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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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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7 22:08:31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逗弄

    遙遠大洋彼岸,肖景深被一群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雙目明亮、面帶笑容,神態中有一種成年男人特有的羞澀,不是在於姿態的扭捏,而是一種深沉的迸發,讓人很清楚地知道,他剛剛是和他愛的人通了電話。

    這種狀態很短暫,等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喝了一口水,肖景深的臉上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和剋夫一起來聚會的男人們明知故問:「剛剛那是你女朋友?」

    「咳,她養了隻貓,天天為了貓給我打電話。」

    「膩,真膩,你女朋友養貓養的真膩!哈哈哈……」

    「不提她,我們接著聊,來,再干一個?」肖景深給自己的杯子裡滿上了檸檬水。

    一群人舉起了手中的杯子,多少戲謔、調侃、和觀察都沉在了爽朗的笑聲和清脆的碰杯聲中。

    晚上回到桑杉家裡,倚在門上,肖景深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與演戲比起來,健身真是簡單又機械的勞動,不用察言觀色,也不用拿捏情緒,更不用在桑杉毫無情感回饋的情況下唱獨角戲。

    這樣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他必須得適應,然後走下去。

    「喵!」

    雖然因為有自動喂貓機的存在,W先生並沒有餓著,但是顯然,它依然對這個大型兩腳獸的晚歸滿懷怨念。

    「W小妮兒?餓了麼?」

    貓主子的回答是用圓滾滾的黑屁股對著他。

    「真好。」

    男人蹲下身。

    「對著你我是不用演戲的。」

    「喵!」

    又一次偷襲貓尾巴,失敗。

    早晚看書學習,白天努力健身,每天認真投喂貓主子,有一點閒暇時間,肖景深還要達成桑杉賦予他的另一個重要任務——學著用手機上網。

    說到上網,桑杉臨走之前給肖景深換了一個手機,陪了他足足十年的諾X亞翻蓋手機終於退出了歷史舞台。

    qq還好,肖景深早些年好歹還在電腦上玩兒過,電腦端換到手機端主要是一個適應性的問題,微博和微信對於他這個沒有機會上網的人來說就是真正的新生事物了,尤其是是微博。

    桑杉把肖景深原來公司以他名義認證的微博賬號要了過來讓他自己打理。

    肖景深每天坐地鐵往返的時候就低頭研究著微博,他的賬號:「演員肖景深」總共有五萬多粉絲,發了二百多條微博,仔細看看,那些微博基本沒有原創全是轉發,內容要麼是原本公司的影視劇開機信息,要麼就是轉發當紅小花小生的微博湊熱鬧。

    比如最近的一條微博,就是轉發了一個年輕女演員電視劇殺青的消息,這條轉發下面還有那個女演員粉絲們表達感謝的評論。

    「謝謝你照顧我家寶寶,合作愉快!」

    嗯……他家寶寶?那個女演員演個戲就給自己找了這麼多的「爹媽」麼?

    不得不說,被智能機時代遠遠甩在身後的肖景深,某種程度已經跟這個社會脫節了。

    仔仔細細端詳了一下這位女演員發在微博上那些尖臉大眼陶瓷皮膚還嘟著嘴的照片,肖景深用了一分鐘的時間才認出來她就是自己上部戲的女主角。

    她真人不長這樣啊?

    好像也30多歲了,叫寶寶合適麼?

    只聽別人叫她X小姐,真是連名字都沒記住,不過沒關係,那位女主角也不可能記住自己這個小配角的名字。

    畢竟雖然劇本裡有七八場對手戲,但是自己真正和她拍的,也不過一次而已……那位X小姐的文替女孩兒給他留下的印象反而更深刻。

    發微博這事兒,肖景深有點兒麻爪兒,對他來說那五萬個粉絲都是陌生人,他不知道該對這些陌生人說點兒什麼。

    難不成也嘟嘴弄張照片?

    對於他的躊躇,桑杉嗤之以鼻:「你想多了,那五萬粉絲九成九都是你以前的公司買的,全是殭屍粉,你就算發□□也沒什麼人理你。」

    肖景深:「……」

    「作為一個網絡平台,微博現在成了一個提高知名度的好地方,也能讓別人更全面地認識肖景深這個人,你現在要用它學著去如何面對大眾,去試探著找自己的定位和賣點……」

    定位和賣點?不就是一個愛秀恩愛的落魄男演員麼?

    桑杉還推薦了幾個微博賬號讓肖景深去觀摩,大部分都是明星的名字,點進去一看,要麼是發一堆自拍照配上自己的心情或者工作狀態,要麼是宣傳自己的新作品……只有一個賬號很是特別,ID叫「不吃雞蛋在休假」,發的內容更讓肖景深差點認為是桑杉給錯了賬號。

    大部分照片都是吃的,有大餐,也有小吃,更多的是各種煮雞蛋,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成人字,除此之外出鏡比較多的還有一條看起來傻乎乎的哈士奇。

    這個有幾千萬粉絲的微博賬號裡沒有主人的一張自拍,下面的評論反而比肖景深看的其他微博都要有意思,點贊和轉發的數量都很高。

    觀察了幾天之後,肖景深決定自己的第一條微博也發點兒吃的。

    雞小胸肉細細地剁成泥,蝦仁切成小丁,加入雞蛋和數量約為賣萌的胡蘿蔔丁兒,一直攪拌到徹底徹底融合為一體,然後平鋪在淺盤裡,再嵌入一部分蝦仁兒和數量極少的芹菜丁兒,上鍋蒸熟。

    為了顏色更好看,出鍋後肖景深在蒸好的雞肉蝦仁兒肉餅上點了一點橄欖油。

    「聞起來還不錯啊。」

    男人把肉餅放在餐桌上,那只早就蠢蠢欲動的貓立刻就蹲在了餐桌對面的椅子上。

    先是圓滾滾的腦袋湊過去,鼻子嗅啊嗅,被男人推了回去。

    「你等等!我先拍個照片!」

    「咪!」

    粉色的濕漉漉鼻子尖兒動了動,平時看起來很犀利很驕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盤子,然後……一隻白白的喵爪又伸了過去。

    剛好找到了角度的肖景深一下子就拍到了喵爪pia在了蝦仁上的一幕。

    男人:「……挺好看的。」

    @演員肖景深:今天給它做的肉餅,看來它很喜歡。

    微博下面附了一張照片,白色小爪子黑色小胖腿剛好壓在看起來就色香味俱佳的肉餅上。

    發完了人生第一條微博,男人開始收拾廚房,肉餅切成小塊放涼之後給了已經迫不及待的W先生。

    「她說你要去體檢,多吃點兒,上稱的時候別給我丟臉。」

    高冷傲嬌警長喵的回答是用爪子拍開男人揉它肚子的手。

    肖景深笑了一下。

    這些天,他不斷翻檢著自己的記憶,從中攫取和桑杉在一起時的甜蜜。

    與那短短一年的戀人關係相比,他們在那之前也是感情不錯的朋友——也許只是肖景深單方面認為的感情不錯。

    十五歲的時候,肖景深沉迷學樂器,無論是吉他還是薩克斯,都成了他新的心頭好,那個夏天,他熱衷於背著自己的樂器到處亂竄,找一個人跡罕至的牆頭,坐上去引吭高歌一首就以為自己是個超級大明星了。

    有一個週末,他的一顆巨星之心還沒來得及從雲端之上飛旋而下,就被人用小石子打了腦袋。

    「太難聽了。」

    他身後傳來女孩兒的聲音,像是一陣涼風,捲走了盛夏的暑氣,也沖刷了他熱血上頭的大腦。

    「小黃毛兒?」

    大男孩兒轉頭,看見他家那個乾瘦的小鄰居插著腰站在牆邊瞪著他,她沒穿校服,細瘦的四肢暴露在藍色無袖上衣和白色熱褲外面。

    黑成這樣倒是不怕曬了。

    這樣的念頭在肖景深的腦子裡一閃而過。

    「你唱歌太難聽了,貓都躲起來了!」女孩兒氣鼓鼓地揮手,手裡還舉著什麼東西。

    肖景深把吉他背在身後,翻身一躍而下,嚇得女孩兒後退了好幾步。

    「你說什麼貓?」

    當然是又軟又小的貓了。

    樹蔭下面傳來細弱的咪嗚聲,一隻橘黃色的小貓怯怯地從暗處走出來,頭上還頂著些微草屑。另一邊牆角也有一隻差不多大的小貓,黃白花相間,探頭看著肖景深——腳下。

    「你把我餵它們的飯踩了!」

    桑杉冷冷地說道。

    肖景深這才看清楚,她手裡拿著的是幾根魚肉香腸,顯然,她正在喂貓。

    先是把來吃飯的小貓都嚇跑了,又踩了貓飯,桑杉對這個冒冒失失的傢伙意見很大,並不想再跟他說一個字兒,直接蹲下繼續用手裡的魚肉香腸逗引著小貓。

    肖景深蹲在旁邊,伸手揉了一下湊過來吃肉的小貓。

    「貓是怕生才躲起來,不是因為我歌兒難聽。」十幾歲的少年人是最愛面子的了,絕對能容忍對方攻擊自己的「巨星范兒」。

    可惜,小姑娘沒理他,熱騰騰的空氣悶在人的身上,女孩兒的額頭和鼻尖兒都在冒汗,肖景深從側面看,能發現她略帶黑黃的臉上泛著光。

    「這麼熱的天你就大老遠跑來喂貓?」

    女孩兒逗貓,男孩兒開始逗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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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33:5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脫胎

    「你說實話,我剛剛唱歌到底怎麼樣?」

    「小黃毛兒你吃飯了麼?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丁點兒大的貓能吃火腿腸麼?它們媽媽呢?怎麼也不管?」

    最後一句話讓桑杉清瘦的手抖了一下。

    「小可憐,你們媽媽不要你了。」黃白相間的小貓吃完了火腿腸想要退走,被大男孩兒一把抓了起來,揉著小胸脯舉到了眼前。

    「喵!」

    小貓緊張地伸直了四肢,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哎喲,小可憐兒還不讓人說。」

    女孩兒突然歪過頭去,只用自己的背對著肖景深。

    大男孩兒舉著奶貓看她,看見她瘦到蝴蝶骨都支稜著的後背在輕輕抽動著。

    「小黃毛兒,你怎麼了?」

    沒人回答他,一滴眼淚落在了被太陽曬到滾燙的地上,接著又一滴,又一滴……

    急急地放下小貓,男孩兒的手搭在桑杉的背上,被她揮開了。

    ——那一天,桑杉淚流滿面的樣子肖景深到底還是沒有看見,小小的貓兒蹭著女孩兒的腳,毛茸茸的後背也沾上了剔透的淚水。

    「你比以前那些貓幸福多了。」點了點W先生的耳朵,男人笑著說,「它們只有火腿腸,你呢?有我給你當廚子。」

    男人坐在桑杉慣常坐著的地方,看著窗外,眼睛裡卻彷彿又看見了十七年前那個瘦削的背影,那是他記憶裡唯一一次看見桑杉哭,卻彷彿被陽光鐫刻在了腦海中,至今沒有抹去。

    ……

    「老肖,你都會送你媳婦兒什麼禮物?我這些年送給那些妞兒的禮物她們沒有一個喜歡的。」

    自從上次一起「喝酒」之後,健身房的很多人都一下子跟肖景深熟了起來,比如現在這個坐在他旁邊練大腿外側肌群的土豪富二代,總是隔三差五就找肖景深聊幾句「男女間的那點事兒」。

    「當然是挑她喜歡的買,她要是不喜歡,買了也沒用。」

    趴在羅馬椅上剛剛做完一組挺身的男人輕輕喘著氣,比在場其他人都要白皙的脊背上覆著一層薄汗。

    「那你媳婦兒都喜歡啥呀?我都不知道那些妞兒都喜歡什麼。」

    「她喜歡的,你那些女朋友都未必喜歡。」肖景深搖了搖頭,雙手搭在異側肩膀上。

    那人乾脆從器械上下來,蹲在了肖景深的旁邊:「你就說說唄,我也參考一下。」

    「她喜歡小動物,還有花。」淺淺的笑容爬上了男人的唇角,「從小就喜歡貓,什麼貓都喜歡。花是得養著的,她不喜歡剪下來插花瓶的那種。」

    「哎喲?你媳婦兒這愛好真省錢。」

    男人羨慕地咂咂嘴:「我上個妞兒就愛買包兒,還說什麼包治百病,這次這個天天玩兒小清新,舉著一個樹葉子嘟著嘴能自拍半小時……你說說,她們怎麼就這麼難懂呢?」

    肖景深笑了一下:「這有什麼難懂的?」

    腰部使力,上身下傾到與腿垂直再慢慢起來,標準地完成了一組動作,他接著說:

    「我覺得,不管女朋友喜歡什麼,做男朋友的都該支持。」

    肖景深放下手臂態度變得認真:「可能以前那個女孩兒不是喜歡包,只是喜歡你為他買東西、為她操心。你現在的女朋友也可能不是真喜歡自拍那麼久,就只是想把更漂亮的自己留在照片上,畢竟照片拍下的她身邊還有個你。」

    聽見這樣的話,男人竟然久久不能成語,他愣愣地看著肖景深,表情十分之複雜。

    「行啊兄弟,就憑著幾句話,你媳婦兒倒貼錢養你我都信了,哎呀我擦,你這樣的人哪用給別人買禮物啊,隨便來兩句好聽的那妞兒都得上天啊!」

    真的被桑杉倒貼錢養著的肖景深心口中了一箭,但是還要保持微笑。

    「哎,剛剛你最後那句話再說一遍,我學了回去哄我家妞兒開心。」

    肖景深抬頭看他一眼,默不作聲地繼續自己的健身動作。

    這天肖景深走了之後,剋夫聽見他們健身房的常客閒聊的時候說起了肖景深。

    「老肖這人,你說他沒脾氣,我是不信的,以前還覺得是個老白臉兒,現在我覺得他也算是個真爺們兒。

    你們不知道啊他那話一說,我的心都軟了……哎呀,這我要是個姑娘,我也分分鐘喜歡上他了。」

    「就看他前幾天跟他媳婦兒打電話那樣兒,也知道他跟你不一樣。」有人吐槽富二代這個圈內有名的花心大蘿蔔。

    「老克?你知道老肖的媳婦兒啥樣不?我估計八成是個天仙,不然憑老肖也不能看上。」富二代出聲問剋夫。

    得到的回答是對方極為複雜的微笑。

    桑杉和天仙之間的距離,大概就像撒旦與上帝那麼遙遠吧。

    肖景深走在街頭,初夏的太陽已經開始帶著讓人不耐的溫度,今天早上W先生被一個叫於竹的女孩子接走去醫院體檢了,估計要傍晚才能回來。

    不用給貓做飯,也不用逗貓,肖景深覺得自己要做的事兒一下子少了很多。

    今天的角色塑造他很滿意,這些天裡他為自己打造好了一個適合自己的人設,其中對桑杉的「愛與包容」是重要的一部分,畢竟他要表演的角色是和桑杉相愛的肖景深,而不僅僅是一份「愛情」。

    情感是一種從來根植於人物,只有人物自己有了可信度,他們之間的種種關係才會具有被人相信的真實感。

    所謂秀恩愛,秀的不是愛,是兩個相互深愛的人的心。

    「真實,是很多演員一生所追求的全部,而超越真實,才能成就真正的經典。」記憶中,有人鏗鏘有力地對他這樣說過。可是那個人,連帶著那段時光,都被他隨手拋下了。

    輕輕一笑,站在地鐵裡的肖景深抬頭,發現地鐵剛好在一個換乘站停下了。他徑直走出地鐵,才想起來這是他回以前那個出租房要經過的換乘點兒。

    看起來桑杉說的是對的,有些習慣真的難以更改,在她那處高檔公寓裡住了大半個月,現在的他依然下意識往舊居走。

    既然已經走出來了,肖景深也沒打算再回頭,他的那間出租房也應該收拾一下退掉了。

    重新走在落魄的巷子裡,前幾天下過雨,陰暗的牆角都生出了綠色的青苔,堆在牆角的雜物因為受潮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有蒼蠅嗡嗡飛過,在一團不明物上盤旋。

    頂層閣樓透著一股悶熱感,躲在房間裡吹著風扇的李可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房東又帶人來看房子了,沒想到屋外竟然站了一個清爽乾淨彷彿大明星的男人。

    窄腰長腿、五官俊美,挺直的腰板和寬闊的肩膀被一件剪裁得體的灰色半袖T恤包裹著,黑色的運動褲包裹的腿,似乎千金難買。

    愣了足足五秒,李可突然驚叫了一聲:「深哥?!」

    門外的那人自然是肖景深,他一手拎著自己的健身包,另一隻手拎了幾斤紅彤彤的大櫻桃。

    「嗯,是你深哥。」男人笑著走進來。

    李可目瞪口呆地看著肖景深,怎麼也不能把他跟之前那個帶點暮氣的中年男人想到一起。

    仔細看看這人,好像就是頭髮長了點兒,人瘦了點兒,身體看起來挺拔了點兒……怎麼感覺就裡裡外外哪裡都不一樣了呢?

    「深哥,你這是出國整容了?」

    「瞎話,我都多大了,還整容?」

    男人長腿一邁坐在了凳子上,和他以前一樣的動作,卻怎麼都讓人覺得比以前好看了太多了。

    李可持續蒙圈兒中,跟在肖景深身後不知道該說啥了。

    「大櫻桃要吃就自己去洗。」

    「中午吃飯了麼?」

    「上次電費你交了多少錢,我補給你我那份兒……」

    還是一樣的家常話,卻有了不同的氣氛。

    「這個月電都是我用的,哪能讓深哥你交錢?哎呀,不是,深哥……哎呀深哥我……?」

    李可手腳亂動了幾下,乾脆一屁股坐在了肖景深對面。

    按說聽到肖景深要退房,趙姐應該很著急才對,沒想到足足等了快一個小時,她才姍姍來遲。來了之後也不急著看房子,而是先跟肖景深閒聊了起來,她還捧了一碗小西紅柿來給兩個租客們分著吃。

    李可拿著小西紅柿十分有重回房間查查世界線的衝動,現在他強烈懷疑自己要麼是熱暈了在做夢,要麼就是在給肖景深開門的一瞬間穿越了,不然為什麼中年老好人深哥變成了帥氣男神,鐵公雞還雞婆的房東居然還能分水果給他吃?

    「小肖啊,一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出息了,我跟你說啊,你當初來租房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飛黃騰達,我這個房子旺著呢,誰住這兒都一準兒陞官發財……」

    趙姐跟李可不一樣,年紀輕輕的大男孩兒只知道看別人的氣質變了就覺得很了不起,趙姐可是市井打滾多年,一看肖景深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是用真金白銀堆出來的好氣質好氣色。

    「沒有,我就是搬去跟我女朋友一起住,正式開始吃軟飯了。」

    男人面帶微笑地說。

    趙姐不以為意:「能有個有錢女朋友那也是本事,多少女孩子年紀輕輕不想著好好工作只想嫁個大款兒,是不是?那你女朋友是做什麼的呀?」

    「趙姐,我的行李沒多少了,您先把房子收了吧。」

    過了一會兒,肖景深就明白為什麼趙姐不著急收房子了,或者說,在趙姐東拉西扯拖時間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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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8-9-18 00:34:06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換骨

    「老肖,你說,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你那個女朋友把劇組告了,現在都還沒開工,就算開工了也不用我了,我給你介紹工作還介紹出錯了?」

    不請自來的人是陳啟,當初給肖景深介紹工作的那位「朋友」。自從生病發燒之後肖景深就沒有再跟他聯繫,後來更是換掉了手機號碼,聯繫不上他,陳啟就走了別的路子。

    趙姐從陳啟手裡接過幾張紅票子,悄悄退到了一邊。

    「不簽合同,暗地裡吃回扣,這種事情做多了不太好。」男人從凳子上站起來,臉上帶著如常的溫和笑容。

    陳啟冷哼了一聲:「現在這個圈兒裡多少人想要戲拍都找不著,要不是看你可憐,能輪得到你?老肖,咱們倆也好幾年的交情了,你說,我老陳哪裡對不起你?我收回扣的事兒你不知道?要是不簽合同你不願意你早說呀!?我找別人行不行?啊?!」

    最後一聲話音未落,他隨手拿起一個碗狠狠地摜在了地上,瓷碗頓時粉身碎骨,碎屑最遠都彈到了房子大門口。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先回屋。」肖景深對李可說道。

    「深哥!」

    李可印象中的那個老好人表情似乎沒什麼變化,卻讓人覺得他身上有了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勢。

    「回屋去。」他重複了一遍。

    李可麻溜兒閃人了。

    「你不就是靠抱著那個叫桑杉的大腿往上爬麼?我可打聽過了,華天早就把她踢了,她現在根本不是The King的經紀人了,你以為她還能罩著你幾天?」陳啟的話裡充滿了惡意,看向肖景深的目光裡充滿了惡毒的鄙視。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輕輕勾了一下唇角:「你花錢買通房東當眼線,就是為了來不疼不癢地罵我幾句?那你慢慢罵,我和房東去收房子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僵硬了起來。

    是呀,還能怎麼樣呢?陳啟其實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一直急著找肖景深要個說法,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他極力去找肖景深還是希望他能讓桑杉撤銷掉在演員工會的舉報,那時候他擠在副導演、劇組和演員工會的調查組之間,像是個可憐的蛆蟲一樣苟且求存,生怕其中一方耐心用完就直接把他給掐死了。

    現在這一段兒已經過去了,他在圈子裡的事業已經被掐死了,副導演自身難保的時候把他拱出去頂缸,劇組趁勢把他開除了,演員工會發了通告,以後他很難在京城周圍的劇組裡找到工作,圈子就這麼大,就算是在外地建組的劇組,裡面也不乏耳聰目明的能人,換言之,他在影視圈裡已經混不下去了。

    到了今時今日,他找到肖景深也沒什麼用了,可他就是不服氣,憑什麼當初肖景深混得連他都不如,來參加他閨女滿月都得坐角落的貨色,現在居然攀上了一個動動手指就讓他一無所有的經紀人?

    憑什麼?

    憑什麼?!

    現在陳啟自己新找到的工作只是在影樓裡當個打雜的,工資自然難以跟在劇組裡相提並論,想想自己的房貸,想想自己的兩個孩子,還有天天在家裡跟他鬧騰的老婆……

    火苗兒在他的心裡竄了又竄,在看見現在人模狗樣跟起先判若兩人的肖景深之後,終於在他心裡燎成了一片。

    什麼都做不了麼?毀了這張小白臉總不難吧?

    惡向膽邊生,就真的難以抑制了。

    陳啟一口濃痰吐在了肖景深的鞋面上:「你個抱著biao子腿往上爬的【嗶——】」一邊罵著,他揮起了拳頭。

    卻有一個拳頭比他更快,重重地砸在他臉上,讓他腦袋帶脖子都扭向了一邊。

    第二個拳頭帶著風聲緊接著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說什麼?」

    陳啟的回擊被男人避開了,他臉上的同一位置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邊?!」

    趙姐尖叫著縮在角落裡,擔心深哥吃虧的李可趴著門縫往外看,卻差點被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嚇到。

    那個出拳又凶又狠的男人此時此刻就像是一隻凶狠的野獸,連眼睛似乎都是赤紅色的,別人踢到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恨不能把自己的敵人撕咬成碎片。

    他勇猛又矯健,反應速度奇快,對面明明也是個高大的中年男人,卻完全從他身上佔不到便宜。

    他真的是肖景深麼?

    過去的兩年多時光裡,李可見過他被房東譏笑,被鄰居欺負;見過他唾面自乾,與人賠笑;見過他細緻地經營自己窘迫的生活;見過他小心翼翼地路過人群,彷彿自己只是再微不足道的塵埃。

    那才是他印象中的肖景深,再無骨頭,再無血性,剩下的一點點骨氣都只能用來撐著一副灰敗皮囊。

    「我整個人都是空的。」那個對談的夜晚,肖景深是這樣對桑杉說的,可是今天,今天……

    他被憤怒填滿了。

    一拳又一拳的揮出,就像是打開了身體的某個封印,也許他想要打倒的並不僅僅是出言侮辱桑杉的陳啟,更是那個無用的自己。

    短短五分鐘不到,肖景深已經把對方徹底打倒在地了,陳啟形容狼狽到了極點,眼眶、唇角、鼻子都在冒血,身上的痛感更是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總之,李可能衝出來抱著肖景深的腰把他往後拖,對陳啟來說幾乎可以是救命之恩了。

    「深哥!深哥!咱冷靜,咱不值當為他擔了人命啊,深哥!」

    肖景深死死地盯著陳啟,彷彿隨時會撲過去咬斷他的喉管。

    陳啟在地上掙扎著、哀嚎著,手掌在地上摸索著。

    李可這樣一個死宅弱雞想要控制住突然爆發的肖景深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在他以為事情終於要結束的時候,對面已經被打掉了半條命的陳啟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手裡白光閃過,直直地衝向肖景深的腦袋。

    肖景深用手臂一擋,一道血痕頓時出現在了他的身上,陳啟看見一擊得手,被打腫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下一秒,他手裡的瓷片就向肖景深的臉劃了過去。

    情勢危急,肖景深藉著著李可摟著他腰的動作猛地雙腳抬起,踢到了陳啟的腰間,中年男人被踹到後退了幾步,想要再上前卻沒有了機會。

    猛地掙開了了李可的束縛,肖景深上前一腳把陳啟踹翻在地,下一瞬,他的腳就踩在了陳啟握著瓷片的手腕上。

    滴答、滴答……紅色的血沿著他的手臂緩緩地流下來,濺在了白色的瓷片上。

    房間裡沒有一個人敢說話,趙姐被自己那個老實的租客嚇到想喊救命,對方一個眼神看過來,她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鸚鵡。

    男人死死地盯著陳啟的眼睛,慢慢地說:

    「有些事你以前做,我不計較,但是有些話你敢說,我就跟你槓到底。」

    陳啟幾乎是屁滾尿流地離開了這個出租屋,房東想跟他一起離開,卻被男人叫住了。

    「趙姐,你還得驗房呢。」

    肖景深從衛生間裡抽了點兒衛生紙,工工整整地疊好,壓在了自己手臂的傷口上,找了透明膠隨便固定一下,他拿起掃帚把地上的碎瓷都擦了個乾淨。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整個房間裡都是死一樣的寂靜。

    「您看看,我房間裡有沒有缺東西。」男人微笑著對房東說。

    「不、不用看,肯定不缺。」

    趙姐軟著腳走進肖景深租的房間裡,整個房間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她以前進來之後總是隨意摸隨意坐,現在卻覺得毛骨悚然。

    房間交付,押金退還,肖景深面帶微笑:「那我就把我的東西都處理了。」

    說著,他猛地抬手把櫃子上擺著的電視機舉了起來然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三十二寸的液晶電視,這是他給自己買的最奢侈的一樣東西,在這個乾淨且安靜的房間裡靜靜地看電影,是他過往生活中最放鬆的時光,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可是今天,他的心告訴他,他錯了。

    刺耳的碎裂聲響徹屋宇,他在窘境中的自得其樂、自欺欺人、自我嘲解似乎都跟著一併毀掉了。

    拎著小小的包,肖景深轉身離開了他住了兩年的地方。

    「這就是個狗窩。」

    是誰這樣評價過這裡麼?

    肩膀上隨意地掛著包,男人走在夕陽不肯斜照進的小巷子裡,手臂還在流血,滲透了層層疊疊的紙,他看了一眼,沒去管它。

    至於他身後的一切,他都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狗窩?不對,這裡分明是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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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碎屑

    「打架還受傷了,退個房還把自己的電視機砸了。你這麼厲害乾脆去國外研究導彈吧,保證該國航空事業前途黑暗永無寧日。」

    在醫院包紮好傷口,肖景深的微信就成了另一個戰場,桑杉以口舌為炮彈對他進行了地毯式襲擊,以讓肖景深體無完膚為階段性目標,終極目的就是讓肖景深再也做不出這麼「愚蠢又無效」的事情了。

    男人只能一條一條地聽下去,嘴角翹起來,怎麼也平不下去。

    「我保證以後不會這麼莽撞了。」

    「請不要侮辱莽撞這個詞,你就是愚蠢。姓陳的那種人連走到我面前的可能都沒有,身為我的合作人你居然和他打架還受傷,簡直是把價值幾百萬的瓷器擺在了泥石流高發地帶,你覺得智商正常的人能幹出這種事情麼?」

    「你今天唯一正確的事情就是通知我你闖禍了,不,我居然被你拉低了評價事物的標準,發生事情後通知經紀人是每個智商在三十以上的藝人都會做到的事情,根本算不上正確。」

    「拉低了你的標準是我的錯。」男人很溫和地說,「我真的希望你以後用更加嚴格的標準來要求我,畢竟我們想要的……是站到所有人都傷害不到的地方。」

    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猛地亮了起來。

    如果人的心是一片原野,那麼肖景深的心上土地早已乾涸又冰冷,只剩下了脆弱的枯枝和乾草。也許過去的這些天裡,桑杉的言行已經成了在他呼嘯而過的冷風,他以為那風不過讓荒蕪的心添了一份寒冷,少了一點空寂,卻沒想到,他心上無數的乾柴枯草都被風吹聚在了一起。

    只要一點點火星,就讓他熊熊燃燒,把過去的一切都變成了隨風散去的灰燼,留下滾燙的心田,等待著一場新的開始。

    「更高的標準?希望你真能受得了。」桑杉冷冷地說,「這次意外事故造成的所有額外花銷,都記在你的賬上。」

    ……

    幾分鐘後,手機裡終於不再傳來桑杉對肖景深的猛烈抨擊,電波裡,一段簡短的語音帶來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你今天到底為什麼跟人打架?」

    為什麼呢?

    肖景深眨了眨眼睛,哪怕知道手機對面的人看不見,他也是笑著的:「男人打架哪需要什麼理由,熱血上頭說幹就幹。」

    大洋彼岸還是黎明前沉寂的黑暗,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的桑杉放下手機站了起來。

    「男人打架哪需要什麼理由,熱血上頭了,說干就得干啊!」

    很多很多年前,她聽見過一樣的話。

    那是一段她太久沒有回想過的過去。

    桑杉,從小就是個不用人操心的孩子。這句評語來自認識桑杉的所有成年人,在那些人眼裡,她課業出眾,文雅安靜,滿分的成績和沉默端坐的身影是她的印記。

    十一歲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調動,桑杉家從臨省的縣級市搬到了秀城市中心的一個小區,她家的新鄰居是一位高瘦的老爺爺,老爺爺還有一個比桑杉大三歲的外孫。

    那個男孩兒就是肖景深。

    桑杉不喜歡他。不喜歡他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的樣子,不喜歡他抱著吉他瘋瘋癲癲地唱歌,也不喜歡他張揚的笑容。

    尤其是在他叫了自己小黃毛之後。

    出於智商上的優越,也可能是惱怒於對方總是抓亂自己的頭髮,年紀小小的桑杉已經曾經斷定,不學無術數學尤其糟糕的肖景深,將來一定會栽一個大跟頭,失去他現在的一切。這種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桑杉自己都嚇了一跳,那時的好孩子們都是按照思想道德課本來約束自己言行的,這樣「惡毒」的念頭讓桑杉覺得自己的未來向著監獄前進了一大步。

    十二歲那年,桑杉聽到了爸爸媽媽的談話,他們兩個人已經做好了決定,在桑杉考上高中之後就離婚。

    「杉杉從小就懂事,她會理解我們的。」桑杉的媽媽是這樣說的。

    她從小就懂事的女兒站在兩米外,隔著門板簌簌地掉著眼淚。

    我不理解,我為什麼要理解?憑什麼我就要理解?十二歲的女孩兒內心充滿了無人能解答的疑問,懷抱著這些疑問,她遊蕩在秀城這個她並不熟悉的城市裡,然後她遇到了兩隻躲在牆角的小貓。

    它們和自己一樣,被爸爸媽媽拋棄了吧。

    桑杉經常帶食物去看它們,看著兩只可憐兮兮的小貓,她的心裡越發地惶惑不安,沒有了爸爸媽媽的小貓都這麼可憐,爸爸媽媽離婚之後的她,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那一天,陽光特別曬,桑杉看見肖景深坐在樹下的牆上唱歌,陽光溫柔地斑駁在他的身上。

    大男孩兒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真是讓人氣惱,尤其是他的吉他聲讓小貓都不能安心吃飯了。

    桑杉氣鼓鼓地撿起了一塊石子,沒想到卻為兩隻小貓找來了另一個飼養者。

    夏天一天天過去,小貓也一天天長大,它們有了名字叫黃球球和白胖胖,桑杉的家裡一如往常,彷彿她的父母並沒有決定離婚,彷彿桑杉自己並沒有聽到過那一天的私語。

    一個午後,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被爸媽反鎖在家裡做作業的桑杉正在擔心兩隻小貓,突然聽見屋外傳來了爭吵聲。對門那位向來言語和氣的景老爺爺重重地關上門,讓他的外孫站在門外「好好反省反省」。

    桑杉挺想拜託肖景深去看看黃球球和白胖胖的,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正在躊躇的時候,她家的鐵門傳來了一陣怪異的撓門聲。

    「小黃毛兒!你在家麼?」大男孩兒趴在她家門縫上小聲喊著。

    桑杉打開門,看見了肖景深濕漉漉的頭髮和青青紫紫的臉。

    「你怎麼了?打架了?」

    「兩隻貓讓我送同學家了,他家院子裡有遮雨棚,你不用擔心了。」肖景深趴在桑杉家門上小聲跟她說。

    對面的門猛地打開,景老爺子中氣十足地斥道:「我讓你面壁反省!你在幹什麼?」

    肖景深對桑杉做了個鬼臉,迅速貼著牆站好。

    「景、景爺爺好!」

    隔著兩扇老式防盜門,桑杉跟景老爺子打招呼。一直以來作為「別人家的孩子」桑杉都是極討老人喜歡的,精研京戲多年的景老爺子一看見瘦瘦小小的桑杉,立刻無師自通了川劇的變臉神術,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那天,肖景深被他外公罰站了足足兩個小時,大雨裹來了透骨涼風在樓道裡穿梭迴盪,桑杉坐在房間裡寫作業都忍不住多套了一件外套,肖景深站到最後,臉上都透了青白色,完全是冷的。

    事後,桑杉問肖景深為什麼會打架,得到的回答就是那句話。

    男孩兒的臉上是毫不在意的燦爛笑容,雖然嘴角烏青,也俊美得讓人目眩。

    可是後來,桑杉知道了為什麼——大雨中,黃球球和白胖胖躲在了一戶人家的窗台下避雨,被一旁同樣躲雨的兩個混混抓住了捏在手裡玩兒,如果不是肖景深,兩隻小貓大概就會死在某個潮濕的角落裡而無人知曉。

    「這個人啊……」沒有開燈,桑杉站在窗邊看向晨光熹微的陌生城市,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讓人面目全非,又留下過往記憶,明明瑣碎又無用,偏偏就讓人忘不掉。所以有些話就在歲月裡氤氳成了老歌,令人聽到了就神思飄搖,又醞釀成了老酒,帶著濃郁的香氣,還不曾入口就浸軟了冷硬的人心。

    「早點兒回去休息,別生病了。」

    ……

    後續的處理,肖景深再沒有得到消息,他繼續著養貓、減肥、秀恩愛的日子,過了十幾天,他手臂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這時,桑杉給他佈置了新的任務。

    「練滑板?」

    男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兩個月後有個項目,需要一個會滑滑板的男演員,在我的計劃裡,那是你演藝事業重新開始的起點。」

    「滑滑板的角色……怎麼也是個現代劇裡的年輕人吧?我這樣的怎麼演?」

    手機裡傳來桑杉的輕笑:「怎麼?還一無所有呢,已經開始挑角色了?我覺得你能演,你就一定能演,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把滑板重新練起來,等你能把滑板玩兒轉了再來跟我討價還價也不遲。」

    當天晚上,肖景深就收到了桑杉讓人送來的滑板,還附贈了一張紙條——「希望你拿出打架的氣勢去練滑板。」

    所以自己打架的事兒,桑杉還是生氣的對吧?

    滑板是某個國際知名品牌的全套高配整板,對於新手來說是很高端的配置了,當然,肖景深並不算是新人。

    好歹十幾年以前他玩兒滑板的身影還是秀城街頭乃至B影校園的一道靚麗風景——今年三十二歲「高齡」的肖景深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W先生趾高氣揚翹著尾巴路過,黑黑的尾巴在滑板的外包裝盒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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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34:28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滑板

    丟了十幾年的某項技能想要撿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好吧,在肖景深的想像裡這事兒也絕對不簡單。

    上下板和依靠慣性的平地滑這些最基本的動作還好,那些曾經讓人眼花繚亂的花樣兒現在已經都成了他難以逾越的障礙。

    至於曾經引起無數女孩兒驚叫的什麼跳到牆面上側滑、什麼空中旋轉障礙滑……男人捏捏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兒,默默地歎口氣,繼續練習如何在平地進行360°的滑板旋轉。

    青春一去不回頭,他丟了的東西太多,滑板與其他的相比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夏天似來未來的京城,中午時分的陽光已經曬到讓人睜不開眼睛,姑娘們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裙子,在早晚稍有涼意的清風中花枝招展。這樣蠢蠢欲動的急切並不局限於年齡和性別,在短暫的春天過後,人們似乎重新睜開了眼睛一樣地發現了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溫暖又躁動。

    此時運動場上比其他時節都要要熱鬧許多,早上有人打羽毛球或者晨跑,晚上有人跳廣場舞,其餘的時候總有些年輕小伙子在那盡情地揮灑汗水,要麼打籃球,要麼踢足球,要麼……練習唱歌跳舞。

    想當年他這麼大的時候想練個唱歌跳舞都是要躲著人的,現在這些孩子倒是比他那個時候大方多了。

    溜著滑板從運動場邊上路過的男人哀歎了一聲自己曾經的青春,心裡這麼想著。

    有句話叫做「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肖景深在練滑板之餘看著十六七歲的男孩女孩兒們練舞蹈,那些孩子們也悄悄地用眼神偷瞄這個用著高配滑板聯繫的叔叔或者哥哥。

    幾天下來,雙方彼此間都混了個臉熟。

    從地鐵站口出來,肖景深拎著包,盤算著中午應該吃點什麼,他的飯好說,無油烹飪一塊雞肉或者一塊牛排,搭配水煮西藍花、番茄或者加一點土豆……讓他犯愁的是W先生的飯,作為一隻挑(mo)嘴(ren)的貓,W先生可以兩天都吃一樣的乾糧,卻不能接受兩天都吃一樣的貓飯。

    「用蝦仁、鱈魚和鴨肉給她烤個貓蛋糕?」

    男人很認真地想著,心裡已經開始把蝦仁和鱈魚打成泥了。給貓主子做好了飯,他還要去練滑板,昨天的板上旋轉他成功率太低了,今天還得練,要是這個練熟了,也許今天可以試試旋轉跳?

    想起了昨天的練習,肖景深就覺得膝蓋有點疼,從滑板上摔下來足足四次,如果不是有護膝,他大概今天走路都困難。

    「表哥!表哥,我可算等著你了,走,我跟姑姑約好了去你家吃飯。」

    一個大男孩兒猛地撞進肖景深的懷裡,抱著他的手臂大聲說道。

    表哥?

    肖景深皺眉,看著身高剛好到自己眉頭的男孩兒。

    似乎有點眼熟。

    男孩兒顯然很緊張,手指緊緊地抓著肖景深的手臂,生怕他甩開自己。

    「哦——」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恍然。「我說我媽今天怎麼包了餃子,原來是你要來。」

    肖景深不動聲色地往周圍一瞟,瞧見不遠處的樹下兩個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後退了幾步,他徑直攬過男孩子的肩膀,彷彿他們上輩子就是兄弟一樣。

    「正好,哥跟你商量點兒事兒。」展一下手臂,露出前幾天被人劃傷的那道痕跡,男人揉了揉男孩兒生栗子仁兒色的頭髮,笑嘻嘻地說,「我前幾天跟人打架,那群孫子耍陰的跟我胳膊上來了一下,我媽你姑特生氣,你幫我多說說好話唄?」

    只用了一個笑容,這個對男孩兒來說還是個陌生人的「大叔」就從一個普通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不怕事兒的痞子。男孩兒眨眨眼睛,有點傻地看著男人:「我、我說什麼呀?」

    「你說什麼她都聽,要不是我比你大這麼多,我還真能以為咱倆家裡當年是換了孩子,你才是我媽親兒子,我就是醫院後院兒垃圾桶裡撿回來的!」

    摟著男孩兒往外走了三百米,肖景深抬手攔下了一輛正好路過的出租車,兩個人直接上車走人了。

    一到車上,十七八歲的男孩兒頓時閃出了半米遠,嘴裡還說著:「謝、謝謝了,大、大叔。」語氣十分不好意思,又帶著點兒矜持,就彷彿一隻孔雀被烏鴉救了一樣。

    好吧,就剛剛肖景深表現出來的痞子勁兒,這個男孩兒誤會了什麼也正常。

    不過男人在意的並不是這個點,而是——

    大叔,明明剛剛還叫表哥的。

    三十多歲、年紀正處於尷尬期的肖景深忍不住對於大叔這個稱呼心生怨念。

    當然,他對這個男孩道謝的態度確實說不上滿意,不過他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深知這個時候的孩子恨不能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天下第三、文明之光、智慧化身、英雄血脈的繼承人。

    哦,這種想法,在現在俗稱中二。

    在這樣彆扭的道謝之後,車裡就陷入了一片寂靜,肖景深沒有問為什麼這個年輕人會被人跟著,當然,他估計自己問了對方也不會說。

    這位看起來有點像個流氓的大叔沒有對自己的道謝有什麼表示,男孩似乎得了尷尬症一樣,偷偷瞄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自我介紹一下。

    「那個,大叔,我跟你就在運動場那兒見過,我們團在那兒練舞,我經常看見你在那玩滑板。」

    肖景深客氣笑了一下:「我有印象,你們的舞都跳得挺不錯。」

    男孩兒沉默了兩秒鐘才說:「我實在是說不出來您的滑板也玩的不錯。」

    從這一刻起,肖景深正式決定討厭這個男孩子。

    對方一直不自在,男人乾脆半道下了車,讓這個男孩自己坐著出租車徑直回家,今天的這點兒事兒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插曲,除了激勵他繼續好好玩滑板之外,似乎再沒有什麼影響了。

    那天之後,在運動場再遇到那群跳舞的孩子,肖先生還是會偶爾停下來看的。那個中二氣息十足的男孩兒似乎是這個小團體的隊長,經常指導別人練舞,有時候還會主動跟肖景深打一聲招呼,不過這種事出現的概率全憑他的心情。

    桑杉給她佈置的秀恩愛的工作,肖景深感覺自己越來越駕輕就熟了,他所扮演的角色被他一點點完善——一個性格溫和內斂,看起來沒什麼脾氣,但是很愛桑杉的、習慣於沉默甚至可以說是悶騷的男人。

    和這樣的人相處久了,人們總是很容易放下戒心。比如剋夫現在會非常自然地跟她談起桑杉,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是想跟肖景深吐槽一下桑杉那「糟糕透頂的性格」(剋夫原話)。

    「她就像是一個機器,永遠都要達到最正確的那一點,容不得有半點偏差。」

    剋夫用這樣非人的說法來形容桑杉的人生態度。

    「即使是面對朋友的時候,你也能從她身上感覺到強烈的距離感,說實話,一開始我非常討厭這樣的人,因為當她看著我的時候,我似乎就只是一件商品在被他評估價格……當然,如果你有專業方面的事情需要她,她就是世上最棒的合作夥伴。

    ……Sunshine,她屬於成功,不屬於生活。」

    剋夫這樣總結他對自己這個朋友的的感覺,肖景深對照著現在的桑杉,覺得心有慼慼焉。

    只是這樣的一個年輕女人,跟他記憶中的桑杉並不相符。桑杉怎麼可能不屬於生活呢?她喜歡貓,喜歡花,喜歡朝陽也喜歡夕陽,喜歡聽著她的外公唱京劇,喜歡聽著他爬在樹上為她唱歌,這些並不影響她的優秀,就像是精美的花邊,鑲嵌在她平靜又簡單的生活中。

    曾經的桑杉,可以說是一個極為享受生活的人,她會一邊做作業一邊挑剔冰淇淋的口味,還喜歡一個人在秀城的護城河邊看水鳥乍起乍落。那時候的肖景深總是會被她嫌棄,嫌棄他髒,嫌棄他亂,嫌棄他有一雙又臭又難看的球鞋。

    離開桑杉之後的肖景深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不會再被桑杉嫌棄的人,也許也是因為他自己的人生變得越來越污濁,所以他執著於讓自己變得乾淨整潔、變得會在困境中享受生活……學會了在黑暗中一個人自娛自樂。

    可是這樣的他卻還是不見了曾經的女孩兒,即使重逢,女孩兒也彷彿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說到底,和他一樣,十幾年的生活經歷,無形中就改變了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那個人。

    養貓,健身,練滑板……在習慣了表演之後,肖景深的這段生活就像是一輛吱吱悠悠往前走的老舊自行車,節奏緩慢又單調,每一點前進都吱嘎作響,倒不會令人心生厭倦和疲憊。

    如果說這段單調的時光裡有什麼插曲的話,被星探搭訕可以算是讓肖景深哭笑不得的一段經歷了。

    不過是在地鐵裡排隊等著上車,居然有個中年女人跑過來給他塞名片說自己是某家公司的星探?!

    在那之前肖景深一直以為很多明星說自己走在馬路上被人問「你想當明星麼?」都是一種變相炫耀自己與眾不同的炒作,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會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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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麻煩&煎餃&還行

    給一個看起來絕對不是小鮮肉的男人塞名片, 對這位自稱是某影視公司經紀人的女人來說大概也是特別的體驗, 她的態度有一兩分的彆扭和十分的誠懇。

    肖景深只能微笑著婉拒對方:「您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你相信我, 只要你簽了我們公司, 我保證讓你大紅大紫,你不用有什麼顧慮, 真的, 現在小姑娘就喜歡你這款的,你看, 封爍都三十七了還那麼紅, 你要是進了演藝圈兒肯定不比他差。」

    對方跟著肖景深上了地鐵, 似乎還打算跟著他回家, 頗有幾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兒。

    男人無奈之下只能坦白說自己其實已經是個演員了,並且在圈子裡也打拼了很多年。

    「不可能!就你長這樣、還有這麼一張臉,要是在圈兒裡混我不可能不認識!」

    逼得肖景深搜了自己以前的劇照給她看,還得了一個對方「這絕對不是一個人」的評語。

    那時候我也就比現在胖點兒啊。站在衛生間裡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男人沒覺得自己發生了多大的變化。當然, 他的內心戲並不影響他在晚上通電話的時候把這件事兒當成了趣事講給桑杉聽。

    「藝成娛樂?他們家挺會挖掘新人的,就是留不住……簡直就是個青訓營, 往整個娛樂圈輸送優質後備人才。能被他們的人看上, 我倒是挺好奇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了。」

    桑杉語帶笑意, 涼涼的語氣像是一陣從海邊跋涉而來的晚風, 吹到了肖景深的耳畔。

    「要不要我拍一張自拍給你看?」

    「行啊,拍一張露胸肌露腹肌的,最好再擺個健美先生的造型。」身在國外的女人似乎還很期待的樣子。

    肖景深:「……我要去清理貓廁所了。」

    「不是說要曬自拍麼?」

    「你回來之後自己看吧。」

    「那你記得把要給我看的地方洗乾淨。」

    男人這下真的是落荒而逃了。

    在肖景深冒著三十度高溫開始練習著把幾種滑板技巧結合在一起, 做出一串令人驚訝的動作時,桑杉告訴他自己就要回來了。

    那一天肖景深練滑板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格外有勁兒,

    天氣越來越熱,那個中二少年的什麼團來練舞的人越來越少,今天包括那個風雨無阻的團長之外就只來了三個人。

    中二團長似乎有些不高興,勉強喊著節奏跳了幾下就發起了脾氣,肖景深路過他們旁邊的時候剛好聽見他惱怒地說:「這樣我們怎麼可能過甄選?!」

    甄選?

    肖景深蹬著著滑板往前走,兩隻腳左前右後,右腳使力左腳微抬,配合著整個身體重心的調整,腳下的滑板毫無阻礙地越過了台階。

    看來這些孩子們還很有想法啊,大概是要去參加比賽,或者是簽經紀公司吧?

    男人的心裡對這些比他小差不多一半兒的年輕孩子們油然而生了一種敬佩之情,像當年他十七八歲的時候還傻乎乎的想著自己要按部就班的考大學,讀了表演專業之後再去真正考慮自己的職業規劃。

    哪像現在的這些孩子呀,小小年紀不僅有了明星夢,還已經開始有計劃地走向自己的星途。

    再次滑到那一群孩子身邊的時候,肖景深發現這幾個孩子似乎發生了一場爭吵,原本四個人只剩了三個,有一個已經拎著包走遠了,那個很中二的團長坐在樹蔭底下,離著另外兩個人遠遠的,似乎也在生氣的樣子。

    滑板練的有些累了,肖景深坐在一個樹蔭下休息,從包裡拿出自己泡的杭白菊水喝一口,勉強能夠舒解一下烈日炎炎帶來的暑氣。

    沒過一會兒,從那群孩子跳舞的地方又傳來了爭吵聲,肖景深起初不以為意,直到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叫。

    他迅速站起來轉身去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邊來了三四個成年人

    「我都說了,錢我一定會還,你們這樣是非法的,我要報警了。」

    幾天前肖景深決定討厭的那個團長現在被兩個人抓住了肩膀,另有一個人正恐嚇他旁邊的兩個團員。

    至於剩下的那個帶頭的,在跟那個中二少年「講道理」。

    「就算進了警察局,也沒有欠債不還的道理,6萬塊你拖了三個月,連一分錢都沒有還我,你找警察?我找誰說理去?」

    說話那人光著頭,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襯衣,一看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說出口的話似乎句句在理。

    肖景深卻注意到了他扳著男孩兒下巴的手。

    看來,這是一群放高利貸的,這種人,肖景深最熟悉不過了。

    男孩兒奮力掙扎了幾下,還是沒有逃開幾個人的桎梏,只能無助地大聲說:「錢我一定還。」

    「你六萬塊借了三個月,五天一厘的利息,利滾利,連本帶息,你知道你要還我多少麼?」

    這樣一個才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能還得起嗎?肖景深表示懷疑,顯然,持懷疑態度的不止是他。

    那個黑襯衫也對男孩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譏笑:「你要是能還錢,能拖到現在?反正按照合同,你要是還不成,就得給我們的酒吧打工還債,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咱們可都是依法行事,又不是讓你缺胳膊斷腿兒去乞討,還完了錢就走人,什麼都不耽誤。」

    放高利貸的人最懂什麼叫依法行事了,明明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偏偏知道怎麼打法律的擦邊球,為了逼債他們往往無所不用其極,偏偏每樣拿出來都卡在犯罪的邊緣,充其量不過是在局子裡蹲十天半個月,出來了繼續為非作歹。

    「不去!我不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簽的都是賣身契,進了你們那兒,根本就出不來。」

    「喲,這個小孩倒是比你聰明,估計數學成績應該不錯。」

    肖景深的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男人轉過頭,看見了桑杉那張細眉長目、提神醒腦的臉。細眉長目說的是五官,提神醒腦說的是她冷淡的神情。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個小時之前到了京城,真是沒想到,我剛下飛機沒多久,就看見你在這蠢蠢欲動想要當好人了。」

    兩個月不見,桑杉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如果說唯一有變化的,大概是此刻她看著肖景深的眼神比過去多了一絲玩味。

    「確實好了不少,很有幾分你當年的風采。」

    桑杉所評價的自然是肖景深的外貌。

    不知道為什麼,肖景深突然想起了桑杉跟他說的話,什麼「把要給我看的地方洗乾淨」,男人頓時老臉一紅,忘了自己到底想要說什麼。

    桑杉並不在意他此時些微的扭捏,又把注意力投回到了不遠處。

    那個男孩要是就這樣被人帶走,迎接他的,將是一張被強行簽下的合同,以及未來很長時間內他要為了別人腰包奉獻自己青春的生活。

    同樣看過去肖景深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還債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年輕人們總喜歡說不喜歡這個物質化的社會,其實他們往往不知道被徹底物質化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概括來說倒也簡單,就是「不是人」三個字而已。

    「想要救他也不難,我估計十五萬塊之內就能搞定。現在他這樣的男孩子不少,對方不至於為了他下多大的本錢。

    可是你救下他之後呢?他能記住這次的教訓麼?我看他身上穿的也都不是便宜貨,怎麼就能背著家裡,簽下這麼一份合同呢?」

    男人長歎了一口氣:「不管這個孩子到底有什麼樣的打算?或者有什麼小心思,我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上那條路。」

    哪條路?當然就是肖景深曾經走過的那條路,埋葬夢想與希望,還有,自以為光明的未來。

    桑杉看著他,神情瞭然,她慢慢的點了點頭:「所以,你有十五萬嗎?」

    自從簽了桑杉這個經紀人之後就越發貧窮的肖景深默默無語。

    「欠人錢到了這個份上,他都不給自己的家裡人打電話,也是有趣……有趣的人我也都有興趣聊聊,三萬塊友情價,我跟他聊聊看看,說不定能幫他把這事兒解決了。」

    快要接近一貧如洗的肖景深立刻用發現年末超市大清倉的渴望目光看著桑杉。

    「好,三萬我給你。」

    今天的桑杉穿了一件印滿了向日葵的裙子,滿滿的休閒風卻擋不住他依舊凌人的氣勢。

    年輕女人徑直走到那群人跟前,把手裡的車鑰匙扔到了地上。

    「那邊有輛黑色的A4,六成新,折價也能有十來萬,我用它做抵押,跟這個小伙子聊兩句行不行。」

    瘦削的女人毫無懼色,這樣對著那些人說道。

    被桑杉大步拽到一旁的男孩兒似乎趁機想跑,可是旁邊有人圍著,他的打算不可能實現。

    穿著黑襯衣的光頭從懷裡掏出一包玉溪,遞給了肖景深,被他婉拒了。

    「您和那個小孩兒是?」若說處事圓滑,估計誰都比不上他們這群遊走在黑色邊緣討生活的人了,看著肖景深儀表堂堂,桑杉更是帶著一股懾人的勁兒,他們的態度直接就軟了下來。

    「他是我表弟……。」

    「瞧著不像啊。」

    「我媽是他媽的隔房表姐。唉,說到底還就是個孩子,孩子犯了天大的錯兒,都得大人給兜回來不是?」鎮定自若的肖景深痞笑著對男人說道,「也沒必要非跟孩子較勁啊,現在十萬八萬,也就這些沒見過錢的小孩兒還當回事兒了,嚇嚇他們以後少犯熊也就行了。」

    對方笑了一下:「我們這也是為難,人家花錢請我們不就是怕有人當老賴麼?當然,看你們表兄弟這架勢,他也不會真不還。體面人,總有體面人的做法,他要是脾氣不這麼橫,我們也不會跟他這麼大的孩子較勁不是。」

    這時,那個金毛男孩兒看見了肖景深。發現人家不僅沒有想辦法救他,反而跟來壓迫他的壞人站在了一起,男孩兒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被背叛的憤怒,於是他用極度憤恨的目光看著那個男人,幾秒鐘後,他因為這個眼神被桑杉隨手甩了一個耳光。

    肖景深站在幾米開外,無聲地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光頭彎腰把車鑰匙撿起來,送到肖景深手裡。

    「那是你……」

    「女朋友。」

    「辛苦了。」

    「還行。」

    桑杉說話的語速很快,站在周圍的人都沒聽清楚她到底跟男孩兒說了些什麼,只看見那個被她打了的男孩子頭越來越低,臉上倔強的神色漸漸消褪不見。

    幾分鐘之後,男孩接過桑杉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一個中年男人開著一輛寶馬衝到了運動場的邊上。

    錢人兩訖。

    收了錢,那群混混自然不會再糾纏,男孩兒的父親拽著男孩兒上車走人,肖景深還沒忘了笑瞇瞇地囑咐一句:「回家好好聽姨夫話啊,表弟。」

    剛剛還熱鬧的角落現在安靜了,只剩下桑杉和肖景深。

    「你跟剛剛那個男孩說了什麼,居然能勸服他。我還以為你打了他一下之後,他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沒說什麼,這麼大的孩子麼也就是倔了點兒,跟家裡有了矛盾就說什麼也不想用他父母的錢來解決問題。我只不過是給他講了一個感人的故事,就讓他知道趕緊還完債才是最重要的。」

    肖景深忍不住好奇地問:「你講了個什麼故事?」

    幾秒鐘之後,他就深深地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了後悔。

    「從前,有一個男人因為欠了錢就把自己抵了出去,結果給毀成了一團再落魄不過的廢物,人生荒廢,老無所依,十分淒慘。」

    女人表情冷淡,似乎只是在講一個遙遠的寓言,那個「十分淒慘」的男人也並沒有在走在他身邊,沒有下意識用他挺拔的身軀為她遮擋暑意不消的午後斜陽。

    肖景深沉默了,桑杉卻似乎並不想放過他。兩個人一邊往他們的車那裡走去,一邊繼續他們所習慣的那種桑杉對肖景深進行單方面碾壓的對話。

    「學好數學可能是一件會改變人生的事情。」臨上車的時候,女人突然發出了這樣的一聲感歎。

    肖景深有些不解,他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繫上安全帶,還幫桑杉也扣上安全帶的扣子,然後默默的看著對方,雖然很想接話發問,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句話後面跟著的一定依然是對他的深深傷害。

    「凡是數學成績超過五十分的人,都不會想到要去碰高利貸這種東西,無論任何形式,都不會。」

    不出所料,高中時數學四十多分、花了十幾年才還完了自己所欠債務的肖景深心口被插了今天的第N箭。

    「不過這幾個月你還是長進了不少,畢竟你現在已經能用三萬塊錢去救別人的一條命了。但是話說回來,你給了的我這三萬塊錢,不過是買我去給別人講一下你的故事,你自己講不也一樣麼?有前輩的現身說法,更有利於那個男孩兒自我代入,加速他頭腦清醒的速度……可見你還是數學不好,虧本的生意一筆接一筆地做。」

    桑杉損人的技能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賦技能滿點,肖景深要下車的時候,覺得自己腿都軟了。

    「如果你是我,當時你會怎麼做?」肖景深突然這樣問桑杉。

    「怎麼做?欠款的不是我,就算被人告上法院,進監獄的人也不是我,哪怕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也是不會把自己的未來交給更邪惡的人手上的。

    站在你當時的位置上,怎麼也算是前途光明,豁出臉皮去,給那些債主跪下,去哭去賣慘,說自己一定會好好還錢的,以後認真拍戲,努力賺錢,定一個時間,三年五年十年,總能把債還清。

    歸根到底,他們要的是錢,只要能看見你有還債的決心、還債的可能,他們也就不會做什麼過度極端的事情,畢竟他們還是正常人,有基本的道德修養。你自己也可以利用他們的守序來獲得喘息的空間。總之,哪怕對這些人使盡手段總好過把你自己的未來交給另一群人——有本事靠壓迫欠款人牟取暴利的人,當然不會遵循什麼公序良俗,跟他們玩兒,讓他們支配你的人生,那是找死。」

    率先從電梯裡出來,桑杉對給她拎著行李箱的肖景深做(tong)總(zui)結(hou)發(yi)言(dao)。

    「我討厭你問題中的這種假設,因為我不會讓自己的人生落到你的這種境地,更不願意去給一個已經過去很久的愚蠢的決定去找它不合理的地方。」

    肖景深悶悶地笑了一下:「看來我的錯誤在你的眼裡是不可原諒的。」

    「想想你的數學成績,我就覺得你做任何讓我驚訝的選擇都可以理解了。」

    兩個人回到家裡,肖景深才想起來還有一隻等著投喂晚飯的w先生。

    看見桑杉走進家門,W先生立刻發出一聲特別甜膩的叫聲,然後他噠噠地踩著小碎步從幾米開外快速走了過來,整只喵的身體都貼著桑杉的小腿蹭來蹭去。

    「w先生,好久不見,這些天和我們的新住客相處還算愉快嗎。」

    女人露出發自真心的微笑。

    「咪嗷!」

    「你是不是胖了點兒?」瘦削的手指插在貓柔軟的皮毛中,輕輕抓一下滿手都是軟乎乎的胖肉。

    w先生立刻用自己的腦袋去蹭桑杉的手腕,無所不用其極地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從未見過w先生如此情態的專屬貓大廚肖景深先生,頓時感覺到自己過去這些天的努力所獲得的,其實只不過是這隻貓給自己的點滴施捨。

    相比較而言,它對自己的態度真的更像是一個傲嬌的大小姐對待一個還算稱職的廚子啊。

    縱然滿心怨念,肖景深還是得幹好自己廚子的工作。

    「在國外那麼多天都吃的什麼?」

    黑色的圍裙扎上已經線條明晰的腰,男人打開冰箱挑選食材。

    「牛排?沙拉?要是趕時間就吃塊三明治。」

    桑杉的夏款家居服就是一條吊帶裙,她在外面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衣,更顯得整個人清瘦嬌小——不到一米六五的個子跟身高超過一八五的肖景深相比是十足嬌小了。

    轉頭看一眼從小瘦到大的桑杉,再聽著桑杉嘴裡簡單的食譜,肖景深的心裡一陣心疼。

    嗯,他禮節性地忽略了桑杉並沒有從小瘦到大並且令人欣羨的部位。

    昨天燉的大骨湯過濾掉殘渣之後被肖景深冷凍了起來,現在拿出來放在鍋裡煮開,等著開鍋之後再放進幾種蘑菇和蔬菜。

    等著鍋開的時候,男人開始和麵團,小小的一堆面在他的大手裡翻來覆去,變成了光滑的小圓團。

    上好的牛肉剁成餡兒,加點兒水和油,再拌入芹菜和洋蔥碎。

    「這是要吃餃子麼?」

    坐在吧檯旁邊,桑杉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鍋裡的湯已經沸騰了,滿滿的葷香味道真是讓人陶醉。

    「做點兒煎餃,這個快。」

    說話的功夫,肖景深手上已經擀出了五六個餃子皮,很快,細長的餃子在案板上依次排好,過一會兒它們就要進到熱燙的平底鍋裡,熱油是它們的愛人,讓它們的底部呈現驚人的香與脆,那是它們不為人知的美妙,而鍋裡的蒸汽則是生活,無聲無息地改變它們,讓它們柔軟也美味。

    一碟十二個蒸餃,一面香酥,其餘的部分則滑軟適口,咬一口能感受到牛肉餡兒裡流出的汁水。

    「我記得以前……」嚥下嘴裡的煎餃,桑杉舉著筷子說,「高中學校門口有家賣韭菜雞蛋餡兒煎餃子的,那時候好多住校的同學都在那排隊來著……」

    桑杉和肖景深家離他們學校不遠,每天回家都有好吃好喝的在等,似乎並不需要去惦記學校門口的那些路邊攤。

    可是肖景深記得,記得桑杉是惦記的。

    熱熱的鐵鍋裡煎餃滋滋作響,蓋子打開,利落的女老闆直接把餃子倒進籐編的笸籮裡,好多學生簇擁在旁邊舉著零錢吵吵嚷嚷地問:「老闆老闆,這一鍋兒裡面有我的麼?」

    肖景深注意到,桑杉會轉頭去看,看著那些人為了點兒煎餃子就變得熱鬧又喧囂。

    「小黃毛兒,你想吃麼?」踩著滑板的男孩兒彷彿是腳下踩著觔斗雲的孫大聖,只要這位姓桑的女唐僧點點頭,他就會噌地一下飛出十萬八千里,給她化緣來最好吃的餃子。

    「不用了,回家吧。」

    桑杉總是拒絕他,家人為她準備了熱騰騰的晚餐,她並不想因為在外面吃了東西就辜負了別人的心意。

    ……

    「那次吃了你給我買的煎餃,我拉了好幾天肚子。」

    再吃一枚牛肉煎餃,桑杉咬著筷子尖兒說。

    肖景深給桑杉送餃子來的時候,她正在上體育課,那時候秀城一中的體育課根本就是應付了事,老師先看著同學們圍著操場跑十圈兒然後就什麼都不管了。

    天冷,風也大,教室鎖了門,一會兒下課的時候老師還會清點人數,無處可去的學生們一個個像是凍僵的小麻雀一樣縮著脖子繞著操場遛彎兒。

    桑杉一個人慢慢地走,剛剛跑那十圈兒的時候她跑的很認真,現在身上還在發熱,只是有點凍手,她把手藏在袖子裡,隔著衣服捏著單詞本看單詞。

    肖景深跟在她的後面,學著她慢條斯理地踱步,旁邊的同學看見了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桑杉卻毫無所覺,依然在默念著單詞。

    「左右左,左右左,煎餃子,有韭菜,有雞蛋,小黃毛,吃不吃……」

    發現自己沒有引起女孩兒的注意,肖景深嘟著嘴按照桑杉踱步的節奏唸唸有詞。

    女孩兒猛地回過頭,不到肖景深手掌長的小辮子剛好掃過他的脖子。

    「學校門口的煎餃?當下午茶好不好?」

    「肖景深,你又逃課啊!」

    「這不重要!來來來,吃煎餃子!」

    「你上次數學才考了三十五!」

    「哎呀哎呀,餃子要涼了!快吃快吃,我蹲了半節課才等來那個煎餃子的姐姐。」

    天氣很冷,餃子卻很熱,那應該是一個萬物都等著春風來將它們吻醒的二月末,距離他們分手,還有四個月的時間。

    ……

    「我怎麼不記得你那之後拉肚子了?」

    取出兩塊雞胸肉,先用刀背把肉質纖維拍松,然後切成指甲大小的丁兒。肖景深皺著眉,他只記得自己蹲在校門外等餃子的時候確實很冷,又得躲著可能進出校門的老師,還有偶爾會出校門去買煙的保安。

    「反正都過去了,記得不記得也無所謂。」桑杉連著吃了兩個餃子,嘴角因為美好的味道而翹了起來,「你這個餃子做的不錯,我覺得比那家煎餃子好吃多了。」

    能從桑杉的嘴裡聽到誇獎實在是一件殊為不易的事情,男人愉快地笑了一下,繼續低頭做菜。

    一半雞胸肉用料酒、白胡椒粉、橄欖油、鹽漬過之後拌上一點澱粉,起油鍋,把花生米炸香,再單獨炸一點花椒油出來。接著起炒鍋把雞肉丁清炒一下控油,再配著放了蔥段兒、蒜瓣兒、干辣椒的香熱鍋料一起下翻炒,然後斟花椒油進去,等到滿鍋香味四溢,就倒入用香醋、醬油、白糖等等一眾材料調好的宮保汁,最後是炸好的花生米。

    另一半雞胸肉用無鹽黃油煎香,和炒好的雞蛋、中午煮的牛肉一起切碎,加一片芝士一起上鍋蒸到芝士融化然後徹底攪拌在一起。

    「今天你要給我吃雞肉大餐麼?」

    桑杉皺眉看著宮保雞丁,以及肖景深正在做的奇妙……肉碎?

    「宮保雞丁是給你的,這份兒是給W……先生的。」一不小心差點把自己起的歪稱叫出來,肖景深抬手抓了一下下巴。

    他隨後把這份十分引動人食慾的雜拌貓飯放到W先生的小食盆裡,看見那只一直跟在桑杉周圍膩歪的貓顛顛兒跑去吃了,肖景深頓時覺得十分得意。

    看吧,你還是會接受誘惑的。

    看吧,它到底是貓,讓人拿吃的一勾就從你身邊走了。

    嗯,所以肖先生,你到底是在吃誰的醋呢?

    「W先生這些天的伙食看起來真不錯啊。」桑杉看著肖景深拿出手機給吃飯的貓卡嚓卡嚓拍照,算是弄清楚W先生脖子上多出來的那一圈兒肥油是怎麼喂出來的。

    貓吃著雜拌飯,桑杉吃著宮保雞丁喝著山菌湯,肖景深自己吃的依然是他的減肥增肌套餐。

    各吃其食物,貓吃得最香。

    第二天早上,肖景深早早就起床了,他還以為桑杉會和自己一起去健身房,好檢驗自己這些天以來秀恩愛的成果。

    卻沒想到直到他要走的時候桑杉都沒有起床

    男人這才想到桑杉估計還要倒時差,在她的房間門口輕手輕腳地路過了兩回,就去廚房給她洗好了水果放在搾汁機旁邊,本來想做個三明治到時候放在烤箱桑杉打五分鐘就能吃,又想到桑杉吃了很久的西餐肯定吃夠了。

    肖景深乾脆用黃瓜、胡蘿蔔打成絲攤了幾張雞蛋餅放在設定為保溫的電飯鍋裡。

    「早飯在電飯鍋裡,冰箱旁邊的櫃子裡有常溫牛奶。我下午一點半回來。」

    男人走了,吃飽喝足的W先生跳上餐桌,一屁股坐在了字條上面。

    早餐桑杉到底沒吃,等她起床的時候肖景深已經回來了,還去市場買了點海鮮,給她煮了一碗海鮮烏冬面。

    用雞蛋餅捲著搾菜連著吃了兩張,再灌下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睡到昏天黑地的桑杉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肖景深要去運動場練滑板,女人穿了一條白色的襯衣裙戴上遮陽帽和墨鏡表示要陪著他一起去。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我練滑板到底是為了個什麼項目。」

    在這件事情上,桑杉依然持保密的態度:「以你現在的狀況來說,不管是什麼項目,你都得全力以赴。」

    走向運動場的路上,桑杉和肖景深進行著幾乎例行的懟和被懟。

    令人意外的是,昨天那個剛剛從大麻煩中被解救出來的倔強男孩今天又出現在了運動場上,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跳舞,身邊也沒有那群一直環繞著他的小夥伴。在石凳子上孤零零坐著、有些蔫沓沓的男孩看起來倒也比平時順眼了幾分。

    「哦,你花了三萬塊請我講故事救的那個……表弟。」

    桑杉笑著對肖景深說。自從被桑杉嘲笑了足足半個小時數學不好的問題,離開校園很多年的肖景深每次聽見桑杉嘴裡冒出來的數字都覺得心裡一緊。

    「你,你來啦?」男孩的聲音十分之靦腆,讓肖景深非常不習慣,他還是覺得跟他一起坐在出租車裡還不會說好話的男孩兒更有趣一點兒。

    下一秒,他的那種違和感,變成了另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

    因為男孩並不是對他說話,並不是對著這個先是救了他一次,後來又花了三萬塊錢找別人來救他的真正救命恩人說話,而是徑直走過他,對著他身後的桑杉……

    肖景深:「……」

    桑杉:「……你是在跟我說話?」

    「是、是啊,昨天要不是你,我大概就真的犯蠢了。」男孩兒燦爛的髮色下面是羞澀也燦爛的笑容。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還沒發現這個事情變得有些不對,肖景深就白活了這麼大年紀了。

    有什麼比救人救了個白眼狼更讓人心塞呢?嗯,就是你辛辛苦苦救了一個人,然後這個人,開始在你的面前勾搭你的初戀兼經紀人兼共謀者兼……隨便別的什麼。

    我是真的數學不好,真的!賠本買賣做多了,男人還真是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對自己智商的懷疑。

    「呵,不客氣。」桑杉敷衍地笑了一下,轉頭看向肖景深,「你先熱身,然後用你目前最好的水平滑一遍我看看。」

    肖景深對著桑杉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你要不要坐在那邊樹底下?這裡太曬了。」

    桑杉笑著看了肖景深一眼,轉身走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男孩顛顛兒地想要跟著過去,卻被肖景深叫住了。

    「我說表弟啊啊,你那幫一塊跳舞的小朋友呢?」

    男孩沒有回答肖景深的問題,大而圓的眼睛還一直瞟著樹底下那一抹清瘦身影。

    「大叔,你跟那邊那個姐姐認識呀?」

    叫桑杉就叫姐姐叫肖景深就叫大叔,再看現在這個表情……男孩兒的心思可以說是司馬昭再世了。

    男人抽著嘴角笑了一下,也看向了樹下。

    「那是我女朋友,知道嗎?我當了你的表哥,那就是你表嫂。」

    「女朋友?那就是還沒結婚呀?」男孩兒一拍大腿,俊俏有型的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肖景深:……

    昨天我就不該救你,真的。

    被他們談論著的桑杉抬眼望過來,肖景深立刻對她笑了一下,不再理會這個毛兒都沒長齊的男孩子,開始了自己的滑板表演。

    小樣兒,你在桑杉眼裡也就是個數學不超過五十分的傻子,你以為桑杉能看上你?

    桑杉雙手環抱,依著樹幹站著,白楊樹樹皮的紋理透過單薄的布料印在她的身上。

    從前的肖景深真的有錢又有閒,興趣愛好的涉獵範圍遠勝同齡人。

    會彈吉他,會滑滑板,會唱歌,會跳舞,甚至會表演、會唱戲,他家老爺子屋裡陳列的那些古典樂器,每一樣他也都能拿起來玩兩下——真正校園王子式的人物,除了學習成績不好之外,最挑剔的人在他身上也絕難找出更多的缺點。

    那樣的肖景深是桑杉曾經熟悉的男孩兒,把這個世上最燦爛的陽光帶給了她。

    現在的這個男人,他動作敏捷的滑行在桑杉面前,滑板彷彿被賦予了生命,像是一片彩色的雲朵被人從天上拽到了地下。

    空中旋轉、旋轉過障礙……在兩個相對初級的技巧之後,男人陡然騰空,滑板也被他兩腳一前一後下踩又離開的動作帶了起來。也不知道男人的腳上到底做了多麼精妙的動作,滑板在他的腳下翻轉了三百六十度,然後再次落地,乖順地被他踩著繼續滑行。

    接下來有是一個類似的動作,不過這次男人不是等滑板落地後再回踩上去,而是彎下身用手在空中把翻滾的滑板擺正,然後踩在上面,一人一板宛若騰雲駕霧一般地在空中成為整體然後落地。

    旁邊一直漫不經心看著的男孩兒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雖然不玩滑板他也確實覺得這個動作實在是帥氣異常。

    「姐姐,您喜歡看這個?」

    趁著那個大叔管不著,男孩蹭到了桑杉的跟前。

    二十九歲的桑杉無疑是美的,脖頸修長,四肢舒展,皮膚細膩光滑,膚色透著都市女性少見的健康和舒展,她不像這個男孩兒平時見到的那些女人,或者過於青澀,或者臉上有著精緻的妝容……她像是一棵樹,自由生長,從藍天和土地中吸取了養分,不靠任何人,所以自信又昂揚。

    看著她隨意靠在樹上的姿勢,男孩兒都覺得心曠神怡,不自覺地就傻笑了。

    「你是在跟我說話?」

    桑杉勾了一下唇角,摘下墨鏡,微微上挑的細長的眼睛衝著男孩兒看過去。

    男孩兒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不是……」女人把視線轉回到不遠處的那個男人身上,「我只喜歡看他玩兒滑板。」

    很多年後,陳澄都記得這句話,因為這句話是他一段戀情的開始,也已經意味著結束。

    今天超水平發揮的肖景深滑的很盡興,有幾個動作他才練了幾天,沒想到今天都能特別順利地表現出來,是在是讓他自己都驚喜了。

    「桑杉,我表現得怎麼樣?」

    女人懶懶地說:「還行。」

    旁邊的男孩兒彷彿渾身都在往外冒著小心心:「姐姐,你叫桑杉,這個名字真好聽。唉,姐姐,我叫陳澄,陳是東邊有耳朵的陳,澄是水裡走出來的澄,你喜歡聽歌麼?我會唱歌,我還會跳舞,看大叔玩兒滑板沒意思的,我給你唱歌聽吧!」

    肖景深很想把這個像蒼蠅一樣聒噪煩人的男孩兒頭朝下埋在地裡。

    「比我想像中好不少,但是還要接著練習,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得抓緊。」看著男人等著誇獎的笑臉,桑杉把墨鏡重新戴了回去。

    肖景深很自信地笑著說:「你放心,肯定比現在好更多。」

    「那跟別人比呢?別跟自己比,想想跟他這麼大的男孩兒,你得比得過他們,咱們才能搶到角色。」桑杉指了一下一頭暗金色頭髮的陳澄。

    肖景深頓了一下,笑容暗了下去。

    如果是跟同齡人比,他自然是不怕的,自己現在滑板玩兒得溜,演技不能說沒有,盡力而為還是能爭取到一個好結果的。

    但是如果讓他跟年輕的男孩子們一起比賽,他就沒辦法了。

    畢竟,他已經老了。

    人老了,就害怕跟年輕人去比較,更何況他的年長並沒有讓他有什麼資本去跟那些充滿幹勁的年輕人競爭,反而讓他曾經擁有的東西,都失去了。練滑板的這些天裡,這個男人不斷地戰勝自己,像是爬上了一座高塔……卻還差點兒東西,讓他不能盡情享受身在雲端的暢快和愉悅——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座塔到底有多高。

    墨鏡遮住了桑杉的眼神,她保持著依靠著樹的動作不變,指了指不遠處的運動場:「要是覺得不行就趕緊去練,不要浪費時間。」

    「我去練,你呢?」

    「你練你的,我在這裡看著。」

    男人只能乖乖地去練習了。

    練習吧,一點點地進步,一點點地找感覺,一點點地……就會因為自己的進步,而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自信和自卑一樣並非天生,都是被培植長大的樹,有根,有花,能生長,也能被摧毀。」

    看著肖景深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桑杉直起身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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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35:02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紅的

    「姐姐, 你說什麼?」

    剛剛因為插不進話急的抓耳撓腮的少年出聲, 打斷了的桑杉的思緒。

    讓他驚喜地是, 桑杉突然轉過頭來, 很認真地看著他。

    「你去借高利貸,是想搞樂團?」女人冷淡的聲音落在陳澄的耳朵裡猶如天籟。

    被她這樣的看著的男孩兒激動地臉都有些發紅, 到了這個時候, 他剛剛死纏爛打的勁兒反而淡了下來,扭捏了兩下才說:

    「有個經濟公司要招人, 說是想弄個比The King還棒的組合, 我特別想自己弄一個組合, 然後跟那個經濟公司簽約, 就想當初The King一樣。您知道The King吧?國內最好的男子組合,特別特別紅,他們過幾天要開一場演唱會,我們學校的女生全都瘋了……」

    也許,當時瘋了的不只是他的同學, 也包括他自己。陳澄的眼睛裡就像是有星星,烈日暖風帶來的熱度遠遠比不上他此時的狂熱。

    這樣的目光, 桑杉再熟悉不過了。

    「……結果我跟家裡要錢還跟我爸吵了一架, 就去借了高利貸……要搞樂團得花錢啊, 就是沒想到我那幫兄弟愛錢不愛音樂, 聽說我現在沒錢了還欠了高利貸……都不理我了。」男孩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要不是姐姐你告訴我如果我真簽了賣身合同會有多慘,說不定我還在犯傻呢。」

    「你喜歡TK。」桑杉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她看了肖景深一眼,接著說,「那你知道我是誰麼?」

    肖景深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地練習滑板,不去想自己剛剛在桑杉面前那剎那的露怯。

    當他專注的時候,就能忘記很多東西,比如他事業無成的現狀,比如他不知在何處的前途,比如……比如桑杉,還有他已經見底的銀行存款。

    一遍又一遍地去重複和嘗試,去完成那些難度一個比一個高的動作,終於讓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暢快的表情。正當他長出了一口氣想要休息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尖叫,正是從桑杉那裡發出來的。

    男人一著急,腳下用力一踩,雙腿一勾,連人帶滑板直接越過兩處障礙,在一個石墩上磕了一下接力,又衝出去了幾米遠,幾乎轉瞬之間就到了桑杉的身邊。

    「出什麼事兒了?」

    「沒事。」令肖景深意外地是,桑杉居然滿臉笑意,她甚至拍了拍那個男孩兒的肩膀,「我和…陳澄聊得很愉快,打算下個週一起去看演唱會,你要一起去麼?」

    看看淡定自若的桑杉,再看看激動到似乎要窒息的那個「小白眼兒狼」,肖景深的後槽牙一陣兒發癢,最後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說自己當然也要去。

    暮色四合,桑杉和肖景深兩個人往家走,桑杉走在前面,肖景深背著滑板慢慢地跟在她後面。

    斜陽灑在他們的身上,桑杉突然停下腳步,摘掉帽子看著太陽。

    「我的頭髮是什麼顏色的?」

    她這樣問肖景深。

    濃黑的頭髮垂到蝴蝶骨的位置,像是一截美麗的黑色瀑布,被餘暉映成了金紅色。

    男人動了動嘴唇,輕聲說:「紅的,很紅。」

    女人轉頭看向他,嘴唇輕輕勾了一下。

    「家裡還有什麼青菜?我有點想吃炒青菜了。」

    「有油麥菜,我給你用豆豉炒一下?」

    「行吧……」

    站在原地不動的陳澄戀戀不捨地看著桑杉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了才突然尖嘯了一聲:「我認識了阿Sun姐!!!!她要帶我去看The King的演唱會!!哈哈哈哈!!我的天哪!!哈哈哈哈!!」

    晚歸的鳥雀被驚到,伴著叫聲,往夕陽的方向飛去。

    深夜,桑杉坐在窗前看書,一本孫子兵法她帶出國又帶了回來,此刻又被她捧在了手裡。

    「……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毀城屠國之術,古已有之,建城立國之本,亦見諸於史……我想要扶起來的只是一個人,卻覺得比攻城略地更難。」

    人的心,比世間萬物都柔軟,也比最堅實的城牆還要冷硬,捧著會糾結於它的脆弱,扔掉又擔心它會粉碎,拿捏在手裡總覺得不安……大概是因為這顆心她曾經太過熟悉了。

    「這就是用熟人的壞處啊。」

    一紙書頁被瘦硬的手指捏著,足足十幾分鐘都沒有翻過去。

    桑杉的行動力是十分驚人的,她說了要帶著陳澄和肖景深去看演唱會,就真的帶著他們去了。

    看著體育館外面的人山人海,還有那些排著長長的隊等著進場的粉絲,陳澄跟在桑杉的後面從另一條通道進了體育場內部。

    這個全國著名的體育館今天要容納整整兩萬六千名觀眾,即使是這樣,這場演唱會也是一票難求,到了此時此刻,外面還有哭求著問有沒有轉票的The King粉絲,偶爾有人喊著六千一張普通座一萬一張池座,也有人迅速圍了過去。

    之前傾其所有還借了高利貸的陳澄還扼腕過自己不能來看這次演唱會,沒想到生活處處有驚喜,現在不但能來看了,待遇還這麼高。

    他的座位距離舞台只有十五排的距離!四捨五入那就是跟文子禹臉對臉了啊!

    「咱們手裡拿著的是媒體票,待遇自然不一樣。」

    似乎是實在看不過去陳澄的傻樣子,戴著口罩的桑杉低聲對他說。

    男孩兒張著嘴,傻乎乎地看著她,然後繼續傻乎乎地像個鴕鳥一樣東張西望。

    與陳澄的過分亢奮相比,剛剛才知道這場演唱會屬於The King的肖景深一直顯得過分沉默,他看著桑杉的表情,想不出來桑杉到底是用怎樣的一種心態來看這場演唱會。

    「我確實是第一次站在這種視角來看他們的表演。」

    似乎猜到了肖景深在想什麼,桑杉低聲慢慢地對他說。

    整個演唱會的現場漸漸坐滿,距離演唱會開始還有短短十分鐘的時間。

    有人開口喊著「The King」,迅速帶動了全場的氣氛,人們大聲地喊著樂隊的名字,就連媒體區的人都被她們的聲勢所感染。

    時間到了,現場所有的燈都滅了,人們神奇地安靜了下來,悠悠一縷琴聲在靜默中響起,突然,一束燈光照在了舞台上。

    黑色的晚禮服,潔白到剔透的臉龐,低頭彈琴的年輕男人成為了所有人視線的焦點。

    「曾經離開的地方,長廊依然那麼長,想用腳步去丈量,覺得自己記錯了數量……」

    一段慢歌結束,舞台一角又亮了,有人拉著小提琴緩步登場……

    文子禹、金聰、Alex、木宇、洛登,他們五個人組成的The King自從五年前橫空出世熱度就一直都沒有消退過,這次演唱會的開場曲就是他們當年的成名作。

    隨著這一首歌,所有粉絲的心都彷彿回到了當初剛剛認識他們的時候,時光抹不掉他們曾經帶給這個世界的青春與美好,也抹不掉所有人對他們的熱愛。

    一首歌還沒唱到一半,台下有粉絲已經淚流滿面。

    接著又唱了一首快歌,五個人去換了一身衣服,在前奏響起來之前,The King的隊長文子禹拿著話筒說:「第一首歌獻給過去,第二首歌獻給夢想,第三首歌,照例獻給愛著我們和我們愛著的人……不管她在哪裡。」

    最後一句話,讓肖景深忍不住握住了旁邊桑杉的手臂。

    也許這個男孩兒說的是桑杉,也許不是,但是在過去很多年,站在台上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這些年輕人,他們有著和桑杉共同奮鬥的經歷與記憶。

    成就了他們,又無聲無息地離開,桑杉的心裡到底有過怎樣的歷程?

    屬於青春的愛情,纏綿、熱烈……讓人可以忘乎所以地沉迷其中,The King的歌聲就有著這樣的魔力,隨著他們的聲音,就連肖景深自己都忍不住沉迷其中,為愛的萌發欣喜,也為愛的挫折而心酸。

    夜晚風涼,桑杉披著一件黑色的薄外套,頭上戴著黑色的棒球帽,在這個情愫湧動的演唱會現場,她就像是一抹冰冷的影子,格格不入。

    一曲終了,文子禹帶頭下場換衣服。

    小助理站在下台口,手裡捧著一杯溫水,文子禹接過來抿了一口,笑著說:「我剛剛唱得怎麼樣?」

    「好聽!」

    「子禹今天表現得真好!」

    「快點換衣服,下一場倒計時兩分鐘!」

    保持著舉著水杯的姿勢,年輕的男人看看周圍,臉上的表情黯淡了下來。

    沒有,現在,沒有那個人站在這裡,給他一杯水,一個擁抱,一句冷淡但是真誠的「還不錯」。

    嘈雜忙碌的後台,有人推著他往前奏去改妝換衣服,他身後全團年紀最小但是最沉穩的木宇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外面還有近三萬掏了鈔票的人在等著他們,無論怎樣的私念,都不屬於現在。

    離開的那個人說過,每個藝人所有驕傲的來源,就是他們從不曾對不起他們的粉絲。

    演唱會進行過半,陳澄的嗓子都喊啞了,一直不停地在歡呼、鼓掌、嚎叫……就和在場的絕大多數人完全一樣。

    「The King!!你們太棒啦!!」

    坐在他旁邊的桑杉默默揉了揉耳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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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勇敢

    演唱會結束, 粉絲們的狂歡卻還沒終結, 陳澄只來得及跟桑杉他們喊一句「你們先走別管我!」就混在了媒體團中往演唱會的後台衝了過去。這個大男孩兒並不想放過近距離接觸The King的任何機會。

    肖景深拉著桑杉穿過一群又一群不願意退場的粉絲離開了演唱會的現場。

    「很棒的演唱會。」肖景深這樣對桑杉說。

    「還有呢?」

    「他們的表現很出色……我本來沒有多激動, 想想現在他們的所有榮耀和成就都有你付出的努力, 我就忍不住激動了。」

    肖景深能感覺自己的心臟還沒有恢復到平穩跳動的狀態中來,到了這裡, 他終於明白過去這些年桑杉取得了怎樣的成就, 那些像星星一樣的男孩兒,每一個身上都有桑杉傾注的心血, 這讓他感覺與有榮焉。

    桑杉笑了笑沒說話。

    「你呢?」男人忍不住問這個今天全副武裝來看自己以前合作夥伴演唱會的女人, 「站在台下看著他們的表現, 你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

    會場外有黃牛,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見現在華天公司在自己走了之後搞了不少小動作。

    演唱會的歌曲略多,休息的時間太短,Alex情緒不到位,跳舞的動作有點生硬, 大概是舞蹈老師被換掉了吧。最喜歡的老師不在,最依賴的經紀人也不再聯繫他, 這個神經纖細的男孩兒狀態下滑得很明顯。

    還有木宇, 他的眼睛不太好, 以前在調整燈光和站位的時候都會避免他的眼睛被舞檯燈光直接照到, 現在這一點顯然是被人遺忘了。

    我能說看著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現在感覺很糟糕麼?

    當然不能。

    「你知道麼?我剛認識這幾個孩子的時候,他們最大的十九歲, 最小的才十六歲……本來我要去一家剛創辦沒多久但是資金雄厚的娛樂公司當助理,慢慢熬資歷,以我的能力,大概一年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可是我遇到了他們,在簡陋的舞台上特別放得開地唱歌,彷彿每個人都是未來的天皇巨星……」

    「你就被他們征服了?」

    「不,我想到了你。」

    整個沸反盈天的夜晚,一顆劇烈跳動的心臟,因為一句話,瞬間停滯了。

    「我想到了你以前唱歌的樣子,坐在牆上,趴在樹上,唱著、笑著、看著我的樣子。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是我希望你會堅持自己曾經的樣子,『付出一切努力去達成自己的目標』——就像很久之前,你鼓勵我的時候說的那樣。」

    曾經的桑杉驕傲麼?很驕傲。

    曾經的桑杉聰明麼?也很聰明。

    可是聰明驕傲如桑杉,卻有著埋藏在內心的巨大恐慌,後來恐慌成了絕望,讓她的過分年輕的人生頃刻間搖搖欲墜。

    是肖景深這個她看不上卻默默羨慕,踹不開也偷偷觀察的男孩兒告訴她,人生應該有爭取的東西,每個人都要發現它、找到它、得到它。

    桑杉發現了、找到了、現在也飛奔在得到它的路上,她沒忘記現在這樣的一個「桑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蛻變的,時光荏苒至今,她的一部分正是以當初那個果敢無畏的肖景深為原型打造的。

    一個人,是永遠不會忘記改變自己的那個人的。

    「所以我看見了很像你的他們,就忍不住想讓他們走得更遠更好……現在想想當初的我真的很傻。

    坦白來說,後來我對他們的付出自然不會基於這麼簡單的移情,如果說我把他們當成了你的複製品這對不起我的付出,也對不起他們對我的信賴,但是你……肖景深,你是我一開始對他們動心的原因。」

    男人怔忪在當場,那顆忘記跳動的心臟再次用有力的拓張來彰顯自己的存在,越來越快,越來越澎湃。

    「我今天帶你來看這場演唱會,是想告訴你,因為你,有了The King,那群男孩兒勇敢又堅定,他們也因此獲得了無數人的喜歡和崇拜。這一切的開端,是很多年前,那個不知道畏懼為何物的你。」

    體育場外,人們依然在歡呼著,雀躍著。

    桑杉展開手臂指著依舊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廣場,對肖景深說:「現在的這份燦爛,屬於他們,屬於我……也屬於你。」

    與遠處的歡快比,這個角落寂靜黯淡,唯有桑杉的一雙眼睛彷彿是有星星碎入其中。

    內心越是激昂,男人越是沉默。

    女人不再看他,低下頭,快步走在通往停車場的路上。

    「當初的我之所以看起來很勇敢,是因為有你在。」

    昔年那個驕傲如琉璃塔一般的女孩兒,才是他所有勇氣的源泉。

    可是這句話,肖景深只敢在心裡默念。

    在標準偶像劇裡,為了那個堅強明亮的女孩兒,男孩兒變得勇敢擔當,從被保護者變成了真正的保護者,穿上鎧甲,拿起刀槍,把自己的心放進了女孩兒的胸膛,將女孩兒變成了自己的寶藏。

    可是沒人知道,在沒有結果的偶像劇,那個男孩兒會變成什麼樣子,鎧甲腐朽,刀槍崩壞,空蕩蕩的胸膛裡只有一支萎敗的玫瑰。

    對肖景深來說,他幸運也不幸的地方,就是生命迅速把他捲入到了另一種激流之中,讓他沒有時間去感懷自己的初戀和青春,那份情感像是一粒來不及逃走的小蟲,被滴下的松脂包裹在其中變成了琥珀,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益發價值連城。

    因為足夠美好,所以會在若干年後,成了重燃他人生的一點星火。

    這一天的深夜,肖景深找出了一支煙,翻來覆去地拈在手裡把玩,最終還是沒有點燃。他煙癮不重,說實話,就以前的生活條件,他連抽煙上癮的機會都沒有,畢竟窮。過去只能在確實疲憊和需要整理思緒的時候弄一根來過癮,價格還得是低於五塊錢一包的。

    自從桑杉開始了這場對他進行重新的打造,肖景深就打算把煙徹底戒了。這個夜晚,肖景深就光著膀子拿著這根兒煙,在窗台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地扒掉睡褲去睡覺。

    在演唱會之後的幾天裡,肖景深滑板的進步速度比過去更快,快到讓幾乎全程關注過他滑板練習的陳澄都感到異常驚訝。

    當然,這個似乎上輩子就跟肖景深不對付的大男孩兒並不是來加入震驚部的,他是為了找桑杉。

    回國後的桑杉依然十分忙碌,很少再來運動場看肖景深練習,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剋夫都不知道桑杉已經回國的事情,因為在這個女人的日程表上,去檢驗肖景深秀恩愛成果這件事,正因為其他更多更重要的事情不斷的往後順延。

    在肖景深最後一天練滑板的時候,陳澄終於等到了桑杉。

    「我聽說姐姐你現在已經離開了The King。」一場演唱會點燃的不止是這個男孩兒的熱情,還有些別的什麼。

    隔著墨鏡桑杉看到了陳澄的眼睛。

    這種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了,過去每年、每個月、有一段時間甚至是每天,她都會遇到這樣的人,他們用這樣的眼神眼神注視著她,彷彿是看到了自己光輝燦爛的未來。

    「你消息還蠻靈通啊。」對桑杉來說,她這已經算是很坦率地承認了。

    「你為什麼離開呀?不會捨不得嗎?前幾天我碰見了一群The King的資深粉才知道你離開了TK,他們現在開的演唱會應該也有你籌備的份兒吧?這樣還能分著錢麼?」陳澄從來都不是一個性格體貼的人,哪怕此時他面對的是他心儀的女性,心裡想的只有自己的問題,完全不去在乎對方是不是會尷尬,會不會戳痛對方心裡的傷疤。

    「經營理念不合,覺得The King未來的發展空間不夠,找好了更有前途的下家,和華天的老闆有私人矛盾……」

    桑杉隨口就把業內對她離職的種種猜測都說了出來,然後冷冷地說:「這些裡面大概有一個或者幾個是准的吧。」

    她這種絲毫不會滿足別人好奇心的回答並沒有引起陳澄的不快,畢竟,這個心有盤算的男孩兒等在這裡這麼多天,真正目的並不是想要單純找桑杉八卦些什麼。

    「那姐姐想不想重新組建一個男團?比TK更厲害!再找幾個,年輕的歌手,會唱歌會跳舞,長得也帥,憑你的本事,新團一定很快就能把The King給比下去……可以起名叫Mars!戰神!戰無不勝!」男孩兒越說越興奮。

    「年輕歌手?比如你?」

    「您看我不行嗎?姐我跟你說,我唱歌的水平肯定不比文子禹差,不信我現在就給您來一段,《流浪長廊》怎麼樣?」

    這個年紀的男孩兒真好,天然就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野心,認為自己有無所不能的力量,不會沮喪,不會掩飾自己的攻擊性,會很坦然的面對自己的慾望……雖然看起來實在是傻透了。

    桑杉看了這個熱切的男孩兒一眼,搖了一下頭:「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現在在競業禁止協議期,根本不可以簽新人。」

    男孩根本就不懂這些,只他覺得桑杉沒有直接拒絕自己,他就還是有機會的。

    「沒關係啊,我可以等你,那個,一年?兩年?三年都可以,只要您說一聲要我,不管幾年我都等。」

    「你以為你的等待能換來什麼?像tk那麼紅麼?帶人這種事變數太多,失敗率極高,如果你等了三年發現自己要坐兩年冷板凳才上位,你還能忍麼?」

    「你看他。」女人指了指在不遠處練習滑板的那個男人,現在的肖景深,動作如行雲流水,彷彿做任何難度的動作都不費吹灰之力,而且與只顧得耍帥的小青年不同,一樣的滑板動作由這個而立之年的男人做出來,總讓人能感覺到一種特別的魅力

    「你知道,他現在這個練習是為了什麼嗎?為了一個二十五分之一的機會,而這個機會,他等了足足十一年。就連我自己的男人都這麼慘,我沒有辦法保證別人會比tk還要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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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空的

    男孩兒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他話語中那句「我自己的男人」, 還是因為桑杉說出了與他這個業內傳奇經紀人名號不符的話。

    「你不是阿Sun姐麼?你不是……你不是特別厲害, 一手創建了The King麼?!」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無所不能, 英雄會變成懦夫,美人會到遲暮之年, 金牌經紀人會被人趕出公司, 再有天分的明星都有可能永遠被埋沒。如果你連失敗的打算都沒有做好,就不要來找我。你還沒有資格讓我替你承擔超出標準的風險, 我也受夠了給別人當精神保姆的日子。」

    桑杉沒有再施捨陳澄一個眼神, 似乎前幾天突然笑著問他想不想去看演唱會、給了這個男孩兒無限驚喜和遐想的女人是另一個人。

    「如果你還想要一個更直接的回答, 那我只能告訴你, 以你的條件,根本不值得我去付出。」

    她是冷漠的,嘴唇自然地抿著,就讓人感覺到了深深的距離感。

    陳澄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胸口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裂開,然後辟里啪啦地碎成了一地。

    「既然這麼看不起我, 你為什麼還要帶我去看演唱會?」

    桑杉懶得回答他的問題,他就鍥而不捨地盯著桑杉, 只想要對方的一個答案。

    「哦……」陳澄等了很久, 終於等到了回應。

    女人懶懶地說, 「看你的態度, 我都忘了,是我、帶你、去看演唱會呢。」

    看起來是在專心致志地練滑板,肖景深其實一直默默關注著桑杉那邊, 看見桑杉不知道對陳澄說了什麼,讓那個男孩兒氣鼓鼓地離開了,他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嗯,跟這麼大的小傢伙「爭風吃醋」,肖景深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看見桑杉居然願意跟陳澄說話,還帶他去看演唱會,他就忍不住想起來,當初他跟桑杉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麼大。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隱隱覺得覺得桑杉對這麼大的男孩兒格外青睞。

    唉,說到底,她為什麼要帶他去看演唱會呢?只帶自己不就好了嘛!

    男人莫名的好心情直接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五點半爬起來健身、喂貓、六點半開始做早餐,他的那份兒依然是高蛋白的增肌餐,桑杉的早飯是蝦仁炒飯配番茄牛骨湯,還有一杯鮮搾果汁。

    做好了早餐叫醒桑杉,然後去洗個澡出來。這時披著一件黑色針織外套的女人已經安靜地坐在餐桌旁,那只傲嬌的W先生盤踞在她的大腿上,鍥而不捨地試圖染爪她的早餐。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延續著肖景深的心中的輕快和愉悅,現在的他對即將到來的選人充滿了信心,甚至恍惚有一種新的大門正在打開,命運轉機正在眼前的感覺。

    幾個小時後,當他在目的地下車,被桑杉提醒說如果這次選角失敗他們的合同就到此為止的時候,他也並沒有覺得自己的好心情受到了影響。

    「看來你現在感覺很良好。」作為一個競業禁止期的人,桑杉不便在這種場合出現,她也不認為自己有出現的必要。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滑板說:「雖然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但是如果只針對滑板和表演,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祝你成功選上廣告演員。」關上車窗,隔絕了外面熱辣的空氣還有男人頓時僵硬的臉,桑杉直接驅車離開了

    那一刻肖景深極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很想把手上的滑板扔到地上。

    廣告?

    只是一個廣告?

    在男人右手的手腕兒上還有昨天練習時留下的擦傷,那時他完美地完成了一套動作,滑板卻在落地時磕到了一顆石子。幾分鐘之前,他還覺得這個擦傷是一個勳章,現在看來分明是一個笑話。

    為了個廣告,只是為了個廣告……他這些天的所有努力,只是為了一個廣告……

    男人走進了面試點,報上了姓名,上交了桑杉替他準備好的報名表。

    「肖景深……32歲……」視線在年紀這一欄頓了下,工作人員忍不住抬頭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明白對方在想什麼——他可真老。

    雖然隱瞞了太多的東西,但是桑杉有一條說的對,跟肖景深競爭的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們穿著青春洋溢的運動服,盡情展露著活力四射的身材。

    跟這些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比,穿著長款黑色運動套裝的肖景深——真的很像他們的教練。

    這個高挑清瘦背著滑板的成年男人所走過的地方佈滿了別人揣測懷疑的目光,大概因為他跟別人都確實不一樣。

    「9號。」肖景深看了眼自己手裡的號碼,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坐下的時候,男人看見了自己的鞋子,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為了一個廣告奮鬥兩個月,又怎麼樣?不說身上價值不菲的滑板了,光是這雙鞋,這身衣服……哪一樣不是桑杉對自己的投資?

    果然,是最近日子好過了,他的脾氣都養起來了。以前兩三個月等一部戲結果角色臨時被撬走的情況的不也很多麼?朋友介紹給自己的角色被公司安排給了別人的,不也是發生過的麼?怎麼那個時候自己都可以無動於衷,現在卻覺得生氣了?

    有什麼好氣的?

    這樣想著,男人又攥了一下手裡的背包帶子。

    十餘年的摸爬滾打,造就了他強大的自我排解負面情緒的能力,按說在這樣的一段的自我暗示之後他應該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接下來的試鏡。可是並沒有,他覺得自己的情緒依然在自己能控制的界限之外。

    過去這些天,他就是個氣球,越來越圓滿充實,一天比一天更覺得自己能夠輕盈地飛上天空。可是在放飛他之前,桑杉把氣球給戳破了。

    「砰!」的一下,什麼都沒有了。

    試鏡現場是在某個影視培訓機構的空置教室裡,房間裡沒有評審,只有七八台攝影機。

    樓上的某個房間裡,有人在調試著屏幕的畫質。

    「雖然是個廣告,我還是希望跟我合作的人能讓我感覺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年輕的女人斜坐在沙發上,單手支著下巴,她臉上的微笑溫文親切,似乎跟坐在旁邊的導演關係不錯的樣子。

    可是事實上,那位年輕的、在國際國內已經拿過幾次獎的廣告導演,現在手都是抖的——激動得。

    按照序號,參與試鏡的人拎著滑板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再出來換下一個。

    沒有人誰傻到告訴別人自己是怎樣試鏡的,頂多與自己的助理或者經紀人咬兩下耳朵。所以大廳裡偶爾有蚊子飛過似的聲音,仔細一聽,又什麼都沒有了。

    肖景深靜靜地坐著,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面越來越空。

    空點兒好,心裡空了,腦子就清楚,明白自己是個要付出千百分努力去爭奪空間的小演員,而不是馳騁在滑板上自我陶醉的熱血青年。他不是氣球……氣球……太脆弱了。

    「9號!」

    肖景深拎著滑板走到那扇門前,拉開它,然後走了進去。

    我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可以依賴的,不管是為了誰,想要再也不被人看不起,那就只能靠自己。

    想要飛,得自己長出一對翅膀。

    ……

    「辛辛苦苦弄來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不趕緊讓你的那塊老臘肉感恩戴德,居然還要繞一圈兒再給他……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他是你在追的小可愛呢。」

    坐在副駕駛上的短髮女人嚼著泡泡糖,一陣兒吹出來一個泡泡再嚼回去。

    用這樣不太正經的造型低頭看著合同,她還得說著酸溜溜的損話。

    桑杉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說:「是啊,我和我家男人玩兒情趣怎麼了?」

    「啪!」泡泡一下子被吹破了,糊在了女人的臉和鼻子上。

    以高冷、犀利、愛財如命聞名業內的著名經紀人竇寶佳形容狼狽地盯著桑杉。

    「你?你男人?」

    吐掉沾著口水的泡泡糖,她用紙巾擦著臉,用上下打量著桑杉,過了幾秒鐘才搖頭說:

    「我不信,你這種人要是真喜歡了一個人,那絕對要把他狠狠地攥在手心裡,你讓他往東,他腦子裡的西南北就全得忘了。你才不會給你的男人這麼謀劃呢。」

    桑杉勾了一下唇角:「怎麼不能?他是我喜歡的男人,我當然希望他一切都順順當當的,我在後面出多少力無所謂,他過得好就行。」

    竇寶佳翻了個白眼:「你再說下去,我昨晚上的宵夜都要吐出來了。」

    「上了年紀就別吃宵夜了,不然得了三高,賺的錢只能用來買墓地了。」

    年輕些的女人貌似很好心地勸道,再次得了對方的一個冷笑和一雙白眼。

    「所以那塊老臘肉不是真跟你有一腿對吧?認識你也不少年了,我實在想像不出你談戀愛的樣子。」

    「真巧,我也想不出來。」

    眨眨眼睛,彷彿很認真地想像了一下自己愛一個人的場景,桑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此時,試鏡的肖景深剛剛完成了評審要求的一連串滑板動作,他全程面無表情,做出來的動作流暢又乾脆,沒有一絲一毫年輕人炫技的浮誇。

    你說你讓我拿出打架的拼勁兒去練滑板,至少我是真做到了。

    男人下意識撩了一下劉海,然後笑了。

    「剛剛這個笑有點意思。」擴音器裡換成了一個女聲,「你再笑一個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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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0:35:3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撒謊

    男人閉上眼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的情緒狀態, 再次笑了一下。

    「唔……」

    擴音器裡安靜了下來, 肖景深在靜默中等了足足一分鐘才聽到有人說:「好了, 你可以出去了。」

    試鏡還在繼續, 當第十五個人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大廳門口負責登記的工作人員突然走進大廳告訴所有人試鏡已經結束了。

    全場嘩然。

    有還沒試鏡的年輕人試圖跟工作人員「要個說法」,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肖景深拎著自己的滑板離開了大廳。

    此時他的心裡還是空的,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態, 彷彿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跟自己關係不大, 甚至於, 這次試鏡失敗桑杉會怎樣他都不願意去想了。

    「肖先生。」

    有人出聲叫住了他。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可以打電話給您的經紀人來跟我們簽合同了。」

    「我麼?」

    「如果您是9號肖景深先生,那我們這次廣告拍攝的人選就是您了。」

    身材清瘦戴著棒球帽的工作人員面帶微笑。

    接到肖景深電話的時候,桑杉對竇寶佳特別真情實感地笑了一下:「事情成了,你們辛苦了。」

    「嗯,一切為了可愛的小錢錢。」竇寶佳懶懶地哼了一聲, 等桑杉把車開到距離試鏡點不遠的地方,她慢悠悠下了車, 還伸了個懶腰「你呀, 當經紀人真是屈才了……行了, 好好折磨你那塊老臘肉去吧。」

    「我被選上了。」

    明明電話裡說了一遍了, 肖景深還要再當面跟桑杉說一遍,在說的時候,他仔細地觀察著桑杉的表情, 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出點兒什麼。

    「很好。」桑杉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

    幾米開外,那個工作人員抱著手臂,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兩個。

    「你在生氣麼?」回家的路上,桑杉這樣問肖景深。

    肖景深下意識想反駁,桑杉接著說:「其實你生氣是對的,作為一個經紀人我有義務知會我的藝人他的工作流程。但是……作為一個藝人,你應該對自己的工作有所掌握,我不說是不對的,你沒有態度堅決地追問也是不對的。

    站在合作夥伴的角度考慮,我希望你能有清楚的頭腦去保護自己的利益,其中當然包括對自己工作的知情權。」

    男人看看桑杉,有低下頭想了想。

    為什麼……明明是我被隱瞞了工作的類型,今天又經歷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但是似乎還是我的錯誤比較大呢?

    「我以為我們之間合作的基礎是我們對彼此的信任。我很信任你為我選項目的能力,哪怕是個廣告,只要是你選的,我就能很努力地去做好,你為什麼要一直隱瞞我直到我去試鏡了才告訴我?」肖景深對桑杉說。

    「除了總能蠢到讓我毫不意外之外,你還有什麼值得我去信任的。」

    肖景深:「……」

    「任何一份合同的簽署,都根植於利益,你相信我能讓你功成名就,我也相信我能通過你賺更多的錢。人品、德行……在經濟契約面前,這些都是虛的。你信任我,是要信任我的能力,不是我的品德,明白麼?」

    「你一定要把一件事牢牢地記在心上,那就是——我跟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沒什麼兩樣。我們追逐利益的最大化,並且期待你能貢獻一切讓我剝削。」

    肖景深轉頭,看著桑杉的側臉,很認真地去理解她說的每一個字。

    「所以,你一開始不告訴我是要試鏡廣告的原因,就是因為你想讓我知道我不能依賴你的善良?……下一個路口左拐一下去市場吧,貓愛吃的三文魚已經吃完了。」男人突然想起來家裡那只胖貓的午飯還沒著落。

    「嗯,理解能力有提升。一會兒你自己從超市回家吧,我約了別人一起吃午飯。」

    「晚上想吃點什麼?杭椒牛柳、蝦仁炒飯配一個蔬菜湯?」等紅綠燈的是,肖景深開始籌劃晚上的菜單。

    「可以啊……加個涼菜吧,天氣太熱了。」

    「那我加個拌藕片。」

    ……

    「每次到了國外我就覺得自己是上了刑場,吃不香又睡不好。回來之後誰再想請我出去吃什麼西餐,那真是難如登天。」

    桑杉跟人「約飯」的地方並不是某處高級的餐廳或者會所,而是對方的家裡。

    開放的錯層式佈局,下面一層除了廚房之外讓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寬大的會客廳,有舒適的沙發和高端的影音放映設備,仔細想想,與其說這裡是個客廳,不如說是個高級放映廳。

    桑杉沒有坐在「放映廳」裡像個等著吃飯的客人一樣傻坐著,而是跑到了餐廳,和這個房子的主人「閒聊」。

    「誰敢讓你吃不香睡不好,你把他炒了,以後你在國外的行程都由我來安排。」

    桑杉笑得很親切,身體卻繃在了一個緊張的姿態上。

    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圈內出了名的好脾氣,不過,在任何行業爬到了某個高度,只要這個人不是反社會人格,基本都會被誇作和藹可親。

    「吃蔥花麼?」

    把麵條挑進冷水盆裡,廚房裡看起來比桑杉還年輕的女人回過頭來問道。

    「蔥花香菜都可以。」

    「做番茄打滷麵,最重要的就是兩道蔥,一道蔥在爆鍋的時候炸香味,一道蔥在出鍋的時候提鮮。」

    穿著一件背心的年輕女子摘掉身上的圍裙,把兩碗麵端到了餐桌上,「這個跟京城老派的炸醬麵很像,二道蒜的炸醬麵,有些人吃的時候還得來個紫頭兒蒜。」

    桑杉走到餐桌旁接過自己的那碗麵,安靜地聽她說話。

    「你剛剛說你來給我負責國外的行程,那可真是屈才了。前一陣聽寶佳說見過你,我還以為你有興趣跟小水窪兒合作,沒想到你現在是打算自己做工作室……倒也不錯。」

    夾一筷子面放進嘴裡,年輕女人揮揮手,催桑杉趕緊吃飯。

    麵是用麵條機壓出來的、煮好之後過了冷河的過水手擀面,清爽新鮮之餘還帶著小麥的香氣,番茄雞蛋做的澆頭因為味道調的恰到好處,鮮、鹹、酸融為一體,十分開胃去燥,雞蛋的打在湯裡的順滑口感更是讓人覺得這碗麵吃起來完全不用咀嚼,只要往嘴裡暢快淋漓地倒下去就夠了。

    吃完了這一碗麵,桑杉主動去洗碗,剛剛身上若有若無的拘束感已經淡到快沒有了。

    ——這正是這個年輕女人的魔力,只要她願意,任何人與她相處的時候都會覺得異常舒服和愉悅,不因為她的身份,不因為她的地位,也不因為她身上無數的光環。

    「對了,還要感謝你牽線讓我認識了Lieber•Leander先生,我回國之前去見了他,聊得很愉快。」

    明明是一場交易,在她的嘴裡彷彿是朋友間的互相照顧,這份本事,桑杉自認還沒有修煉出來。

    桑杉微笑著說:「自從聽說了你想弄個話劇,我就一直想著能做點兒什麼幫上忙,知道你們現在彼此感覺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嗯……要不要喝點兒什麼?自從拍完了上部戲,我就迷戀上了奶茶,你要不要嘗嘗?」

    奶茶的香氣瀰散著,桑杉突然軟軟地笑了一下:「我家那個煮的奶茶也很好喝。」

    「你家的那個?」年輕女人對這個說法顯然產生了興趣,這正是桑杉想要的,「肖景深?那個9號?」

    「是,他是我剛簽下的藝人。」桑杉的脊背輕輕挺了一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過一段時間,你會聽說我和他是一對情侶。」

    喝一口奶茶,穿著背心短褲的女人長腿一撩,換了個談正事的姿勢。

    「原因是什麼?」

    「我……受夠了在工作的時候總有人用我的私生活說事兒了。」桑杉低頭苦笑了一下。

    「在華天的時候,我經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如果我不提前做好準備,很快,等我競業禁止結束打算回到圈子裡繼續工作的時候,華天那邊就會放出風聲,說我離開華光天下的原因是我插足了林方瑞的婚姻,被他老婆捉姦在床。」

    雖然對國內娛樂圈的林林總總並不是很瞭解,端著奶茶的年輕女人至少還知道,桑杉所說林方瑞就是華光天下的董事長。

    「這些事情說出來,我真怕髒了你的耳朵,但是如果不是因為我確實處境困難,我也不會讓我的老朋友來幫我這個忙,趟進這個是非圈裡……」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肖景深要跟你假扮男女朋友,是為了幫你?你……為了感謝他,所以安排了這麼一出,讓他跟我合作廣告,還要我在試鏡的時候選中他?唔……」

    女人甩了一下半長的馬尾辮,思考著其中的邏輯關係,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

    「這麼多年,你也也算是鞠躬盡瘁了吧?為什麼林方瑞要這麼對付你呢?」

    這個問題彷彿一下子戳中了桑杉的要害,她抬手揉了揉額頭,彷彿不知道該做何表情:「林方瑞有個兒子,今年十六歲,他給我寫情書……嗯,被他爸知道了。」

    年輕女人呆愣無語的樣子,桑杉也是第一回見。

    「你是瞭解我的,我對感情這方面沒有任何想法。」她攤手表示自己對那個男孩兒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真的就是對方荷爾蒙分泌過分旺盛,只見了幾面就給她寫情書了。

    年輕的女人有些感同身受地揉著額頭,莫名其妙被別人喜歡上這種事情,她也算是經歷豐富了。

    「所以你就打算先下手為強?現在這個方法倒是一點攻擊性都沒有,不太像你的風格。」

    「華光天下財大氣粗,我現在就是一個無業遊民,根本不敢跟他們正面對抗。先把最急迫的事情解決了,剩下的矛盾以後再說。」

    以後……

    對坐的兩個女人都心知肚明,等桑杉重新在圈子裡紮下根去有了自己的勢力,她因為這種原因被掃地出門的事兒肯定會有一個真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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