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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都市言情] 花青雪 - 愛妃在上王在下(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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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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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 00:06: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沒有什麼不喜歡的。”恭順公主不敢去看沈國公炙熱的眼睛,仿佛看這男子一眼,就會被他看化了一樣,小小哼了一聲。

    她,她才不是心疼他呢!

    慕容南從自家母親平王妃處多少知道些舅父舅母之間如何,此時只低頭含笑,對著抿嘴得逞地笑著的明秀眨了眨眼睛。

    他三舅舅就是打出人頭豬腦子來世子大人也管不著,不過拿來促進一下公主國公之間的感情,這還是可以有的。

    慕容寧正死死地盯著這格外默契的兩個呢,見明秀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紅潤的嘴唇,還對著慕容南拱了拱手,生出了與端莊不同的活潑可愛來,心都碎了。

    他喜歡當年妻子規矩穩重的模樣,卻更喜歡她這樣無憂無慮的小女兒情態,只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好的。

    可是為什麼這樣的如花笑靨,不是對安王殿下的呢?

    當年他怎麼得到了媳婦兒的心來著?

    “母親這樣說,可見是為著父親著想呢。”明秀心裡歡喜,此時見沈國公與恭順公主之間的氣氛比從前仿佛生出了些不同,恐恭順公主羞惱急忙起身笑道,“虧了大哥哥清晨就快馬先回京給母親收拾府邸,如今車都是預備好的,只叫人拾掇些,咱們就能回去。”又一疊聲叫人去叫沈明嘉收拾行裝,一時間叫屋裡的丫頭婆子都忙碌了起來,這才對仰頭抿著嘴角,仿佛好生委屈的安王歉意地說道,“今日家中亂糟糟的,若怠慢了殿下,殿下不要見怪。”

    “本是我貿貿然來打攪,已經很不安了,表妹這話說得就叫我汗顏。”慕容寧見明秀對自己福了福,急忙去扶她,雖只是指尖兒拂過了她的那雙白皙的手腕兒,卻心裡跳得厲害。

    他見明秀一怔,顯然沒有想過自己來攙扶她,急忙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妹忒見外。”

    說完,這精緻貌美的青年,努力做出了和氣的模樣來,咧嘴笑了笑,忍著不抬手去嗅一嗅指尖殘存的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氣。

    他一臉的光風霽月,明秀也不好太過多心,只是覺得安王仿佛有些猥瑣,微微頷首就出門料理回京的庶務。

    慕容南在一旁微微皺眉,看著格外慇勤的四皇子,斂目生出了幾分思索。

    太子與榮王爭鋒,與太子親近的安王此時來討好他表妹,莫不是看中了沈國公手中的兵權?

    然而此時卻不是安心思索的時候,一個時辰的時間正好兒收拾了驛站之中的行禮人等,眾人便浩浩蕩蕩地回京。

    這等刷好感的時候慕容甯自然不會錯過,一路端坐馬上硬生生地做出來了十二分的風流多情,安王殿下一路堅定地策馬走在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的朱輪大車之側,因要格外脫俗些不肯披上大氅,因此凍得眼前發黑,卻還是努力擠著一個雋美的笑容來,就見大車的紗幔之後,仿佛心上人在窗邊細細地看了自己許久,顯然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這才吸溜了一下鼻子,開開心心地往前頭去了。

    不往前頭去不行,蓋因安王殿下鼻涕都要流出來了,這麼不美不優雅的事兒,還是不要叫心上人看見了。

    那真是黑歷史的節奏!

    明秀見很愛美的那位安王火急火燎地往前頭去了,這才縮回頭,噗嗤一聲笑了。

    “美麗凍人,古人誠不欺我。”她促狹地挽著目光散亂的恭順公主笑道。

    “你這張嘴啊,叫外頭人知道,可怎麼是好呢?”明秀的嘴不知隨了誰,若親近起來就很有些毒辣,恭順公主喜歡地摸了摸她的臉,望著穩穩當當不似安王跳脫,卻永遠都很可靠的慕容南,輕聲道,“日後,可得給你尋一個知根知底兒,知道你性子的夫君,不然……”她見女兒笑得格外美麗可愛,也忍不住笑道,“被人退回來,我可怎麼辦呢?”

    明秀見她心情好些,急忙滾進她的懷裡不依,扭股糖一樣叫恭順公主摟著自己笑。

    姐姐既然帶了一個頭兒,雖然立志做個斯文少年,然而到底還是個孩子好生羡慕姐姐的沈明嘉也撲進了恭順公主的懷裡,抱著母親的另一條手臂與姐姐分庭抗禮。

    恭順公主摟著孝順的一雙兒女,煩心事兒都不見了,也顧不得悲傷春秋哀悼舊事了,一路說說笑笑,直到車停了,這才收了笑做出了威嚴的皇家公主的氣象來。

    明秀與明嘉一同好奇地挑起紗幔往外看了一眼,就見眼前竟是一座極奢華寬闊的府宅,雖然十多年沒有回過家,卻還是記得這就是沈國公府的,就見此時沈國公府的中門大開,門前聚集了許多的男女,其中幾個衣裳穿戴都不與眾人同,格外地富貴華麗,透著幾分矜貴。

    當首的兩個一個面容英俊卻帶著幾分忐忑與心虛,另一個男子退後幾步落在這人的身後,垂著頭仿佛有些軟弱。

    這兩個男子身後就是一排的少年,其中一個與沈明嘉的年紀仿佛,頭上頂著一個精緻的珍珠冠,神采飛揚。

    這男孩兒雖然年紀最小,然而卻仿佛是兄弟之中最得寵的那個,竟頭一個立在了長輩的身後,壓過了幾個兄弟。

    這樣沒有規矩,還沾沾自喜,明秀已然心中起了幾分計較,不動聲色地收了手,摟住了明嘉。

    “不是說長幼有序方才是人倫正道麼,大姐姐?”明嘉年紀雖小,然而因生而早慧又極早開蒙,很知道禮數的,也看見了那個格外俊俏的男孩兒,忍不住與明秀好奇地問道。

    “你既然知道,就知如此這般本就不對,叫外人看見自然要笑咱們公府沒有規矩禮數,長幼不分,這是禍亂之兆。”明秀見了那男孩兒,就想到了京中如今那位皇帝的幼子榮王,那也是個仗著寵愛嫡庶不分不敬兄長的人,因她平日裡也常聽沈國公提及朝中事,此時便心中一凜,轉頭皺眉與恭順公主說道,“如今京中緊迫,咱們府裡竟這樣不謹慎?自家沒有規矩,日後叫人詬病時,咱們這腰杆子也挺不起來了。”

    沈國公既然回京,自然就捲入了京中的紛爭,若縱著家中子弟這樣沒有規矩,外人看起來,就是不站隊的站隊了。

    沒有什麼想法,又為什麼縱容小的壓在長的身上呢?

    京中都是有心人,就算沒有這個心,三人成虎,難保皇后與太子心中不會心生芥蒂。

    “你說得極對,這已經很不像話了,只是你這個堂弟是老太太的心肝兒,你若說些道理出來,難保太夫人不與你惱了。”恭順公主冷笑了一聲,往前頭的沈國公看了過去。

    她就是隨便看一眼,可不是擔心他啊!

    沈國公沒有聽見妻女的話,不然也是要說聲說得對的,此時看著那幾個少年紛紛給那小的讓路,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頭的兩個男子的面前,也不下馬的,高高地端坐馬上,也不理睬弟弟們來與自己請安,指著那個男孩兒轉頭與前頭那個英俊的男子說道,“這個小子年紀最幼,怎能立在兄長之前?府中的規矩,當年我是這麼教你的?!”見弟弟的臉頓時白了,訥訥地回頭,便冷哼一聲道,“從前你們在京裡府裡做出了多少沒規矩的事,我不想知道。只是我告訴你!日後我在這京中一日,誰再沒有個長幼尊卑,我可不管那是誰的鳳凰蛋,你懂麼?!”

第十一章

    眼瞅著這是處置家事,一旁平王世子端坐馬上巋然不動,慕容寧卻躍躍欲試很想幫老岳父撐個腰什麼的,只是如今沒名沒分竟不能出言,便忍不住帶著些小小的嫉妒看著與沈國公是“一家人”的慕容南,之後想到了方才的觸碰,頓時傻笑地將手放在了鼻子間嗅了嗅,用炫耀的表情仰頭看了莫名其妙的堂弟一眼。

    他摸著他媳婦兒了!

    十天都不洗手!

    “大,大哥……”安王正喜笑顏開,春風得意,然而另一面卻有人不是那麼開心了。

    那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沈國公異母弟,太夫人所出唯一的親子沈家的三老爺。此時呆呆地看著越發跟閻王似的大哥沈國公,恨不能縮成一團。

    “女眷們在院子裡等著拜見公主與郡主呢。”另一旁的沈家二老爺見弟弟已經嚇住了,急忙在一旁說道。

    他因是公府之中唯一的庶子,太夫人又不願叫庶子出頭,因此被養得文武都不成的,性情也柔和許多,平日裡雖與三老爺也有些心結,到底想到這是弟弟,便在一旁與他開解。

    “國公既然回了府,小,小王就不耽誤國公一家團聚之喜。來日,小王再鄭重拜見。”慕容寧本想說一句小侄的,只是沈國公的目光太冰冷太有壓迫感,竟叫安王殿下說不出口,然而頂著這樣冰冷的目光還是能說出“下次再來”這樣的話,眾目睽睽之下沉國公是不好拒絕的,安王頓時覺得自己很機智,心裡給自己個兒豎了豎大拇指,這才轉頭對著模糊的紗幔燦然一笑,騎著馬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當然,笑起來之前,安王殿下自然是擦掉了鼻涕的。

    沈國公眼睜睜看著這別有用心的狼崽子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兒,心裡恨得什麼似的,只恨自己得尊重天家體面,不能將狼崽子們拖過來往死裡打。

    “那不是安王?”三老爺見沈國公的目光轉開了,很有放過自己的意思,頓時松了一口氣,往遠處看了看安王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狗膽包天地與沈國公小聲兒附耳說道,“大哥還是離他遠點兒,這安王看著風光,實則宮中昭貴妃早就無寵。如今依附的皇后搖搖欲墜的,日後只怕也庇護不過來。還是個缺心眼兒,竟不知與榮王說一句小話兒,日後還不知是個什麼前……”

    “你與榮王很要好麼?”沈國公恨不能皇子們看不見自己才好,竟然還有這等蠢貨上杆子巴結,聽了這話不動聲色地問道。

    “榮王禮賢下士,頗有古風,還對我十分親熱,喝了幾回酒,是個極好相處的人。”三老爺頓時得意了,微微地揚了揚頭表示自己也是被皇子另眼相看的好人兒,自家兄長可以以自己為傲了。

    二老爺聽到這個,再看看沈國公一雙泛著厲色的眼睛,不忍目睹地捂了捂眼睛,越發地退到了後頭做透明人,竟連求情的話都不敢說了。

    “你也很好。”不能在大街上抽這個弟弟叫人看笑話的,沈國公心中冷笑了一聲,又生出了幾分對手伸得太長的榮王的厭惡,竟還覺得只知道耍點兒小心眼兒的安王順眼了許多。

    “進去吧。”心裡想著如何與榮王疏遠,沈國公只覺得這外頭冷寒,雖然車中溫暖,卻恐妻子兒女凍著,淡淡地吩咐道。

    那幾個少年都是二老爺與三老爺的子嗣,此時見二老爺默默退後將那最得寵的男孩兒推到了最後頭站著,面上都露出了詫異。

    那男孩兒細皮嫩肉顯然是嬌生慣養長大,見伯父竟然給自己沒臉,心裡委屈極了,只拿眼睛去看自己的親爹三老爺,見親爹仿佛自顧不暇也在與這個陌生的很嚴厲可怖的大伯父賠笑,知道父親是沒用的人不會與自己做主,癟了癟嘴角竟轉身就踢踢踏踏跑回了府中,逕直往後院兒去了。

    這很有一種告狀的架勢,沈國公冷眼看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心虛的弟弟一眼。

    再告狀,又能告訴誰呢?

    這公府之中能做他的主定他的罪的,早就沒有了!

    “這小王八羔子,太沒有規矩了!”三老爺臉上掛不住了,跳腳罵道,“跟他那個狠毒的娘一個德行,就知道告狀!”

    前兒他想要給真愛報個仇,最不濟也要休了妒婦叫自己鬆快些,誰知道那女人竟敢一路告到了太夫人處,惹得太夫人大怒,將他叫到後院兒破口大駡了一回,逼著他與那女人和好了方才算完,雖然因他吃了委屈,太夫人做主給了他兩個絕色的丫頭□□添香,只是,只是這也太憋屈了……

    “一個女人,一刀子捅死一繩子吊死的簡單的很,只你鬧得京中皆知,丟盡了國公府的臉!”沈國公冷冷地呵斥道。

    三老爺聽了這麼簡單粗暴的話心肝兒都縮成一團了,知道這位兄長沒有什麼好好兒過日子不要吵吵鬧鬧這樣的溫柔的話,想到兄長日後就要留在京中,只覺得面前一片漆黑。

    說到底,他也就是嘴上吵吵的歡,真沒想過要宰了妻子的。

    妻子是自己嫡親的表妹,就算沒有夫妻之情,這,這也還有點兒兄妹的情分不是?

    偷眼看了面容冷肅的沈國公一眼,三老爺駭然發現這兄長是真的沒有開玩笑,越發恨不能做個透明人叫兄長看不見自己的,腰也彎了背也垮了,主動牽著兄長的馬就進了大門。

    一進大門,就見香風浮動,雪白的雪地裡頭不知多少的女眷穿得金碧輝煌地等著,當首的一個格外豔麗多姿,面上生出些精明厲害的女子已經口中帶笑地走上來,揚聲笑道,“早就等著嫂子了!我給嫂子請安!”她雖是大說大笑十分爽利的模樣,然而一雙眼睛之中卻帶著幾分鄙薄與不屑,不過是見沈國公還在馬上看著自己,她掩飾著自己的異樣,往前走就要挑開車簾子。

    空氣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嘯,一把重劍攜著泰山壓頂的氣勢,猛地砸在了這巧笑盈盈的女子的面前,隔開了車與她之間的距離。

    “天冷不必挑簾子了,請公主與郡主二爺往後頭去。”沈國公見那女子駭然地看了自己一眼,臉色沉沉地說道。

    “表哥!”這女子險些將重劍當頭劈中,一雙眼睛裡都是不敢置信,忍不住變了稱謂。

    她看著沈國公的眼神之中透出了幾分傷心與怨恨,正好兒落在早就心中有數的明秀的眼中。

    這是三老爺的正室,當年明秀還小就聽過府中婆子丫頭們之間的風言風語,都說若不是沈國公自己請旨求娶了那時落魄得都要出家了的恭順公主,太夫人本是要將這位三嬸兒許配給父親的。

    誰知沈國公自己的主意正,太夫人再接再厲想要叫這個外甥女兒做個貴妾的,誰知道不知其中生出了什麼變故,匆匆就嫁給了三老爺。

    “你也是,大嫂金尊玉貴的,吹了凍著了是你能擔待的起的?”三老爺很喜歡看三太太倒楣的,見她眼眶都紅了,本是明豔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灰敗,頓時幸災樂禍地說道,“還以為是你呢,凍幾個時辰都無所謂!”

    三太太眼見沈國公愛惜恭順公主與她所出兒女的模樣,掩住了心中對橫奪了自己姻緣的賤人的恨毒,並不多說。

    別說她一個表妹,就是如今的太夫人,這位表哥只怕也是不放在眼裡的,如今回了府,這府裡的主子就變了人,日後哪裡還有三房的好日子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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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 00:07: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那蠢貨還一副懵懂的模樣,實在叫她厭惡!

    “大哥大嫂都往後院兒去吧,老太太只怕也等急了。”這時候就是永遠的萬金油二老爺出馬的時候了,抹了一把汗,二老爺見三房這是自己把自己擰上了,急忙抬頭與沈國公笑道,“老太太知道大哥要進府,還說要自己也出來呢,天寒地凍的三弟給勸住了,雖這樣兒呢,竟都不肯安坐,說起大哥就想的慌。”說完了這騙鬼鬼都不信的話,二老爺也覺得詞窮起來,尷尬地咳了一聲。

    “正巧,我與姨母也有些話說。”

    如今沈國公府的太夫人正是沈國公的姨母,乃是其生母的庶妹。當年沈國公夫人生育了沈國公及兩個女兒之後便一病不起,沒有幾年就去了。因恐繼母薄待了失了母親的幾個孩子,因此沈國公夫人的娘家便將當時還未出閣,平日裡格外安分老實的一個庶女嫁了過來,既是姨母也是繼母,就想著能好好兒地護住幾個孩子。只是那時沈國公與平王妃都已經大了,因此與這位姨母並不十分親近,不過是尋常罷了。

    更何況之後這位繼母又有了親生兒子,越發只是面子情了。

    對太夫人不過是尋常,該有的富貴體面一概不缺,然而太夫人也不大敢在如今的沈國公面前擺譜,除了偏心些,倒也太平。

    明秀的心裡本也未將這位太夫人太放在心中做個長輩,不然當年她更寵愛三房冷落自己兄妹的時候早就愁死了,見恭順公主擺出了公主范兒來,竟突然心中生出了些不厚道的想頭。

    若……母親知道公主府就在公府隔壁……

    這什麼威儀肅穆,還不都得裂呀……

    慶倖的是恭順公主心裡還懷著對未來不必看見沈國公的美好願望,憧憬著自由的未來,因此並沒有看見閨女糾結的目光。

    這若是知道了,當場就得啃沈國公一口!

    別以為國公大人委曲求全對妻子低三下四就是弱者了,恭順公主再沒心沒肺心有所屬,也還存著對這位的一番愧疚之心,又能生下三個兒女,十幾年來被吃得死死的,已經可見沈國公的心機。然而榮華郡主表示親爹的心機真是越深沉越好,最好叫母親被糊弄得五迷三道別的都別想了,回頭看見真正愛惜她的良人,後半輩子一起過些快樂的日子。

    恭順公主對沈國公府的感覺有些複雜,也懶得去看下頭三太太隱蔽看著自己的怨恨的模樣,漠然無聲地看著外頭的丈夫叫人引著自己的車往後頭去了。

    這樣的做派,自然是沈國公極看重妻子的意思,一時間府中的下人都噤若寒蟬,越發不敢莽撞衝突了。

    沈國公夫妻雖然是府中正經的主子,然而一家子一走就是十幾年,這府中從那時起就是老太太與三房的天下,還是三太太在管家,別說公府之中的家生子兒,就是外頭這些年新買進來的丫頭,也大多只知三老爺三太太與四姑娘六爺的,哪裡知道世子是誰呢?而今本以為不過是尋常的主子回京,今日見了沈國公夫妻一入府就聲勢浩大,三房主子竟不敢反駁的,都是人精子,自然明白誰才是能做主的人。

    一時間有心思活泛些的下人,望向恭順公主那華麗奢靡的宮車的目光就帶了幾分炙熱。

    三太太見府中不過短短一個交鋒就人心浮動,只覺得嘴裡發苦,卻叫三老爺不耐煩地推了一把,不得不往後院老太太所在的春暉堂去了。

    她為了這國公府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如今,竟有兔死狗烹的悲涼。

    拿帕子掩了掩眼角,三太太忍著心裡的傷感忍不住去看那跳下了馬跟著恭順公主的宮車默默隨行的沈國公,見他亦步亦趨,突然側了側耳朵不知聽到了車中女孩兒柔軟的什麼話,剛硬俊朗如同岩石的臉上,竟露出了輕輕的縱容的笑容,一時間竟癡癡的,勾起了不知多少的往事。

    記憶裡那個不苟言笑總是見了自己幾個表妹遠遠就走開避嫌的男子,竟然也有這樣柔情的時候。

    那時候她多喜歡他呀,為了他,捨下臉來天天來給老太太請安,就是為了能看他一眼,叫他記住,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自己。

    強悍健壯的青年,渾身都帶著悍武之氣,一個眼神都叫人畏懼,可是她看著他穩穩的模樣,卻覺得心裡安心極了,只想著若是嫁給他,那自己就是最幸福安逸的人了。

    老太太看出了她的心事也願意成全,她本以為板上釘釘的親事卻橫生枝節,一個落魄被帝王輕視冷落的公主從天而降,奪了她的夫君。

    那從來都不多看女子一眼的青年緊繃著一張英俊的臉,對震驚的老太太淡淡地說道,“我這一生,只願與恭順白頭到老。”

    憑什麼呢?

    就因為她是公主,自己,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家的不值錢的女孩兒,就叫他看不上?

    金枝玉葉有什麼好?還不是撿了別人不要……

    “還不走?!想叫公主候著你麼?!”身後被推了一把,三太太轉頭就見了一臉庸碌的三老爺,見他滿臉的不耐,眼神還色眯眯地在恭順公主車旁那些跟著回京的美貌丫頭的身上掃來掃去,心裡厭惡極了,想到當年若不是與沈國公的婚事上一腳踩空,她也不會費心做出了傷心欲絕脆弱無助的柔弱模樣來迷惑了這三表哥得以嫁入富貴的國公府,雖然不過新婚之後這人便又去真愛了她的陪嫁丫頭,然而到底她也算是高嫁顯赫了。

    “你這傻子!”雖心中還對沈國公有些留戀之意,然而三太太卻知道自己的前程還得在三老爺身上,看著這只知道貪花好色的酒囊飯袋,她一□□入鬢間的眉就忍不住豎了起來,低聲罵道,“胳膊肘兒往外拐的東西!她親,還是你兒子閨女親?!”見三老爺厭煩地看著自己,顯然是自己庸俗貪婪的模樣叫崇尚人間充滿愛的丈夫噁心了,三太太心裡恨得咬牙,跌足罵道,“等著你一家喝西北風去吧!”

    丈夫是不中用了,她也只能靠著老太太,許日後還有些好日子過。

    況……

    三太太的目中閃過一絲陰沉,看著恭順公主的宮車停在了精緻華麗飛簷橫斜的春暉堂前,之後,一個絕麗婀娜,仿佛看不出年紀的絕色女子緩緩下車,身後還跟著一對兒模樣秀致美麗的金童玉女,默默地握緊了手。

    她已經奪走了她的夫君,如今,還要指使兒子來與她的兒子來爭奪這府中的爵位麼?

    怔怔地望瞭望隱在淡淡雪後的看似清淨的春暉堂,三太太嘴角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由著明秀與明嘉一左一右攙扶自己的恭順公主的面前,揚起了一個親熱的笑容來笑道,“多年不見嫂子,竟還是未出京前的模樣與神氣兒,可見大哥愛惜嫂子!見了嫂子,咱們這樣的老樹皮,竟都不好多看了。”她自顧自地笑了兩聲,見恭順公主停都沒停地就往裡去了,不由在心中暗罵了一聲目中無人!

    她在京中靠著國公府的威勢,哪怕是王妃公侯的女眷都是平等論交的,哪裡見過這樣無禮的人。

    只是心中暗罵得痛快時,三太太卻冷不丁見恭順公主左手邊兒上的那個清淩淩美貌秀致的少女霍然轉頭望了自己一眼,那雙眼中的清澈與深沉竟混雜在了一起,叫她生出了一份十分恐懼的感覺來。

    仿佛她的心事,那女孩兒全都看得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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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 00:07: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怎麼了?”恭順公主見明秀往後看了一眼,回頭嘴角還帶著些奇異的笑容,垂頭拍了拍她的手問道。

    “跳樑小丑罷了,只是心大了些。”明秀都不必猜的知道三太太心裡想些什麼,只是旁人再怨恨嫉妒,自家依舊過得很好,這叫嫉妒的人看著卻全無辦法的模樣才是最有趣的,掩著心中的那股子惡意,明秀眼睛沉了沉,之後抬頭化作了一片的清明,挽著恭順公主的手低聲笑道,“還是父親說得對,與她計較算計,平白自己都掉身份兒,只少見才是真理兒。”

    恭順公主心裡哼了一聲,緩緩頷首道,“你父親總有道理的。”

    只是說完了這個,不知想到了什麼,頗有些咬牙切齒。

    想當年明明說好不過做個有名無實的夫妻,只是叫她有個託付的,誰知道這廝日日眉宇間都帶著憂愁,她因那時這人守禮只知道睡書房,還是有些對恩人的感激的,因此好奇地詢問了一下。

    正義的高大青年斂目沉聲表示,作為國公,這輩子卻沒有尊貴的嫡子繼承自己的爵位,日後還要便宜了野心勃勃的繼母弟弟,這一生的拚搏不過為人嫁衣裳,竟有些困擾。

    占了人家嫡妻之位的公主殿下心裡愧疚的不行,又見這青年說什麼都看不上低賤的庶子,到底咬了咬牙,幫忙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兒子五歲上的時候,依舊是老老實實睡書房的男子,抱著兒子大半夜地坐在院子裡默默地看著月亮,本是清心寡欲的公主殿下再次好奇了起來,嘴賤問了。

    可憐國公爺戎馬半生在軍中只對著一群粗糙的兵爺外加只知道舞刀弄槍五歲就能拿槍捅得府中侍衛屁滾尿流的倒楣兒子,實在很羡慕別人家裡軟乎乎很可愛很貼心的閨女呀。

    比起臭小子自己更喜歡香噴噴的閨女的公主殿下與嚴肅著臉越坐越近的青年一同憧憬了一下心肝兒閨女,一年之後,果然就生了一個閨女。

    至於之後的兒子真是不提也罷,公主殿下總是被糊弄得不輕就是了。

    早年還好,這些年越想越覺得這是沈國公的陰謀,恭順公主在心裡默默磨牙,然而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到底做不出叫沈國公太過沒臉的事兒來,只跟著慢了腳步的丈夫一同進了春暉堂。才進去就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撲面而來,烘得人頭昏眼花,之後兩個極嫵媚婀娜,穿戴不與眾人同的大丫頭扭著腰身驚喜地出來,見了眾人急忙福了福,其中一個轉身挑了晃動的水晶珠簾揚聲道,“國公爺與公主殿下給老太太請安!”

    之後,又上前給明秀明嘉羅遙請安,十分規矩。

    只是明秀眼角的餘光卻見三老爺路過其中一個鵝蛋臉面龐白皙,顧盼都仿佛帶著和氣的丫頭的時候偷偷拿掩在袖子下頭的手去扯了扯這丫頭的手。

    那丫頭口中輕唾了一聲摔了手就往裡頭去了,然而面上卻並無厭煩,顯然與三老爺早有首尾。

    且看三太太惱怒的臉,顯然並不是不知道的。

    想到這位三叔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卻還是這樣不尊重與女色上蠅營狗苟,明秀忍不住在心裡生出了幾分厭惡,下意識地就牽住了前頭仿佛一座山一樣為自己擋住了那堂中而來的刺探目光的父親的衣擺,心中安定。

    沈國公感覺到閨女信賴的心意,頭微微地揚高了些,越發森嚴可靠。

    這叫見了他進來還端坐在正座上的一個老婦人臉色僵硬了片刻,方才努力在臉上露出久別重逢分外思念等等一系列的高尚的情操來。

    明秀扶著母親走到沈國公的身邊往前頭看去,就見正中那個穿著絳紅色萬字紋衣裳,頭上勒著一根繡活兒極精緻的抹額隱隱有些富態的老年貴婦正眼角露出了晶瑩的淚水來。見了面容冷肅的沈國公,竟忍不住將正伏在她的膝上落淚的男孩兒給小心推到了一旁,顫巍巍地起身含淚欣慰地喚了沈國公一聲兒,見他對自己行禮,心安理得地受了,這才拉著他的手打量了一會兒,流淚道,“一別經年,竟瘦了,可見是苦了我兒!”

    這話中仿佛還帶著點兒指摘之意,明秀微微皺眉。

    “有嫂子照料表哥,表哥怎會消瘦,定是母親看錯了。”三太太就在一旁掩著嘴角笑道。

    恭順公主對這話裡話外的擠兌充耳不聞,半點兒不感興趣。

    “我奉皇命駐守塞外,本該兢兢業業報效朝廷!若還富態起來,豈不是辜負了陛下對我的信賴?!”沈國公冷淡地說完,見太夫人一噎,轉頭冷冷地與乾笑的三太太說道,“公主天家貴女,這些年沒有半點兒抱怨照料我與幾個兒女,妥帖精心,落在你們眼裡,竟是罪過?!”他斂目淡淡地說道,“白眼狼說的就是你!怨不得三弟看不上你,實在是……”他目光譏諷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太夫人道,“姨母這個兒媳婦,是挑錯了!”

    “你!”沈國公的嘴好歹毒的,太夫人沒想到就為了這麼一句話這便宜兒子就給了自己下馬威,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三太太也搖搖欲墜,不敢相信地看著仿佛一句話都說不得的恭順公主,實在不知道這妖精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迷惑沈國公如斯!

    位高權重的實權國公,哪怕恭順公主真是個絕色佳人呢,這麼十幾年過去,竟還這樣緊著疼著?

    三老爺這塊兒,真愛都一院子了好麼?

    “表,表哥……”

    三太太哀婉的呼喚到了這兒,沈國公就不耐煩了,冷淡地說道,“沒有規矩!嫁了三弟委屈你了?還提從前的稱呼做什麼!”

    “再有一次,別怨我不客氣了!”

    明秀忍著心裡的笑垂頭,卻見一旁明嘉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了老太太的身後,正好兒就看見仿佛因沈國公的訓斥拋開了的男孩兒,仿佛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沈明棠,見這個堂弟此時抹著眼角的淚拉著太夫人的手往沈國公的方向看,對自家親娘被這樣呵斥也並沒有什麼不快,顯然與太夫人之間的感情更好些,不由同情地看了看被沈國公當眾削了臉面,此時很有些羞憤的三太太。

    正經的兒子不去親近,還有時間與她一家來挑唆。

    “我就說,她就是個……”

    “公主長途跋涉,該是勞累,咱們坐著說話吧。”就在三老爺想要說說妻子那點兒陰險歹毒的話兒來上上眼藥的時候,二老爺蹲在一旁做了很久的透明人了,急忙賠笑道,“今日一家團聚闔家歡喜,家事以後有的是時候談。”

    他的身邊立著一個與他一旁沉默寡言的婦人,頭上的釵子等等雖然都不鮮亮,卻穿戴齊整莊重,正是二老爺的嫡妻二太太,因想到這位二叔也並未納妾,膝下諸子皆同母所出,明秀就對這位看似木訥怯懦的二叔生出幾分好感。

    一個男子,若是連與自己同榻白首的妻子都能辜負,人品可見一般。

    雖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然而卻也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鄙夷。

    “聽說你如今在工部晉了五品?差事可還習慣?”沈國公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問道,顯然是對這個弟弟並沒有什麼心結。

    左右這庶弟是當年老國公娶了繼室之後生的,太夫人心裡怨恨些也就罷了,沈國公表示這庶弟與不同母的三老爺,在他眼中都差不多。

    “還,還好。”二老爺心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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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太夫人是個有手段的人,自然不會叫庶子出頭壓過自己兒子的風頭,一個年長強悍萬人矚目的便宜兒子沈國公就已經很要命了,庶子也出彩還叫人活不活呢?雖然因當年老國公看的緊沒法兒下手弄死庶子,然而女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平日裡溫聲和氣,只叫教書先生糊弄得教導,又縱容庶子在外玩耍,一來二去就將個眼中釘給養廢了,雖然如今捐了官,平日裡卻是不往部中去的,不過是名聲好聽些罷了。

    況二老爺對這種吃著皇糧有些體面還不必幹活兒也很滿意,太夫人自然喜聞樂見。

    沈國公卻並不喜歡。

    沈氏延續了數代,能夠繁榮到如今並不是一人之功。且獨木難支,一個人孤零零地奮戰總不如兄弟同心,他更希望的是弟弟們能出息些,至少支立門戶,在朝中有了幫襯。

    可惜眼前瞧著兩個弟弟一個庸碌,一個好色,顯然不是好幫手。

    心中微微皺眉,然而沈國公面上卻不動聲色,又開口詢問了幾句,見二老爺于差事上八竅只開了七竅,忍不住有些失望。然而此時目光落在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外甥慕容南的身上,見這個容貌俊秀脫塵,隱有隱士之風的青年正垂目低聲與拉著他的袖子的明嘉耐心地說著什麼,淡定從容年紀輕輕就生出幾分風骨來,覺得沈某人的外甥還是不錯的,這才心中稍稍松緩了起來。

    “大伯父一回來就罵我,老太太不是說與我做主麼?!”沈明棠被冷落了很久了,從他出生就是府中的寶貝蛋兒,不說自己的幾個庶出的兄長,就是二房的幾個嫡子都靠後的,真正養在綾羅堆兒裡得萬般寵愛長大。然而今日見大伯父回府不單祖母對自己不大留意了,連府中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那麼慇勤,沈明棠年紀小,且是個吃獨食的性子,見太夫人正對一側的明秀姐弟露出慈愛的笑容,頓時不幹了。

    “拖出去。”沈國公對撒潑的小輩從來沒有半點兒耐心,又不會自降身份與個孩子爭論,便淡淡地說道。

    “等等!”這是在立威,是在叫人知道誰才是府中的主子,三太太哪裡肯叫兒子吃這樣的委屈,急忙起身厲聲道,“誰敢碰我的棠哥兒!”

    沈明棠從前若這樣叫起來,一堆的婆子丫頭上前來哄自己開心,連老太太都要安慰自己給自己做主的,誰知道這一回竟沒好使,到底是個孩子,頓時驚呆了。

    “好好兒的孩子叫你教養得如此不堪,實在是沈氏罪人!”天底下還沒有沈國公不敢幹的事,見三太太很願意與兒子同甘共苦,也知道她那點兒小心思,心中起了些厭惡,慢慢地抹著手上茶杯中的茶沫子,漠然地說道,“古往今來子嗣最重,程兒這個年紀,都已然與我一同入軍伍操練。嘉兒與他同年,如今已經學著《中庸》,紈絝膏粱乃是禍家之本,你卻縱容他若斯……”

    “棠哥兒還小,金尊玉貴的……”

    “程兒是公府世子,難道這小子比程兒還金貴?!”太夫人明著慈祥可親,實則暗地裡的擠兌不斷,恭順公主沒有丈夫護著的時候也是吃過虧的,更願意看她的笑話,便在一旁笑吟吟地說道。

    她轉頭還給臉色平和,然而越發有郡主之勢的明秀笑了笑,這才慢慢地說道,“旁支罷了,這住在公府本是我家國公爺一番慈心,怎麼就旁生枝節兒,生出尊貴體面之言呢?”

    一個把柄生出許多話,太夫人都替小人得志的恭順公主累得慌,此時見恭順公主一臉的妖嬈有恃無恐,恨得在心裡咬牙,又見哪怕是自己一雙冰冷的眼鎮著,卻還是有跟隨沈國公回來,對什麼太夫人的話不大感冒的面容冷肅的婆子進來,與沈明棠一個孩子也就罷了,不過是不顧他哭喊掙扎地抱著下去,然而對上了三太太卻不是那麼溫柔,捂住了嘴就倒提著拖了下去。

    “她好歹是你弟妹,你也該給她些臉面。”太夫人心裡都涼透了,忍不住使出了哀兵之計傷心地與沈國公說道。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懷叵測。給她體面,回頭來擠兌公主與阿秀?”沈國公譏諷地問道。

    太夫人一時語塞,想到當日本是想要壓住恭順公主與榮華郡主母女的氣勢,叫她們知道知道沈國公府如今是誰做主的,不由咳了一聲含淚繼續說道,“她為你主持公府,京中人情往來裡裡外外都是她在操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大的錯兒,也該消了。”然而見沈國公高深莫測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後目光犀利地往正心裡暗爽的三老爺看去,太夫人的心中陡然一緊。

    “再功勞苦勞,她私吞下去的那京外千傾良田與江南的兩個莊子,也該抹平了,是不是?”沈國公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

    聽見便宜兒子說出的不過是這件事,太夫人仿佛叫人用力攥緊的心中猛地一松,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來。

    明秀靜靜地坐在恭順公主的身邊,眉目低垂。

    這是長輩團聚的時候,並沒有小輩說話的份兒,她只要坐在這裡,就已經叫人矚目。

    不管這府中從前有誰多麼的風光,也不管誰是太夫人的心肝兒寶貝兒,如今正經的國公回來,旁人就已經不值一提。

    這府中下人心裡眼裡能記住的主子,也只有自己一家罷了。

    雖然並未抬頭,努力做出了恭謹溫順模樣的榮華郡主卻還是聽見了太夫人微不可聞的出氣聲兒,哪怕不抬眼,她都知道這老太太是個什麼表情。

    耳邊還有弟弟與表哥低聲好奇的問話,明秀將手邊的茶往嘴裡嘗了一口,心中卻若有所思。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這一路到了現在,四皇子安王就越發叫人心中警惕了幾分。

    皇家哪裡有真正的傻瓜呢?安王看似缺心眼兒,然而一舉一動都存了叫人深思之處,其中叫人疑慮的,就是這位安王殿下,仿佛意圖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一下榮華郡主,想要來個表哥表妹一家親就叫明秀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聲。

    雖然這樣冷淡地想著,然而秀美女孩兒的面上卻還是帶著幾分溫柔的笑容,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頓了頓,方一抬頭就見對面,沈國公正淡淡地說道,“她貪墨府中銀錢,姨母莫不是不知道,還要我來挑明?”

    這又是一個不甘心的人,明秀心裡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聽著。

    她並不是一個熱情的人,從生在了這個時代,能叫她真心放在心中的,除了父親母親和兄長弟弟之外並不多,對旁人的和氣也不過是裝像兒罷了,偏偏世人都看不出來,還都道一聲榮華郡主溫柔可親,是個心中良善的女孩兒。

    就如同眼前,眼瞅著三太太要倒楣,名聲也要壞掉,明秀的心中竟然還存著看好戲的心,並不覺得如何同情。

    “她,她也是一時糊塗。”太夫人心裡暗罵一聲蠢貨,雖然這並不是最恐叫沈國公知道的要事,卻也很要命了,況她才是這府裡的寶塔尖兒,三太太平日裡對她也言聽計從的,這換了誰說出去,也不相信這貪墨繼子府中銀錢莊子的事兒沒有繼母的授意在裡頭不是?

    想到這事兒叫沈國公挑破,自己在沈氏的名聲也得往下掉,沒準兒還得叫人說一聲繼母險惡,太夫人眼前不由一黑,這一回是真想哭了,歎氣說道,“你也得體諒她,你三弟日後沒個爵位,日後我撒手一閉眼,他一家不是得去吃西北風?她也是擔心以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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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當日是提點過三太太要多從府裡摳出點兒錢來,可是那也得隱蔽點兒來不是?三太太前腳一臉聰明相地應了,回頭兒怎麼簡單粗暴怎麼來,吃相這麼難看,這都叫人問到臉上了,可怎麼是好呢?

    “我還得體諒個賊?”見太夫人一臉的痛心,沈國公心中冷哼一聲,頓了頓,這才淡定地說道,“罷了,左右那兩個莊子當日我聽了公主與我的擔憂,就想著留給三弟叫他不致日後沒個進項,如今正好,就當提前給老三,叫老三媳婦兒好好留在手裡,日後分家……”他在太夫人瞠目結舌之中淡淡地說道,“兄弟均分時記得這幾樣兒就不再多給三弟。再剩些多出來的銀子,就歸到公里給幾個小的置辦嫁娶銀子。”

    “什麼?!”聽說兒子沒占著便宜還壞了名聲,眼前倒現出沈國公不愛計較了,太夫人頓時尖叫。

    “什麼?!”這是聽說自己日後分家銀子提前便宜了妻子的三老爺!

    “就這樣罷。”沈國公可不是隨便叫人偷錢的冤大頭,立了威。這才慢慢地說道,“既然品性不堪,還管什麼家!鑰匙帳本子交出來,就給……”

    他頓了頓,在恭順公主微微一抽的目光裡淡定地說道,“就給公主身邊的紫蘭。平日裡平常事,就叫老二媳婦兒幫襯公主管著,不能決斷的,就叫人傳話兒往公主府上去,由公主做主。”紫蘭是恭順公主身邊的心腹丫頭,塞外時就幫著公主管家,如今公主是斷然不會管的,交給紫蘭也就罷了。

    “公主不住在府中?”太夫人當年是知道些風聲的,蓋因恭順公主當年舊事鬧得不小,然而此時聽著沈國公的話,心中忍不住猜疑了起來。

    莫非……

    “府裡頭人多,國公爺心疼我,不叫我住在府裡,免得見了不愛見的人,生了氣身子不爽利。”恭順公主嬌媚的眼睛如水波一樣蕩漾開來,有些心虛地看了看竟然知道了自己小算盤卻沒有反對的沈國公,頭一次覺得這廝竟然還算是個好人,之後見太夫人目露異樣,冷哼了一聲,到底知道維護這夫君的,之後不過是撫了撫頭上的宮花兒,在太夫人發青的臉色裡慢慢地說道,“至於我的阿秀與嘉哥兒,自然跟我住。”

    “那你豈不是無人服侍?”長子夫妻看起來蠻和諧,太夫人忍不住失望地對沈國公問道。

    “這就不必姨母操心。”沈國公煩死了。況既然今日進京,只怕明日就要陛見,沒有什麼心思來與太夫人勾心鬥角,只掃視了一圈兒,這才冷著臉繼續說道,“家中有幾個女孩兒,今日公主與阿秀累了,就不必再見進來拜見,日後再說。”

    見太夫人一怔,沈國公便低頭繼續說道,“至於旁的,待我見過陛下,再來好好分說。”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危險了幾分,顯然是想要好好兒收拾收拾上杆子與皇子玩耍作死的三老爺了。

    三老爺在一旁還在為自家分家銀子落在毒婦手中歎氣呢,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悲慘。

    “她們姐妹此時不見,日後再特意來見,反倒叫她們姐妹之間生出芥蒂來。”太夫人不管二房丫頭怎麼死,只是三老爺還有一嫡女正是花期,生得花容月貌名滿京中,就連宮裡的娘娘都知道她的,為了這個女孩兒能在沈國公面前露露臉,太夫人還是強打精神笑道,“說什麼拜見呢?姐妹之間說這些虛禮,竟反倒……”

    “阿秀正經的郡主,難道不配這一聲拜見?”恭順公主冷笑了一聲。

    太夫人是真不願意看見恭順公主那張傾國傾城的妖精臉,強笑了一聲,目視明秀,希望她“識大體”。

    榮華郡主向來識大體,見太夫人對自己露出了期盼的目光,她偏頭想了想,回了一個格外親近的笑容,之後羞澀地低頭,表示自己沒看明白。

    原來還是個草包美人!

    太夫人氣壞了,也松了一口氣。

    明秀乃是沈國公唯一的嫡女,身份貴重,單憑身份就壓過了她的親孫女兒。若還機靈些,那宮裡只怕眼裡就只有她了。如今蠢些,正好叫自己的孫女兒現出來,日後更能有個好人家。

    “罷了,都聽公主的罷。”太夫人覺得還是個蠢貨拿捏起來更叫人省心的,目光一轉,帶著幾分深意地望向了一旁的慕容南。

    平王世子也是個極好的聯姻物件,太夫人並不願意沈明秀得了這麼一個好姻緣,如今想著這麼個草包美人,只怕是不能入慕容南的眼的,越發歡喜了起來,已經垂著頭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人選,卻只留在心中。正在心中反覆思忖,就聽見沈國公突然問道,“二妹怎麼不見?”

    他既然已經回府,按理說平王妃與安固侯夫人都應該回府才是正理,平王妃老蚌生珠正高齡有孕呢,不好輕動,然而安固侯夫人卻並未前來,可見態度。

    太夫人自然知道安固侯夫人將三個妖精送給親哥,反倒便宜了安固侯的軼事,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卻只是臉色擔憂地說道,“她只怕又吃了委屈了。”

    這說的就是沈國公給親妹妹吃委屈了,沈國公巋然不動,眯了眯眼,轉頭與明秀微微頷首。

    明秀急忙扶著母親起身,這才與太夫人有些羞澀地說道,“母親累了,咱們先回府裡收拾收拾,回頭再給老太太面前說笑。”

    慕容南看著這表妹好溫柔的模樣,竟忍不住轉頭噗嗤笑了一聲,之後急忙拿修長的手指掩住了嘴。

    恭順公主累了,自然是無人敢阻攔的,眾人急忙恭送,直到走到了外頭,恭順公主意氣風發,正要上車,卻叫明秀扯了扯袖子。

    “怎麼了?”見遠遠的一個高大的英武青年大步而來,正是自己的長子沈明程,恭順公主突然覺得有什麼不會叫自己開心的事兒發生了,又見閨女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正覺得這其中有鬼,就見完全不與自己相似,然高高大大其實也很可靠的沈明程恭敬地走到了自己的身邊,轉身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給自己披上。

    這兒子倒還是個孝子。

    恭順公主裹在兒子暖呼呼的披風裡,哼哼唧唧地想著。

    “我接母親回府。”沈明程將手裡一個白玉暖爐塞進妹妹的手裡,護著得意的恭順公主走到了國公府外,在母親尋宮車的目光裡指著隔壁恭敬地說道,“都拾掇好了,母親累了,就先歇著,旁的都不必母親煩心。”

    恭順公主震驚的目光裡,“恭順公主府”五個大字,在雪天的日光下灼灼生輝!

    榮華郡主看著自家親娘那氣鼓鼓胖了一圈兒的臉與恨不能撓牆卻偏偏得在自己與弟弟面前裝做欣慰快樂“終於一家團聚”的憋屈模樣,突然覺得,看著母親變臉,原來也蠻有趣。

    “狼崽子!”恭順公主翻滾在柔軟的錦被裡,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因太過震撼恍恍惚惚的,恭順公主很輕鬆就被沈明程給接進了公主府,正要掀桌就想到閨女幼子都看著自己呢,急忙努力繃住了贊了長子兩聲表示自己很滿意,又明秀與明嘉都很對兄長在公主府中的打理好奇極了,開開心心地去了,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努力咬被角兒!

    她又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搬了家有誰在這裡頭興風作浪。氣得眼睛發黑,恭順公主忍不住轉頭喝問道,“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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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這個“他”自然不是美其名曰帶著弟弟妹妹們欣賞公主府的沈明程,而是奸猾的沈國公了。

    “國公爺說了,今日還有要事辦,回頭就來與公主請安。”沈國公急著抽弟弟去了,那還不得濺一身血呀,自然不好往公主面前來。

    “來了不許他進門!”恭順公主咬著牙厲聲道。

    “瞧您說的。”今日服侍恭順公主的自然是陳嬤嬤,此時聽了這個,想到明秀臨走前的吩咐,便忍不住笑著說道,“國公爺著緊公主,您不叫進門,那還不得跟在塞外似的在門外立一宿?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若凍病了國公爺,您不心疼?”

    塞外的時候沈國公曾受了一次重傷,幾近瀕死,恭順公主什麼悲傷春秋都忘了,在床前昏昏沉沉地守了沈國公半個月,親給換藥擦身累的半死,卻在沈國公醒轉之後仰著頭走了。

    若說不在意,那是唬人,偏恭順公主說什麼都不承認的,非要擰著來。

    “國公爺這身子骨兒看著強健,只是人也不年輕了。”陳嬤嬤睜眼說瞎話,拒絕承認沈國公正當壯年,唉聲歎息地說道,“不知得吃多少苦痛。”

    “他病了,幾個孩子又心疼了。”恭順公主抿了抿嘴角,看著屋裡頭柔軟的紗帳,簇新的紫檀木大床,都是自己喜歡的樣式,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只是哼道,“叫他進門,我要好好兒質問他!”說完了這個,又問可將回禮與與自己告辭的慕容南,見陳嬤嬤都應了,她這才歪倒在了榻上,清媚婉轉的目光裡透出了幾分怔忡,許久之後,輕聲問道,“宮裡頭可有信兒了?”

    “皇后娘娘知道咱們進京,這前腳咱們才回公主府,後腳娘娘的懿旨就來了。”陳嬤嬤急忙說道,“請您明日就往宮裡去呢。”

    “當年,也只有她為我說了幾句公道話。”恭順公主的目光溫柔了起來,仿佛想到了當年失魂落魄,如同喪家之犬無依無靠的自己叫人欺負得要去死的時候,那個端莊雍容的女人拼著叫皇帝厭惡呵斥也護著自己,叫自己有了一點點的喘息餘地。

    想到了那些恩情,恭順公主眼眶紅了,回頭將頭埋進了一路跟著自己,什麼都知道的陳嬤嬤的懷裡,喃喃地說道,“我真不想回京見這些噁心的人!”

    “如今有國公爺護著您,誰敢作踐您呢?”陳嬤嬤拍著懷裡纖弱的身子,想到恭順公主當年如驚弓之鳥,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他是個好人,我,我不能用虛情假意來待他,做不出假裝的溫順來。”她其實也能與沈國公舉案齊眉,可是……

    “國公爺都知道。”陳嬤嬤心裡歎氣,將美目含淚,無端生出了十分可憐的恭順公主勸住,這才輕聲說道,“只是公主您心裡記掛的,是當年的情意,還是當日的恥辱?”

    這話憑陳嬤嬤的水準,自然是問不出的,本就是沈明秀的手筆。只是恭順公主心中煩亂,卻並未聽出異樣,只是聽到了這些竟是在心中猛地一怔如同炸雷一樣炸開,仿佛癡了一樣呆呆地看住了對面的紅漆窗子。

    她心裡過不去的坎兒,究竟是情分,還是不過是因自己丟了臉沒有得到,因此方才念念不忘?

    這個問題恭順公主心中反覆,竟不能決斷,只是默默地從陳嬤嬤的懷裡退出來,縮進了錦被裡不說話了。

    恭順公主叫明秀叫破了心事心神俱動,此時的榮華郡主正跟一個小姑娘一樣立在屋裡,看著整理得十分精緻的屋子,回頭對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羅遙一笑。

    “表姐屋裡沒有那西洋船,卻有兩把好鋒利的彎刀,大哥哥也是費心了。”沈明程兄弟倆一起往前頭看馬去了,明秀見羅遙大馬金刀地坐著,有些鋒利的眼角掃過了自己並不奢華的屋子,之後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幾分不認同,急忙討好地拱在自家表姐的身邊小聲兒說道,“我不喜歡太過奢侈華麗,雖綾羅堆兒裡繁華好看,卻叫人心裡透不過氣來。”見羅遙微微搖頭,她便笑道,“況也並不樸素,只那藩國進上的西洋船,誰家有呢?”

    “我瞧著連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都花枝招展,你是公府嫡女,竟都沒有那樣華麗。”羅遙是沈國公庶妹所出,那在太夫人眼裡就相當沒有這麼個人似的,一直都沒有理睬,然而羅遙生於軍中,素來對這些無感,也懶得與內幃女眷計較,不過卻看不順眼太夫人冷落了明秀,此時摸了摸表妹光滑的小臉兒,羅遙沉默了一會兒,也覺得什麼都往頭上戴有點兒暴發戶兒的意思。

    “算了。”羅遙覺得還是清淩淩乾乾淨淨的明秀好些,撇了撇嘴說道。

    此時外頭有往明秀面前送來的東西,待聽說這是二老爺與自己的,裡頭竟還想到有羅遙的那一份兒,明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連庶女所出的羅遙都能看在眼中,可見她那位二叔並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還顧忌著一家子的情分,竟是十分難得了。

    因這個,明秀也投桃報李,知二老爺膝下三女,一個已經出嫁,另兩個還待字閨中,急忙使人取了三份塞外的土產來還禮。

    羅遙平日裡對刀劍之外的東西沒有什麼興趣,眼前就有些抓瞎。

    她總不能送三把刀子出去不是?那,那膽小的二老爺還不得跪呀!

    明秀到底是個壞心眼兒的姑娘,見羅遙默默地撐著頭出神為難,都不說幫一把的,也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表姐發愁。

    在壞心眼兒表妹看好戲的目光裡,羅家表姐默默地回屋,許久之後托著三個精緻的匣子回來,裡頭各有一對兒金釵。

    “您還有這個?!”明秀頓時肅然起敬了。

    羅遙目光遊弋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擦身後手上的一點點鼻涕眼淚啥的,只將匣子塞進了明秀身後丫頭的懷裡,之後擺了擺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奴婢方才看見了,表姑娘搶了她副將身邊兒的釵子,那人現在還在外頭哭呢。”明秀身後的一個丫頭笑嘻嘻地說道,眉目見透出了幾分精明厲害來。

    “你偏多事,我瞧著表姑娘匆匆往外頭去了,只怕是要買了新的賠呢。”出去買需要時間,來不及還禮,因此只怕羅遙先搶了自己副將珍藏的首飾,這回頭還得還人家。

    “這是咱們自己府裡,說什麼都自在,有什麼說不得?表姑娘待咱們親近,才不會見怪呢。”那心直口快的丫頭名為鸚哥兒,最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後頭那個一臉無奈地給笑起來的明秀鋪床的溫柔丫頭名為玉惠,都是與明秀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頭,此時聽著鸚哥兒與明秀嘰嘰喳喳說這府裡都有什麼景兒,玉惠只斂目將明日明秀入宮的衣裳首飾預備出來,這才服侍明秀睡了。

    第二日,明秀早早兒就起來,知道沈國公昨晚半夜入府,自己去熟練地睡了書房,也不多管爹娘之間的閒事,穿戴齊整徑直往恭順公主的房裡去了。

    恭順公主氣色卻帶著幾分萎靡,眼眶也□黑,竟仿佛一夜沒睡,神魂都生出了些恍惚的模樣。

    “母親這是……”明秀壓低了聲音去問也仿佛有些萎靡的陳嬤嬤。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因明秀教給自己的話一說,恭順公主都睡不著覺了,陳嬤嬤自然也沒睡好,此時看著用迷茫如同小鹿一樣純良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自家郡主,陳嬤嬤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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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擊即中,竟撼動了恭順公主的心神,這位郡主也是個人物了。

    可惜……生做了女孩兒。

    陳嬤嬤心中可惜地歎了一聲,卻只慇勤地扶著恭順公主搖搖晃晃地往宮車上去,顯然是等不及就要入宮的。

    明秀見母親竟連早飯都不用,低頭忖思了片刻,竟笑了笑,之後轉頭叫玉惠往廚房要了一匣子點心帶上了車,這才一路陪著母親往宮中去了。這一路因恭順公主並不肯與旁人說話,明秀也只是低頭墊吧了點兒吃食免得餓暈在皇后的面前,及宮車入了宮門一路往後頭去,就聽見外頭傳來隱隱的女子的有些輕狂的笑聲。

    宮中素來重穩重靜,明秀目光中透出幾分迷惑來,卻見恭順公主微微皺眉,之後目光冰涼。

    “得志便倡狂的小人!”恭順公主掩住了明秀的手叫她不必看,迎著女兒好奇的目光冷笑道,“敢在宮中這樣放誕,自然是咱們的皇貴妃娘娘了!”

    提起這位皇貴妃,真是很富有傳奇色彩。

    皇貴妃乃是宮中昭貴妃的堂妹,當年昭貴妃得寵六宮粉黛無顏色,盛極一時的時候,這位打著陪姐姐住幾日的旗號就進了宮,也不知怎麼就入了皇帝的眼,別說什麼後宮妃嬪,就是連她的姐姐昭貴妃都在她的面前敗下陣來。因皇帝深愛恨不能拱在雙手,因此入宮就封了貴妃,轉年兒誕下了五皇子榮王之後,竟封了皇貴妃直逼皇后,之後榮寵不衰,哪怕是過了快二十年,依舊是宮中的頭一份兒。

    雖然皇帝愛新鮮也很寵倖了幾個宮中的新人,然而卻都不如皇貴妃的寵愛不衰。

    皇貴妃甚至獨乘過帝王的冕轎在宮中招搖過市。

    不是皇后身後的承恩公府腰杆子硬,鳳印只怕都要被奪了。

    想到記憶裡見過幾面的那位溫柔慈愛的皇后,明秀便微微皺眉。

    “嫡長到底是大統,單看皇貴妃上躥下跳,陛下這樣維護卻不能撼動太子之位,可見朝中風向。”明秀低聲說道。

    “你說了這話,就是明白道理的人了。”恭順公主拒絕在一個妾的面前折腰,哪怕是皇貴妃也不行,況皇后待她極好,她心中早就偏向了幾分,此時翻看細長的手指,也不悲傷春秋了,絕麗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惱怒說道,“那府裡的老太太還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父親都看破了!心虛什麼?心虛的是,她想跟皇貴妃聯姻,想要和榮王更好呢!”想必昨天晚上沈國公的那頓好打能叫三老爺張長記性,短時間不敢與榮王走得近了。

    “我聽說皇貴妃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兒,眼下滿京城聯姻呢,卻不知昭貴妃怎麼想。”親堂妹奪了自己的帝寵,這簡直就是背後捅了昭貴妃一刀,怨不得安王明明與榮王血脈相連,卻與太子更親近。

    換了誰也受不了哇!

    明秀還記得些昭貴妃的模樣,那是一個極傲氣拿自己當回事兒的人,想必是與皇貴妃雖是本家,仇卻結得更大。

    “你不知道的還有呢。”恭順公主看著車外遠遠迎出來的幾個笑吟吟的大宮女,忍不住冷笑道,“她八月封的貴妃,卻來年五月生下了五皇子,對外說是早產,其實卻是足月。”作為京中八卦宗師,就沒有恭順公主不知道的事兒,見明秀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了幾分詫異,顯然是想到這其中的不堪,恭順公主暗悔自己嘴快拿這些骯髒事兒汙了閨女的耳朵,咳了一聲不說話了。

    皇貴妃只怕之前就與皇帝有首尾,這樣不尊重自己的女人,也沒有叫人尊重的地方!

    說不定頭一回廝混,還得是在信任愛護她的親堂姐昭貴妃的床上!

    “如此小人,還是遠著些吧。”明秀低聲說道。

    “皇后素來待我好,為著你父親,我不好多說多做。只是若那女人犯到我的手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恭順公主眯著眼睛冷冷地說道。

    明秀也微微點頭,記住了母親的話,方才沉默就聽到下頭有恭敬的請安聲,挑簾子見車已經行到一處極肅穆巍峨的宮殿之外,正是記憶之中皇后的居處,下頭還有大宮女等著服侍恭順公主與自己下車,她心中微動,急忙扶著恭順公主下車,又細細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見今日這身兒鵝黃宮裝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這才放心扶著母親一路往裡頭去了,才一進去,就見了自己極熟悉的容顏。

    皇后比自己離京之前衰老了許多,本不是美麗的臉上已經在額角眼角生出了細密的紋路,只有那雙眼睛還是從前的模樣,包容敦厚,又帶著十分的堅定。

    “你可回來了,若不是孩子們大了,莫非你要一輩子呆在外頭不管我們了?”皇后見了光彩照人的恭順公主眼睛發花,然而見她氣色極好,十幾年的光陰仿佛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心裡知道這個苦命的妹妹是嫁對了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恭順公主身邊的明秀的身上。見她容貌秀美,身姿婀娜,今日一身兒鵝黃的衣裳更帶著幾分年少女孩兒的嬌俏可愛,心中就愛極了,出聲兒喚道,“阿秀叫我好好兒看看。”

    明秀轉頭見恭順公主微微點頭,急忙上前到了皇后的面前。

    “瞧瞧這幾步道兒走的,穩穩當當,是個沉穩的好孩子。”皇后摸著明秀的手與恭順公主笑道,“從小兒就知道穩重。”

    自己小時候還恍恍惚惚裝自閉兒童呢,那自然寡言少語特別的穩重,明秀垂頭笑了,給皇后請了安,轉頭見了她身旁一個容貌豔麗奪目,豔光四射的宮嬪微微一怔,又給她請了安。

    這宮嬪她認識,自然是倒楣被妹妹截了胡的昭貴妃。

    只是此時的昭貴妃沒有了從前的咄咄逼人,雖然眉眼之間還帶著幾分嬌氣,卻沒有了叫人厭惡的神色。

    “瞧瞧你兒女雙全的,我可真羡慕你。”皇后不去與恭順公主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只拉著笑吟吟的明秀的手笑道。

    她膝下只有兩個兒子,還小小年紀就得跟親爹鬥智鬥勇省得被廢死無葬身之地,因此格外地老成,因此一直很羡慕有清淩淩女孩兒家的女眷。

    況這宮中唯一的一個公主出自皇貴妃的肚子,皇后自然更不會說一句喜歡什麼的。

    比起叫自己很厭煩的庶出公主,皇后還是更喜歡臣下之女。

    “嫂子雖喜歡,我卻是不肯借給你的。”恭順公主很小氣地說道。

    “瞧瞧,難道我還能搶走了她?”皇后嗔了哼了一聲的恭順公主,上下看著明秀,目光落在她清透的眼睛裡心裡就贊了一聲,只可惜了太子與二皇子都早早娶了正妃。然而想到另一個兒子跪在自己面前央求自己的模樣,想到他竟說出“這一生惟願守著妻子再無旁人”的癡癡的模樣,心裡到底心疼了幾分,下意識地摸了摸明秀秀美的臉,柔聲說道,“我看她是個極好的孩子,日後,定然一生順遂。”

    這個孩子比她的運氣好,她都想不到皇帝那樣的血脈,竟然會養出慕容寧這樣的癡情種子來。

    想到自己笑言既然喜歡就做主賜婚時慕容寧用力搖頭,只說這輩子他要守著心上人,若她傾心自己就迎娶,若她愛上旁人就守著她一生幸福,皇后抿了抿嘴角,下意識地看了正好奇地打量明秀的昭貴妃,知慕容寧與自己的話只怕不會與這個親娘說,不然親娘肺只怕都得氣炸了,有心叫昭貴妃更喜歡明秀些,急忙拉著明秀與昭貴妃笑道,“你瞧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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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是個齊整的姑娘。”昭貴妃有心不搭理皇后,不過見明秀抿嘴兒對自己一笑的模樣,砸吧了一下嘴角,竟忍不住說出這麼一句來。

    難得她竟沒有挑剔別人,皇后都忍不住詫異了起來。

    昭貴妃壞事兒就壞在一張嘴上,哪怕如今失了寵嘴巴都不讓人的,別說平日裡對上皇貴妃時什麼好聽的來什麼,就是勳貴女眷帶著小姑娘們入宮,那也是嘴上沒有把門兒的,挑剔起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而到底因她還有幾分根基不敢與她爭鋒。

    誰能保證盛寵過的昭貴妃不會複寵王者歸來呢?

    明秀也多少知道些昭貴妃的性子,竟被她誇得呆了呆。

    見小小的女孩兒家家沒有見過天家威嚴怕了,昭貴妃本只顧著自己的那顆心竟軟了,沐浴在小姑娘“求助”的目光裡,她竟勉強露出了一個和氣的笑容對著明秀笑了笑,之後對自己這樣沒有貴妃的深沉有些生氣,想要收了笑做出威嚴的模樣,到底見明秀見了自己笑容之後淺淺露出了一個如花的笑靨之後,嘴裡哼了兩聲,避開了皇后戲謔的目光偏開了頭去。

    難得昭貴妃竟然也會喜歡一個小姑娘,皇后心中只覺得這是緣分了,卻知道過猶不及,因此轉頭叫人去取了一匣子明珠來與明秀,這才放了她回恭順公主身邊。

    昭貴妃猶豫了一下,也叫人取了一匣子進上的紅寶,之後就後悔心疼得無以復加,然而見那小姑娘捧著那匣子對自己感激地笑了,便低頭摸了摸嘴角。

    其實……她還有一匣子藍寶也可以賞給她來的。

    “這回回來,你常進宮來陪陪我,我也不孤單些。”皇后與恭順公主柔聲說道,“太子妃東宮的事兒一大堆,忙得焦頭爛額的,我也捨不得叫她來回跑。唐王妃……”她這一回就帶著幾分炫耀地與恭順公主笑道,“唐王妃有孕了,才診出來的,我哪裡能叫她勞動呢?”

    恭順公主默默地想了想與唐王年紀仿佛卻還光棍兒一條的沈明程,再看看皇后炫耀的笑容,臉都青了。

    “以後我兒媳婦兒,一次生倆,一年生一回!”恭順公主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了。

    明秀用慘不忍睹的眼神望了自家親娘一眼,有心捂住臉,卻記住這是在皇后面前,唯恐失儀不得不裝作沒有聽懂,抱著盒子微笑。

    皇后對著她眨了眨眼,顯然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明秀的臉頓時就紅了。

    “既然你有這個心,那就好了。”皇后見恭順公主其實很在乎沈明程這個長子,心裡一塊石頭就落了地,與氣鼓鼓擰衣角兒的恭順公主溫聲說道,“那孩子大了,從前在塞外風裡來雨裡去的,也顧不上這些。你這當娘的也是,這孩子都多大了,跟他一般年紀的,哪個沒個兒子呢?你一點兒都不著急?”見恭順公主垂頭不語,皇后便歎息道,“這是咱們親近,我與你說些心裡話兒,外頭那些爭執,朝中如何我都不管,我心裡看重的,就是叫這些孩子過得快活。”

    “嫂子!”

    “聯姻之類我也不會與你算計這些,能給你做兒媳婦兒的,我只望是程兒自己喜歡的,哪怕是……”她轉頭對著昭貴妃笑笑,柔聲道,“是龐家的人,與我而言都並不是要緊的。”

    龐家是皇貴妃與昭貴妃的本家,因女子的興盛而起,風光無限,然而與皇后卻是天然的對頭。

    “程兒才不是那樣沒眼光的人。”恭順公主小聲兒說道。

    昭貴妃正細細地端詳明秀,見她目光柔和,又仿佛對長輩很尊重的模樣,一直都在用心傾聽皇后與恭順公主的話也沒有半分不耐,雖然覺得恭順公主這句話哪裡不對勁兒,有連著她一起罵了的嫌疑,卻還是大人大量地抬抬手放過了,突然與明秀問道,“平日裡喜歡什麼消遣?”仿佛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昭貴妃豔麗的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緩了聲音問道,“下一回入宮,我給你預備出來,咱們一起打發時間。”

    她看著明秀,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這雙清澈的眼睛。

    沒有譏笑可憐看不起抑或是討好畏懼,清淩淩的小女孩兒,叫昭貴妃覺得心裡都亮堂起來了。

    “若說要一起打發時間,那就只能打葉子牌了,你不是就會那一樣兒麼?”皇后見昭貴妃竟然這麼喜歡明秀,忍不住調戲了一下。

    “胡說!我還會下五子棋!”昭貴妃聽了這麼個誹謗,覺得自己在小姑娘心裡的形象有崩塌的趨勢,頓時大怒!

    明秀微微一怔。

    古代還有五子棋?

    “是了,還會悔棋偷棋子兒呢。”皇后不知明秀的疑惑,已經笑了。

    從前當昭貴妃是對頭,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又與昭貴妃同甘共苦過來的,那點子仇怨早就沒了,她平日裡倒十分喜歡逗弄愛炸毛兒的這個妍麗的女子。見昭貴妃氣得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很有一種叫自己欺負哭了的節奏,皇后的心裡爽了,暗淡的宮中生活都被點亮了,笑眯眯地回頭看著也一樣兒癟著嘴兒黑著臉的恭順公主,心滿意足地抬手喝了一口茶。

    “你!你!你給本宮等著!”眼瞅著被皇后戳穿了老底兒,昭貴妃又見明秀好奇地看著自己,仿佛是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偷棋子兒,頓時傷心了,指了指皇后虎虎生風地走了。

    “這……”見昭貴妃被氣走了,明秀已經忘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有些手足無措。

    “你安心,她呀,今天晚上就得來我這兒報仇。”怎麼報仇呢?來跟皇后娘娘下五子棋,狠狠地偷她的棋子兒。

    “她從前可驕橫了,不是這樣呀。”恭順公主離京前昭貴妃還得寵著呢,什麼皇貴妃那都是天上的浮雲,那時這女人叫一個傲慢,蹬鼻子上臉就沒有叫人喜歡的地方,如今竟還好些,見皇后抿嘴笑起來,恭順公主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莫非是皇貴妃……”

    “她本不是個心眼兒多的人,從前叫陛下寵著攛掇著,自然與我爭鋒。後頭沒了別人的挑唆,她就閑下來了。”

    昭貴妃就是耳根子軟罷了,誰對她好就聽誰的話,從前聽皇帝的,皇帝丟開了她翻臉無情,叫她失了依靠,妹妹又在後頭捅刀難免就生出了些複雜的心境,只是這後頭人情冷暖見識了,也知道誰才是真心待她,竟天真爛漫了許多,再也沒有從前的惡事。

    皇后並不是一個記恨的人,況這後宮妃嬪爭鋒,叫皇后說恨什麼情敵呢?恨那個無心無情的男人還差不多!

    男子若是個有良心的,也沒有這些後院女子間的悲劇了。

    目光沉了沉掩住了目中的冰冷,皇后見恭順公主遲疑地點頭,這才和聲道,“她是個簡單的性子,為人其實並不難相處,有她在我的面前,這日子也不難熬了許多。”

    “陛下還是那樣?”恭順公主眼見這宮中冷冷清清的,又想到方才聽見的輕狂的女子的笑聲,便忍不住氣道,“再如何,那也是個妾!”

    生出的兒子還是叫人說一句庶出,又有多少臉面呢?

    “就當是磨礪。其實有她與榮王,我竟安心些。”皇后命人出去,這才與恭順公主垂目低聲說道,“沒有榮王這麼一個擋箭牌,太子與唐王怎會如如今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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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皇位之爭可沒有親兄弟的說法,一母同胞翻臉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當年皇后曾經很擔憂這個,然而先有安王后有榮王,眼見外頭勢大叫太子與唐王越發彼此守望互助,能不見到兄弟相殘,皇后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日後太子會不會宰了榮王,那不是自己生的,又不如安王叫自己拿親兒子看,皇后娘娘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禍害人禍害慣了,竟越發不像,也不怕叫人道一句昏君!”恭順公主在皇后面前素來言行無忌的,又想到當年叫皇帝給坑慘了,頓時憤憤地說道,“當年若不是嫂子娘家,他怎會順利登基穩固朝堂?!”

    當年皇帝根基不穩,搖搖欲墜,還是皇后身後的承恩公府出力文武之上支持著,方能有眼前的局勢。

    “功高震主,難免叫人心生忌憚,況當年他能厚待我多年,也是辛苦了。”皇后漠然地說道。

    她並不是一個美人,當年嫁給皇帝時那還是個奪位的皇子,為了得到支援不得不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樣來善待她,太子與唐王就是那時生下來的。不過顯然皇帝陛下不是一個樂意出賣自己身體的人,也記住了皇后面前賠笑討好帶給他的恥辱,因此當他帝位穩固,就不再對皇后假以辭色,還屢次提拔年輕貌美的妃嬪來與皇后爭鋒,給皇后沒臉。昭貴妃做的不好,因此失了寵。皇貴妃一直是個蠢貨,做得十幾年如一日,因此就得了皇帝的寵愛。

    內裡就是如此,不過皇后卻懶得與志得意滿的皇貴妃說這些廢話。

    慢慢兒給她兒子當磨刀石去吧!

    目中閃過冷光,皇后握了握袖下的手,抬頭與擔憂自己的恭順公主柔聲道,“你放心,我並沒有吃虧。”真到吃虧的時候,也別怪她心狠手辣就是了。

    想到皇帝那麼個王八羔子,皇后就忍不住想到了當年恭順公主的倒楣事兒,只是明秀還在,她只好含糊地說道,“至於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是何意恭順公主竟不明白,只是昨夜陳嬤嬤的話言猶在耳,她竟然少了幾分對從前事兒的興致,含糊地點了點頭。

    比起皇后,她其實過得跟在蜜罐子裡似的了。

    “其實,我是真的過得很好。”恭順公主喃喃地說道。

    原是她有些太不知足罷了,她心安理得享著那人的寵疼,還叫他傷心……

    她念念不忘的,或許並不是當初的那人,而是……

    “給母后請安。”心中正有些東西在慢慢地清晰明瞭,恭順公主就聽到門口有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詫異地回頭,卻見門口處明亮的光線之中,正有個眉目似畫,容顏如同二月春光一樣明媚的青年緩緩而來,那儀態美妙,刹那的美麗仿佛在一瞬間躍然而出,叫人永生難忘。

    恭順公主看著這高挑的青年恭敬地給皇后施禮,也不得不承認安王的美麗世所罕見了。

    “你還病著,竟急著過來做什麼呢?”皇后見慕容甯忍著泛著潮紅越發嬌豔奪目的臉龐,心生歎息。

    太子與唐王再如何艱難,也怨恨著寵妾滅妻的皇帝,後院兒卻也有幾個妾室的,不過是更給正妻尊榮與體面,不叫妾室壓過妻子罷了。

    然而眼前這個,卻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慕容甯昨日在心上人面前美麗凍人了一下,回頭就病了,如今燒得腦子糊裡糊塗,卻還是聽見恭順公主母女入宮之後努力地爬起來想要見明秀一面。

    “表妹說,說喜歡外頭的冰糖山楂,我自己往禦膳房去親手制的,你嘗嘗看。”他的手一抖,從袖子底下滑出了一包歪歪扭扭泛著焦黃糖霜的果子來,忍著心裡的歡喜將紙包遞到了詫異的明秀的面前,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只有自己的模樣,想要笑一笑,卻酸澀的不行。

    其實當年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王妃,也曾喜歡過這些。

    他究竟錯過了多少?

    大抵人生得美麗些,就格外地多愁善感。

    明秀見不知怎地這皇子又在自己面前掉眼淚珠子,頓時心虛地往上手臉色意味深長的皇后看去。

    看起來皇后娘娘很喜歡這個不是自己生的的皇子,可別以為自己是欺負了他,回頭尋自己算帳。

    一時捧著黃乎乎的山楂的榮華郡主頓時就覺得這玩意兒燙手了。

    “吃,表妹吃。”沒有回憶算什麼,現在安王殿下就給創造出點兒回憶來!

    眼瞅著這眼前的一幕也與前頭慕容南遞給心上人冰糖山楂的畫面差不多,慕容寧急忙抹了抹眼淚,顧不得自己還頭暈眼花的呢,對著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明秀咧開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還慇勤地說道,“你別看長得不好看,其實可好吃了。我,”他忍不住臉上的笑快活地說道,“我嘗了,吃不壞,你放心。”

    吃不壞就夠了麼?!

    榮華郡主手有點兒抖,深深地看著這位看著挺二的皇子,想著這貨是不是跟自己有仇想要毒死自己一把。

    被心上人滿心滿眼地看著,安王殿下挺了挺自己的單薄的身子,目光瀲灩。

    恭順公主都在一旁張了張嘴,想別叫閨女自己作死吃這個,卻見沉默地看了安王一會兒的明秀突然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對著慕容寧感激地點了點頭,拿起一個山楂面不改色地吃了。

    入嘴的是帶著些苦澀,帶著些異味兒的酸酸的山楂,明秀面上沒有半分不喜地吃了,淡定地轉頭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沖散了嘴裡古怪的味道。

    “殿下有心了,只是君子遠庖廚,日後還是不要勞煩了。”明秀柔聲說道。

    明亮寬闊的屋子裡,小小的女孩兒這樣溫柔地與自己說話,慕容寧不知是不是因在病重更喜歡傷感,竟一時移不開眼睛。

    從前,她也是這樣與自己說話的,只是那時自己不珍惜,總是想著往外跑籠絡群臣,想著坑太子唐王一把。

    他把她心安理得地丟在家裡,如今想來,竟恨不能自己給自己兩個耳光!

    他做錯了,辜負了她,已經知道錯了,所以不要不要他,不要轉頭去看別人,他一定不叫她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癟了癟嘴,慕容寧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勉強站了一會兒,便坐在一旁喘氣。

    “安王這是昨日凍病了?”瞧著病得不輕,不過病成這樣還知道倒騰什麼冰糖山楂就叫恭順公主心裡警惕了起來,然而想到安王能叫皇后當親兒子看,到底品性上叫人心安的,恭順公主再想到昨天閨女與自己笑言的“美麗凍人”之語,便與急忙看過來與自己恭恭敬敬聆聽的安王溫聲說道,“這大冷的天兒,那就得多穿點兒,不然美是美了,這病了不是叫嫂子與你母親心疼?”

    “您說得對。”慕容寧咳嗽了一聲,正要偽裝堅強,卻模模糊糊地見著不遠處安靜地坐著的明秀捧著山楂帶著幾分憂心看著自己,突然心一橫伏在了桌面兒上努力地咳嗽,虛弱地,勉強地小聲兒說道,“只是如今難過的很。”

    他記得,心上人最憐惜弱小了!

    果然明秀見了安王這樣單薄,再看看手上這要命的山楂,心中到底因自己幾度腹誹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愧疚,又取了一枚在嘴裡慢慢地吃了。

    還是那樣的苦澀,只是叫明秀想著,安王說好吃,只怕是那時病得狠了,味覺都不好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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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她雖然心中有些防備,卻也不願糟蹋旁人的心意,安王能這樣用心,已經叫她心中感激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殿下平日裡也別急著動,好好兒養著就好了。”明秀柔聲說道。

    “表妹這話,我聽得心裡歡喜極了,除了母后與母親,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我了。”慕容寧心說果然哀兵必勝,心裡給自己點了一個贊,早就忘了今兒早上他倆親哥還叮囑他不必上朝好好兒養著免得落下病根兒啥的呢,眼裡都流出了喜悅的淚花兒,越發得寸進尺地小聲說道,“表妹不知道,聽了表妹的話,我心裡暖呼呼的,都覺得自己病好了。”

    皇后很久沒有說話了,含笑看著兒子裝模作樣演戲糊弄小姑娘,卻樂見其成,只是挑了挑眉。

    回頭把兒子缺愛缺關懷的心情好好兒與太子唐王說說,好叫兒子多得些來自兄長的關懷不是?

    想必太子聽了這些,一定很感概,會回頭狠狠抽他的!

    慕容寧正繼續在明秀面前做出了可憐的模樣,如今縮成一團更見慵懶病弱的美態,卻陡然背後竄出了一股子涼氣,渾身拔涼拔涼的。

    “小女覺得,殿下還是多看太醫,好得就更快了。”什麼是蹬鼻子上臉呢?安王就是了。

    明秀不是個蠢貨,見安王還裝得挺像,頓時抽了抽嘴角,之後方才與上頭含笑的皇后柔聲說道,“我本不懂這些,只是不知殿下是否因昨日往驛站來吹了風,竟不安起來。”見安王呆住了,用力搖頭,且也顧不得裝模作樣了,努力挺著後背表示自己其實病得不重不是自家的過錯,明秀心中微微一笑,倒覺得這位殿下心性純良,生出了幾分好感,又見上頭皇后了然地看著自己,頓時心虛低頭。

    小姑娘竟然知道這樣來堵兒子的嘴,皇后心中也只好說一句一物降一物了,不過瞧著安王傻乎乎還很開心的模樣,竟也覺得這樣兒挺好。

    都精明起來,這日子怎麼過呢?

    “我算了算,咱們阿秀是不是也十五了?”皇后見慕容甯緊張地望過來,臉都繃緊了,這才與微微頷首的恭順公主含笑問道,“你心裡可有主意沒有?若是沒有,我給你瞧著如何?”

    “她才多大,我才不及呢。”恭順公主拒絕承認自己已經將京裡的好人家挑揀了一回,表示自己一點兒都不著急。

    “一家有女百家求,這麼好的姑娘家,你就算藏著掖著,又能留到何時呢?”見恭順公主遲疑了一下偷偷與自己使眼色,皇后心中一動,又見明秀的臉很適時地紅了,便指了指都不敢咳嗽了的慕容寧笑道,“帶你表妹往外頭去走走,這御花園裡好看的地兒多得是,她多年沒有回來,想必瞧著新奇。”顧不得外頭冷得很,皇后面不改色地與眼睛都亮了的慕容寧笑道,“回頭再去安慰安慰你母妃,今日又惱了。”

    一個“又”字,可知昭貴妃娘娘過得是多麼苦逼的日子。

    “知道了。”能與心上人單獨走走,雖然身邊兒跟著一堆的宮人也盡夠了,慕容寧急忙用力點頭。

    明秀並無不可,見恭順公主仿佛與皇后有話要說,也跟著起身。

    眼瞅著兩個孩子一同出去了,皇后只覺得這並肩的背影仿佛連在了一起似的,又見恭順公主松了一口氣,這才笑問道,“我方才問你你卻不說,莫非是擔心這孩子臊了?”

    “我與嫂子說句心裡話兒,到了咱們這身份兒,阿秀又是這樣的品貌,還封了郡主。這已經是富貴雙全,如今也就姻緣一件叫我操心了。”

    恭順公主此時就坐得離皇后更近了些,很有懇切的意思,撫摸著腰間明秀親手繡給自己的吉祥如意花紋的精緻荷包兒,目中就生出了幾分傷感來,輕聲道,“嫂子也知道,這女子一旦所嫁非人,管你是什麼身份兒呢,都是一輩子的悲劇。”

    “你的意思是……”

    “阿南我就瞧著極好,知根知底兒我從小兒看著長大的,且還有幼時的情分,總不致虧了阿秀去。”恭順公主都打算好了的,見皇后怔了怔斂目不語,便繼續說道,“他母親嫂子也知道的,最是個心胸開闊的厚道人,拿阿秀當親閨女養,以後在她身邊兒過日子,阿秀總不會吃虧。”

    慕容南品貌都是最好的,然而恭順公主是知道婆婆要命的,更看重厚道的平王妃些,此時便忍不住喃喃道,“八角俱全的人家兒,很不多了。”

    皇后再喜歡慕容寧,也不得不承認恭順公主說的都是對的,平王世子慕容南確實是百裡挑一的好人選。

    “阿秀知道麼?”皇后溫聲問道。

    “若叫她知道了,心裡不自在起來,想必就不好與阿南這樣親近了。”恭順公主冷眼瞧著,明秀待慕容南與沈明程兄弟並沒有不同,只當閨女沒有開竅兒。

    “小兒女的事兒,且得叫他們自己兩情相悅才好做親是不是?”皇后這話就很別有用心了,又見恭順公主遲疑了一瞬認同地點了點頭,見她面上神色不好,又想到當初的舊事,到底在心中憐惜她幾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道,“你能看開些,我這心裡也跟著歡喜。”感覺到手中的軟乎乎的小手一顫,皇后便繼續說道,“永樂當年那樣奪了你的姻緣,然她卻並未快活,你可想知道?”

    大冷的天兒逛什麼園子呢?

    況安王還病著,明秀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怎麼會叫安王拖著病體跟著自己到處跑,不過是尋了一個背風的亭子坐了,有些歉意地說道,“連累殿下了。”

    “其實我就喜歡吹吹風。”慕容寧忍了一路了,這才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正覺得自己的肺都要咳出來了的時候,就見一旁遞過來一碗茶來,抬頭就見明秀對著自己微微頷首,他眼睛都睜大了,見明秀溫和地看著自己,顫巍巍地接過了茶道謝了,垂著頭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有心與明秀說些什麼,卻還是憋不住地咳嗽,許久之後方才低聲說道,“見了表妹,我心裡其實很快活。”

    後頭的話兒聲音太小,明秀並沒有聽見,只是見慕容寧長長的睫羽垂落,竟恍惚生出了幾分錯覺。

    仿佛記憶裡,有一個美貌如花的青年,也是在自己面前喜笑顏開,美麗得吹開了不散的陰霾。

    明秀皺了皺眉,晃晃頭,見慕容甯有些可憐巴巴地偷偷覷著自己,便有些疑惑地笑問道,“我與殿下有仇仇怨麼?”

    “啊?!”

    “您這樣小心翼翼,倒叫我不知該怎麼是好。”明秀和聲說道。

    她看出了幾分,安王並不是心中狡獪之徒,倒仿佛與昭貴妃有些仿佛,缺點兒心眼兒,這在宮中真是難得。

    這樣的皇子,說是為了討好沈國公因為對她這樣小心,竟有些說不過去。況又有皇后的體面在,明秀並不願意得罪四皇子。

    “我……”他其實是欠了她的。

    欠了她的一生。

    慕容寧吸了吸鼻子,只是看著眼前年輕活潑的明秀,小小地嗯了一聲。

    他早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那樣兒,上輩子他們就會很幸福。

    原來對於沒用的四皇子來說,什麼皇位根本顧不過來,他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兒,安安生生地跟自己喜歡的妻子好好兒過日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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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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