一個人,小的見她人既年輕,又漂亮,誰料到竟是強盜呢!”

  韋松想了一下,道︰“你把那姑娘的容貌、衣著、模樣,說給我听听!”

  掌櫃道;“那女強盜年紀不過才十六七歲,穿一件緊身綠色衣裙,頭上用舊綠巾束頭,肩上插一把三角形的怪劍。”

  未等他說完,韋松早驚得跳了起來,喝道︰“那柄劍是不是三面有刃,形狀好像一柄刮刀?”

  掌櫃聳聳肩道︰“總算小的祖上有德,沒見她拔出來,但從外貌看起來,的確有些你一柄木匠用的三凌刮刀-一”

  韋松頓足道︰“是她,是她-一”

  掌櫃駐然道︰“客官你認識她?”

  韋松點頭道︰“我正為找她,才追到這兒來-一”

  那掌櫃听到這里,心里機伶伶打個寒噤,屁股一抬,便想開溜。

  韋松一把將他拉住,沉聲道︰“快告訴我,她什麼時候經過這兒的?”

  掌櫃的猛然一跳,訥訥道︰“好漢饒命,我說,我說!”

  韋松知他連自己也認作強盜了,苦笑道︰“你不用怕,只要實實在在告訴我,我會好好謝你的。”

  掌櫃連連點頭道︰“是!是!那女強盜-一啊,不!那女英雄是前天午後.從鎮上經過-一”

  韋松道︰“她從哪里來?可曾說過,要往哪兒去片?”

  掌櫃道︰‘他是由西方人鎮,做了案-一啊!不!取了銀子以後,出鎮向南方去了。”

  韋松點頭自語道︰“好!總算沒有追錯方向,相隔一日,未必趕不上她。”

  當下順手捏下小塊黃金,付了酒菜賬,立即起身出店,灑開大步,向南疾追。

  一路奔,暗自責道︰“唉!難怪打听不到消息,我怎的忘了她已經改了俗裝。”

  韋松一路循南疾追,途中打听一個穿綠衣的少女,果然沿途都有慧心的蹤跡,竟是一直向南走向鄂境。

  他不知慧心要往何處,但她所去方向,卻頗有穿鄂人湘的意圖,于是不再猶豫,只是全力飛趕。

  轉瞬數日,途中得來的消息,彼此距離已越來越近,顯然慧心並不知道後面有人追趕,是以行得甚慢。

  韋松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追一路想,一會兒盤算追上慧心時,應該怎樣對她解說,一會兒又幻想萬一不能得她諒解,那時該怎麼辦才好?

  就這麼患得患失,乍喜乍尤,行程已跨進鄂北地區。

  這一天,來到大洪山附近一處小鎮甸,韋松藉打尖休息的時候,向店主人探詢有沒有一個綠衣單身少女,從這兒經過?那店主人想了好一會,道︰“倒是有一位穿綠衣的姑娘打從這兒路過,但她卻不是一個人,另有一位少年陪著她。

  韋松道︰“她是十七八歲年紀,穿綠色勁裝,背著一柄奇形長劍是嗎?”

  店主人道︰“不錯,正是那麼大年紀,穿著綠色衣衫,有一柄與眾不同的長劍。”

  韋松面“那就不會錯了,不知她經過這兒有多久了?”

  店主人道︰“剛過不久,大約還不到兩個時辰。”

  韋松大喜匆匆飯罷,問明方向,拔步便追。

  在他想,相隔才一兩個時辰,她又有同伴一起,焉能走得太快,加緊一程,不難在天晚以前追上她。

  但他又在心里揣摸,總想不出那和她同行的“少年公子”是誰?慧心舉目無親,不可能突然遇上親人,那麼,一定是新結識的朋友了。

  他會是誰呢?~個少年公子,路上竟會跟一個年輕女尼結伴同行,不是紈褲子弟,也必是心懷叵測的壞蛋。

  他最擔心便是慧心單身被壞人所誘,想到這里,熱血沸騰,腳下也加快了速度,恨不得一步追上,看看那家伙是什麼樣人物?

  但,過了一陣,卻又自己慰藉道;“慧心師妹改了俗裝,那少年自然不知道她是佛門弟子或許彼此適巧同路,我不要想得太多了。”

  思忖之間,又到一處村鎮,韋松急急探問,村人都異口同聲道︰“不錯,正有那樣兩位少年男女,才過去不到頓飯工夫,你要是趕快些,只怕還來得及在-水渡口追上他們”

  韋松謝了一聲,灑步如飛,沖出鎮外,奔不多久.果見前面一片波光,迎頭一條河流攔路。

  他三腳兩步追到河邊,江水中正有一只木船載客向對岸搖去,這時天色將暗,隱約可以望見,搭客之中,果然有一位綠衣女郎和穿著儒衫的少年並肩立在船頭,指點江景,狀極親見。

  韋松看不清兩人面貌,但見他們親熱之狀,心頭已勃然火起,揚聲大叫道︰“慧心師妹,快請回來,愚兄來了!”

  一連叫了幾聲,渡船上分明听見,但那綠衣女郎只是冷冷回頭望了一眼,竟毫未理睬,渡舟順流,轉眼又遠去了數丈。

  韋松大急,沿河追奔馳,暗暗估量河寬不過十余丈,那渡船尚未攏岸,最多距自己十丈距離。

  當下一橫心,俯身在岸邊抬起一段枯木,大叫道︰“師妹,我來啦!”

  揚臂將枯木向江心一擲,身形跟著離岸躍起,輕輕一掠,已到七丈左右。

  看看力盡下落,腳尖一點那段飄浮枯木,微一借力,二次騰升,恰巧飛臨小舟之上。

  渡船上約有七八名客人,一見韋松踏水御空而來,嚇得驚叫連聲,紛紛問躲,小舟本不甚大,登時搖幌兩下,“蓬”地翻轉-一

  所有乘客“撲通通”滾落江中,呼兄喚弟,亂成一片。

  那立在船頭的一雙男女,在渡船將沉的剎那,各自展動身形,躍離船頭,直向對岸撲去。

  韋松只顧性急,不想一時顯露武功,驚世駭俗,竟造成慘事,當他身軀沉落,下面渡船已經船底朝天。

  他又急又悔,探足猛點船板,略一定身,回頭卻見那綠衣女郎和儒衫少年在躍離沉船不到四丈之處,真力已竭,雙雙落在滾滾江水中。

  綠衣女郎落水之際,伸臂搖動,尖聲叫道︰“哥哥!哥哥-一”

  韋松心急,腳下猛一用力,身子貼著水面平射而出,在她沉入水中的剎那,一把拉住了她的玉臂。

  但,拉住雖然拉住了,前沖之勢也被定止下來,身子掙了兩掙,“撲”一聲,隨著綠衣女郎一齊跌進江水里。

  韋松牢牢握住她的手臂,一面拼力劃水,向岸邊游去,他記得曾在華山水窖中泅水追過慧心,知道她水中功夫,只在自己之上,所以雖然落水.倒並不太著急。

  那知這念頭竟打錯了。

  那綠衣女郎不知是有意如此?或是根本不會游水,韋松拉著她手臂,她卻反臂一把,緊緊抱住韋松,兩個人纏做一堆,古嘟古嘟都灌了好幾口水。

  韋松掙扎著浮出水面,急聲叫道︰“師妹,師妹,快松手-一”

  綠衣女郎只是不听,口里一直嗆水,兩只手卻緊箍住韋松不放。

  兩個人一會兒浮出水面,一會兒流進水里,載浮載沉,順水而下,一瀉數里。

  韋松忖道︰“師妹本會游水之術,她這樣做,定是要拉我一同淹死,此時再不采取斷然手段,嗆水大多,就來不及了。”

  想著,首先閉住呼吸,就在水中摸索著制住綠衣女郎穴道,然後解脫的她的箍抱,一只手托著她身體,一只手劃水向岸邊游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游到岸邊,韋松抱著她冰冷軟綿的嬌軀,登上河岸,自己力氣已盡,腿一軟,撲倒地上便沉沉睡去。

  蒙蒙朧朧,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清醒轉來,才發現置身之處,乃是河邊一處密林邊緣,天色早已黑盡了,曠野中寒風透體,頗有涼意。

  那綠衣女郎就躺在身邊不遠,渾身盡濕,胸腹間尚有一絲暖氣。

  韋松奮力爬起來,剛替她拍開穴道,準備運功渡力,使她迫出體內河水,不想就在這時候,忽听得林中隨風傳來一陣低語聲。

  那是一男一女在低聲談話,只听男的說道︰“……姑娘,你猜想一想,假如你換了我,含冤莫白,又被那賊道不由分說,斷去一條手臂,這些年東躲西藏,受盡千般痛苦,你也能忍氣吞聲活到現在,卻不想報復大仇,吐一吐心中這口悶氣嗎?”

  過了半晌,女的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說的這番故事,沒有一句不是假的,但是,我卻願意相信你的假話,因為我也恨,恨所有那些假仁假義的正人君子-一”

  男的欣喜道︰“姑娘既然相信我,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咱們同往桐柏山,宰了那老和尚,再往衡山,連那雜毛一起殺了,除卻這口怨氣。”

  女的笑道︰“你要去殺人出氣,只管去你的,干嘛要拉我一起?”

  男的道;“姑娘和我,同是身世淒涼,被人欺凌的可憐人,咱們應該同仇敵愾,永遠結伴在一起。”

  女的嬌聲笑道︰“胡說,我雖然身世淒涼.卻沒有被人欺侮,也不是可憐人-一”

  男的道;“難道姓韋的混賬小子,騙了你的感情,又移情別戀,這不是欺侮了你”

  女的未等他說完,怒聲喝斷他的話,道︰“我不許你再提那件事,任何人也不許提起,否則,我連你也殺了。”

  男的連忙接口笑道;“好!好!從今決不再提,我只是替姑娘不平,像姑娘這般如花似玉,貌賽天仙,世上不知有多少俊美少年,想也想不到手,偏那韋松不識抬舉,竟敢……”

  話聲未落,突听“啪啪”兩聲脆響,男的連聲呼痛,女的冷吟叱道︰“你若不想死,最好給我放老實一些,要再動手動的,我連你那條手臂也砍了。”

  韋松听到這里,只驚得渾身毛發都根根豎立了起來,原來那男女兩人的聲音,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女的正是他千里追趕的慧心師妹,而男的,卻是凌鵬。

  他駭然伸手摸摸身邊昏迷未醒的綠衣女郎,先摸頭上,秀發如絲,足證不是慧心師妹,再拔出她肩後長劍來,低頭一看,不覺大吃一驚-一原來到鞘中乃是一長一短雙劍同鞘,從兩柄奇形劍刃,他想到一個人一一荊山雙秀中的“子母劍”馬夢真

  這樣說來,渡船上那儒衫少年,必定就是她的哥哥“鐵劍書生”馬森培了。

  遽然間,他被這錯綜復雜的誤會,弄得惶然失措,他要追趕的慧心師妹,就在不遠處密林中,但他卻不敢出聲呼喚,因為那兒還有凌鵬。

  凌鵬是北天山神手頭陀唯一傳人,算起來,也是韋松的同門師兄,可是,他不但在陰謀殺師弒上,而且正誘惑慧心,懷著滿肚子可鄙可恥的念頭。

  所以,韋松遲疑著不敢遽然露面,因為他第一不知道慧心會不會听他的解釋,第二更不懂凌鵬和慧心師妹之間,如今已是何種關系。

  無可奈何,只好靜靜躺在地上,听他們再說些什麼?

  林中寂然過了很久,才听慧心的聲音輕嘆一聲,幽幽說道︰“你不要難過,這一輩子我如要嫁人,除了他,是再不能嫁給別人了,假如你對我好,也許下一輩子我會嫁給你,走吧!剛才打了你兩耳光,現在我答應陪你上桐柏山去,這樣可好?”

  韋松大驚忖道︰“上桐柏山去干什麼?去幫他殺師弒上?慧心師妹,千萬去不得。”

  但這些話,卻不敢當真叫出口來,凝神傾听,卻听凌鵬也嘆息一聲,道;“唉!這些年來,我全在糊糊涂涂中過日子,方才姑娘兩記耳光,好像突然把我從睡夢里打醒過來,我不是難過,而是在高興。”

  慧心“嗤”地笑道︰“挨了打還高興.你大概是天生的賤骨頭。”

  凌鵬卻道︰“不錯,我正是天生的賤骨頭,在未遇見姑娘以前,憑良心說,多少紅粉佳人,向我表露愛意,要我接受她們的感情,我就是傲得連正眼也不看他們,如今一見姑娘,不知為什麼,心里竟沸騰著難以傾吐的戀慕,所以才情不自禁,做出逾越的舉動。”

  慧心笑道︰“真的有許多女孩子喜歡你,你卻不理睬她們?”

  凌鵬道︰“怎麼不真,遠的不用說,單只最近崛起武林的萬毒教主田秀貞,年紀又輕,武功又高,模樣兒長得和韋松表妹徐文蘭一般美,她千方百計要嫁我,並且答應請我去做萬毒教的新教主,掌握武林盟主大位,我也不屑一顧。”

  慧心半信半疑,忙問︰“她真的這麼美,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不肯呢?”

  凌鵬道︰“若她不是萬毒教教主的身份,也許我還可以考慮,但她以武林盟主之尊來利誘我,卻引起我的不快,姑娘猜想,男女之情,發乎至性,要是加上利害條件,那還算什麼相愛?”

  慧心不知他正在信口胡吹,接口道︰“這倒是實話。”

  凌鵬吹得性起,又道︰“所以,我一口氣回絕了她,當時她哭得淚人兒似的,跪在地上求我,我頭也不回就走了。”

  慧心輕呼道︰“你這樣也太絕情了。”

  凌山道︰“姑娘哪里知道,田秀美雖然貴為教主,在旁人口中,也許尊貴無比,在我凌鵬看來,直如糞土一般,若拿她來與姑娘相比-一”

  慧心忙問︰“怎麼樣?”

  道︰“姑娘聖潔高雅,就像天上的彩雲,那田秀貞庸俗脂粉,簡直連地上的爛泥也不如,怎麼能相比呢-一”

  意心“咭”地笑道︰“胡說,我哪有那樣好?她那有那樣壞?”

  她口里雖然這樣說,但從那欣悅的笑聲中,不難听出心中實際舒暢無比,女孩子都愛奉承,慧心天真未鑿自是更不例外。

  凌鵬何等狡猾,見她業已人殼,趁機又道;“在下句句真話,姑娘如果不信,哪一天-

  一”以下的話,低低切切,卻渺不可聞了。

  韋松很想听他說些什麼,但傾耳凝神,卻只听見慧心的咯咯笑聲,心想那凌鵬不知又在施何詭計,一時忍耐不住,抱起“子母劍”馬夢真,躡手躡腳向林中欺去。

  行約數丈,隱約望見林中有片草地,慧心和凌鵬並肩坐在草地上,正切切低語不休。

  韋松正想再走近一些,忽听慧心尖聲大笑道︰“胡說,胡說,我才不信你能辦得到。”

  凌鵬得意的道︰“姑娘不信,哪一天我定要使你親眼看見,那時你自然相信了。”

  慧心道︰“要是你辦不到呢?”

  道︰“一定辦得到,她對我苦苦糾纏了不知多久,一向我都不假以辭色,但凡臉色略緩和一些,她那有不掬心示意的道理?”

  慧心想了一會,歪著頭笑道︰“你這家伙很會吹牛。”

  凌鵬忙道︰“決不吹牛,要是說了半句假話,老天爺罰我嘴上長個又臭又爛的痔瘡。”

  他那里說得眉飛色舞,韋松只听得怒火萬丈,好幾次想要挺身而出,當面揭穿他的謊言,又終于強自忍耐住。

  他深知慧心性本單純,不識得世間花言巧語,現在對自己正在氣憤頭上,這然出面,也許不但不能使她回心轉意.要是反把她激憤,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是以暗暗盤算,忖道︰“人家都說凌鵬心計奸詐,叛師欺祖,才被神手老前輩驅出北天山,此事我本來不信,如今一見,才知言出有因,果然不是善良之輩,慧心師妹跟他在一起,受他蠱惑慫恿,善惡系于一念之間,實在太令人擔心了,無論如何,我也要阻止她。”

  但要使慧心師妹自動遠離凌鵬,唯一的方法,是設法拆穿凌鵬的謊言。

  他正在思付著可行之法,懷里的“子母劍”馬夢真忽然蠕動了一下,同時輕輕“嚶”了一聲。

  韋松大驚,慌忙舉手掩住她櫻口,身形疾倒,伏臥在草叢中。

  慧心揚頭回顧,道︰“姨!奇怪,我好像听得有人呻吟的聲音!”

  凌鵬正吹得有勁,隨口道︰“這兒臨近河岸,連鬼也沒有,哪會有人,姑娘一定听錯了。”

  慧心耳目極敏,搖頭道︰“不!決不會听錯,明明是個女人的聲音.而且就在近處不遠。”

  凌鵬心虛,背脊上一陣發毛,道;“真的?是女人的聲音?”

  慧心道︰“你去看看,說不定是萬毒教主田秀田來找你了。”

  凌鵬毛骨悚然,連忙向左右望了一陣,見荒林寂寂,並無異狀,心里重又落實,壯著膽笑道︰“果真是田秀貞來了,那真最好不過,姑娘請暫避一下,不要現身.等一會就能看見她那種肉麻而又可憐的模樣了。

  慧心笑道︰“你是說,她一見了你,又會戰在地上向你哀求,要你娶她?”

  凌鵬假作嘆息之狀,道︰“怎麼不是,那田秀貞身為教主,姿色也十分出眾,若想匹配一個差不多的丈夫,原也不算一件難事,偏偏她競要死死糾纏著我,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凌鵬乃是頂天立地大丈夫,豈能被她兒女私情所動,只好辜負她一片痴心了……”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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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47: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劍映紅顏

  凌鵬正吹得口沫橫飛,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接口喝道︰“好王八羔子,牛皮吹夠了沒有?”

  隨著喝聲,林中大步走出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子。

  慧心和凌鵬不約而同跳了起來,凌鵬獨臂握著劍柄,沉聲道︰“什麼人?”

  那老婆子怒目一瞪,叱道;“我是你的祖奶奶,你這斷了胳膊的小王八蛋,竟敢背地亂嚼舌根,辱罵我的小貞貞,老娘要你的狗命。”

  韋松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急忙從草叢中偷眼望去,卻見那老婆子十分陌生,井不認識。

  凌鵬也不認得這老婆子就是田秀貞的保姆古秋霞,見她拄著一支拐杖,年甚老邁,心里畏怯之念漸漸消失,壯膽喝道︰“喂!你是什麼地方鑽出來的老虔婆,口里不干不淨,再不識趣滾開,休怪我劍下不留敬老之情。”

  古秋霞性如烈火,听了這話,頓時氣得滿頭白發根根豎立了起來,鋼拐一頓歷聲大喝道︰“小免崽子,報上名來領死!”

  凌鵬冷笑道︰“你連凌大爺的盛名也不知道,真是個老朽昏庸的廢物-一”

  話聲未落,古秋霞拐頭一指,叱喝一聲︰“打!”身形已如鬼魅般逼了過來,鋼拐宛如烏龍出洞,一閃頂到凌鵬胸前“七坎”穴上,既快又準,出手狠毒,一上來就是致命毒招。

  凌鵬見她錯顧之間,欺身、出拐,直如一氣呵成,拐尖夾著刺耳稅風,眨眼已到近身,這才知道老婆子不是易欺之輩。

  駭然一驚之下,猛一吸氣,身子向後平飛半丈,手指一按卡簧,便想撤劍出鞘。

  誰知他劍未拔出,古秋霞如影隨行,躡蹤又到,鋼拐原式不變,仍舊指著他的“七坎”

  大穴。

  凌鵬連撤身抽劍的機會也沒有,腳下不停倒退,同時左閃右讓,要想擺脫古秋霞的糾纏,無奈古秋霞使用步法竟十分玄妙,不管他怎樣閃退,拐尖卻始終指在心窩死穴相距三數寸的地方。

  兩人一進一退,原式未變,已在林中穿閃追逐了三四匝,仍然是間不容發,誰也沒有改變身法姿態。

  韋松看到這里,心頭更加吃驚,暗想凌鵬一身武功已算得出類拔翠,竟被這老婆子出手一招制住,連拔劍的機會也沒有,這簡直是駭人听聞的事了。

  他低頭看看懷中的“子母劍”馬夢真,此時又昏沉沉睡去,轉念忖道︰“那老婆子武功既然不弱,短時間內,凌鵬決難擺脫她,何不趁此機會,招呼慧心師妹,趕快離開此地?”

  主意打定,便輕輕將馬夢真放在草叢中,正待出聲呼喚慧心,突听得“蓬”地一聲暴響,緊接著悶哼聲起,凌鵬和古秋霞業已一分而開。

  原來凌鵬一著失機,直被牽制得險象環生,逼不得已。松手棄劍,獨臂一揮,和古秋霞對拼了一掌,兩人身形同時向後退了三步,古秋霞“嘿”地怒哼一聲,凌鵬則雙肩搖晃,胸中血氣翻騰,險些摔倒地上。

  但他卻顧不得調息傷勢,咬牙強忍住鼓動的心血,趕忙把長劍拔了出來。

  撤劍在手,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用劍尖撐著身子,喘息道︰“老虔婆,你究竟是什麼人?”

  古秋霞在對掌之際,也發覺凌鵬一身內力不弱,一面暗暗吃驚,一面即笑說道︰“你不是說萬毒教主田秀貞曾經跪在地上向你求愛麼?竟連老娘也認不得?”

  凌鵬道;“你又不是田秀貞,我怎會認得你?”

  古秋霞哈哈大笑道︰“實對你說吧!田秀貞從小由老娘帶大,她如今貴為教主,統御天下武林,眼高過頂,等閑的臭男人,連著也不屑看上一眼,怎會愛上你這六根不全的廢物,你背地謗毀她清白名譽,老娘就要擒你回去割舌挖眼,重重治罪。”

  凌鵬心中大驚,表面卻力持鎮靜,抗聲道︰“胡說,我怎的從未听田秀貞提過你這老婆子?”

  古秋露笑容一斂,冷哼道;“死在眼前,你還敢胡吹,老娘索性叫你死而無怨。”

  揚聲叫道︰“小貞貞,你就出來見見這不要臉的牛皮大王吧!”

  林中應聲傳來一個嬌慵的聲音答道︰“這種恬不知恥的東西,我懶得見他了,你隨便打發了他,或是再斷他一臂或是斷他足,或者割了他的舌頭,叫他以後不敢再胡說八道就好了。”

  古秋霞道;“這個狗老滿口胡言,猶自嘴硬不肯服氣,小貞貞,你就進來當面教訓他一頓,看看他還敢不敢吹牛。”

  林中靜了片刻,嘆道︰“唉!好吧!各位何不暫棄坐騎.咱們步行進去?”

  語一停頓了一會,林中傳來低沉的雜亂腳步聲,遙遙穿林而來。

  凌鵬越听越驚,從那嬌慵的聲音,他已經分辨出的確是田秀貞到了,自己一時信口開河,想不到果然遇上了萬毒教主,要是三頭對面,西洋鏡豈不就拆穿了麼?

  拆穿西洋鏡他倒不怕,但卻擔心因此使慧心看透了自己詭謀,這塊將要到口的天鵝肉,便要眼睜睜飛上了天。

  他本是生性狡詐之人,心念一陣疾轉,低聲對慧心說道︰“那萬毒教主田秀貞就要來了,姑娘最好回避一下,不要與她照面-一”

  慧心道︰“為什麼?她來了正好,我正要看看她跪在地上向你求愛的情形哩!”

  道︰“姑娘不知她的狠毒心腸.那女人餓忌之心最強,從前曾對我說過,要是看見哪一個女人跟我在一起,一定要當場取她性命,所以-一所以-一”

  他故作難言之狀,滿臉僅是焦急關注之情。

  慧心果然薄怒道︰“所以你要我避開她,怕她取我性命?”

  凌鵬苦笑道︰“這是不得已的辦法,姑娘乃是清白聖潔之人,田秀貞卻是心胸狹窄的潑婦,萬毒教最慣用毒,何況她手下控制著中原六大門派,要是萬一傷害了姑娘,在下這一輩子將永難除去內心的追悔愧疚了。”

  慧心原極任性好強,听了這番欲擒敵縱的話,登時怒上眉梢,冷笑道︰“你越是這麼說,我越是不肯走,今天倒要看看她萬毒教主能怎樣取我這條性命。”

  凌鵬暗喜,卻裝作焦急地催促道︰“姑娘,請你看在在下相求之情,無論如何避她一避,這兒林木很密,姑娘隨便躲在什麼地方,豈不一樣可以看得見她的可笑可恥的形態嗎?”

  慧心揚揚黛眉道︰‘我偏不走,誰能把我怎麼樣?”

  凌鵬打躬作揖道︰“田秀貞那賤人心眼最狹,當著姑娘的面,也許她會故意跟我裝得不認識,姑娘的好戲豈不是看不成了-一”

  慧心道︰“看不成也無所謂,我一定要會會這萬毒教主,試試她究竟有些什麼了不得的能耐,你最好不要攔我,站在一邊看我跟她說話。”

  他們一個心機深沉,一個出世不久,如果斗奸險、比狡詐,慧心自然決非凌鵬敵手,是以被他輕輕幾句話,激得怒火升騰,登時忘了“旁觀’原意,反叫凌鵬退後,欲代他挺身邀斗田秀貞。

  韋松躲在樹叢後,目睹慧心中人計算,只苦于無法開口招呼她,把凌鵬奸詐用心,向她拆穿。

  正在這時候,腳步聲已到近處,慧心眼中,亮,只見一名僧人和一名道士,族擁著一個紫衣少女和一名青衣女婢,姍姍走了過來。

  慧心從未見過萬毒教主田秀貞,但此時一見,竟險些驚呼出聲,心中飛也似掠過一絲驚詫啊!她不是徐文蘭嗎?

  的確,田秀貞和徐文蘭,無論身段、音容,甚至衣衫顏色,無一不似,當初韋松就是因為一眼認錯,險些上了大當,慧心年輕,自然更加分辨不清了。

  她深深一怔,田秀貞已緩步走到古秋霞身邊,連眼角也沒有掃凌鵬一眼,只冷冷說道︰

  “好啦,你去把那不知恥的東西擒過來,我親眼看著你懲治他總好了吧?”

  古秋霞含笑提著拐杖跨了過來,大聲道︰“小雜種,你來看看這是什麼人?你沒听她提過老娘,現在總听見她對老娘提起過你了?乖乖跪下受死,老娘慈悲,賞你一個全尸。”

  凌鵬先不回答,忙沉聲對慧心說道︰“姑娘請退,讓在下去會她……”

  慧心伸手將他一攔,道︰“慢一些,你只管站著,讓我去見見頂頂大名的萬毒教主。”

  凌鵬正要她這句話。卻道︰“姑娘不可輕敵,那賤人武功不弱,還有那老虔婆以及少林、青城兩派高手,盡是扎手人物。”

  慧心道︰“我知道了,你等在這兒,沒叫你開口,不許你多嘴說話。”

  凌鵬心里暗喜,口里忙應道︰﹀在下一定遵從姑娘的指示就是。”

  慧心挺挺胸迎上前去,臉上含著冷漠的微笑,擺擺手道︰“老婆子,去叫你那教主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古秋霞怒叱道︰“賤婢竟敢口出狂言,你是吃了熊心豹膽不成!”

  慧心眼中殺機一閃,冷喝道︰“我見你偌大年紀,不忍拿你開刀,你閃不閃開?”

  古秋霞撿起鋼拐叫道︰“好個賊人,敢情你竟要替那混賬東西出頭,老娘就先超度你再說。”

  喝聲中,鋼拐一指,擰身而下,就地一拐,當胸搗了過來。

  慧心有意要顯露絕學,腳下不退反進,左掌斜拔,掌沿疾翻,切在拐身之上,右臂趁機一揚,“嗆”地一聲,撤出了三刃劍

  劍一出鞘.蓮足輕轉,從古秋霞身側半尺處一晃而過,三刃劍夾著一縷奇快無比的銳風,閃電般掠到脅下。

  她一身武功得自百忍師太親傳,“驚虹八劍”更是劍術中輕靈詭異絕學,古秋霞但見烏光一閃,劍鋒已到,同時鋼拐已被封在外面,回擋不及.心頭一震.背心上立時冒出一股冷汗。

  虧她一身深湛內功早達爐火純青,匆忙中施展“鬼影身法”,旋身飄閃,在千鈞一發之際橫沖數步,只听“嗤”地一聲輕響,衣襟上竟被劃破了四寸長一道裂口。

  一招之下,險些喪命,饒她古秋霞再狂,也機伶伶打了個寒戰。

  慧心不顧她兀自在那兒發怔,飄身舉步,又朝田秀貞走去。

  田秀貞目視慧心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劍招,一舉逼退古秋霞,心中大吃一驚,連忙探手從腰間解下一條絲帶,暗作準備,少林掌門了塵大師和青城掌門乙真道長雙雙閃出,同聲喝道︰“來人止步,休得沖犯教主聖駕。”

  慧心腳下不停,邊行邊道︰“我知道你們都吃過萬毒教的迷魂毒水,連自己全忘了,所以不想招惹你們,但是你們若不識進退,卻休怪我也要不客氣啦!”

  了塵大師錯掌叱道︰“你說些什麼,老柏不懂.我等奉歐陽護法令諭,隨行護衛教主,你如再近一步,咱們就要出手了。”

  慧心倒提三刃劍,舉步直欺而上,才到近處,乙真道長首先沉聲大喝,飛來一掌。

  她一格劍鋒,當胸迎去,乙真道長掌力如山,與三刃劍劍鋒相融,卻發出“嘶”地一聲裂帛之聲,原本凝而不散的內家真力,竟硬生生被劍刃劃割為二,一齊落空。

  乙真道長駭然一驚,雙掌連環劈出四掌.抽身回退,慧心從容跨進一大步,手中劍左翻右卸,掌力只飄起她身上衣角,分毫未能傷了她。

  了塵大師單掌豎立,袍袖一拂,接替了青城掌門人的位置,沉聲道︰“好巧妙的卸力之法,你也接老衲一掌試試!”

  說著,掌心向外一翻,挫腕連登三次,空中只听“蓬蓬蓬”一連三聲暴響,狂颶橫飛,直如怒濤洶涌,勁氣回流。

  慧心舞動三刃劍,仍用適才對付乙真道長的手法,劃空卸力,連變三種劍勢,腳下不禁倒退了兩步。

  她微微一笑,道︰“少林百步神掌果然高明,也接我一招怎樣?”

  了塵大師道︰“百招又待如何?”

  慧心冷哼一聲,左手一領劍決,叱喝道︰“仔細了!”

  突然抖手一震劍柄,左臂輕撤,右臂前送,腰際一擰,一溜劍芒,直射向了塵大師“將台’大穴。

  了塵大師暴喝一聲,雙掌一合,便待硬奪她的三刃劍。

  那知掌心一合之下,竟撈了一個空,眼前一花,已失了慧心的蹤影。

  老和尚猛地一驚,兩臂疾錯,大袖交拂,飛快的旋過身子來,忽覺肘間一涼,低頭看時,兩只肥大的僧袍袖口,業已齊腕而斷,到了慧心手中了。

  少林派神功絕技,領袖武林,了塵大師身為一派掌門人,此時雖然神志已昏,武功卻未失去,怎會在指顧之間,竟失手連衣袖也丟了。

  他驚訝莫名的怔忡而立,好一會才想起慧心第一劍原是虛招,趁他合掌奪劍的剎那,突然將劍身下沉,同時很快轉到他左側面,因此能在他情急失措、旋身待收之際,從容割斷他兩只衣袖。

  一念及此,定神再看,果然,慧心所立方向,此時正在他右側方三尺以外。

  了塵大師暗嘆一聲,心忖道︰奇學!奇學!這一招雖非以力打力取勝,其中精妙詭異快速變幻,實非常人能及,老衲兩只衣袖斷得不冤。

  自從迷失本性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有比較清晰的分析和判斷,他一生沉迷武術,此時因為偶觸靈機,剎那間好像清醒了一下,可惜靈光一瞬即逝,怔得一怔,驀地宏聲暴喝,揮掌重又撲了上來。

  古秋霞掄起鋼拐,和青城掌門人乙真道長雙雙上前助戰,三位絕頂高手,丁字形圍著慧心,各展全力,頓時激斗在一起。

  轉眼數十招,慧心以一支三刃劍力敵三人,毫無敗象,那三刃劍上散發出的陣陣烏光,攸起攸落,矯捷得有如一條無法捉摸的泥鰍。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全走的沉穩路子,招招出手徐而不急,古秋霞手上多了一根鋼拐,招法顯得潑辣而凌厲。

  但慧心的“驚虹八劍”,卻是以快打慢的飄忽之學,數十招以後,但見劍影,不見人蹤,竟將三個第一流高手迫得團團亂轉a

  田秀貞尚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劍術高強年輕能手,冷眼旁觀了盞茶光景,忽然秀眉緊皺,沉聲說道︰“春蘭,叫他們都退下來,我要親自會會那女孩子。”

  她身邊那青衣女婢應了一聲,閃身而出,高叫道︰“教主有令,三位速退!”

  古秋霞一听,首先抽拐躍退,了塵大師虛拍兩掌,拂袖退了半丈,乙真道長抽身略遲,猛覺慧心劍幕大盛,嗖嗖嗖一連三劍,莫不貼著他身子掠過,一驚之下奮力拆了兩招,第三招封架用緩,左肩頭早被劍尖掃中。

  一陣椎心刺痛,使他忍不住哼了一聲,按住傷處踉蹌退到一丈以外,鮮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汩汩而出。

  慧心橫劍冷笑道︰“所謂稱霸武林的六大門派,所謂揚威中原的萬毒教,原來不過如此。”

  田秀貞倒提著那條絲帶,緩步走了過來,兩眼注視著慧心瞬也不瞬,默然許久,才平靜地問道︰“我看你年紀甚輕,一身劍術已得神髓,想必師出名門,能把你的師門告訴我嗎?”

  慧心揚眉道︰“這個麼?你管不著。”

  田秀貞淺笑說道;“其實你不肯說.也瞞不過我,百年前劍聖徐昌,以一柄三刃奇形劍和驚虹八式劍法,威懼武林,這件事雖然相隔時久,早已被人遺忘,但從你所用兵刃和劍術.不難看出正是三刃劍和驚虹八式,那麼,你一定是劍聖徐昌的傳人?”

  慧心聳聳肩,不屑地道︰“偏偏你猜錯了,我師父雖然俗家姓徐,但我卻沒听說過什麼劍聖徐昌的名字。”

  田秀貞听她直認師父俗家姓徐,臉上登時掠過一件驚駭之色,點點頭道;“這麼說,那就更不會錯了!”

  慧心不耐地說道︰“你要較量幾招,就快些動手,我可沒工夫跟你談家常。”

  田秀貞笑道︰自然要領教,但我先要問你,你跟姓凌的是什麼關系?”

  慧心冷冷道︰“你不用管。”

  田秀貞平靜地道︰“我為什麼要管你,但我看你乃是純真無邪的人,卻跟一個無恥淫賊結伴,也許你不知人心險惡,江湖奸詐,受人蠱惑,我卻深深替你惋惜。”

  慧心聞言螓首低垂,沉默了片刻,突然仰起頭來,冷聲道︰“我不想跟你說這些,咱們兵刃上分個高下吧!”

  田秀貞一抖絲帶,帶端垂地,橫移了一步,笑道;“也好,不過我得事先告訴你,我這條絲帶通體俱經劇毒涂抹過,專閉人內家真氣,你最好仔細些。”

  慧心冷哼一聲,三刃劍迎胸平劃,驀地上步出劍。一道鳥黑光芒,直襲田秀貞頸項。

  田秀貞粉頸一歪,低喝一聲︰“好一招‘銀河飛星’!”玉婉輕抖,絲帶一彈而起,反卷她握劍的右手。

  避招、還攻,既快又準,姿態曼妙,慧心暗吃一驚,‘唰’地撤劍換招,三刃劍反手一圈那絲帶一連在劍身上繞了三匝,緊緊纏住。

  田秀貞笑道︰“果然不是庸手,咱們就較較內力如何?”

  慧心力貫劍身,堅劍如山,哼道︰“只怕你軟帶故不過我的三刃劍鋒。”

  田秀貞道︰“那卻不見得。”

  兩人各運內力,同時向懷中扯,一陣“格格”低響,那絲帶緊緊握在三刃劍上,除了越扯越緊,分毫也沒有損壞。

  慧心怒起,低“嘿”一聲,內力源源擁出,烏黑的劍身不住顫抖。

  田秀貞也是笑容盡斂,一只手挽著絲帶,雙腳漸漸陷人地中,足有三寸以上。

  這時候,場中諸人和藏在草叢中的韋松,莫不屏息靜氣.全神注視著相持不下的田秀貞和慧心,只見她們漸漸臉色由紅而青,彼此的腳踝,都深深陷入地里,足過了半頓飯之久,竟然也誰勝不了誰。

  韋松腦中飛忖道︰“慧心師妹年輕,怎及得田秀貞奸詐陰險,如此較拼內力,要是一方使巧弄詐,另一個人最易負傷,我必須阻止她們再這樣拼耗下去-一”

  心念及此,正欲有所行動,驀听得田秀貞嬌叱一聲,握住絲帶的右手突然一松,整個身子跟隨著絲帶凌空騰起,向前飛撲過去。

  慧心全力在較拼真力,冷不防對方會忽然松手,一時勁道落空,果然拿樁不穩,踉蹌向後連退!

  就在她倒退未穩之際,田秀貞身隨帶走,凌空撲到,左手一揚,一縷寒風,猛向她頭頂“百匯”要穴按落。

  變起倉促,慧心猝不及防,竟來不及招架!

  凌鵬驚呼一聲,提劍欲上,古秋霞發出一聲斷喝,鋼拐一橫,半途已將他截住。

  眼見慧心已經陷身險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韋松雙掌一按地面,身形從草叢中沖天而起。

  人在空中,掌力已發,相距尚有三丈,掌力凝而不散,恍如有形之物,遙遙一擊,正中田秀貞左臂。

  “蓬!蓬!”緊接著兩聲悶哼!

  田秀貞嬌軀一斜,直如斷線風箏,飄飛出五丈以外,但她中掌之際,也同時拍中慧心右肩,慧心向後又退了三四步,雖然定樁站穩,三刃劍和絲帶卻一齊墜落在地。

  田秀貞落地之際,左腿一歪,險些摔倒,受傷的臂上一陣火辣辣刺痛,當她回頭看見竟是韋松,芳心又驚又急,勉強忍住痛楚,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韋表哥,是你打了我一掌?”

  韋松一怔,喝道︰“你-一你叫我什麼?”

  田秀貞嫣然道︰“你忘了?我是你的蘭表妹。”

  韋松怒道︰“胡說!你是田秀貞!’

  田秀貞道︰“不錯,我是田秀貞,但在湖北的時候,是你自己把我當作徐文蘭,向我道歉,又跟我一路到魯家堡,是我幫你尋仇,兩次入堡,逼死了魯伯廷-一這些經過並不太久,難道你都忘記了麼?”

  韋松听了這番話,忍不住機伶憐打個寒噤,道︰“啊!原來你-一真的是你冒充蘭表妹?”

  田秀貞聳聳肩,道︰“並不是我冒充,是你自已一定要叫我蘭表妹,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韋松恍然領悟,驚得一頭冷汗,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難怪魯老堡主身上半截斷劍,會無緣無故拔了出來。”

  一股怒火,從心頭直沖腦門,他用手一指田秀貞,厲聲叱道︰“是你害死了他!你故意把斷劍從他穴道上拔出來,使他毒發而死,無法說出我爹娘一門慘死的真相?”

  田秀貞搖搖頭道︰“你弄錯,我要殺他易如反掌,何必暗下毒手。”

  韋松嘶聲吼叱道︰“是你1是你l你不但害死魯伯廷,還假冒我的名字,夜焚魯家堡,害得我有口難辨,田秀貞,你好毒辣的手段-一”

  田秀貞咯咯笑道︰“我的韋大俠.男子漢敢作敢當,你和我同入魯家堡,放火殺人,都是鐵錚錚的事實,現在又何苦把惡名推在我一個人頭上,其實,我就替你擔當了又算得什麼,反正你是我的韋表哥,天下人全知道你已經投效了萬毒教……”

  韋松怒不可遏,呼的一掌推去,斷喝道︰“我今天先殺了你這陰險狡詐的賤人!”

  田秀貞晃身疾退,古秋霞卻從斜刺里穿了進來,揮臂一揚,硬接了一掌,兩人身形微挫,田秀貞已經拾起地上絲帶,退到兩丈以外。

  韋松此時急怒如狂,雙掌連環交劈,掌力似駭浪洶涌,沒頭沒瞼向古秋霞撞去,無奈那老婆子一身功力也非等閑,一時那里打得退她。

  田秀貞低聲向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吩咐了幾句,竟然轉身領著春蘭姍姍而去,臨行前回過頭來,向韋松露齒一笑,說道︰“韋少俠,事已至此.你除了真正投效萬毒教,天下已無你容身之地,我不勉強你,但是你自己要仔細考慮一下。”

  韋松被古秋霞攔住,眼睜睜看她移動蓮步,穿林而去,除了破口大罵,再無別的方法可以出這口心頭怒氣了。

  田秀貞一走,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便雙雙躍上前來,大聲道︰“奉教主令諭,接戰姓韋的小輩。”

  古秋霞用拐猛攻兩招,抽身退出,點頭道︰“二位小心了,這小輩掌上功力不弱。”

  了塵大師大袖一拂,當先掄掌接替了古秋霞,乙真道長也不怠慢,急急上前聯手合攻,古秋霞仰天大笑,倒提著鋼拐,轉身向林中而去。

  韋松怒叱連聲,左沖右突。卻被乙真道長和了塵大師聯袂擋住.糾纏了將近百招,田秀貞業已遠去,再也無法追上,韋松長嘆一聲,收掌閃退,道︰“你們也去吧,我明知你們神志已失,何忍再與你們為敵!”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面面相覷,臉上一片茫然。

  乙莫道長木然說道︰“這小輩說些什麼?大師听懂了他的意思了嗎?”

  了塵大師痴迷地搖搖頭,道︰“老衲只知教主有令,須接戰二百招以上,才能退走,其他的一概不懂。”

  乙真道長道︰“正是,咱們還有多少招未滿?”

  了塵道;“大約還有百招,咱們打完了再走。”

  乙真道長應了一聲︰”好!”雙掌一錯,重又撲了上來。

  韋松一面封架,一面暗忖︰田秀貞限令他們二百招內不得撤退,顯然是藉此掩護她從容遁走,她料定我不忍心對迷失本性的人下手,才留下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此時此地,既無他人,我何不用“返魂丹”給他們試試?

  想到這里,偷眼回望,卻發現慧心和凌鵬都已經不在身後了。

  他心頭不禁著慌,凌鵬和慧心趁他與田秀貞糾纏之際,悄悄離去,這表示慧心對他芥蒂仍深,根本不想和他見面。

  誤會!誤會!唉!這誤會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化解得清楚!

  他雖然惦念慧心,但更關切眼前這兩位失去心志的武林名宿,何況。難得有此機會,無論如何,他應該先救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就算暫時追不上慧心,也問心自安了。

  公與私、義與誼,兩種截然不同的責任,很快在他腦海中分出就重孰輕?孰急就緩?于是一橫心,掌上突然加了三成力道。

  他暗中已有計較,出招運掌,不再退讓,雙掌翻飛,招招與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硬拼硬架,勁風飛旋激蕩,威勢頓盛。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雖然都是掌管一派門戶的高人,但自從中了”迷魂神水”之毒,頭腦遲鈍,招式功力難免打了折扣,硬拼十余掌,三人齊都感到心血沸揚,真氣不穩。

  韋松兀自不肯罷手,咬著牙又力拼五招之後,見了塵大師和乙墓道長都已額冒冷汗,喘息頻頻,兩張木然痴呆的臉上,浮現著一片紅潮。

  他知道時機已近,飛出兩掌,迫退了乙真道長,立時大聲喝道︰“住手,我有話說!”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雙雙停手,詫道︰“咱們奉命跟你打滿二百招,最好不要耽誤時間。”

  韋松氣喘吁吁地道︰“倆位都是當今一代掌門人,以二敵一,在下力不從心,這場架打不下去了。”

  了塵大師喘息叱道︰“打不下去也要打滿二百招,這是教主令諭。”

  韋松不理,假作疲憊不支,盤膝坐在地上,道︰“教主只限招數.又沒限定時間,咱們何不休息一會再打,反正打滿二百招才止。”

  了塵大師喘著氣問乙真道長道︰“這辦法倒也使得,老衲此時頗覺有些頭昏氣急,何不大家休息一會。”

  乙真道長早已上氣不接下氣,忙點頭道︰”貧道亦有同感,諒他逃不了,咱們就休息一會吧9’

  可憐兩位當代武林高人,只因神志昏迷,渾忘了從前的機智閱歷,竟在韋松之前丈余處,各自盤膝跌坐下來。

  這時候,他們腦中混白一片,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等候韋松.打滿二百招。

  韋松看在眼里,心中略放,忙一探手,從懷里取出那只盛放“返魂丹”的鐵匣。

  他故意緩緩掀開匣蓋,湊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自語道︰“祛心煩,除腦昏,清心爽神,天下沒有比這東西再好的了,如此珍品,是萬萬不能隨意糟蹋的。”

  他一面吸氣,一面卻藉吐氣的時候,潛運內力,使“返魂丹”奇異的香味,迎面飄向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

  奇丹異香,不同尋常,何況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正當耗為略過,心煩氣躁之際,突然聞得這股沁心異香,雙雙神色一震,都直勾勾拿眼楮死盯著韋松手里的鐵匣。

  韋松暗暗頷首,不禁替這兩位可憐老人,感到無限同情。

  他手中雖有靈丹,若不想個方法,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未必肯安心服用。

  心念一轉,輕輕從匣中拿起一粒“返魂丹”,珍惜無比納人口中,然後將鐵匣順手放在前面不遠處地上,含笑道︰“在下心氣煩怫,必須先服一粒靈丹,凋息片刻,才能動手,只好請二位略等些時候了。”

  說罷,便閉目默坐不語。

  其實,他含著那位“返魂丹”.卻在暗中注意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的表情,那鐵匣就在距他們數尺遠的地方,陣陣濃香隨風散播,數丈之內,一片清香。

  乙真道長瞪目而視,喉中干燥難耐,鼻孔不由自主一張一翕,蠕蠕而動。

  過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問道︰“小輩,你這鐵匣中是什麼東西?”

  韋松假作沒有听見,跌坐如故,好像正調息行功,無暇開口。

  了塵大師也按捺不住,沉聲道︰“你最好把匣子收起來,這樣將靈丹放在老衲面前,是什麼意思?”

  韋松听得明明白白,卻垂目端坐,只是不理。

  乙真道長接口道︰“你這樣不理不睬,要是貧道也吃了你的靈丹,那時卻不好怨及貧道。”他說這話時,實則早被‘返魂丹’散播的異香所引,恨不得趕快搶一粒塞進嘴里,但他本性雖然喪失,終于顧及自己年齡身份,所以沒有動手。

  了塵大師咽了一口唾沫,道︰“老衲十分心躁腦昏,他這靈丹既能清心爽腦,就吃他一粒,諒來無妨。”

  乙真道長忙道︰“正是,教主並沒有限令你我不許吃他的丹藥。”

  了塵大師霍地跳了起來,道︰“這麼說,能吃?”

  乙真道長也站了起來,道︰“當然能吃!”

  了塵大師迫不及待道︰“那麼咱們就吃他一粒吧!’兩人理直氣壯,大踏步走上前來,兩人取了一粒“返魂丹”,了塵大師朗聲對韋松說道︰“咱們吃你一粒藥丸,調息之後,再動手打滿二百招。”

  兩位“運魂丹”一人口中,片刻工夫,化作唾液,順喉而下。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剛回到原處盤股坐下,只覺那股清涼液體一人腹中,立時變成一團灼熱無比的火球,從胸腹開始,四散奔市。

  片刻間,四肢百骸上似被烈火燒烤,說不出的刺痛酸麻,骨節欲裂。

  兩人初時兀自強行忍耐,漸漸臉色由紅而青,由青而紫,一連數變,額上汗如雨下,雙雙大喝一聲,仰身栽倒。

  韋松霍然張目,迅如閃電般從地上一躍而起,首先取了鐵匣擋在懷中,然後揚手分點了上大師和乙真道長“七坎”和左右”幽門”三處穴道,不使藥力下沉丹田。

  這樣一來,熱流一齊回攻腦際,只見了塵大師和乙其道長項間額前,不住溢出淡紅色的血水,氣息逐漸微弱……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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