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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晴 - 望妻入宅(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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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0 23:57: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望妻入宅(卷六)》作者:心晴

皇家人想要平凡的幸福真的很難嗎?
阿竹表示,嫁對了好老公,一切都不是問題!
平定了靖王的叛變後,垂垂老矣的皇帝終於看開了,
這人人垂涎的皇位最終落到陸禹身上,阿竹也跟著身分大晉升,
但即使如今是尊貴的國母,阿竹還是原來的阿竹,是個平凡女子,
只想守著丈夫、孩子過日子,偶爾和母親、好姊妹談天聊心事,
有頂天立地的良人陸禹擋在前頭,她每日無憂無慮,
陸禹還替她扞衛「一世一雙人」的心願,駁回百官請新皇廣納後宮的要求,
眼下她除了想著打探打探太上皇和太后當年誤會的秘辛,
找出讓這對從前相敬如賓,老來卻頻鬥嘴鬥氣的夫妻早日和好的法子,
就是掛心好姊妹昭萱郡主的身子和心結,盼她也能有個好歸宿,
對於她對旁人的操心,陸禹卻要她先管好自家,再管別人吧!
他們倆的小兒子好不對勁啊,除了每天像小豬一樣睡個不停,
他會喊爹娘了,夫妻倆還未高興,就發現更加崩潰的事,
兒啊,你的爹爹在這兒,你怎能對著太監和爺爺喊「父皇」呢,
莫非她老公那該死的毛病竟是會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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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0 23:59: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端王府裡,自從陸禹離開後,阿竹便也起身穿妥衣服,開始準備起來。
  管家方荃在陸禹離開之前,已經將府裡的侍衛都集合起來,除了留了些人手在外院巡邏,其他的侍衛都讓他們守到延煦堂中。
  七月下旬的夜依然帶著讓人煩躁的悶熱,阿竹洗了把臉後,奶娘正好將睡著的胖兒子抱了進來,阿竹忙讓奶娘將胖兒子放到榻上,自己坐在旁邊守著。
  胖兒子睡得十分香甜,被人挪了個窩也沒醒,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額頭上出了些汗漬。阿竹拿帕子為他擦了汗,摸摸他白嫩嫩的小手,守在兒子身邊,心裡方踏實了幾分。
  甲五、甲九和鑽石翡翠等丫鬟都在屋子裡陪著她,屋子外頭阿竹沒出去瞧,不過時常見到幾個梳著婦人髮髻的年輕女性走過,在甲五小聲的解釋下,阿竹知道她們是甲字輩的丫鬟,她們已經嫁為人婦,近來被陸禹招回府裡,放在一些不顯眼的院子裡伺候著,這種時候正好將她們叫過來。
  因為近來發生的事情多,阿竹不是在安胎就是忙著太后的喪禮,府裡的事情都交給耿嬤嬤打理,每天只聽那麼一耳朵,有些人員的調動也不太清楚的。有耿嬤嬤在,她也可以放心地安胎,是以也沒有指手畫腳去干涉耿嬤嬤行事,所以對府裡突然出現的一些陌生面孔不太熟悉。
  「也不知道外頭怎麼樣了。」阿竹輕聲道。
  聽罷,甲五看了看外頭,小聲勸道:「王妃,您現在懷著身子,還是先去歇息罷,外頭有王爺,還有五城兵馬司巡邏,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阿竹心知是這個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時候,她如何睡得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前院傳來了一陣喧嘩聲,阿竹抬頭望向窗外,月入烏雲,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只餘路邊的燈籠散發微弱的光芒,看不到更遠的地方。黑闐的夜色讓人打從心底裡產生一種強烈不安感,仿佛一個潛伏著的凶獸正要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平靜的一切。
  甲九起身道:「奴婢去門口瞧瞧。」
  阿竹雖然信任她的身手,但是看到這麼個小姑娘要去涉險,還是有些擔心,叮囑道:「就去門口看看罷,別涉險。」
  甲九朝她伶俐地笑了笑,輕快地出去了。
  過了一刻鐘左右,甲九回來了,身上清清爽爽的,應該沒有動手,她露齒而笑,笑得有幾分孩子氣,稟報道:「王妃,前院進了幾個賊人,被管家帶侍衛捉住了。」
  阿竹心中微驚,果然是出事了。堂堂親王府,座落在內城,平時治安極好,怎麼可能會有賊?恐怕現在大夥已經自顧不瑕,所以那所謂的賊若不是那些亡命之徒,便是有人刻意為之。如此一想,阿竹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
  雖然她臉上的神情極平靜,但是鑽石和翡翠等人卻掩飾不住臉上的焦急神色,甲五擔心阿竹被旁人影響又動了胎氣,忙道:「王妃放心,府裡留了那麼多侍衛,不會有什麼事情的。」然後忙給甲九使眼色。
  甲九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咱們府裡的侍衛大哥厲害著,那幾個賊人剛進來就有兩個被侍衛砍斷了手,有一個磕破了頭,血濺得老遠……」
  「嘔!」
  「閉嘴!」
  嘔吐聲及甲五的厲喝聲響起,甲九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
  阿竹幹嘔了好一會兒,方止住那股噁心感,挨坐在榻上歇了會兒,用鑽石端來的茶水漱了口,然後無語地看著甲九小姑娘。她是孕婦,而且還是個極會腦補的孕婦,被她這麼一說,孕吐的反應就上來了。
  「王妃,您還是進屋子裡歇著吧,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呢。」翡翠和鑽石見她這樣子,也跟著勸道,她們可是記得王妃前陣子剛動了胎氣,現在還在養身子,需要休息。
  阿竹想了想,便決定進屋子裡歇著,胖兒子同時也被挪到了大床上。順便吩咐道:「若是有什麼消息,你們都過來稟報。」與其不明不白地擔憂著,她寧願清楚掌握事情發展。
  丫鬟們皆應喏。
  躺在床上,她自然是睡不著的,翻來覆去地折騰著,胖兒子被她這麼折騰,期間迷迷糊糊地醒來嚶嚶叫了幾次,被阿竹哄了兩聲又複睡去。
  阿竹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其間數次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喧嘩聲,聽起來就像是殺伐之聲,隱隱約約的聽得不真切,著人去打探後,消息也不太好。
  「王妃,街上出現很多官兵,看著好像是五軍營的人。」甲五過來稟報道,臉色不太好。
  阿竹坐在床上,臉色有些僵硬,說道:「讓人守好王府各個門,別讓些賊人趁亂混進來便是。」說著,心裡飛快地想著拱衛京師的三營,五軍營素來守在城外十裡之外,是什麼原因進城來了?神機營呢?宮裡的金吾衛又如何了?
  甲五應了聲,繼續守在外頭。
  就在她腦子轉個不停時,甲五又一次進來,臉色不太好,快速地說道:「王妃,有消息說,皇宮的西直門有兩撥人馬打起來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管家說,讓您和世子先找個地方躲躲,免得有賊人闖進來,不小心傷著了你們。」
  阿竹聽罷,站了起來。若是有人想要對端王妃不利,延煦堂自然是個明顯的標誌。想了想,阿竹道:「去竹園罷。」
  甲五聽得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管家也是這麼想的。」竹園的位置比較偏,而且要到達竹園,還要穿過幾個院子,只要侍衛將那些院子給守好了,竹園便安全了。當然,竹園在端王府裡並不起眼,不熟悉端王府格局的人,並不一定能摸得到竹園。
  說罷,丫鬟們開始伶俐地收拾東西,奶娘過來將依然睡著的胖兒子抱了起來,鑽石和甲五扶著阿竹,趁著夜色往竹園而去。
  剛出了門,一道夜風吹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懷孕敏感,阿竹總覺得空氣中有血腥味隱隱飄來,讓她又產生了反胃之感,噁心得直想吐,不由得拿帕子掩住嘴,撐著沒有發出聲音。
  好不容易到了竹園,進入竹園中的竹屋時,阿竹便在丫鬟端來的盂盆大吐特吐了一翻,等吐完後,她整個人仿佛都要虛脫了,癱在了竹榻上。
  鑽石和翡翠擔心地看著她糟糕的臉色,端了溫開水過來給她漱口後,又端了檸檬水給她潤喉止吐。
  「怎麼會突然吐了呢?」翡翠有些不解,明明阿竹這胎只是嗜睡,沒有害喜的症狀的。
  阿竹歇了會兒,傾聽了下外面的風聲,靜悄悄的,根本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回答翡翠的問題:「剛才聞到了血腥味,有些受不住。」然後看了眼甲五,問道:「現在為止,有多少賊人潛進來了?」
  「有二十來人了,不過都是些沒什麼能力的,侍衛們解決得也輕鬆。」甲五說道,目光看向竹林,可以發現潛伏在竹林周圍的侍衛,守衛森嚴,若是有人闖進來,絕對能在第一時間擊斃。
  阿竹聽得心中微沉,坐在那兒不語。
  許是為了讓她開心一些,鑽石突然道:「王妃,宮裡那邊看著火好像滅了。」
  阿竹聽罷,便又下了竹榻,走到窗前往視窗外探,原本燒得通紅的天空確實恢復了幽暗。也不知道是宮裡的人控制了火勢,還是其他原因,沒得消息之前,阿竹皆感覺不到安寧。
  這確實是個不平靜的夜。
  今兒是陸珪值上半夜,好不容易交班後,終於可以歇息了,但是心裡積了事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宮裡的宿舍比不得家裡的舒適不說,而且被褥間還透著一股子的味道,好像是許久未曬過太陽了,明日得提醒來收拾的宮女,讓她們將被單都拿去晾曬下太陽,當然,如果能再薰些香料就更完美了。
  正幻想著睡著香香的被褥、懷裡抱著個香香的女人一起睡是何等的美妙滋味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此時太后喪事期間,除了宮裡做法事的僧人,誰敢在夜裡喧嘩鬧事?
  陸珪一個挺身從床上跳了起來,隨手便抓過屏風上擱著的衣袍穿上,刷拉兩聲已經整裝完畢。在忙碌的同時,腦子裡卻崩著根弦,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終於要開始了麼?
  腦子高速地運轉著時,門被人大力地推開了,便聽到了一道尖細的聲音:「陸大人,慈甯宮起火了。」
  陸珪看著那闖進來的內侍,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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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0 23:59: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月入烏雲,只有桌上一燈如豆,照亮了那內侍的臉,是個二十來歲的內侍,陸珪隱約有些印象,仿佛是乾清宮中伺候茶水的,不由得問道:「你不是在乾清宮中伺候的麼?來這裡做什麼?」
  那內侍道:「今晚是雜家在乾清宮伺候,不過發現慈甯宮起火,皇上命屬下來尋陸大人過去,皇上找您呢。」
  陸珪走上前,聲音有些輕浮,「皇上找我?是找我去救火,還是去乾清宮救駕?」
  「自然是去救……」
  內侍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的脖子已經被人擰斷了,幽暗的燈光中,雙眼瞪得像金魚一般,仿佛要瞪出眼眶一樣可怕。
  陸珪心肝顫了顫,但想到若是自己不殺他,就要死全家!為了他的全家,只好殺他了,反正這內侍是靖王的內應,竟然幫著個病殃子作亂,也不是什麼好鳥。將那內侍直接拖到了角落裡放著,陸珪拎起桌上的佩劍掛在腰間,直接跑了出去。
  出了門,才發現整個宮裡都亂了,慈甯宮那邊煙塵滾滾,救火聲不絕於耳,很多宮女內侍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茫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在這種茫然中,有一群穿著內侍衣服的人舉著利劍殺了過來,見人便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濃得讓人作嘔。
  陸珪也想吐,但是他不能,還要避開那些殺過來的人。
  錚的一聲,長劍格開了對方的劍,陸珪很快發現這些人並不是內侍,而是……
  「你們是金吾衛的人?這裡是皇宮,你們想要作亂不成?」陸珪厲喝道。
  那人陰陽怪氣地道:「宮裡出了亂臣賊子,吾等奉皇上之命前來捉拿反賊。」
  「呸,反賊是你們才對!」
  那人嘿嘿笑道:「陸三少爺,別作無謂掙扎了,慈甯宮起火,聽說昭萱郡主葬身火海,皇上悲痛,下令要捉拿縱火的反賊,你乖乖地伏罪吧!」
  陸珪聽得心驚,差點氣得蹦蹦跳:尼瑪他都沒來得及做手腳,就有人將罪名安在他身上了!簡直是叔可忍嬸都不能忍了!
  虛晃兩招,陸珪一把將對方的劍擊開,也不再戀戰,直接逃了,身影滅入了黑暗的宮殿之中。
  陸珪在黑暗中疾行,風中飄來了血腥味,讓他越發的心驚,這般濃的味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前方傳來兵器交鳴及呼喝、慘叫的聲音,陸珪躥身躲到一旁,眯了眯眼睛,那方向是去乾清宮的路,莫不是乾清宮值守的羽林軍已經被人拿下了?今晚這事發生得突然,曉是他心裡早有準備,也不免嚇了一跳,覺得策劃這一場動亂的人委實是大膽。
  黑暗中,隱隱傳來了「捉刺客」、「保護皇上和皇后娘娘」、「救駕」等聲音,十分混亂。既然有「反賊」縱火,那麼便有「刺客」去刺殺皇帝也是應該的。現在,他需要去救駕,但是,前提是別將自己給搭上去了。
  想罷,陸珪再一次躬著身子前行,在周圍的遮蔽物的掩護下,一路困難地往乾清宮而去。
  前面是奔走著的宮女內侍,陸珪是個紈絝子弟,腦袋不怎麼樣,身手也不怎麼樣,但是他的眼力極好,也有著敏銳的判斷力,很快便判斷出那些混在內侍中殺人的是金吾衛。
  能調動如此多金吾衛人手,恐怕是有金吾衛的指揮使叛變了。
  突然,陸珪寒毛直豎,明顯感覺到有人接接,手指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正欲回身一擊時,悄無聲息地接近他的人低聲道:「三少,是我,方勁!」
  劍出鞘寸許,終於在這聲音中停下。
  對方抓著他的手臂躲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只隱約可窺出他的輪廓。
  「你怎麼在這裡?」陸珪急促地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了?金吾衛都反了?」
  方勁年前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勞,進了金吾衛當差,這可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露臉的差事,知道他是景陽伯府的庶出五少爺的人,都忍不住羡慕嫉妒地說一聲:破落戶也有出息了。但陸珪卻知道看似與任何勢力無關的方勁是在為那位做事,所以進金吾衛不過是方便之舉,現在見到他在這裡,陸珪既欣喜又驚悚,難道今晚的事情,端王也算出來了?
  「對,金吾衛指揮使倒戈了,他是靖王的人。」方勁快速地道:「現在宮裡極亂,很多宮人去慈甯宮救火了。還有,我剛才聽說五軍營也亂了,恐怕這夜裡會很亂,端王應該帶人去那邊鎮壓五軍營了。至於神機營……等鎮國公世子出手罷。」
  陸珪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突然浮現一種古怪的念頭,忍不住道:「靖王……到底想要做什麼?」
  黑暗中,他看不見方勁的臉上神色,但是卻聽到了他異常冷酷的聲音說:「一個病殃子,想要掌天下權柄,若是身體所限不能登基,那麼只有唯一一個辦法:做攝政王。皇子中,誰最可能讓他實現如此野心的?」
  「代王!」
  想都不用想,陸珪脫口而出。等出聲後,他渾身的血液都冷卻,若是靖王真的有如此野心,那麼其他的皇子——必須要一一除去。唯有年幼的代王,最符合他的要求,也最好控制。
  「現在,咱們要做的,先去救駕!」方勁拍拍他的肩膀,「三少,接下來看你的表現了。」
  陸珪:「……」他發現自己上了賊船,想下船了可不可以?
  陸珪被推出去時,腳步踉蹌,臉上不知道被方勁那廝糊了什麼東西,又黏又稠又腥,加上先前被人追著逃跑時摔在地上滾的一身泥巴,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狼狽。
  正是這種狼狽,使他一路沖向乾清宮時,讓見到他的人大吃一驚。
  「你是阿珪?」
  陸珪撲嗵一聲跪到地上,跑得腦袋缺癢,眼前陣陣發黑,喘著氣抬頭,一張糊滿了血的臉對著燈光中穿著明黃色龍袍的人,語無倫次地道:「皇、皇伯父,是我、是侄兒……皇伯父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承平帝被王德偉扶著,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此時正避退在了乾清宮的一處偏殿中,周圍跟著一群羽林軍。他低首看著糊著一臉血的侄子,沉聲道:「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陸珪脫口而出:「金吾衛指揮使狼子野心,正誅殺宮人,而且污蔑侄兒是縱火的反賊,要讓侄兒伏罪!侄兒好不容易逃出來,擔心皇伯父,便過來了……」
  承平帝低首看著他,陸珪也仰首回視,有些血液凝固在眼角,眼睛一陣發酸。
  半晌,皇帝終於移開了眼睛,鐵青著臉道:「好啊,真是朕養的好兒子!哇……」
  「皇上!」
  陸珪呆滯地看著承平帝吐血倒下,被王德偉和另一個內侍扶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知道自己算是過關了。
  陸珪一骨碌地爬過去,焦急地問道:「皇伯父,你怎麼樣了?」
  承平帝臉色灰敗如金紙,眼睛閉著,氣若遊絲,直到王德偉喂了他一丸藥,又撫著他的胸口順了好一會兒氣,他才幽幽睜開眼睛。
  眾人將他扶到偏殿中的矮榻上,承平帝的臉色極難看,看著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但是氣勢卻不減,坐下後,他馬上對殿內的羽林軍首領下了一連串命令,待他們領命而去後,承平帝陰沉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陸珪身上。
  「阿珪,外頭還有什麼消息?」
  陸珪忙道:「慈甯宮著火,聽說昭萱郡主葬身火海了……只是聽說,還不知道情況。」
  承平帝臉皮抽搐了下,眼裡滑過一絲痛苦,但並沒有吭聲。
  陸珪低下頭,也知道他這皇伯父再疼愛昭萱郡主,在這種時候,也只能放棄她了。
  「宮外也亂了,好像有人說五軍營的將領帶人進了京,要捉拿反賊,清君側……」
  承平帝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冷聲道:「五軍營……呵,不急,端王在宮外,自會控制住。」
  聽到這話,陸珪心裡又哆嗦了下,越發的覺得那位可怕,都到這種時候了,皇帝被兒子小妾們背叛,懷疑起所有兒子的時候,竟然還對他有所期盼,可見承平帝對他的寵愛及信任,能做到這程度,可真是不容易的。
  正說著,一名羽林軍侍衛進來,稟報道:「皇上,西直門有戰鬥聲音,似乎是神機營的人打過來了。」
  承平帝冷冷地聽著,沒有出聲。
  這時,又一名羽林軍侍衛飛快地跑進來,匆忙道:「皇上,婉妃和代王帶著一群侍衛過來救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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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0 23:5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砰的一聲,承平帝失手砸了身邊桌子上的茶盞,滿臉暴戾的怒氣。
  半晌,承平帝聲音陰冷地道:「讓他們進來。」
  很快地,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響起,接著便見穿著宮裝的儷人攜著七八歲的孩子驚慌失措地闖進來,見到坐在偏殿中的皇帝時,皆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皇上!」
  「父皇!」
  母子倆皆撲了過來,一個跪在皇帝面前喜極而泣,一個撲到皇帝懷裡,像個天真的稚兒看著自己的皇父。
  陸珪幾乎忍不住閉上眼睛:這兩人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的!
  「皇上,太好了,您平安無事!臣妾聽說慈甯宮走水,有刺客混進宮裡時,真是害怕極了……幸好您平安無事,不然臣妾也不想活了。」婉妃說得情真意切,眼裡淚光閃爍。
  代王也在一旁附和道:「幸好父皇平安無事,兒臣好擔心呢!」
  承平帝看著這兩人,半晌道:「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
  婉妃愕然抬頭看他,連代王身體也僵硬了下。
  錚錚聲響,便見殿內的羽林軍已經拿了下跟隨兩人而來的侍衛,陸珪也上前直接將窩在皇帝懷裡的代王拎了起來,婉妃更是被老皇帝一腳踹過去,倒了在地上,頭上的發簪掉在了光滑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上!」婉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明白哪裡錯了。
  他們不是過來救駕的麼?如此危急之時,他們不顧自己安危前來相伴,足以表真心,皇上不應該感動的麼?怎麼會如此?難道……消息走漏了?想到這個可能,婉妃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皇帝蒼老而陰冷的聲音:「你當朕病得快要死了,什麼都不知道麼?」
  「不……」
  「朕的病例記錄你看了不少啊,倒是知道朕的身體熬不了多久了,所以過來看看朕死了沒有?是不是?」承平帝冷冷地道。
  「不……」
  「代王是朕的兒子,朕自然疼愛他,但你算是什麼東西?朕的江山還不至於讓個婦人玩弄!」
  「不……」
  「來人,將她拖下去,賜三尺白綾!」
  「不——」婉妃突然瘋狂地爬上前,扯住承平帝的龍袍下擺,保養得白嫩光滑的手指骨泛白,淒厲地道:「皇上,這不關臣妾的事情,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若不是皇后拿臣妾的家人威脅,臣妾怎麼會窺探您的病案記錄?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
  承平帝皺眉,不耐煩地扯了扯衣袍,正欲讓人將她拉開時,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所有的動作僵住了。
  「皇上,您難道忘記了,是蔣氏竊了這皇后之尊,是皇后欺騙了您!是皇后讓您沒有嫡子可繼,是皇后!是皇后啊!」
  在這聲淒厲的大喊落下後,殿內靜得落針可聞,所有呼吸聲仿佛都沒了。
  陸珪和周圍的侍衛一樣,忍不住埋下頭,當自己不存在。這種皇帝的秘幸……知道了就是個死,他們並不想聽啊!
  半晌,承平帝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極輕極淺又平穩,仿佛在問著一件什麼不經意的小事般,絲毫聽不出其他的情緒。
  婉妃臉上淚痕遍佈,額頭鬢角邊皆有碎發滑落,添了幾分脆弱淩亂的美,一種絕望的美。
  但是聽到他這話,她卻仿佛絕境中看到希望的人一般,升起了極大的希望,仰著頭殷切地看著他,嗚咽著道:「皇上,臣妾都知道,皇后是個賤人,她不配母儀天下。當年皇上看中的人並不是她,而是蔣家義女,皇后仗著蔣家嫡出女的身份,謀了蔣家義女的妃位……臣妾知道皇上當年去尋了蔣家義女卻尋不著,因為皇上當時去尋她時,臣妾也在場,臣妾當時還是個孩子,躲在一旁看到了……」
  承平帝仿佛驚呆了,僵硬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婉妃嗚咽道:「臣妾知道皇上這些年來的痛苦,皇后是害得皇上痛苦的賤人,若不是皇后當年取代了蔣家義女,根本輪不到她當皇后。這些年來皇后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皇上無法廢後,只能忍著她……皇上,您可知道,當年蔣家義女去逝時,是臣妾送她最後一面的?」
  一陣夜風吹進來,殿內的燈火搖曳,將人影子拉得長長短短不一。
  「她……死前可有說什麼?」皇帝聲音嘶啞地問道。
  婉妃低垂下的眼瞼掩住了眼裡的惡毒,聲音卻萬分悲痛:「她說,皇上負了她心,皇后負了她姐妹情,她恨你們!」
  殿內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陸珪手裡還拎著代王,有些不安地瞄了眼僵硬地坐著的皇帝,覺得自己聽了這等秘幸,估計離死期不遠了。不過,能聽到這般大的八卦,算不算得死而無憾?當然,對婉妃透露出來的事情,他卻有不同的理解。
  說什麼蔣皇后竊了這皇后之位,簡直是無稽之談,當年承平帝娶妻時,他還未即位,是個皇子,選王妃自有先帝親自挑選過目,皇子要娶哪個哪能自己隨便選?一個是武安侯義女,一個是正宗的武安侯嫡出姑娘,作皇帝的怎麼樣都會選那個嫡出的姑娘作兒媳婦了,除非那義女出色到連嫡出姑娘都避其鋒芒的地步。但是如此看來,蔣皇后應該是比較出色的,所以先帝擇取了蔣皇后為兒媳。
  而且這蔣家義女,他自打出生起,就沒有聽說過,恐怕在武安侯府也不怎麼出名才對,後來至於發生什麼事情死了,這個還有待查證。
  正在陸珪凝思細想時,皇帝的聲音響起:「來人,將她拖下去!」
  「皇上!」婉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年老的帝王即便聽到多年來一直懸在心中的事情,臉色依然未變分毫,他揮了揮手,自有侍衛上前將婉妃拉了下去。
  這時,代王終於忍不住了,哭道:「父皇,請您原諒母妃,母妃什麼都沒做啊!父皇……」
  承平帝看向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的兒子,冷冷地道:「你放心,朕自不會殺她。」
  代王抽噎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承平帝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揮了揮手,讓人同樣將代王帶下去。
  等偏殿的人都離開了,承平帝癱坐在榻上,臉色似乎更憔悴了。陸珪小心地上前,問道:「皇伯父,您沒事吧?」
  承平帝眼皮搭拉著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一眼也讓陸珪膽顫心驚,再也不敢多嘴了。
  等待的時間格外的漫長,就在陸珪忍不住胡思亂想時,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刀劍相鳴的聲音,一名侍衛匆匆進來,帶著一臉喜意道:「皇上,神機營的紀顯紀大人帶領神機營在西直門平亂,很快便過來救駕。」
  承平帝抬頭看向殿外的黑夜,臉上並無喜意。
  接下來,紛紛有侍衛過來稟報:
  「皇上,紀顯大人拿下了作亂的賊首。」
  「皇上,五軍營在東城已停下。」
  「皇上,慈甯宮的火勢已經滅,皇后娘娘打發人過來問安。」
  「皇上……」
  隨著一件件消息傳來,但承平帝臉色沒有分毫的異樣,冷峻如昔。下面的人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皆屏氣凝神地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直到五更時分,又有侍衛過來,臉色有些怪異地道:「皇上,昭萱郡主……過來了,在外面求見。」
  直到這刻,平承帝平靜的神色才打破,滿臉疲憊地道:「快讓她進來。」
  昭萱郡主是被人抱進來的,來人用一件薄披風裹著她,只露出一張慘白的臉,臉上還有煙火的痕跡。等那披風掀開時,可以看到她被燒焦的衣物,頭髮也淩亂地搭在肩膀上,看罷便知道是從火中逃生出來的。
  「舅舅……」她眼神渙散,無意識地道:「你沒事吧……」
  承平帝眼裡滑過一抹傷感,對那抱著昭萱郡主的侍衛道:「將她抱過來。」
  侍衛恭敬地應了一聲,將昭萱郡主抱放到承平帝坐著的榻上。
  她自己沒有力氣支撐身體坐著,全靠那侍衛小心地扶住肩背支撐,眼神黯淡,吃力地道:「舅舅……沒事就好……萱兒……擔心舅舅……姐姐好狠的心,竟然……在慈甯宮放火,外祖母的靈柩還在那兒……幸好舅舅沒事……萱兒已經沒有娘親和外祖母了,不想、不想……沒有舅舅……」
  承平帝雙眼泛出淚光,撫著她瘦弱的肩膀,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別說了,好好休息,你一定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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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昭萱郡主只是勉強勾了勾唇角,連笑容也做不出來的吃力,眼皮無神地垂著,聲音近似呢喃:「萱兒快不行了……能見舅舅最後一面……真好……真……」
  「萱兒!」
  承平帝只來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體,驚怒悲痛之下,又噴出一口血,同樣跟著暈厥了過去。
  繡姻行色匆匆地走進鳳翔宮,周圍一片黑暗,平時點起的燈籠也滅了半數,使得這個月光暗淡的夜晚,顯得越發的幽暗可怕。
  因為慈甯宮走水,宮廷大亂,整個後宮都被波及,各宮應付不瑕,根本沒有餘力去管其他。幸好那些作亂的反賊的目標是皇帝,使得後宮還算是安全的。當然,鳳翔宮作為皇后的寢宮,也是反賊們的目標,幸好皇后及時撤走,那些金吾衛殺了些宮人,尋不到皇后,方才不甘離去。
  穿過長廊,拐過轉角時,便見到了守在門前的幾名侍衛,他們自然認得繡姻,忙收了武器。
  「繡姻姑姑!」
  繡姻滿臉疲憊,小聲地道:「娘娘可是回來了?」
  鳳翔宮把守宮門的侍衛道:「剛才從慈甯宮回來,正在裡面呢,還有幾位娘娘也在。」
  繡姻點點頭,道了聲辛苦了,便進了門。
  到了鳳翔宮的正殿,繡姻看罷,殿中的擺設東倒西歪,滿地淩亂,便知道當時那些闖進來的反賊們幹了什麼,頓時眼中滑過幾許怒氣。堂堂一國之母的寢宮,竟然被反賊如此下作地闖入,成何體統?若不是為了順勢而為,皇后如何需要如此委曲求全?皇后已經委曲求全了一輩子,現在卻遇到這般不體面的事情,繡姻忍不住為自己的主子心疼。
  正殿自然是沒有人在,想了想,繡姻又往偏殿十八公主居住的寢殿行去。果然,到了偏殿不遠,便看到廊下點著的燈籠,照亮了方寸之地。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繡姻眼尖,發現遠處黑暗中,疊著十幾具屍體,也不知道是來犯的反賊還是鳳翔宮枉死的宮人,心裡不禁有些惻然。
  就著燈籠昏暗的光線,進了偏殿后,便見到偏殿裡坐著的幾個宮妃,安貴妃、淑妃、惠妃、德妃、麗嬪等年紀比較大的宮妃都在,妃子們的形象看起來都失了平時的光鮮亮麗,臉上殘留著掩不去的驚惶。
  皇后坐在上首位置,懷裡抱著正在打瞌睡的十八公主。她身上穿著簡單的素色的孝服,衣袍下罷都沾了些灰塵,看起來有些髒,不過在一群面帶驚惶的宮妃間,容色沉穩淡然的皇后依然雍容華貴,髒汙的衣裳也無法掩蓋她的風彩。
  「娘娘,奴婢回來了。」繡姻上前給諸位貴人請安,對於她們會出現在這裡,絲毫的不意外。
  皇后還未開口,安貴妃已經像只兔子一般跳了起來,撲過去抓住繡姻的手,急促地道:「繡姻,外面情況怎麼樣了?端王呢?端王府呢?」
  其他在場的幾個宮妃也很想問一下其他的王爺的情況,但見安貴妃幾乎癲狂的神色,一副誰敢去攔她就要拼命的模樣,默默閉了嘴,不是這個潑婦爭。
  繡姻應付安貴妃也有經驗了,馬上道:「貴妃娘娘放心,鎮國公世子已經帶著神機營過來救駕,叛軍悉數拿下,五軍營也在東城停下了,並未到達皇宮裡,顯然是端王去攔阻成功了。」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臉色都鬆懈下來,一時間又有些恍惚,只要神機營控制住在宮裡作亂的反賊,沒有五軍營的叛將接應,這宮裡就安全了。
  不過繡姻過來不是稟報這個的,又道:「娘娘,乾清宮那兒傳來了消息,皇上吐血昏迷了,您得過去主持一下。還有,昭萱郡主也去了乾清宮,看模樣,她的病情危急,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繡姻的聲音有些傷感,那麼年輕的姑娘,二十歲都不到,原本金尊玉貴的可人兒,卻落得這般下場,她心裡說不難過是騙人的。昭萱郡主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安陽長公主去逝後,看著她的生命一天一天地凋零,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難過。
  殿內一陣沉默,突然一道童音哇的哭了起來。
  「嗚嗚嗚……表姐怎麼了?十八要表姐!」十八公主哭道,她剛好醒來,聽到繡姻的話,即便不太能理解,但是時常聽到宮人們私底下討論在宮裡養病的昭萱郡主,如何不明白了?當下哭得滿臉都是淚。
  皇后忙拿帕子為她拭淚,溫聲道:「你表姐會沒事的,母后這就派人去請荀太醫進宮給她治病……也給你父皇治病,他們都很快就好了。」
  聽到皇后的話,在場的宮妃都忍不住動了動眼珠子,發現皇后對皇帝的病情並不怎麼擔心,難道皇上的病真的好不了了,還是根本沒什麼大礙?
  哄停了十八公主後,皇后便起身,帶著一群宮妃及十八公主往乾清宮行去。
  天快要亮了,路上靜悄悄的,但仍能看到沿途上很多被破壞的環境,還有一些宮人的屍體,隱隱有哭聲傳來。皇后神色未變,牽著女兒的手,走在宮殿回廊之間,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眾人一路悄無聲息地跟著皇后前行,侍衛拱衛在四周,以防還有潛伏在旁沒有清理乾淨的反賊反撲行刺。
  很快,前方亮起了火把,一陣腳步聲過來。
  在眾人緊張之際,前方過來的人高聲自曝身份:「在下神機營副指揮使龐烈,前方是何人?」
  聽到是神機營的人,所有人松了口氣,便有一名侍衛道:「龐大人有禮了,皇后娘娘與諸位貴人在此,正欲去乾清宮。」
  那邊的人聽罷,很快便過來請安。
  皇后抬了抬手,說道:「諸位辛苦了,請起!」
  龐烈利索地起身,目光略略滑過眾人,並不停留,但這一眼也將所有人的身影都盡收眼底,隱隱明白了這些貴人們的身份。最後目光定在皇后身上,對上皇上沉靜的臉龐,龐烈很快又低下頭。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鎮國公世子呢?」皇后沉聲問道。
  龐烈回道:「娘娘請放心,臣等已經將反賊盡釋誅殺,只餘幾人還在搜尋。鎮國公世子正去緝拿此次叛亂的賊首,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皇后點了點頭,又道:「辛苦你們了,除了已伏誅的反賊,其他的先押到牢裡,由皇上定奪。其他枉死的宮人及有功的將士,龐大人先讓人登記在冊,皇上自會嘉獎諸位。」
  龐烈又帶著眾人跪下謝恩。
  接下來,有神機營的將領在前帶路,眾人平平安安地到達了乾清宮。
  乾清宮裡守衛的羽林軍見到皇后到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皆松了口氣,馬上讓皇后進去。
  王德偉和陸珪迎了出來。
  皇后瞥了一臉血的陸珪,沉聲問道:「皇上現在如何了?怎麼回事?昭萱郡主呢?」
  王德偉眼睛轉了轉,然後沉聲道:「今晚慈甯宮走水,有反賊潛入宮中作亂,皇上原本已受了驚嚇,被婉妃娘娘和代王氣著了,怒極攻心,吐了幾次血,現在昏迷不醒。昭萱郡主先前從火場中過來,現在……情況不明。」
  皇后臉上浮現出怒氣,震怒道:「好大的膽子!婉妃和代王呢?」
  「皇上已經命人將他們關押起來。」
  「可著人去叫太醫了?」
  「去了,不過太醫院也遭了襲擊,有幾名值夜的太醫身死,只能從宮外去請了。」
  問了幾個問題後,皇后便不再開口了,直接進了偏殿。
  偏殿的內室裡,床上躺著承平帝,外間的榻上躺著昭萱郡主。因為兩人的情況都比較糟糕,不宜移動,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只能皆安排到一個殿裡了。
  「嗚嗚嗚,父皇……表姐……」
  十八公主哭得聲嘶力竭,撲到外間榻上的昭萱郡主身上哭了會兒,又撲到床裡頭的承平帝身上哭,整個大殿除了皇后詢問的聲音,便是孩子清晰尖銳的哭聲,哭得在場的人腦仁都隱隱有些發疼,不過因為對方是十八公主,不敢有什麼表示。
  「好了,小十八不要哭了,擾了你父皇歇息。」皇后坐在床前,終於開口道。
  十八公主抬起紅通通的眼睛,委屈地看著皇后,抽噎了下,不再出聲,但眼淚仍是流個不停。安貴妃看得心疼,忙將她抱到懷裡,用帕子給她擦眼淚。
  殿內又恢復了安靜,直到殿外響起了王德偉稟報的聲音:「皇后娘娘,太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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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1 00: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來的太醫除了荀太醫外,還有幾個臉色發白的老太醫,看模樣都是被人從家裡直接請過來的。他們還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見到宮中著火,接著又聽到街上響起的馬蹄聲及殺伐聲,隱隱猜測今晚的事情不簡單,差點將他們嚇壞了。
  自承平帝繼位至今,已有三十幾載,京師平靜了三十幾年,也讓這些老臣們習慣了安逸的生活,突然出現今晚這一出,確實將他們嚇得不行,連被宮裡的羽林軍闖進家中請進宮時,都哆哆嗦嗦的。唯有荀太醫十分平靜,收拾了藥箱便跟人過來了,倒是讓去請的羽林軍高看一眼。
  幾個老太醫輪流給承平帝把了脈,發現他的脈相虛弱之極,顯然是病重之症時,嘴裡都有些發苦。若是皇帝在他們的診治下不好反而出了什麼事情,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想罷,不由得看向在場最年輕的荀太醫。
  荀太醫因為年紀問題,資格沒有那些太醫老,安靜地肅手站在旁邊,直到那些老太醫讓開位置,方上前去請脈。
  「皇上脈相虛弱,顯然是氣血虧損,傷了內臟。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皇上先前應該是憂思過度,又驚怒交加,一口氣上不來,方會昏厥過去。」荀太醫收回手,所說的與先前幾名太醫沒有不同,對皇后道:「若是讓皇上醒來,可以先用銀針舒通心口的氣。」
  皇后想了想,說道:「先讓皇上醒來罷。」
  施針之事,自有工夫嫺熟的老太醫去,荀太醫不爭這個功勞,起身退下。
  剛站離幾步,突然發現袖子被拉住了,荀太醫低首,發現拉著他袖子的是十八公主,她被安貴妃抱在懷裡,在他經過時,探著身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荀太醫,去看看表姐好不好?」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道。
  雖然昭萱郡主的情況更加危急,但是比起重要性,還是皇帝比較重要,所以一群太醫過來,皆是先圍到床前查看皇帝的情況,昭萱郡主反倒在其次。這種情況也沒有人說什麼,皇帝的安危事關江山社稷,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忽略了病重的昭萱郡主。
  荀太醫低眸看她一眼,淡淡地應了聲。
  十八公主用小胖手胡亂地擦了下臉,便跳下安貴妃懷抱,扯著荀太醫的袖子往外跑去,拉著他拐到一扇雲屏風之後,那裡擺著張長榻,榻上孤伶伶地躺著個少女。比起裡面守著的眾人,這裡只有個年輕的小侍衛守著,看起來越發的淒清孤單。
  殿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但荀太醫仍是一眼便看出榻上躺著的少女臉上呈現的死亡之氣,看起來情況十分糟糕,只剩下一口氣了。
  「荀太醫,求你救救她吧……」旁邊的小侍衛小聲地道,聲音滿是衰求。
  荀太醫沒有說什麼,對他道:「你去弄杯清水過來,喂她吃藥。」
  侍衛想到這幾年都是荀太醫用藥吊著昭萱郡主的命,知他有辦法,忙不迭地點了下頭,跑出去了。他的動作極快,等端了杯水回來時,荀太醫正用銀針紮在昭萱郡主身上。
  侍衛也不敢開口打擾,等荀太醫將銀針後,他忙道:「荀太醫,水來了。」
  荀太醫從懷裡掏出一瓶藥,遞給那侍衛道:「喂她吃三丸。」說罷,便起身離開了,進了內室。
  侍衛一手端水一手拿藥瓶,糾結地看了眼榻上無知無覺的少女,想了想,仍是小心地將人扶了起來,倒了三粒顏色鮮紅如血的藥丸出來,捏開她的嘴,喂她吃藥。怕她無法下嚥,他告了聲「得罪」,在她胸口按了幾處穴道,直到她喉嚨滑動咽下,方又喂了些水。
  十八公主趴在旁邊看著,直到侍衛將昭萱郡主放下,才問道:「聶侍衛,表姐會好麼?」
  「會的!」
  內室裡,太醫扎針不久,承平帝終於幽幽醒來。
  承平帝醒了。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床上的方向,但是因為一種莫名而生的預感,或者說是畏懼,這一刻沒有人出聲,皆看著床上的承平帝,還有坐在床前的皇后。就這麼安靜地看著這對大夏最尊貴的夫妻,看著床上的男人蘇醒,床前的女人背對著他們,不發一語。
  而這種時候,陸珪不免想起了先前婉妃淒厲的大喊,皇后是竊了皇后之位的賤人,是讓皇帝痛苦了一輩子的人。這讓陸珪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但是很快因為床上承平帝的目光而嚇得縮回了腦袋。
  半晌,皇后平靜中帶些欣喜的聲音傳來:「皇上醒了。」
  「皇上,您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
  安貴妃馬上不甘示弱地叫了起來,隨後是淑妃、德妃、惠妃等妃子紛紛開口,一時間女人的聲音打破了先前的寂靜,也讓氣氛恢復了正常。
  承平帝沒有看她們,目光一直緊盯著床前的皇后,只看到皇后平靜的面容,微微挑起的唇角,像是為他的清醒而驚喜,又似是漠然置之,只是習慣性地換上一個面具,這張面具她戴了數十年,現在她正用這張面具應付著他。
  「皇上,作亂的反賊業已伏誅,宮外雖未傳來消息,但也還算是平靜,稍會鎮國公世子擒住賊首時,會過來請示您,請您下旨。」皇后聲音平靜地道,接著又將她來時路上對神機營副指揮使說的話轉述於他。
  承平帝一直看著她,並不開口。
  眾人見他一直未開口正有些擔心之際,承平帝終於道:「皇后安排便是。」
  他的聲音嘶啞,臉色極為糟糕,能醒來開口說話已是幸事一件,所以其他人聽到他的話,都覺得皇帝將這些事情交給皇后來主持是正常不過,畢竟皇后是難得的賢後,也極得朝臣敬重,在這種時候,由她出來主持大局,更讓人放心。
  皇后微微一笑,姿態從容而優雅,揮了揮手讓周圍的人退到門外候著,只留了幾個心腹在場。
  「皇上,慈甯宮走水,臣妾已經讓人將縱火的兇手拿下。臣妾沒想策劃慈甯宮走水的元兇會是昭華郡主,臣妾不好處置,便只好命人先將她關押起來,等您身子好了些再處置。」皇后慢慢地說道:「今晚作亂的還有金吾衛指揮使,鎮國公世子已去捉拿此人,除此之外,臣妾還從婉妃寢宮裡收集出一些罪證,其中有靖王的親筆書信,不知皇上可有興趣?」
  承平帝的臉色慢慢地變得冰冷,目光兇狠地看著她,嘶聲道:「蔣氏,你就不怕朕廢了你麼?」
  皇后微笑看他,就像看著個垂死掙扎的無用老人,淡然而隨意地道:「皇上,三十年前,您已經說過要廢臣妾了,那時候若不是太后阻止,您真的要廢了臣妾,臣妾一直記得的。現在,過了三十年,再來廢後,已經遲了。」
  承平帝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緊緊地揪著被子,好一會兒才將那口氣吐了出來,神色萎靡地道:「皇后,難道夫妻三十幾年,你仍是恨朕?朕……已經不怪你了!」他困難地道,臉色更加難看。
  「不恨了。」皇后漠然地道,見他微微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自己,突然忍不住笑得歡快,心裡卻漫上一股子的嘲弄,果然是個愛面子的男人,說不恨了反而不相信。
  「早就不恨了,沒有了情意,怎麼會恨呢?臣妾還要謝謝皇上給了臣妾機會,沒有因為義姐之死而憤怒殺了臣妾。」她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但卻笑得極為端莊得體,並沒有因為勝利即在而失態,或者放縱,她忍了三十幾年,有些事情早已像本能一般刻入骨子裡,如同這賢後之尊。「婉妃應該同皇上說了吧?其實義姐當年是被臣妾弄走的,她的死也是臣妾安排的。」
  「你……」承平帝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義姐愛慕皇上,想要爬得更高,所以她假借臣妾的身份接近您,當初您也以為義姐才是蔣家嫡女吧,而臣妾才是那個蔣家義女?呵,那是您自己認錯了,怨不得旁人。當得知臣妾將要嫁給您為妃後,她便給臣妾下了絕肓藥,使得臣妾當年無法再當母親。您說,臣妾如何不恨不怨?臣妾當初以為皇上是不知情的,臣妾心裡真是委屈呢。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皇上會突然說要廢了臣妾,原來皇上也是知情的,卻看著臣妾受了那麼多罪……」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三言兩語間便將積了很久的心事說出來,也說了他以往無法得知的一些真相。
  承平帝額頭的青筋畢露,看她的目光越發的複雜,半晌,他啞聲道:「今晚之事,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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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是臣妾!」皇后冷然道:「臣妾不過是推了一把罷了。」
  「你——」
  承平帝又大口地喘氣,聲音就像風箱一般破碎。半晌,他突然開口道:「朕當年是認錯了人,朕……」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便聽到一道沙啞的男聲朗聲道:「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臣紀顯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臣張惠寧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臣龐烈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臣劉允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連著好幾道聲音響起,呼聲震天,接著王德偉走了進來,躬身道:「皇上、娘娘,端王、鎮國公世子及五軍營、西北營的幾位大人、將軍皆來了。」
  承平帝慢慢地閉上眼睛,身體頹然地倒入被褥中。
  好一個順勢而為,他的皇后,想必為了這一日,策劃多時罷。如此一想,滿心的苦澀漫上心頭,他想對她說另一個她所不知道的真相,卻發現已經沒了意義。
  閉了閉眼,承平帝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精光微閃,高聲道:「端王進來。」
  晨曦的光從門進來,一陣風穿進來,桌上的燭火晃動了下,清晨未暿的光線與燭光融合在一起,讓人心底由衷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從門口走來的男子一身染血的戎裝,憑添一股肅殺之氣,踏著沉穩的步伐走來,然後跪在了地上。
  「父皇,兒臣不負父皇之命,將叛將悉數斬下。」
  看著跪在床前的兒子,承平帝雙眼閃爍著複雜的思緒,半晌說道:「我兒辛苦了,你做得極好,朕甚是心慰。」
  待陸禹抬起頭,皇后眼尖地看到他慘白無血色的臉,胸前的衣襟被劃破了,右手上深可見骨的傷,半邊身子的衣物被血染紅,撲面是一陣刺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可想而知,這一夜,他過得有多兇險,稍不小心便會喪命知軍之下。
  看著如此狼狽而可怖的養子,饒是皇后心志堅強,面色也變了變,失色道:「禹兒你……」
  「你也會心疼?」承平帝冷聲道:「朕以為你是鐵石心腸,什麼都能利用,何以會心疼個棋子?」
  皇后的臉色晦澀,用極輕的聲音道:「臣妾之所以不恨皇上,是因為皇上將禹兒抱到鳳翔宮給臣妾養育。臣妾再狠心,也是視他如已出,憐他如親子。倒是臣妾很想問問皇上,當年知道臣妾不能生養,為何要將禹兒抱到臣妾宮裡?」
  承平帝神色漠然,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問題一般,對陸禹道:「今日你辛苦了,先下去讓太醫為你治傷,好生歇一歇。」
  陸禹抬頭看了眼帝后,目光微動,雖然有話要說,但是看著兩人的神色,抿了抿唇,恭敬地跪安出去。
  待陸禹離開後,承平帝積了口氣,又叫來了那些在殿外跪著聽令的將領進來,連發了一系例的旨意,等他們領旨離開後,終於耗盡了一口氣,頹然倒在床上,再次暈厥了過去。
  天邊泛著魚肚白的時候,喧鬧了一夜的皇城終於安靜下來。
  雖然幾乎一宿未睡,但阿竹卻未覺得有任何睡意,明明身體很累,但精神卻亢奮著,緊繃著,根本無法閉眼安心睡去。
  阿竹倚在窗前,看著黎明的天空下,竹影在清晨的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響,暗影婆娑,隱約可見竹林中巡邏的侍衛。
  這一個夜,潛入端王府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而他們終於挨過來了,直到近天亮時,才沒有刺客再潛進來刺殺,也預示著他們終於安全了。當然,只是暫時的安全,外面情況如何了,卻是不得而知,使得她的精神也難以鬆懈。
  「王妃,風大,您到裡邊來坐罷。」同樣睜著眼睛過了一夜的鑽石過來輕聲勸道。
  阿竹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氣息,轉身回到屋子裡的床前,看著床上依然好眠的胖兒子,忍不住傾身用雙手圈住他,抱著孩子溫暖而稚嫩的身體,她焦躁的心才安定一些。
  她擔心陸禹,不知道一個晚上過去,他怎麼樣了。
  雖然府裡不安全,但外面更危險,他要去鎮壓五軍營中謀反的叛將,光是只憑自己及神機營的人能平安鎮壓住麼?而且以他的性格,這種時候,他應該會沖在最前面,有所表示,才能讓那些追隨的人信服。
  現在他如何了,可是有受傷?
  正失神地想著,竹屋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就聽到甲九特有的輕快甜美的聲音傳來:「王妃!王妃!管家有消息來報,好消息!」
  阿竹猛地站起身,差點因為用力過猛而摔倒,嚇得一直護在周圍的甲五伸手扶住她。
  「快讓管家過來!」
  管家方荃很快便過來了,他神色激動,不用阿竹開口便稟報道:「王妃,剛才陸柒傳了王爺的消息回來,王爺此時已經平安進宮,讓您不必擔心他!」
  聽到這話,阿竹知道陸禹成功了,心中一松,馬上又道:「王爺可是受傷了?現在宮裡怎麼樣?母后、母妃、昭萱郡主呢?」
  「屬下不知王爺有無受傷。」方荃搖頭,現在消息還不靈通,能知道的不多:「不過宮裡有鎮國公世子帶領神機營去平亂,城外戍守的將領也連夜進京來了,應是無礙的。」
  阿竹點頭,但是沒有聽聞陸禹的情況,終究是有些擔心。
  既然亂象已平,只餘下收尾之事,那麼終於不用再躲在竹園裡,可以回延煦堂了。只是昨夜延煦堂中發生好幾次殺戮,死亡人數數十,血腥味還未散去,阿竹想了想,仍是在竹林歇下,待過幾日方回。
  耿嬤嬤聽說後,也同意阿竹如此決定,小世子還小,眼睛乾淨,延煦堂昨晚死了那麼多刺客及侍衛,外一見著什麼嚇到他可不好。竹園雖然只是賞景之處,屋舍不多,但是周圍院子也不少,一應物什準備也充分,又因天氣尚熱,住在這兒也沒什麼。
  天微微亮,阿竹身體便有些支撐不住,可能是上回進宮哭靈時累得狠動了胎氣,雖然後來小心地養胎,但是這胎的懷相並不好,比不得懷胖兒子時健康,一個晚上沒睡,她又感覺到肚子不舒服了,即便睡不著,也只能上床躺著。
  胖兒子早上醒來後,便被奶娘抱到隔壁去玩耍餵食了,沒有過來打擾阿竹。
  阿竹只覺得才眯了會兒眼睛,便被人的說話聲驚醒,醒來後天色已經大亮,看看時間,才到巳時,她只睡了一個半時辰。
  「外面在說什麼?」阿竹聲音沙啞地叫道。
  瑪瑙和甲五聽聲音進來,鑽石、翡翠昨兒守了一個晚上,去歇息了,換了她們兩人來伺候。甲五原本守了一個晚上,也應該去歇息的,但她放心不下,且她是習武之人,兩三天未睡也能撐著,便沒有聽勸去歇息,依然守在阿竹身邊。
  甲五見阿竹睜開眼睛,忙過去拿了個大迎枕墊在她背後,說道:「剛才聽到消息,皇上昨兒受到驚嚇,身體不好,今兒免了朝會,王爺正在宮裡侍疾,可能好幾天不能出宮了。」頓了下,又輕聲道:「先前靖國公、鎮國公府都打發了人過來問候情況,兩府的情況都不錯,而且鎮國公世子夫人讓人過來送了些消息。」
  阿竹接過瑪瑙端來的溫開水,喝了半杯潤喉,眼睛眯著,精神有些不太好,問道:「什麼消息?」
  「昨兒不僅咱們王府出事,京裡其他好幾個王府也遭了刺客,聽說魏王遇刺身亡,周王只受了些輕傷,但周王妃小產了,秦王府沒什麼事情,其餘幾個王府也或多或少發出些事,不過也沒什麼大礙。」
  阿竹怔住,魏王竟然遇刺身亡……突然她想到,齊王就藩後,京城裡有那能力競爭皇位的皇子,便只剩下魏王、周王、秦王、端王、代王。而秦王已經去了倉州,代王年紀還小,端王昨晚當機立斷地出去平亂,周王素來沒什麼野心,自然是在府裡守著,那麼只剩下魏王……
  想罷,心裡一陣陣發緊。
  這幕後的策劃者真是好狠的心,恐怕是要將所有健康成年的皇子都趕盡殺絕吧。若不是端王府的侍衛足夠強大,陸禹留的人手足夠多,恐怕她也會步上魏王的後塵,為了不留後患,胖兒子也會跟著一起沒命。
  阿竹正失神間,外面又有消息傳來,羽林軍奉旨圍了靖王府,接著神機營、刑部同樣奉旨一起圍了好些權貴大臣的府第,除了靖王府外,其他的皆安上了亂臣賊子的罪名,皆是抄家入獄,秋後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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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1 00:0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整天,阿竹都聽著外頭神機營和刑部允當了錦衣衛的職責,到處抄家扔人入獄,而宮裡沒有給什麼回應。
  晚上,陸禹果然沒有回來,只讓人送了份信件回來,信上只有三個字:「安,勿念。」
  阿竹看罷,又笑又哭,笑是因為在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惦記著送個資訊回來安她的心,哭是因為這字雖然與平時無異,但是筆鋒卻有些斜,一看便知道是手受了傷,說不定身上其他地方也受了很重的傷,那男人不過是在寬她的心罷了。
  第二日,街上仍是風聲鶴唳,整個皇城都安靜極了,連街市都未曾開張,即便今日沒有神機營的人再像瘋子一樣到處圍府拖人入獄,但氣氛仍是緊繃著。
  如此過了幾天,京城的氣氛方有好轉。
  就在這個時候,宮裡終於有消息傳來了,而這消息讓阿竹初聽罷怔怔地回不了神。
  承平帝因為病體沉重,罷朝五日後,終於在今日上朝,並在朝會中下旨,封端王為太子,端王妃嚴氏為太子妃,端王世子為皇太孫。
  承平帝登基三十五栽,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定,直至今日,終於策立太子,使得天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端王府中。
  因策立了太子,仿佛整個朝堂都找到了主心骨,即便傳言承平帝病重,也沒有出什麼亂子,蓋因那夜動亂,端王陸禹也趁機掌控了京城,西北營的軍隊正駐紮在京城二十裡處隨時準備待命,且又有紀顯言明支持端王,一時間,京城十分平靜。
  而在策立太子的第二日,承平帝又下了靖王、代王有罪的詔書,言道此二人覬覦皇位、圖謀不軌,捋去其爵位封號,圈禁在府中。接著後宮又有皇后懿旨,婉妃勾結反賊,暗害皇帝,奪其封號,賜三尺白綾。
  帝后二人連續出手,也讓一些窺到真相的人頓時噤若寒蟬,朝堂後宮,更是平靜極了。
  在這時,端王府變得極熱鬧,在策立太子的旨意傳來時,京中勳貴紛紛送禮過來祝賀。
  然而,阿竹這新策立的太子妃卻沒有露面,皆是管家方荃、耿嬤嬤和王府的府吏等去接待來賀賓客。雖是如此,但卻未有人不滿,因為眾人皆清楚此時端王還在宮裡並未回來,而又有消息傳來,端王妃在那夜動亂時因刺客潛進府裡刺殺,雖饒幸逃過一劫,但卻動了胎氣,正在府裡安胎,無法出面。
  如此,哪裡還有人敢不滿?
  其實只是下了聖旨,但是要在一個月後舉辦了儀式,這名份才算是落實。所以阿竹現在還是端王妃,也不想應付那些來錦上添花的,方才會藉口身子不適而在府中養胎,只接見了幾個娘家女眷。
  柳氏心裡不放心,直接過來了。即便阿竹派了人過去說她身子很好,但作娘親的如何不明白那不過是寬她的心罷了,不然什麼藉口不好找,偏偏找這種藉口對外推託,肯定是有其事。
  見柳氏慌慌張張地上門,阿竹不免有些愧疚。這天底下,唯有父母是不計任何利益愛自己兒女的,她也知道瞞不住柳氏。
  柳氏見阿竹坐在炕上,臉色仍是蒼白,神色懨懨的,膚色沒有以往的紅潤不說,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圈,心疼得差點掉眼淚。
  阿竹這一胎懷得極辛苦,上回動了胎氣,根本沒養好,又出了這種事情,她聽說那晚端王府那府進了很多刺客,整夜無法成眠,後來再看其他幾個王府的事情,魏王遇刺身亡不說,好不容易懷上的周王妃也因此小產了,如何不教她膽顫心驚?若是這過程如此危險,她寧願女兒一輩子沒那尊榮,只求個平平安安。
  阿竹少不得寬慰柳氏,溫聲道:「現在京裡太平了,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女兒正好可以好生安胎,不會有事的。娘親放心,也讓爹和胖胖安心。」
  柳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除了如此還能如何?只能叮囑她諸多注意事項,可不能再出事了,女人小產極是傷身子不說,若是孩子沒了,阿竹該有多難過?
  阿竹自然溫順地點頭。
  柳氏見她這模樣,心裡又有些不太真實,她的女兒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後還會是皇后……明明前不久她還是個要倚在自己懷裡撒嬌的憨態可掬的小女兒,轉眼間就這麼嫁為人婦,將要母儀天下了?然後呢?當她一身尊榮,進入那深宮後,未來又會如何?
  想罷,不禁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柳氏並沒有因為女兒將會是皇后而感到高興,反而對未來憂心忡忡。憂心將來後宮三千佳麗,她女兒如何自處?然後像現在的蔣皇后一般,做個賢後麼?
  等柳氏離開後,嚴青菊接著過來了。
  與柳氏一樣,嚴青菊看到阿竹這模樣,也是憂心忡忡的,拉著她的手好一頓詢問,讓阿竹不禁有些好笑。
  「你府裡沒什麼事吧?」阿竹打斷了她的話,反問回去。
  嚴青菊頓了下,搖頭道:「自然沒事,能有什麼事?」
  阿竹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說道:「前幾日鎮國公世子帶著神機營和刑部一起抄了好幾個家族,現在京裡人人談他色變,沒有連累到你罷?」
  嚴青菊噗的一聲笑出來,眼波流轉,就像個在使壞的小狐狸精,「怎麼可能會連累到我?世子現在可是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紅人,他們巴結還來不及。雖然是有壞名聲,背後也有人議論紛紛,直言他是個鬼見愁、煞星,壞事做盡,但是在權勢面前,哪有那些人說話的份兒?」
  阿竹想了想,也認同她的話。紀顯的名聲從來都是不好的,他所做的事情與這世間道德背道而馳,難免會教人詬病。但是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手掌權柄,很多人即便在心裡恨死他,對著他時也只能擠出笑臉相迎。
  這就是現實!
  見阿竹沉思時,嚴青菊思索片刻,方道:「三姐姐,現在外頭情勢不太好,雖然端王已經控制了京城,不過京城外的情勢怕是要不好了……」
  靖王為策劃這次宮變,可謂是下足了血本,他先是使計讓紀顯離京,神機營群龍無首,被拒宮門之外,不足為慮。叛變的金吾衛在宮廷作亂,再暗中派刺客趁亂殺了京中成年的皇子。除此之外,他還暗中勾結了邊境異族,許了長陰山人及東瀛人諸多好處。
  長陰山在東北一帶,東瀛在東南沿海一帶,若是兩邊一起作亂,邊境不平,朝堂定然要焦頭爛額。且如今靖王敗落,那兩方的異族都不想白忙活一場,恐怕會趁著京城局勢不穩,趁機作亂以討些便宜。
  幸好,長陰山下倉州那邊有秦王守著,不足為慮,就是東南沿海棘手一些,除了東瀛人化作倭寇登岸劫掠沿海百姓,還有六七月時江南幾個縣城大旱,因那時太后喪事、承平帝生病,賑災一事還沒有落實到位,恐怕又要起禍端。
  這些消息皆是紀顯打探得猶為清楚的,他為了打探靖王的陰謀,幾個月忙碌不休,如此方能在關鍵時刻回京,帶領神機營破了宮門救駕。而這其中,陸禹也早有準備,心知到時候五軍營一定會亂起來,若是讓守在城外的五軍營沖進京城,裡應外合,控制了京城,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他才會在關鍵時刻先去穩住五軍營,萬萬不能讓他們到達皇宮。
  這些阿竹聽著嚴青菊娓娓道來,原本只是個猜測,現在得到了證實,讓她心頭沉甸甸的。
  「三姐姐不必擔心。」嚴青菊微笑道,握著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著她,「皇上若是為了邊境太平,估計很快便會禪位。」
  阿竹一怔,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彼此皆心知肚明,又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阿竹心中一時間有些感慨,嚴青菊卻暗暗高興,終於將三姐姐拱上皇后之位了,只要端王當了皇帝,她的三姐姐便能安全無憂,不會再受到來自其他方面的傷害。至於成為皇后之後的事情,嚴青菊根本沒放在眼裡,因為那根本不是個事兒,她的三姐姐只會是唯一的皇后!
  嚴青菊心中高興,面上卻依然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樣,溫聲道:「三姐姐一定要保重身子,到時候妹妹還要靠三姐姐庇護呢。」
  阿竹被她逗笑了,知道她是開玩笑,捏了捏她的手。
  等笑了一會兒後,阿竹突然又有些失落。
  「三姐姐?」
  阿竹輕聲道:「昨兒宮裡終於能打探消息了,我聽說慈甯宮走水,昭萱郡主這次差點葬身火海,雖然事後逃了出來,但也去了半條命,直到現在還無法起身……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又遭了這次罪,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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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嚴青菊抿了抿唇,對昭萱郡主她是極佩服的,那樣的處境,那樣的身子,能做到這一步挺不容易。她沒有父母緣,所以不懂得父母離逝的悲痛,而昭萱郡主幾年間連續喪親,對她是個極大的打擊不說,她還要想法子報仇。就在她努力尋機報仇時,唯一的親姐姐卻想要殺她,成全靖王的計畫。
  這次宮亂,慈甯宮走水是個起因。慈甯宮作為太后的寢宮,又在舉辦喪事,防火措施做得極好,根本沒有走水的可能。所以,也唯有眾人不防備的昭華郡主主持做這件事情,方才會成功。
  「昭華郡主這一年來在定國公府的處境不太好,她應該是與靖王有約定,若是事成後,絕對少不了她的好處,方會答應做這種事情罷,只可憐了昭萱郡主。」嚴青菊道,話題一轉,又道:「我聽世子說,皇后下了懿旨,將昭華郡主送去了皇家寺廟,讓她青燈古佛伴一生,在佛祖前懺悔。」
  聽到這種懲罰,阿竹撇了下嘴,承平帝到底還是比較寬容,昭華郡主不管怎麼說都是安陽長公主的女兒,所以沒有殺她,只將她關到皇家寺廟裡贖罪。當然,昭萱郡主即便恨透了她,那也是她唯一的姐姐了,應該也不希望她死罷。
  昭萱郡主的事情,嚴青菊也寬慰不了阿竹什麼,只是泛泛地安慰了下,眼看天下將晚,便告辭離開。
  嚴青菊離開後,阿竹倚又在炕上,撫著終於有些突起的肚子,心裡默念著:寶寶,你一定要好好的,和昭萱一樣好好的!
  正歇著,便聽到胖兒子一路哭著進來,阿竹忙起身,問道:「怎麼了?」
  奶娘抱著哭得滿臉淚的胖兒子過來,阿竹忙讓奶娘抱過來,放到身邊位置,將他摟進懷裡,笑道:「豚豚哭什麼呢?是不是餓了?」
  胖兒子抽抽噎噎的,含糊地叫著「娘」。
  「小主子想王妃了,剛玩了會兒便要吵著見王妃,後來便哭了。」奶娘忐忑地解釋道,擔心主子責罰。
  阿竹沒責罰她,讓人絞了乾淨的帕子過來給胖兒子擦臉,笑道:「豚豚是哥哥了,以後不能這麼愛哭了哦。」
  胖兒子小臉哭得紅紅的,攀著阿竹的手站起來,湊過臉蛋去親她的臉,阿竹也笑著在他胖臉蛋上親了下,然後脖子便被孩子的兩條小胳膊環住,胖兒子將臉緊緊地埋在她頸間,整具小身子都快窩在她懷裡。
  旁邊的丫鬟有些擔心地看著母子倆,擔心小世子壓到王妃的肚子。
  阿竹發現胖兒子黏她黏得緊,也知道這幾日她為了安胎和外邊的事情,難免疏忽了他,心裡也覺得對不起他,將他好生地抱了一回。
  阿竹正抱著胖兒子小聲安慰著,突然見翡翠拎著裙子進來,跑得氣喘吁吁,卻一臉驚喜地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阿竹驚喜地看著門外,抱著胖兒子就要起身,旁邊的丫鬟嬤嬤嚇得驚叫「王妃」,可不敢讓她抱著孩子。她想將胖兒子放下,但小傢伙此時黏她黏得緊,根本不肯放開她,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像牛皮糖一樣,拔不下來。
  就這麼折騰中,陸禹已經走進來了。
  「王爺!」阿竹抱著胖兒子坐在炕上,沒法走過去,但眼睛卻一直盯著他。
  陸禹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是失了血色,但精神不錯。他大步走過來,將他們母子倆一起圈到懷裡,一手抱過胖兒子,一手抱著妻子,分別在他們臉蛋上親了下,宛若像一個尋常回家的丈夫般,嬌妻稚兒在懷裡。
  胖兒子已經有十天沒見陸禹了,但是依然記得他,見著他就興奮地揮舞著胖手叫嚷著:「爹爹,爹爹~~」
  阿竹看了眼湊過小豬嘴在陸禹臉上塗口水的胖兒子,忍不住笑道,「王爺,兒子認人的本事不錯,一定是像我!」
  陸禹聽出她言下之意,笑著摸了摸胖兒子的腦袋。
  是夜,哄睡了胖兒子後,阿竹掀著陸禹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傷勢,眼睛酸澀,差點又掉下眼淚來。
  胸前的繃帶解開,那道猙獰的刀傷貫過胸膛,與白晰如玉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現在還有泛著白的血肉,可見當時他受傷之重。然後又查看他的肩背、手臂,都有細碎的傷痕,還有右手上,從虎口裂開的傷,應該是當時整夜不停地廝殺,拿兵器留下的。
  「我沒事,你別擔心。」陸禹親吻她的眼睛,這雙眼睛一濕,他心頭就有些慌。
  阿竹悶悶地發出了個鼻音,抽抽鼻子,拿藥給他抹,動作十分輕柔,即便被那藥味與淡淡的血腥味弄得胃部不舒服,仍是堅持給他上完了藥,方抱著盂盆吐。
  見她如此受罪,陸禹忙將衣服穿上,過去拍撫著她的背。
  「我沒事了,吐吐就好。」阿竹的神色有些倦怠,精神也不怎麼好。這十天即便他時常讓人傳遞消息回來,仍是讓她十分擔心,夜不能寐。
  等她重新漱了口,躺在床上,陸禹默默地將她抱在懷裡,將頭埋在她的胸口間,一時間無話。
  「胖竹筒,你可是後悔?」
  阿竹正撫著他的長髮,突然聽到他沙啞地開口,愣了下,不知道他問什麼,但卻堅定道:「自然不後悔的。」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呵護寵愛,她有什麼可後悔的?
  陸禹攬著她的手緊了緊,然後方歎息一聲,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脊,說道:「幸好你無事……我將你丟下了,是我不對,幸好你無事。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阿竹笑著抑頭親了下他的唇角。
  這一夜,終於可以有個好眠了。
  八月金秋,秋風送爽。
  中秋過後,宮裡正式舉行了策封儀式,陸禹正式封為了太子,阿竹成了新鮮出爐的太子妃,胖兒子也成了皇太孫。
  阿竹進宮謝恩時,見到殿上的帝后。
  承平帝一臉病容,皇后依舊雍容華貴,皇后將太子妃的印鑒交給了阿竹,沒說什麼,只是拍拍她的手,詢問她的身體情況。
  「養了好些天,已經無礙了。」阿竹溫順地請罪道,「讓父皇母后擔心了,是兒媳不孝。」
  「哪裡是你的事情?不過是意外罷了。聽你這麼說,如此我便放心了。」皇后笑道:「你可要好生保重身體,太子膝下子嗣不多,可還要靠你呢,你還年輕,可要多為太子開枝散葉。」
  阿竹有些受寵若驚,皇后這話不會是說以後陸禹的孩子都是她所出吧?她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皇帝,承平帝臉色平淡地坐在那兒喝茶,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那夜的事情,阿竹已經從陸禹那兒得知一些,知道帝后之間似乎有一段往事,而且內幕挺狗血的。這次的宮變,雖然不是皇后策劃的,但是皇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耐人尋味,按理說承平帝被枕邊的女人及兒子背叛,又有兒子枉死其中,一定恨都恨死她了,但是現在看到帝后和平地坐在一起,感覺有些不真實。
  而且,承平帝會封陸禹為太子,其中除了他自己身體病重的原因,應該也有皇后在其中使的力。對於皇后而言,她不接受除了養子外的任何皇子成為太子。看這模樣,皇后將皇宮控制得差不多了,皇帝看起來反而成了個傀儡。
  等阿竹謝恩離開,殿內的氣氛便又變了。
  一反先前的祥和,氣氛變得尖銳。
  承平帝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看著皇后,哼道:「你倒是喜歡她,還許了她這般尊榮!作皇帝的哪裡只能一個皇后?別異想天開了。」
  皇后斜睨了他一眼,根本未將他放在眼裡,說話也隨意了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別以為旁人做不到!禹兒是我養大的,他是什麼性兒我最清楚!」
  「你——」
  「行了,皇上的身體不好,該去歇息了!臣妾還等著皇上儘快禪位給太子呢。」
  「你……」
  皇后拍了拍手,便有宮人進來,吩咐道:「皇上身子不好,你們還不快送皇上去內殿歇息?」
  「是!」
  十月,當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時,承平帝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連續兩個月,邊境傳來了各種戰報,有好有壞。承平帝看了心下稍安,思索片刻,便在一次朝會上提出了禪位於太子之事。
  太子跪下推辭,承平帝卻直言唯有太子登基,才能平息近邊境動盪、百姓之苦,群臣亦是附和,上書太子繼位順應天命,太子理應接下治理天下的重擔。
  太子在群臣勸說中,只能無奈接旨,上前鄭重接過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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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個月後,太子登基,昭告天下,並封賞群臣,以安天下民心。
  初夏的天空湛藍明亮,那樣清透的藍,襯著白得無垢的雲朵,讓仰首觀看的人心情都不由得歡暢起來。
  「呆子!笨蛋!你倒是說句話啊!」
  嚴青菊木木地坐著,直到腦袋被一隻保養得宜的手直接推了一把,才懵懵地抬頭,看向身旁容色豔麗、笑容明媚的少女。
  「二姐姐,我……我無話可說。」她小小聲地說,低垂下頭,側顏柔和而美好,姿態纖纖弱質,讓看到的人都要心疼憐惜了。
  「你這笨蛋!」嚴青蘭差點被她氣死,跳著腳道:「難道我說了那麼多,你就只有這句話?你不是最愛坑人麼?這回怎麼這麼乖就聽話了?」
  嚴青菊平靜地看著她,拉了拉她的手,軟聲道:「不然如何?老太君為這事氣病了,作孫女的怎麼可以再拿這事情去擾她老人家休養?老太君為咱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拿這事情去煩她,這是不孝的。」
  聽罷,嚴青蘭也洩氣了,這倒是。前陣兒傳出鎮國公府給靖安公府下聘,聘娶靖安公府的四姑娘時,老太君一怒之下,直接暈厥了過去,嚇得整個靖安公府都不得安寧。事後雖然因為鎮國公世子不在京城而沒有後續動作,但是所有人都覺得,這親事實在是玄的,可能會成,可能不會成,實在是難說。
  「那個紀顯,不是什麼好人,殺人如麻,而且還是個破相的,私德不修,根本不是什麼好夫婿人選。還有,鎮國公府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連門前的石獅子都是髒的,人人都是佛口蛇心,沒一個安份的,嫁進那種地方非得被人鬥死。你雖然有些本事,但是那些老女人手段多著,你鬥得過人家麼?還有,紀顯的小妾通房可多著,到時候你這模樣兒能鎮得住麼……」
  聽著嚴青蘭喋喋不休地數落著對方的短處,嚴青菊心有戚戚蔫,但面上卻不能有所表示,只是聽著她嘮叨,這些話無不是數落鎮國公世子紀顯的,她近兒在嚴青蘭這裡聽過不下十幾遍了,都聽得能倒背了。
  等嚴青蘭終於離去後,嚴青菊重新拾起先前因為嚴青蘭到來而放下的書卷看起來。
  丹寇進來重新沏上一壺乾淨的茶,笑道:「二姑娘也是關心姑娘的,所以才會天天過來嘮叨。」
  嚴青菊垂著眼看書,烏黑而纖長的睫毛濃密得像兩把小扇子,顫顫地覆著那雙盈盈的水眸,仿佛如蝴蝶的羽翼,那一瞬間的風情,讓丹寇不小心看得呆了。
  「有事?」嚴青菊發現丫鬟盯著自己,忍不住抬頭問道。
  丹寇回神,發現自己竟然盯著姑娘看,臉蛋微紅,忙道:「沒什麼事。天色要暗了,姑娘仔細眼睛,別傷了眼睛。」
  嚴青菊嗯了聲,依然翻著手中的書。
  丹寇收拾了桌子,安靜地立在一旁候著,想著自己的心事,也有些愁腸百結。她伺候的這個姑娘,是靖安公府庶出的庶出,即便四老爺極得老太爺的喜愛,也改變不了四老爺的出身,是公府的庶出老爺。而她伺候的姑娘,更是庶出老爺的庶出姑娘,這身份比不得公府的其餘三個嫡出的姑娘。
  幸好,雖然她家姑娘是庶出,但是因為有三姑娘喜愛憐惜,一直都像嫡出姑娘般教養,氣度學問管家中饋等本事皆是不差。又有老太君憐惜,以後嫁到個比公府門楣低些的門戶去作個主母也使得。
  可是,就在她家姑娘剛行了及笄禮不久,鎮國公府卻過來下聘,而老太爺更是過份,連聘禮都收了,擺明著要將她家姑娘像貨物一樣賣了出去。
  那鎮國公府是好相與的麼?明顯是要給他們府裡的世子娶個身份低的回去,好讓她們拿捏。而鎮國公世子也不是什麼好良人,更不是女人該嫁的。
  丹冠作為貼身的大丫鬟,以後估計也是要陪嫁過去的。自家姑娘嫁得不好,這陪嫁丫鬟還有什麼好出路?想到自家姑娘和自己的未來,丹寇憂心忡忡。
  就在這種憂心中,到了掌燈時分,正房那邊來了人,說是四老爺回來了,請姑娘過去一起用膳。
  「不知道四姑娘可是用過膳了?老爺在夫人那兒,突然想到了姑娘,說很久未見姑娘了,讓姑娘過去一起吃個飯呢。」來報的丫鬟掩著嘴笑,雖然未有討好,但是也不敢輕易地得罪這庶出的姑娘。
  嚴青菊放下書,說道:「先前只吃了些點心,正好餓了。丹寇,給我更衣,我要陪母親和父親一起用膳。」
  丹寇應了聲,忙和丹橘一起為她更衣打扮。
  待整裝完畢,嚴青菊扶著丫鬟的手往四夫人陳氏的院子行去。
  嚴青菊來到正房時,嚴祈安和陳氏正坐在炕上說話,周圍的丫鬟婆子肅手站在一旁伺候著。
  見到嚴青菊進來,陳氏便笑道:「老爺,四姑娘來了。」她將庶女叫過來,拉著她的手端詳了下,對嚴祈安道:「老爺,您瞧四姑娘出落得越發的水靈了,都是老太君調教的結果,咱們府裡的老太君就會調教人。」
  嚴祈安撫著頜下的鬍鬚,打量庶女一遍,心裡頭也略略滿意,看著身板兒羸弱了點兒,但是男人不就是好這口麼?鎮國公世子一定會喜歡的。至於鎮國公府聘娶自己女兒的原因,他下意識地忽略了,反正他只知道這女兒十分值錢,鎮國公府的聘禮豐厚得差點閃瞎他的眼睛,連老太爺都極滿意這樁親事,那麼便是極好的。
  「菊丫頭長大了,極好極好。」嚴祈安樂呵呵地笑道。
  嚴青菊給他們請安後,聽到這話,抬頭看了眼父親,又低下頭去。
  陳氏略略蹙眉,這麼柔弱膽小,嫁去鎮國公府真的能守得住那世子夫人的位子麼?不過她與這庶女不親,況且上頭還有老太爺作主,她也不能說什麼。既便老太君不同意這樁親事又如何?外頭都傳遍了,不同意也沒辦法,除非那紀顯回來後,親自來退親。
  當然,若是紀顯敢提出退親,恐怕靖安公府也不會善罷甘休了,被退過親的女人哪有什麼好名聲?恐怕到時候提出退親的還得由靖安公府來做才行。只是無論如何,對菊丫頭的名聲都有礙。
  「好了,擺膳吧。」
  嚴祈安不知道陳氏的心思,看過搖錢樹一般的庶女後,覺得這樁親事可行,心裡越發的高興了,連飯都多吃了兩碗。
  用過晚膳,拜別父母,嚴青菊回到了青菊居。
  丹冠伺候她洗漱後,見她又拿起一本書看起來,又勸道:「姑娘,這光線暗,會傷眼睛,還是別看了,歇息吧。端王妃也常說,要保護好眼睛,若是得了老花眼可不好了。」
  聽罷,嚴青菊看書的動作一頓,便點頭道:「好吧,我不看了。」
  就知道搬出端王妃的名字最有效,丹寇笑著伺候她睡下。
  不過雖然睡下,但是丹寇睡在小床上,如何沒感覺到床裡頭的人翻了好幾次身,心知自家姑娘也是為婚事犯愁的,只是這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作兒女的能如何?沒看到連老太君都被氣病了卻也沒辦法麼?
  第二天,主僕倆精神都不太好。
  嚴青菊正倚在榻上眯著眼睛歇息時,突然又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路闖進了青菊居,不用看便知道來人是誰了。
  果然,便聽到了一道爽直的聲音:「你這丫頭,怎麼還坐得住?難道你沒有聽說,那鎮國公世子被皇上從西北營那兒召回京了麼?」
  嚴青菊「哦」了一聲,微微坐直了身。
  嚴青蘭看她這副沒精神的模樣,罵了幾句,又戳了下她的頭,氣道:「那鎮國公世子回來了,也不知道這樁親事會怎麼樣?希望他別同意的好,要娶娶別人家的姑娘去,咱們家姑娘不嫁這種人。」
  嚴青菊像個木偶一樣被她戳來戳去,也不反抗。小時候她反抗過,後果太嚴重了,疼得她現在還有記憶,便不敢反抗,只是逆來順受地跟在嚴青蘭身邊,讓她不高興時就打罵,旁人也不敢說什麼。直到後來阿竹從江南回來,頂在前頭護著她,和嚴青蘭打起擂臺,才讓她從嚴青蘭的暴力中解脫出來。
  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改變了這種關係,姐妹間開始互相關心友愛。冷淡自重的大姐姐也不再冷眼旁觀,會關心她們,調解姐妹間的關係;暴力又衝動無腦的二姐姐也克制了自己的脾氣,懂得體諒人;更不用說她最喜歡的三姐姐,一向都是護著她,不僅二姐姐沒再打她了,連那些僕人也沒敢再待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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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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