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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蓁蓁 - 藥香嫡妻(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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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3:5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出府(四)

  雇來的馬車比不上府中的馬車平穩,坐在輕輕搖晃的馬車之中,杜瑩然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自己將要去的地方,竟是有些近鄉情怯。
  及第胡同是京城眾人對帽兒胡同的別稱,坐落於西城門不遠處,西城門處的胡同比不上其他東南北三城門的胡同熱鬧,只有走街串巷的挑夫,並無如同東城門朱雀大街的熱鬧繁華之所,帽兒胡同在京城,只是萬千胡同中普通的一條,因為不那麼熱鬧繁華,胡同租住的價格並不高,被進京趕考的學子租住,出了幾個探花榜眼還有一個狀元,便被人成為及第胡同,這裡也漸漸成了上京趕考學子最喜歡的租住處。
  杜瑩然來這裡的緣由也很簡單,杜父杜斐在及第胡同還沒有出名之前,置辦了宅子。
  杜瑩然想到了杜斐,心中一緊,在現代她自小跟著祖父,對於杜斐這個角色,她是注入了自己的情感,可以說杜斐就是她現代父親的寫照,現在杜斐是屬於她的父親,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渴望。想到了這一重,杜瑩然把手中繡梅花的手帕攪成了一團。
  馬車晃晃悠悠,終於到了及第胡同。
  搭著鳶尾的腕子,杜瑩然踏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及第巷子自從出名之後,這裡的走街串巷的掮客反而比以前要更少,一面擾了讀書人的清淨。往前走了數十步,便有一株合抱不住的榆樹,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青石板的街道上落著枯黃的樹葉,褚石色繡花鞋底踏上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杜瑩然站在門口,朱門緊閉,杜瑩然知道裡面是有人的,父親杜斐雇傭了一家人看守院子,照顧這宅子。
  “小姐。”鳶尾輕輕地說道,提起裙擺準備上前。
  杜瑩然拉住了鳶尾的衣擺,“不必,我只是站一站。”杜瑩然緩緩開口,站在朱門之前閉上雙眼,聽著呼啦啦的風聲吹動枝葉的聲響,杜瑩然想著院子裡的景象,種了一株無花果樹,還有一株梅花,有一小塊地種了蔬菜,零一小塊兒背陰的地方則是種植的藥材。眼眶有些發熱,睜開眼微微仰頭,想要讓那點濕意在眼眶中蒸發。
  “瑩然。”聲音從身後響起,杜瑩然轉身,見著面前陌生而熟悉的衰老面容,清亮的眼眸泛起的淡淡的水汽暫態凝成淚水,杜斐的眸子太過於熟悉,那目光如同她在現代的生父一般,“父親。”杜瑩然嘴唇囁嚅,接著落到了杜斐的懷抱之中,杜斐很克制,很快就鬆開了杜瑩然,“你瘦了。”
  原本淚盈於睫,此時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地面上,留下淺淺的水漬,“爹爹,您也瘦了。”
  杜斐略顯得粗糙的拇指抹掉了杜瑩然的淚水,這手上薰染淡淡的藥香讓杜瑩然只覺得心安。“莫哭莫哭。”杜斐夾雜著咳嗽聲安撫女兒。
  杜瑩然眼眶之中的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輪廓,花白的鬢髮,面上的皺紋,無一不顯示出眼前人的衰老,可是不應當是這樣的。她筆下的杜斐,因為“杜瑩然”陪在身邊,做杜斐的開心果,杜斐的身體狀況很好,而現在齊灼華改變了一切,因為沒有女兒在身邊,杜斐顯然沒有那麼愛惜自己的身體,此時杜瑩然恨極了齊灼華,如果,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杜瑩然跟在了眼前男子的身邊,杜斐也不會透支自己的精力。
  “爹爹,我不哭了。”杜瑩然說道,“您這麼快就回來了,前幾天外祖母才送得信過去。”
  杜斐咳嗽了兩聲,“倒是巧合了,收拾好東西剛要上路的時候,便見著了書信,所以此番來得快。”
  “爹爹,我們進去再說。”杜瑩然上前攙扶住了杜斐,低聲說道。
  鳶尾上前叩門,朱門吱呀打開,守房的馬婆子便見著杜瑩然攙扶著杜斐,“老爺,小姐!”
  進入到了廳堂之後,杜瑩然握住了杜斐的手腕,這個動作讓杜斐眉頭一挑,接著笑著說道:“瑩然什麼時候學得看診?這次只是染上了風寒,再吃兩貼藥便好了。”
  杜瑩然說道:“爹爹,您不愛惜身體,女兒會心疼的。”說完又是眼眶有些發熱。
  “我沒有不愛惜身體。”杜斐說道,“只是收到了信,心中想著早日進京,趕路急了些罷了。”
  杜瑩然眼眶一紅,“爹爹,浮大而軟脈為虛,寸沉氣血不容心。我說的可對?”杜斐的脈是虛脈,虧空了心血所致。
  “看來入了門。”杜斐笑著說道,“什麼時候對醫術感興趣了?”
  “也沒有太久。”杜瑩然說道,她筆下的這本小說女主“杜瑩然”擅長醫術,憑著好醫術得到了忠僕得到了位高權重的公主閨蜜得到了人品俱佳的夫婿,齊灼華自然不肯讓“杜瑩然”走上醫術之路,先前千方百計打消了“杜瑩然”學醫的念頭,而現在,她可沒有這個顧忌,“爹爹,我同你住在及第胡同裡,和你學醫術好不好?”杜瑩然打著主意讓杜斐同意她的話,她跟在杜斐的身邊,也可以盯著杜斐讓他調養身體。
  杜斐的表情有些猶豫,杜瑩然連忙說道:“我想陪在爹爹身邊,還有些時候便是女兒的生辰了,父親便依了我吧。”
  “好。”杜斐也是願意同女兒親近的,只是先前更多時候被齊灼華的聲色俱下,一會兒是言之鑿鑿的大道理,一會兒是伏小狀的撒嬌,女兒進京入了齊府,兩人之間反而多了若有若無的隔閡。此時杜斐敏感地察覺到,女兒似乎同以往不大一樣。
  杜瑩然破涕為笑,伸手給杜斐捧茶。
  杜斐接過了帶著嫋嫋氤氳熱氣的茶水,想到了那史老太太寄來的信件,裡面說到杜瑩然的婚事,再看著女兒的神情,心中越發說不出來的滋味,拍了拍她柔軟的髮絲,孟舒志此人,他還需要在京中打探一番,“不過今個兒你還是先回去,等到我身子好些了,去齊府來接你。”
  杜瑩然眼睛發亮,揚起笑容,面上的兩點梨渦看上去甜美嬌俏。這樣的笑容,讓杜斐也覺得心底溫暖和柔軟,女兒的容貌像極了亡妻。往日覺得女兒太過於羞澀和內斂,若是笑起來的時候,也往往是垂首,現在這樣,“瑩然,多笑笑。”杜斐說道,女兒笑起來很好看。
  杜瑩然的一雙水眸依言彎起,宛若新月,“恩。”
  “伸手,我替你把把脈。”杜斐開口說道。這是杜斐慣常做得,每次到了京中,都要親自給女兒把脈。
  杜瑩然伸出手,在杜斐皺起眉頭的時候開口說道:“前些日子生了風寒,此時已經好了。”
  “你在京中,爹爹不在你身邊,切莫讓爹爹憂心。”
  “這樣也很簡單。”杜瑩然拉著杜斐的手臂,“爹爹也留在京中,女兒長伴膝下,如此豈不好?”抬眼帶著祈求的眼神看著杜斐。
  杜斐歎息一聲,想到了史老太太說過的話。
  杜瑩然笑盈盈地說道:“女兒知道爹爹讓女兒留在齊府,是接受老祖宗的教養,不過那時候女兒小,而現在女兒大了,出閣之前想多陪陪爹爹。”
  杜斐此時發覺了女兒的性子和以往相比,更為活潑,心弦一松,齊府在吃穿上一直不曾苛責了瑩然,還有齊灼華自幼和齊灼華交好,杜斐心中卻一直有些隱憂,此時見著女兒的性子活潑了,就連身子也鬆快了。“這件事情,容我再想想。”
  杜瑩然已經聽出了杜斐話語裡的鬆動之意,此時自然趁熱打鐵、軟磨硬纏,加上杜斐原本就有心和女兒親近,最終杜斐應了杜瑩然的話,“好,等到去了史老夫人,我會同她說這件事情的。”
  杜瑩然自然又是笑顏如花,考慮到父親車途勞累,杜瑩然略說了會兒話,便叮囑小武好好照顧爹爹的身子,小武原本是腿腳有些不便的小乞兒,被杜斐救下之後一直跟在杜斐的身邊,原本的腿腳不便,在杜斐的醫治下也好得七七八八,若是不細看,便不會發覺右腿的不便。
  小武重重點頭,“不用小姐吩咐,我也會照顧好老爺的。”杜斐留下小武,剛開始是為了調養他因為乞討虧空的身體,但小武身體調養好了之後也不願意離開,說是要留下來跟杜斐學習醫術,杜斐答應了小武的請求之後,小武便稱呼杜斐為老爺,杜斐幾番糾正小武都堅持這個稱呼,也只能隨他去了。
  “若是下次我來,爹爹比現在瘦了,我可要找你問罪。”杜瑩然半真半假地說道。
  小武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這讓杜斐無奈地咳嗽一聲說道:“你嚇到小武了。”
  “我說笑的。”杜瑩然笑著說道,“小武。”
  小武的性子不愛說話,聽到杜瑩然的說法,耳根微紅,也不言語。
  “爹爹,你在屋裡休息,我和鳶尾劍蘭就先回去了。”杜瑩然說道。
  雖然再三想要讓爹爹留在屋子裡,只是杜斐到底不肯,帶著小武眼見著杜瑩然登上了馬車。“爹爹,你快快養好身子,來齊府接我。”
  杜斐應了聲,見著女兒不舍的目光,他也堅定了決心,下次去齊府,就把瑩然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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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5:06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離開(一)

  父親杜斐的身子虧空一時半會補不回來,所生的風寒在服下幾貼藥便會好了。杜斐既然已經應了自己,定然會速來齊府,杜瑩然知道距離她離開齊府的日子不會太久,小巧的摺扇節律性拍打手心,開口說道:“我這次離開齊府,鳶尾是定然跟著我的。”
  劍蘭心中一凜,小巧貝齒咬著下嘴唇,低聲說道:“奴婢想要跟著伺候小姐。”今日裡跟著杜瑩然,她心中也有了主意,很顯然現在的杜瑩然對海棠並不滿意,海棠杜瑩然是不會帶走的。跟著杜瑩然就代表她可以更向上走一步,更有今日跟著杜瑩然,讓劍蘭知道跟在杜瑩然的身邊是好的歸宿。
  “我這次出府,見著了誰,如果海棠問你,你怎麼說?”杜瑩然說道。
  劍蘭可以猜想到杜瑩然這是在考校她,原本想要回答只是逛了街,吃了頓飯,話還未說出口,見著了杜瑩然翹起的唇角,眼睛一轉,說道:“今日裡跟著小姐出府,先是在朱雀大街逛了下,繁華幾乎讓人花了眼,下午的時候去帽兒胡同,見著了杜老爺。”劍蘭頓了頓,見杜瑩然手心裡的摺扇繼續敲打手心,便接著說道:“若是說到了這裡,海棠是會問起杜老爺的事情。這時候,我會同她說起杜老爺有心留在京城,想要把小姐接到府中,小姐也有些想要如此。小姐想著海棠姐姐是個得用的,定然是要帶在身邊的。”
  劍蘭說話的時候一直打量杜瑩然的表情,見著她眼眸神采奕奕,便知道自己說得對,也放鬆下來。接著說道:“海棠姐姐,我想,更當是願意留在府中。如果是聽到這個消息,應當是去和夫人商議了。我想……夫人應當願意小姐離開齊府的。”
  鳶尾的眼眸不自覺地瞪大了,杜瑩然見著鳶尾的神情,不覺莞爾,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對著她甜甜一笑。
  劍蘭的一番說辭,都是自個兒揣測的,此時便繼續開口說道:“夫人當是會勸說老夫人,讓小姐多陪陪杜老爺的。”
  杜瑩然伸手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聲響起,杜瑩然微微一笑,“說得好。我挺喜歡你這個丫頭,想要往上爬,也足夠聰明。跟著我,不會虧待你的。”海棠也很聰明,不過屬於自作聰明,或許是以前的杜瑩然寵壞了海棠。
  劍蘭心中一松,對著杜瑩然斂衽行禮。“奴婢並不聰慧,只是恰巧知道海棠姐姐所說所做的事情罷了。”這話說的劍蘭本說的是實情,只是看著杜瑩然彎起的唇瓣,劍蘭心中一斂,像是自己給海棠上眼藥了,“我……不是。”
  杜瑩然搖搖手,“我曉得你的意思。”也幸好,劍蘭雖然聰慧,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閱歷有限,有時候也有失口的時候,不然多智而近妖了。
  鳶尾低聲說道:“海棠……小姐不預備帶出去?”
  刷一聲,摺扇打開,掩住嘴角,一雙璀璨的眸子露在外,杜瑩然說道:“丫頭大了,我也不想壞了她的姻緣,就在齊府挺好。”
  說著話的功夫,也就到了齊府,夕陽的斜暉給府邸的青磚繡上了淺金色,已經有婆子迎了上來,杜瑩然進去了側門,杜瑩然回首,見著婆子很快身後的角門合攏,似乎也把金色的陽光就在了外面。
  輾轉進了內院,剛推開遠門,便有海棠蹦蹦跳跳迎了上來,不著痕跡替代了鳶尾的位置,面上帶著笑說道:“又沒有去看泥人張的手藝?捏小京巴真是像得緊。你這小丫頭倒是享福了。”海棠含笑看著劍蘭。
  杜瑩然用摺扇點了點海棠的額頭,說道:“小丫頭的醋你也吃?今個就是隨便轉了轉罷了。”隨便轉了轉帶著輕飄飄的尾音,仿佛自己也不確定,敷衍丫頭的一般。
  海棠同杜瑩然賣乖道:“誰讓小姐不帶著我,偏生帶上了這個小丫頭。”
  海棠聽出了杜瑩然的語氣,從杜瑩然這裡得不到答案,眼睛一轉,目光落在了劍蘭這個丫頭身上,再同杜瑩然說了幾句,找了個藉口出去了。
  杜瑩然此時已經進入到了房中,走到半掩著的窗前,見著海棠對著劍蘭招手,劍蘭仰著頭同海棠說話,隨即跟著海棠離開,面上也帶著輕笑。
  “小鳶尾,接下來就等著海棠動作了。”杜瑩然手指輕叩桌面,如此說道。
  鳶尾年紀說起來還要比杜瑩然大一些,卻沒有開口辯白,自從杜瑩然醒來之後,行事和之前頗有不同,原本的小姐性子天真軟和,一夜之間杜瑩然的性子變成了她琢磨不透的深水。
  杜瑩然回首的時候,見著了鳶尾的神色,開口說道:“小丫頭,生死之間總是會有不同,佛家曰頓悟,便是如此。”杜瑩然坐在了軟椅上,面上被光線一分為二,半是陰影,半是金色斜陽,帶著讓人觸目驚心的美。
  “小姐這樣很好,老爺今日裡也是十分歡喜。”鳶尾輕輕地說。
  “是啊,我也是想通了,在這個府中我不快活啊,很不快活,應該早點出去的。也不至於讓爹爹……”杜瑩然的感慨是替前身說得,若不是太過於在乎齊灼華,原本的“杜瑩然”也不至於如此。
  鳶尾見著杜瑩然的神情落寞,很快就振奮起來,喃喃道:“現在也不錯,我當惜福。”
  兩人說了會話,接著便有劍蘭輕聲叩門。劍蘭進來之後,溫聲說起:“已經按照小姐吩咐的同海棠說了,海棠聽了之後往夫人院子方向去了。”
  杜瑩然單手撫唇,面上的兩點梨渦浮現,“她要是不去,我才會詫異。好了,你做得不錯。”
  大約過了一刻鐘,海棠匆匆跑了回來,杜瑩然看海棠的神色舒緩,想來已經得到了周氏的安撫,要知道劍蘭可是說過,海棠剛聽到杜瑩然意動想要離開,面色可是一變。
  杜瑩然從紅木雕花椅上站起,說道:“也該到外祖母那裡去了。”
  大戶人家吃飯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漱口盥手畢,又上了吃得茶,史老夫人說道:“今個兒在外,是個什麼樣子的情形?”
  杜瑩然對著海棠的說辭,對著外祖母史老夫人也同樣如此,依舊如同海棠那裡,話音吞吞吐吐,末梢帶著些不確定。
  史老夫人撥弄手中的佛珠,一顆顆在宮燈的映照下泛著瑩潤的光芒,抬眼看了杜瑩然一眼。
  周氏坐在下手,此時淺笑著說道:“在外走動一番也好,你這孩子就是性子太靜,華兒又不在府中,難為你怪寂寞的。”
  杜瑩然微微垂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史老夫人開口說道:“瑩然,今個兒是怎麼了?連你外祖母也要藏著掖著?”
  “萬萬不敢如此。”杜瑩然說道,“今個兒外出,確實有樁事,我,不好開口。”
  “哦?”史老夫人說道,“你說與我聽。”
  “今個兒去了及第巷子,竟是不曾想到遇到了父親。”杜瑩然漂亮的貝齒咬住下嘴唇,神情帶著對父親的濡思,“爹爹說,想要在京中安穩下來,讓瑩然陪同。只是,先前瑩然答應了姐姐,一直在齊府,我……”這裡的姐姐便指的是齊灼華了。當年齊灼華為了把杜瑩然留在京中也算得上是煞費苦心,甚至讓杜瑩然發過誓的。
  周氏笑著拍了拍杜瑩然的手,鳳眸裡一片柔和,說道:“我當時什麼事情呢,難為你有心了,還記掛著華兒的話。都是小孩子家家的話語罷了,難得你爹爹進京,陪著他,也是使然。”
  “姐姐當真不會怪我?”杜瑩然仰著頭看著周氏,“我同姐姐發過誓的。”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垂下了頭。
  原本的周氏對待杜瑩然可以說是平平,剛開始杜瑩然活潑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天真可愛,自從杜瑩然的膽子一日比一日小,便瞧她不上了,更沒有想到這樣膽小的杜瑩然竟然被孟家的主母看中,心中更是十分彆扭和不喜。從海棠那裡知道了杜瑩然有心離開齊府的消息,周氏便打算促成此事。
  “她可是我自小養大的,她的心思我怎會不懂?”周氏說道了齊灼華,面上帶著驕傲和自得的神色,“以前的話都是小時候的玩笑話罷了,華兒外出少有回府,她定然也是希望你更快活的,難得又有你爹爹要長居在京中,也是好事一樁,您說是不是,老祖宗。”
  史老夫人看了杜瑩然一眼,“你爹爹有說什麼時候來齊府嗎?”
  “爹爹生了風寒。”杜瑩然說道,“還要服下幾帖藥,說是身子大好了,便會來拜訪。”
  “如此也好。”史老夫人說道,微眯了眼睛,年紀大了,每逢著飯食過後,便覺得困頓。
  周氏聽到史老夫人這般說道,面上露出了笑,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杜瑩然,面上如出一轍的微笑,雖然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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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離開(二)

  見著老夫人困頓,周氏便帶著杜瑩然輕手輕腳離開了老夫人的院子。花燈初上,長廊裡八角畫著吉利圖案的燈已被丫鬟們點亮,給這個夜多了些明亮和溫暖。
  “這次你回去了,要好好孝敬你爹爹,平時又不在身邊。”周氏開口說道。
  “瑩然知曉。”周氏細細說著,杜瑩然一一應了下來。周氏並不是什麼壞人,作為拖油瓶呆在齊府之中,周氏並沒有在物質上苛責了自己,先前就算是瞧不上原本的“杜瑩然”懦弱的性子,也不曾在杜瑩然面前表現出什麼,這次周氏想讓自己出去,也無非是因為覺得自己搶走了原本屬於齊灼華的佳婿,一時有些不想見著自己罷了。
  “舅母。”杜瑩然有些猶豫地開口,“我還有一樁事。”
  “什麼事?”
  “海棠。”杜瑩然小聲開口,“我剛來齊府的時候,外祖母把她予了我,按道理,長者賜不敢辭,我這次也當是帶她走,只是……。海棠的父母都在府上,我,我想另挑個小丫頭替了海棠。”
  周氏知道海棠不想離開齊府,此時眉頭蹙起,“我記得聽華兒說過,你素來倚重海棠。離了她,你可使得?”海棠也是自詡杜瑩然身邊的第一人,若不然周氏也不會聽到海棠說起杜瑩然有意圖想要離開齊府的時候,在老祖宗面前推了杜瑩然一把。
  杜瑩然仰著頭看著周氏,目光中有些傷感,“她畢竟是府中的家生子,若是我帶走了,讓她時常思念父母,便是我的不是了。”
  要是周氏願意,也可以把海棠的一家人,作為陪房送給杜瑩然,但是因為杜瑩然不得她的心,周氏也不像做出寒了下人心的事情,也就順水推舟說道:“海棠留下便是,我會同老祖宗說的。”
  杜瑩然帶著羞澀的表情垂下頭,如同夏日裡初綻荷花般的溫柔,“表姐還在府中的時候,我同表姐時常在一塊兒,海棠這丫鬟表姐是知道的,也十分喜歡,若是可以讓海棠跟著表姐吧。這樣表姐見著了海棠,也就相當於見著了我。”齊灼華可是個心思重的,海棠這樣的性子在齊灼華那裡待著,恐怕會十分難受。
  “這不和規矩。”周氏的眉頭再次隆起,眉心聚成了川字形。齊灼華的丫鬟,莫名有一天多了個卷碧,還頗得齊灼華的信任,這點便讓周氏十分不喜,此時更不會讓海棠也做了齊灼華身邊的丫鬟。重重捏了捏沒心,周氏覺得杜瑩然的提議簡直是荒謬,想到杜瑩然的性子向來軟糯,緩了緩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和華兒的感情好,只是華兒去了舞樂院,用不上那麼多的丫鬟,海棠給了她並不合適,我再想想罷,總歸這幾日你還在府中。”
  杜瑩然原本就是順口一說,此時聽到周氏的說辭也就不再多說,而是說起了她要帶走劍蘭,“那海棠就憑舅母安排,我想要帶走的那個丫鬟叫做劍蘭,她性子同我差不多,我見著她便覺得可親。”杜瑩然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是個三等的掃地丫鬟,我也問過了,她不是家生子,也願意跟著我。”
  周氏再聽到杜瑩然的說辭,深深看了杜瑩然一眼,只覺得幸好眼前的人不是她的閨女,問清楚是不是家生子也就罷了,哪裡有和丫鬟去徵求意見的。她的駑鈍還有她的性子十分讓周氏不喜歡,也不知道那日怎麼就入了孟府夫人的眼中,想到了原本是屬於齊灼華的得意夫婿,周氏的心情更壞了,揮了揮手,語氣雖然平靜杜瑩然卻嗅出了火藥味,周氏說道:“不過是一樁小事,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讓人把那丫鬟的賣身契給你送過去。”
  “勞煩舅母了。”杜瑩然聽出了周氏的語氣,此時襝衽行禮,低聲告退。
  此時明月已經高懸,杜瑩然走在花園之中的小徑上,腳步輕快,如同踏著如歌的行板。鳶尾不擅長音律,也覺得小姐的腳步輕盈,夜風鼓起了她的衣袖,長長的披帛被風揚起,如同翩然欲飛的蝶。
  “鳶尾。”杜瑩然驀然回首,面上是狡黠的笑容,“海棠的去留,記得要先保密。”
  鳶尾應了聲。
  杜瑩然的好心情甚至在見到海棠的時候,也沒有消散,面上的兩點梨渦煞是甜美可愛,這讓海棠的心中一突,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小姐,你心情很好?”
  “是啊。”杜瑩然說道:“過幾日,我便要出府,和父親一塊兒了。”她的語氣輕快,“我原本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幸好舅母見著我有心事,讓我開了口。還說為人子女就應當常伴長輩的膝下。”
  海棠的表情一瞬間垮了下來,面色難看地說道:“這樣很好。”
  “海棠,你先前也去過及第巷子。”杜瑩然滔滔不絕說起了未來的事情,末了歎息一般地說道:“幸好,都有你,海棠。”
  海棠幾乎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匆匆說道:“小姐,我替你燒水。”
  “鳶尾,等會兒替我搓背。”杜瑩然輕笑一聲,說道。
  吳嬤嬤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見著海棠的面色難看,素來嚴肅的面上帶了點笑,柔和了她的表情,“這小蹄子,就當嚇唬她。”
  杜瑩然的眼眸微微眯起,鳶尾此時放下了她的長髮,腦袋驀然一輕,身上也鬆快了不少,仿佛一隻慵懶的貓兒,蜷縮在軟椅上伸著攔腰,“狗急了也會跳牆,我倒想看看她還有什麼手段。”單手點在紅唇上,圓潤的杏眸微眯起來竟是帶了幾分嫵媚的味道,這樣的風•情讓鳶尾的手一頓,複又給杜瑩然梳頭。
  海棠在房間裡輾轉反側,咬著下嘴唇想有什麼法子可以留在府中,這樣的結果便是第二日杜瑩然見著海棠,便發覺她眼角下的淡淡青色,還時不時伸手按捏眉心,仿佛在驅散頭疼。
  鳶尾用紅木篦子梳理杜瑩然的長髮,靈巧的雙手給杜瑩然梳理成了一個飛仙髻,鎏金燒藍蝴蝶蘭發飾隨著杜瑩然的動作,像是下一瞬便會振翅而飛,銅鏡比不得水晶鏡看人真切,多了一份模糊的古典美感,“頭疼了?”
  “昨夜裡沒有睡好。”海棠低聲說道。
  “是不是想到要跟著我離開齊府了,心中也是歡喜。”杜瑩然轉過身,笑盈盈看著海棠,伸手拉著海棠的手,毫不意外地發現海棠的手背細膩手心柔軟,根本不像是丫鬟的手。
  海棠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青筋直蹦,一陣陣生疼,甚至連腦袋也有些發暈,“小姐說笑了。”同時也從杜瑩然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好好。”杜瑩然說道,“我可沒有說笑。”
  海棠只覺得心中一陣陣發緊,脫口而出說道:“奴婢是家生子,父母都在齊府。”說完了之後,心中一陣痛快又有些發怵,飛快掃過這個房間,吳嬤嬤並不在,房間裡只有杜瑩然還有沉默的鳶尾。海棠對著鳶尾說道:“我想和小姐說說話,你出去一會兒。”
  鳶尾看了杜瑩然一眼,見著杜瑩然微微點頭,便提著裙擺出去。吱呀的門扉合攏,把陽光留在屋外,空氣中是淺淡的熏香味道。
  杜瑩然收回了看著鳶尾離開方向的視線,面上的笑容也淡了,眨眨眼說道:“可是……外祖母把你予了我。”
  “小姐是個心善人,出了府之後可以長伴杜老爺的膝下,可是奴婢出了府,便難見著了爹娘。”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海棠繼續說道。
  “我捨不得你。”杜瑩然低聲說道,“就算是離開了齊府,我也會常回來的。”
  以前海棠最為得意的便是杜瑩然親近她,此時以往的親近成了她想要避之不及的存在,“鳶尾要比奴婢更加沉穩,奴婢性子太跳脫了,吳嬤嬤就總是對我百般不滿意。”海棠幾乎迫不及待說起了自己的缺點,最後說道,“小姐也很快要嫁人,如何回來齊府,拜託小姐行行好,和夫人說把奴婢留在府中。”
  “你這樣,我很傷心。”杜瑩然低低地說,長髮遮住了她眼眸裡的冷意,如果是原本的杜瑩然,知道自己倚重時常說自己心裡話的丫鬟這樣說,恐怕難以接受。“你先前也一直同我說過,就算是我嫁人了,也會一直跟著我的。我一直都拿你當做最貼心的丫鬟。我什麼話都同你說,鳶尾是一直跟著我的,她都不知道。”杜瑩然輕輕地說道。原本的杜瑩然就是因為海棠說的真誠,才會許多貼己話都告訴了海棠。
  “奴婢小時候是這樣想的,現在已經長大了。小姐告訴奴婢的那些事情,奴婢守口如瓶,記掛在心中誰也不告訴”海棠說道。
  海棠的話,讓杜瑩然面上露出了冷笑,只是長長在睫毛在眼瞼落下扇形的陰影,遮住了她的情緒。海棠的話或許能夠哄著原本的杜瑩然,卻哄不住她。
  “小姐,實話同你說了,我娘親已經替我尋了一門親事,若是小姐的婚事定下來,就會同小姐求恩典,現在也不過是提早幾日罷了,我也真是因為同你親近,才會同你說這些。”
  杜瑩然點點頭,“我知道了,原來,你一直都沒有想過要跟著我。那我想問一問,你想要跟著誰呢?”杜瑩然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已經被海棠說服了一般。
  海棠一怔,“小姐……”
  “我知道表姐是個好的。”杜瑩然的說道:“你既然做過了我的丫鬟,我少不得替你打算。你跟著表姐如何?”
  海棠的心中狂跳,心中也開始盤算這樣的可能性,在海棠的眼中,齊灼華同她打聽杜瑩然的事情,是十分在意杜瑩然的,如果杜瑩然開口讓她跟著齊灼華,這件事情便有九成的可能性。
  “我……”她的嗓子都帶了些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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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離開(三)

  杜瑩然見著海棠意動覺得好笑,立即說道:“還是讓舅母安排好了,你既然已經是齊府的丫鬟了,我也不好多同舅母說什麼。”
  海棠被杜瑩然的這席話弄得嗔目結舌,她剛剛心動,此時怎會讓杜瑩然說這些話,說道:“奴婢也願意伺候大小姐。”
  原本今日裡起來的便有些遲了,此時日頭微暖,從薄薄的窗紗透了進來,房間裡多了暖陽的味道,淺淡的香甜氣息只覺得寧靜祥和。杜瑩然說道:“是不是不太和規矩,表姐身邊的一等丫鬟也滿了,而諸多的丫鬟之中,我記得表姐最看重她身邊的卷碧。”
  卷碧的性子沉默,是齊灼華身邊的第一得意之人,海棠想到鳶尾被自己擠兌的毫不看重,心中越發火熱起來,若是她去了齊灼華大小姐的身邊,豈更是得意?要知道齊灼華才是正經的齊家小姐。“奴婢也願意伺候大小姐。”海棠說道,“大小姐同小姐要好,每當奴婢伺候大小姐的時候,便能夠想起小姐。以前奴婢跟著小姐去大小姐那裡的時候,大小姐也喜歡奴婢的伶俐。”
  剛剛還口中說自己的駑鈍,此時在齊灼華的眼中又是伶俐了,杜瑩然越發覺得好笑,口中道“你有心了。”對著海棠微微點頭,可是接下來的話讓海棠懸起來的心重重跌落下去,“還是算了,畢竟表姐也不在府中,我……我見到舅母就說不出話來。”
  海棠從未如此失望過杜瑩然的膽怯,她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只覺得燃起來的希望的火苗被狂風吹得呼咻而滅,面上浮現起來的是冷笑,是啊,她怎會忘記了眼前的杜家小姐性子怯懦,在老祖宗和夫人面前,唯唯諾諾,近些日子看上去活潑讓她忘了先前的事情。
  杜瑩然說道:“如果表姐在府中,我會同她說,但是……”
  海棠此時心中失望,在房間裡再也呆不下去,敷衍了兩句就匆匆出了屋子。
  鳶尾再次進屋子的時候,杜瑩然開口說道:“你來得正好,替我更衣,等會讓劍蘭那丫頭陪我踢毽子。”難得的好天氣,加上又涮了一把海棠,她的心情可謂是十分好。
  海棠急匆匆出去的時候似乎衝撞到了吳嬤嬤,吳嬤嬤進入房間的時候滿是皺紋的臉上大大書寫著不悅二字。
  杜瑩然在心中盤算著離開齊府的日子不會太久,雖然不好收拾東西,卻讓吳嬤嬤清理庫房,擬出單子,什麼東西要帶走什麼東西不帶走。“吳嬤嬤來得正是時候,有什麼要帶走的,吳嬤嬤擬個單子。”
  吳嬤嬤一開始的時候就是不贊同杜瑩然留在齊府的,就算是齊家人待杜瑩然再好又如何?寄人籬下的日子怎會好過?果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杜瑩然臉上的快活的笑容消失,人也變得怯懦,現在能夠離開齊府,無疑是件好事。開口說道:“老奴這就去庫房。”
  杜瑩然微微一笑,便出了房間門。
  接下來的三日時光,杜瑩然用了大半的時間踢毽子,待到出了一身薄汗再洗漱,整個人無比舒爽。
  海棠因為杜瑩然的一番說辭,總是怏怏的,此時周氏已經找到了海棠的娘老子,告訴了海棠留下來這件事情,現在周氏身邊一段時間,之後再到老祖宗身邊,保留一等份例不變。
  海棠的娘口中念叨著阿彌陀佛,說是好事一樁,海棠的神情怏怏的,總是提不起來勁兒。
  “能夠不出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海棠的娘說道,她是管家娘子,人稱王婆子,海棠的樣貌便是和她的母親一脈相承,只是海棠的機靈只是面上的,學不得她母親的十分之一。
  “如果她一開始就這樣答應我,我不會多想。”海棠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她的娘親,說道:“在她說了,如果大小姐在府中,她便會同大小姐說,讓我伺候大小姐。”
  “伺候大小姐?”不得不說,王婆子表情也有些錯愕,此時她也迅速分析出來利弊,能夠跟在齊灼華的身邊無疑要比跟著夫人或者老夫人更好,“這件事情有沒有回轉的餘地。”
  “沒有。”海棠搖搖頭,“咱們小姐的性子在府中也是出了名的膽小,連對著夫人堂堂正正說句話都難得,又怎會為我去求夫人的恩典。”海棠的語氣帶著諷刺,話語之中盡是對杜瑩然的埋怨。
  “那你去找大小姐。”海棠的娘親略一思索之後,果斷說道:“山不過來便去就山,你忘了我教你的。”
  “去找大小姐?”海棠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傻丫頭。”王婆子說道,“大小姐在府中的時候便讓你不拘事情大小都告之於她,去了舞樂院還特地吩咐你了,若是有什麼大事,讓你送消息過去,現在她要離府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能不知會一聲?”
  海棠的眼睛一亮。
  王婆子繼續說道:“等到大小姐回府了,你再讓表小姐兌現諾言便是。”
  “我這就去。”海棠聽著母親的話,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風風火火離開,一掃之前的抑鬱之氣。
  海棠去給杜瑩然告了假,自領了腰牌出府,等到了舞樂院,齊灼華正在練舞的時候聽到有叫做海棠的丫鬟在門外候著,開口說道:“玉溪,你繼續練舞,我去看看。”
  “好的,灼華姐姐。”說話的女子五官姣好,大約是年紀小,面上還帶著些嬰兒肥,見之可親。
  齊灼華自樓梯上拾階而下,因為出來的匆忙,身上穿著的是火紅滾銀邊的舞服,眉心一點梅花狀花鈿,給平時秀美的她增添了雍容莊重之美,這樣的齊灼華讓海棠覺得有些陌生,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氣勢威嚴,讓海棠宛若見到了盛裝的齊家夫人。齊灼華上輩子過得並不如意,她又是個爭尖好強的,不肯把自己的不如意表露出來,邊刻意磨練出來自己的氣勢,此時配上華貴的舞服,竟是顯露了出來。
  “什麼事情?”齊灼華在來的路上先是奇怪海棠為何過來,後來想到自己臨行前的吩咐,此時便問道:“是瑩然發生了什麼嗎?”齊灼華的語氣又快又急。
  海棠對這樣的齊灼華竟是覺得十分陌生,沒有了以往的機靈,畏縮了一下。
  齊灼華更是深深皺著眉頭,卷碧雖然不愛言語,卻十分聰明伶俐,見著海棠的樣子,輕聲說道:“你是表小姐的丫鬟,這樣匆匆忙忙過來,可是表小姐有什麼事?”
  齊灼華也反應了過來,她對海棠素來溫和,怕是海棠沒有見過她這一面,被唬住了,面上的表情放得柔和說道:“我也是著急了,你快說說什麼事情?”心中只覺得眼前這丫鬟又多了一樁錯處,便是愚笨。
  海棠聽到解釋,心中一松,開口說道:“前些日子小姐出府,去了及第巷子,竟是遇上了正好進京的杜老爺。杜老爺思女心切,便要生了想法要把小姐留在身邊。前兩日夫人和老婦人都允了這樁事,只等著杜老爺養好身子前來拜訪的時候,便讓小姐跟著杜老爺離開。”
  除了杜瑩然嫁人這樁事,齊灼華次為在意的便是這樁事了,眉頭蹙起,“你怎麼不早些過來。”聲音又是冷冰冰的。
  海棠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說道:“前些日子奴婢告訴了夫人,奴婢知道大小姐同小姐親近,原本想著夫人會留下小姐的。”
  齊灼華眉頭仍是緊緊鎖著,若是其他時候,她的娘親自然會替她留下杜瑩然,可是現在看中的孟府屬意杜瑩然,她的好娘親自然不想見著杜瑩然,恐怕海棠同娘說的時候,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促成這件事。
  “好了,我知道了。”齊灼華說道,“這件事情我娘和祖母都已經應了,也是無法。”
  海棠小心翼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大小姐,你是不是回府一趟,畢竟說不準什麼時候小姐就走了。”
  齊灼華伸手捏了捏眉心,最近為了萬壽節練習舞曲,休息的不太好,又奉上了這件煩心事,只覺得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頭腦一陣陣發疼。
  海棠有些著急,她生怕齊灼華不回去,繼續說道:“大小姐你素來同小姐親近,臨行前說不定小姐還有些貼己話想要同你說。”
  齊灼華說道:“我會回去,等會我會打發卷碧回去知會我娘一聲,不是明日就是後日,我把手頭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去。”原本齊灼華是想著塵埃落定不回去也就罷了,海棠的話提醒了她,杜瑩然一直是聽自己的話的,回去了之後還是少不得要囑咐她一番,讓她順著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走下去,她才會安心!
  海棠面色露出了狂喜,齊灼華回去之後,杜瑩然自然會同齊灼華說起自己的事情,到時候來舞樂院的可就是自己了。
  這樣的念頭一起,海棠一路回到齊府的時候都是輕飄飄的,她已經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光輝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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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離開(四)

  齊灼華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見著一輛馬車停下,馬車剛停穩,便見著一淡綠衫丫鬟跳下了馬車,齊灼華本是漫不經心地一瞥,見著了那丫鬟,頓時停住了腳步,她可以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幕簾,目光灼灼幾乎灼燒了那幕簾,心跳也在不知不覺加快。便見著一隻素淨的手掀開了簾子,皓腕如玉懸著一串南珠,接著露出較好的面容,穿著湖藍色襦裙的女子出現了眼前,她的容顏秀美,尤其是眉眼之間的清愁讓人心生憐惜,齊灼華卻露出了滿臉的厭惡,這個女人她化成灰都認得,是柳蓮安!
  柳蓮安似乎感受到了旁人的視線,往齊灼華這邊看來,恰巧見著了齊灼華帶著嫌惡的表情,微微顰眉,她並不認得這位穿著華麗舞服的女子。齊灼華此時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壓抑住內心的嫌惡和憤怒,只是她藏在廣袖裡的手捏成了拳,手指也微微顫抖。
  柳蓮安見著齊灼華已經恢復了面無表情,幾乎認為剛剛的驚鴻一瞥是她的錯覺,柳蓮安回憶了一番確實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就把疑惑壓在了心底,對著丫鬟如墨點頭說道:“我就在這裡候著,你快去吧。”
  齊灼華沒有想過自己會見到柳蓮安,她滿腦子想到的便是唯一一次見著孟舒志流淚的畫面,那是她唯一一次見到孟舒志的淚水,孟舒志就是因為掛念這個女人!面無表情轉身進入了院子,如墨的步子匆匆忙忙,她的步子要比如墨舒緩的多,齊灼華的腦子裡紛繁的思緒。
  齊灼華想到了許久不曾回憶的上一世,那時候她也如同此時一般一身紅裝,連腳尖的繡鞋也是紅色上面繡著一顆明珠,還記得孟舒志掀開自己蓋頭的那一瞬,他的儒雅俊秀,她的怦然心動,她心中歡喜。就連新婚時候的不曾圓房,他推脫自己太累,她也願意為他在婆婆面前遮掩,他的學識他的風度他的儒雅,都讓他心動,她甘之如飴。誰料到,孟舒志竟是一心想著他的好表妹柳蓮安。齊灼華的眼睛閉上,她的眼眶有些發熱,對孟舒志有多少愛憐,就有多少的恨。她以為那些記憶她會一點點忘掉,她心中傷口的疼痛早已結痂,現在才發現並不是這樣,她依然介懷。今日裡見著了柳蓮安便如同親手撕開了那些血淋淋的回憶,讓她痛苦的上輩子。
  “灼華姐姐。”齊灼華睜開眼,便見著了孟玉溪的笑顏如花。是了,那已經是上一世了,若不是孟舒志的妹妹孟玉溪也不會此時對著自己面上有笑容,那時候的孟玉溪所承認的嫂子只有柳蓮安一個人。“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孟玉溪對著齊灼華眨眨眼。
  如墨多看了齊灼華一眼,發現這個穿著紅火的舞服的女子面色蒼白,正是因為蒼白的面色穿著紅衣,反而襯出了驚人的美麗。
  “是我表妹的丫鬟過來了,我不在的時候府裡發生了一些事……”齊灼華說道,“晚上的時候同你細說,這丫鬟我在門口見過,還有位姑娘在門口候著你吧。”
  “是我表姐。”孟玉溪的眼眸彎起,“我同你說過,叫做柳蓮安,我表姐生得美,性子也好,學問也好。等到有機會讓你們認識一番。如墨,你面前的這位是齊姑娘。”
  如墨脆生生給齊灼華行禮。
  齊灼華忍住想要往後退一步的衝動,上一世她鬥不過柳蓮安和她的好婢女如墨。她的面色越發蒼白了,“好。”齊灼華的眼眸垂下,遮掩住了情緒,“快去吧,別讓她久等了。”
  “恩。”孟玉溪點點頭,“剛剛如墨說了是有要緊事,不然今兒就替你們引薦了,我先走了。”
  齊灼華淺笑著看著孟玉溪的離開,孟玉溪的腳步輕快,帶著舞蹈的節律性,她上輩子的時候就知道她的這位小姑子擅長舞樂。
  齊灼華刻意接觸孟玉溪,帶著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回到房間之後盤坐在古琴面前,手指撥弄琴弦,發出悅耳的聲響,上輩子柳蓮安就是齊灼華的噩夢,這輩子不會是自己的了。齊灼華的眼睛閉上複又睜開,眼眸裡都是堅定,她不會嫁給孟舒志,就讓柳蓮安對上杜瑩然吧。
  卷碧默默給齊灼華斟了一杯水,今日裡的小姐自從見著了海棠,情緒便有些不對,後來見著了那柳蓮安更是心緒起伏。
  此時在舞樂院的門口,孟玉溪如同一隻歡快的蝶,繞著柳蓮安打轉。笑著說道:“好表姐,你來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柳蓮安面上的笑容如同曇花一現,很快消失了,面上甚至帶了一些憂傷,抿了抿嘴,垂下頭說道:“還是不要了,我……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談。”
  “是我糊塗了。”孟玉溪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走,我知道附近有個好地方,先前便想著帶你來的。”單手抓住了柳蓮安的手,拖著她往前走。
  柳蓮安往前走,回首對著如墨微微頷首,如墨回應柳蓮安的是堅定地點頭。
  兩人到了附近的茶社,嫋嫋茶香,柳蓮安捧著清茶,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孟玉溪頓時有些手無足措,“姐姐,究竟是怎麼了?”
  柳蓮安一直默默流眼淚,她的樣貌本就容易讓人心生憐惜,此時又是垂淚不已,讓人越發覺得心痛,“你快說啊,急死我了。究竟是什麼事情。”孟玉溪可以說是急的團團轉。
  此時如墨開口說道:“我替小姐說吧。”
  “如墨!”柳蓮安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道,“別讓玉溪為我憂心。”柳蓮安對著如墨搖頭的樣子,說不出的脆弱。
  “我一定要說。”如墨正色面對著孟玉溪,“大小姐,我們小姐未來的姑爺死了,死得不名譽。”
  “什麼?!”孟玉溪的眼睛瞪得很大,“你仔細同我說說,怎麼回事。”
  柳蓮安嚶嚀一聲,用手絹捂著臉。
  如墨口中的姑爺是柳蓮安自小定下來的親事,可謂是門楣相當。自從柳蓮安小時候便是玉雪可愛,孟老夫人又喜歡熱鬧,便把柳蓮安養在身邊,吃住行無一不精緻,只等著柳蓮安嫁人了,孟老夫人便會替她準備下豐厚的嫁妝。三年前柳蓮安的母親亡故,等到柳蓮安剛出了孝,父親又是亡故,孟老夫人疼惜柳蓮安,更是把她疼到了眼珠裡,柳蓮安隱藏自己哀痛的同時也就生了別樣的心思,據如墨打聽,因柳蓮安又要守孝,他那好夫婿便有了尋花問柳的毛病。柳蓮安知道這個消息了之後,暗自裡哭了一場,越發瞧不上她未來的夫婿了,心中有個隱秘的念頭在生長。前些日子打聽出來她未來夫婿的身子恐怕不太好,柳蓮安並沒有憂愁甚至祈禱上天讓他好不了,那時候如墨把她的那點心思點明,如果可以她嫁給孟舒志豈不是更好?如墨的話讓柳蓮安堅定了決心,也就有了書局裡勾•引孟舒志的那一幕。此時知道了他死了,柳蓮安心中微動,第一時間便找到了孟玉溪。說來也奇怪,孟舒志雖然才高八斗,雖然但在情感上似乎頗為駑鈍,前些日子如此明示暗示,孟舒志都不會所動,讓柳蓮安便準備從孟玉溪這邊下手了。
  “我的好姐姐。”孟玉溪抱著柳蓮安,為柳蓮安也留下了眼淚,難怪她不願意開口說這件事情,那樣的人說出來就髒了柳蓮安的口。
  “府中我也就同你說說。”因為長時間的哭泣,柳蓮安的聲音有些沙啞,剛剛的哭泣讓她的眼眶發紅,一雙眼眸因為淚水的浸潤泛著水光,“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想一死了之。”
  “怎麼可以!”孟玉溪連忙攬住柳蓮安,掰正了她的身子,正色道:“你可不能想不開,現在雖然艱難了些,將來總是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我克死了父母。”柳蓮安捂臉道,“還沒有嫁人,他又……我這輩子便是青燈古佛罷了。”
  “姐姐萬萬不可以如此自貶,你父母之死怎與你有關?那……髒人更是自作自受!”孟玉溪急得連忙說道,“你這樣豈不是讓祖母憂心,府中總有替你做主的長輩。”
  “這話我也就私下裡同你說,”柳蓮安攬住了孟玉溪,湊到了她的耳邊,“等到我出了孝,年歲上也就……孝中不能議親,我有何法?”柳蓮安的淚水順著孟玉溪的脖頸滴落。“不,是我不孝。”柳蓮安猛地說道,離開了孟玉溪,站了起來,面上猶自掛著淚痕,“父母亡故,我只想著自己的事情,是為不孝。”
  “姐姐,又沒有旁人,我知道你的,你沒有不孝。”孟玉溪連忙說道,“好姐姐,你別這樣自責,我看著便覺得心疼。”孟玉溪站了起來,在窗邊繞著圈子徘徊,口中喃喃道:“這該如何是好,讓我想想,說不定會有辦法。”
  “有你這份心,我便好了。”柳蓮安用手絹擦乾了淚水,對著孟玉溪襝衽行禮,“罷了,這件事情是我的緣法了,將來如何,我也管不到了。”
  見著柳蓮安露出了生無可戀的模樣,孟玉溪更加著急了,“我,我好好想想。”
  “大小姐,我們府上不是有合適的人選嘛。”如墨嚷嚷道。
  孟玉溪聽到如墨的話,猛地冷靜下來,“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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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離開(五)

  “表哥那般人物豈是我這樣不祥之人能夠肖想的。”柳蓮安扯了扯如墨的臂膀,“別說了。”
  “我一定要說。”如墨對著孟玉溪接著道:“老夫人和夫人都喜歡我家小姐,還念叨可惜了我家小姐自幼有了婚姻,若不然便可親上加親,現在豈不正好。”
  孟玉溪一愣,喃喃道:“我倒是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那您正好可以想一想。”如墨繼續說道:“咱們小姐生得好,才學好,同表少爺站在一塊兒便是一對玉人。前日我家小姐做了個玉佩的墜子,予了表少爺,我分明見著表少爺臉紅了,表少爺心中也是有我家小姐的。”
  “別說了。”柳蓮安猛地站起來,她的面色漲得通紅,厲聲說道:“如墨你這樣的說法是要逼死我,我送表哥墜子,只是為了求他高中,何曾有過別的念頭?你這般的說辭,豈不是說我二人私相授受!”柳蓮安的話摘清了自己,卻沒有替孟舒志辯白,若是旁的人聽到定然以為如墨的說法是孟舒志對柳蓮安有意,起碼現在孟玉溪就有這樣的念頭。
  如墨撲通一聲跪在了柳蓮安的面前,深深叩首,接著說道:“小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實話實話罷了,表少爺尚未婚配,你也沒有,奴婢知道你的心意,是為了祈求表少爺高中,但是表少爺未必心中無你。”接著如墨叩首的方向轉向了孟玉溪,“大小姐,如果我家小姐做了孟府的少夫人,豈不是和你也是連襟交好。”
  柳蓮安此時面若朝霞,一雙水眸霧濛濛的,讓孟玉溪盯著柳蓮安發了呆,扯著孟玉溪的衣裳,“你……你別聽她胡說,如墨,我回去了定然要罰你。”
  “只要為小姐好,奴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墨說道。
  “你這丫鬟是忠心耿耿。”孟玉溪聽著如墨的話,反而笑了,因為柳蓮安的婚約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此時聽著如墨的話,直接點醒了她,“她說的有理,若是你做了我的嫂嫂豈不正好。”孟玉溪笑著拍了拍手,如此說道。
  “你也取笑我。”柳蓮安垂頭,只是面上的一抹嫣紅越發明顯。
  孟玉溪對如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站起來,然後拉著柳蓮安的手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做我嫂嫂。”她扯著柳蓮安的臂膀,偎在她的懷中撒嬌。
  “我配不上表哥。”柳蓮安囁嚅說道,神情帶著不安。
  “才沒有。”孟玉溪笑著說道:“你的好處你家丫頭都替我說了出來,我瞧著這件事好,這件事情我替你打探。”
  “你……”柳蓮安抬眼,欲言又止說道:“這樁事,沾上了對你沒有好處。”
  “誰說沒有好處。”孟玉溪的強脾氣上來了,加上她也不能眼睜睜見著表姐落得青燈古佛的下場,“好處多著呢,你就交給我。”
  “奴婢替小姐先謝謝大小姐了。”如墨果斷笑著說道。
  “你看看還是你這個丫頭伶俐。”孟玉溪彎起了眉眼,“表姐,你也別哭了,瞧著你哭,我心疼。”
  “恩。”柳蓮安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柳蓮安盥洗過,用涼水鎮了鎮眼,便好了許多,眉眼之間的清愁也消散了不少,聽到孟玉溪說起好笑之處,還用手帕捂著嘴淺笑,這讓孟玉溪越發自責,自從去了舞樂院之後忽視了表姐,之前說不定表姐聽到那男人的混帳之中,背地裡偷偷哭呢。
  “對了,我剛剛在舞樂院的門口,見著了一個穿著火紅舞服的姑娘,她看上去美得緊。”柳蓮安說道,齊灼華那一瞬間的表情她有些介懷。
  “那是齊府的小姐,叫做齊灼華。”孟玉溪笑著說道,“這次萬壽節上的節目,她是主事人,生得美性子好能力也強。”
  “我瞧著她有些眼熟,還當自己見過呢。”柳蓮安說道。
  “許是表姐記錯了。”孟玉溪說道,“齊府裡有一個杜姓的表妹,灼華姐姐說她表妹害羞,兩人大半時候待在府裡,外出的時候並不多。”
  “原來如此。”柳蓮安點點頭,“看上去十分有氣勢呢。”
  “她平日裡不是這樣的。”孟玉溪說道,“她表妹的丫鬟來了舞樂院,指不定是有什麼煩心事。”
  這倒可以解釋她的神色為何冰冷,柳蓮安放下了這一節,不著痕跡奉承起孟玉溪來,這讓孟玉溪舒坦的同時心中越發愧疚,想著過些日子萬壽節結束了之後,好生撮合自家的兄長和表姐的好事。
  柳蓮安見著孟玉溪含含糊糊說起了等到了萬壽節結束了之後會回去撮合這件事,心中也放鬆下來,面上通紅說道:“玉溪!”
  “好了我不說了。”孟玉溪笑著說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恩。”柳蓮安此行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心中十分歡喜,孟舒志樣貌俊朗才學出眾性情也是醇厚,有孟玉溪的撮合,還有她自個兒的努力,這一番定然是可以達到她的目的的。柳蓮安想到自己和孟舒志紅袖添香的情景,面色酡紅,手指攪動著手帕,春心大動。
  孟玉溪只當是柳蓮安害羞,笑著搖頭離開了。
  馬車之中,並無旁人了之後,如墨笑著說道:“恭喜小姐,此番得償所願了。”
  柳蓮安矜持地笑著說道:“還說不準的事情,若是萬壽節前,夫人給表哥定了親,一切都是虛影。”
  如墨笑著說道:“小姐多慮了,明年便是表少爺下場的時候,夫人怎會在這個時候讓表少爺分心。”
  柳蓮安其實也是這樣想的,聽著如墨暢想未來,主僕二人面上是如出一轍的微笑。只是世事難料,主僕兩人不知道,柳蓮安那隨口一說的謙虛之語,竟是一語成謁。
  孟玉溪回到了舞樂院的時候,齊灼華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同孟玉溪說道:“剛剛我已經同師傅告了假,明日裡要回去一番。”
  “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孟玉溪開口問道。
  上輩子齊灼華最為豔羨的便是杜瑩然的一切了,因為杜瑩然過得好,她心中總有一種扭曲感,若是能夠把她踩在腳下……這樣想著,齊灼華歎息一般說道:“我同你說過的,我的表妹,她要離開了。”
  “我記得你說過她的爹爹並不在京中,是要嫁人了嗎?”孟玉溪問道。
  齊灼華搖搖頭,解釋了前因後果,說道:“我當她是最親近的所在,她這次離開,卻……”齊灼華的欲言又止,不著痕跡給杜瑩然按了罪名。
  “她怎麼可以這樣!”孟玉溪的眉頭皺了起來,對那素未謀面的杜瑩然多了些厭惡,“灼華姐姐你為了她,都不曾在京中多走動一番,她就這樣一聲不吭離開了。”
  “她爹爹到了京中,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齊灼華歎息道,“和她相交一場,在她離府之前,我總想著和她見一見。”
  “我原本常聽到畫本裡的白眼狼,此時竟是知道真的有這般的人物。”孟玉溪替齊灼華憤憤不平。
  “她就是性子害羞,說不準是有什麼難處的。”齊灼華太清楚孟玉溪的性子,和她反著說,更容易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果然孟玉溪冷哼一聲,表情厭惡。
  “好了,不說這些煩心事。”齊灼華聞聲道:“你那表姐,此番過來找你,又是何事?”
  涉及到表姐的婚嫁一事,孟玉溪不好說的直白,含含糊糊說道:“原本是樁壞事,不過,我插手了,便要讓壞事成了好事。”
  齊灼華心中明瞭,結合上輩子的記憶,豁然開朗,原來竟是此時孟玉溪開始偏向了柳蓮安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了扇形的陰影,“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也祝你得償所願。”
  “恩。”孟玉溪快活地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惜最近忙著萬壽節,不然我就回去了。”
  “若是事情急,同師傅告假便是。”齊灼華溫聲說道。
  “倒也不至於。”孟玉溪笑著說道,“左右我哥明年要下場,我娘總不至於在這個時候……”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孟玉溪噤了聲,吐吐舌頭。
  齊灼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卻是冰涼,“原來你竟是存了這個心思。”
  “好姐姐,這件事情萬萬不可透露了出去。”孟玉溪說漏了嘴,撲在了齊灼華的身上。
  齊灼華往後躲了一步,“那得要看你的誠意了。”
  “我的誠意有啊。”孟玉溪笑著說道,“萬壽節後,咱們留仙樓見。”
  “你說說看,是怎麼回事了?”齊灼華漫不經心開口,心中十分緊張,上輩子她沒有弄清楚的事情,她想要弄個明白!
  孟玉溪娓娓道來,讓齊灼華失了神,原來竟是這樣,睫毛扇動,嘴唇甚至有些顫抖說道:“有你這個紅娘,一定是馬到成功。”
  “那當然。”孟玉溪笑得得意。
  齊灼華想到杜瑩然,這輩子她親手推她入了深淵,看著她重複自己前世的命運,表情一時說不清是解脫還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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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離開(六)

  杜瑩然翻看手中的單子,鼻子只覺得癢癢,打了一個噴嚏,“小姐你身上的風寒還沒有好?鳶尾,快把窗扉合了。”
  “哪裡就至於了。”杜瑩然合攏了手中的單子,淺笑著說道:“說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嬤嬤這單子擬得很好,我踅摸著爹爹不是明日便是後日,身上就應當大好了。”此時窗外秋色正好,微風把樹枝吹得嘩嘩作響,落葉被捲入到了微風中打著旋兒。
  “這樣就好。”吳嬤嬤素來嚴肅的面上帶著笑,“老爺多年在外也不容易,小姐今後要好生孝敬老爺,畢竟能夠常伴老爺膝下的日子也不會久。”吳嬤嬤想到了孟家的芝蘭玉樹,眉頭越發舒展開來。既然孟家的孟舒志原本是周氏替齊灼華相中的,那麼這個人差不了。
  “嬤嬤說的是。”杜瑩然單手托腮,淺笑著說道。在吳嬤嬤進來之間,她正描扇骨,做柄摺扇送與父親。
  “海棠那丫頭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偷懶去了。”吳嬤嬤望了眼窗外,說道。
  “隨她了。”杜瑩然揮了揮手,“今後也不是我丫鬟了,管她作甚。她這樣的性子。”杜瑩然搖搖頭,海棠這樣的性子若是去了周氏那裡,可有她好受。更遑論史老夫人那裡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了,從敞開的窗扉看到海棠疾步走進了院子,轉眼便推開了紅木門,海棠一臉喜氣,脆生生喊道:“小姐,我剛打聽出來一個消息。”
  “說來聽聽。”杜瑩然放下手臂,面向海棠說道。
  “大小姐明兒就要回來了。”
  “這對你還真算是一樁好事。”杜瑩然對著吳嬤嬤說道,“嬤嬤這幾日擬單子也辛苦了,先休息吧。”
  吳嬤嬤輕聲說道:“小姐,老奴有句話要說,就算是大小姐要回來了,小姐也當去及第巷子陪著老爺的。寄人籬下哪裡有在自家舒暢?”當年便是因為齊灼華的拼命挽留,杜瑩然才留在了齊府上的。
  “這我自然知曉。”杜瑩然說道,“當年是年紀小,很多事情不懂,現在才知曉,什麼是最好的。”
  海棠聽到這話,臉耷拉了下來,她這次不跟著杜瑩然出府,又自覺是齊府之中人,聽著吳嬤嬤和杜瑩然的話,心中十分不舒坦,甚至覺得杜瑩然話語裡的未盡之意是在怪罪齊灼華。
  “表姐待我好的緊。”杜瑩然似笑非笑看了海棠一眼,說道,“若是嬤嬤再說下去,海棠恐怕是要不依了。”
  海棠臉一紅,想要辯駁,就看到了吳嬤嬤的眼睛眯起面色不善,這個表情讓海棠唬了一跳,心中有些發虛,說道:“嬤嬤,這幾日您辛苦了,就像小姐會說的,午睡是正好的時候。”吳嬤嬤也懶得理會海棠,原本木門就沒有合攏,自推門而出了。
  杜瑩然又帶著幾分懶散的味道單手撐腮,說道:“你去了舞樂院?”
  海棠被杜瑩然看得心中一緊,說道:“並不曾,是遇到了卷碧,她剛剛回來說的,明日裡大小姐便要回來了。”
  “我知道了。”杜瑩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好了,明日裡表姐回來了,我會同她說的。”
  “奴婢謝謝小姐。”海棠一喜,連忙說道。
  這天夜裡杜瑩然一夜無夢,而齊灼華上輩子的事情在夢中糾纏著她,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這青色讓周氏見著了,又是心疼,“不過是幾天,便又瘦了。”
  “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齊灼華同娘親說著,“妹妹要離開齊府了,母親怎地也不告訴我。”
  “誰與你說的這件事?”周氏的眉頭一皺,繼而說道:“海棠那個丫頭?”
  “娘不用管是誰說的,我知道了,總是要回來見見她的。”齊灼華並沒有回答周氏的話,而是如此說道。
  周氏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同杜瑩然要好,只是也要知道輕重,她回去這樁事,已經定下了。”
  “娘,我知道的。”齊灼華按了按娘親的肩膀,“我又豈是不知輕重之人,我知道娘近些日子也不想見著她,她出府也是好事。”
  周氏的表情有些尷尬,微嗔道:“還不都是為了你。若不是那孟家的公子……”
  齊灼華笑著說道:“日子都是過出來的,你現在見著她是好,豈知她今後會可憐?”這話說得輕周氏沒有聽清,挑挑眉正欲問什麼,齊灼華就岔開了話題,“好了,我同她姐妹相交一場,作為長姐,囑咐她兩句罷了。母親放心,我並不是邀她留下。”
  “你心中有數便好。”周氏說道。
  杜瑩然見著了齊灼華的黑色眼圈,垂首說道:“我讓姐姐擔心了,瞧你,昨夜裡都沒有睡好。”
  “可不是。”齊灼華拍了拍杜瑩然的手背,微嗔說道:“若不是母親告訴我,我還不知曉,你要走了,想瞞著我不成?”
  “並不是誠心如此。”杜瑩然說道,“總不至於今後都見不著面了,都在京中呢。姐姐這段時間又是忙著萬壽節的歌舞。若是耽擱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哪裡就會耽擱了。”齊灼華歎息一聲說道,“你自小便同我玩在一處,我當真捨不得你。我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一直同我在一處呢。”
  杜瑩然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記得兒時的承諾,只是舅母說,都是些玩笑話,讓我常伴父親的膝下才是正理。”
  兩人你一來我一句,雖然面上掛著真誠的笑容,內心都對對方是嗤之以鼻,齊灼華說道:“姨夫到京中有什麼打算?”
  “我還不知曉。”杜瑩然說道,“上次匆匆忙忙也不曾問起。”
  “是這樣啊。”齊灼華說道,“姨夫一手好醫術,我記得他先前可是願意傳給你的。不過,我想,你應當是沒空,就算是去了及第巷子,也不能忘了舞樂之道。”
  杜瑩然的眸子帶了些冷意,她都要離開齊府了,這齊灼華還生怕自己學醫,開口說道:“舞樂不會忘,姐姐送我的衣裳,這次都一併帶出去。”
  “這樣就好。”齊灼華說道,“你可要應了我這樁事。”
  “姐姐的話,我豈敢不從。”杜瑩然說道,“我應了姐姐這樁事,也希望姐姐應了我一樁事。”
  “說來聽聽?”齊灼華挑挑眉說道。
  “就是這個丫頭了。”杜瑩然推了海棠一把,把她推出來,海棠見著齊灼華的面上帶著笑,想到那一日齊灼華的氣勢十足,小腿肚子竟是有些打顫,“大小姐。”
  杜瑩然開口說道:“海棠是家生子,我若是帶她出去,反而是我的罪過了,姐姐喜歡海棠,不如便收下我這丫鬟好了。”
  海棠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杜瑩然已經替自己開了口,便給齊灼華行禮,“奴婢願意伺候大小姐。”
  齊灼華的鳳眸危險地眯了起來,這是她發怒的前兆,聲音也帶了涼薄的冷意,“好妹妹,你這是何意?”
  “海棠同我主僕一場,我總要替她謀劃一番,她說了想要跟著姐姐,我就如了她的願罷了。”杜瑩然說道,“這話原本應當同舅母說,只是我膽子小,也只敢同姐姐你說。”
  “若是妹妹的話,我原本應當應了的。”齊灼華歎息一聲說道,海棠聽到這裡,心中一沉,她沒有想過齊灼華會不願意要她,不等齊灼華說完,就說道:“大小姐,先前你也是誇過奴婢伶俐,說奴婢做事做得牢靠。”
  “原來海棠還替姐姐做過事。”杜瑩然微微一笑,不知何時從腰間的扇帶裡掏出一柄摺扇,扇面是她親手做的怪石圖,手中摺扇打開,遮住了上翹的唇角和唇邊的梨渦,只露出彎起的眼眸,“既然如此,表姐就更當留下這丫頭了。”
  齊灼華只覺得眼前的杜瑩然和往昔不同,惱怒海棠的駑鈍,若是海棠把過往的事情捅出來,那她成了什麼了?!開口說道:“先前她是又一次替我跑過腿,既然想要留在我身邊,便留下吧。”心中到底有些不甘,瞪了海棠一眼,只是海棠陷入到了狂喜之中,沒有注意到齊灼華的神色。
  杜瑩然注意到了齊灼華的眼神,收攏了摺扇,輕笑著說道:“妹妹祝姐姐得償所願,又得了一名忠僕。”
  齊灼華到底是經歷過一世的人,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無非是個小丫頭罷了,此時淺笑著說道:“我奪妹妹心頭所好了。”
  “不礙事。”杜瑩然說道。
  齊灼華從杜瑩然那裡出來的時候,便多了個丫鬟海棠,齊灼華知道海棠是有多不著調,背著海棠同卷碧說了:“卷碧,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你在府中替我調•教她一番。”
  “奴婢知曉。”卷碧應聲說道。
  既然卷碧要留在府中,就得另挑個丫鬟待到舞樂院了,這之後,每次在舞樂院使喚人不順手的時候,齊灼華都忍不住想到杜瑩然把海棠推給自己的這件事情,牙根有些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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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離開(七)

  杜瑩然估算的不錯,第二日一清早,便有杜斐前來齊府拜訪,因為正逢著是休沐日,齊肅之也在府中,齊肅之便是齊灼華之父,吏部右侍郎之位。杜斐年少時候頗有才名,原本青雲直上指日可待,誰也不曾想自從妹妹去後,竟是辭官行走天下,做了游方大夫。
  齊肅之可歎杜斐的才華,輾轉也聽說過杜斐在醫術上的卓越,又覺得無論是做哪一行,杜斐皆是俊傑之才,杜斐同齊肅之長談了許久,接著杜斐拜會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同齊肅之私下說了會兒話,才讓後院的其他女人聚在一團,“去把瑩然那丫頭叫來,知道她爹爹來了,她還不知道歡喜成什麼樣子。”史老夫人笑著說道。
  杜斐見著穿著鵝黃色衣裙,陪著桃紅色彩霞半臂的杜瑩然步伐輕快邁了進來,頭上梳著雙髻用紅色的發帶繡著玉兔搗藥的圖案系著,發帶的末端繡了兩顆粉色晶石,隨著杜瑩然的走動,泛著璀璨的光芒。杜瑩然身上的衣裳活潑,不過垂著頭,讓人覺得她仍是如同往昔那般怯懦膽小。
  史老夫人招招手,杜瑩然上前乖乖倚在了史老太太的懷中,史老太太也是萬分複雜,剛同杜斐說杜瑩然的婚事,這樁事已經定的八•九不離十了,想到杜瑩然的母親,便格外感慨。摸了摸杜瑩然柔軟的髮絲,剛進府的時候還是軟軟小小的一團,現在很快便要及笄,再然後便要嫁人了。
  “都在京中,若是無事了,常回來看看,你可知道?”史老夫人說道,因為感傷,她的聲音顯得略微低沉。
  杜瑩然輕輕應了一聲。
  史老太太囑咐了幾句話,便輪著了周氏,屋中的長輩一一說著勸勉的話語,同時送上了自己備下的禮物,杜瑩然雙手接過,再讓身後的鳶尾收下,口中說著應景的話。
  齊灼華原本是準備一早就離開,杜斐來了,她也就等到送走了杜瑩然再離開,輪到她上前,自是表現出與杜瑩然的情深意重,並得了杜斐的首肯,等到萬壽節之後,要去及第巷子拜訪杜瑩然。齊灼華的話並不讓杜瑩然意外,杜瑩然自然滿口應承了下來,齊灼華這般的作態,若是她拒絕了,反而顯得自己心性涼薄。故而杜瑩然面上帶著笑,雙手握著齊灼華的手,“表姐若是得了空,瑩然自然掃榻以待。”
  齊灼華的面上帶著如出一轍的微笑。
  杜斐欣慰地頷首,當年把杜瑩然留在齊府,正是因為齊灼華同杜瑩然交好,正是因為聽了齊灼華的話,考慮帶著杜瑩然跟著自己漂浮不定,也沒有身份相稱的同伴,他才把女兒留了下來。
  杜瑩然瞥到了杜斐的神情,垂首睫毛輕輕閃動。
  在杜斐到達齊府的兩個時辰後,一行人終於帶著沉甸甸的輜重,駛向了及第巷子。來得時候杜斐是輕裝簡陣,走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帶上了女兒。
  在齊府的時候杜瑩然原本垂著頭,登上馬車的時候頭便揚了起來。回首看著齊府,面上兩點梨渦深深,此時微風垂頭,頭上的發帶被風吹動,粉色晶石更是在陽光之下璀璨生輝。她離開了齊府,想到今後同杜斐的生活,心中便覺得十分期待,在齊府的時候心頭總有陰霾,此時才算是真正散開。
  “瑩然?”杜斐掀開了馬車的帷布,喚著女兒。
  杜瑩然笑著應了一聲,也鑽入到了馬車之中。
  馬車行駛在青石板上,發出匝匝的聲響,杜瑩然撩起了馬車車窗的簾布,瞧著京城裡的繁華。
  杜斐開口說道:“每年來京城,便覺得一年一個樣。”
  “今後爹爹就在京中,親眼見著這太平盛世。”杜瑩然說道。
  “好。”杜斐笑著說道:“我既然已經應了你,你又何必擔心我離開京城。”
  “我不擔心。”杜瑩然搖著頭,“爹爹,我們在京城裡開家小藥鋪,你教我診脈開方。”
  杜斐失笑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最不耐這些,還有剛剛我記得你表姐還囑咐你要常習舞,讓我看著你跳舞。”
  “彩衣娛親我自然不會忘。”杜瑩然的笑容不變,齊灼華那種人,何必同她置氣,更何況跳舞原本的杜瑩然不擅長,不代表現在的自己不擅長,接著說道:“小時候不願意學醫是表姐說我不合適,我也總想著連跳舞都駑鈍得很,又怎麼學醫?誰知道偶然外出接觸了個游方郎中,才發覺中醫之瑰麗。爹爹,上次我斷脈,難道斷的不好。”
  “斷的不錯。”杜斐說道,“若是你學醫也可,只是我這裡不允半途而廢,你可知曉?”
  杜瑩然唇瓣揚起,鼻頭微皺,笑意就蕩漾在了溫柔的杏眸之中,“當然,爹爹,我有種預感,我會學得很好。”
  杜斐見著杜瑩然面上的璀璨笑容,失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髮髻,“那爹爹就拭目以待了。”聲音柔和,父女兩人情感親昵,未見隔閡,仿佛這麼多年來,都相處在一處似的。
  兩人交談言笑晏晏,回到了及第巷子。這一路上的交談,讓杜斐發覺上一次並不是自己燒糊塗了的錯覺,女兒的性子真的比以往要開朗的多。把杜瑩然養在了齊府之中,除了無法父女天倫之外,便是覺得女兒的性子越發唯唯諾諾讓他遺憾,此時兩個遺憾皆補齊了。
  到了屋子裡,兩人仍有一籮筐的話要說,便打發其他人收拾屋子,父女兩人在正廳中交談。
  “我說一清早就聽到爹爹你來了,左等右等,皆沒有人來尋我,原來是舅舅在同你說話。”杜瑩然雙手奉茶,等到杜斐接過了茶水,自個兒托腮倚在茶几上。
  杜斐也不覺得女兒沒有正形,原本覺得齊府把她素來活潑的閨女養得怯懦,現在活潑起來,正是他所喜歡的,呷了一口茶,茶水雖然普通因為是女兒親手奉上,也覺得格外清香,說道:“我同他少年時候曾師從一處,同你娘親的緣分也是因他而起。”說起了杜瑩然的娘親齊氏,杜斐的聲音越發柔和,那溫柔也溫暖了眉宇之間。
  杜瑩然的眼睛睜大了,她雖然寫了這本書,但是書中的小細節並沒有提到,所以不知道這一節,“我當舅舅十分嚴肅,名諱中也有一個肅字,在府中的時候,恭敬有餘,卻是親近不足。竟沒有想到和爹爹有如此的淵源。”
  杜斐微微一笑,想到了齊肅之的話,又是歡喜又是惆悵,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髮絲說道:“莫不是說我,便是你今後的緣分也落在了你舅舅身上。”
  杜瑩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問道:“爹爹取笑我了。”杜瑩然摩挲手中的青花瓷杯,她知道杜斐要同她說什麼。
  果然,杜斐開口說道:“你外祖母前些日子給我寄的信,說的是你的婚事,你娘不在,這件事情不要羞澀……”杜斐剛說完,看了杜瑩然一眼,表情有些錯愕,他以為女兒會有小女兒家的羞澀,但是並沒有。
  “爹爹,我先前便知道這件事情。”杜瑩然脆生生地說道,“外祖母同我說過,孟家的芝蘭玉樹,孟舒志。”
  杜斐看著杜瑩然,說道:“我剛進京城,也不知道是什那麼回事。也並不曾應下,今日裡你舅舅同我說起了孟舒志此人,文采斐然且不提,性情也是溫和的,帝師之家,長輩也好相與,我便意動。最為關鍵的是,他曾說起,你舅母也曾屬意孟家這位公子,還托人打聽了,只是臨末孟家夫人瞧上了你,這才作罷。”
  “這一節,我也模模糊糊聽過的。”杜瑩然說道。
  “我知道你同齊家丫頭要好,只是莫要覺得你搶了她的姻緣,這樁事屬於你的緣分。”杜斐聽了齊肅之的話,心中便也屬意了孟舒志,之後同史老夫人的交談便默認了這樁婚事。“你外祖母還認識一戶人家,打算說與你表姐。”
  杜瑩然聽到杜斐說著搶姻緣的事情,便覺得好笑了,周氏覺得自己搶了齊灼華的姻緣,其實真正當是齊灼華搶了屬於杜瑩然的姻緣,還順便坑了一把原本書中的人生贏家。
  “瑩然?”
  杜瑩然回過神,淺笑著說道:“爹爹,這孟家公子真有你說的那般好?”
  “我說與你聽。”杜斐病中也沒有閑著,托人打聽了孟家的事情,此時盡數同女兒說了。
  杜瑩然雖然聽過海棠講過,但是海棠打聽出來的側重面和杜斐口中的又不大一樣。“我知道了。”杜瑩然點點頭,“女兒常想著宜和長公主的事情。”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嫁人,學了宜和長公主那般孑然一身,更為瀟灑。本朝的□□把穿越男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極致,宜和公主把穿越女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高點,杜瑩然唯臻於醫術,想著學習爹爹這般行走于天下,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杜斐只當是女兒在害羞,笑著說道:“女兒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在及第巷子樹下還有我當年埋下的女兒紅。”
  杜瑩然眨眨眼,“做宜和公主那般,豈不也是瀟灑?”
  “若是你有宜和公主那般的身份,自然可以。”杜斐的唇角勾起,露出淺笑,眼神更是溫柔,“我總不能陪你一輩子的,孤身一個女兒家在世間總是艱難。宜和公主身邊自然有人替她劈堅斬棘,可是,我的瑩然,爹爹無法護你一生。”
  杜瑩然見著杜斐的笑容,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是啊,也只有如同宜和公主那般的高位,又有本朝□□的祖訓,她才能活得恣意而精彩。
  “爹爹,我嫁。”杜瑩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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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醫館(一)

  杜斐見著杜瑩然的樣子,笑了,“又不是讓你現在嫁人,哭喪著臉作甚。孟家下聘也是你過了生辰之後。爹爹還想著多留你一段時間。”
  杜瑩然笑了,放下手中的杯盞,同杜斐撒嬌道:“我也想著多陪陪爹爹。”其實如果按照杜斐所說的那般,齊府確實是個好的去處,柳蓮安所求便是孟舒志,把孟舒志予了她便是。杜瑩然撫唇想到,在孟家的老夫人和夫人面前做做樣子,引得她們的憐惜並不難。宜和公主那般的人物在這個年代也沒有尋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現代社會焦躁渣男輩出,在這個年代,說起愛情也是奢求。這樣一想,杜瑩然心中的悶氣消散了大半,既然不在乎孟舒志,她舒舒服服做孟家的少夫人便是。
  “爹爹我替你看脈,看看這段時間,你有沒有靜養。”杜瑩然說道。
  “好。”杜斐伸手,他的手背上是淡淡的青筋,杜瑩然仔細給杜斐切脈,半晌說道:“風寒好了,只是身子的虧空,爹爹並沒有放在心間?”想著自己既然同爹爹在一處了,今後還是要盯著爹爹仔細調養身體。
  “若是你開藥,當是如何?”杜斐說道,“你既有心行醫,我表考校你一番。”
  杜瑩然微微一笑,說起了中醫之道,目光灼灼,整個人也散發著自信的光彩。杜斐見著杜瑩然侃侃而談,心中便想著無論女兒學醫的天賦如何,他都要帶她入這個行當了。杜斐原本以為杜瑩然恰巧先讀了《傷寒論》,須知中醫入門難,學精也是難的,誰知道杜瑩然的進度要比他想像得進展更深。阿武跟在他身邊幾年的時間,習字的時候耽擱了一些,竟是和杜瑩然的水準不想上下。
  杜斐的表情瞞不過杜瑩然,見著差不多了,故意推脫有幾處記得不大清楚了,或者是一副迷茫的表情,遮掩了自己真實的水準。
  杜斐的表情先是驚喜,後轉為了詫異,想到了這般的功力非幾年不能達到,侄女齊灼華還提到日日督促女兒學習舞樂,瑩然哪裡來得時間?杜斐又驚又怒,說道:“你莫不是抹黑學的,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了!”
  杜瑩然按了按杜斐的手臂,說道:“爹爹是關心則亂,若是夜夜熬夜學習,百日裡又習舞樂之道,定然腎氣虧空,可爹爹現在瞧著我何曾虧空了?”
  打量眼前的女兒的氣色,杜斐也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便說道:“那你何嘗來得時間學習?”
  杜瑩然眨眨眼,一副俏皮樣子說道:“瑩然知道爹爹行醫,我很小的時候就私下裡自己看著書,等到遇到一個游方郎中,越發覺得有趣,便花了更多的功夫在醫術上,還偷偷給人把脈,才有了今日裡的成就。只是到底只是停留在理論的階段,給人形針或者是開方,恐怕還摸不准。”在現代的那個葉蓁蓁在祖父的影響下,學得最好便是按摩和針灸,若是說出來這點,定然讓杜斐生疑,畢竟杜瑩然應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在哪裡學得這些?也只好瞞了下來。
  杜斐知道學醫不易,女兒當是有一定的天賦,最重要的是開方和形針,便想著慢慢交予她。“按照你所說,醫書可稍放一放,白日裡便夠了,不可挑燈夜讀,女兒家的繡活原本就費眼睛。”
  “女兒今後不會挑燈讀書,爹爹也不可如此。”杜瑩然趁機提出要求。
  “好。”杜斐略一猶豫,見著女兒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也應了下來。
  在齊府耽擱了大半個早晨,又說了會兒話,已經到了午餐的時候。比不上齊府的精細,幾道家常小菜更有家的溫暖,吃飯也比不上在齊府上講究,杜瑩然笑著給杜斐夾菜。其他人看不出來,杜斐卻發覺女兒在膳食上,也是研究過的,避開了寒食,多用溫補的食物給了他。
  “小姐的房間收拾出來了沒有。”杜斐淨了手問道。
  得到了鳶尾的回答之後,杜瑩然說道:“爹爹,我便先小憩半個時辰。”
  杜瑩然的房間在西廂,雕花浮木門推開後,是如同在齊府一般的熏香氣息,屋內的設置比不得在齊府上的精細,卻更有生活氣息,多寶閣上放置的物品,一些是從齊府中帶來的,一些則是杜斐這些年在各地遊醫,收集而來,雖然比不得齊府中的精細,卻多了一份生活氣息。
  杜瑩然每拿起一件物品,劍蘭就開口說起了這樁物品的來處,吳嬤嬤跟在身後也說道:“是個聰明的丫頭。”鳶尾有忠誠度,卻不夠聰慧,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實誠,一個靈活才更好辦事。以前的海棠顯然被齊灼華給收用了,現在重新培養一個就顯得萬分重要了。
  “我就是瞧著她聰明才帶出來的。”杜瑩然放下了手中用銅錢串成的寶劍,說道。
  “既然得到小姐的看重,是好事。”吳嬤嬤說道,“我雖然年紀大了,調•教人上還是有些經驗的,劍蘭這丫頭這段時間跟著我便是。”
  劍蘭看了一眼杜瑩然,見著她微微頷首,對著吳嬤嬤福身。“這是劍蘭的福分。”
  杜瑩然見著劍蘭的樣子,想到了吳嬤嬤並無孩兒傍身,鳶尾的性子太過於沉默,吳嬤嬤雖然嚴肅卻並不難相與,若是劍蘭用心跟在吳嬤嬤身邊,說不準還能湊成一樁好事。眨眨眼對著吳嬤嬤說道:“我這丫頭就勞煩嬤嬤費心了。”
  吳嬤嬤素來嚴肅的表情也帶了些溫暖說道:“老奴必定用心教這丫頭。”
  杜瑩然拍了拍手,說道:“嬤嬤也累了,中午先休息,等到起了再做盤算。”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杜斐先是帶著杜瑩然還有小武兩人選了種子,在院落之中栽種了草藥,杜斐一一說著草藥的習性,杜瑩然見著杜斐的手劄,說道:“這些手劄不弱我就讓我和小武兩人整理了,爹爹在最後把把關。”
  “讓小武來做。”杜斐沉吟道,“他原本這方面就比你薄弱些。”發現杜瑩然的理論功底不錯之後,杜斐就把精力放在了認穴和開方子上,認穴和針灸之道杜瑩然的進展快得讓他驚奇。杜瑩然當年在現代寫下的這本書同葉家的針灸本就是相似相生,杜斐多年的行醫經歷,讓他走在杜瑩然前面,回首的時候發現女兒竟可以踉踉蹌蹌跟在他的身後!
  小武的面色漲得通紅,“我會努力的。”
  這讓杜瑩然心中對小武有些愧疚,她其實有是基礎的,竟是如同欺負了小武一般。
  杜瑩然除了跟著杜斐學醫之外,還在前院盤整出來了一塊兒空地,因著覺得齊灼華在齊府中建的跳舞的地方不錯,讓匠人也建了一塊兒空地,想了想既然要休整院子,便索性繞著院牆做了一道平整的約摸三尺的寬的平整小道,供跑步所用。
  等到了半個月的時間,院子的格局已經按照杜瑩然的設計變了個模樣,前院多了一塊兒扇形空地,樹下砌了石桌石凳,還有幾尊仙鶴的石雕,分散在藥田之中,或是振翅欲飛或是垂首欲眠,給院子多了幾份雅致。一些小道換下了青石板而是用了鵝卵石,薄薄的鞋底踏在上面,走得久了帶著些許疼痛感,又有一種舒爽感。
  “既然院子也建好了,我記得你表姐說讓你日日習舞的。”杜斐這段時間的相處之道女兒喜歡醫術,在醫術上也頗有天分,想著齊灼華說起了女兒日日修習不擅長的舞樂之道,便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杜瑩然看著杜斐的表情,明瞭了爹爹的想法,在陽光下仰著臉,對杜斐說道:“爹爹,我換身衣裳。”
  杜斐背手而立,不一會兒邊見著女兒穿著湖藍色的舞服走了過來,表情微微有些錯愕,女兒日常穿的衣裳大多是讓人見著便覺得溫暖的衣裳,加上她的面容是討人喜歡的喜氣,此時穿著這樣的舞服,說不出來的彆扭,像是小兒穿著大人衣裳一般。
  “這是表姐替我準備的,她一套我一套,爹爹你看,料子好的很。”杜瑩然扯了扯衣裳,抖動著長袖,袖子在陽光下泛著光,果然是上乘的布料。
  杜斐的唇角抽了抽,怎麼也無法違心稱讚女兒的舞服好看,只能說道:“果然是好料子。”
  杜瑩然噗嗤一笑,“果然還是爹爹看得正切,要知道他們都說我穿這身好看的緊,大小姐真是為我著想啊。”杜瑩然輕飄飄的說道,不等杜斐理會這句話的深意,便說道:“爹爹,我先活動身子,等會你敲好了。”
  姿態婀娜,如水般的美人攬鏡自照,甩袖回眸數不盡的風流之意。跳起舞來的杜瑩然像是換了個人一般。杜斐原本便是文采飛揚之人,此時竟是有了作詩的衝動,低聲對著身邊的小武吩咐,小武便快速到了書房裡捧著宣紙筆墨之物,杜瑩然跳舞的時候,杜斐則是在旁邊揮墨而就,寫下詩歌。
  “爹爹,你瞧我跳得可好?”杜瑩然的面頰因為運動過後帶著自然的豔紅,一雙杏眸也是水潤亮澤。
  “好。”杜斐雖然不懂舞樂之道,年少在京中參加文會,是有歌舞助興,女兒要比那些人跳得多,想到了女兒並未去舞樂院修習,杜斐忍不住想,舞樂院不愧是皇家辦學,水準恐怕皆不下於瑩然。日後杜斐有機會見了舞樂院的舞蹈,方知是自己想差了。
  杜斐再看看杜瑩然這一身的衣裳,便不覺得刺目了,可以說這套衣裳適合極了跳這套舞蹈,想著自己對齊灼華此人是不是想多了,便放下了剛剛暗自升起的莫名的念頭。對著女兒說道:“你瞧瞧,這首詩如何?”
  杜瑩然詩詞一道並不精通,稱讚了聲好,也說不出好在哪裡。
  杜斐笑著摸了摸杜瑩然的腦袋,“你呀,精力果然都放在了舞蹈上。”
  “還有醫術上。”杜瑩然的腦袋被杜斐撫摸著,此時眼眸眯起,面上帶著笑,竟是像只慵懶的貓兒。“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自然顧不上這些風花雪月了,總之,女兒看得出,爹爹文采好。”
  杜斐聽著杜瑩然的話,眼角的皺紋也舒展開,面上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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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6:28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醫館(二)

  “爹爹,我盤算著早晨起來了之後,先跳舞,活動身子,爹爹你練五禽拳或者是太極,咱們一塊兒。也不消太多的時間,半個時辰足矣,一日之計在於晨,這般下來,體魄健壯自然神清氣爽。”杜瑩然拉著杜斐的臂膀,同他撒嬌說道:“爹爹好不好,你應了我罷。”
  杜斐笑著說道:“好好好。”
  杜瑩然屈指盤算說著計畫,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跟著爹爹學醫,先前除了晨練這一塊兒,都是按照計畫表做得,杜瑩然笑著說道:“當然若是店鋪盤下來了,這時間還要再調整。”
  “當時你娘也是如此,做事井井有條,圖的是嚴謹。”杜斐說道。
  “爹爹,你同我說說娘親的事情。”杜瑩然坐在另一方的石凳上,雙說托腮說道。
  杜斐卷起了剛剛做好的詩,遞給了小武,同杜瑩然說起了齊氏的事情,齊氏的形象也漸漸在杜瑩然的心中豐滿起來,少女時候的齊氏嬌俏狡黠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杜斐溫潤內斂骨子裡有書生意氣的執拗,杜瑩然雖然構建了一本書,這個世界從她的書中出發,衍生完善了整個世界。杜瑩然托腮聽著杜斐的話,思緒紛飛。原本這個時候當是杜斐教杜瑩然開方子的時辰,兩人誰也不在意。
  只是漸漸起風了,劍蘭取了湘妃色仙鶴穿雲披風給杜瑩然披在身上,劍蘭的動作讓杜斐止了話頭,杜瑩然手中捧著劍蘭送來的茶盞,滾燙的茶水透過薄薄的青瓷杯盞把她的指尖熨得微紅,如同在指尖抹了胭脂一般,杜瑩然說道:“爹爹不說了?”
  “之後的日子還長著。”杜斐說道,“不急在這一會兒功夫。我剛剛想起來說是東門口有處藥店要盤整,約定下午去看,你難道不隨我一齊前往?”
  杜瑩然放下杯盞,幾乎要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我要同去。爹爹先等我換衣裳。”話音剛落,便如同風一般回了屋子。
  杜斐看著杜瑩然的背影,又難免想到了伉儷,“她現在很好,又會有個好夫婿,你總該放下心了吧。”杜斐在心中這般想到。微風吹動落葉,杜斐伸手接下了一片被風卷下的銀杏葉,似是在迎合他的話語一般。
  劍蘭手腳伶俐已經去雇傭了馬車,杜斐同杜瑩然兩人便去了東城區。原本杜斐是想帶上小武的,小武搖搖頭說道:“我的書還沒有看完。”說完偷偷看了杜瑩然一眼,“小姐規定了晚上的時候不許挑燈看書。”
  杜瑩然噗嗤一笑,拍拍手說道,“這個規矩要守得的,爹爹,那我與你同去便是。”
  杜斐也笑了,微微頷首說道:“便這般行事。”
  劍蘭留在了府中,鳶尾同杜瑩然還有杜斐一同外出了。去一趟便要一個時辰,到了地方藥房也仄憋得緊,杜瑩然心中便是不願,試探性問問價格,也超出了他們心理價位太多,可以說店主在漫天要價了。這般的漫天要價讓人連還價的*都沒有,杜斐顯然也是如此,對著掌櫃搖頭,便出了藥鋪。
  等到出了藥鋪,杜瑩然說道:“還是尋個近些的藥鋪,若是在東城區,耽擱的不是時間。”
  “好。”杜斐說道:“回去便同門房說這件事。找藥鋪這件事情,急切不得。”
  杜瑩然的眼眸彎起,“恩。”
  東城區素來是最熱鬧的,藥店的位置確實是在京中最繁華之地,杜斐見著杜瑩然的看著京城中熱鬧的景象,目光灼灼,笑著說道:“先前我記得你說過,在齊府的時候不怎麼出門,莫不然我陪你逛逛。”
  杜瑩然的眼睛一亮,“好。”
  上一次杜瑩然的地方也是東城區,無論多少次看著京城中的盛景,杜瑩然總不由得讚歎古今交回,相碰時候的美好。既有古人的智慧又有後世的開明,這是最好的年代。杜瑩然跟著杜斐的身邊興致勃勃看著周圍的商鋪。
  杜斐想到了杜瑩然跳舞時候的舞服,最好還是選幾身顏色亮麗的,說道:“我瞧著前面有布料店,扯幾匹布料,做些衣裳穿。”杜瑩然及笄的衣裳,齊府早早已經備下,杜斐興致來了之後,想著等會還要去替女兒打些京城裡最時興的首飾。他這些年在外,也選了些精巧首飾給女兒備下,只是女兒家的首飾,是永遠也不嫌多的。
  既然要給女兒選布匹,自然是要去最好的布料店,淩璿閣的布料最為精美,杜斐當年在京中的時候便去過,這裡的布料除了並無特供的布料外,其餘的布料說得出名字的,這裡都尋得到,當然價格也比別處高了五分。
  邁上了高高的門檻,杜瑩然打量裡面的格局,琉璃製成櫃面上拜訪著各式的布料,按照價格分成了各個櫃檯,每一個櫃檯又按照衣料的柔軟程度分開,櫃子中用白色宣紙寫著布料的其他顏色,還有價格。此時店鋪裡的人並不多,只有一衣著清雅的女子跟著兩個婢女在精品櫃裡選擇,那裡是最好的,杜瑩然跟著杜斐自然也到了精品櫃裡挑選布料。瞥了一眼女子,一身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髮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女子的樣貌帶著不勝風力的柔美,她的嘴唇泛著淡淡的青色,面色蒼白如雪,身子更是消瘦,只一眼杜瑩然便覺她有心疾在身。
  “這匹布料一定很適合她。”女子欣喜地笑了說道,“她是最合適這顏色不過了,也只有她能穿出這顏色的風采。”女子說話輕柔,舉手投足帶著說不出的韻味,定然是大家閨秀。
  “姑娘好眼光。”櫃檯後的女子笑著說道,“這布料統共只有兩匹。”
  “都給我包起來。”女子說道。
  等到那病弱女子的丫鬟抱著布匹離開之後,掌櫃招呼杜斐同杜瑩然,口中說道:“尊客是第一次來,我瞧著眼生,這位老爺是為您身邊的小姐選料子的吧。”
  “有沒有顏色亮麗些,我女兒喜歡跳舞,看什麼料子適合做成舞服。”杜斐說道。
  “小姐皮膚白,看著……”掌櫃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猛地停住了,之後杜斐同杜瑩然也聽到身後丫鬟的驚呼聲,“啊。”
  杜斐同杜瑩然兩人轉身,便見著那病弱小姐蜷縮倒在地上,嘴唇泛青,眼皮顫顫,一個年輕的丫鬟慌慌張張幾乎要哭了出來,另一個丫鬟則要沉穩得多,跪在地上把病弱的小姐放在她的膝頭,“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呵斥道,“還不拿藥丸。”
  “是。”另一個面色稚嫩的丫鬟連忙從衣袖之中掏出一青瓷藥瓶,結果倒了半晌,才苦著臉說道:“藥丸已經沒了。”
  “出門的時候你竟然不檢查!若是主子出了事情,唯你是問。”那丫頭當即臉色大變,也不欲和那丫頭計較,說完托住了病弱小姐的後背和臂彎,把那小姐打橫抱起,竟是準備快速出門。
  “請留步。”杜斐是醫者,此時開口說道:“這位小姐當是心疾,在下正是大夫,可以幫忙診治一二。”
  “真的嗎?”那年輕的丫鬟猛地抬頭,臉頰上還掛著淚水。
  “糊塗!”那年長的丫鬟皺著眉頭,“你是大夫?”她的目光帶著審視。
  杜瑩然此時上前說道:“我爹爹是醫者,在外遊醫十年,在江南一帶頗有薄名。這位小姐常備的藥丸沒有帶在身上,我瞧著只怕這會兒難受的很,更有性命之憂,為人醫者父母之心,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此等急症耽擱不得,藥丸沒有服用下,此時只有金針能緩解一二,小女不才,也得父親三分真傳,願為小姐紓解一二。”行針須得解開衣冠,京中雖有女醫,卻並不多,若是一去一回恐怕就耽擱了小姐的病症,也真是因為這個緣由,杜斐才會開口留下她們主僕三人。
  杜斐聽到杜瑩然的此言,微微頷首。
  就連杜瑩然此時也看出了這位小姐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旁邊的掌櫃開口說道:“後院有廂房,若是行針可在後院的廂房裡。”
  那年紀大的丫鬟眉頭一擰,咬咬牙說道:“走。”抱著小姐往內走去,口中說道:“冬梅,你去尋侍衛,告知他們主子的情況,速請女醫來此地。”
  那個叫做冬梅的丫鬟,此時有些猶豫地說道:“春桃姐姐,還是得等著女醫來了再說,主子的病怎麼能讓他們這般……”
  “糊塗。”春桃說道,“主子的病可是能耽擱的?!還不速去。”
  “是。”冬梅咬著下嘴唇,終於應了下來,走得時候還不忘看著杜斐同杜瑩然。
  春桃的力氣大,走路穩健,跟在掌櫃之後很快就到了廂房,把病弱的小姐放置在了柔軟的床榻之上,杜斐診脈之後,示意杜瑩然上前。
  杜瑩然仔細說了自己要針灸的穴位,說道:“爹爹放心,我心中有數。”
  “我便在屋外候著,若是有什麼不對的,你喚我便是。”
  “是。”杜瑩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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