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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嫣 -【招喜太子(搶婚大作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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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3: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羽嫣 - 招喜太子(搶婚大作戰)

咦──迷路要殺頭?!律法裏有這一條嗎?
她步招喜在樹林裏迷半天路,已經很緊張了,
還被這奇怪的男人,當成刺客對待,
然後再對她又抱又摟,把她的小嘴兒當點心嘗,
雖然姊姊們有交代──男女授受不親,
可為了早點回家,她決定要不擇手段,賴、上、他
想他納嵐疾是堂堂碎葉國的太子,武功蓋世、英明神武,
一遇上危險,就被屬下以安全為由迷昏不說,
還被這說要帶他進城、卻一直迷路的小妮子吃得死死的。
不行!他得拿出他太子的威嚴,要她別再敷衍他,
可一見她甜甜的笑,和無辜的眼神,他的心就先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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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3:5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湚皇朝最富庶、繁榮的地方,當屬位居朝廷所在,全國經濟重鎮的遙安城。

遙安城裏著名的市井大街,街衢裏車水馬龍、熱鬧非凡,沿著街道兩旁,各種名目的商店開張立鋪,好不熱鬧,城裏除了赫赫有名的“悅來”大客棧外,就屬步氏姊妹用來營生的“喜福”客棧最為出名。

這“喜福客棧”,裝潢佈置不及其他有錢客棧來得體面,食材茶水也僅是粗茶淡飯,但每日用餐時間,依舊是高朋滿座,人滿為患,不止一般老百姓會來捧場,連王孫貴族的公子哥,也會大老遠地來吃頓飯,只為了看步家姊妹一眼。

說到這步家姊妹,就不得不提她們精緻的樣貌,傳言步氏夫妻早亡,身後留下四名如花似玉的姊妹兒,以及一筆驚人的債務,大姊步吉祥為了照顧三個未及笄的妹妹,還有償還債務,只好一肩扛起雙親遺留給她們的小客棧。

或許大夥都看在她們,年紀輕輕地就要為生活勞苦,因此對步家姊妹,能多多關照就多關照,有時鄰居相約就來喜福客棧吃一頓,就當做做善事,幫這四個美麗的娃兒度過人生難關,因此客棧開始營業的這兩年來,每天登門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

聽說步家姊妹,個個嬌豔動人,娉婷嫋娜,各有各的特色,有一首民謠是這麼流傳的:

吉祥音似黃鶯啼,迷信鬼影兒,心膽懼,千兩黃金撥成萬。

納福占夢避災厄,媚眼一眨兒,福禍倚,改運解危三天應。

求安溫婉識大體,鍋碗瓢盆兒,樣樣行,小嘴淺笑人發暈。

招喜笑臉迎客來,迷途知返兒,人驚奇,他人逢凶我化吉。

關於步家姊妹的嬌媚事蹟,早成了遙安傳奇之一,更是三姑六婆們,茶餘飯後閒磕牙的八卦題材。

若各位客倌,想再多聽聽這步家姊妹的事兒,您老有錢有閑,不妨來咱們喜福客棧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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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元壽十六年,碎葉國與吐火羅國勾結,密謀反叛風湚皇朝,遭皇朝大軍攻入剿滅,皇宮大臣一干人等皆以叛亂罪,就地處以極刑,唯東宮太子──納嵐疾下落不明,而碎葉國就此消失在歷史上,國土也成為皇朝的版圖之一。

深夜時分,寂靜的官道上,多了一些吵雜的聲響,一行約略十多人,在官道上疾行。

眾人簇擁著一名頭戴冠帽,紅絲扁冠纓帶,冠前有傅山、金附蟬,身著一襲墨藍錦袍的英挺男子,其袖口繡了一圈象徵皇家貴族身分的金邊龍紋,他身邊圍繞的儘是高頭大馬的貼身死士,盡責地保衛他的安危。

一行人捨棄代步的馬匹、車輦,還特意選在夜間趕路,只為了避開連日來,追趕不休的敵人兵馬。

納嵐疾的項上人頭,是目前價最高的賞金人頭,只要逮回背叛皇朝的碎葉小國太子,皇朝天子將賞賜百萬兩黃金,豪宅一座,加官晉爵。因此,除了皇朝軍隊四處追緝外,還有數不清武藝高強的高手,也紛紛加入這場圍捕。

“當心,後方一裏外有數十匹快馬奔來。”

“保護太子。”

“保護個屁,本太子可不是嬌弱的娘們。”納嵐疾暴吼一聲,他可不是見血就暈的無用男子,論刀劍、拳腳,他可樣樣不輸人。

“把太子迷昏。”四死士之一的冷冬大喝一聲。

“該死!再用這招,本太子非……”

納嵐疾話還沒說完,緊貼在他身邊的兩名死士,旋即拿出沾了使人短暫昏迷藥物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架起他就往草叢裏奔去,這是阻止他惹事的最快方法。

其餘數十名護衛也跟著散開,分別躲入草叢,不約而同距離太子躲藏之處,有十步之遙。

納嵐疾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沒耐心的脾氣加上粗神經,幾乎是名冠西域諸國,最會捅樓子的太子,別國太子是飽讀詩書,勤于學習治國之道,他偏偏最愛在戰場上見真章,倒是那些身為儲君該懂的、該背的為政學說,全被他視為狗屁。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眾人無不屏氣凝神,壓低喘息的聲音靜待著。

馬蹄聲漸近,原本喧噪的蟲鳴聲也戛然止祝夜,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于──”本該快馬通過的隊伍,卻在領頭的人一聲號令下,全停在官道上,他們與納嵐疾的人,只有幾叢草之隔,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頭兒,有什麼不對勁嗎?”從第三匹馬上躍下一名虯髯壯漢,他走到領頭的人身邊問道。

“距離我們之前發現的火堆,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納嵐疾他們一定一路往這裏走,可追了這麼久,竟然還沒看到人影,我總覺得他們就在這附近。”領頭的人憤怒地捏緊手中的韁繩。

“頭兒,別擔心,從來就沒有獵物,可以逃過我們弋風寨的追捕,從他們踏進泊虎關開始,我們就盯上他們了,沒道理會讓這到嘴的肥鵝肉溜走。”另一名穿著虎皮短衣的青年也下馬來。

這群人自然非善類,他們正是為納嵐疾那值錢的人頭來的,自從獵捕碎葉國太子,就有賞金可拿的消息放出來,他們這群山霸王早摩拳擦掌多時,只待一舉擒下獵物換賞金。

碎葉國被滅,西域諸國人人自危,赫赫有名的飛騎營也還鎮守在邊關,有了碎葉和吐火羅的前車之鑒,西域等小國也不敢再有任何挑釁皇朝天威的舉動出現,更別說敢窩藏皇朝大敵,碎葉國的遺孤血脈──未死的納嵐太子。

逼的納嵐疾等人只好潛進皇朝境內,尋求庇護之所,畢竟最危險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早一步算計到的弋風寨賊子,正是從邊關處一路尾隨而來,由於納嵐疾身邊還跟隨為數不少的護衛,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正想等待適當時機下手時,人就這麼追丟了。

“可恨,都怪你們這群貪吃鬼,為了那只燒鵝,這才耽擱追人的時機。”領頭的人劈頭就是一陣痛駡。

“頭兒,也不能怪我們礙…唉呀。”話還沒說完,頭上就被人敲了一記。

“哪來這麼多屁話──”

他忽然停住話,揚手扔出長鞭,就往草叢裏甩去,馬上聽到窸窣的聲響。

“頭兒?”

“草叢裏躲人,快給我圍起來。”他下達命令,眼尖瞧見草叢的另一端,有不明物體在移動,率先追上去。“快追,他們往另一邊逃走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官道的另一邊追去,徒留馬蹄踐踏過後,揚起的塵灰。

“太子,醒醒。”涼秋將用來恢復清醒的刺鼻藥膏,塗抹在納嵐疾的鼻端。

“咳──”受不了刺鼻的味道,納嵐疾醒轉過來,狹長的眸一對上那老是動不動就弄昏他的護衛,氣的吹鬍子瞪眼睛。“我警告你們,再弄昏我一次,我非一刀宰了你們不可。”

從這四個專門用來克制他行動的護衛,跟在他身邊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沒有好日子過,什麼名字不叫,偏偏叫什麼寒春、凍夏、涼秋、冷冬的,這根本是故意跟他的烈性子過不去。

“請太子恕罪,太子若與那幫匪徒正面交鋒,我們的行蹤一定會曝光,臣等也是受皇上之托,在考量太子的安危下,才不得不對太子做出這番無理的舉動。”涼秋習以為常地抱拳請罪。

皇上曾給他們四死士一個權利,只要納嵐疾又做出可能會“危害”自身性命的舉動,必要時,可以採用“迷昏他”的終極手段,好避過可能發生的災厄。

“考量我的安危?”納嵐疾惱怒地眯起黑眸。“我看是以迷昏我為樂吧?從出碎葉國開始,你自己說說看,你迷昏我多少次了?”

“呃……回太子,不多不少,僅僅二十八次而已。”涼秋小聲報告著。

就因為玩過太多次,他們早就習慣了,每次一遇事,他負責迷昏主子,凍夏和寒春就負責抬人,冷冬則幫忙護衛,這一貫作業可配合的天衣無縫,越來越得心應手,沒有一次出現閃失,只是每次主子一醒來,又要挨一頓排頭就是了。

“僅僅二十八次?”他提高的語調,顯示滿胸的怒火正欲爆發。

“我該求你再來幾次嗎?你們這四個人聽好,別以為你們有先皇御賜的免死金牌,我就動不了你們,我隨時可以了結你們。”納嵐疾氣的心火劈哩啪啦響,只差一點,他就會爆體而亡。

“等等──冷冬那傢伙去哪里?”納嵐疾犀利的眸光,來回數著人頭。“一、二、三……欸,真的少一個?”那四個人就像黏皮糖一樣,黏著他不放,他剛剛就覺得背後涼涼的,原來是少了一塊黏皮糖啊!

“冷冬剛把賊子全引走了,太子我們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最沉穩的寒春開口。

“冷冬一人?”納嵐疾難得緩下急躁的口氣,擰起眉心。“那幫賊寇並非泛泛之輩,冷冬就算武藝超群,也無法以一擋百。”

“太子請放心,冷冬早有為保護太子周全,而犧牲性命的打算,望太子不要辜負冷冬一番心意,我們快走吧。”凍夏接著說道。

納嵐疾看了著急的屬下一眼,知道這四名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嚴謹保護他安危的死士,就算只剩下一口氣,也會以他的安危為優先考量,他不過是個亡國太子,何必再讓這麼多人,為他犧牲性命呢?

為了保護他周全,因此喪命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他的爹娘、宮裏一群抵死不透露他去處的太監宮女,還有無數保衛他的將士們,他何德何能?

“太子,別耽擱了。”涼秋也忍不住出聲催促。

他看了看為數十來個,一路從碎葉國跟著他的護衛們,歎了口氣。“好吧,我們走。”

納嵐疾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道:“凍夏,你去探探情況,我不希望冷冬出事。”

“屬下遵命。”凍夏欣喜地接過命令,明白他們主子,並不如他嘴上常說的,老想宰了他們,其實,他比誰都還要關心屬下的安危。

“太子,我們走吧,凍夏知道該在哪里會合。”寒春接著道。

“嗯。”

一行人又匆忙上路,只是,這路上,究竟還會遇上多少危險,無人知曉。

納嵐疾撫著左臉頰上初愈的傷疤,想起半年前與他激戰的敵營將士,還有他身上背負的滅國血債。

唯一肯定的是,滅國家仇不報枉為人,他絕對不會讓碎葉國,就這麼斷送在他手上,他以納嵐皇族之名立誓,他一定親手剿殺滅國仇人──飛騎營頭子上官翼,還有那該死的皇朝天子,以慰碎葉國人在天之靈。

※※※

“這是哪兒?”步招喜澄亮的眸子,四處打量著,希冀從看起來都一樣的林子裏,找出一條離開這樹林的小徑。

她記得半個月前,她在遙安城裏碰到住在隔壁的王大娘,要她把一個包袱送到城郊西的李婆婆家,包袱是送到了,可在回城的路上,又碰到一位推著輪車的老先生,那輪車上堆滿麻布袋,老先生要她幫忙壓著麻布袋,好讓它們不要滾下車。

她這一壓,就壓到了一個叫“無花鎮”的小鎮,老先生熱情挽留她幾天當作謝禮,後來,她又碰到一位在鎮裏打零工的青年,托她帶一封信給住在遙安城裏的爹娘。

反正剛好順路,她也就應了下來,誰知道,她一出無花鎮,就莫名其妙闖進這樹林裏,逛了老半天,就是走不出去。

她記得,她從遙安城到這兒,並沒有經過一座樹林啊,怎會在回城的路上,走進這裏呢?這裏到底是哪兒?

日落的餘暉灑映在林間,穿透成一束束的光芒,招喜雖然疲累,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往她自認為正確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好一會兒,直到夕陽完全隱匿在厚厚的灰雲之中,幽深的樹林裏瞬間轉為漆黑,冷風從樹縫中穿透過來,吹的招喜小小的身子抖個不停。

發現四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招喜開始警覺到──她可能迷路了!

“怎麼辦?這麼黑,該走哪兒去?”

招喜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害怕過。她知道她的記性一向不佳,大姊吉祥老說她一出去就可能會丟了,二姊納福也跟她說,她吉人天相,就算丟了,也會有人把她拾回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過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她只要離客棧一、兩條街,就可能走不回去,可遙安城的百姓,總會幫她認路回家。

可是──這是在野外的林子裏,她上哪里去找人拎她回家?

“大姊,招喜這回真丟了。”疲倦不堪的招喜,在暗夜裏不敢亂動,只好倚著樹頭蹲下來。“嗚……怎麼辦?”她回不去了。

正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招喜,忽然在幾尺外的樹林,發現幾簇竄動的火光,還夾雜著人聲。

“有人啊!”她有救了,那裏一定是出林子的小徑。

顧不得看不清的林子地裏,可能會有盤根錯節的樹根絆倒她,招喜拔腿就往火光的地方沖去。

忽然幾道黑影從樹梢頭竄了出來,接著就聽見涼秋的聲音。“有刺客!保護太子。”

“看我──”納嵐疾來不及抽出隨身佩劍,口鼻又被捂上迷藥,旋即被涼秋七手八腳架往樹林深處。

而寒春則是拿出刀劍,和蒙面人纏鬥,殘餘的幾名護衛也跟著圍上來,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斯殺甚烈,兵器相互敲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太子,得罪了。”

架著納嵐疾跑的涼秋,將他安置在離打鬥好幾百尺遠的地方,確定四周一片黑漆,不會暴露主子的所在,才又抽出佩刀,趕回打鬥處幫忙。

遠遠就看到涼秋的身影,出沒在離她不到幾尺遠的地方,招喜更是加緊腳步趕來,可跑的越急,那被她視為救命的身影,就跑的越遠。

“喂──等等我埃”

招喜舉起小手揮喊著,可惜她甜嫩的嗓音,終究掩滅在震天的殺伐聲中。

“啊──”跑著、跑著,招喜忽然腳尖踢上了某物,一個重心不穩,人就這麼往前趴下去。

“好痛,痛死人了。”她驚呼出聲。

這是招喜以狗吃屎的方式,跌倒後的第一個反應,她勉強從那不明物體上爬起來,揉了揉慘遭撞疼的胸脯。

好痛──為什麼撞到這裏,會痛成這樣?她是不是撞壞什麼了?

招喜疼的眼淚直流,顧不得其他地方有沒有摔傷,只忙著揉揉疼到她發暈的胸口。

“該死──是哪個混蛋迷昏本太子?”

被撞疼鼻子痛醒的納嵐疾,一骨碌兒坐起身,立即睜大黑眸,搜尋是哪個傢伙幹的好事。“該死,鼻子痛死了,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暗算我?”

黑湛的眸一轉,冷不防瞧見一張,面色慘白、寫滿吃驚的小臉蛋。

“阿礙…你、你是人?剛剛絆倒我的……是、是人?不、不是樹?”

隔著忽明忽滅的火光,招喜看著眼前突然坐起來的“樹幹”,她還以為將她絆倒的樹根,竟突然化成人形?

“我不是人,不然是什麼?”第一次被問到這麼失禮的話,納嵐疾惱怒地擰起眉。

聽這口音,就是他從小學到大的中原口語,身為皇朝的附庸國,對於他們的文化,他也算略知一二,而她的腔調更正統、更道地,八成就是住在都城附近的皇朝百姓。

“我還要問你,深山野嶺的,怎麼會出現像你這種女孩兒?你該不會是那些雜七雜八,胡扯一通的爛書上頭寫的狐狸精吧?”

招喜以軟甜的聲音抗辯。他說的話,她雖然聽的懂,可也聽的很吃力,那語調分明不是他們平時慣用的。“我哪是什麼狐狸精,我是人,你才古怪,說話的語調陰陽怪氣的,我才懷疑你是不是修煉成人的樹精……”

話還沒說完,咻一聲,天外飛來一支羽箭,紮進招喜身邊的土裏,恰巧釘住她的衣袖,讓她無法動彈。

“啊!”招喜驚叫一聲。

納嵐疾同樣被嚇了一大跳,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自己盡職的屬下大喊著:“保護太子,太子身邊有刺客。”

刹那間,幾條飛快的黑影,迅速掠進林子裏,朝他們奔來。

“啊──我、我不是……”招喜敏感察覺致命的殺氣朝她襲來,她來不及張口辯解,一把泛著森冷銀光的刀刃,已經大剌剌架在她的頸子上。

“我、我真的不是什麼刺客,我、我只是……”迷路,想找你們問路埃

嗚嗚……她真的是無辜的,天啊,誰來救救她埃

欲哭無淚的招喜,嚇的瑟瑟發抖。

“廢話少說,受死吧。”寒春催動刀勁,眼看就要割掉招喜的小腦袋瓜。

“啊──”

“慢──”

招喜先是聽到一聲虎吼,下一瞬,她兩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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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唔……”招喜眨眨羽睫,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迎面射來,逼得她曲起手臂遮陽。

“醒了嗎?”爽朗的男聲自她的頭頂傳來,正在奇怪怎麼眼前忽然暗了,她稍梢挪開遮陽的掌心,一張張不請自來的“大面神”,全擠進她的眸裏。

“啊──”她尖叫出聲,雙眼一翻,又有暈過去的跡象。

“喂,先別昏。”納嵐疾粗聲粗氣地拍拍她的面頰,粗糙的指尖一接觸到招喜柔軟如絹的肌膚,還有被他拍出來的嫩紅色澤,他訝異地噤了聲。

印象中,碎葉國由於地處風沙地帶,女子的肌膚多半粗糙無光,可這女人的肌膚,竟柔的像掐得出水,讓他一摸就忍不住上了癮。

“別傷害我,我絕對不是什麼刺客,我真的不是,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招喜一骨碌兒坐起身,退離那幾尊孔武有力的“大面神”,尤其為首的那名男子,他那橫過左頰、左眉的猙獰疤痕,更是恐怖到足夠讓她發好幾晚的惡夢。

嘖,那是什麼鬼反應?見鬼是不?

他不是什麼絕世美男子,如果一個堂堂的男子漢,有一張像女人的臉,那還不如叫他去死算了,他的皇弟們,老說他的五官有鎮壓敵人的氣勢,可沒說包括用來嚇女人。莫名地,招喜驚恐的反應,讓納嵐疾有些不快。

他下意識地撫著臉龐橫陳而過的疤痕,現下可好了,多了這道疤,這世上有口氣兒的東西,大概都會被他嚇著,說不定連鬼都怕他。

“我們先把話說清楚,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個刺客,我看連把匕首都拿不動,反正你走你的路,我們過我們的橋,各不相干。”

納嵐疾拍拍一身草屑,從容站起身。

見納嵐疾有意,要放招喜這目擊者離開,涼秋不安地蹙起眉。“太──”

“子”字都還沒出口,納嵐疾的大掌及時掩住他的嘴。“太你個頭,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的行蹤還不夠醒目?”

“泰少爺,依屬下之見,就這麼放她離開,似乎不妥,難保她會不會去通風報信,何況中原的女人信不得。”寒春靈機一轉,冷冷地接著道。

泰少爺?這是什麼鬼名字?

納嵐疾劍眉一擰,狐疑地盯著說謊自然,面不改色的寒春。

“對,沒錯,屬下也贊成寒春的意見,滅口,杜絕行蹤走漏的可能。”涼秋雙眸閃著寒光,摸了摸懸在腰際的劍穗。

“殺了不費事,反正這林子地軟,挖一個坑埋了也方便。”寒春道。

“哪需要這麼麻煩,殺了就丟林子裏,不出一個時辰,屍體都給野獸啃光了,根本不用費心處理。”

“這哪成,對死人太不尊重了,曝屍荒野乃人生大憾,我建議殺了後用火燒,這樣林子裏也乾淨。”

“不成、不成,萬一釀成大火怎麼辦?說不定我們還來不及走出這林子,也給火困死了……”

就這樣,寒春和涼秋開始針對如何處置招喜的事爭論起來,兩人爭的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

這是怎麼回事?招喜瞠大驚慌的水眸,不停打顫的身子,幾乎快把她抖散了。

那兩人說的話,口音雖然有些古怪,她聽的也還算清楚,她可沒聽漏他們,一個說要埋了她,一個說要燒死她,這些令她頭皮發麻的話。

她、她不過是個小協…小到不起眼的平凡老百姓,有必要這麼勞師動眾嗎?

何況她……什麼都沒做啊!嗚──怎麼辦?她真的是無辜的。

“喂!你們要吵到何時?”納嵐疾煩躁地搔搔耳朵。

“少爺,這件事有相當的嚴重性,那女人說不定會危害到我們的安危,因此我們不得不防,再說她──咦?人呢?”

涼秋轉過身去,正想把招喜抓來,證明她的五官確實是“大凶”之相,一副會讓旁邊的人倒大楣的樣子,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泰、泰少爺,求求你,救救我,幫我說說好話,我真的不是什麼刺客,求求你,叫他們不要傷害我。”招喜知道,這幾個人當中,就屬他最有可能救她一條小命,剛剛他原本就要放她走了,是他身邊的人反悔罷了。

陡不其然,一雙軟軟小小的掌心,貼在納嵐疾的腰際,她就這麼毫無預警貼了上來,讓他嚇了一跳。

“欸,你──”

“臭丫頭,不得如此無禮,你可知我們家少爺是何許人物,哪是你這種賤民可以隨意碰觸?”涼秋大喝一聲,猿臂一展,握住招喜纖細的臂膀,硬生生要將她從納嵐疾的背後拖出來。

“救我!他們要殺我!快救我,求求你。”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招喜只想活命,小手掌緊緊圈住納嵐疾結實的腰際,怎麼也不願鬆手。

她柔馥的身子,就緊緊貼在他的背心,兩人貼的密不透風,而他也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味兒,連帶著讓他想起她柔嫩的肌膚觸感,不知道那包裹在衣衫下的纖細嬌軀,會不會同樣讓人銷魂?

納嵐疾喉頭一緊,下腹起了些許不安分的躁動。向來女人主動勾引他,他也樂得利用那些主動送上門的女人解欲,從來沒有一個女人,不用誘惑他,就已經讓他有了欲望……

“放肆,還不快放手,再不放,我就剁了你的手。”眼看招喜就這麼緊攀住納嵐疾,寒春也急了,伸過手來就要抓她。

“救我,快救我,我不想死,我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死?”

招喜又哭又叫,胡亂吼了一頓,也吼醒了納嵐疾。

他甩甩頭,發現他失了神,耳畔傳來她驚慌的嗚咽聲,背上感覺到的,是她溫熱的淚水,滲進了衣衫,觸熱他的皮膚。

直覺地,納嵐疾大手一攬,將貼著他的小小人兒轉至跟前。“別動她。”

“少爺──”寒春和涼秋同聲道。

“她沒有做錯什麼,也沒得罪我們,沒必要因此喪命。”納嵐疾義正辭嚴地說道。

“少爺,這不成,這女人一旦放了,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們真的不知道,況且最近風聲這麼緊,她隨口向路上過往的人,透漏我們的行蹤,我們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涼秋雙眸湧現殺意,只要任何人、事、物,可能危害到納嵐疾的安危,他們四死士一律斬殺,決不輕放。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納嵐疾拍拍人兒嚇得恍神的臉蛋。

“不、不知道,不過知道你就是泰少爺,算不算知道?”招喜委屈地扁著嘴。

簡單來說,她對他們根本一無所知。

“別動她!”納嵐疾將招喜護在懷中,不讓面色兇惡的下屬,動她一根寒毛。

至於他為何如此堅持,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無端地,不想眼睜睜看著豆蔻年華的她,就這麼死了。

說時遲,那時快,趁著眾人分神之際,寒春從長靴裏抽出一把長匕首,直直掠往招喜的心窩,而納嵐疾動作更快,轉瞬間以掌握刀,及時擋住寒春淩厲的攻勢,保住招喜一條小命。

“太子──”寒春與涼秋嚇呆了,忘記要保密,直接驚喊出聲,不敢置信。

“天啊──”招喜小手捂住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的手抓住刀刃,鮮血沿著刀身蜿蜒流下,滴在地上成了一個小窪。而他,竟是為了保護她?!

寒春雙手一松,雙膝顫抖地跪了下來。“屬下誤傷太子,請太子降罪,賜屬下死罪。”

“請太子降罪。”涼秋也一併跪下來,恭敬地磕著頭。

鏮地一聲,納嵐疾甩開手上的刀刃。“念在你們一心護主,這次我就不跟你們計較,若下次再擅自違抗我的命令,決不寬貸,聽清楚沒?”納嵐疾厲聲喝道,冷戾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是。”

這個時候,就算他們依舊覺得不妥,只有暫時允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盛怒中的納嵐疾,才知道這次是真的惹火他了,更令他們不解的是,納嵐疾竟是為了一個敵邦女子,發這麼大的火。

“沒事了,他們不會再傷你,你快些離去吧。”納嵐疾推推招喜發楞的身子。

“噢……可你的掌傷……”招喜擔憂地望著那鮮血淋淋的掌心,滿心的愧疚。

“不礙事,快走,再不走我可幫不了你。”言下之意,他只會護她這麼一次。

他們已經是亡命之徒了,多帶一個人,只是多添一條無辜的冤魂罷了。

招喜瞧了瞧四周一望無際的樹林,一股恐懼逐漸襲上她的心頭。好不容易見著人,萬一錯過這次機會,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再找到人拎她出這林子,因此無論如何──她、賴、定、他、們、了。

就算他們是兇惡的匪類,吃人不眨眼的暴徒,她都認了,只要能帶她離開這詭異的樹林就行了。

“其實……我是要去遙安城,只是不小心在這林子裏迷了路,所以……”

“遙安城?你是從遙安城來的?”納嵐疾驚訝地眯起黑眸。他們千方百計,一路躲躲藏藏,最終的目的就是想混進遙安城,藉機報仇雪恨,左殺上官翼,右斬皇朝天子,看來老天爺終究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話還來不及說清楚的招喜,只能順著他的口氣接下去道:“是呀,我家就在遙安城裏,你們也要去那裏嗎?”若能一路跟著他們,那真的是太好了。

“我們有朋友在那裏,想去拜訪,不知道該怎麼到遙安城,你應該可以帶個路吧?”納嵐疾冷戾的眸中,閃過一絲算計。

“呃?我……”招喜實在不願意承認,她是個路疑,若她這麼說,她今晚鐵定會被扔在林子裏過夜。

進退兩難的招喜,只好硬著頭皮點頭應了下來。“嗯,我大概知道怎麼去。”

“那好,那就一塊走吧。”他正愁沒人可以幫他們引路進遙安城,有她在,正好。

只是……似覺有些不妥?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原因。

“那最好不過了,我保證這一路上,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暫時解決了問題,招喜開心地綻出笑靨,總算能松一口氣。

“嗯。”一抹不安掠上納嵐疾的心頭,他盯著站在身側的招喜,她臉上單純的表情,讓他有些心虛,自覺用了卑鄙的手段,利用一個單純女人對他的信任。

他,情非得已,希望她別怨他。

“起來吧,再磨蹭下去,天又要黑了,我們該趕路了。”納嵐疾收回滯留在她身上的視線,改落在請罪的下屬身上。

“是!”寒春與涼秋彼此對望,交換了視線,眸裏的殺意依然堅定,只待適當的時機,即使是一粒沙大小的危機,他們也絕對無法容忍。

“等等──”招喜出了聲。

“你還要幹嘛?”

招喜忽然撕下自己的裙擺,小心捧著納嵐疾受傷的掌心,血跡已漸漸乾涸,她將布包裹在他的掌上。“傷口要小心處理才行,不能馬虎的。”

“這點小傷不礙事。”向來不習慣包紮的納嵐疾,硬是擰起兩道濃眉,受傷這事兒,對他這一天到晚上戰場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小傷不處理,就會變成大傷,大傷就會潰爛、發膿、生蟲,爛了之後手就沒了,所以一定得小心才行。”招喜說得極為認真。

“手……就沒了?”

納嵐疾忍著嘴角的抽搐,寧可相信她是單純在警告他,而不是惡意的詛咒。

她忽然欺身向前,小聲在他耳邊低語。

“對了,泰子公子,方才多謝你了,我還有三個親愛的姊姊在等我回去,無論如何,我都得回去才行。”他們也這麼叫他,這稱呼應該沒錯吧?

太、太子公子?這是什麼鬼稱呼?

納嵐疾斂下視線,湊巧那張紅潤細緻的小臉,離他相當近,近到他可以清楚看到她剛哭過,羽睫還沾著濕淚的晶燦水眸,還有那紅灩的飽滿雙唇、白裏透紅的水嫩肌膚,都讓他的指尖一陣發癢,著實想一“觸”究竟。

“你別聽他們亂叫,我不是什麼太子,我准許你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

“太子!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埃”納嵐疾話還來不及說完,便硬生生讓涼秋給打斷了。長相曝光已經夠嚴重了,連名字都抖出來,那他們大概也不用躲了。

納嵐疾沈住氣,強忍住青筋暴跳的衝動,全天下,大概沒有哪一國的太子,像他當的這麼窩囊的,言行舉止都還要經過屬下考核同意。

“以後,你就叫我泰疾公子就行了。”他的全名應該是“納嵐太子疾殿下”,簡稱太疾,應該不算撒謊吧?何況還得配合寒春那呆子,幫他取的姓──泰。

“太急?”什麼東西太急?有人取這種怪名嗎?

招喜雖然滿腹的疑惑,還是決定咽下肚,就怕惹怒他,那她可也完了。

這新名字怎麼聽怎麼礙耳,他煩躁地揮揮手。“算了、算了,你直接喊我疾就行了。“對了,還沒請教姑娘芳名,有名字一路上也好稱呼。”

“叫我招喜就行了。”

“招喜?這名字聽起來挺喜氣的,該是會帶來好運吧?別磨蹭,該趕路了。”

“嗯。”她也衷心希望著,咦,她好像忘了說她姓“步”耶,算了,他沒問,她當然就不用說羅。

招喜連忙跟上前去,仰起小臉蛋,用眼角餘光偷覷身旁偉岸的身影。

該怎麼辦?她哪知道遙安城該怎麼去?

招喜心虛地收回視線,自覺深深對不住,這個出面幫她的疾公子。

看來往後,都得靠她的直覺了,萬一不准,就怕……有一天,她會被“某”些人,給掛在樹上痛鞭一頓。

彷佛感覺到身子四周,射來兩道極富殺氣的眸光,她縮了縮身子,捱近納嵐疾的身旁,在還沒到遙安城前,怕是要這麼緊緊黏著他了。

涼秋與寒春一前一後,護衛著納嵐疾,還不時用小動作,將招喜給排除在他們的隊伍之中。

“該死──”寒春憤咒一聲,冰冷的眸閃過詭譎的光芒。

就算冒著被納嵐疾痛駡的可能,他也必須除掉那將來可能引發的小禍害,任何手段,他在所不惜。

看看能不能動個手腳,把她從山路上推下去也好,不然,從後面一刀了結她也行,他們絕對不相信,憑他們幾人,還摸不到去遙安城的路。

一路上,每個人都懷著各自的心思,也為招喜未來的日子埋下殺機,只是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

眼前的這片森林,比前幾天困住他們的還要詭異,層層交疊的密林枝幹,將陽光隔絕在外,林子裏靜的令人發麻,聽不見一丁點的蟲鳴鳥叫,空氣中隱約飄浮著腐臭味,更別提那飄散在林中,若有似無的白霧。

還沒走進去,招喜已經覺得危機四伏。

還不是沖著寒春那句話,說什麼他們不能走官道,只能順著山林野地走,而她在沒有籌碼拒絕的情況下,只好假裝她很熟的樣子,硬是選了一條完全符合他們要求的路子走──幽暗、隱密、可以藏身。

“我、我想……穿過這林子,應該就差不多了。”招喜有些發抖,這林子裏的詭怪氣氛,實在讓人無法假裝不在意。他們該不會是要故意整她的吧?

招喜偷偷覷著一臉殺氣的寒春和涼秋,悄悄捱近納嵐疾身邊。

“你真知道路?”納嵐疾揚起眉,問著又開始黏著他的人兒。

“呃……這……應該沒錯。”

“那就走吧,少爺,冷冬和凍夏可都在等我們。”寒春陰森森地道,和涼秋交換視線,暗示地扣了扣劍鞘。在這林子裏,是下手的最佳時機。

趁著他們不注意她的空檔,招喜彎下身軀拾起兩顆小石子,在掌心裏搓了搓,念了念“請納福姊保佑”,再將小石子扔到地上。

兩顆石子不約而同,最尖銳的地方都指著右前方。招喜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相信直覺。“那……我們就往這裏走好了。”她率先邁出步伐,往前走去。

至於這方向到底正不正確,她真的沒轍,只能聽天由命了。

“太子,為預防那女人搞花招,由屬下跟在她身後,先走一段路,確定安全無虞後,太子再跟上來。”涼秋審慎地道。

“沒錯,這女人出現的時機實在太不尋常了,屬下也贊成。”寒春和涼秋一搭一唱,配合的天衣無縫。

“喂,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她不過是個女人,若真栽在她的手上,我看我們幾個都可以自盡了。”擔心被招喜聽見,納嵐疾以碎葉語沒好氣地吼了一頓。他實在不認為,像她那樣纖細嬌小的人兒,能成什麼氣候。

“太子,不可不防,請太子暫時聽我們一言。”涼秋盡責地擔負起,身為四死士應盡的任務。“你們幾個跟我來,其餘的保護太子安危。”

涼秋將剩餘的士兵分成兩部份,點了五人跟他走。

“胡來,你們這是什麼德性?幾個大男人竟為難一名弱女子,你們都不覺得丟臉嗎?”納嵐疾惱怒地低吼著。“我是一國太子,好手好腳,沒有殘廢、缺陷,也沒虛弱到喘口氣都會死,犯不著如此保護我。”

一想到連番幾次,他那些“盡責”的屬下,動不動就迷昏他,他已經受夠了。是男人就該痛痛快快戰一場,而不是裝死逃難,這不是他的本性。

“太子,請給屬下驗證的機會,如果她真是無辜,是屬下誣賴了她,屬下願意以死謝罪。”寒春跪在他跟前,語氣極為堅定。

“這可是你說的,屆時本太子絕對不會留情。”

站在幾步之外的招喜,瞧著那群人,嘰哩咕嚕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可從他們的舉止看來,他的臉色一會兒冷一會兒凶,寒春與涼秋則是跪在他跟前猛磕頭。

明眼人一瞧,都知道情況有些不對勁。 怪怪的……可哪兒怪她也說不上來。

招喜摟了摟無端發寒的身子,心口也像被壓了巨石般,沉重的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有種快要玩完的錯覺。招喜啊,別怕。福二姊都說她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她現在都還沒成年呢,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只是──

嗚──她還是很怕,尤其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武器,身手又好到不尋常……

天啊!她、她、她賴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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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招喜走了幾步,林子裏飄散的白霧,讓她有些發寒,她下意識轉頭尋找那足以鎮定她心神的身影。

怎知一轉頭,跟在她身後的,是猶如兇神惡煞的涼秋。“涼、涼公子,那個、那個……疾公子怎麼不見了?”她的護身符不在,她可倒大楣了。

“多管閒事,你帶好路就行了。”涼秋粗聲威嚇。

“可這林子裏……詭異的緊,大夥還是一塊走安全些。”

招喜強撐住瑟瑟發抖的身子,眼前一片迷蒙,誰也不知道,在轉角處會不會有什麼兇惡的猛獸蹦出來,還是什麼吃人的惡鬼溜出來尋食,叫她一個女孩兒,走在最前頭,未免太殘忍了。

“何況──”招喜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到腰際一陣冰涼,涼秋不知何時貼在她身後,她轉過頭,瞧見抵住她腰的,竟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少廢話,快走。”仗著納嵐疾沒瞧見,涼秋毫不客氣低叱。

“我走就是了,小心公子的刀,千萬別傷人。”招喜咬著唇,在他的威嚇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涼秋就像個背後靈一樣,緊跟在她身後,教她渾身不自在極了。忽然,眼尖的招喜,瞧見身旁的枝伢上,垂著一條青蛇,正對著她吐信。

“呀──”她尖叫一聲,身子下意識往後退,而完全沒預料到她會往後倒過來的涼秋,來不及反應,只得急忙扔下匕首,再伸出雙臂,接住眼前突然來襲的不明物體。

“呼,謝謝你,及時接住我。”好不容易站穩的招喜,拍拍驚惶甫定的胸口。

涼秋瞟了她一眼。哇!他根本不想救她,是不得不。“我沒那閒情逸致。”他忽然感覺到,掌心一陣劇痛襲來。低頭一瞧,赫然發現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口子,顯然是在他扔下刀刃時誤傷的。

他才在想要如何從背後了結她,結果他自個兒倒先傷了,事情有這麼湊巧嗎?

“怎麼回事?”納嵐疾的聲音不知何時,在兩人身後響起。

“太……少爺?”什麼時候,太子追上來了?

他記得應該有差上一段距離才是。涼秋看看納嵐疾,又看看面色凝重的寒春,寒春僅是對他聳聳肩,同樣一臉無奈。

“你的手怎麼傷了?”他問。

“回少爺,是屬下一時失察……”

“傷了?涼公子你受傷了嗎?”聽聞他受了傷,招喜驚訝不已。“這一定是涼公子為了救我,才會弄傷的。”

要不是有涼秋托了她一把,她恐怕會摔慘了,從這一刻開始,招喜決定對涼秋另眼相看,或許他們並沒有她想像中可怕,若真看她不順眼早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救你?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

“其實是因為我突然被一條蛇嚇到,來不及反應,差點跌倒,是涼公子及時扶我一把,他受了傷,也一定是我的關係。”招喜歉疚地低著頭。

“他扶了你一把?”納嵐疾狐疑地瞧了瞧,憋成死魚臉的涼秋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她不可信啊,又怎麼會出手相救?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嗯。”涼秋不情願地點頭。他可是一萬個不想,還因她傷了自己,他比誰都還要嘔。

“我看天色也快暗了,我們就在這附近暫歇一晚吧。”納嵐疾如是宣佈。

命令一下,找柴火的找柴火,打野食的就去打野食,眾人分工合作,而招喜自認她能做的工作,也只有撿柴薪,也樂得跟著眾人到林子,拾些柴火。

正當寒春要去打野食時,涼秋攔住他,以碎葉語低聲說道:“寒春,找機會殺了她,死在林子裏頭不會有人發現,就當她自個兒走失,那女人不尋常,你可得小心點。”

“我知道。”寒春握緊刀柄,往招喜離去的方向走去。

※※※

招喜擔心自己回程的時候又會迷路,沿途都折枝作為記號,順手撿了些柴火。

走了一段路,她手上也抱了不少枝條。“哇,這裏有好多呢。”

發現這附近有一堆符合她要求的枝條,她索性停下步伐,撿個過癮,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抹閽影伏趴在枝頭上,等著對她不利。

眼見她停下腳步,正是最佳時機。“納命來吧。”寒春在心中大喊,飛快地從樹梢一舉躍下,打算從招喜背後一刀刺入,讓她當場斃命。

沒想到,寒春雙腳一著地,赫然發現這地鬆軟得有些不尋常,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他的身軀已經直直往下沉。

“喂……”寒春越是掙扎,身體就沉的越快,不到一會兒的時間,他的身軀已經沒入大半,只剩下頸子以上還在泥地外頭,更別說還能執行什麼鬼任務。

噗嚕嚕……

轉眼間,泥地上只剩下些許氣泡的聲音,連一丁點的人影都瞧不見了。

“咦?什麼聲音?”聽到背後突然傳來莫名聲響,招喜警覺地轉過身去,映入眼廉的除了白茫茫的煙霧外,並無他物。

可……她剛剛明明就聽見“喂”的一聲,還以為有人叫她呢。

是她的錯覺嗎?

白茫霧氣夾帶著冰冷的水氣,拂上招喜的面頰,冷的她瑟瑟發抖,亦是心驚膽顫,擔心一個不留神,真會有什麼鬼怪冒出來。

“這樣應該夠了吧?”

不管撿的柴夠不夠,招喜拔腿就往回跑,不敢多停留一刻。

等了老半天,涼秋總算在寒春離去的方向,瞧見一抹身影,料定必是順利執行任務回來的寒春,興奮地迎上前去。

“寒春,成功了吧?”

“涼大哥,你認錯人了,我是招喜。”招喜笑著澄清。現在她對涼秋,可是充滿感激之情。

待人兒出聲,走近了,涼秋才發現來人是誰──竟然是該死的招喜,他大吃一驚,以為見了鬼。“你……你怎麼在這兒?寒春呢?”

難不成寒春也栽在這丫頭手上?一想到這裏,涼秋的臉都綠了。

“寒大哥也往我去的那個方向走嗎?可我沒瞧見他耶。”招喜實話實說。

可惡──

涼秋暗自低咒,強忍住掐死人兒的衝動,現在這裏目擊者太多,不宜下手。

“我得先把柴拿去生火,我先走一步。”招喜笑了笑,完全沒注意到,涼秋抽搐的嘴角。

※※※

入夜的深林,涼意愈甚,招喜縮起身子,坐在離火堆最近的地方,還不時搓著手哈著氣。“好冷。”

這一趟她已經離家一個多月了,也是她第一次迷路迷這麼久,還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真的好想回去,好想吃三姊求安做的暖呼呼的酸辣包子,聽二姊納福幫她排命盤求好運,還有牽著大姊吉祥的手,讓她帶著她上街。

她真的好想家,好想回去。

招喜雙手環著膝,下顎靠著膝緣,注視著燒得正旺的火堆,視線一轉,溜到火堆另一頭的身影。

只見他正賣力擦拭著隨身寶劍,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更顯突出了。

招喜咽了口口水。她覺得,他完完全全不像中原人。

他的體態雄壯高大,頭髮漆黑如墨,長至腰臀的黑髮,不似中原男子盤在頭頂上,而是以牛筋繩圈簡單綁成一束,刀鑿斧刻的深刻五官,讓人想忘也忘不了。

無端地,招喜頰上一陣熱燙,她下意識撫住發燙的雙頰,這才驚覺溫度燙的嚇人。思緒一轉,腦海裏陡然浮現,之前,他為護她,而以掌握刀的恐怖畫面。

她的心突然擰緊,險些喘不過氣來,還依稀感覺到氣悶在胸口的難受……好似那把刀就插在她的心坎上。

她怎麼了?為什麼臉燒的這麼燙?心頭還怦跳個不停?

她聽三姊說過,當心裏住了一個人,自己就會開始不對勁,好比看到那個人受傷,自己也會心疼,看到他開心,自己也覺得開心,真是這樣嗎?

招喜不解地搔搔頭,收回視線,繼續看著燒得劈哩啪啦響的火堆,白天趕路的疲倦,讓她的眼皮跟著沉重起來。下一刻,她已經主動合上眼皮。

確定她睡了,涼秋才捱近納嵐疾身邊,還沒開口,納嵐疾就搶先道:“涼秋,拜託你,別再來她是妖女那一套,她都跟在我們身邊好些日子了,我也沒看到有什麼古怪。”從剛剛到現在,他的雙眸可是一刻也沒離開過她。

若她真對他們懷有不軌的心思,她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他面前入睡。

納嵐疾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他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跟著她轉,或許她是他見過,唯一沒對他懷著其他心思的女人。

在西域諸國,哪個女人不識他納嵐太子,每一個接近他的女人,都為太子妃的頭銜而來,不知該說她有眼無珠,竟不識他是何許人也,還是該說這樣才好,他才有機會注意到她的真性情,而不是嫌惡的將她一腳踢開。

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如涼秋、寒春所言,是裝的?

“太子,這女人真的有些不尋常,寒春到現在都還未回來,屬下擔心他可能遭遇不測了。”

“寒春?”納嵐疾忽然低笑幾聲。

“涼秋,你別以為本太子神經真的比門柱還粗,就什麼都弄不清楚,你和寒春商量的詭計,我可全猜到了,如果招喜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能把你弄傷了,還能害寒春栽斤斗,那我還真的佩服她,不如從明天開始,由我親自盯她,看她能玩什麼把戲。”

“太子!萬萬不可,這妖女說不定真會使妖法,萬一傷了太子龍體,屬下可對不起皇上的囑託,何況今天包括寒春,還有五名士兵沒有回來。”

少了凍夏和冷冬,身邊的士卒又這麼少,要他和寒春負起納嵐疾所有的安危,真的吃力許多。

“或許他們是自己離開的,未必和招喜有關,識時務者為俊傑,都到這個時候了,哪有人會想再跟著我這個亡國太子?”納嵐疾的唇畔逸出一抹苦笑。

“不,不可能的,碎葉國的男人,都是對國盡忠的,他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賣主求榮的事來。”

“夠了,涼秋,你不是六十歲的老頭,沒必要時時裝出老頭的樣子,念經念個不停,煩死人了。”納嵐疾煩躁地揮揮手,那五人脫逃的詭計,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相當確定,他們趁隙離開了。

四死士簡直比四個管家婆還要煩人,他們根本是皇帝老爹派來折磨他的。

“可是,太子……屬下實在……”兩人說到一半,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接著就是一股近乎腐臭的味道。

“這是什麼臭味?”納嵐疾捏著鼻子,怪叫一聲。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泥人朝他們走過來,那噁心的味道,就是從他身上傳來。

“寒、寒春?”

從來人的體型,涼秋認出他就是失蹤一晚的寒春。“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寒春無奈瞟了涼秋幾眼,認命地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該回答,是他自己倒楣摔進泥坑裏,還是怪招喜太好運了?

“我沒注意那看似堅固的泥地,其實是一灘泥沼,泥沼上頭結了一層薄薄的乾涸泥塊,我跳的太用力,才會把乾涸的泥層給跳破了,這一摔進去,可費了我一番功夫才爬出來。”寒春寒著臉,簡單敍述那段血淚交織的遭遇。

“辛、辛苦了。”涼秋聽傻了眼,沒想到寒春經歷如此坎坷的遭遇,比起洗泥水浴,他的一刀之苦,還算輕鬆了。

“你們兩個是吃飽沒事做?盡玩這種無聊的把戲。”納嵐疾沒好氣道:“我不是說過,不准你們打她的主意,怎麼一出國境,就不把我這個太子說的話,當成是一回事?”

“太子恕罪,臣等絕無此意。”涼秋與寒春慌忙跪下來請罪。

“我看不出來,你們沒這等意思。”

“太子請恕罪。”聽納嵐疾難得的嚴肅口吻,他們知道,這次真的惹惱他了。

看著緊張的滿頭汗的下屬,納嵐疾歎一口氣。“起來吧,寒春,明天,將剩餘的士兵解散,不要再讓無辜的百姓跟我這亡國太子奔波,怎麼算也不值。”

納嵐疾輕笑著,望著天邊澄亮圓月,黑眸閃過幾許愁苦。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些日子,他還和皇弟們,一同坐在簷頂看著大圓月,他們一同向月亮許了心底的秘密,只是這些願望,恐怕都無法實現了。

“太子,請別這麼說,咱們碎葉國,一定能再復興起來,只要太子堅定心志,一定可以。”涼秋挺直身軀,想起慘遭殲滅的國家,男兒淚還是落下來。

“寒春,照我的話去做。”情勢已經相當明顯了,碎葉國只剩下他這個名存實亡的太子,還能有什麼作為,充其量也只能盡一己之力,為報國仇而已。

“是。”主子的吩咐,不得不從,寒春也只好應下了。

“涼秋,寒春,不管將來我做何決定,你們四人一定得留下一人,想辦法將我的骨灰帶回碎葉安葬,聽清楚了嗎?”

“太子!”涼秋與寒春驚呼出聲,兩人心中隱然有著不安。

“算了,別說這些傷感的事,我們到底要和凍夏他們,約在何處會合?”

“離遙安城約莫五裏遠的野狐坡,至於我們現在到底離野狐坡有多遠,我也沒把握。”涼秋答道。這可都要“感謝”那小禍水帶的路,讓他們東南西北根本分不清。

“太子,屬下斗膽進言,別再帶著她走,她根本是胡認的,她未必知曉遙安城如何去。”寒春忍著滿身臭味,臉色更臭。

“你說的倒也沒錯,不過我確定她的確是遙安城的人,說不定真會讓我們給找著了,何況要進守衛森嚴的遙安城,沒有熟人幫助是不可能的。”

再說,他們可是長相突出的西域人,這更難如登天。

涼秋和寒春,只要想到必須帶著招喜同行,面孔已經開始猙獰扭曲,手指頭的關節也折的嘎啦作響。

“太子,請務必相信屬下之言,那女人來歷絕對不簡單,普通人絕對傷不了她一分一毫。”

傷她的人,反而會被害的淒慘無比,若真讓他們找到了結她的方法,他們絕對不惜一樣樣嘗試,直到她斷氣不再危害人間為止。

“涼秋,你這話也太誇張了。”納嵐疾大笑幾聲。

沉思半晌,寒春下了結論。“太子,她的程度,比你技高一籌。”

納嵐疾頂多把事情搞砸了,招喜則是人仰馬翻,慘不忍睹,他就是身受其害的見證者。

“別說了,你們口口聲聲說她是妖女,我倒沒親眼見識過,如何要我相信,一位纖細嬌弱的女子,真會做出危害別人的事來?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聽到相關言論。”

她與他們無冤無仇,何況只要進了遙安城,他們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將來不會再有交集的女人,如此斤斤計較,再說,是涼秋和寒春傷人在先,反被誤傷,實在也怨不得人。

話雖如此……

“是,那屬下先告退,不打擾太子安歇。”寒春可是急著洗去一身臭泥。

“嗯,下去吧。”納嵐疾揮了揮手,腦袋瓜的運作,還停留在那一閃而逝的思緒。

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張紅潤的嬌嫩臉蛋,她的雙眼澄澈無邪,彷佛可以讓人從她的眸中,探進她的心底,她的質地是純淨的,不帶有一丁點的心機與算計。

想著出神當頭,納嵐疾下意識抬起頭來,望向人兒,忽然──

一雙晶亮如夜星閃爍的黑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赫──他大吃一驚,一顆心險些被嚇停。

“你……你醒了?”她是醒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嗯。”招喜點點頭,揉了揉惺忪睡眼,顯然是被吵醒的。

“你……都聽到了?”納嵐疾倒抽一口涼氣,冷汗流泄而下,瞥見她如兔兒般無辜的瞅視,他更心虛了。

他活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想死過。他們剛剛說的那些話,恐怕是極為傷人吧?

“是、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聲,吵醒你了嗎?”納嵐疾問的小心,犀利的黑眸,不敢錯過招喜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就怕人兒雙淚滾滾而下,他可慘了。

這輩子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淚,更怕女人哭死哭活的架勢,他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無時無刻都一臉無辜的人兒,絕對是“裝可憐”的佼佼者。

“還好。”

“那……呃……其實……”一向利牙快嘴的納嵐疾,忽然也結巴起來,他真心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一時之間,竟不知從哪句說起。

“疾公子,怎麼了嗎?你有話要告訴我嗎?”

真糟糕,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他懊惱地搔搔頭。“我的意思是……”他困窘不已,第一次為自己衝動的個性感到懊悔。

“你們中原人不是有一句俗話,大意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無法挽救,其實呢,我並非有心這麼說,涼秋他們也不是故意傷害你,你也知道……”

如果讓熟識的人,瞧見他納嵐疾說話如此結巴不痛快,鐵定笑掉他們的大牙。

“等等──疾公子,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招喜聽的一頭霧水。

“聽不懂?你剛剛不是全聽見了?”他比她還吃驚,他正感到奇怪,為什麼聽了那些話,她還能像個無事人,不哭不吵也不鬧?

“是聽見了啊,可是你們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我正想問你,你們到底是用哪一國的語言交談?那語調聽起來好像在唱歌,我也想學呢。”

招喜笑的好無辜,好甜。

突然寂靜的深夜裏,只剩下柴火燃燒發出的嗶啵聲響。

夜,正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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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了四、五天的時間,納嵐疾一行人,總算脫離重重不見光的茂密樹林,即使冒著被發現的危機,他依然選擇走官道。

一方面減少找路的時間,一方面求以最短的時間,進入遙安城,為了方便在官道上行走,他特別要求大夥兒都換上一般尋常的布衫,納嵐疾身邊除了寒春和涼秋外,其餘侍衛都解散了。

官道上,沒有樹林裏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卻也必須時時提高警覺,小心應付不知會從哪里冒出來的敵人,畢竟目標太過顯眼了。

招喜小心翼翼跟在納嵐疾身邊,不敢離他太遠,就怕離遠了一些,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讓寒春與涼秋謀害了結,在主子身邊,他們起碼還會收斂殺氣。

趕了半個時辰的路,納嵐疾提議歇一會兒,涼秋旋即找了一塊大石,用袖子抹乾淨,請主子上座。“少爺,這裏乾淨,坐這歇會兒。”

“嗯,你們也坐下來休息,在外頭,不用太在意主從之分。”

招喜雙眼溜了溜,瞄到納嵐疾臀下的大石,旁邊還附著一塊石子。“真好,還有一個位子可以讓我歇歇腿。”

正當她欣喜地要坐上去時,寒春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腳踩在那塊石子上,還故作無心地吆喝。“涼秋,能不能幫我看看腳?好像被草刺紮到了。”

“馬上來。”涼秋也配合地湊到寒春身邊,兩人東摸西瞧地看的可仔細了。

招喜只能皺起小臉,哀怨看著慘遭狼腳踐踏的石頭,轉念一想,寒春可能傷了腳,他或許比她更需要那塊石子,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

她一向不喜歡想太多,多想傷神嘛。

“少爺,喝口水潤潤喉。”涼秋笑著解下腰際的陶壺,遞給納嵐疾。

納嵐疾瞧了他一眼,沒有多說話,拿起陶壺仰頭灌了幾口。

看著水滴從他的唇上,一路滑下他滾動的喉結,再慢慢溜進他的胸膛裏,招喜不覺看傻了。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喝水,也可以這麼有魅力,瞧的她好像也渴了。

招喜感覺喉頭乾乾的,咽了咽口水,也想喝水,視線盯著陶壺不放,想像自己也能喝到甘甜的茶水,可那陶壺懸在涼秋的腰上,想到他焚人的視線,她哪敢開口要。

彷佛察覺她的心思,涼秋忽然一臉笑意,朝她走來。“姑娘,也想喝水?”

他笑,笑的她頭皮發麻,可她的口好渴,她真的好想喝水。“要、要、要,我想喝水。”咦?他叫她姑娘?

他遞出陶壺,招喜不疑有他,高興地伸出雙手接,砰──

她還沒接到陶壺,就先感覺到腳上一陣劇痛,她低下頭,赫然發現陶壺穩當當砸在她的腳上。“痛、痛、痛……”

招喜痛的四處哀嚎,抱著腳跳來跳去,像個可笑的小丑,痛得逼出她的淚,眼淚懸在眼眶邊,即時忍住,沒有落下。

“啊──抱歉,我剛剛一時手滑。”涼秋歉然地道,立即撿起陶壺再遞給她。

招喜怯怯地盯著他,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快拿去啊!”在他的眼神鼓勵下,她硬著頭皮接下陶壺,呆了半晌,左等右等,陶壺還是乖乖在她的手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咦!真的沒事耶,她果然平安拿到它了。

“謝謝你,涼大哥,我喝一口就行了。”

招喜高興地拔開塞子,仰頭就要灌下一大口。

“咦?怎麼沒水?”等了老半天,還是沒有一滴水流進她的嘴裏,搖晃瓶身,還是有聽到水聲,表示陶壺裏真的有水,那她為何就是喝不到。

“涼大哥,這陶壺好像有問題,不然我怎麼……”
“我來看看。”寒春這次很好心地來幫忙,他幫招喜調整一個最佳的姿勢,悄悄將瓶口移到她的臉上。“其實啊!只要抽出這塊板子!水就會跑出來了。”

寒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開瓶口與瓶罐相隔的板子,陶壺裏的水就唰一聲,噴了招喜滿臉、滿身的狼狽。

“你看,這樣不就喝水了,不過不是我要說你,一個人就浪費那麼多水,我們其他人怎麼辦?”寒春帶著無心冷笑,收回陶壺,再踱回涼秋身邊。

招喜呆了好半天,還回不過神來,她眨眨眼,看著一臉挑釁,笑的不可抑止的涼秋和寒春。

她覺得自己實在糗斃了,連喝口水也不會,活該被人這樣笑,還糟蹋 別人這麼多水。“對不起,涼大哥、寒大哥,浪費你們的水,下次我會小心。”她漲紅臉,愧疚地退離他們一段距離。

他們以為她會委屈地一走了之,以為她會哭的呼天搶地,好證明她遭受非人待遇,可她只是說一句“對不起”?

涼秋和寒春止住笑意,驚愕地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納嵐疾瞧了自個兒屬下一眼,一抹淡笑掠上他的嘴角。

“玩夠了吧?捉弄無辜的弱女子,不會損及你們身為四死士的尊嚴嗎?”

納嵐疾嚴肅說道,實則憋笑憋的快內傷。總算讓他發現,四死士的弱點所在,過去,不管他用吼的、用罵的,甚至來硬的,四死士總把他咬的死死的,現在,他總算有機會可以反擊了。

而她,招喜,就是對付他們的利器,他可得好好利用才行,以報這些年來,被他們荼毒之仇。

“少爺,我們──”寒春和涼秋慌張地跪下請罪。

“別說了,我真替你們感到丟臉,你們學到的技能,只是運用在為難一名弱女子嗎?若是如此,你們兩個往後也不用跟在我身邊,我不需要如此無能的屬下。”

納嵐疾抬起下顎,厲聲宣佈,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痛快過。

“少爺,請恕罪,屬下絕無此意,保證不會再犯第二次。”

招喜站得老遠,聽不太清楚他們的對話,看到寒春和涼秋,在納嵐疾面前又是跪、又是求的,而納嵐疾亦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她只能猜,是不是他在為方才的事,責備兩名下屬。“疾公子,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寒大哥和涼大哥只是……”招喜不自覺想幫他們求情。

“別動,否則可別怪我割了你美麗的頸子。”招喜猛然感覺頭子一陣涼意,陌生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唔……”招喜嚇傻了,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掙扎。

而還在訝異招喜怎麼話說到一半就停了,納嵐疾抬起頭來,立即瞧見被人箝制住的招喜,大吃一驚。

“放開她。”納嵐疾站起身大喝一聲

“太子?”涼秋冷不防被納嵐疾的吼聲給嚇一跳。

“跟我走。”那人押著招喜,走到與納嵐疾相距五步的距離才停下來。

“納嵐太子,我熊爺可找你多時了,原來你就躲在這裏,乖乖把人頭奉上來,本大爺可以考慮放過這甜美小姑娘一條小命,不然我一個手滑,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可不清楚。”熊爺加重手勁,招喜頸子一疼,疼的擰起眉心。

“放開她,別讓我說第二次。”納嵐疾捏緊拳心,怒火在胸腔翻騰。

“哈哈,憑你這亡國太子,能有什麼作為?頂多只是給大爺們換賞錢罷了,大夥上。”

在領頭的吆喝下,草叢裏瞬間竄出十多名蒙面人,將納嵐疾一行人團團圍祝

“太子,退到我們身後來。”涼秋與寒春,紛紛抽出隨身佩劍,將納嵐疾圍在身後,還不忘補充說道:“喂,那女人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是死是活我們壓根兒不會在意。”

“你們在說些什麼?”納嵐疾驚愕地瞠大眸,這才驚覺他這兩名下屬,真的恨透招喜了。

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有恐怖到這個地步嗎?

“我警告俯們兩個,不准再迷昏我。”他拔出長劍,已經準備大幹一常

涼秋硬著頭皮假裝沒聽到主子的威嚇,樂的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最好激的熊爺發怒,順手殺了招喜那禍水,那他們的日子也安寧些。

“少廢話,你以為憑你們三言兩語,就能騙倒我嗎?你們越是不在乎的人,就表示越重要。”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涼秋翻個白眼,他說的真的是實話,招喜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熊、熊大爺,其實我只是順路跟著他們而已,真的不是他們的什麼人。”

就算遲鈍至極的招喜,也感覺出眼前情況不尋常,何況事實本來就是如此,既然涼秋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巴著對方不放。

“啊?”乍聽到招喜這麼說,熊爺也陷入疑惑,再瞧瞧她一臉正經的樣子,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錯人了。“你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是呀,你真的誤會了。”招喜認真地點點頭,不過聽到他們這麼爽快地撇清與她的關係,她的心還是有點酸酸的。

“天埃”這白疑。納嵐疾覆額申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演變,積聚在胸口的怒火,也瞬時熄滅了。

他以為他有機會來段英雄救美的戲碼,然而現在,反倒顯得他是多餘的,對方根本不屑讓他救。

“無用的臭丫頭。”熊爺惱怒了,隨手將招喜甩到一旁。“大夥給我上。”

招喜被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分不清東南西北,而眼前對峙的兩方人馬,也陷入一場熱戰。

“好痛。”她申吟出聲,摸著摔疼的臀部,試著站起身。

“喂,你沒事吧?”納嵐疾一邊與敵人交手,一邊努力湊到她身邊來。

他從來沒看過這麼白疑的女人,簡直蠢到人神共憤的地步,更驚訝這世上,還有人比她更沒腦袋。

“我沒事,只是很疼而已。”她揉揉慘遭地面重吻的臀部,真是疼死她了。

猛然,一把大刀迎面劈來。“小心,快閃。”

納嵐疾直覺地,將招喜往旁邊推,沒想到這麼一推,她一個沒踩穩,一隻腳就這麼滑出懸崖邊。“啊──”她尖叫一聲,及時攀住長在懸崖邊的樹枝。

好不容易了結一個,納嵐疾轉頭一瞧,發現人兒就快掉下懸崖了,連忙伸手救人。“喂,你躲到那裏幹嘛?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我……我是……”被你推的啊──

“納嵐疾納命來。”熊爺提著金刀沖了過來。

“該死──”一手忙著抓住招喜,一手提著劍和敵人斯殺。“你千萬別鬆手,牢牢抓緊樹枝,我會拉住你,聽清楚沒?”

“可……可……這樹枝快要斷了,我可能……快掉下去了。”不到半刻,招喜半個身子已經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隨時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抓住我的手。”納嵐疾大吼。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招喜堅持攀著欲斷的樹枝,怎麼也不願拉他的手。

樹枝猛然斷裂,就在招喜以為要摔入深不見底的深淵時,納嵐疾一個手快,及時拉住她的前臂,然而熊爺趁著他分心之際,一刀砍在他的肩胛骨上。

納嵐疾一個吃痛,松了手,招喜就這麼摔下去,他大為驚駭。“招喜──”沒有多思考,納嵐疾也迅速沿著山壁滑了下去。

“喂……就這樣?”熊爺看傻了眼。

“太子──”涼秋和寒春,皆倒抽一口冷氣,惡狠狠瞪著熊爺。

“我先申明,真的不關我的事,是納嵐疾自己跟那個女人跳下去的,我可沒推他,我比你們更想看到他活著。”熊爺慌忙撇清,眼看到嘴的鵝肉飛了,他的心更痛。

他率弋風寨弟兄苦追多時,如果納嵐疾就這樣了結,拿不到賞銀,那他的苦心就白費了。

一聽到又是招喜惹的禍,涼秋氣的橫眉倒豎,寒春則是一臉“屍”氣。

“兄弟,殺光這群賊子,送給太子當祭品。”

“沒問題。”

他們以四死士之名立誓,這輩子絕對和那個禍水沒完沒了,做鬼也不放過她。

※※※

“哎唷──痛、痛、痛……”納嵐疾猛然被痛醒,一睜開眼,映入眼廉的是一雙焦急的眸子。

那雙澄澈如鏡的眼瞳,微微泛紅,像是哭過,黑亮的青絲全濕了,錯雜地黏在她白嫩的頰上,她臉上佈滿水痕,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浸濕她發的水珠。

一滴水沿著她的下顎,滴落在他的眉心,他這才驚覺彼此靠的有多近,近到他感覺到她如蘭的氣息,吹襲在他的臉上,而略略移動一下頸子,就看見她因焦急而起伏的胸口。

“疾公子,你怎麼樣?”招喜慌張地問著。

“我怎麼在這裏?”意識消失前,他記得摔進一座潭裏。“你拖我上來的?”

怎麼他一睜開眼,就盯著她瞧,他是不是摔傻了?“嗯,你先別動,我去拿點水來,幫你擦乾淨。”她又趕忙奔到湖邊,二話不說撕下裙擺,當作臨時綾巾用。

納嵐疾眯起黑眸,眸光不自覺跟著那纖細的人影,她走了過來,他的視線黏得更緊了,周圍的山光水色,一點也比不上眼前的精緻美景。

他發現濕透的衣衫,將她的美好曲線徹底展露出來,尖挺的胸脯下,是猶如弱柳迎風的纖腰,被水打濕的長髮,淩亂地披散在她的背上,清楚勾勒出她的纖細與嬌媚,她的美充滿恬靜與純真,不帶有一絲yinhui媚人的意味。

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她也有如此迷人的一面?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未斷奶的小女孩兒,根本從未把她當女人看。

回到他身邊,他還是一逕呆呆地望著她,招喜確定,他是真的摔傻了。

“疾公子,你放心,就算你傷的再怎麼重,摔壞腦子,我也不會棄你於不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等等──摔壞了腦子?誰摔壞了?

納嵐疾疑惑地眨眨眼,欲張口,卻先被一雙柔軟的小手覆住口。“你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忍著點,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

招喜笑的暖甜,希望能以最輕鬆的表情,放鬆他因害怕而緊繃的神經。“閉上眼休息一下。”

見他閉上眼,她才放心地拿起綾巾,小心翼翼擦拭他臉頰上大大小小的擦傷。

等等──他在幹嘛?幹嘛聽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害他摔得這麼慘的罪魁禍首。

在接觸到他左頰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時,她怔住了,伸出乎,她試著以掌心遮住那道疤,忽然瞥見他炯亮黑眸的凝視,招喜心虛地縮回小手。

“我、我弄疼你了嗎?”

“豈止弄疼我,你還害我摔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納嵐疾直接吼出聲。

他想到了,要不是她沒事躲在懸崖邊,他也不會笨到去救她,當然就不會有現在的慘況。

“啊?你、你沒傻?”

“誰說我傻了來著?”納嵐疾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對不起。”她愧疚地低著頭。

“算了,反正都摔下來了,道歉有何屁用,倒是你,你沒事躲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幹嘛?”他無奈擺擺手,再多餘的計較都於事無補了。

“我沒躲在那裏啊,是因為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會不小心摔下去。”招喜誠實說出情況,她真的不是有意造成他的為難。

有人推了她一把?他擰起兩道劍眉,思索著。不知為何,他怎麼覺得這個舉動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他剛做過?!

“再說我摔下去就算了,你為何也摔下來呢?”她記得她鬆開手,並沒有抓著他啊,照理說,應該是只有她一人摔下來,為什麼連他也摔了下來?

“呃──”招喜這一問,問的納嵐疾啞口無言,他陷入長長的深思中。

好像是他推開她,一個不小心把她推下去,那他……為何,沒有經過思考,也跳了下來?

他在幹嘛?他的心,為何在親眼目睹她跌入懸崖後,也跟著緊繃擰緊?甚至喘不過氣來?

“疾公子,怎麼了嗎?”她望著他,還在等他的答案。

“沒什麼,別談那事了,我的腿好像斷了,你幫我找兩根枝條來,我必須先固定傷處。”

他心虛地猛吸氣,力圖鎮定,不敢多看她似語的瞳眸一眼,就怕會看到不該看的……

令他心蕩神迷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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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招喜說要幫他找枝條,這一找,人就失蹤了兩個時辰,不見蹤影。

該死,這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八成是存心把他扔在這裏,等著發臭腐爛,畢竟自從他摔下來後,不知道對她凶幾次了,但也沒必要對他這麼殘忍,好歹他也陪她摔下來了,總得給點面子吧。

唉!笨死人了。

納嵐疾從來沒有這麼恨自己沒腦袋過,若非穀底有一座潭,他就這麼跳下來,不摔成一堆碎骨才怪,而不是只有摔斷腳這麼簡單,潭那麼大,他哪不摔,偏偏摔在石頭邊上,明明兩個人從同一個高度摔下來,為什麼他就有事,而她反倒像是個無事人?

方才她問他,他為何也跟著跳下來?

奇怪了,這個問題困擾他好幾個時辰,還是想不透……他只記得,看到她摔下去,他還來不及思考,已經屏住氣息,跟著往下跳。

或許……他不希望她就這麼枉死吧?

不,要不是她笨的放手,他早就把她拉起來,根本不會淪落到,兩人一塊摔到這鬼地方。

“呼、呼……”

納嵐疾的耳畔傳來急促的跑步聲,以及細細的喘息聲,他費力轉動頸子,來人即是捧著一堆枝條的招喜。

“喂,你跑去哪了?這裏荒山野嶺的,別到處亂跑,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納嵐疾極力忽視,心口再見到人兒出現時,陡然竄出的小小喜悅感。她再不出現,他真的以為他要成為山林猛獸的食物了。

聽到他惱怒的語氣,招喜小臉微皺。“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希望能找到比較牢固,又比較不會斷的枝條,才會找那麼久。”

他為什麼對她越來越凶?

之前他對她可相當客氣,涼秋和寒春欺負她的時候,他都會幫她解圍,現在為什麼對她這麼壞?

啊,對了,他一定在氣她,害他也摔下來,可她發誓她真的主動放開他的手,沒有拖累他埃

“站在那幹嘛?還不把枝條拿過來。”納嵐疾粗聲粗氣吆喝著。

“喔。”

招喜怯怯地將用心尋到的枝條,拿到他的身邊。“需、需要我幫你嗎?”

“廢話,除了你之外,我還能找誰幫忙。”

他一把搶過她抱在懷中的枝條,打算從中挑出兩根最合適的,嘴上還不時碎碎念著。“就這十來根,也會讓你浪費兩個時辰,如果不情願就算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納嵐疾沒有注意到自己越來越惡毒的措詞,他從來就不否認他脾氣暴躁,常口出惡言,反正這裏就她和他,不罵她,還能罵誰?

再不罵人,他就感覺越來越古怪,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不停圍繞在他的心口,讓他怪不自在的。

“對、對不起,我……”招喜想澄清什麼,但見他痛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只好將所有的解釋,全吞進肚裏。

她猜想,可能是因為腿部的劇痛,所以,他的脾氣越來越壞吧?

“喂,能不能拜託你,不要一天到晚說對不起,如果對不起有用,天下早就太平了。”

他準備扯下兩邊的袖子當作綁繩,招喜連忙出聲阻止他。“你別撕袖子,王老伯說,這裏晚上很涼的,我沒有受傷,撕我的裙擺好了。”

她笑了笑,旋即動手扯下一截裙擺,原本之前就已經扯下一截,用來包紮他的手傷,這會兒又扯下來包他的腳傷,根本不能再稱做裙子,兩條白花花的小腿兒,就這麼露了出來,一覽無遺。

“喂……你有沒有腦子啊,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女人沒穿裙子能看嗎?”納嵐疾沒好氣吼道。

“有什麼關係,這裏只有我和你,不會有別人看見的。”她還是一逕地傻笑。聽他還能吼的這麼用力,傷勢應該不要緊吧,那她也就稍能放心。

“你……”這是什麼鬼話?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當作男人?

納嵐疾險些被氣到吐血,想再開口多吠幾句,以正視聽,卻在瞥見她佈滿細小紅痕的掌心時,忍不住噤了聲。

轉頭瞧瞧堆在地上的枝條,拿到眼前細看,即可發現枝條外層的部份,被削去薄薄的一層,無怪乎,會摸起來如此滑手不刺,再對照她手上的傷痕,難道……

“你……”

“怎麼了嗎?是不是這枝條不夠好?”

“我有這樣說嗎?”他睨了她一眼,欲張口問明她受傷原因,又怕會聽到令他心虛到死的答案。他死都不想聽見,她那傷是削枝條來的。

“快點把傷口固定吧,再拖下去,萬一惡化可就糟了。”她笑的傻氣,並不將他的壞脾氣,放在心上。

呆了半晌,納嵐疾才收回滯留在那張無邪笑顏上的視線,呐呐地開口。“你拉著另一端,不要鬆手。”

語落,他熟練地以手拉住另一端,拿起兩根枝條,固定在腿的兩側,再小心翼翼纏上綁繩。

忙了好一會兒,總算大功告成,納嵐疾也因斷腿處傳來的劇烈疼痛,滲出滿額的冷汗。

“來,靠著這裏會舒服許多。”

招喜攙著他,將身軀移到大石前,這樣背部才能靠著石頭,暫歇一會兒。“你應該餓了吧?等我一下,我去把這些果子洗一洗。”

她將堆在地上的果子,抱在懷中,拿到湖邊沖洗乾淨,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身邊。

“這顆給你吃,先墊一下胃,這裏還有很多顆,要吃幾個都不成問題,等王老伯來,我再向他討一些東西吃。”招喜拿了一顆深橘色的果子給他。

“這能吃?”他挑眉,在這種荒山野嶺裏亂吃東西,豈不是找死?

“我吃過了,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所以一定可以吃的。”她拍胸脯保證。

納嵐疾狐疑地盯著手中陌生的果子,她則是一臉堅定地望著他,好似他不吃,可就對不起她的一番心意。

反正萬一他吃死了,他一定會拉她陪葬。

肚子也確實餓了,納嵐疾深吸一口氣,咬了一大口,沒有預期的難吃,他松了一口氣,只是這酸中帶澀,微甜帶苦的滋味,要不是沒東西吃,他還真是……無法忍受。

“怎樣?味道不錯吧?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她笑咪咪回望他,接著從懷中拿出一顆鮮紅色的果子,在身上抹了抹,就往嘴裏咬,果子飽滿的汁液,順著她美麗的唇瓣滿溢而出,形成一副極挑逗的畫面。

看著她手上那顆飽滿多汁的果子,他眯起狹長的黑眸,額上的青筋隱約跳動。

她還真是好心呐!

納嵐疾洩憤地猛啃手上的青酸果子,一雙狹長的黑眸,緊盯著她不放。

隱約感覺到兩道極富侵略性,來意不善的眸光,直直朝她侵襲而來,招喜下意識抬起頭來,立即接觸到他炙熱到……近乎怒火的灼光。

“怎怎怎怎……麼了嗎?”她又哪里做錯了?

“跟你換,我要你手上那顆。”他陰沈沈地道。

“這顆不好吃,而且我咬過了。”

“鬼才相信,給我。”生著一肚子悶氣的納嵐疾,一把搶下招喜手上的果子,顧不得她咬過的齒痕,他一心只想印證,她跟其他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在必要時還是會耍心機,表面上摘一堆給他吃,其實都是些難以咽口的。

他用力咬了一大口,險些被苦澀的汁液給麻痹了舌頭。“天啊!這是什麼鬼東西?這哪能吃?”

納嵐疾擰起眉心,絲毫不敢相信,這世上有如此難吃的東西,而她……怎麼吃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喂,這種東西哪能吃?”

“我早就跟你說,那顆不好吃,你偏要吃,還我吧。”招喜無奈地伸出小手。

“這種東西吃了,一定中毒。”

想也沒想,他直接把手上的果子扔了出去,拿起原先的果子,丟了幾顆給她。“你幹嘛吃這種難吃的東西?”

“我、我想……你會比我需要它們,何況,我一向不挑食,有什麼吃什麼,沒關係的。”

她又綻出最無害的淺笑,笑的納嵐疾又是心虛又是頭痛。

“萬一你就這麼掛了,那可不成,我還需要靠你攙著,所以那種東西,你不准再吃。”

他依然是惡言相向,臉色也很臭,可感覺上,他的舉動卻是出於為她好。

“快吃啊,傻楞楞地盯著我幹嘛?我又不是香肉。”

“喔。”在他的連連吼聲下,招喜乖乖啃起較不難吃的野果。

奇怪的是,她竟然覺得果子好甜,很好吃。

氣氛沉得有些古怪,納嵐疾索性開了話題。“你是不是無聊到,把這些枝條都處理過了?”他又不是細皮嫩肉的千金小姐,那草刺還傷不了他。“要做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割了滿手傷,這不是更慘?”

“嘎?”

聽他的口氣,招喜不太明白,眼前這個性格像霧一般,叫人摸不清的男人,是在抱怨,還是責備她,不管如何,都讓她困窘極了。

以往在步家,她永遠是笨手笨腳的那一個,沒有三姊的好廚藝,沒有二姊的算命天賦,更沒有大姊美麗的樣貌。
她身為步家的小四,什麼都沒有,幫忙別人,還會被嫌礙手礙腳,有時幫了倒忙,還必須勞動姊姊們,幫她收拾爛攤子,她真是糟糕透了。

“對不起……”這句話,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一日不說上一次,她可會渾身不對勁。

一聽到這三個字,納嵐疾的頭就開始抽痛。“能不能拜託你,別再說這三個字了,事情還沒嚴重到要說這三個字。”

“嗄?”

招喜又呆住了。她真的覺得他的話,好難懂。“那要什麼時候才能說?”

瞧她一臉認真,納嵐疾實在不忍潑她冷水,敷衍地回道:“當你讓另一個人不舒坦的時候再說。”

管他的,反正他隨便扯扯,只要能堵住她的嘴就行了。

“我記住了,下次不會再犯了。”她豁然開朗。“你歇會兒,我去撿些柴火回來生火,這樣暖和些。”

看著她傻呼呼的背影,納嵐疾歎了一口氣。

他真的沒有見識過如此呆蠢的人,可她的純然,卻又讓人捨不得苛責,她的眼中只有別人,一心一意為別人好,好到連他都挑剔得很心虛,明明她是出於真心關懷,他的劣根性,卻偏偏愛找她的麻煩。

他不清楚,她對每個人是不是都這麼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人去哪,都鐵定吃大虧。

霎時,納嵐疾有股衝動,想將這個舉世無雙的笨女人,囚禁起來,只有他,能獨自享受她的純真。

只是──

無法否認的,一旦他的身份曝了光,他不知道她的態度是否會因此改變,他已經目睹太多朋友,知悉他的價值而轉為醜陋的嘴臉。

與其面臨這種背叛,他寧可一開始,就不許任何人接近自己,包括她。

咦,她剛剛好像提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王老伯是誰啊?

※※※

一陣交談聲,由遠而近傳來,納嵐疾提高警覺,眯起黑眸瞪視著,走在招喜身旁的中年老頭。

“王老伯,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公子,他的腳摔斷了,我們正急需你的幫助呢。”招喜熱絡地介紹,這王老伯可是她好不容易,找來的幫手。

“招喜,過來。”納嵐疾警戒地低喝。

“怎麼了嗎?”

一見她走了過來,他旋即將她拉往身後,小心戒備著眼前的陌生人。“他來幹嘛?”

他的身份過於敏感,他不得不防。

“王老伯就住在這附近,我想今晚我們可以先到他家歇會兒,晚上林子裏夜深露重,對你的傷不好。”

“是嗎?”他上下來回打量著老頭,思量他的用意。這年頭什麼錢都不好賺,殺頭的生意最多人賺,偏偏他的人頭,目前可是個寶埃

“你的傷要趕緊看大夫才行,順便可以向王老伯打聽,進城的方向,這不是很好嗎?”

找到人幫忙,招喜可比誰都高興,瞧他無時無刻都臭著臉,她想他的傷一定很重,得儘快幫他找大夫才行。

“公子,請放心,老夫絕無惡意,純粹想幫兩位一點小忙。”

“走啦,相信我,一定沒問題的,有我陪著你嘛。”她笑的一臉燦爛。

這個當頭,納嵐疾實在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一個外人,更擔心會將他和她,陷於險難之中,不過──

是她自己說要陪他的,萬一出了什麼事,可別怨他。

他拉低她的身子,附在她的耳邊耳語。“要去也成,只是你今晚不准睡。”

“不、不、不……不准睡?”那她要幹嘛?曬月光抓蒼蠅?

“沒錯,不准睡。”

看見她錯愕的小臉,他有大笑的衝動。“走吧,還耽擱什麼?”

納嵐疾大方地將自己一半的重量,交付在她身上。

“喔,如果我不能睡,那你呢?”她回問。

“我?”總不能回答她,他要準備傢伙禦敵吧?他睨了她一眼,隨口應道“你管我要幹嘛?”

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她還得拖著他跑,她當然不能睡。

“喔。”問問而已嘛,何必凶她。

招喜委屈地扁著嘴。這個男人,她真的越來越無法理解,看來得趕緊治好他的傷,才能免去被他壞脾氣波及的厄運。

走了半個時辰,在王老伯的帶領下,招喜攙著單腳跳著走的納嵐疾,來到一間簡單搭成的竹屋,進屋前,納嵐疾還謹慎地左顧右看,觀察四周的環境。

“招喜姑娘,暫時委屈你們在這小房間住一晚,餓了嗎?要不要讓我那位婆子幫兩位,準備一些鹹粥?”

“那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氣,沒有什麼。”

“謝謝你,王老伯。”

招喜以最熱切的笑容,目送王老伯離去。

“招喜,你去看看,這屋子的後門在哪?”

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他防賊似的,特意壓低的嗓音。

“後門?找後門幹嘛?”

“把我扶到窗邊去。”

“嘎?”

納嵐疾的舉動,讓招喜如墜五里霧中,一頭霧水,但仍按照他的囑咐做。

他推開竹窗,探出頭,仔細觀察屋外的狀況,連一草一木都沒有放過,就怕如他所想,外頭會藏有抓他的伏兵。

叩叩──

房外傳來敲門聲,只見王老伯端著兩碗熱粥走了進來。“粗茶淡飯的,沒好東西招待,兩位趁熱吃吧。”

“王老伯,真的太感謝你了。”

待王老伯離開後,招喜迫不及待端著熱粥,來到納嵐疾身邊。“快趁熱吃吧,你需要補充體力。”

他仍然是一臉警備,接過粥,二話不說推開窗子,倒了出去,看到這一幕,她嚇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怎麼……”不吃,也別浪費埃

“東西別亂吃,你怎麼遇上他的?你有跟他們透漏我的身份嗎?這屋子裏除了他以外,還有誰?”

納嵐疾的問題有如連珠炮,問的招喜無法招架。“我……我是之前幫你撿枝條的時候,遇上王老伯的,他說他的屋子就在這附近,我們可以去他的住處休息,這屋子裏好像就他們夫妻倆,怎麼了嗎?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瞥見他嚴肅的神情,招喜的心也跟著緊縮,彷佛也感染了些許緊張氣氛。

他黑亮的眸頗富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將所有的不安全壓進了心坎裏,他已經拖累太多人了,沒必要再拉她下水。

他籲了一口氣,故作輕鬆道:“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她還是覺得很懷疑,明明他的表情,沉重的讓人以為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或許,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傷?

招喜了然地拍拍他的肩,笑咪咪說道:“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我聽王老伯說,這裏離遙安城很近呢,而且他明天要進城採買,說不定他可以順道送我們進城,你瞧,我們是不是很幸運?”

“幸運?”納嵐疾眯起黑眸,臉色有逐漸陰沈之勢。

他只知道遇上她後,他們就大災小禍不斷,他現在還活著,已經算是奇跡了。

這是納嵐疾和她,相處一個半月下來,唯一的結論。

“沒碰上你,那才叫幸運,要不是你該死地擅自鬆開我的手,我根本不會摔下來,沒摔下來,我的腿就不會斷,那我老早進遙安城了,哪需要在這裏磨蹭。”

半是抱怨,半是牢騷,滿腔的怨氣,不得不發洩出來,不然他可能還沒治好腿傷,就先抑鬱而死了。

聞言,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對……”

“閉嘴,不准再說那三個字。”再聽到那三個宇,他又要心虛老半天。

“可……我讓你不舒坦了埃”

噢,天啊,誰來幫幫她,讓她不要老是一臉認真地,覆誦他的玩笑話,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話。

“反正就是這樣,到此為止,不准再發問,現在開始閉目養神,不准睡覺。”

聽到他專制又霸道的命令,招喜擰起眉,用眼角餘光偷瞄他,他倒是真的閉起雙眼,存心不搭理她似的。

她小小聲地問:“為什麼……”不能睡覺?

她真的好想知道原因,也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把粥倒掉,還有為什麼他看起來疑神疑鬼的樣子,這些到底是為什麼?

你有跟他們透漏我的身份嗎?

回想起這個問題,招喜的嘴角呆楞了半晌,旋即露出一抹苦笑。

她對他的瞭解,還是只停留在“疾公子”三個字,其他真的一無所知。

無端地,她的心口有些酸酸的,更多的部份是股莫名的失落。

就在她以為,她為他做了許多後,才赫然發現,她對他,根本什麼都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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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匡啷、匡啷、匡啷……

一匹乾瘦的老黃馬,拖著一車子乾柴,已經略顯吃力了,更別說還馱著兩個來路不明的物體,不停發出怪異聲響的板車,彷佛下一刻就會解體般駭人。

聽著老馬不停噴氣、不住踏蹄的聲音,招喜緊張地四處張望,胸口儘是不安,好幾次想開口,意識到圈在她腰際的大掌收緊,只好呐呐地閉緊嘴。

原本她想跟在板車旁用走的,納嵐疾說什麼也要她同車,不然寧可拐著腿,自個兒走回遙安城,她說什麼也絕對不會讓他這麼做,萬一他的兩腿都廢了,那豈不是要換她背他?

不是她沒有同情心,她哪背得動他?又沒辦法眼睜睜擱著他不管……

唉,好生為難,只好委屈年事已高的老馬,她也是滿心的對不住埃

“疾……”

“閉嘴,在還沒到遙安城前,一句話都甭說。”

礙…他還在生氣呐。接收到納嵐疾怒紅的視線,招喜心虛地垂下頭。

今天一早……是被他吼醒的。

她才恍然大悟,她竟然睡死了,睡到他連著打死二十幾隻蚊子,她都不知道。

“知道對不起我,算你有救,萬一發生什麼事,怎麼辦?”

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想說什麼,納嵐疾直接打斷她的話。

搖晃不已的板車,晃的他全身骨頭都快散了,這讓精神緊繃、一夜未眠、頭痛欲裂的納嵐疾,脾氣更顯暴躁。

昨夜,為了擔心是否會遭人埋伏,即使困極了,他一刻也不敢入睡,但這沒義氣的小混蛋,竟然背著他呼呼大睡。

“哪會發生什麼事……不就好好的嘛。”她委屈地咕噥幾句。

他眯起黑眸。“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麼?你怎麼知道不會發生意外?萬一真的有事,你睡的這麼沉,怎麼逃?難道陪我一起送死埃”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你能不能清楚告訴我?”老說會有事,明明什麼意外她也沒瞧見。

“沒什麼,那不關你的事,你不需要知道。”納嵐疾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只好心虛地撇開頭。

又來了!又說不關她的事。這次,招喜真的生氣了,每次都是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被罵的狗血淋頭,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甚至連他的事……她都不清楚。

以前,她幫別人忙,至少還會有一句謝謝,可他連一個謝字也沒有,還時時罵她,如果對他來說,她真的那麼討人厭,那她乾脆走遠些,省得他見了心煩。

等著接話的納嵐疾,等了半天,都沒有聽到招喜的回話,訝異地睜開眸,只──她一反常態低頭不語,他頓時有些心虛,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火了。

“招喜?”試著喚她。

忽然,顛簸至極的板車停了下來。

敏感的納嵐疾,直接聯想到可能發生的意外,沒有多想,雙手一推──

“招喜,快走。”他想也沒想,大喝出聲。

被推出板車外,摔的屁股開花的招喜,痛的直不起身,心兒更痛了。

她才剛想到自個兒要離他遠遠的,還沒行動,倒先讓他給踹下車。

嗚嗚……討厭她,也別對她這麼壞啊,她好歹也盡心盡力照顧他幾日了。

“快走啊,還在磨蹭什麼!”這個傻丫頭。

納嵐疾一邊吆喝!一邊緊戒盯著瞪大眼的王老伯,只要他敢貿然上前一步,他立即對他不客氣。他的腿雖然斷了!但手可沒廢,一身武功也還在。

“招喜……姑娘?”王老伯瞪大了眼,嘴開的老大,忘了合上,眼睜睜看著招喜,像顆球似摔出車外。

“別動!”納嵐疾飛快抽出刀劍,架在王老伯的頸子上。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擔心真鬧出事來,顧不得疼痛,招喜一骨碌兒站起身,雙眸焦急地盯著他。

他是認真的?招喜怔然。她記得,在摔下山崖之前,他們遇上刺客,他就是這號表情,難道他真把王老伯當成刺客?這怎麼可能?

“公子……你誤會了。”王老伯嚇出一身冷汗。

“誤會?那你為何突然停下車來?”他厲聲逼問,犀冷的瞳眸沒有錯過王老伯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因為……因為……”泛著森冷白光的劍刀,讓王老伯猛咽口水,一口氣哽在喉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啊!”手勁加了幾分,王老伯痛的哀哀叫。

招喜皺著小臉。王老伯可是好心幫他們呐!

“公子,刀劍無眼,小心使著啊,是因為……我覺得車軸好像出了點問題,想先停下車來看看,萬一斷了,可慘了。”哽了半天,王老伯才把話吐了出來。

“我、我覺得……王老伯應該是好人才對。”招喜小聲補充著。

納嵐疾上下審視王老伯好幾回,才收回刀劍,還不忘恐嚇。“你最好不要要什麼花招,否則我可不客氣了。”

刺客可不會大剌剌地在臉上,寫著他們是壞人,尤其他一向堅信人性本惡,實在無法讓他相信,會有人莫名其妙幫助別人,不是別有所圖,就是別有所求。

“是、是……”王老伯忙不迭猛點頭,嘴邊碎念幾句,慢吞吞檢查車軸。

王老伯直呼倒楣的模樣,全讓招喜看進眼底,她偷偷瞥向納嵐疾,不自覺歎了一口氣。

想說他幾句,告訴他不可對救命恩人這麼無禮,也別隨便懷疑別人,可……

話到了嘴邊,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硬生生吞回肚裏。她要以什麼身份跟他說這些?況且他未必要聽她的廢話。

哎呀!真糟糕,她一向討厭想太多,怎麼一碰上他後,越想越多?

“喂,你在發什麼呆?我剛剛叫你跑,你幹嘛不跑?”他臭著臉,劍眉倒豎。

這話說反了吧?該是她問他,他幹嘛把她推下車,害她跌的七葷八素,人還在荒山野嶺裏,她能跑去哪?再說──

“我怎麼可能把你扔下自己跑,當初要不是我的緣故,你也不會摔下來。”雖然一開始是他害的。

招喜直覺說出這個答案,連她自己都驚訝。“呃……我的意思是,我都說了,不會半途扔下你不管,你就放心好了,即使遇上危險,我也不會丟下你,自個兒逃命。”

她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一天到晚老在測試她會不會扔下他,他煩不煩埃

聽到她的說辭,還有她一臉委屈的樣子,納嵐疾對天發誓,他的本意絕對不是如此,他真的不想她因為他而枉送性命,純粹是為她好。

“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這個意思,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他什麼都沒說,她怎麼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連她為什麼被踹下車,她都還搞不清楚。習慣把話往肚裏吞的招喜,低著頭,悶不作聲。

隱約瞧見她的眼眶內浮動著淚光,納嵐疾喉頭一緊,滿腹怒火頓時消弭,像被澆了一盆冰水般。“喂……”他極度不安,怕死她不吭聲。

每次他的口氣重了些,她就像這樣,讓人愧疚到死的表情,真是夠了。

“對不起……”猶如口頭禪般,這句禁語習慣性脫口而出。

“拜託,我求求你,別再說那三個字,你沒有對不起我。”他覆額申吟。

如果不是她對不起他,他幹嘛又凶她?好似她犯了什麼滔天大錯一樣。

“那……”接下來這句,按照往例,會是她該如何補償之類的。

“呃……”王老伯先出聲打了岔。“車軸應該是負擔太重了,所以轉得有些不順,小心點駛,應該還可以撐到遙安城,可以出發了嗎?”

他識相地掠過招喜,直接詢問納嵐疾,這裏就他最凶,最嚇人。

“嗯。”輕應了聲,納嵐疾總算願意相信王老伯,確實沒有異心。

視線兜轉一圈,落在發呆的招喜身上。“發什麼呆?還不上車?”

“可……王老伯都說了,車軸負擔太重了,萬一我坐上去,車軸斷了那……”這只是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既然他不喜歡她靠近他,那她走遠些就是了。

“上來,別讓我說第二次。”他帶著威脅的口氣喝令著,炯亮的黑眸有著讓人無法拂逆的威嚴,好似他根本就是個王,一個總喜歡對人發號施令的掌權者。

這當然是她猜的,既然他什麼都不告訴她,她總能自個兒猜吧。

招喜乖乖上車,如坐針氈的擔心車軸,不知道會在何時斷了,屆時該怎麼辦?

一路上,縱使兩人沒再交談,腦子裏可忙碌的呢。

納嵐疾確信,自己堅決什麼都不透露,對她是好的,反正到了遙安城,他們將分道揚鑣,永不再有交集。

他的爹娘、手足、親衛、百姓們……為他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她,是他最不想見到,另一個因他而死的人。

※※※

耗費了大半天,費盡千辛萬苦,總算進了遙安城,原本應該在城門分別的納嵐疾,在考量他的斷腿,實在沒能耐走到哪里去,而她,又剛好問他,願不願意先留在她家,等腳傷痊癒再做打算,他就順道答應了。

一來他在遙安城一人獨居,容易引人注目,二來城裏有熟人擔待著,他想幹些什麼勾當,也有個掩護。

然而,就在板車走到距喜福客棧前幾步路時,忽然宣告解體,納嵐疾就這麼結實地摔在地上,痛的他齜牙咧嘴。

“怎樣?你沒事吧?”招喜急忙扶起他。

距離沒幾步遠的喜福客棧中,吉祥一個眼尖,立即瞧見闊別多時的招喜,欣喜地沖了出來。“小四回來了!小四回來了。”

吉祥這麼一喊,旋即驚動客棧裏所有的人,大夥兒紛紛沖出來,一探究竟,瞬間,立即圍成一圈圈的人牆,將招喜和納嵐疾包圍起來。

第一次見到這個陣仗的納嵐疾,看傻了眼,也忘了痛。“這、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是哪冒出來的?”

“小四!你可回來了,想死我們了,你這次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人一丟就丟好幾個月,你以前從來沒走失這麼久過,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吉祥將招喜摟進懷中,興奮地喜極而泣。

“喜兒!你總算回來了,你這次跑去哪了?這麼久不見人影,我跟大姊擔心死了。”求安拿著鍋鏟,從灶房跑了出來。

“對不起……每次都惹出麻煩,讓大家擔心了,我沒事了,我很好。”招喜困窘地笑了笑。

“沒關係,下次要失蹤這麼久,記得寫封信告訴大姊,好歹讓大姊心裏先有個底,知道嗎?”

“我知道了。”招喜點點頭。

被晾在一旁很久,痛的幾乎要翻白眼的納嵐疾,強撐最後一口氣,虛弱地吼出聲。“招喜……我快掛了,行行好,幫我止血一下吧。”

忙著和小妹敍舊的吉祥,這才發現招喜背後抵著人。“咦?這人是誰?”

※※※

這間喜福客棧,一定是黑店!

納嵐疾拄著拐杖,氣呼呼地瞪著,像只花蝴蝶在客人間來回穿梭的步吉祥。

這女人,不簡單!打他踏進皇朝國都以來,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敵人,他的悲劇從踏進這間客棧後,開始上演。

那女人直接把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扒光了,說要賠償王老伯板車,還有留在這裏養傷的醫藥費、伙食費、住宿費。

這些都算了,連他片刻都不離身的寶劍也讓她搜了去,說是萬一他傷重不治,這把寶劍還可以典當換錢,好幫他辦身後事。

步吉祥那該死的女人,根本是惡鬼投胎,至少他也交了房錢,還只能睡在柴房裏,要不是招喜定時拿膳食給他吃,否則他還真懷疑步吉祥會拿餿水給他,要不然就被她吆喝去做雜工。

拜託!他堂堂一國太子,竟被當成奴僕使喚,要不是他這條腿還拐著,劍又被她扣著,他早翻臉走人,更何況,他也不想招喜為難,畢竟那個死八婆,是她的親姊姊。

說到招喜,這半個月下來,白天他幾乎見不到她,頂多晚上她會到他的房裏,問問他復原的狀況,其餘時間,他只能待在客棧裏,自憐自艾。

他實在無法柑信如此……單純的她,會有這種死人個性的姊姊。

還是他的招喜,討喜些。咦,他的……

納嵐疾的腦袋瓜,頓時陷入停頓狀態。認真說來,她和步吉祥比較起來,她真是好太多了,雖然很多時候,他也有想掐死她的衝動,但他並不討厭她的存在。

“滾開,擋在這裏礙手礙腳的,滾一邊去。”

遠遠地,納嵐疾就聽見吉祥粗魯的咒駡聲。

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他怒瞪了她一眼,悻悻然走到一旁去。

“還不快把這些碗拿去洗,既然住在這裏,這裏的工作自然也要分擔些,聽到了沒?別以為拐著腳,就能當大少爺。”吉祥哼了哼,鄙夷地來回掃視他。

小四什麼東西不撿,撿了個只會浪費米糧,不會做事的米蟲。一想到這裏,吉祥就一肚子火。

“招喜去哪兒了?”納嵐疾強忍著怒火,沒好氣地問。這八婆這麼會虐待人,一定也會刻薄她,那單純的娃兒,一定不會反抗。

“小四送貨去了,為了讓你用上好的傷藥,喝頂級的藥材!她可是拼了命的工作!要不是看在小四的面子上!我早一腳把你踹飛出去。她這人方向感不好!老是會迷了路!萬一她有個什麼!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別打小四的主意!傷好馬上給我滾離這裏。”

要不是招喜苦苦哀求她,收留這只米蟲,這蝕本的生意,她步吉祥才不幹。

那該死的女人──什麼都不告訴他,就一人埋頭苦幹地做,萬一被這八婆操死了,找誰討公道去?何況,為他,更不值得。

納嵐疾越聽臉色越沉,拳心收緊,握得碗碟間因碰撞而嘎嘎作響。

“還楞在這裏幹嘛?還不去洗碗,你不過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殘──”

罵的正順口的吉祥,猛然瞥見納嵐疾陰沈的臉色,那股怒極而威的氣勢,震住了她,尤其他那雙黑燦的瞳眸,有股天生的霸氣,讓她呆怔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八婆,你最好給我客氣點,別虐待招喜,否則,我不會放過你。”撂下狠話,納嵐疾轉身離去。

“幹嘛呀……”這臭小子竟然跟她嗆聲?還叫她八婆,他不要命了?

吉祥牙關咬的嘎嘎作響,音量卻主動小了許多,看著他傲然離去的背影,她全身寒毛直豎。奇怪,是不是她眼花了?

小四撿回來的,應該只是個平凡的流浪漢,怎麼發起火來,這麼嚇人?

她……真的被嚇到了,難道他不是一般的米蟲?

※※※

幾天後,招喜兜了一大圈,才回到喜福客棧,當然一半的時間,她都花在迷路上,這才耽擱了回家的時間。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招喜困極地打了呵欠,打算趁睡前,去看看納嵐疾的情況,這幾天大姊要她幫忙,忙的她抽不了身,倒是忽略了他。

聽說這幾天,他和大姊時有紛爭,兩人都互看對方不順眼。招喜只能苦笑,她明白大姊想節省開支、不想無端惹上麻煩的心態,可她怎麼能把還受傷的他,扔在路邊不管呢?

她才剛走出房門,從牆邊忽然竄出一道黑影,擋住她的去路。

“呀──”她還沒叫出聲,已經被掩住了小嘴。

“噓,是我。”來人正是納嵐疾。

瞧他一臉神秘的樣子,招喜困惑地眨眨眼,看他氣色不錯,她轉憂為喜。

“太好了,看樣子你復原的差不多了,我正在想還要不要幫你,多買一些補氣的藥材。”

“你這幾天上哪去了?”他足足等了兩天,才逮到她,明明都是住在客棧裏,偏偏遇不上,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步吉祥故意支開她。

“我幫城東的郭奶奶送簍包子去了,還有到城裏的醫館,幫你買一些藥,之後又到徐伯伯那裏,買了一籃的馬鈴薯,還有……”

“夠了。”納嵐疾青筋暴跳。這女人果然笨到家了,他早猜到,步吉祥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怎麼了?”她嚇了一跳,她又做錯什麼了?

“你幹嘛對她言聽計從?為何她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何況你這麼辛苦工作,她一個人就晾在客棧裏喝茶,真不知道這個大姊到底怎麼當的。”

他也有十來個兄弟姊妹,他這個當大哥的,可不曾欺侮自己的弟妹,哪像步吉祥,盡吆喝妹妹們幫她做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只有她做得出來。

既然無法阻止她的暴行,他總可以說服招喜這頭呆羊,別再傻呼呼地當她的奴僕。

“大姊對我很好,她沒欺侮我,你是不是誤會了?”

“若她對你好,怎麼會老是叫你跑東跑西?瞧你忙到這麼晚才回來,一個女孩兒深夜在外頭遊蕩,未免太危險了,她這個當大姊的,竟然還無所謂,況且你這骨架子又瘦又小,也沒幾兩肉,偏偏要搬運東西,這不是壓榨是什麼?我這是在為你出氣,你懂不懂?”

瞧他一臉義憤填膺,說到大姊就咬牙切齒的樣子,招喜真的相信,他們倆真結下樑子了。

之前她到大姊的房裏,吉祥也是對她重重數落了他一頓,要她以後別撿危害生計的米蟲回來,怎麼這會兒,他也開始數落大姊的不是,兩人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兩人都聲稱是為她好吧!

“你和大姊……到底怎麼了?”雖然害怕他的怒氣,她還是想弄清楚,這梁子到底是何時結上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怎麼了?提到那八婆,我就一肚子氣,走!跟她理論是非去,讓你一個人傲這種苦工,太過份了。”

納嵐疾直覺地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吉祥的房裏走去。他就是看不慣,她這呆頭呆腦、任人欺負的蠢樣,看在她照顧他多時的分上,說什麼他也要替她討回公道。

理論……什麼是非?她不是好好的?

“等等!你真的誤會了。”瞧他一臉認真,招喜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真的不關大姊的事,我這人天生沒方向感,本來一個時辰可以做好的事,我可能會拖上好幾個時辰,當然就會忙到晚上才回來,其實我花最多的時間在找路,跟大姊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誤會她,大姊很疼我的。”

“是嗎?”納嵐疾狐疑地望著她,想從那張單純的笑顏中,找出一絲勉強,偏偏什麼也沒發現。

“嗯,我好不容易能幫上姊姊們一點忙,我已經很高興了,算我求你,能不能別跟大姊過不去?”

就是姊姊們對她太好了,她才會覺得自己一點長進都沒有,這次她耍賴硬留下他,已經很任性了,怎麼忍心再多添大姊的麻煩。

“過不去?”這笨女人!納嵐疾憤咒出聲。他可是在為她出頭,她竟然以為他在找麻煩?0不然你說,要怎麼做?”

“呃……”他的口氣怎麼聽起來陰沈沈的,不太對勁?

招喜怯怯抬起頭來,果然瞥見一張臭到發酸的惡人臉。唉!他怎麼又生氣了,他的脾氣好像沒有一刻好過,怎麼每次跟她說話,他總是在生氣。

“比如……就算大姊說出令你不舒坦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說是這麼說,她心底沒那層意思,反正就是別多想了。”

不說還好,這一解釋,納嵐疾更火了。那八婆都欺負到她頭頂上來了,她還奉茶上座,這該死的女人,到底要笨到什麼時候?

“你以為我這是為了誰,吃飽撐著沒事幹?”他沒好氣地咆哮,既然她嫌他雞婆,那他也別管了。“算了,我的傷不過是腳骨裂傷,沒什麼大礙,你不用再去買什麼藥。”把他的好意當狗屎,他認了。

話說完,納嵐疾拄著拐杖離開,留下怔忡的招喜。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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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半個月來,遙安城裏風聲鶴唳,尤其在幾名朝廷大臣相繼死於非命後,城裏彌漫著一股詭異緊張的氣氛。傳言使人致命的,並非出於中原國土,而是來自西域異境的殺手。謠言一出,各種光怪陸離的八卦版本,就開始流傳。

有人說不堪被滅的西域小國,潛進皇朝都城裏,伺機報復;也有人說,盤據在城外山頭的盜匪,藉機殺了不與他們合作的官員,在這些謠言的渲染下,弄得整座城的百姓們,人心惶惶,無一刻安寧。

夜裏,一向喧鬧的大街,也都是一片冷清,家家戶戶閉緊門窗,無人敢在街上多逗留一刻,連帶著也影響喜福客棧的生意,吉祥氣得七竅生煙,納嵐疾的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兩人相互開罵的機會更多了。

每每吉祥對他開罵,他想發火,但憶起招喜委屈哀求的神情,又只好將怒火壓下,他真的搞不清楚他在忍耐什麼,又是在為誰忍耐,他就是無法忽略她的委屈。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他的腿傷快痊癒了,另外,就是他接到寒春的消息。

前些日子,意外瞧見在空中盤旋的大鷹,那是他豢養多年的寵物,而從碎葉國帶出來後,就交由凍夏保 管,如今大鷹突然出現在遙安城,一定是四死士想藉此找到他。

他吹了聲口啃,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大鷹替他帶消息回去,而他也重新和四死士聯繫上。

叩叩──

一枚石子準確地擊在柴房門板上,夜深時分,正是納嵐疾和寒春約定的時間。

納嵐疾推開房門,走到圍牆邊,壓低嗓音問道:“是寒春嗎?”

“是,屬下擔心死了,太子可安好?”牆的另一邊,是寒春焦急的聲音。

“嗯,我很安全,沒遇上什麼事。”

“那就好,屬下都很擔心太子,慶倖太子無疑,臣等總算能稍稍放心。”

自從納嵐疾意外摔落穀底後,寒春等人仍不放棄希望,沿途探聽,加上大鷹的幫忙,總算讓他們順利發現納嵐疾的下落,不然他們可要以死謝罪了。

“寒春,最近那幾樁案子,都是你們做的吧?”他早懷疑是他們下的手,才會盡挑皇朝群臣作為目標。

“是的,臣等沒有忘記滅國仇恨,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就算太子不在身邊,四死?也知道該做的事。另外,我們在城郊找到暫時可以棲身的地方,與其躲在城裏待斃,太子還不如跟我們一道走,起碼四死士可以保護太子,步家的女人信不得。”

一路探聽下來,那惹禍精竟是大名鼎鼎的步招喜,連他們喜福客棧,在遙安城裏都是極其顯著的目標,納嵐疾躲在這裏,未免太危險了。

“走?”納嵐疾陷入深思中。

他們的心思,他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他還不能走,萬一他離開了,不知道那步吉祥還會不會,對招喜做出更過份的事來,他得牢牢看著她才行。

“我聽說上官翼目前留駐在遙安城裏,說不定我有機會找到下手的時機,我躲在這裏,應該會比任何地方安全。”

納嵐疾挑了個最不會引起屬下懷疑的答案,因為自己就是無法棄招喜不顧,除非他能確定,她不會再把別人的壓榨當吃補才行。一定是這樣的!

納嵐疾拚命說服自己,他對她絕對沒有其他情感因素,純粹是為了回報她這些日子的照顧。他納嵐疾,一向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那就請太子多加提防。”

“當然,你們暫時別到城裏來,以免引人猜疑,就用大鷹聯絡訊息。”

“是,屬下告退。”

聽到寒春遠去的足音,納嵐疾籲了一口氣,沿著牆垣坐了下來,抬頭望著皎潔的月色,心中隱約不安。一向堅持復仇的他,為何突然意志消沉了?

刹那,有個奇怪的想法,閃進他的腦海裏。就算他殺光了皇朝所有當官、當兵的人,為碎葉國的子民報了仇,他就會快活了嗎?

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另一邊往他的方向傳來,納嵐疾警覺地將身軀藏在庭樹之間。都這麼晚了,還有誰沒睡?

納嵐疾擔心方才他與寒春的對話,都讓人聽了去,正在思考到底該不該先下手為強。

隨著來人走近,就著月光,納嵐疾逐漸看清人影的樣子,他的手按在長靴上,裏頭還藏有一柄短刀,隨時可以用來自保。

“招喜?”他大吃一驚。她來這裏幹嘛?

※※※

招喜躡手躡腳走了過來,一路上還不時四處張望,好似怕人發現般,走到柴房外,確定房裏黑漆一片,納嵐疾可能睡了。

她才小心地將靠在牆邊的長梯,搬到柴房旁的另一間屋子。這間房本來是她和求安睡的,現在求安多在在上官府過夜,就只剩下她一人獨睡。

架好梯子,她小心爬上梯子,最後爬到屋脊上。今晚正逢月圓,大圓月像塊黃澄澄的月餅,一如往常,只要有不開心的事,招喜就會爬上這裏,讓自己舒緩不愉快的心情。今夜,亦然。

坐在熟悉的位子上,望著熟悉的夜色,招喜雙臂環膝,下巴抵在膝蓋上,水眸微閉,享受著夜風輕拂的滋味。招喜籲了一口氣,凝視著月影。

“大姊,對不起,小四又說謊了,今晚應該給你五十兩,小四隻給你三十兩,另外二十兩我幫他買厚衣去了,他還傷著呢,沒有冬衣禦寒可不成,他的傷也要繼續吃補藥才行。”

招喜喘了一口氣,繼續道歉。“對不起……三姊,今天小四沒有用心端盤子,摔破了一個碟子……還跟你多要三顆酸辣包子,其實我沒有拿去送給王嬸,我自己藏起來了,二姊對不起,我跑去買藥,又迷了路,這才耽擱幫你收拾攤子的時辰,害你多等了一個時辰,對不起……”

招喜將連日來對姊姊們的歉意,一股腦兒宣洩而出。

“月姑娘,你能不能幫我問問老天爺,為什麼我的腦袋瓜這麼不中用?遙安城就這麼大,我還老是會迷路,還得時時勞煩別人送我回來,我是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如果你覺得我是個有用的人,就給我一點暗示吧。”

招喜傻傻望著大圓月,等了半晌,依舊平靜如昔。“……那不如刮點風吧。”

偏偏半點風也沒起。

“那……落幾片葉子吧。”葉子還是牢牢掛在樹梢上,一點也不動。

招喜垂喪著頭,幾乎要認命了。“那……明天出太陽好了。”

與其又要失望一次,她寧可把所有的希望賭在明日,其實她也不知道月亮,到底能不能聽見她的訴苦,她只是希望能懷抱著一點點希望,期許自己也是個有用處的人,而不是處處找人麻煩的惹禍精。

雖然大家都傳說,她步招喜有著讓人逢凶的倒楣相,可她發誓,她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對了,月姑娘,我還要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我前天去薛叔那裏買白菜,他好討厭,老愛抓我的手,不然就是偷摸我的腰,我真的很生氣,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喔。”

低喃的聲音漸息,晚風吹得枝頭搖晃,沙沙作響,月色盈人,灑落在坐在屋脊的纖細身影上,拉出一條細長的黑影。

納嵐疾默默將匕首推回長靴內,炯亮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盯著那嬌憐的人兒。

她曾塞給他三粒包子,還不時拿藥給他補身,他早就在猜這根本部是她一人的主意,步吉祥巴不得他傷重不治算了,哪有可能管他吃飽、穿暖了沒。

明明他未曾給她好受過,她卻依然對他好?為什麼?

他以為自己已經摸透她的性子,如今,他才知道,他根本完全不瞭解她,連自己都被她的外表騙了,其實她內心根本是另一回事。

他更可以大膽預測,整個遙安城,包括與她最親近的姊姊們,未必真正瞭解她內心所想。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無端地,他的心,全塞滿了被她勾出的好奇。

※※※

今天……下大雨,天空佈滿陰霾的黑雲,連一絲陽光也瞧不見,更別說能見到太陽。

看到今天的天象,納嵐疾很擔心招喜那單純的腦袋瓜子,真會相信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暗示。

“小四,白菜又不夠了,能不能麻煩你到老薛那裏,買幾顆白菜回來,我過兩天要用?”

求安的聲音從灶房裏傳出來,步家人都很清楚招喜迷途的天性,得多給她幾天時間,找路回來才行。

正忙著擦桌子的招喜,先是皺了皺眉頭,才出聲。“三姊,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招喜提著菜籃,就要出門之際,納嵐疾突然無預警地擋在門前,朝她伸出手。“菜籃給我。”

如果他昨晚沒聽錯,他說她討厭老薛那個色老頭,若他也沒看錯,她剛剛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怪的是,她明明就不想去,卻還是答應下來,這女人都不懂得拒絕嗎?

“你要菜籃做什麼?”她不解地回望他。

今天一早起來,她就覺得他怪怪的,他的視線無時無刻黏著她,看得她怪不舒坦的,好似深藏的心緒,全被他看透。

“買菜啊,你三姊不是說要買大白菜。”提菜籃當然去買菜,難不成去采花。

“我去買就好了,你跟我搶做啥?”她還是一頭霧水。

“羅唆,籃子給我就是了,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一向不擅長解釋的納嵐疾,一把搶過菜籃,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等等,外頭還在下雨,你對這裏又不熟,怎麼去?”

“問路不就成了,總比你迷路迷個一天,還走不回來好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被人踩中了痛處,招喜臉色一黯,怯怯收回手。“……我記得……薛叔叔的菜鋪,出這條街往右轉,再……”

“得了,我有嘴可以問路,這還不簡單,反正你不是討厭那個色胚,何必勉強自己去見他。”

納嵐疾提著菜籃,自信滿滿走了出去。不就是買個菜,有什麼難的?說不定,他還可以藉機修理那只,不要臉的老色狼。

敢對招喜下手,他不要命了,他非揍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招喜呆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瞧他氣呼呼的樣子,好像不是去買菜,而是要去和人打架。

“咦?”她是很討厭薛老頭沒錯,但他是怎麼知道的?

※※※

一大早,天還未亮,招喜就先起個大早,整理客棧的門面,一向是她的工作,只是這幾天,竟然有一個人跟她一樣早起,還幫她分擔了大部份的工作。

他真的很怪!招喜一面洗著菜,一面注視與她同樣忙碌的身影。

自從他的腳痊癒後,他就被大姊吉祥要求,住幾天就必須打幾天工,她以為他會氣的大吼,最後和大姊演出一場全武行,可他並沒有,一聲不吭就接下所有的工作,臉色也沒有很臭……

他不是老愛生氣嗎?怎麼這會兒,明眼人一瞧都知道是委屈的事,他反倒沒反應?

“喂……”招喜小小聲喚他。“你別忙了,這碗我幫你洗吧。”

“不用。”

“可……”

招喜話還沒說完,洗完碗的納嵐疾,又接過她手上抹布,替她擦起桌子。“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到旁邊去休息,別妨礙我工作。”

“嗄?”這是怎麼回事?他又怎麼知道的?

擦完桌子,納嵐疾拿起掃把和畚箕,將客棧裏裏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原本該由招喜做的工作,他全攬下了。

還不是因為,他該死地聽見她手受傷的事,偏偏她的腦袋瓜裏沒有“拒絕”這兩個字,硬是要自己來,逼的他只好出手,他可不想再聽見,她每晚都跟月亮碎碎念。

一連多天都是這樣的情況,招喜真的越來越困惑了。

“欸,那個……其實,我可以自己來。”她含蓄地說。

“怎麼來?”納嵐疾忽地像一陣風飆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都傷成這樣,你還想碰水,是不是想讓傷口爛得更快?向別人求助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以為跟月亮許願,就會蹦出個人來幫你?別作夢了!”

數落了她一頓,納嵐疾又飆的老遠,繼續未完的工作。

“……呃?”她相當確定,她什麼都沒說,連手傷的事也沒跟人說,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還有月亮的事,她真的不得不懷疑……難道連她的秘密,他都……

招喜不敢繼續往下想,臉蛋轟一聲,徹底燙紅了,一股不安的感覺,攫住她的心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可她的心,卻也漲滿一股小小的雀躍……

※※※

“步吉祥!你要還給我一個公道。”

中午時分,正值大夥用午膳時刻,遠遠就聽見菜鋪的老薛,帶著大批人馬來,他可是出了名的地頭蛇,嚇得客棧裏的客人,丟下銅板紛紛走避。

“還什麼公道!”步吉祥一夫當關擋在客棧前,不讓老薛的人馬越雷池一步。

“看我的樣子,你還裝,不就是你派人把我打成這樣的嗎?假裝來跟我買菜,趁我不備,把我痛揍一頓,我老薛哪個地方得罪你們了?”

躺了好幾天,好不容易可以下床,老薛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連忙召集人馬來討公道。

一看到老薛被打的鼻青臉腫,一張臉又是紅又是青的,招喜嚇傻了,一顆心險些嚇停,心頭充斥著濃濃的不安。

假裝買菜……痛揍他?

她記得,前幾天他搶了她的菜籃,說要幫她買菜,她一直覺得他是去打架的,沒想到真的揍了老薛一頓?天啊!真是他?

招喜掩住小嘴,不敢叫出聲,怯怯地轉過頭,凝視著站在角落的身影,卻意外和他的視線對上──

他炯亮的黑眸,沒有一絲訝異,反像早已預測會發生這樣的事,或許是感應到她的焦心,他朝她露出一貫從容的淺笑。

快走!別讓他們看到你。

招喜以唇語暗示他,從他臉上的表情,她已經知道兇手就是他了。

我走了,你怎麼辦?

納嵐疾以唇語回應她,心裏則在碎念著。這女人依舊不懂得保護自己,一顆心總為別人想。

我不要緊,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大姊會保護我的,你快走。

見他還杵在這裏,她比誰都急,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一顆心擰得緊緊的,滿是對他的擔憂。

我偏不走,我倒想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看著她焦急的小臉,納嵐疾竟覺得雀躍,至少她現在是在為他憂心。

快走啦!我真的生氣了!你再不走,我可拿東西丟你了。

招喜被他輕忽的話語,幾乎逼出焦慮的淚水,她死命勸著,真的不想見到他出事。

見她抓著抹布,作勢要丟他的樣子,納嵐疾唇上的笑意更深了,亡國之後就一直空虛的心口,驀然被她的淚水,填得滿滿的,那種滿溢的感覺,就像是被幸福充塞一樣。

他還以為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這種感覺,可卻在這小小的客棧、小小的人兒身上、芝麻綠豆大的鳥事上,感覺到了。他是不是病糊塗了?

我不會走,既然是我做的事,我就會一肩承擔。

納嵐疾以最堅定地口吻告訴她。

“我打你做啥?我還要怪你嚇走我的客人。”

論氣勢,吉祥絕對不輸,何況干擾到她做生意,可沒脾氣商量。

“還不承認?這些菜販都可以作證,你們說對不對?”老薛一吆喝!他身後的人群起鼓噪。

眼看氣氛僵持不下,老薛又一臉理直氣壯,吉祥開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她轉過身,厲眼掃過客棧裏的每一個人,最後她的視線定在招喜,那張略顯慘白的小臉上,一向都是由她來負責採買。

但不可能啊,招喜對什麼人都客氣,何況她也沒那本事。

“既然你口口聲聲人是我找去的,那這裏可有揍你的兇手?你儘管指出來,我步吉祥定給你一個交代。”吉祥這句話極富信眼力,鼓噪的眾人也安靜下來。

“這可是你說的,那暗算人的鼠輩,我這雙眼見過,絕對不會忘。”老薛果然睜大老眼,朝客棧來回搜尋著,赫然在角落發現,一張笑的很有殺傷力的俊臉。

他劍眉倒豎、一臉凶相、殺氣騰騰的樣子,完全跟他腦海裏,兇手的五官完全吻合。

“哈!我找到了,兇手果然就在你這裏,就是他。”老薛舉起手指,筆直地指向站在角落的身影。

“誰?”順著他的指示,吉祥轉過身去。

倏地,一抹嬌小的身影擋住眾人的視線。“是、是、是我。”

招喜深吸口氣。“因為老薛他……老吃我豆腐,我生氣了,才會找人扁他。”

一句話,幾十個字,招喜費了全身的力氣,才結結巴巴說完,還不忘擺出生氣的模樣,以增加她的說服力。

“招喜?”吉祥驚訝不已,不敢置信。

“沒錯,是我做的,每次去買菜,他都故意碰我,不然就是在我耳旁吹氣,還要我當他的小妾,討厭死了。”眼看效果不錯,招喜樂的繼續追加。

總喜歡把所有的喜怒哀樂藏在心底的她,第一次有了說實話的暢快感,她從來不知道把自己的真實感覺說出口,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

不止招喜,連老薛一行人,也個個張大了嘴,而老薛更是羞愧地漲紅了臉,一張老瞼幾乎掛不祝

納嵐疾滿意的點頭,只差沒鼓掌叫好,不過該換他出場了。“不是招喜做的,老薛,你應該沒忘,一拳揍得你眼冒金星的人,應該是我,如果你沒印象的話,我可以多補你幾拳,讓你回想一下。”

納嵐疾冷笑著,笑得現場所有人頭皮發麻,尤其看他卷起衣袖,露出結實的臂膀,大夥更是驚慌地猛吞口水。

以前有四死士在,老是礙手礙腳,什麼也不讓他插手,現在總算能讓他好好發揮所長──以暴力解決是非。這一向是他的最愛。

“怎樣?我站近些,讓你仔細瞧瞧可好?”他折著指關節,嘎嘎作響。

“老薛,我警告你,你膽敢再對招喜亂來,我一定把你揍得爹娘都認不得。”

“哼!不管怎麼說,你也不能隨便打人,遙安城可是有王法的,豈容你這傢伙胡來。”氣不過的老薛,放聲叫囂,不掙回一點顏面,他以後還能立足嗎?

“是呀!何況我看你的樣子,根本就不是本地人,一個外人管什麼閒事?”

納嵐疾囂張的態度,徹底惹火老薛一群人,是非早已不重要,只求掙一口氣。

眼看情況就快失控了,原本憂心忡忡的吉祥,卻意外勾起一記媚笑。

“等等!大夥先聽我吉祥說一句公道話,各位都是好街坊,應該早熟悉招喜的性子,她絕對不會去做傷害別人的事,只是老愛把過錯往自個兒身上攬。

如今老薛你理虧在先,也挨了打,你對招喜毛手毛腳的事,咱們就不計較,這件事就跟喜福客棧無關,若老薛你還是氣不過,請找那個人拚命,他不過是來借宿的,一言一行都與本客棧無關。”

吉祥纖纖玉指,指向納嵐疾,紅豔的唇瓣揚起一抹算計的甜笑。

“吉祥姑娘說的是,步家姑娘如此嬌弱,怎麼也不像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有人附和。

“我說公子,自己做事自己負責,可別拖累無辜的我們,既然你打對方那麼多拳,依我看,不如你也讓他們揍幾拳好了,一人一回,這豈不是公平?”

吉祥瞪向納嵐疾,她說過,她會叫他為“死八婆”三個字,付出慘痛的代價。

“你讓我揍上三拳不倒,這件事就算了,我老薛立刻走人。”

“沒問題,就算十拳,我也不放在眼底,你就讓我看看,你那雙鹹豬手,除了用來吃女人豆腐外,還有沒有別的本事。”納嵐疾訕笑著。

“可惡!”老薛被激的臉紅脖子粗,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往納嵐疾招呼去。

場面旋即陷入一場混亂,加上眾人圍觀,吉祥拉著招喜躲在一旁避風頭。

“大姊……”招喜拉著吉祥,希望她能收回成命。

看到納嵐疾吃癟,吉祥樂不可支。“小四,別擔心,那傢伙壯的跟牛沒兩樣,不會有事的,何況這事本來就是他自己惹上的,能怨誰?”

“不是的!大姊,你真的誤會了,事情真的不是那樣,他真的不是故意去找老薛的麻煩,真的是我……”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幫她出這口惡氣的。

“哎呀,小四,你還小,男人在想什麼,你怎麼會瞭解?大姊跟你保證,那傢伙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你最好離他遠點,改明兒,我非趕他出去不可,免得又給我惹事。”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沒人肯聽她說的話?

就因為她還小,不懂事?人微言輕嗎?

“大姊!小四討厭你!討厭你。”雙腳一跺,招喜奔出客棧。

“招喜……”吉祥驚愕地看著小妹奔離的背影。

她的招喜……那個向來乖順柔巧的小妹,為了一個野男人,對她發脾氣,還說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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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6 00:25: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該死的八婆,竟敢用這種下三濫的借刀殺人之計。可惡──

痛的無法入睡的納嵐疾,第兩千零一次憤咒出聲,甫一睜眼,映入眼廉的就是招喜焦急的臉蛋。

“你怎麼樣?”

他痛的擰起眉心。“死不了,那幾拳還傷不了我。”

“是嗎?可你臉上有一塊鳥青,嘴角流血,還掉了一顆牙,腹部有三塊瘀青,手臂有挫傷,這樣還沒關係嗎?”

這女人……有時候坦白的令人想掐死她。

“沒關係,小傷而已。”他豪氣幹雲拍胸脯證明,其實他痛的想開扁洩恨。

“對不……”

“夠了,我說過別讓我再聽見那三個字,我只恨應該多揍他幾拳,最好讓他直接失憶,一年半載下不了床,省得來找我的麻煩。”

她相當清楚,他這身傷,是為她出頭所致。“你為什麼不走?”招喜真的很想知道,他為什麼硬要扛起這個責任,他明明可以躲過的。

“我怎麼能走?讓他把你當箭靶嗎?別開玩笑了,像那種色老頭,本來就該有人出面教訓、教訓。”納嵐疾沒好氣地瞟了她幾眼。

“不會的,大姊會保護我,不會讓他放肆的。”

“算了吧,別指望步吉祥那個女人了,你沒瞧見她急著把所有事情撇清,就怕老薛那夥人找她的麻煩,你遇到麻煩,依賴我都比靠她有效,那女人只會耍嘴皮子而已,根本沒什麼本事。”

說到步吉祥,納嵐疾就一肚子氣,他和她的梁子真的結大了,而招喜則是感到萬分羞愧。

“對不起……”要不是大姊落井下石,他不會被扁的這麼慘。

“喂,我都重複兩萬次了,叫你別說這三個字──”

“這次我是真的得說,算是替大姊向你道歉。

其實,你根本不用聽大姊的話,真的打不還手,老薛那人,根本就是流氓,專門欺負好人,我早看他不順眼,一直想找機會修理他,可我不想讓姊姊們為難,步家很需要街坊鄰居的照顧,撕破臉,以後日子可慘了。”

老薛為了討好她,都會多送她一些菜,她才不想把事情惹大,忍氣吞聲好些年了,要不是他把事情鬧出來,她恐怕會繼續忍耐下去吧。

第一次聽到她主動談她心裏的事,原來她也有喜怒哀樂,他還以為她什麼脾氣都沒有,只會逆來順受,偏偏這是他最看不過去的地方。

“你真以為我是君子?別說笑了,我這一拳重重揍上他的腹部,非讓他痛的十天吞不下一口飯不可。”

一想到老薛傷痕累累、揍人反被抬回去的樣子,招喜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你沒這麼老實,害我擔心了好久……”為此,她還跟大姊吉祥吵了架。

“說吧,你還看誰不順眼,儘管告訴我,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人發現,揍的他不敢張揚。”

“真的可以說?”

“欸,你還不相信我?我可比那月亮有信用多了,我聽了你的秘密,一定不洩漏出去,還會幫你搞定一切,你瞧,這不是一舉兩得?”

礙…他果然知道了。“你你你……你都聽到了?』招喜嚇失了神,就伯她真說出很多不該說的話。

“拜託,夜裏不睡的人,又不止你一人,安啦,我會幫你保密的。”納嵐疾義氣十足地,拍拍石化的招喜。

“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你討厭隔壁的李大嬸,說她不愛洗澡,身體臭的薰死人,還老愛摟你,我也不會說,你覺得街尾的王伯很可憐,每幾天都會偷拿步求安的包子給他,還有……”

“啊;夠了,別說了,別說了。”這人真可惡。招喜困窘地漲紅了臉,小手緊緊捂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不准他再多說一個字。

“這些都是我的秘密,你偷聽了不打緊,還說出來,真過份。”

銀白的月光,順著窗欞,流瀉進屋裏,落灑在人兒的身上,在她白皙嫩紅的臉頰上映出誘人的暈黃色澤,而此刻,她羞紅了臉,噘著小嘴,澄亮的大眼漾滿狡黠的光芒。

“別張揚,不然我寧可悶死你,也不讓你有機會說。』她嬌瞠地吐了吐小舌。

她這頑皮的一面,是他從沒見過的,像只偷吃的貓兒,無辜地討饒,瞧得納嵐疾失神。

他炯亮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張嬌俏的臉蛋。

“原來,你沒有外表那麼老實,表面上柔順,私底下咒人早死埃”大掌輕鬆拉開小手,清朗的嗓音壓抑著些許激昂。

這下,招喜小臉漲得更紅了,急忙辯駁。“我哪有?我才不是這樣,我只是不喜歡把事情告訴別人,喜歡藏在心底而已,就算……罵人,我也說說而已,可沒紮草人,詛咒人家。”她一臉理所當然。

“哇,連紮草人這麼陰險的事,你也知道啊?”在她小小的腦袋瓜裏,還藏著多少事?

“我知道的可多了,對街有一間專門在賣舊書的鋪子,我空間的時候就到那裏看看,別以為我還沒及笄,我可知道了不少事呢。”

“那有一件事,你鐵定不知道。”他陰險地笑了笑。

“是嗎?說來聽聽。”

“那就是──”趁著她不備,納嵐疾猛然拉下她的身子,精准地在誘惑他一夜的嬌豔唇瓣上,烙下一吻。

“唔……”招喜嚇的掙扎,這事她真的不懂,可她的身體卻開始有了反應,臉頰開始發熱,身體發燙,一顆心跳得快蹦出她的胸口……

瞧人兒驚慌失措,活像溺水掙扎的樣子,納嵐疾黑眸裏的笑意,更深了。

“怎麼了?這事沒學過吧?”

“唔……沒……沒學過。”她驚魂未定,羞紅了臉。“這是什麼學問?這學問得看哪本書才能學到?”她以為她已經懂得夠多了,怎麼還有她不會的?

“這叫吻,不用看書,我教你就成了。”看著眼前因他而染豔的頰畔,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塞在他的心坎上。

“你教我?像剛剛……”聞言,她的臉蛋更燒、更燙了,小手不安地絞弄著。

“要不要再學一次?”不等她回答,他探過大掌,輕巧摟住她的纖腰,他以指腹拾高她的下顎,兩人凝眸對視,看著她純然信任的臉龐,納嵐疾咽了口唾沫,才勉強壓抑撲向人兒的衝動。

“雙眼看著對方,唇微微噘起,對……就是這樣,我的舌頭伸進你嘴裏時,不能咬,要輕輕含著……”他低嗄出聲。

她是個求知欲旺盛的好學生……越是靠近她,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味,幾乎撩撥得他快發狂,納嵐疾再也按捺不住,決定采行快攻,薄唇直接貼住彷若邀他熱吻的桃唇,啜取她最甜蜜的津液。

“唔……”這次她沒有掙扎,只有細細的喘息聲,彌漫在窄小的柴房裏。

“喜兒……”他要定她了。

不由自主,他低喃出她的名字,熱吻當頭,納嵐疾可沒忘,最現實的問題──

不知道未及笄的姑娘,能不能嫁人了?而他偷吻她,算不算誘拐啊?

※※※

“三姊……有一件事我想問你。”灶房門邊,探出一張圓圓的小臉蛋。

“小四,怎麼了嗎?”步求安放下鍋鏟,擦擦油膩的掌心,走了出來。

“三姊,你什麼時候會覺得臉很燙,心跳很快,身體很熱?”

“只要你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住進你的心裏,成了你思考的一部份,想到他,你就會臉紅心跳羅。”求安是過來人,對這個問題有最深刻的體認。

“那三姊夫什麼時候會吻你?”

“啊?吻、吻我?那當然是……”求安漲紅臉,這種事怎麼能拿出來說。“哎呀,小四,這種事等你大一些,你就明白了,現在不用懂這些啦。”

“是嗎?”招喜失望地垂下視線。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連她的親姊姊們,都認為她很小,她還不能懂?其實很多事情,她都懂了,只是她沒說而已。

“小四,怎麼了?”

“噢,沒事了,我只是好奇,問問而已。”她勉強扯出微笑,就怕求安多問。

“沒事就好,對了,剛剛李大嬸來找你,說想看看你,請你到她家吃餅呢,小四這麼可愛,走到哪,大家都疼到哪,三姊很羡慕呢。”

如同過去,求安總愛摸摸她的頭,贊她可愛。

可她一點也不喜歡別人說她可愛,只差幾個月,她就及笄了,她是個姑娘家,不是娃兒了。

“安兒。”遠遠地,就聽見上官翼深沉的嗓音。

為了維持喜福客棧的營運,求安白天還是在客棧工作,晚上才回上官府過夜,有時,上官翼也會來客棧幫忙,充當一下跑堂的店小二,有他在,可沒人敢在客棧裏生事。

這會兒,他突然來這兒,求安猜想一定是大姊,請他來店裏坐鎮。

“翼,你不是在忙嗎?怎麼來了。”

聽見上官翼的聲音,求安興奮地轉過身來,旋即瞧見他包紮過的右上臂。“翼,這傷是?我怎麼不知道。”

“沒什麼,小傷而已,不礙事。”擔心求安繼續追問,他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吉祥說店裏最近不平靜,要我來看看,沒事吧?”

“沒什麼,還不就是小妹帶回來的古怪傢伙,惹出來的事端,不僅把大姊惹毛了,還害我們和街坊傷了和氣,偏偏小妹又護著他,我和大姊也感到頭痛。”

“你是指老薛的事?”

“嗯,就是那樁。”

“原來如此。”上官翼陷入深思中。

最近朝臣被暗殺的事件頻傳,已經確定是外地來的殺手,因此遙安城裏開始挨家挨戶徹查,有無躲藏不尋常的陌生人,連城門口的管東也比尋常來的嚴謹。

“怎麼了嗎?”

“我到府衙走了一趟,老薛已經報了案,要府衙大人辦這件事,吉祥不希望這件事張揚,我只好跟大人商請暫緩處理這事。

聽府衙大人說,老薛跟他提了打他的那個人,身手矯健,說話腔調有些古怪,五官身形都不像中原人。”

求安一聽,就知道上官翼說的人是誰。“嗯,小妹帶回來的那個人是有些不尋常,五官深刻俊朗,大姊要他在客棧打雜,好清償之前在客棧養傷的費用。”

“安兒,你瞧瞧,那人可生得這模樣?”上官翼忽然從袖口拿出一張紙絹,上頭描繪了一張臉,站在一旁聽話的招喜,也跟著伸長了頸子。

多看幾分,招喜的臉色就多慘白幾分,氣息也急促起來。

這怎麼可能?那圖樣分明就是……

招喜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叫出聲,就怕驚動上官翼與求安的注意,趁著他們不注意之際,她悄悄低下身子,挪動步伐,偷偷往外走去。

“我看看……小妹不太提他的事,那人我也沒見過幾回,若真要問像不像,不如問問小四吧。”

求安轉過身,正欲尋找招喜的身影。“小四?”她東看西瞧,就是找不著。 怪了,小四去哪了?她方才明明還在這兒埃

上官翼銳利的黑眸,盯緊轉身就跑得老遠的身影,腦中已然有了想法。

五官深刻、身形高大結實,加上昨晚他遇人偷襲,遭人砍傷右上臂,但他也砍傷對方,要不是賊子臨時多了幾名幫手,應能逮住他。雖然蒙了面,若他沒記錯的話,賊子急欲脫身,脫口說出的話,應該就是──早己亡國的碎葉語。

而這張圖則是他根據那人的身手,以及對“他”的記憶,請人描繪出來的。

※※※

他昏睡了一整天,招喜不敢驚擾他,只好遠遠地看著他。

雖然幾天前,他和老薛打上一架,可當晚也沒見他有任何不舒坦,相反的,還跟她有說有笑的,怎麼一轉眼,他就病的躺在床上下不了床?

招喜拉了張凳子,坐在納嵐疾的柴床前,他睡柴房,什麼擺設都沒有,連床都得自己搭。

“喂……”招喜欲喚他的名字,話到了嘴邊,才赫然發現,她竟然連他姓啥名誰都還弄不清楚。

平時,總是他先跟自己說話,她根本不需要喚他,就有說不完的話,而如今,他一句話也不說的躺在床上,真叫她怎麼開口喚他都不知道。

即便是如此,她對他仍是相當熟悉,彷佛已經摸透了對方,根本不需要名字,這種無謂的稱謂。

可她,還是想再多瞭解他一些,名字、來歷、過往,即使是芝麻綠豆大的事,也無所謂,因為他是第一個,肯聽她說秘密的人。

“喂……”她輕輕推他。“你別裝了,你明明就沒事,你可別欺我單純,我沒那麼好騙。”他依然沒有反應,招喜放棄了。

“喂……真不公平,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你至少得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不然老是叫你喂,你也會覺得不舒坦吧?你就放心告訴我吧,反正我的秘密都掐在你的手上,我絕對不會張揚出去的。”

說了半天,納嵐疾依然緊閉雙眼,動也不動,招喜也失了耐性。“算了,不說就算了,我不勉強你。”她站起身離開床邊,但離去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

仔細瞧,那橫過臉側的疤痕、眉眼、口鼻,都跟上官翼今日午後,拿出來的畫像,有七八分的神似。

她希望,那不過是因為她對他印象太深了,以至於看到什麼人,都覺得像他。

原來,他早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就住進了她的心裏。

她不知道他是誰,卻感受到他對她的好: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卻直覺他就是好人,而她能相信他,她更不知道他為何而來,只知道他脾氣很壞、老愛罵她,卻總是幫了她。

最後,她甚至告訴他所有的秘密,許多連她的姊姊們,都不知道的私密話兒。

或許,對她而言,他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招喜……”正當她舉步離去時,一道虛弱的嗓音及時喚住她。

“嗄?”聲音是由床上傳來的,他不是睡死了?

“能不能……請你……幫我止血?我……快掛了。”本來想忍到她離開後,他再自行上藥,可他……真的撐不下去了。

他掀開棉被,沭目的血痕沿著他的腹部肌理,滴落在地,彙成一灘小窪。

“礙…”她尖喊一聲。納嵐疾來不及看到,招喜焦急奔來的身影,兩眼一翻,痛的當場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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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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