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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千柔 -【迷人雙子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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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09: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迷人雙子星 作者:丁千柔 ( 已完成 )

為了先了解未曾謀面的撰稿員,他拜讀了她的大作「末世紀神話」,天啊!都快二十一世紀,她還在談貞操、提倡柏拉圖式的愛情,她八成是個嫁不出去而心理變態的老處女!
見到有人拿著她的書,他忍不住發表他對作者的寶貴意見,沒想到卻踢了個大鐵板,因為面前的她正是他口中的老處女……
她是個做事一絲不苟、調理分明的的金牛女子,卻碰上一個說風是風的雙子座老媽,且老媽竟然還未徵求她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把她給「賣」了!
要她放棄原本計畫好的渡假聖地溪頭,到那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亞馬遜河當跟班撰稿員,最可怕的是……她的「主人」居然是個出口穢言的惡男!
沒關係,經過她有條不紊的分析後,他一定會滾出她平靜無波的世界,可惜,她千算萬算漏算了一項,誰教他也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雙子座,只見他面帶迷人的微笑說:「我就是要妳做我的撰稿員!」
剎那間,她那冷靜理智的世界開始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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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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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媽,再不起來吃飯妳就來不及了。」

  江昀熟練的把平底鋼的煎蛋往上一翻,煎蛋順勢完美的落在左手上的盤子裏,然後再把烤麵包機裏面的吐司一併裝入盤中,端到了餐桌上。

  她一邊將身上的圍裙換下,一邊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她搖頭嘆了一口氣,無奈的上了樓,門也不敲的進到她媽媽的房間,用力扯開床上的被單。

  「妳做什麼?我還想睡哪!」

  她媽媽嘟著嘴,揉著惺忪睡眼的坐了起來,然後一把搶回她手中的棉被,倒頭又要蒙頭大睡。

  「起來了,妳不能再睡了!」

  江昀又一把搶過了她媽媽手中的被單,因為她媽媽有賴床的習慣,所以,這種戲碼幾乎每一天都會在她家上演一次。

  「妳這個不肖女,就讓我再多睡一會兒有什麼關係?要是你爸爸在家,他才不會這樣虐待我。」她媽媽連眼睛也沒有睜開的喃喃抱怨。

  「老爸從沒有一次叫得醒妳,他早舉雙手投降了。而且,是誰在昨晚一直提醒我她今天上午有一個會議要開?現在都快九點了,妳是準備開幾點的會呀?」

  「九點了?」她媽媽微皺了一下眉,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一下子睜大眼睛,然後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妳說九點了!天呀!我要遲到了。」

  只見她媽媽像表演特技般一邊刷牙還一邊洗臉,然後又用極不可思議的速度換上衣服,接著,一面上妝還能一邊不停的對江昀抱怨:「妳為什麼不早一點叫我?這下鐵定遲到了。」

  江昀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媽媽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將一切準備完畢,雖然這一幕對她來說早已司空見慣,可是每一次仍給她一種嘆為觀止的感覺。

  真的有人能夠一心好幾用,且仍能把所有的事一次做好!

  這對一次只做一件事,而且喜歡按部就班的她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

  「妳有沒有泡咖啡?我現在需要一杯濃得可以苦死人的咖啡,不然,今天的審稿會議一定開不成。」她媽媽腳步不停的衝下樓,口中還直嚷嚷著。

  江昀的母親姓季單名一個嬙字,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大出版社的編輯。每個人都知道,做個編輯,忙起來二十四小時可要當四十八小時用的,或許是這樣,才讓她媽媽練就了這套分身術。

  「不行,一大早起來喝咖啡是會傷胃的,早餐我已經做好了,妳還是先吃早餐對身體比較好。」江昀跟著她媽媽身後下樓說。

  「我都快來不及了還吃什麼早餐,等一下那一頓排頭就夠我飽了。」

  「不會啦!現在還不到八點,我算過時間,妳就算慢慢吃完早餐,也甭擔心的。」

  江昀慢條斯理的拉著她媽媽坐到餐桌邊,她早知道她媽一定會賴床,所以,她早就把時間算好了。

  「八點不到?」季嬙整個臉都擠在一塊兒了,「那妳剛剛為什麼說快九點了?妳想嚇死妳老媽我呀!」她沒好氣的瞪了江昀一眼。

  「我說的也沒錯,是『快到』九點,我又沒說已經九點了。」

  「反正我都醒了,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害我白白的多嚇了這麼些時候!」

  「妳的動作那麼快,哪有我說話的時間?」江昀很是無辜的聳了一下肩。

  季嬙受不了似的翻了一下白眼,「那是妳的速度太慢!真想不通我這個急驚風怎麼會生出妳這個慢郎中的?」

  對於她媽媽的評論,江昀不作任何表示的聳聳肩,她早八百年前就知道這個事實了。一會兒後,她抬頭對她媽媽笑笑,「當然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個乾柴烈火的夜晚,十個月後我就出生了。」

  她的話讓季嬙一下子兩頰飛紅,然後搖搖頭白了她一眼,「很毒辣而且別具風格的回答,不過,反應稍嫌慢了一點。」

  「別顧著講話,吃妳的早餐。」江昀提醒她媽媽。

  季嬙看了一眼盤中的荷包蛋,眉頭一下子皺得半天高,「妳明明知道我討厭吃沒熱的蛋黃,那太噁心了。」

  「這是我昨天才買的新鮮土雞蛋,生吃都沒關係,蛋黃煮太熟的話養份就沒有了。」

  「能不能不要吃?」

  季嬙憎惡的推開盤中的蛋,然後用一種期望的眼神看著江昀。

  「不能偏食!」江昀沒得商量的搖搖頭。

  「喂!到底我是妳老媽?還是妳是我老媽呀?」季嬙不服氣的質問江昀。聽聽她這個女兒講的是什麼話,倒像她才是她的女兒似的。

  「當然妳是媽媽!」江均昀不動怒的微微一笑,「既然妳是媽媽,就做媽媽該做的事,我想,偏食可不是做媽媽的人能做的事喔!」

  這話的語氣不帶殺意,但是卻教一向辯才無礙的季嬙當下無話可說,不過,要她就這麼棄甲投降的話,那也未免太小看她了,於是她微微的一笑。

  江昀一看到她媽媽這個甜得膩死人的笑容,不覺心中一悸,看來,她老媽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當媽媽就要有個媽媽的樣,那妳這個寫作的也該拿出點道德良心來交稿了吧!」果然,她使出編輯最強的一招--催稿。

  「喂!我上個月不是才交稿?」江昀急急的說,臉上竟然還冒出了冷汗。

  她媽媽催起稿不像一般編輯又打又殺、威脅利誘全部出籠,她只是一臉平靜的看著妳,一點逼迫的樣子也沒有,讓人就算不快快交稿,也會被她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嚇得心驚膽跳,恨不得早交稿早解脫。

  「妳不知道稿子是永遠不嫌多的嗎?而且妳的書這麼暢銷,不多寫點怎麼行?」

  「我說過這陣子要休假的。」

  幾年前,還在大學就讀的江昀突發奇想的寫了幾篇有關電影和書的評論,而她媽媽順手的幫她投了稿,無巧不巧,那些評論竟然大受讀者的青睞,於是,她的頭上就莫名的套上了暢銷作家的大帽子,從此,也開始她水深火熱的生活。

  平步青雲是人人求之不得的事,那她為什麼把自己形容得這麼慘呢?

  這不是沒有道理的,人人都知道,一個作家最怕的東西,編輯通常是排名相當前面的,而她竟然和一個編輯生活在一起,教她連想拖稿的機會也沒有。

  「可是,我已經幫妳答應了一項工作,連合約都簽好了,妳可不能不做。」

  「什麼!妳怎麼可以這個樣子!」江昀的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她可以預見自己好不容易的休假在她面前長翅膀似的漸漸飛遠。「我不管,我早說過要放假的,那是妳簽的的,妳自己去寫。」

  「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我還真的想去看一看,可是現在叫我到亞馬遜河流域,我這把老骨頭可能受不了。」季嬙一臉哀怨的說。

  「亞馬遜河流域!」江昀的眼睛一下子睜得更大,「妳怎麼會以為我會遠離家園到那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甚至連烏龜都不靠岸的蠻荒之地去?」

  誰都知道她江昀是個標準戀家的動物,從小到大,除了短程三天的旅行之外,她可從不曾長時間的離開家過,就連唸大學時,為了志願而填了一所較遠的學校,她都寧願轉兩班車通勤而不肯住在外面。

  現在,竟然要這樣戀家成狂的她到那個光想她就頭皮發麻的地方,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成為一個世界級攝影師的撰稿者,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

  「那就把這個機會留給別人吧!我不希罕!」

  對江昀來說,家可是她的城堡、她的生活重心,要她離開家到那麼遠的地方,那她可辦不到。

  「可是約我都簽好了,如果違約的話,可是要罰一百萬違約金的。」

  「一百萬?!」江昀忍不住提高聲音。

  她覺得她的牙根又在抽痛,每次只要她媽媽又做了什麼會讓她恨麻煩的事,她的牙根就會像感應器似的痛起來,而且屢試不爽,看來,這一次的事絕對會很麻煩,要是她夠聰明的話,最好閃得遠遠的。

  「所以,妳可不能說不去。」季嬙用力的點點頭說。

  「我說不去就不去,反正約是妳簽的,妳一定有辦法解決,要我到那種地方去--免談。」江昀口氣堅決的說。

  她說什麼也不能心軟,從小到大,她老媽帶來的麻煩就像牙疼不是病,痛起來卻要人命!

  而且就算她不管,以她精靈古怪的老媽的個性,她還沒看過什事是她媽媽解決不了的。通常的情況是她已經急得無計可施,而她媽媽這個始作俑者卻一臉沒事的在一旁觀看,然後又像變魔術似的吹口氣就把一切都解決了,每每讓她覺得自己簡直是白忙一場。

  所以,這回不管她媽媽說什麼,她絕不會再上當了!

  「妳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也是為了妳好啊!結果妳卻這樣對我,妳忘了你爸爸出差前交代妳要好好的照顧我嗎?嗚--你爸爸不在妳就欺負我!」季嬙說著,還把臉埋在手中,整個肩膀不停的抖動,狀似悲切的哭了起來。

  一看到她媽媽這樣,江均昀也慌了起來,「媽,妳別這樣呀!我怎麼敢欺負妳,好啦!妳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哭了!」

  「真的,這是妳說的,騙人的是小狗!」季嬙連忙抬起頭,臉上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容。

  「騙人的是妳吧!」

  江均不可思議的瞪著一臉笑意的老媽,在她媽媽臉上哪有什麼哭過的痕跡,她懷疑她媽媽剛剛肩膀的顫動是不是忍笑的結果!

  「反正是妳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祝妳旅途愉快。」季嬙笑的可得意了,事實證明她是寶刀未老,只要她一出馬,沒有辦不到的事。

  因為編輯的守則之一就是--連哄帶騙、威脅利誘,以拿到稿子為最高指導原則。而江昀呢?

  遇上她老媽,她想不高舉雙手棄械投降都不行。

  誰教她天底下的肚皮這麼多,她哪個肚皮不鑽,偏要選上這個做編輯的天才老媽,除了認栽之外,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

  「有夢園」是一家佔地相當大的茶坊,它是一幢木製約兩層樓建築,整個架空在一座大型的蓮花池上,池中有錦鯉戲水,岸邊還有迎風弱柳,伴著茶坊播送的中國古樂和陣陣檀香,營造出幽雅而具詩意的情境,所以,這裏就成為三兩好友聚會聊天的好去處。

  「真虧你能有這種點子,把房子建在水池上,從窗子向外看,就能見到朵朵青蓮和戲水游魚,難怪每一次我來這裏都是賓客滿堂,生意興隆。」

  紀強對著窗下順手去了一塊茶點到水中,只見一大群鯉魚一下子聚來,只為爭奪這突來的佳餚。

  狄元起笑一笑,「哪比得上你,現在一提出『紀強』兩個字,大概鮮少有人不曉得的。」

  「是嗎?」紀強不在意的聳聳肩,仍隨意的看著水中魚兒爭食的樣子。

  「你自己是搞攝影的,卻從來不露面,如果你肯走到鏡頭前,不知道會迷死多少小女生,現在的偶像沒幾個像你這麼帥。」

  狄元起看著他這個多年的好友,縱使相識了這麼多年,每一次見到他,自己仍有初相見的驚嘆,真的有男人可以生得這樣灑脫而率性,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的不經意,卻比舞台上的模特兒刻意營造的姿態更吸引四周人的目光。

  不過,這個紀強卻有一個怪癖,他雖然是個攝影師,卻從不輕易將自己擺在鏡頭前,所以,即使「紀弦」這兩個字在攝影界赫赫有名,卻沒有幾個人看過紀強本人,於是「幻影攝像家」這個名號就這麼傳了開來。

  「是嗎?」

  紀強仍是淡淡的這兩個字,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還是沒變,從來不給人一個肯定的答覆,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安定下來的一天?」狄元起受不了的搖搖頭,要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個紀強如果真要給他加上形容詞的話,或許就只能說他像是一陣風,不但說起話來像風一樣難以捉摸,就連行蹤也像風一樣飄泊不定。

  「安定是人類退化的因素,那是違反宇宙法則的,這世界的所有事物一直在動,時間在動、空間在動,就連我們生存的地球都不停的自轉和公轉;安定和死亡,對我來說就有如同義詞。」

  這就是紀強,一個從不安定也不想安定的男人!

  「又來了!不愧曾是辯論社的第一把交椅,我知道我說不過你,好了,說說你這一次回國準備待多久?下一次的計畫是哪裏?」狄元起識趣的換了個話題。

  面對紀強的論調,狄元起是舉雙手投降,他知道,論口才他絕說不過這個當年以黑馬姿態打敗法律系的眾家好手,拿下新生盃辯論賽的紀強,要不是他說當社長是一種責任、一種牽絆,辯論社社長的位置可是非他莫屬。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亞馬遜河流域,那是一個仍存著許多謎,卻逐漸在消失的地方,這一次我回國,就是想找一個撰稿者跟我一起去探訪那個流域,我想讓人由文字和圖片去認識一下這個有地球之肺稱號的地方。」

  「那找人找得如何了?」

  狄元起將煮滾的開水俐落的倒進茶壺中,不一會兒,高山金萱那特有滑膩的茶香便瀰漫在他們四周,然後順口問著紀強。

  「別提了,你有沒有看過一本叫《末世紀神話》的書?」紀強接過狄元起泡好遞過來的茶,由聞香杯中倒進茶杯,再拿起聞香杯品了一會茶香,然後轉頭問著狄元起。

  狄元起點點頭,「是晨曦為的吧!她是近幾年來極受歡迎的一個女作家,寫了不少有關評論和散文方面的書,不過,我想她的論調你可能不會認同;怎麼提到這個?」他讓茶花口中潤了一會兒,慢慢的品嚐高山金萱的香味。

  「她是出版社推薦給我的撰稿人,所以我就去找了本書來看,我承認她的文筆是不錯,但是那個內容實在是……」

  「怎麼樣?」

  「還有幾年就到二十一世紀了,她竟然還在談貞操、提倡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情,那個女人大概還活在未開化的年代,難怪那本書要叫末世紀神話,簡直是末世紀出的神經病講的廢話。」紀強搖搖頭說。

  「有這麼嚴重嗎?我倒覺得她寫的也挺有道理的,這是一個盲目的年代,現在的人只是盲目的追求速成的愛情、盲目的大談性開放,變成了只為愛情而愛情,只為性開放而性開放,反而忽略了其中真正的意義,造成許多的社會問題。你不要因為她的論調和你的處世態度相異甚大,就把人家說成這個樣子。」

  「她根本就是在阻礙這世界的進步,用文字在毒害現在人的思想,我想,她八成是一個嫁不出去而心理變態的老處女,那種人只適合活在沒有文明的時代。」紀強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那不是剛好,亞馬遜河流域聽起來滿符合你說的條件,那你是決定帶她一起去了?」狄元起好笑的說。

  不知道這個晨曦是哪裏犯到他了?竟然讓紀強這個總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男人,一改往常的風格,大肆的批評起她。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只不過我這個人沒好心到想為世界清除公害,讓這種女人跟在自己身邊,這種重責大任還是交給別人好了。」紀強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

  「那你是準備回絕晨曦當你的撰稿人了?」

  「當然了!」

  紀強一點猶豫也沒有的用力點點頭。


★★★★★★★★★★★★★★★★★★★★★★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江昀急急忙忙的趕到和她摯友約定的地方,一看到凌若月已經坐在位置上,她連連向抱著胸看著她的凌若月道歉。

  「又是你媽?」凌若月一猜就中。

  和江昀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江昀是一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人,她的世界永遠是有條有理,而且一絲不苟的,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江昀那總是出人意外的媽。

  「妳知道就好,那可以原諒我嗎?妳要的東西,我可是一樣不少的乖乖雙手奉上了。」江昀討好的說。

  「好吧!就看在妳送的書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的放過妳一次吧!」凌若月接過江昀遞過來的書,得意的晃了兩下,然後一點也不客氣的收下。

  「真是太感激妳了。」江昀雙手合十的做了一個感謝的手勢。

  「你媽是不是又出了什麼難題給妳?」凌若月好奇的問。因為江昀和她媽媽之間的鬥法往往是精采非凡,可是比連續劇還好看呢!

  「別說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江昀揮揮手,一想到她媽媽早上跟她說的事她就頭痛,整件事唯一讓她還能接受的只有她很欣賞那個有幻影攝像家之稱的男人所拍出來的照片。

  那個男人所拍的照片有一股能震撼人心的力量,能夠一睹那個從不露面的著名攝影師,大概是這次事件中唯一的好處吧!

  「這是當然的,妳媽媽是雙子座的,雙子座是屬於風象星座,這種星座個性靈活而多變,做起事情來總是不喜歡按照牌理出牌,常常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這種人的心理怎麼會是妳這個什麼事都要計畫,按著規矩一步一步做的標準金牛座的人能了解的。」凌若月就星座分析江昀和她媽媽的個性。

  「規規矩矩有什麼不好,做任何事就是要一步步的來,有道是欲速則不達,做事沒有事先計畫是很容易出錯的。」江昀自我辯解的說。

  「這對妳這個金牛座的人來說是很正確,不過,妳不能不承認,雙子座的人就是有辦法在短時間裏把所有的事都做得好好的,不是嗎?」

  江均有些不甘心的點點頭。

  沒錯!她老媽就是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像變魔術一樣的把所有的事都弄得好好的。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們走吧!」江昀看了一下手錶,然後拿起桌上的帳單站了起來,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對凌若月說:「說到我那個季嬙老……」

  江昀的「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正走向門口的凌若月撞上了她前面突然停下來的男人,把她手上的東西都撞了一地。

  「小姐,妳還好嗎?」

  那個男人連忙扶起凌若月,然後再幫忙把地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還她。

  「我沒事。」凌若月謝過他的關心。

  「小姐,這本書是妳的嗎?」那個男人手中拿著的正是江昀剛剛送給凌若月的那本《末世紀神話》。

  「是的!那是我的。」凌若月伸手由那個男人手中接過那本書。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就是紀強。

  他本來正要離開,卻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便停下腳步,才會和凌若月相撞。

  「紀強,發生什麼事了?」狄元起原本走在最前面,一聽到身後有聲響,連忙回頭問。

  「你叫紀強?」江昀訝異的說。

  這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吧!

  紀強這時才發現凌若月身後的江昀,聽她的聲音明明就是剛剛叫他名字的人,「剛剛不是妳在叫我嗎?」

  「我?」江昀突然會意過來,「季嬙是我媽媽。」

  「紀強,你什麼時候變成人家的媽媽,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女兒?」狄元起好笑的說。

  「看來,是我聽錯了,不過,就看在我和妳母親名字發音相同的緣份上,我勸妳們一件事,像妳們這樣美麗的小姐還是不要看這種書,那個作者八成是嫁不出去,心理不平衡,所以,想讓其他的人也跟她一樣,這種書可以趁早丟了。」

  他的話當下讓江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一向沒什麼脾氣的江昀硬是忍了下來,「我能不能請問你一件事,你和那個攝影的紀強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我認識妳嗎?還是妳對攝影也有興趣?」紀強沒想到眼前的女人一下子就能把他的名字和身份連起來。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嫁不出去、心理不平衡的女人,這樣你算不算認識我呢?」江昀咬牙切齒地道,心中恨不得自己咬的正是這個膽敢侮辱她的男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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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天日是一個適合大掃除的天氣,一大早就陽光普照,江昀綁起了頭巾就開始刷刷洗洗,或許有些女人對做家事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對做事一向有條有理的她來說,整理一向是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

  趁著今天天氣好,而她又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忙,她就乾脆把房子的裏裏外外來了個總整理,只要是要洗的、要刷的她全都包辦了下來。

  像這會兒她才把所有的衣服、床單、沙發套……全洗好、涼罷,立刻又拿起雞毛撢子清理起屋子的擺飾。

  當她就這樣一路清理下來的同時,眼光不經意的落在牆上幾幅加框的照片上,那是一系列撒哈拉沙漠的照片:一望無際的沙漠烙印著駱駝商旅長長的足跡、膚色黝黑的小孩裸身在綠洲中戲水、包著頭巾的老人在帳蓬邊抽煙卷,還有沙漠的雨景--大地上的人們張開雙手迎接天降甘霖的畫面……

  每一張照片都在訴說故事、都在表現人性。每一次她望著蕭瑟的足跡、小孩子臉上的笑容、老人似是追憶的面孔和人們對下雨所表現的感恩鏡頭,就有同樣的感動在她心中升起。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她在參觀過紀強的個人展之後,狠下心花了一大筆錢硬是把這實在貴得離譜的照片帶回家。

  在她的想像中,這個攝影師能夠拍出這麼表現人性的畫面,一定是個年紀很大、對人性有深刻認知的人,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事實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人們總是說現實和理想總是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那一天她一回家,氣得真的想把牆上的照片全都丟掉,可是終究捨不得,這當然不僅是因為一向實際的她做不來這種因意氣用事而浪費的事,也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這組照片了,否則以她的個性,怎麼可能花得下這種錢。

  電話鈴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搖搖頭朝身上拍了兩下,然後起身去接電話。

  「江昀嗎?妳先別說話,讓我猜猜妳現在在做什麼?不用說了,像妳這種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大概只有在家中刷刷洗洗的份了。」凌若月的聲音礔哩咄啪啦的由江昀接起的話筒一洩而出。

  「妳這個瘋女人,妳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脾氣慣了的江昀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笑笑的反罵了一句。

  「不過說真的,當年中文系的系花,也是現在最有價值的單身女郎,竟然被人說成是心理變態的老處女,真在太好笑了。」自從上次親眼目睹整件事的經過之後,凌若月可是逢人就要提上這麼一段。

  沒辦法!實在是太好笑了。

  「妳再說我就翻臉了!」江昀警告的說。

  「好嘛!學星座最大的好處,就是知道對妳們這種金牛座的人要適可而止。」凌若月可是一個相當了解江昀的女人,「上次妳不是說妳媽幫妳簽合約,做那個有眼無珠的大帥哥的撰稿人嗎?結果怎麼樣了?」

  「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到亞馬遜河那種鬼地方去,再加上上次那種情況妳也看到了,妳想,我還會去當那種人的撰稿人嗎?而且自從那一次以後,我就沒有聽到什麼消息,就連我媽都飛去國外和我爸二度蜜月了,我想,大概他也不想要我這個『心理變態的女人』跟在他身邊吧!」江昀竟然也拿這事來自我嘲解一番。

  雖然她媽媽說違約金是一百萬,可是若兩方當事人都沒有意思履行合約,那合約就該算是不成立了吧!

  「妳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江昀不太明白的問。

  「妳不覺得那個男人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嗎?想想看,可以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兩個人在一個陌生而蠻荒的世界共度好幾個星期,屆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小姐,妳少三八了,妳以為這是在演三流的文藝片哪!聽聽妳說的那是什麼話,我看,妳比我更像一個想男人想瘋了的變態女。」江昀好笑的打斷了凌若月可笑的話。

  「妳真的不可惜?那個男人比電影明星還師耶!」

  「帥又不能當飯吃……妳等一下,有人按門鈴。」江昀話才講一半就聽見有人按門鈴,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電話想去應門。

  「那妳去開門吧!我沒什麼重要的事,下次有空再聊好了。」

  「好吧!」

  江昀收了線之後,連忙去應門。

  一打開門,原來站在門外的是送信的郵差,她點點頭的對郵差道了聲謝,然後接下郵差遞過來的一疊信件。

  她隨手翻看那一疊信件,最上面的幾封是廣告信函,按著是出版社轉寄的讀者來信。最後一封信讓她疑惑的皺起了眉頭,這明明是她媽媽的字跡。

  她到書桌找了一把拆信刀,順著封口俐落的把信封完整的打開,然後把信封裏面的東西抽出來,那是一本護照、簽證和一張字條。

  我知道妳一定沒有去辦簽證,所以幫妳辦好了。至於細節,我已經幫妳約了紀強先生,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在有夢園,妳再和他詳談。

  這樣沒頭沒尾的紙條,就只有她老媽這種想到就做的個性才能寫得出來。

  江昀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雖然她篤定那個男人絕不會要她當他的撰稿人,但是,既然是她媽媽先約人家的,她不去收拾爛攤子也說不過去。

  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

  天哪!今天不就是禮拜三嗎?

  江昀飛快的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心中暗暗叫苦。媽呀!為什麼每次都要做出這種讓她措手不及的難題給她?


★★★★★★★★★★★★★★★★★★★★★★

  「咦?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裏,你最近不是忙著找撰稿員和做亞馬遜河之旅的準備嗎?」

  狄元起訝異的看著一臉眉頭深皺的紀強由外面走進來。

  雖然和他已經是多年的死黨,但是紀強每一次回國,最多只在他面前出現一次,而今天距離上次見他的時間,前後還不到一個禮拜呢!

  「別說了!找了幾個,怎麼看就是怎麼不對眼。」紀強搖搖手做一個別提了的手勢。

  「找個撰稿員有這麼難嗎?把你紀強這兩個字一抬出去,少說也有一卡車的人來應徵。」憑紀強的知名度,能做他的撰稿員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十卡車也載不完。」紀強倒也不謙虛,因為他只是實話實說。以他的名氣,能成為他的撰稿員,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是我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到一個對得上眼的,這年頭想出名卻沒有實力的人多得令人想吐血,那些應徵的,有一半寫的東西比幼稚園的小孩好不到哪裏去,要這種撰稿人我還不如自己寫。」一想到他看的那些詞不達意、沒頭沒尾、狗屁不通的文章,到現在,他都想為國內的通識教育搖頭。

  「那總還有一半的人文筆不錯的吧!」狄元起由櫃子中拿出一只茶壺,一邊小心的擦拭著,一邊順著紀強的話問。

  「還說呢!有的老的快作古,只要風一吹就要跟上帝報到的;有的小到大概還在包尿布、含奶嘴,一臉像是要找媽的樣子,我可不準備到亞馬遜河流域當保母,若帶著那種人,我光收拾爛攤子就收不完了,還有時間照相嗎?」

  「應徵的人那麼多,總有不會太老或是人小而文筆也不錯的吧!」

  「是有那麼一個。」紀強點點頭。

  「那不就好了嗎?為什麼你卻說找不到?」狄元起這下倒是疑惑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解的望著有些自相矛盾的紀強。

  「可是,那個人長得太魏了。」

  狄元起被紀強這出人意外的話震得差點由椅子上摔倒,心中還暗暗的慶幸他早放下手中的宜興名壺,不然,這下他大概要和他的愛壺說「莎喲啦哪」了。

  聽聽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紀強說的這是什麼話!

  「長得不好看是人家的錯嗎?更何況你又不是在選另一半,你管人家的外貌做什麼?」狄元起不能苟同的搖搖頭。

  「長得不好看當然不是他的錯,可是出來嚇我就是他的不對了,更何況我還得跟我的撰稿員相處好一段時間,要是我光看到他那個樣子就吃不下飯,那沒三天我就沒命了,還能拍出什麼東西嗎?」紀強說的振振有詞。

  「是嗎?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看重別人的外貌了?」

  狄元起的話說得紀強也有些心虛,他向來不是那種只看外貌的人,可是不知怎麼的,這次應徵撰稿員,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在挑毛病。

  「算了!別說這些了,我還沒有告訴你今天我為什麼事來。」紀強連忙轉開話題,他對太過探討自己內心的事一向沒有什麼興趣。

  人嘛!活的高興就好,何必一定要追究得太清楚呢?

  「什麼事?」

  「記得上次我們在這裏遇到的那個出版社幫我安排的撰稿員嗎?」

  狄元起點點頭,「就是被你當面說人家是嫁不出去的老處女的那個女人嘛!」

  「對啊!」紀強彈了一下手指。

  「不過,你說的也太不夠厚道和中肯了,依我看,那個女人可是一等一的美女,追她的男人大概有一大把吧!最難能可貴的是對你這樣侮辱人的話,她竟然還沒有當場發作,一般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下早賞你一巴掌了。」

  一想起上次那種一觸即發的場面,狄元起就不得不佩服那名女子的好修養,雖說紀強是無心,但是,這樣當著面侮辱她,她還能平心靜氣的說話,在現在這個女權高漲的社會實在是太少見了。

  「那種女人才可怕,平常沒什麼脾氣,等她一生氣,大概就像火山爆發;應該要有人告訴她不要太壓抑自己,否則很容易造成心理的疾病,像是精神喪失、心神耗弱,嚴重的還會造成人格分裂。」紀強一臉可怕的說。

  「我覺得你是不是上輩子和她有仇?怎麼把好好一個女人說成這樣?你不覺得你對她有太多的成見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反應,尤其她根本還算不上你認識的女人。」狄元起頗具玩味的說。

  紀強這個人是標準的社交動物,只要不違背他的原則,對誰他都可以很好,尤其在異性圈子他更是吃得開,他對女人一向的評語是--女人就像是花,各有不同的特色。

  如果這句話成立的話,那紀強這個人就是一隻花蝴蝶,總是在眾花國間飛舞,卻從不長時間停留在固定的一朵花上。

  即便如此,花兒仍是等著蝴蝶的來臨,這就是紀強對女人魅力的最佳寫照。反過來說,紀強對所有女人也像蝴蝶之於花,輕易的流連,卻從不做任何的承諾,更無所謂好惡之分,而他對這個才見過這麼一次面的女人似乎表現得太過不尋常,這其中似乎有可深思的地方。

  「你少無聊了!你那是什麼眼神哪!」紀強沒好氣地看了狄元起一眼,對他那研究的眼光,無端端的生出一絲的煩躁。

  「好!不說這個,你來這,不會只是想跟我講那個女人吧!」狄元起原本就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便放過了這個話題。

  「被你這一亂,害我差一點忘了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你知道嗎?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出版社寄來的,讓我今天到這裏來和那個女人會談,協商所有的事宜。」紀強嘆口氣,把口袋中的文件連信一起拿給狄元起看。

  狄元起接過之後,迅速的打開瀏覽了一遍,然後又收回信封中還給紀強。「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這上面的記載對你是一面倒,這合約只限定她不能違約,可是你有權可以不依約而行,除非你改變心意,想讓她成為你的撰稿人?」

  「你開什麼玩笑!」紀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其實,你不覺得她完全符合你的條件嗎?二十六、七歲左右,不會太老也不會太小,文筆又沒話說,最重要的是她長得會讓你吃不下飯只有一個情況,就是她太秀色可餐,讓你光看她就飽了。」

  「你少無聊了!她那種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穩定、安全型的女人,讓我跟那種女人處在一起,會要我的命的,光想我就快不能呼吸了。」紀強頻頻大力的搖頭否決狄元起的話。

  他從看到那個女人的書開始,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女人的處世哲學有天壤之別,再加上上一次的會面,他更確定那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最怕碰上的女人,那種一旦沾上就是承諾、責任和束縛的女人。

  這種女人和他的世界是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的,對他來說,她比裝了雷管的炸藥更可怕,他躲都躲不及了,還要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

  江昀在停車場中找了一個有樹蔭的地方,在心中略微算了一下角度後,才穩穩的把車子停在停車位上。

  雖然現在樹蔭有蓋住她的車後一點點,可是依她的計算,等她和裏面那個惹人厭的男人以很快的時間達成協議的時候,樹蔭會剛好整個罩在她的車子上頭,到她要開車時,車子裏就不會太熱。

  雖然她認為和那個男人是無話可說,所以,這次的會面大概不會花她太多的時間就可解決,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預留了約二十分鐘的時間,以免臨時出現某些狀況拖延。

  這就是江昀,一個一板一眼,做任何事都會事先規劃得好好的女人,對她來說人生就是建立在秩序上,打從她會寫字開始,第一件完成的事就是一張作息計畫表。

  她的人生一直照著她的計畫在進行,或許有些小差錯--十個錯誤裏面大概有九個是她老媽搞出來的--可是她都能漸漸的修正,所以,大致上她還是一直跟著自己的計畫在過她的人生。

  尤其現在那個好像以整她為興趣的老媽又出了國,她的人生可以說是愈來愈照著她的計畫在前進……幾乎是。

  只要她解決了那個討人厭的男人之後!

  江昀深吸了一口氣,暗暗的在心中對自己打氣 反正由上次的情況看來,那個男人對她的評價也不會比她對他的好到哪裏去,在這種兩看相厭的情況下,相信他也一定迫不及待的想取消這個合約。

  要不是她老媽臨時出了這一招,或許他們連見面也不用的就當沒這回事,今天只是一個形式上的會面吧!

  這樣一想,她整個人輕鬆了許多,腳步也較原來的輕盈,就連微皺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再也沒有一絲猶疑的進了有夢園那典雅的木製大門。

  到了裏面,她的眼光隨意一掃,就看到了坐在靠窗雅座的紀強,雖然她對這個男人是有些不滿,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個發光體,隨時隨地的吸引眾人的目光,讓人無法不注意他的存在。

  「我能坐下來嗎?」江昀客氣的問,雖然心中對他仍有嫌隙,可是江昀的個性一向是能平和待人就平和待人,心中的不高興很少表露在臉上。

  「不是妳約我來的嗎?」紀強不作任何表示的聳聳肩,口氣中的挑釁意味濃厚。

  江昀倒也不生氣,只是淺淺的一笑,「我想紀先生誤會了,這件事是家母所為,我並沒有想成為你撰稿人的企圖,相信以你對我的評價,你一定對這合約感到困擾,所以我們就此解約,而且以你的名氣,要找一個撰稿人絕不是一件難事,就這樣吧!」

  江昀的口氣相當謙和,態度也放得相當低,對她來說,只要能擺脫這個最令她人討厭的男人,這種事都是小事,反正忍一時風平浪靜嘛!

  「妳就這麼篤定我不會要你做我的撰稿人?」紀強的聲音有一點奇怪的緊繃意味。

  「這是當然的,我們對彼此實在稱不上好感,相信你和我一樣,都恨不得離對方愈遠愈好,不是嗎?」江昀用著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她看人一向很準的,這個男人對她的態度她怎麼可能會搞錯。

  只要這個男人承認了這明明白白的事實,那她就可以把她老媽導演出來的脫軌事件解決,然後又回去過她有計畫而規律的人生。想到這裏,江昀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妳不知道這世上的事是沒有絕對的嗎?」紀強突然一改他高傲的態度,笑盈盈的對江昀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江昀覺得自己早先的笑都快僵在臉上了。

  「相信妳不會聽不出來。沒錯,如果我就是要妳當我的撰稿人呢?」

  紀強的話加大了江昀心中的疑懼,她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就像個困獸仍想做最後的掙扎一般,她極力壓下自己的脾氣,露出一個她自己也不敢說好看的笑容,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要不是她一向是和平主義者,她早把這可恨男人臉上的得意笑容一巴掌打到太平洋去了。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何必為了一時之氣讓我們都不好過呢?」她不死心的想講一點道理給這個大概沒什麼理智的男人聽。

  「妳就那麼確定我在想什麼?」

  「不是嗎?」江昀也不動氣的反問。

  紀強皺起眉頭看了一眼仍是自控得宜,臉上沒有任何風浪的江昀,說他不理智也好,反正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理智型的人,所以,他在片刻間下了一個自己也不想深思的決定。

  「我就要你做我的撰稿員。」紀強沒有預警的空投下這樣一個炸彈。

  「你別開玩笑!」這下,江昀可真是嚇得三魂七魄飛了一半,臉上平和的面具也在剎那間掉落。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不是已計畫得好好的,等這件事一解決,她就要一個人到溪頭租一個月的小木屋,好好過悠閒又自在的生活,這才是她有計畫的人生。

  現在,她發現牠的人生似乎又開始脫軌了,就因為這個男人的反覆無常!

  「我想,這教了妳一課,不要以為妳很了解我。」紀強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一看到江昀臉上既吃驚又不信而失去平和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有一種愉悅之情從心中油然而生。

  「你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而改變主意?!」江昀簡直想尖叫。她非常確定這個男人和她一樣討厭對方,他一定是在最後一秒時才改變主意,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是為了這種下三濫的可笑理由。「你不會是雙子座的吧!」

  江昀或許是被炸昏了頭,她平生第一次脫口而出她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應該是吧!至少我上次看身份證的出生日期的時候還是。」紀強對她這樣突然改變話題並不以為意,反正看到了她平和的面具脫落,對他來說就是勝利了。

  「我就知道!」江昀一聲哀鳴。她怎麼會這麼倒楣,好不容易才把她老媽那個雙子座弄到她老爸的身邊,這會兒又來了一個雙子煞星。

  這個男的不僅名字跟她老媽的唸起來一模一樣,就連星座也一樣,最可怕的是那種一分鐘改三百次主意,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都如出一轍。

  這種人總是有辦法把她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光看她這二十幾年來怎麼被她老媽玩弄於股掌之間便能窺見一二,只要想到一些片段,她都會頭皮發麻、胃冒酸液。

  「好啦!沒事的話,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紀強只要看到這個一輩子大概都穩穩過日子的女人,一下子天地倒轉的樣子,他的心情就很好,臉上泛著迷死人的笑容。

  「等等!我不要!」一想到好不容易逃開一個雙子座的魔掌,現在又要跳到另一個雙子座的火窟,光想就夠她打冷顫的。

  「妳想反悔?妳難道忘了這份合約,如果妳違約的話,可是要付違約金的。」紀強得意的晃著他手中的那一紙合約。

  要是江昀夠狠的話,她一定會一把搶過那個男人手上的紙,狠狠的撕碎,然後把一百萬重重的甩到他那讓人看了就想吐血的笑容上。

  可是,這實在是金牛座的江昀做不出來的一件事,不是因為她好脾氣,牛被逼到極限還是會發火的,而她現在就已經接近發火的邊緣,真正阻止她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要她把辛苦賺來的錢這樣賭氣的丟掉,說什麼她也做不到。

  「我不會反悔的。好!你說什麼時候出發?」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他都受得了和她朝夕相處,她也一定受得了。

  「禮拜六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的飛機。」紀強挑起一邊的眉頭,臉上的表情像極了惡作劇得逞的小孩。

  「禮拜六!那不是只剩下三天而已,拜託: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啊!」江昀簡直想尖叫,三天的時間怎麼夠她安排一切的事。

  她是要繞大半個地球到一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也不想靠岸的地方住上好一段日子,而她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魚缸裏的魚也要請人照顧、花園裏的花也得找人定時澆水,還有溪頭木屋的預約也要取消……

  天哪!這麼多的事,她怎麼在三天之內全部辦好?

  「那妳最好快一點了,我是不等人的。」紀強臉上仍是那得意至極的笑。

  「你……」江昀被他氣得整張粉臉都紅了起來,如果她現在手上有東西,一定用力甩到這個可惡男人的臉上。

  「我怎樣?」紀強看到江昀的臉色反而笑得更得意了,「對了,雖然妳現在的裝扮是挺適合到亞馬遜河流域的,但是在台北的街頭,妳不覺得太顯眼了嗎?」他突然對江昀說。

  她的裝扮?

  江昀有些不解的愣了一下,她的衣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件印有GREEN IS BEAUTIFUL的T恤、一條LEE的牛仔褲和一雙銳跑的運動鞋,有什麼不對嗎?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撩了一下頭髮,順手拉下頭髮上的東西,這下,她總算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要這麼說了,難怪她剛剛一直覺得很多人都在看她,她還一直以為是她自己太多心,原來這是有原因的--

  她頭上竟然還戴著早上大掃除時綁的頭巾!

  天哪!剛剛被逼近的時間一嚇,她只顧者趕快出門,竟然忘了頭上的頭巾了。她就這樣包著頭巾走過了大半個台北市,這下,丟臉可去大了!

  最可惡的是,那個男人竟然到現在才告訴她,而且還有膽子在她面前幸災樂禍的笑成這個樣子,這實在是太過份了!

  就算江昀再怎麼好脾氣,也忍不下這口氣,她狠狠的把手中的頭巾擲到他的臉上。

  「你這個天殺的大渾球,笑吧!笑得你顏面神經扭曲、笑得你中樞神經失控、笑得你大腦、小腦、延腦全都打結好了!」

  一說完,她就忿忿的起身,把桌上的花瓶拿起來,將花拿開,然後把水一古腦的全倒在紀強的身上,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記得是這個禮拜六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的飛機哦!」

  被倒了一身水的紀強倒也不生氣,仍漾著他那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對著江昀的背後用輕快的語氣大聲說。

  「我會記住的!」江雲昀沒好氣的說。

  雖然她實在很想忘掉,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場惡夢!

  等江昀離開了有夢園之後,狄元起才皺著眉頭走到紀強的身邊,然後遞了一條乾淨的毛巾給他擦乾身上的水漬。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把那個女人氣成這個樣子?」看那個女人不像衝動的人,應該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八成是這個老愛作怪的紀強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沒什麼。」紀強隨意的擦著身上的水滴,聳聳肩。「我只不過告訴她,我要她當我的撰稿人罷了。」

  「你剛剛不是說什麼也不讓她當你的撰稿人,怎麼這會兒又改變主意了?」這狄元起也是聽得一頭霧水。

  不久前,他還說的像是讓他和那個女人相處在一起簡直比要他的命還嚴重似的,可是,這下卻又要人家當他的撰稿人,真搞不明白他的腦子是怎麼轉的。

  「我是不想讓她成為我的撰稿人啊!」

  「那你又幹嘛說那種話?」狄元起聽得腦子都快打結了。

  「誰教她那麼一臉篤定我想法的樣子,竟然跟我說我一定巴不得和她解約。」紀強一臉不服的對狄元起說。

  「她說的也沒有錯啊!照你先前的樣子看來,你是巴不得她離你愈遠愈好,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可是她說的這麼篤定,好像她將我完全看透了的樣子,我敢說,她來的時候就非常肯定我一定會和她解約,搞不好她把和我會面這件事當成不得不做的麻煩事,恨不得早一點擺脫我這個人呢!」

  說來說去,紀強就是受不了被人看穿,雖然他是巴不得和那個叫江昀的女人解約,可是一想到她那一臉的篤定,他就不舒坦,恨不得拉下她臉上那似乎八風吹不動的平和面具,他就是有一股想讓那個女人失去控制的慾望。

  「你這老愛跟人唱反調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難怪你老爸會被你氣得理都不想理你;為了賭一口氣,把自己和那個照你說來會悶死你的女人困在一起,你不覺得是自找麻煩嗎?」狄元起搖搖頭不贊同的說。

  其實,紀強的家世背景相當顯赫,換句話,他說就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打從他一出世,往後所有的路子早就有人幫他排得好好的了。偏偏我們這個紀大少爺天生是個「歌手」,而且還是專唱反調的那一種,放著家人幫他安排的大好前途不要,提起他的寶貝照相機,從此天涯海角、千山萬水的流浪去了。

  氣得紀家老爺對這個特立獨行,卻又聰明過人紀大少爺不知該如何是好,鬥嘛又鬥不過他,可是就這麼放過他也不甘心,只好放話不理他。

  「原本我也只是想氣氣她,讓她不要看起來這麼的……反正就是好像什麼也影響不到她一樣,所以,就算她違約我也不會要她的違約金,我怎麼會知道她竟然忍了下來。」他原先以為江昀一定會不惜違約也不會答應成為他的撰稿員,怎麼會想到她竟然答應了。

  「那你現在怎麼辦?」

  「不怎麼辦!」紀強對這突變的情況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

  「難道你不怕悶死?」狄元起有時候實在搞不懂紀強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有沒有看到她最後發的那一場脾氣?」

  「有!沒想到她發起脾氣來還真不能小看。」狄元起當然看到了,剛剛那個場面,只怕有夢園裏沒有一個人沒看到。只是,他不明白紀強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

  「我想,我不會悶死的,因為現在我發現了,看她發火的樣子還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呢!」

  看著紀強臉上那抹小孩子找到新鮮玩意的興奮表情,狄元起心中不禁為江昀暗暗的捏一把冷汗。

  看來,這一趟亞馬遜河之旅絕不會這麼簡單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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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因為今天是週末,機場的人數比平常多了好幾倍,整個大廳出境的出境、接機的接機、等候的等候,反正是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江昀略略的嘆了一口氣,一時間她竟然有些後悔。她是不是太過於固執了?一百萬雖然不是一筆小數目,可是她也不是付不出來,有必要為了這個和那個男人鬧成這樣子嗎?

  弄得她要好幾個禮拜跟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這麼可恨的男人朝夕相處,這也就罷了,而且是到那麼一個蠻荒的地方。或許有人會說亞馬遜河流域是冒險者的天堂,可是她承認,她全身上下大概連一條冒險的神經也沒有。

  而最慘的是--她有懼高症!

  是的,她只要雙腳沒有站在地面上就覺得不踏實,只要離地超過三尺就會頭暈、目眩、不能呼吸……反正什麼亂七八糟的症狀都會出現。所以,即使台北到高雄坐個飛機四、五十分鐘就到了,可是,她情願坐四個小時的火車,而捨飛機這種令她恐懼的東西。

  現在,竟然要她十幾個小時都在天空上飛,光想像就足夠讓她腳底發麻、心頭砰砰跳。而七四七飛機不停起降所發出的聲音,在她的耳中聽來更像是巫婆的咒語。

  「妳等很久了嗎?」

  江昀看了一眼手上的錢,九點四十五的飛機,而他竟然準九點四十五分出現,恰恰趕上最後一秒鐘。

  「還好:我想……」

  「來不及了,我們到飛機上再說好了。」他提起江昀的手,也不管她要講什麼就拉著她往出境口的方向去。

  「可是……」不管江昀還想講什麼,她終究沒有機會說出口。

  等一直被紀強拉得團團轉的江昀終於有機會講話的時候,他們已經穩穩的坐在位置上等著飛機起飛了。

  「妳剛剛要講什麼?」

  調整好座椅又繫好安全帶的紀強轉頭問著坐在他身旁的江昀,現在,他總算有時間聽聽江昀想講什麼了。

  「我……算了!」江昀搖搖頭。

  她原本是想跟他說,她願意付一百萬了事,然後就把這個男人和這瘋狂的一切全忘掉,回去過她有規律的人生,可是現在人都在飛機上了,她講這一些又有什麼用?

  「有什麼不能講的,反正都講了一個頭,乾脆把尾巴也說出來。」

  紀強這個人天生好奇心十足,人家愈不想講的他反而愈有興趣,像她這樣講了一半的事,讓他覺得十足十的被人吊胃口,所以非弄個明白不可。

  「你還真是有點……」

  江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空中小姐以各種愉言向所有的乘客報告飛機即將起飛,這讓她的臉色一下子發青,腦中也呈現一片空白狀態,當下,把她到口的話都給忘了。

  「我怎麼樣?」紀強等了半天等不到江昀的回答,他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妳不會是怕坐飛機吧?我還以為妳是那種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女人哪!」

  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他根本就是故意在諷刺她!

  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對於他三番兩次的挑釁,江昀實在忍不住了,她張口正想回嘴,可是一開口,那反胃的衝動就湧了上來,逼得她只好緊緊的用手捂住嘴巴。

  此刻,飛機轟隆隆的起飛,江昀整個人繃的更緊。

  紀強明明看到江昀忍不住想對他大吼的樣子,卻見她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這個女人的自制力還真是少見,看來想讓她發火可得費一番功夫。

  不過,他這個人平生什麼長處,就是從不逃避挑戰,而且愈難的事他愈有興致,眼前對他來說,最大的挑戰就是讓這個「完美小姐」發火。

  「我說,妳也別太壓抑自己的個性,妳不知道這樣很容易造成心理失常,也就是所謂的精神病嗎?」

  「你才是一個神經……」江昀再也忍不住的回口。

  不過,講到這裏已經是江昀的極限了,而飛機已解除繫上安全帶的訊號燈,她連忙解開安全帶就往廁所衝了過去,再在這個位置上多待一會兒,或許,她會不客氣的把她胃中所有的東西拿來回報給這個討人厭的男人。

  這下,紀強才知道事態嚴重,原本他以為江昀只是不喜歡飛機的起飛,這是很多人都會有的,可是現在看來,她的問題可不只是不喜歡而已,她臉色發白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正忍著很大的痛苦。

  紀強是想逗她生氣沒錯,可是他只是好玩,一點傷人的意思也沒有,現在看她這個樣子,他的心中倒生出些許愧疚,於是,他也急忙的起身向洗手間的方向而去。

  江昀在廁所裏面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吐了,可是反胃的感覺仍然持續著,到最後,她只是不停的乾嘔。

  坐飛機對她來講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她身旁還坐著一個老是喜歡找她麻煩的男人,這讓身體不舒服的她更是難過。

  那個男人真有氣死人的本事,連她這個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而發火次數用手指頭都可以算得出來的人都想把他一腳踹出飛機,就可看出那個男人有多令人討厭。

  雖然她是很想就這麼待在洗手間裏直到到達目的地,可是,她總不能一直霸著洗手間不放吧!於是她很快的洗了把臉,然後準備繼續接受非人的折磨。

  一推開門,紀強的臉一下子出現在她的面前,這突來的驚嚇和剛剛的反胃讓她一下子有些站不住腳。

  不過,她竟然沒有摔到地上,因為有一雙手早了一步扶住她,她定神一看,那雙手的主人竟然是紀強!

  其實,她不應該感到奇怪的,在她面前且離她最近的人就是他,這雙手的主人不是他還會有誰?只是以他對她的態度來看,他會對她伸出援手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不是一向專找她的麻煩嗎?

  「謝謝你!」

  江昀氣若游絲的和他道了謝,連忙想把身子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她可一點也不信任這個說變就變,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的雙子座男人,誰知道他這麼突然的示好,存的到底是什麼心?

  「別亂動,妳都快站不住腳了,就別硬撐了。」他的口氣是少有的嚴厲,不過不是生她的氣,他氣的是自己,怎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她的異狀。「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妳對坐飛機有恐懼症?」

  紀強不理會她的掙扎,攔腰把江昀抱了起來,然後帶回他們的座位。

  江昀原本大力反對,讓一個男人這樣大庭廣眾的抱著她,像話嗎?

  可是女孩子的力氣本來就不像男人那麼大,再加上她現在根本使不上一點勁,就算她反對也沒有用,只好低垂著眼睛,不敢看飛機上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乖乖的讓他這樣的抱著回到他們的位置上。

  紀強幫她繫上安全帶後,使喚來了飛機上的空中小姐。

  「有什麼事嗎?」空中小姐非常有禮貌的問著。

  原本她就注意到這個英俊的男人,再加上剛剛那一幕,讓她更是愛慕不已,所以語氣中還帶著三分嬌柔。

  「能給我一杯威士忌嗎?」

  紀強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全副精神都放在江昀的身上。

  「好的。」空姐點點頭。

  她一看就知道人家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看來,那個病懨懨的小姐真有福氣,竟然能得到這樣一個英俊男人的全副注意力,真令人羨慕。

  江昀看著紀強拿到她面前的酒,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你不會是要我喝了它吧!我從不喝酒的,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什麼也喝不下去。」

  光想到有東西要進到她的胃裏,她想吐的感覺又湧上了胸口,現在,就算在她面前擺著滿漢全席,也引不起她任何的胃口。

  「這個能讓妳比較舒服一點,妳的手都變冰了,喝一點對妳有好處的。」紀強抓起她的手貼上他的臉測溫度,然後皺著眉頭說。

  江昀被他這過於親密的舉動嚇了一跳,可是他手掌傳來的熱力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她覺得好安心,也讓怕死了坐飛機的她捨不得這種安全感,所以,她就任他這樣握著她的手,而且乖乖的照著他的話,把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掉。

  當酒精漸漸在她體內發生作用時,江昀開始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但是,是很舒服的那一種,就像飄浮在雲端一般的令她陶陶然,然後她就這樣飄啊飄的飄進了甜美的夢鄉,一個安全而平和的世界。

  紀強的手從頭到尾也沒有放開過……


★★★★★★★★★★★★★★★★★★★★★★

  「醒醒,該下飛機了。」

  迷迷糊糊中,江昀露出了一抹笑容,「爹地,人家還想睡嘛!」她邊說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隱約中,她好像聽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不解的半張開眼睛問。

  「怎麼了……」她的話說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住了口,一下子整個臉已飛紅成一片。

  「我像是你爸爸嗎?」紀強的語氣是好玩的。

  「不!我……」

  江昀連忙想張口解釋,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張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只見紀強這次真的是笑開了,他揮揮手,「妳不用解釋,我只是開玩笑,而且平白多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我又不吃虧。」

  「你……」

  江昀被他這麼一說,又羞又怒的情緒更高漲,可是她這個人一向是愈生氣的時候愈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腦中一片空白的瞪著對方。

  原本想起他不久前的體貼,讓她對他這個人才稍稍有了一點好印象,這會兒她暗罵自己的心軟,這個人根本是天生的促狹鬼兼大男人主義的偏見狂。

  愈想愈氣的她沒好氣的起身,不理會他逕自跟著其他的旅客下飛機,因為她認為像他這樣一個「煩人精」是不太可能會放過她而識趣的自動消失的。

  不過,也就是她沒有回頭看,不然,她會發現那一臉嘻笑表情的紀強不但掩去了笑容,還換上了一臉不自在的迷惑,好半晌,他像是意識到所有的人都下了飛機般甩甩頭,然後跟著下了飛機。

  江昀一步下飛機,一看到他們即將換搭的小飛機,霎時就把心中的怒氣忘得一乾二淨,因為除了恐懼之外,這會兒什麼事也進不了她的腦海裏了。

  天哪!要她坐波音七匹七就已經要她的命了,像這種隨便一陣風就能在空中不停擺動的小飛機,她真要坐了上去,這下不死大概也嚇得只剩下半條命。

  可是事已至此,她還有說不的可能嗎?

  「喂!過海關了,妳發什麼呆?」紀強拍了一下她的肩,喚回她的心神。

  「過海關?可是,我們不是只是在這裏轉機,為什麼要過海關?」江昀不解的問。

  她做事一向有事先計畫的習慣,所以,出發前她就大略的看過了行程表。

  就她所知,他們應該是在巴西的首都轉機,視天候而定,搭六至八個小時的小飛機到巴西位於祕魯和玻利維亞交界處的阿克里省,然後由貫穿亞馬遜河的兩條支流--茹魯阿河(Jurua)和普魯斯河(Purus)進入亞馬遜河流域。

  「反正來到了里約熱內盧,不在這裏過個夜實在是太可惜了,妳說是不是?而且我們還可以開車沿途觀光,這不是一舉數得?」

  「你是興之所至?!」江昀一下子皺起了眉頭,「我們又沒有預定房間,在這裏過夜我們要睡哪裏?而且行程表早就排好了,我們晚幾天到達,那些正等著我們去的嚮導還會等我們嗎?」她連連提出好幾個疑問。

  她一向不是一個隨性的人,如果一切沒有按照計畫做的話,她就會感到不對勁,所以,當紀強說出他的想法時,她所能想到的不是參觀巴西首都和沿途玩賞的興奮,而是一大堆現實的問題。

  「妳真是我看過的女人中最實際的一個,我算是服了妳了,不過妳這樣一板一眼的不累嗎?這樣活著,會錯過很多驚喜喲!」紀強笑著搖搖頭。

  江昀聽得眉頭都快皺起來了,這個男人把她的穩定性格說的像是傳染病一樣,讓她有一種受人侮辱的感覺。

  「你不知道驚喜和驚嚇的差別可沒有多大,驚喜是喜,可是驚嚇可就是一種意外了。」這是她的做人守則,安穩行事勝過一切。

  紀強像是自嘲的聳了一下肩,「人生沒有驚喜實在太無聊了,妳放心吧!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他投給她一個「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臉上的笑更是饒有興味。

  紀強想起以前他曾看過雷馬克的晝,晝中有一男一女,男人緊緊的握住女人的手,像是支柱似的穩穩站在地面上;而畫中的女人則是飄浮在半空中,要不是手被男人緊緊的握住,好像會飛走似的。

  這不是一般的男女關係嗎?

  男人穩固而實際的生活,女人則活在飄浮的夢境裏。

  而現在,他和這個實事求是的女人之間的這個情況似乎不大合常理,雷馬克在墳墓裏知道了也要翻身吧!

  不過,他這個人一向就喜歡不合常理,愈顛覆現狀的事他做來愈有興味,什麼都照規矩辦事,那人生豈不是人無趣了嗎?

  「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你是老大。」江昀聳聳肩,反正她只是個撰稿人,他才是正主兒。

  既然人家都不煩惱了,她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何況,能不坐那令她想到就會臉色發白的小飛機,何樂而不為呢?


★★★★★★★★★★★★★★★★★★★★★★

  里約熱內盧不愧是巴西的首都,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四處大廈林立,完全沒有江昀想像中的落後和簡陋。

  現在,他們正在位於可巴卡班那(COpaCabana)海濱上的美麗華(Mir.amar)飯店的大廳中,這是一間裝潢相當氣派的飯店,因為這幾天里約熱內盧正在舉辦一場國際科技發明大展,所以,幾乎連市郊的旅館都是間間客滿,更別說這種大飯店了。

  由於紀強說過一切包在他身上,所以,江昀幾乎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等著他鍛羽而歸。像他這種人,一點也不需要對他客氣,到時候,她一定會很樂意的送他一句--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一想到他臉上會有的表情,她就不由得愈想愈得意,就連嘴角也興奮的揚了起來。

  「我發現妳有喜歡一個人發呆的習慣喔!想什麼想得這麼高興?」紀強挑起一邊眉頭有些疑惑的問。

  「你找到房間了?」江昀只是問問,她可是非常篤定他找不到房間。像現在這種情況下,要找一個可以住的地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說包在我身上,妳看這不就是。」他用手指頭勾著一支房間鑰匙,在江昀的面前像是示威的晃啊兒的。

  「這怎麼可能!」江昀失聲的說。

  紀弦對江昀聽來似乎不太禮貌的話只是挑起了一邊的眉頭,「妳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可是,我有一個疑問。」江昀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睡哪裏?」她注意到紀強的手中只有一把鑰匙,也就是說只有一個房間,那她要住在什麼地方?

  紀強看了一下手中的鑰匙,「房間號碼是一二0六。」

  「你把房間讓給我,那你呢?」江昀有些疑惑的說。

  看他竟然要把現在唯一的房間讓給她,倒教她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的口氣也跟著軟了好幾分。

  「沒關係,這是雙人房。」紀強說得理所當然。

  「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江昀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她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聽他的語氣,好像他說的只是吃頓便飯,而不是她聽到的「同居」提議。

  「沒錯!這是妳的房間,也是我的房間。」他拋弄著手中的鑰匙,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中在想什麼?

  「雖然我也想要兩個房間,可是這種情況下妳只好將就一點,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往後還要相處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同一個房間暫時委屈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

  江昀總覺得他的臉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可是,又看不出是哪一點不對。

  「妳是認為我會對妳有非份之想?」紀強明知故問的用話釣著江昀。

  這話若承認了,擺明了是在自抬身價,江昀可不敢在這個男人面前做這種事,雖然有不少人都曾說她美,可是這個男人看過的美女絕不在少數,承認了搞不好會招來這個男人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嘲笑,於是江昀連忙搖搖頭。

  「還是妳認為和我共處一室會讓妳把持不住?不過,找不到房間是我的錯,我倒不介意妳蹂躪我一個晚上啦!」

  紀強說著,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做了一個認命的表情,一臉準備慷慨就義的樣子,那個樣子說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江昀被他這一搶白,簡直是氣得沒處可發,明明是自己吃了大虧,還被他說成佔便宜的那一個。聽他說的是什麼鬼話,他還真以為她是那種想男人想到瘋了的老處女啊!

  她緊緊的握住雙手,以免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揮過去,好打掉他那張從一開始就不斷掛著嘲弄笑容的可惡俊臉。

  從小到大,她生氣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頭就數得完,可是自從遇到這個男人以後,她發現愈來愈難控制自己的脾氣了,這實在是因為這個男人有辦法讓聖人氣得跳腳,而她只是一個平常人。

  「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江昀幾乎是從牙縫中硬擠出這幾個字。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嗎?」這時的紀強臉上是再也掩不住的笑意。

  「當然!」

  在這種局勢一面倒的情況下,除了這句話,江昀還能有其他的回答嗎?

  「那就這麼決定了。」

  紀強臉上是得意的不能再得意的笑容了。


★★★★★★★★★★★★★★★★★★★★★★

  由於紀強常常到處旅行,其間也到過里約熱內盧幾次,對這裏的地理環境當然比江昀來得熟,所以,就由他帶著江昀到處參觀。

  時近用餐時間,紀強就帶著江昀來到市中心一間看起來具有當地風格的餐廳,那家餐廳的大門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還有一個非常奇特的名字叫潘得魯(pandeirO)。

  「潘得魯是什麼意思?」江昀有些好奇的問。

  因為在巴西當地所使用的語言是葡萄牙語,這種語言江昀雖然會那麼一點,但是有些名詞仍不是很明白。

  「就是這個。」

  紀強指著大門正上方的一個小鈴鼓,「這是一種伴奏的樂器,用來伴森巴樂曲的主樂器和主節奏的。」

  「這樣說來,這裏一定有很棒的森巴音樂了。」

  「進去不就知道了。」說著,紀強就推開了厚重的大門。迎面而來熱力四射的森巴樂:高昂的小喇叭、低沉有勁的森巴鼓、輕快的吉他、細碎的潘得魯和急促的弗利吉得拉(frigideira,亦為森巴樂的伴奏樂器,直徑約六英寸,用一根小金屬棒來敲打,聲音清脆悅耳),還有歌手強烈的演唱方式。

  這果然是一個擁有很棒的森巴樂的地方,光聽這純南美風味的樂團演奏,就讓江昀深覺值回票價,也不計較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她會來用餐的地方了。

  說這是一間餐廳,倒不如說這是一間酒吧來得恰當一點,因為這裏的座位排列方式和一般的餐廳不一樣。

  它的中間是舞台,所有的坐位則是列呈ㄩ字形並排在四周,而客人就肩並肩的坐著,一起欣賞舞台上樂手們精采的演出。

  他們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對著台上賣力演出的樂團,不過點完餐的江昀整個人的注意力卻被舞台正後方,作為舞台背景的圖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放大至整面牆的照片,照的是巴西的嘉年華會的景象,相片中所有的人像是在揮霍生命般狂舞著,那些人臉上的神情定專注而決然的,那表情令人感受到他們對嘉年華除了熱情之外,還有似殉道意味的狂熱。

  「妳又在發什麼呆?妳點的東西來了。」紀強伸手在她的面前揮了一下,藉此喚回她的注意力。

  「那是你的作品嗎?」

  紀強隨著她的眼光看到了那幅巨型相片,他有些訝異的撥了一下微亂的頭髮,「我不曉得妳對我的作品也有研究。」

  江昀就知道自己猜的沒有錯,那果真是他的作品。

  「應該是說你的風格太強烈了吧!你拍的照片總是太有人性,而且是那種一瞬間人類面具後真人性的捕捉,你的照片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或許你拿的不是相機而是手術刀,不然,怎能如此精確的分離出人類慣於隱藏的真實情緒?你的照片是有力量沒錯,但是不只是這樣,在力量之外,還有許多不從照片上看就難以看到的人類真實心情,讓人不自覺的總想由你的鏡頭下去尋找那種失落已久的感動。」

  或許她真的不喜歡他這個人,可是說到他的作品,她實在說不出任何的違心之論,他會被稱為幻影攝像家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相機真的能捕捉剎那間的真實。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雖然對他這個人實在是很反感,而且又常常被他氣得想發火,恨不得自己這一輩子從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仍捨不得把他的作品丟掉。

  這一切就只為了那一份令她忍不住低迴再三的感動。

  「妳……」

  紀強覺得很驚訝,他原本以為原因是因為像江昀這樣行事一板一眼的女人,她的內心也一定是同樣的刻板,但是她的這席話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竟然能說出大多數的人在看他的照片時看不出的內蘊情感。

  「先說一句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只對你的作品而言,至於你這個人,可不包含在我的評語之中,我實在很難想像這些令人感動的作品會是出自於你的手。」

  或許是紀強臉上的訝異太過於明顯,讓江昀不得不武裝起自己,讓一向不輕易批評他人的她連忙用話把她的欣賞和這個男人隔離清楚。

  她的這席話讓紀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臉上盡是壞壤的笑容,「我也很難想像像妳這麼刻板的女人也會有一顆這麼敏感的心。」他也不客氣的回了江昀一句。

  「你就是那個有幻影攝像家之稱的紀強?」

  一個嬌柔卻帶著沙啞的聲音從紀強的身邊響起,那是坐在紀強右手邊,打扮得相當性感約二十出頭的金髮女郎。

  「妳怎麼會這麼想?」紀強不作任何回答,只是微笑的反問。

  「我剛剛聽了一些你們說的話。」看來,她大概是注意紀強很久了。

  「你真的是那個很有名氣的攝影家?」另一名客人也好奇的探頭過來問。

  漸漸的,圍在他們四周的人愈來愈多,整個場面開始有些失控,因為所有的人一聽到紀強在這裏出現,大家都想一睹這個從不露面的攝影師的真面目。

  「這裏音樂這麼大聲,妳聽錯了,那個什麼幻影攝像家長什麼樣子妳見過嗎?我長得像不像那個人我是不知道,可是,妳不覺得我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梅爾吉伯遜嗎?很多人都這麼講喔!」紀強睜眼說瞎話把他的演技發揮到極限。

  他一邊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還一邊甩著頭髮,揚起下頷,擺了一個pose,露出一個帥氣十足的笑容。

  「是啊!真的好像!」

  所有的人紛紛不停的點頭,尤其是女人。

  那個最先提出疑問的女人像是被紀強的笑容給電到了,只是不停的點頭附和他的話。

  「我就說嘛!他怎麼可能是那個幻影攝像家,跟我上次看到的差太多了。」一個有些過重,坐在江昀斜對角,挺著一個中年啤酒肚的男人說。

  他的話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轉到他的身上,並一下子圍向他,想從他身上多知道一些這個神祕的攝影師的消息。

  「你見過那個男人?他長得什麼樣子?」

  「大約幾歲?」

  「在什麼地方碰到的?」

  一時之間,大家七嘴八舌的問了一大堆的問題,而那個男人也知道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得意約吹噓了起來。

  「那個男人才沒有這麼年輕,你們想想,他可是著名的攝影師,怎麼可能是那種毛頭小伙子;挪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他,他正好想拍嘉年華會的照片,要我帶路,所以嚴格的說,牆上的這一張照片有一大半可是我的功勞哪!」

  「真的?!」所有的人都一致的驚嘆。

  「人家說上帝是公平的,那個男人的才華真的是了不起,可是他長得可真不起眼,禿頭小眼睛的,身高大概不超過五呎,要不是我拉著他,他大概早被嘉年華會的人潮沖走了,所以,要不是我的話,他根本拍不成那一系列的照片。」

  「好了不起哦!」這時,圍在那個男人四周的人全被這個故事迷住,而且聽了那個男人的話之後,都不禁對他報以崇拜的眼光。

  那個男人一看到這種情況,臉上的表情更是得意非凡了,他又按著說了下去:「當然了,所以他對我可是感激得很,我和他的關係可是非比尋常,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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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1: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喂!妳別笑了好不好!」

  紀強雙手抱胸的抗議,可是江昀仍不住的笑著,甚至整個人都蹲在地上,要不是她的自制力還夠,只怕這會兒已在地上打滾了。

  「你不覺得剛剛那個人的吹噓實在太好笑了嗎?」一想起剛剛餐廳裏發生的事,江昀又是一陣大笑。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身高不及五呎,還是個禿頭小眼睛的模樣,不知道我家的鏡子是不是出了問題?」紀強自己想想他覺得好笑,「下次記得提醒我,把我家的鏡子送給白雪公主的後母。」

  「為什麼?」剛剛不管紀強怎麼說都停不住笑的江昀這下倒止了笑,一臉好奇的問。

  「我家的鏡子能把禿頭小眼睛的小矮人變成一個超級大帥哥,這樣當她每次問:『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時,那鏡子一定會讓她變成最美麗的女人,這樣她就不用打破鏡子,也不會成為惡後母了。」

  「這是什麼鬼論調?」江昀好笑的搖搖頭,這個男人真會瞎掰。「你為什麼從不以攝影師的身份露面?」

  這是她想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就她所知,大多數不喜歡露面的名人都是因為不善於交際,但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因為他是極喜歡群眾和熱鬧的男人,以他的交際手腕,絕對不比那些長袖善舞的政客遜色。

  這一點光由他所到之處,不管認不認識,他都能和所有的人聊得像是多年的好友般就可以知道了。

  「然後少了像今天這種樂趣?」紀強對她擠眉弄眼的說。

  江昀沒好氣的瞪了這個好像從不喜歡正正經經回答問題的男人,可是又忍不住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想想他說的也沒有錯,她可從來沒有笑得這麼盡興過,尤其當餐館那個男人形容他是禿頭小眼睛的時候,紀強還耍寶的摸摸自己的頭,小聲的附在江昀的耳邊,裝出一臉驚恐的說:「天啊!我的祕密全被他知道了!」

  從那時起,江昀就忍不住的抱著肚子大笑,笑得紀強急急的把她拖出餐廳,以免她的笑聲把那些好不容易被人引開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他們身上。

  「我是問真的。」江昀忍著胸中的笑意,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或許是剛剛的那一段插曲軟化了他們之間的氣氛,一向老是以捉弄她為榮的紀強竟然點點頭,對江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我的照片只是一部份的我,而我不想只為那個身份而活,人們喜歡我的照片,即使不知道我是誰,他們的感覺依然不會改變,而一旦我以那個身份出現,所有的人必然會用那個身份強加在我的身上,到時,我就只能以攝影師的身份活下去了。」

  「你要的是自由對吧!」江昀點點頭,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不喜歡上鏡頭了。

  因為一旦他以幻影攝像家的身份出現,雖然會帶給他很多的注意,相對的,他必然會受到很多限制,而像他這種典型愛好自由的雙子座,限制不啻是一種牢籠。

  紀強聽了江昀的話之後,臉上極快速的閃過一種複雜的表情,因為速度太快而讓江昀也看不出他心中想些什麼。

  「沒錯!如果我只是幻影攝像家,我就不能這樣做了!」

  紀強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促狹,他像是中古歐洲騎士一樣,對著四周來往的路人行了一個紳士禮,然後走到一個正在表演默劇的街頭藝人身邊,模仿那名藝人的動作,玩起默劇中的「影子戲」來了。

  只見紀強唯妙唯肖的當起那名街頭藝人的影子,那個人做什麼動作,他這個「影子」也十分盡責的做什麼動作。不過,這個紀強不愧是個自由主義者,就連當人家的影子,偶爾還會「蹺班」的對路過的美女大送飛吻,讓「主人」頻頻對人道歉。

  由於他們的表演搭配得天衣無縫,加上喜感十足,於是四周駐足圍觀的人就愈來愈多,每個人對這場表演似乎都覺得興味十足,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

  江昀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從來沒有看過哪個人能這麼的隨性,竟然就這樣在大街上玩了起來,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表演得很好,不論是一舉手、一投足,任何一個動作都吸引著眾人的眼光。

  當演出告一個段落,紀強跳起來接了一朵圍觀的人丟過來的紅玫瑰,然後咬在嘴上,對著所有的人又作了個紳士禮,得到了十分熱烈的安可掌聲。

  「再來一個!」所有的人紛紛喊著。

  他點點頭,仍是不說一句話,走到了江昀的身邊,拿起口中的紅玫瑰,輕吻了一下,然後戲劇化的單膝下跪,一手撫著心,一手將玫瑰舉到她的面前,用款款深情的眼光看著她。他這個突來的舉動讓江昀不知所措,他那似乎會說話的眼睛也讓她臉紅心跳,她更不習慣的是所有人都在看她,這讓她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

  或許這個男人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但她一向安於成為旁觀者,所以她僵在當場,遲遲的不接下他手中的玫瑰花。

  紀強看她一直沒動,臉上的表情轉變成心痛,以更誇張的手勢表示他受傷了,甚至還捶起胸口來了。

  看來,她要是不接下這菜花,那今天大概是沒完沒了了,江昀伸出手連忙從他手中把花接過來,想結束這一場鬧劇。

  可是,當江昀快速的把花從紀強手上拿過來的時候,那玫瑰竟然從蒂頭上掉下,於是江昀的手中就只剩下一枝光禿禿的花枝。

  這時,四周響起震天的笑聲,而後是比剛剛更熱烈的掌聲,似乎這裏的人都很欣賞紀強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幽默。

  紀強好玩的對著發愣的江昀擠擠眼睛,也不等她回過神來,抓起她的手就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把那些人全拋在腦後。

  「好玩吧!」等紀強確定他們跑得夠遠之後,停下腳步,喘著氣對仍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江昀說。

  看著他臉上十足小男孩的淘氣神情,剛剛那種因尷尬而產生的怒氣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面對這麼一張笑臉實在很難生氣。

  「你常常玩這種遊戲?」

  「我以前還曾經想去當這種街頭藝人呢!處在一群互不相識的人中,同時扮演著觀察和被觀察的角色,在這種微妙的關係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妳會發現人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

  江昀發現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他少有的專注和認真,「你很喜歡人類?」

  「沒錯!」紀強點點頭,「我很喜歡人類,而且是非常喜歡,因為人類是我見過的東西中最複雜的,從人類的身上剝離剎那的真實情感是一種挑戰,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簡單而無聊。」

  「我明白。」江昀點點頭。

  她早該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就是因為他喜歡人類、喜歡生命,所以,他才能成為這麼好的一個攝影師,因為對他來說,每一張照片都是一種挑戰。

  「妳明白?」紀弦的聲音有些奇怪。

  「有什麼不對嗎?」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江昀覺得他的情緒似乎轉變了,可是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發現這個男人真的讓人很難以捉摸,剛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現在又不對勁了。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在考慮什麼事而微皺著眉頭,不過一瞬間他那孩子式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好像剛剛他的陰鬱只是她的想像。

  他突然又露出那惡作劇般壞壞的笑容,然後把話題轉到江昀幾乎已經忘了的事,而讓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殺人念頭又浮上了心頭。

  「怎麼會有什麼不對呢?除非妳說的是我們即將共度的夜晚。」


★★★★★★★★★★★★★★★★★★★★★★

  自從紀強把江昀恨不得忘了的事提出來之後,在回飯店的一路上,她的心總是七上八下的跳著,一想到要和這個男人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她就恨不得現在直奔機場,跳上飛機,直接飛回台北。

  這會兒他們已經回到了飯店,正在等電梯,也說是說,必須和他共處一室的時間已經愈來愈近,光想她就覺得想放聲尖叫。

  不知道她現在在飯店的大廳尖叫會發生什麼事?

  「妳不要擔心,我的防禦能力不錯,不會輕易讓妳霸王便上弓的,所以別擔心妳會半夜克制不住自己。」

  紀強開玩笑的逗著她,他當然知道江昀臉上的不自然是為了什麼,可是他發現自己一定有虐待狂,因為他竟然覺得她那種倉皇的樣子好可愛。

  「你閉嘴!」

  江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有些訝然的發現,自己的心似乎不再跳得那麼快了,有沒有可能他講這些話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呢?

  「噹!」的一聲,電梯門在他們的面前滑開,也打斷了江昀心中的疑惑。她率先的走了進去,然後紀強也由後面跟了進來,他按下十二樓之後,電梯的門就慢慢的閤了起來。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小小的空間中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江昀不安的看著十二樓的燈,天啊!她都已經夠緊張了,現在還提前讓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單獨的在電梯中,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緊張。

  在這麼窄小的空間中,她那大如雷聲的心跳聲他一定聽得一清二楚,說不定他正在暗暗笑她的驚慌失措呢!

  一想到他在心中嘲笑她,江昀真恨不得現在就死了算了!

  才這麼一想,電梯突然劇烈的震動了一下,而且還發出一些吱吱嘎嘎的奇怪聲響,接著,整個電梯就停了下來,而且連燈都熄滅了。

  「天哪!」江昀不覺的驚叫一聲,「我是開玩笑的,我現在還不想死哪!」

  不會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吧!

  難怪人家說不要隨便亂許願,如果她能平安度過這一次,她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會再隨隨便便的許願了。

  「妳還好嗎?」紀強出聲問。

  「嗯!」江均順口回答。她根本沒有心思聽他說什麼,她現在全心的在禱告。

  由於電梯中只剩下可稍稍辨別形體的光線,所以,紀強發現自己沒辦法看清江昀是不是真的沒事,於是他又接著說:「我看見張飛拿著電吉他在電視上唱I'LL ALWAYS LOVE YOU.。」

  此刻,江昀已經是腦中一片空白,「哦?」

  「而且他在電視上說這首歌是為了向關公示愛,希望能和他共效于飛,一起『男婚男嫁』,王子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嗯!很好!」江昀點點頭。

  她真的不想死啊!

  「接著,劉備也跑上了電視。」紀強繼續用談天的口氣輕鬆的說著,「他大罵張飛不顧兄弟之情,竟然和他搶愛人,而且還演出全盤的鐵公雞。」

  「不錯!」江昀咬著下唇漫應著。

  天哪!誰來救救她!她才二十幾歲,而且她死了,她那個總是忘東忘西的迷糊老媽一定會忘了餵她的魚。

  紀強這下非常確定江昀大概是嚇得把他說的話,全部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曾經過大腦。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非常長,非常的大聲--這個女人還真是倔脾氣,怕就說出來,何必強撐著呢?

  「沒什麼好怕的。」他慢慢的在黑暗中摸索著靠近江昀,輕輕的把她擁進懷中。

  「我才不怕!」江昀嘴硬的說。

  「那我剛剛說的話妳都聽進去了嗎?」他明知故問。

  「你剛剛有說話嗎?」江昀好訝異的問。

  紀強只是對天翻了翻白眼。「我去看看能不能聯絡到什麼人。」

  他仍是一手擁著江均,慢慢的走到前面,打開一個小匣門,拿出裏面的緊急電話,然後快速的吐出一連串的葡萄牙語。

  當他掛上電話之後,拉著江昀席地生了下來,「是電梯的輸電系統壞掉了,他們現在正在派人搶修,他們說電梯在修理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震動,叫我們坐下來可能會安全一點。」紀強轉頭對她解釋。

  「謝謝你!要是我一個人一定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江昀低聲的說。「你一定以為我是一個白痴,而且問題好像特別多,難怪你受不了我。」

  雖然這個男人老是以讓她生氣為樂,可是一旦有事發生時,他似乎總是會站出來,上次在飛機上是這樣,這次在電梯中也是一樣。

  他會這樣對她,大概是受不了她一板一眼的個性吧!她老媽不也老是說她的個性實在是死板得令人想發瘋,也許她天生就討不了雙子座的歡心吧!所以他才看她不對眼,老是想氣氣她吧!

  於是江昀決定,衝著他曾幫她這一點,在往後的旅程中,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忍下來,算是報答他好了。

  「誰說我受不了妳的?」

  紀強說出口之後,才發現自己說的是真的,雖然他老是嚷著這個女人是恐龍時代的遺跡,可是就算是這樣,他有必要處處逗她嗎?

  他不是一向主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這自由包含思想、行動、觀念……那他憑什麼對她表現得這麼不理智呢?

  現在摟著她溫暖而帶著甜美氣息的嬌軀,不是cD的「毒藥」那種魅惑人心的野豔味,而是那種香奈兒No19的淡淡清草香,他不禁有些茫然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的。」江昀輕聲的說。

  她認定紀強只是在說場面話,不過,她已決定不再和他計較任何事,所以自然是心平氣和,話中再也沒有任何的火氣。

  「妳不介意?」紀強皺起了眉頭。

  「沒錯!你放心好了,從現在起,我會做一個盡責的撰稿員,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撰稿員?」紀強的口氣像是想不起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似的。

  「怎麼了,你不就是請我來當你的撰稿員嗎?你不會忘了這一件事吧!別告訴我你有健忘症喲!」江昀只是開玩笑的說,她可沒想過她的話有任何真實性。

  不過,不管紀強正準備回答什麼,她是不可能聽到了,因為這時候電梯又開始一陣劇烈的搖動,紀強連忙用整個身體護著她,以免她會撞上牆壁。

  就在這時,電燈亮了,門也打開了,所有的人看到的就是江昀和紀強緊緊相擁的樣子。

  江昀的意識一回到現實後,她連忙從紀強的懷中跳開,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所有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竟然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相對於江昀泛紅的臉色,紀強就顯得自在多了。

  「美女喲!先生,你好運氣。」

  一個大概是修護人員打扮的人,也是吹口哨的那個男人揶揄說,還對紀強擠出一個男人間才懂的眼色。

  而紀強仍是他那自若得氣死人的笑容。

  江昀沒有留下來聽他們說什麼,她現在唯一的想法是回房間把自己關到爛掉!


★★★★★★★★★★★★★★★★★★★★★★

  紀強不愧是隻上了段數的社交蝴蝶,就連剛剛認識的修護人員也能談這麼久!

  這是在房間心中七上八下,等著紀強進來的江昀,在等了半個鐘頭還等不到那個男人時,心中唯一的想法。

  不過,他不進來也好,沒有他在旁邊干擾,她的思緒會正常一些,至少她能好好的想想這一連串瘋狂的事。

  從她知道得成為他的撰稿員後,她的生活就陷入一團亂,從忙著打點一切至今,她沒有好好的想一想發生了什麼事,難怪她覺得她從前安靜而平穩的生活、有條有理的思緒、心平氣和的處世原則,似乎都一個個的背叛了她。

  最近這幾天,她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連她都忍不住的想自問,這是一向溫和自的等著他回來和他劃清楚河漢界。

  看來,他的時間抓得不太好,也許今天對她來講太過刺激,她大概等累了,竟然就和衣在沙發上睡著了。

  望著她那清麗的睡顏,紀強不自覺的走到沙發邊,極其溫柔的把她從沙發上抱了起來,再轉身放到床上。

  「小傻瓜,也不到床上睡,用這種姿勢睡在沙發上,我包準妳明天腰會直不起來。」他的口氣是寵溺的。

  他輕輕的將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卻訝然的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捨不得離開她,這實在沒道理,再美的女人他都看過,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這樣捉住他的視線。

  而且,還是他最怕的那種「穩定型」--不知遊戲規則,不玩遊戲--的女人!

  他強迫自己離開床邊,然後坐在沙發上拿起電話,翻著記事本,撥下其中的一組號碼。「喂?是韋克嗎?」紀強低聲的說,以免吵醒正在睡夢中的江昀。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這一層顧忌,只聽到那個人一發現打電話的是紀強,就劈哩啪啦的對著電話像連珠炮似的叫嚷了起來。

  「你這個死小子,你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你不知道我連你到營區的小飛機都安排好了,結果,你一通電話就跟我說你要慢兩天才到,你不知道這裏的小飛機很難找的嗎?還有,你現在到底是在哪裏?為什麼要慢兩天才到?」

  「我在里約熱內盧。」紀強慢慢的說。

  「你在里約熱內盧?!從那裏坐飛機到阿克里省這兒不過是幾個小時,用得了兩天嗎?」

  「我打算開車過去。」

  「你瘋了?你不是一向說--放著飛機這種快速的交通工具不用,而用其他交通工具往來是在浪費生命,這會兒怎麼轉性了?」

  韋克一點也不相信他自己聽到的話,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是紀強這個人根本是個飛行狂,只要兩地之間有飛機可坐,他的第一選擇一定是飛機。

  「還有,小飛機可以不用找了,幫我找兩隻驢子,我想用走的到營區。」紀強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

  「你沒搞錯吧!坐小飛機到營區只要二十分鐘就到了,走進去可得花上大半天哪!這根本不像是你會做的事,你是怎麼了?」韋克這下完全確定紀強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不然他不應該會說這種話。

  「我的撰稿員有飛行恐懼症。」紀強輕描淡寫的說。 two pages missing 這個壞習慣,可是他發現,現在的他需要紓解緊繃的情緒,找回他平靜的心。

  他點燃了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然後靜帶的看著白色的煙在空中緩緩的飄散、飄散、再飄散……

  一直到曙光初現,黎明乍起,他的平靜仍沒有回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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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1: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真的是這樣一路的哼著歌。

  今天一大早,他們就由里約熱內盧開著紀強不知道由哪裏借來的吉普車,往阿克里省出發,雖然豔陽高照、雖然石子路讓車子跳動得比馬背還厲害,可是一點也沒有影響到江昀的好心情。

  今天江昀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從沙發被移到了床上,可是房間內卻沒有紀強的影子,從床上的種種跡象看來,他好像也沒有回來睡過,他不會一晚都沒回來過吧?

  雖然江昀不願意想,可是紀強在他處過夜,而且還伴著一個超級大美女的想法,仍讓她的心中出現一絲她不想去深究的浮動。

  她聳聳肩,這不該是她想的事,他有他的自由,而她應該記得自己是他的撰稿員,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於是她走到盟洗室刷牙洗臉,把一切不屬於她該有的想法也一併洗去。

  當江昀拿著毛巾一邊擦乾臉一邊由盟洗室出來,卻發現紀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房裏。

  「嚇我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是不是要出發了?」

  紀強不答,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之後,點點頭,抓起他根本沒有打開過的行李就走了出去,樣子像極了在鬧彆扭。

  看他那比熊貓還大的黑眼圈,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吧!

  江昀聳聳肩,對他反常的情緒下了這麼一個結論。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對於他昨夜看來過得並不太快活,她竟然沒由來的精神一振,而且快樂的想唱歌,這也就是她反常好心情的原因了。

  「妳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紀強微皺著眉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將注意力放回顛簸的石子路上。

  「有嗎?」江昀用一個反問算是回了他的話,又繼續的哼著她的歌。

  「妳可不可以安靜一點?」他突然大吼一聲。

  江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看來,他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於是她聳聳肩依了他的話,開始沉默的坐著。

  車子就在這一片奇異的沉默中行進著,突然,紀強沒頭沒尾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我不是一個可以安定下來的人。」

  江昀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所以仍是不說一句話的點點頭,算是對他的話做了一個回應。

  「妳聽見我說的話了嗎?」等不到江昀回答的紀強乾脆把車子「吱」的一聲停在路邊,整個人面對著江昀說。

  「聽見了。你就為了這個把車子停下來?我們已經比進度慢很多了,現在可沒什麼時間再拖下去,還是快點走吧!」

  「妳的看法呢?」

  「看法?」江昀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妳是說關於你不是一個可以安定下來的人這件事嗎?這我早就知道了。」

  「妳知道?」他的口氣像是很驚訝。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的照片一向是很吉普賽的,而你這個人擁有一個吉普賽的靈魂並不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吧!」江昀微微的一笑。

  他的照片一向是不同的人、事、物交錯而成的景象,在他的照片中,唯一的相似是感動,一個完完全全人性的感動。

  「吉普賽的靈魂?妳就這麼認定我是一個這麼不可靠的人?」他聽了江昀的話之後不但沒有釋懷,反而像是不滿的挺直了腰桿,整個人向江昀靠了過去。

  「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對於他的逼近,江昀連連向後靠,只差沒有整個人都貼在椅背上了。「擁有一個吉普賽的靈魂對你來說是一種上天的恩賜,你不這麼認為嗎?對你來說流浪是一種天性,因此你有比別人更自由的心去包容整個世界,也就是因為這樣,你的照片才能留下這麼多的感動和美麗,不是嗎?」

  她的話讓紀強整個人又坐回了他的座位,他像是在考慮江昀的話似的咬了咬下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或許吧!」

  江昀知道危機大概解除了後,整個人也鬆了一口氣,根據她和她老媽這個典型雙子座的人相處這麼多年的經驗,雙子座的人連心情的變化也比常人快上兩倍,只要危險期一過就沒事了。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動機讓你拍出那些照片?你又想藉這那些照片來對這個世界表達些什麼呢?又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你能這樣不停的在世界各處流浪?」

  紀強看了她一眼,有好一會兒的沉默,就在江昀以為他不打算開口的時候,他卻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出了聲。

  「妳覺得我的照片在說什麼?其實妳知道嗎?到現在,我一直還沒有找到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對我來說,那些照片並不令人滿意。」

  「怎麼會呢?你的照片能表達的感動是我所僅見的,相信這些評語不用我多說,你一定也聽到不少了吧!」江昀有些訝異的說,一個能拍下這麼美作品的人,竟然會對牠的作品不滿意?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有一種感覺,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一定有我想要的那種感動,只要我不停的去追尋,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能讓我感動的東西。也就是這種力量一直催促著我去追尋,每當我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就會有一種聲音在我心底響起,或許就在我停留的片刻,我所追求的美已經流逝。妳知道嗎?我停不下來,也無法安定。」紀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說,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而探究事實的結果,很可能是他不願意面對的。

  江昀微微垂下眼睫,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話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怎麼樣的風暴,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可以安定下來的男人,可是,看他用那種追夢似的眼神述說著他的宿命,那種莫名的失落感硬是襲上了她的心頭。

  「你和我真的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像我就完全不能想像這樣的生活,我是一個需要安定的人,對我來說,能夠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快樂,看來,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層。」她平靜的像是在說一件事實,就像太陽是東方起西邊落一般的平常。

  紀強對著她的話皺起了眉頭,看著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旋即甩了甩頭,重新發動車子,用力一踩油門,像是和什麼人賭氣似的上了路。

  不知道她又講了什麼樣的話,好端端的又讓他生起氣來?不過,這雙子座男人心情的改變還真是快得讓人摸不著邊,說變就變,標準的陰睛不定。

  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

  這一路上,紀強和江昀都保持著靜默,並不是打冷仗,只是紀強的心情似乎一點變好的跡象也沒有,而江昀可不想自討沒趣的去碰釘子,所以,也一直沒有去打破這一路的沉寂。終於,車子在繞過一叢濃密的橡膠樹林之後,江昀看到了一間由木頭搭成的小木屋,屋前還有一個穿得像是印第安那.瓊斯的男人對著他們揮手,然後紀強就把車子停在那個男人的面前。

  「你比預定來晚了一天,要不是我賄賂那個機長,他早就閃人了。」那個男人劈頭就給紀強一拳,他一轉頭就看到江昀驚訝的眼神,便用兩根手指頭點了點帽沿對她行了個禮,露出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這時江昀才發現,這個男人長得還真的是不錯,年齡大概是三十歲上下,不過,他的笑容就像個鄰家的大男孩,令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生出一股好感。

  「妳一定是紀強說的那個撰稿人,這下,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一向不浪費時間的紀強會願意多花時間用開車的方式來了。」韋克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閉嘴!小飛機我不要,你去幫我借兩隻驢子,你今天不是要帶團嗎?我們跟你一起用走的。」紀強投給他沒好氣的一眼,看來,他的餘怒末消。

  「你開玩笑,從這裏坐小飛機到你的營區只要二十分鐘,用走的可得大半天哪!」

  「誰跟你開玩笑!」

  突然,韋克看了一眼一旁默不做聲的江昀,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一擊掌,「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體貼,不過這也難怪。」他話中有話的說。

  「你少亂說,我不過是怕有人一上飛機就暈了,我可是不想當保母。」紀強口氣僵硬的說,然後他提起行李就跳下車,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開。

  「他是怎麼了?平常的他不是這樣的。看他的樣子簡直像是吃了炸藥一樣。」韋克一臉不解的問著江昀。

  「他大概是受不了我吧!」江昀自嘲的說,「你好,我是江昀,是他的撰稿人。」她下了車,大方的伸出手。

  「你好,我是韋克,我不知道還有紀強受不了的女人,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一直以為他是萬人迷。」他的口氣明白的表現出不相信。

  「那我大概是那一個例外,你沒有聽過天生不合的嗎?」江昀聳聳肩,他打從還沒見到她,就對她評語不佳,除了說他們天生八字不合之外,還能做什麼解釋呢?

  「如果他真的討厭妳的話,他絕對不會為了妳放棄搭飛機而改開車,他這個人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浪費時間,他常常說有飛機不坐的人是笨蛋。」

  「你沒聽到他剛剛說些什麼嗎?他只是不想照顧一個麻煩罷了!而上了飛機的我,絕對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大麻煩。」江昀盡力揮去心中那因為韋克的話而生出的一股欣喜,實際的她可不想讓自己對這些毫無根據的話飄飄然。

  韋克帶著濃濃的興味看著她,好半晌,他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如果是我,可不會這麼肯定喲!不過,妳倒是第一個我看到不拜倒在紀強的西裝褲下的女人。」

  「我承認他是一個不錯的人,但是你的話未免也太誇張了吧!」一想到那些曾拜到在他褲子下的眾美人,江昀不自覺的胃中一陣翻滾,就連說的話也有了隱藏不住的酸味兒。

  「這個小子打從會笑就會騙女人了,想抗拒他的魅力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做得到的一件事。」韋克挑起了一邊的眉頭,誇張的表情中有幾分同情,像是看出了江昀不想承認卻又否認不了的事實。

  「你是在警告我嗎?」江昀乾脆點明了問。

  韋克沒有料到她會這麼直接而微愣了一下,旋即甩了一下頭,露出他那燦如陽光的笑容,「妳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許這次栽的會是紀強那個小子,而不是妳。」他對她俏皮的眨了一下眼。

  「我對讓他認栽這件事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次的旅程。」然後假裝自己從沒認識這個令人心動,卻又不可能屬於任何人的風。她在心底對自己暗暗的說。

  「沒有假日戀情?沒有浪漫的羅曼史?面對紀強這樣的男人作伴,妳還真是我見過最實際的女人。」

  「實際?」江昀對他的評語微笑的拂了一下頭髮,順便也拂去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是啊!她從小就和實際這兩個字結下了不解之緣,她自己也一向是這麼引以為自豪的,那為什麼現在這兩個字聽起來會那麼的讓人心痛?

  「你不知道金牛座的人都是很實際的嗎?這大概也就是他受不了我的原因,他這個人就是用電焊也沒有辦法把這兩個字牢牢的黏在他身上吧!」江昀順道調侃起紀強來了。

  「其實,紀強倒也不是一個這麼不實際的人,只是他有一點像小飛俠中的彼得潘,他一直都在追尋一個真正能讓他停駐的美,也許是我說得太早了,或許妳會是那個讓他停下來的女人。」

  「以他的超高標準,他可能窮其一生都找不到。」她不會讓韋克的這些話激起任何一絲不該有的希望,她不會自大的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能留得住他的女人。

  對他那些幾乎張張都能讓她感動的照片,他仍是不滿意,江昀實在不能想像這世上真的有他想追尋的那種東西嗎?

  「或許……」

  韋克還想講些什麼,可是他的話卻被江昀伸手打斷,她已經聽夠了有關紀強這個男人的話題,她可是一個實際的女人,實際的女人是不會把時間花在一個她打道回府後就當不存在的人身上,這是相當不智的。

  她不想了解太多有關這個男人的事,知道了太多,遺忘他將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講這個了,紀強說我們跟你一起走,你是這次的導遊嗎?」江昀連忙把話題轉開。

  「你們本來是預計搭小飛機到你們的營區,可是紀強既然決定不搭飛機,我今天正好要帶一個團去探訪一下雨林,會經過你們的營區,你們就只好跟著我走上一段。」

  「你帶的是什麼樣的團?」江昀好奇的問。「是那種研究雨林的學者嗎?」

  「沒妳想的這麼崇高,只不過是些有錢人想打發無聊。」韋克扮了一個鬼臉。

  「到這種地方度假!」她驚訝的說,她一直以為度假就是舒舒服服的到一個美麗的地方好好的休息,這次要不是有那一紙合約,她一輩子也不會到這種地方,而竟然有人會選這種地方度假,這實在是令她難以想像。

  「沒什麼好驚訝的,這種人還不少,男的是想證明自己敢做別人所不敢做的,而女人……大概是電影看多了,以為叢林中真的會出現泰山。」看來,他對這些人的評價似乎是一點也不高。

  「泰山?!」江昀被他的說法逗得忍俊不禁,「這個地方找猩猩大概遠比較容易一點。」

  「如果那些人也像妳一樣有大腦就好了。」韋克翻了翻白眼,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整個人跳了起來,「完了,我忘了告訴紀強,這次的團中有一個超級大花痴,那個女人只要看了他一眼,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有這麼誇張嗎?」江昀微皺了一下眉頭。

  「妳自己看就知道。」


★★★★★★★★★★★★★★★★★★★★★★

  那個女人果然是一個大花痴。

  原本江昀還以為韋克太誇張,可是,自從和那個女人打過照面之後,她不得不承認……不!韋克的話還太含蓄了,那個女人根本就是空前絕後的大花痴。

  這一次韋克帶的團,是一個兩女五男的六人小團,其中山本夫婦是一對五十開外的夫妻,他們對人有著日本人的多禮,另外的四個人分別是名字叫肯德基,長得也像賣炸雞的肯德基、穿得像是福爾摩斯的高爾和戴著不時下滑的千度大眼鏡的艾迪,當然還有那個大花痴女人拉娜。

  打那個叫拉娜的女人一看見紀強之後,目光就沒移開過,江昀簡直是佩服她--像她這樣看人,她的眼睛不會累嗎?

  而且她幾乎是把她整個人都黏在紀強的身上,而紀強竟然連一點閃躲的意思也沒有,這一路上,就看他們兩個人黏得像蒼蠅沾上捕蠅紙般。

  「我就不曉得那個男人有什麼好,不過是長得好看了一點,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吃軟飯的傢伙。」艾迪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江昀的身邊,把她著實給嚇了一跳。

  雖然江昀對眼前的這一幕也覺得有些礙眼,但是她對這個在背後批評人,不停的拿著手帕擦汗,而且頻頻扶正眼鏡的男人也沒什麼好感,尤其當他那濕灑灑的手想搭上她的肩的時候。

  她很有技巧的伸了一個懶腰躲開了他的手,「拉娜小姐可能不會同意你的話。」

  「那是她沒有眼光,任何有知識的女人都知道只有像我這樣的男人才是可靠的,像妳這麼聰明的女人一定知道的,是吧!」他的笑曖昧得令人想吐,而且大言不慚的讓她懷疑,這個男人一定沒有一點智慧--「自知乃是知識的基石」這句話來說。

  「走了這麼久,我去問問看韋克什麼時候可以休息。」江昀對著韋克招了一下手,連忙向韋克走了過去。

  「那個男人是個討人厭的大蒼蠅。」韋克一看到江昀來到他身邊就了解的說。

  「不!他是一隻大臭蟲。」

  「這隻大臭蟲還好擺脫,可憐的紀強,要擺脫那個八爪女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韋克對著江昀的耳朵小聲的說。

  「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好可憐的?」江昀雖然回答的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但是口氣實在酸得令人無法忽視。

  「妳沒看見他眼中一點笑意也沒有嗎?」

  經韋克這麼一提醒,江昀這才發現紀強雖然嘴角上揚,但是好像僵硬了一些,「是嗎?我倒覺得紀強這個來者不拒的花花公子和那個大花痴可稱得上是一對絕配。」江昀仍是嘴硬的說。

  「紀強一向不太願意給人難堪,如果可以的話,我相信他一定寧願和我現在的位置對調。」韋克笑笑的說。

  他可是實話實說,自從他靠近江昀,紀強已經不下數十次用地那帶著警告意味的眼光頻頻掃向他們。看來,這次這個小子是玩真的。

  「你別開玩笑了,就他一路上對我的態度,他巴不得我離他愈遠愈好。」江昀想想還真有些不服氣,連那個大花痴他都能給個好臉色,怎麼偏偏老是對她特別有意見?

  「是嗎?」韋克挑起一邊的眉頭。

  「好了!我們別談他了,換個話題好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手上綁的這是什麼?」江昀指著韋克手上一條條用各色彩線編成的手環,上面的圖案既精緻又特殊,讓她看了頗為心動。

  「妳說這個?」韋克舉起手來,他黝黑的手臂上大約有六、七條不同樣式的手環。「這個是『美三加』,就是所謂的幸運手環,因為在希臘神話『格爾地歐斯王的結結』中,解開結結就是發現祕密中心。手環一戴在手上,意識自然集中於此,所以這裏的人如果心中有什麼事想許願、祈福,就會往手上戴一條這樣的手環。」

  「幸運手環?這個會不會很難學呀?」江昀的興趣一下子被挑了起來。

  「不會,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教妳。」

  「真的!這是你說的喔!」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拉著韋克的手興奮的說。

  「只是紀強可能會不太高興。」而且是「非常」的不高興。韋克暗暗的在心中加了一句。

  「干他什麼事?」

  「說的也是。」韋克聳聳肩,反正有機會整整那個小子倒也是挺好玩的一件事,而且能讓紀強這個萬人迷吃醋可不是一件常有的事喲!真是人有趣了!

  他故意拉起江昀的手不放,然後輕而易舉的在半空中攔截到紀強那可以燙掉一層毛皮的火辣目光,挑釁的對那個妒火中燒的男人挑了挑他的眉頭。

  哇!紀強頭上的白煙不是被他氣出來的吧!


★★★★★★★★★★★★★★★★★★★★★★

  江昀一路上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紀強的身上移開來,因為她發現,這樣看著他和那個女人,對她一向平和的情緒是一大考驗,她不想去探究為什麼會對眼前的這一幕感到心煩,既然他喜歡當那種八爪女的獵物就由他去吧!於是她轉而研究起其他的人。

  韋克是一個盡責而多聞的嚮導,對這一路上所見的一切,他都能用輕鬆、生動的口吻一一的詳加介紹,讓江昀聽的是津津有味,倒也真的把紀強和那個女人的事給丟了開來。

  「你們看到河中的東西了嗎?」韋克用手指了指河中一團像是草編成的東西。

  「這是做什麼的?」肯德基像是極有興趣的伸長脖子探了探。

  「這是印地安人用來捕魚的東西,他們在上游把具有麻醉成份的草放入水中,而昏迷的魚會隨著水流沖到這用蘆葦編成的攔水壩,印地安人就等著舀取魚,他們稱這種方法叫『巴巴斯科』 (barbaSCo),就是捕魚用的草的名字。」韋克解釋。

  「巴巴斯科?」江均玩味的重複一次。

  「其實烤肉架這種東西就是在亞馬遜河發明的。海地的印地安人稱這種煙燻的架子叫做『巴巴柯阿』 (barbaCOa),而後西班牙借用了這個名稱。十七世紀時,探險家們在安地列斯群島打獵後用來燻肉的木架子叫做barbeCUe,指的就是烤肉架和這種活動,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巴比Q。」

  紀強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江昀一跳,下意識的將眼光調向他,看到他因為她的注意而閃過一抹得意的神情,讓她的心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也不自覺的佩服起他的多聞。

  呵!她該多小心一點,他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而她是如此的確定,愛上這種像風一樣的男人注定是會心碎的,因為女人只能等待這樣的男人偶一為之的休憩。

  或許就只有像拉娜這樣主動的女人,才有足夠的勇氣去追逐像紀強這般的男人,想到這裏,江昀心中突然坦然了許多。

  「你懂得好多哦!」拉挪用嬌柔得像是發嗲的聲音,一臉崇拜的望著紀強。

  或許是方才的心理建設發生了效果,江昀對拉娜和紀強相依相偎的身影倒也不再那麼的排斥了,對於他們公然的調情她只是一笑置之,然後像是當他們不存在似的把注意力又轉回韋克的身上。

  當江昀不理會他,又回頭和韋克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聊起來的時候,紀強的臉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的心中漸漸生起一股他所不熟悉的怒氣,為她的不在意和一向不在意的他的在意。

  上天的眷顧讓他一向能輕易的獲得異性的注意力,也就因為太容易了,所以,他從不曾花心思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上。而當他發現這幾天的相處之中,他似乎愈來愈難把這個他原先視為洪水猛獸的女人去除在心房之外,這念頭讓他故意用忽視的態度來對待她,想藉此證明他並沒有將這個女人當一回事,所以,他讓拉娜像強力膠似的黏著他,雖然有好幾次他真的想叫她停下她那吵死人的嬌嗲。

  不過,這企圖到後來全走了樣,或許原先他讓拉娜纏著他,是為了證明江昀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和其他的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到最後,他卻只是想在江昀的眼中找到一絲不悅,那種可以證明她對他也該是有感覺的嫉妒。

  但是,她卻是如此的平靜,彷彿他做什麼事也影響不到她似的,而她的平靜激怒了他,他甩掉拉娜死巴著他不放的手,向前一把拉住了江昀,「妳不覺得妳花太多時間在韋克的身上了嗎?他可不是妳一個人的嚮導。」紀強的口氣一點也稱不上友善。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介意。」韋克笑笑說。

  他不是沒有看見此刻紀強的臉色,只是和紀強認識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被女人寵得無法無天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種近乎吃醋的表現,如果不趁機整整紀強,那他這個最佳「損」友豈不是白當了嗎?

  「你可以不介意,可是她是我的撰稿員,我可不要我的撰稿員表現得像個花痴。」紀強口不擇言的說。

  「我像花痢?!」江昀被這突來的炮火轟得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是瞪大了眼睛重複紀強的話。

  「沒錯!從妳見到韋克開始,就像個沒見過男人的老處女一樣,妳說妳的行為不像個花痴嗎?」紀強也知道自己的話一點道理也沒,可是他就是停不下來。

  這下就算江昀再怎麼好脾氣也不得不火冒三丈,而眾所皆知的,金牛座的人一向不怎麼會生氣,可是一旦牛脾氣上來,那可就沒這麼好解決了。

  慘了!看她鼻翼微張,呼吸速度加快,雙手握拳握得死緊,要是深知江昀脾氣的人,大概會立刻找個防空洞或挖個傘兵坑跳進去,然後躲個十天半個月不出來,以免平地一聲雷--「砰」的一聲,屍骨無存。

  偏偏這個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的紀強,還在那裏大放厥辭,「從一見到韋克,妳就和他黏得這麼緊……」

  不管後來紀強要講什麼更難入耳的話,反正他是一點出口的機會也沒有了,因為下一分鐘,他就發現他被人「丟」到河中去好好的「冷靜」、「清醒」去了。

  「我花痴?你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花痴!不要把你用卑鄙、下流、無恥、無聊又不正當的爛腦袋所想的爛想法加到我身上。人我看多了,像妳這種把作賊喊捉賊詮釋的這麼透徹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被他這麼一氣,江昀也顧不得什麼形象問題了,別看她總是一副乖乖的樣子,通常筆下功夫不錯的人,動起口來可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不過,江昀也真是氣極了,等到紀強落水時濺起的水花和聲響進入她的耳、目,她才發現她在怒火之中做了什麼樣的事,而且拉娜那高得可以讓人耳朵發疼的聲音更讓她整個人繃了起來。

  「天哪!妳這個殺人兇手,這河裏有鱷魚、食人魚,他掉到河裏會死掉的。」

  「我……」

  江昀的臉整個變白,她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個男人實在是太惹人生氣了。「韋克,你快救救他!你別光是笑呀!」她連忙轉向韋克,卻發現他的臉上竟然掛著一個像是看好戲的笑容。

  「妳放心啦!這段河裏沒什麼鱷魚也沒有什麼食人魚,最多有幾隻咬不死人的小水蛭罷了。」韋克抱著胸笑笑說。

  哇!看來,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美人可也有著不小的脾氣,原先他還以為這個女孩會被紀強這種花中老手吃得死死的,可是現在這麼看起來,鹿死誰手可尚未分曉哪!

  「你沒事吧!她太過份了,竟然把你推到水中,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負得起這責任嗎?」拉娜連忙迎向一身濕灑灑,而且一言不發的從水中爬上來的紀強,刻意的表現出她的體貼。

  原先對自己的行為還有些歉意的江昀一聽到拉娜的話,當下,心中連最後一絲的歉意也沒有了,她也不說話的盯著紀強,是他先欺人太甚,她絕對不出口向他道歉。

  一時間,他們兩人就這樣一語不發的看著對方,突然,紀強走向了江昀,而江昀雖然有些害怕,可是卻不甘示弱的挺起了背,大不了讓他也把她推入水中,有這麼多人證在場,諒他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只是,她早該知道的,紀強是不可預測的風向人類,而風本來就是不按照牌理出牌的,所以,紀強並沒有如她所料的也將她推入水中,而是當眾吻了她!

  正當她昏頭轉向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之際,他竟然用他那不大不小,卻恰好能讓所有的人聽到的聲音說--

  「我想,我是愛上妳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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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1: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江昀的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再多睡一會兒,才有足夠的精力來面對亞馬遜河之行的挑戰,可是思緒似乎有自己的主見,總是不聽話的跳回昨天紀強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他似乎是以擾亂她的安寧為己任。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每當她以為她已經能夠捉住他的思考模式時,他的行事卻往往出乎她的意外,就像她那個天才老媽一樣,看來,若月說的沒錯,她這輩子注定被雙子座的人吃得死死的。

  一想起昨天紀強丟下的大炸彈,她的頭就大,當時,幾乎在場的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愣住了,只除了韋克像是早就料定事情一定會走向這一步,臉上掛著的是看好戲的笑容。當然,還不能不提拉娜回過神時那高八度的氣憤尖叫聲,直到現在還讓她一想起耳朵就隱隱作痛。

  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如果她不是一個理智型的人,她一定會覺得受寵若驚,畢竟以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可是,她的理智個性可不是一朝一夕而成的,在紀強突然告白的強大衝擊之下,她仍冷靜的看出了紀強在自己脫口而出時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他也被自己的話嚇到了。這種種的情況給江昀唯一的結論是--

  他根本是在開玩笑。

  因為打從和他認識的第一天起,他根本就是以取笑她為樂,她若是把他的話當真,也不過是徒惹人笑話罷了。

  看來,今天最可以讓她安慰的事是昨天她和紀強已經到達了他們預定的營區,所以和韋克那一行人便就此分手,從今天起,她不用再忍受拉娜偶爾射過來的憤恨眼神,這真是上天保佑,否則,她遲早會被那個女人的眼光凌遲至死。

  這可真是諷刺!她可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麼高興開始和紀強單獨相處的日子……

  是呵!從今天起,她就必須和紀強兩個人生活在這個文明世界的邊緣!原先被紀強的話搞得思緒大亂的她,完完全全的把這件事給忘了,而這一想起,她的心情更加的凌亂了。

  她還是別睡了,反正她是注定睡不著了,與其悶在帳蓬裏,還不如出去透透氣,看看是否能夠把這些佔據在她胸中的鬱鬱之氣化去些。

  鑽出了帳蓬,可可樹的味道迎面而來,那植物特有的氣味充斥在這整個世界。由於昨天到達營地的時間已晚,她幾乎沒有好好的打量過這個地方。

  趁著這個機會,江昀好好的把營地的四周看了一遍,她發現這一帶是地勢較高的林中空地,芳草如茵。空地的四周是一片神祕而幽靜的森林,她不自覺的跟著稍微低窪積水的小坑走,來到了一個水塘邊。

  江昀一探頭,水就像是鏡子般映出她的身影、墨綠色的世界和……

  「蛇!」

  一隻約三尺長,有著土色紋路的長蟲正用牠那黑色而且陰冷的小眼睛,直直的望入江昀一點準備也沒有的眼中,把她嚇得已顧不得什麼理智和淑女風範,叫出她生平第一次高八度的尖叫聲。

  天哪!一隻活生生的蛇!

  她早就知道在這個地方什麼東西都有可能碰到,但是,事實和想像總是有一段的差距,而現實中的蛇比想像中來得可怕一百倍。

  「發生了什麼事?」

  當江昀的叫聲一響起,紀強的人在下一分鐘便十萬火急的出現。

  紀強一聽見江昀的叫聲中有濃濃的恐懼,當下,心中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讓他顧不得手中的事,連忙趕了過來。

  「蛇!」

  江昀指著她面前不遠處看來可怕極了的傢伙,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深怕牠會在下一刻跳起來攻擊她,她的眼睛睛盯著那醜極了的傢伙。

  「妳把半個森林都吵醒,就為了這個快被妳嚇掉半條命的可憐小東西?」

  當紀強發現讓江昀嚇得失去理智的不過是一隻沒有毒亦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小型蟒後,心中的大石頭一放下,嘴上也跟著壞會的揶揄起江昀的大驚小怪。

  「可憐的小東西?!牠可是一條蛇耶!」江昀不可置信的重複他的話。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不來幫她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她眼中的怪物說得像是被害者似的。

  「妳不會不知道牠既沒有毒,而且也沒有什麼攻擊性吧!」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毛,臉上有忍笑的可疑皺紋。

  她怎麼會知道這種蛇有沒有毒,反正這些長長的冷血動物她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一概把他們歸類成危險性動物,而紀強的口氣擺明了就是在嘲笑她的孤陋寡聞,這下就算江昀真的不知道這種蛇是無害的,她也拉不下那個臉來承認。

  「誰說我不知道的,我只不過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東西給嚇到了。」她嘴硬的說。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認輸,她通常不是一個這麼浮誇的人,可是似乎一到了他面前,她就變了一個樣。

  「真的?」

  這話雖然是疑問,但配上紀強微上揚的眉毛和嘴角,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他話中真正的意思。

  「你好像不相信我?」

  原本江昀對自己的嘴硬還有些心虛,可是面對他的嘲弄,這下她是真的火了,無論如何,她也要紀強承認她不是個少見多怪的人。

  這時,她的火氣已經蓋過了她的理智,當她眼尖的看見右手邊的草叢閃過的蛇影時,為了證明她的話所言不虛,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朝那條蛇的七吋抓去,然後像是獻寶似的對紀強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隨意的甩弄著她手中想掙扎卻因為要害破人箝住而動彈不得的蛇。

  「難道我會怕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妳在做什麼!妳別亂動!」紀強一下子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下換你在大驚小怪了,這不過是隻可憐的小東西罷了,又傷不了人。」一看紀強那張大驚失色的臉,江昀得意的把他剛剛的話原封不動的奉還給他。

  「別再開玩笑了,妳手上的那條蛇可是很毒的,人要是被咬了可是沒藥救的!妳抓好!別動!別鬆手!知道嗎?」紀強急促的對她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江昀由他沉重而不同以往戲謔的臉色中知道他不是出言嚇她,這下可把她的火氣嚇飛了,也嚇出了她的理智。

  天哪!她做了什麼!

  看著手中黑不溜丟的爬蟲類,就算紀強沒有命令她不要動,她發現她也動不了了,只能臉色發青的瞪著手中像是恨不得有機會就要咬她一口的蛇老大。

  紀強屏住呼吸,一步步的靠近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的江昀,深怕他一個大力的動作會驚擾了她,而讓她手中的死神有機會吻上她。

  他慢慢的伸出手握住江昀手中蛇的頸部,另一隻手想緩緩的將江昀的手抽離,可是她的手卻緊緊的抓著不放。

  江昀也知道自己該放手讓紀強接手,可是,她的手彷彿不再是她的一般,就是不聽大腦的使喚,仍死命緊握著不放。

  「沒關係,我已經抓住了,妳可以放心交給我了,來!乖女孩,把手放開。」紀強像是了解她的驚嚇反應,用對小孩子的口氣哄著她。

  或許是他堅定的口氣發生了作用,說也奇怪,本來連動也不能動一下的她竟然慢慢的鬆開手,讓紀強能夠完全的接手。

  只見紀強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一甩,就把那條蛇丟得好遠,連個影子也看不到,然後急急的轉身來到仍不住顫抖的江昀身邊。

  「蛇……」

  江昀這時已經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重複這一個字。然後,她又做了一件「生平的第一次」--

  昏倒!

  幸好紀強的反應夠快,在江昀整個人一點預告都沒有的倒下去時,及時的一把抱住她下軟的身子,讓她免於摔得灰頭土臉。

  為了這小妮子差點把自己送進鬼門關,也差點把他嚇得魂飛魄散,本來紀強已經準備好一大串的訓話,讓她為她輕率的行動好好的反省一番,可是她這突來的狀況,讓紀強只能吞回這一肚子的話。

  他抱著她回到了營區,小心的把她平放在她帳蓬內的睡袋上,幫她鬆開了領口的釦子,好讓她能夠順暢的呼吸。

  一開始,他沒有絲毫的邪念,可是隨著釦子的開啟而露出她光潔的肌膚時,他發現他的心跳竟然不規則了起來,連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有些笨拙。

  他並不是一個衛道者,更不是一個禁慾主義的人,以他的年齡、長相和個性,對男女之間的歡愛之事雖然稱不上是濫交,但也算得上是「駕輕就熟」,穿脫女人的衣服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而且就算是青澀的少年時代,他也不曾如此緊張,而今只是輕輕的解她幾顆釦子就讓他如此的慌亂……

  看來這看似柔弱卻又倔強,說她強硬卻又不時流露一絲脆弱的神情,混合著剛與柔的小女人,已緊緊的抓住了他的心,讓他無力掙扎,也不想逃離。

  他緩緩的低下頭,把頭埋入她的髮際,深吸了一口屬於江昀特有的味道。

  原來心動就是這樣的感覺呀!那種想把對方的一切都佔為己有的想望,即使只是讓她的氣息充塞在胸口,也會讓他心中泛出一片溫柔。

  該來的還是逃不過,不管他多麼不想結束他「流連花叢」的日子,但她的出現已經讓他無力亦無心去「看遍群花」。

  或許他的潛意識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一向對攝影以外的事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不曉得為了什麼,竟然一反常態,老是找她的麻煩。

  想到這裏,他不禁搖頭暗嘆,這輩子有多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一向在女人之間輕鬆悠遊的他,原來仍是個對愛情一竅不通的初學者,要不然他不會用這種像是小孩子似的態度去面對她,表面上的欺負,其實是為了掩飾想被注意的渴望。

  原本他一直告訴自己,像她這樣一個中規中矩的女人不是他所想要的,他自由的靈魂無法忍受像她這般實事求事的性格。但或許是他想太多了,其實,他並不是那麼排斥身邊只有一個女人的日子,只要這個女人是她的話。而這規規矩矩的小妮子也並沒有他想的那麼八風吹不動,由這些天的相處看來,其實她的個性是相當熱情而衝動的,只是長久被她自己壓抑住了而已。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獨佔慾很強的男人,但是他卻想獨佔這小女人的一切,包括她那未被發覺的熱情天性。

  「我要你。」

  紀強再次俯下身子,輕輕的在她的耳邊像是耳語又像是起誓的說,然後像是蝶般的沿著她的耳垂吻上了她的唇。

  江昀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昏了過去,但是她卻清楚的記得自己作了一個令她心跳加速卻也美麗的夢,她夢見紀強無限溫柔的吻著她,她像是他最重要的寶貝。

  她呻吟的醒過來,卻發現這不是一場夢,因為紀強的臉正以大特寫的鏡頭出現在她的眼前,震驚讓她忘了一切,而當她想起該掙扎的時候,他已經早一步的結束了這一吻。

  「你……」

  她發現她的聲音已經背棄了她,她只能啞口無言的仰視著他。

  「原來吻醒睡美人的故事是真的。」紀強微揚起嘴角。

  曖,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滿意江昀眼中的迷惘,看來,她不常被人吻。老天!只是這樣看著她,就讓他想再一親芳澤。

  「你怎麼可以隨便亂……」江昀羞得連吻字都說不出口。

  「我不會是唯一吻過妳的人吧?」

  雖然紀強知道這個答案百分之九十九是肯定的,可是,他就是想要聽見她親口承認,這大概也是一種大男人的心理在作祟吧!

  江昀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一片通紅,因為她能感覺到臉頰上的火熱,像他這個一天到晚周旋在女人身邊的人,接個吻大概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他的話一定是在嘲笑她的生澀和笨拙。

  「有這麼好笑嗎?我知道比起你吻過的女人,我大概是很笨的,但那只是經驗的不同,如果我和你一樣多方觀摩比較,也一樣能駕輕就熟。」為了不想讓他以為她太小家子氣,為了一個對他來說微不足的吻就大驚小怪,她故意一臉世故的說。

  「觀摩比較?」紀強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技巧本來就是靠經驗的累積,不是嗎?」江昀沒有發現紀強丕變的神情,仍是倔著口氣說。

  「我不准妳找別人『觀摩比較』,如果妳要累積經驗,只能找我!」

  紀強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會吃醋的情人,但是,一想到江昀會把他剛剛嚐到的甜蜜贈予另一個男人,就好像被人狠狠的從肚子踹了一腳,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你憑什麼說這種話?」江昀又羞又怒的說。她發現讓她最憤怒的事,是他那沒有道理的佔有慾竟然會讓她沒來由的心兒亂跳。

  該死,他沒有權利吹皺她心湖的那一池春水,擾亂她平靜的心靈!

  「就憑這個。」

  在江昀沒來得及反應前,紀強又印上了她的唇。

  不同於剛剛如蝶般輕柔的綿密,這次如狂風暴雨般的掃來,夾著濃濃的佔有和慾望,唯一相同的是她仍無力抗拒,不論是他的溫柔還是霸道。

  「仍是這麼的甜美。」紀強低低的在她的唇邊細語呢喃,「妳剛剛少說了一件事,妳或許生澀,但卻是我吻過最甜美的。」

  「我……我不以為我想和你身邊的女人做比較,我可和你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不一樣,請你搞清楚。」

  江昀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勉強維持她的理智,而不是像個被吻昏頭的小女人。

  「妳當然和她們不一樣,妳是我愛上的女人。」

  這是事實,而他也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他並不認為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別開玩笑了,我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

  江昀對他的告白不但不欣喜,反而憤怒。他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為什麼如此輕易的就能說出這種話,愛是一輩子的誓言,而他竟然這般任意的投擲,他到底對多少女人講過這句話?

  如果說一輩子的誓言是真迦跡的話,像他這樣的話,大概只是無限量複印的複製畫--一點價值也沒有。

  「是嗎?」他淡淡的說,臉上仍是那自信而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知道以她的倔強,她不是一個輕易扭轉觀念的人,除非把事實放在她的眼前。不過,他也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或許他不常堅持於某件事物,可是,一旦他下定決心,便不達目的絕不停止。

  他會讓她知道,他們並沒有這麼的不同。

  江昀不知道他臉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代表什麼,但是她非常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大麻煩,一個會把她的生命搞得天翻地覆的一個大麻煩。

  「你到底想證明些什麼?」她的眉頭整個都皺了起來。

  「妳認為呢?」

  他一個反問就將問題整個丟了回去,然後在看見江昀呆愣的表情時,露出一個戲謔的笑,換了個話題。

  「妳還沒忘掉我們來這邊的目的吧!現在妳把早餐吃一吃,該開始工作了。」

  或許紀強難以捉摸的態度惹得江昀心煩不已,可是一旦開始工作之後,光是注意這原始地域的一切就用去了她的全副精神,讓她根本沒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事。

  當她用完早餐,紀強二話不說的去給她一個迷彩大背包,在確認了一切必須的用品後,便示意她跟著他向雨林的深處行去。

  一路上她實在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整她,否則,為什麼紀強帶她走的這一條路,根本就沒幾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她幾乎沒走幾步就會絆到樹根、勾到藤蔓之類的,更別說那些在四周盤旋,不停對她虎視眈眈,只要一有機會就想飽餐一頓的大蚊蟲。

  如果他是想讓她開口哀求,那他是找錯人了,「既來之則安之,或許我不喜歡,但我會好好的做完的。」她堅決的對自己說。

  她把眼光調回到她前頭的紀強身上,在他身後唯一的好處就是她可以不用面對他那令人心跳的目光,好好的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憑良心講,他比她所見過的任何模特兒都還要上相,完美的身材比例,難怪在他所到之處皆能吸引一堆女人愛慕的眼光,看來,上天還是不公平的,祂似乎過於偏愛眼前的這個男人,完美的長相、過人的攝影才能、長袖善舞的應對技巧、幽默風趣的急智反應……當然,還不能不提他過人的體能。

  天!她不過揹著一個小小的背包就走得氣喘如牛,而他不僅背上有一個比她的大上兩倍的大背包,還扛著看來不輕的攝影裝備,照理說,他的負擔可比她大得多了,可是,他卻像是老手輕巧的穿梭在樹林中,就連腳下的步伐也沒有亂過一分。

  就在江昀胡思亂想的同時,在前頭的紀強突然停下了腳步,讓沒留神的她一時來不及反應就這樣撞了上去。

  「我倒不知道妳這麼等不及。」紀強在回身拉住她的同時,半開玩笑的說。

  「你……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言下之意頗有責怪他的意思。

  「如果我早知道停下來會有這等好處,我早就停下來了。」他微微一笑,然後將背上的攝影器材放下,然後向四周一指,「我要拍下這一片景觀。」

  「這裏?」江昀好奇的向四周打量。

  這是一處濃密的森林,林裏有洪水氾濫過的痕跡,樹幹上沾滿了泥漿;樹枝交錯縱橫,組成了遮天蔽日的穹頂,水珠不斷的從覆滿藤蔓和青苔的樹葉上滴下來,空氣中充斥著霉味和濕氣,厚厚的壓住整個空間。

  「為什麼是這裏?」

  這裏和其他的地方並沒有什麼分別,在她眼中,這裏除了樹之外還是樹,和剛剛他們走過的地方並沒有什麼不同。

  「妳看到前面不遠處的樣子了嗎?」紀強一邊回答她的疑問,手上的工作仍沒有稍停片刻,他流暢的搭起三腳架,然後不時的調整焦距。

  江昀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是一個遭到破壞的區域,一大片的樹木都遭到火焚,一棵棵焦黑的枯炭,她覺得眼前像是一幕殺戮戰場,到處是樹木慘不忍睹的屍體。

  她原本想說些什麼,但是紀強專注的神情讓她不自覺的噤了聲,安靜的看著他一絲不苟的舉動。這時的他眼神不再像以往的隨意,反而銳利的令人心悸,那份全神貫注,好像整個世界只集中在他眼中的那一點,這是一對真正攝影師的眼睛。

  她默默的打量著幾乎和相機融為一體的紀強,莫名的,她竟然有點兒嫉妒起他手中的那一台相機,那是一個她無法介入的世界,她一點兒也不懷疑自己已被他所遺忘。她是如此的深信著,以至於他突然的出聲,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

  「妳在想什麼?」通常他一開始工作就會忘了四周的一切,此刻,他卻發現自己無法不去感覺她的存在,這對他來說是個全新的經驗。

  「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想承認自己發呆的大部份原因都是因為他,於是找了個最容易回答的問題。

  「文明。」紀強的臉浮起了一絲嘲弄。「人們在這片土地上任意的榨取,光是一九八七年就有八百萬公頃的森林被焚毀,如果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這『地球之肺』會壞死,而人類就是禍首的癌細胞。」

  「這就是你這次想表達的主題。」江昀了解的說。

  「是的,其實我的相片對我來說,在某些方面是我的東西;透過鏡頭的選擇、相機的角度或整體的構圖,我嘗試讓它們變成我個人意識和精神的東西。如果經由我的相片能讓人類看到自己對大自然的傷害,進而有所警惕,這對我來說才是最棒的吧!」

  江昀由他肅然的神情知道他是認真的,「我能了解你的想法,沒有來過這兒的人是無法瞭解這個世界的,這是一個神祕和未知的地域,也是大自然的最後一塊淨土,透過你的鏡頭,能讓人類了解這個寶藏的可貴,或許人類就會開始懂得珍惜。」

  「我慶幸我的撰稿人是妳,妳有看清一切事物本質的眼睛。」

  他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的眼睛能夠迎上他的,「如此美麗而又清澈的眼睛,比我看過的任何湖泊都要美麗。」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低語,又像是讚美。

  江昀的心開始不由自主的劇烈跳動,她對他的話沒有任何的意識,她只是看到他的嘴唇上下的動著,和他那像是會攝人心魂,令她想躲避卻又無力逃開的星眸。

  就在時空幾乎凝結在他們四周的同時,一種像是呻吟般的奇異叫聲劃破了這一刻,讓江昀驚慌的轉過頭不敢再對著他的眼睛,不敢面對她漸漸失去自制的心緒。

  「這是什麼聲音?」她問出此刻第一個浮上她心頭的問題。

  她需要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好重新穩定她的心跳,她默默的祈禱紀強會接受,她不想在此刻去思考她的心慌是從何而來。

  就在她以為紀強不會回答她的話時,在他眼中閃過一絲她無法辨別的情緒,在她還沒來得及去分析,他又換上那抹她所熟悉玩世不恭的神情。

  「吼猴,牠們的動作挺笨拙的,一點都不像猴子,在這兒很多。」

  「吼猴?可是那聲音可一點也不大,倒像肚子痛的呻吟聲。」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放過她,但是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這世間的事不都是如此,往往想法和事實總是有很大的差距,不是嗎?」他若有似無的勾起一抹微笑。

  吼猴那名不副實的聲音仍持續著。


★★★★★★★★★★★★★★★★★★★★★★

  雨林的夜晚沒有白天的濕熱,但是四周的聲音依舊喧鬧,不過,不是都市文明的聲音,而是大自然的低吟。

  江昀利用罐頭食品做成的晚餐,盛入盤中遞給紀強,再附上一杯濃茶,然後也同樣的為自己準備了一份。

  她不是個認為下廚是女人本份的小女人,但是自從吃過紀強準備的早餐之後,她決定負起煮飯的重責大任,因為這是唯一可以避免他們死於營養不良的方法。

  「這和我們帶的罐頭真的是同一種東西嗎?」

  紀強吃了一口之後,不覺的瞪大了眼睛,嘴中的美味就連文明世界的館子都比不上,如果「要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這一句話成立的話,那他這一輩子大概連一絲逃脫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真懷疑以你的廚藝到沒有人替你煮飯的地方,你是怎麼活過來的?」想起他早上那些半生不熟、難以入口的東西,只有「恐怖」兩字可以形容。

  「我一向不挑嘴的,不過,妳的手藝會把我慣壞,原來罐頭也可以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以後我要到沒有餐館的地方,一定要把妳一起帶去。」說著,他又大口的吃了兩口,用行動表示他的讚賞。

  「只怕你多吃幾次就膩了。」江昀不當一回事的說。

  自從吼猴的事件之後,很明顯的,紀強對她的態度又由曖昧轉為輕鬆,就好像她是他多年的朋友似的和她談天說地,他的態度讓江昀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時時刻刻提防他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也能夠放下心來和他輕鬆的相處。

  「就怕吃不膩還上了癮,到時候,妳不煮飯的話我不就餓死了?天哪!我可以想像我悲慘的將來了,這都是妳的錯,不管啦!妳一定要負責。」他像個小孩子似的耍賴。

  「怪我!不然你別吃嘛!」江昀作勢要拿走他手中的晚餐。

  紀強一看到她的動作,就連忙三口併成兩口的把晚餐全吞下肚子裏,「來不及了!」他十足小孩子示威的口吻,還拍拍肚子,得意的對她挑起了一邊的眉頭。

  原本江昀對他這突來的舉動有些目瞪口呆,可是當她發現,在紀強身後不遠處的樹上竟然有一隻猴子唯妙唯肖的學著他的動作,她再一次做了今天第三個「生平第一次」--抱著肚子,非常不淑女的大笑了起來。

  沒辦法,這種情況實在令人忍不住發噱。

  或許,她會喜歡上這一次的冒險之旅。她邊笑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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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根本不可能喜歡這種充滿不可預測的生活。

  早晨的陽光透過樹葉,斜斜的射入帳篷中,暖洋洋的喚醒江昀難得安穩的睡眠。或許是昨天的行程過於疲累,一向早起的江昀這會兒竟有幾分賴床的念頭。

  可是野獸可怕的叫聲把江昀從無夢的睡眠中驚醒過來。她的心狂跳著,腦中立刻開始為這隻有著難聽至極聲音的怪物塑形。她全身不由得起了一陣強烈的顫抖,她想像不出這是哪一種野獸的聲音,而她是否要死在這野獸的手中?

  鎮靜!鎮靜!她的理智到哪裏去了?

  就算要死,她也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至少得看看那是什麼東西。屏息凝神的,她慢慢的張開雙眼,對上了一對又黑又亮的醜眼睛,於是一聲尖叫倏地從她的口中送出。

  「妳比任何鬧鐘都管用。」

  紀強的聲音把江昀嚇得跳了起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已經進入了帳蓬,微一打量四周,他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我……牠……」江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支支吾吾的指指自己,又指指她面前那個把她嚇得大叫的禍首。

  「妳不會運一隻驢子都怕吧!」他抱著胸,挑起一邊眉毛看著滿臉通紅的江昀,一臉好笑的說。

  趁此機會,他好好的打量了帳蓬內的一切,不愧是超級有條理的女人,即使是帳蓬這麼小小的一個地方,她的東西也是擺得一絲不苟。

  「不要太過份了。」江昀沉著聲警告。

  她雖然不怕驢子這種草食性的動物,但是任何一個人一張開眼就對上驢子那一對碩大的照子,很少不被嚇到的吧!他有必要一臉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嗎?

  「那妳只是在發聲練習了?」紀強就是喜歡逗她。

  「你說呢?」

  江昀的笑一點也不平穩,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其實,她一向不是這麼容易生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的幾句話就是能夠挑起她的脾氣。

  「我想一定是,任何一個能把帳蓬內所有的東西擺得間距都一樣的人,是不可能被一點小事嚇到的。妳做事一向這麼有規律嗎?」想到他那亂得像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場般的帳篷,沒有一點技巧的話,走進去可能還會絆倒,看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差異性真可謂有天壤之別。

  不過,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以往要是他看到有人連帳蓬內都要收拾得這麼整齊,他會覺得那個人不是瘋了就是沒事找事做,可是這會兒他只覺得可愛,尤其是她身在這規規矩矩的帳篷中,臉上那一抹因慌亂而起的紅暈更讓他為之心動。

  這是不是就是人家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呢?

  「給我出去!你這個沒有禮貌的傢伙,這可是我的帳篷。」

  江昀著實不客氣的下逐客令,她實在不習慣一大早還沒有梳洗就這樣見人,而且面對的還是一臉清爽的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會是什麼鬼樣子,一雙沒睡醒的眸子、一頭可以嚇人的亂髮,那樣子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想到這裏,一向務實而認命的她竟也怨起老天爺的不公平,怎麼就有像他那種集上天恩寵於一身的人呢?

  雖然她長得也算清秀可人,但是比起他那可以和國際知名模特兒一較長短的開麥拉face,著實令人不由得氣短。這會兒面對他的光鮮亮麗,一想起她現在的外貌更是令人不由得氣惱。

   「小土豆,人家在說你了。」紀強故意曲解她的話,一臉正經的訓起在一旁打量他們兩人的驢子。

  「我說的是你們『兩個』。」江昀沒好氣的加重語氣說。

  「我不以為我喜歡和這個醜傢伙歸成一類。」紀強皺起眉頭,一臉的委屈。

  「人家沒嫌你你就該偷笑了。」

  江昀被紀強不正經的宣告弄得哭笑不得,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能沒好氣的看著他。

  「說得也是,搞不好小土豆也是驢子中的大帥哥,當然,比起我是差了那麼一點啦!」

  紀強的回答讓江昀不禁翻了翻白眼,遇上這種瘋子,就算她真的想生氣,也讓他弄得不知道該氣些什麼才好了。她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遇上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雙子座,她只有認栽了。

  「我想,你有比一大早在我的帳篷中研究你跟驢子誰比較帥更好的事做吧!」

  看見江昀臉上無可奈何的笑意,紀強不自覺的也浮上一絲笑意,這個女人有著和她一板一眼個性不相符合的幽默感,他真是愈來愈欣賞了。

  「我只是來告訴妳,咖啡已經好了,這是本人拙劣的手藝所能做的唯一貢獻。」言下之意,就是早餐還是得靠江昀了。

  沒辦法,吃過她煮的東西之後,從他手中弄出來的東西簡直比餵豬的還難吃,有個現成的大廚,他可沒有笨到還去虐待自己的胃。

  「如果你能好心的把你的同伴一起帶出去,我保證我一定馬上就好。」

  紀強好笑的把驢子推出帳蓬,「牠不跑到我的帳篷卻偏偏光臨妳的,這一定和妳迷人的性格有關。」

  江昀哪會聽不出來他是笑她驢子脾氣,「我還以為那是因為牠有樣學樣,學到了你這種沒事愛往人家帳蓬鑽的個性。」

  她不是逞口舌之快型的女人,但是,和她那天才老媽交手了二十幾年,倒也磨出不容輕視的利嘴。

  「我是聽到有人一大早唱『起床號』,才趕來看看是否造成傷害。」

  「謝謝你!你都是這麼的見義勇為嗎?那真是紳士的作風。」江昀皮笑肉不笑的說。這個男人是聽不懂她的暗示,非要她一腳把他踢出去才行嗎?

  「不!我是看人,像妳對我這麼重要的人,我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囉!」

  紀強突來的告白,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江昀整顆心差點又翻了過來,她小心的搜尋著他的臉色,卻看不出他到底是有心或只是玩笑。

  「你別開玩笑了。」江昀小心翼翼的說。

  「我才不是開玩笑呢!沒有了妳,我的胃可會第一個向我抗議,妳說這重不重要呀?」紀強又是那一臉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那你就快一點給我滾出去。」江昀沒好氣的將由外套折成的枕頭對著紀強丟了過去,老實不客氣的下起逐客令。

  得到了他這樣一個令人又氣又好笑的回答,江昀是鬆了一口氣,可是心中隱約的好像少了什麼般空盪盪的,這是為什麼呢?

  算了!她甩甩頭,一定是這裏清新沒有污染的空氣吸多了,她氧中毒了!


★★★★★★★★★★★★★★★★★★★★★★

  今天的工作和昨天一樣,江昀仍是跟著紀強走,反正她也認不出來他們該走什麼路才是正確的,對她來說,這裏除了樹以外還是樹,所有的東西都長得一樣。

  不過說到這,她就不得不佩服紀強良好的方向感了,在這樹可遮天的林子中,他就這樣鐐來鎖去,也沒看他腳下慢下來半分,煞是有自信的不停地走著,好像這些路他常走似的。

  突然,又是沒有預警的,紀強在一處面對河的空曠處又停了下來,抱著胸瞇著眼對四周打量。

  這一次江昀有了昨天的經驗,和他保持著一步以上的距離,所以免去了昨天一古腦兒往人家身上撞的慘事發生。

  紀強一句話也不說的拿出他的尼康(NikOn)相機,將它固定在沉重的三角架上。他換掉相機上二十四釐米鏡頭,重新裝上一0五釐米的鏡頭。這時,頭上陽光的亮度漸漸增強,他用雙手合成一個框框,找尋他心中理想的構圖和角度。

  隨著太陽的移動,整個河面泛起一道金光,映著河上採膠人的木舟和浮在水面上呈圓形放射狀排列的膠團,構成了一幅煞是奇異的圖樣。

  他把三角架的腳調低三寸,再把相機整個往後移了一呎,然後把三角架上的相機放平,光圈數調好,一邊評估景深,一邊藉著內線焦距的技巧將之擴大到最大限度,最後,將快門軟線在快門按鈕上扭緊。

  紀強由口袋中拿出測光錶,檢查光圈數是否正確,然後以兩秒鐘的曝光拍三次,再以半秒鐘的曝光拍三次,以防萬一。

  紀強的動作有條不紊,流暢的好像他在做上一步時就已經想好了下一步要怎麼做,調整、放平、對光、拍三次、重新構圖、再度拍攝。

  江昀著迷的看著他的動作,她有預感,這又將會是一組令人心動的照片。

  「你們在做什麼?」

  一口拙劣的英文嚇了江昀一跳,她一抬頭才發現一群身著同一款式,已看不出顏色的高領上衣和打著赤腳的採膠農,不知何時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她有點不知所措的望了紀強一眼,而他大概也發現了江昀心中的害怕,對她安撫的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手中的相機,用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解釋他們的目的。

  或許是人不親語言親,一發覺紀強能說上這麼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那些人的臉上已不再是初時的疑惑和排拒。

  由於江昀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能在一旁等著,早知道她會有機會到這種地方,她一定會去把葡萄牙語學好,也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只能杆在一旁什麼事都不能做。

  但是她又不是神仙,哪裏知道她有一天會到這個她作夢也不會想到的地方來。

  「他們想邀請我們兩人到他們的工寮小憩一番,妳覺得如何?」紀強體貼的徵詢她的意見,並不因為江昀聽不懂就獨斷的自己下決定。

  「那你覺得呢?」江昀客氣的把決定權讓回給他。

  「我想拍一些他們工作的相片。」

  看到紀強眼中閃動的光芒,這幾天跟.在他身邊的江昀,也看得出他的心中一定有了構想,「我也想看一下他們採膠的過程。」她點點頭說。

  於是透過紀強的翻譯,他們兩人來到了這些膠農位於採收區內的工寮,在不妨礙他們工作的情況下,紀強又熟練的投入他的攝影世界中。

  沒有了紀強的翻譯,和他們的溝通一下子變得有些困難,在應用她拙劣的葡萄牙語和比手劃腳,再加上英文之後,她知道了西那亞,也就是剛剛那個用有著濃重口音的英文向他們問話的人,是這裏的負責人,也是唯一稍通英文的人。

  於是,她用英文向西那亞提出一些她心中的疑問:「這是在做什麼?」

  她好奇的指著工人用木棍不停的攪拌白色橡膠,然後在冒著熱氣的案前燻烤,不停地重複這些動作,最後凝成一個個約三十到四十公斤的膠團。

  「這是讓採得的橡膠結成塊,以方便浮在水上,由上游流到下游。」

  雖然他的口音很重,但仔細分辨還不難聽出他在說些什麼。按著,經由江昀一再的要求,他開始解釋他們每一天的工作流程。

  「為了要擁有收益,我們每人必須要負責上百棵的橡膠樹,每天早上用約四個小時的時間,在太陽凝固住膠汁和樹上的切口閉閤之前,從上百棵的樹上取得汁液。大概一天可以收集五、六公斤的膠汁。

  「然後回到小棚中,用新鮮的酸性棕櫚果核當燃料,燻烤膠汁,讓膠汁凝固成膠團,做完這件事後,我們會再回到森林撿拾第二天烤橡膠用的果核,就這樣過了一天。」

  「那雨季的時候怎麼辦?」江昀記得她來之前所做的功課中,好像有提到雨季是不能採膠的,於是又開口問。

  西那亞點點頭,又接著說了下去。「每逢雨季無法採收的時候,我們就會順流而下,把採收的橡膠運送到馬瑙斯。中間商在那裏等候,我們就用膠團和那些中間商換取生活所需的東西。」

  江昀聽得出西那亞口中濃濃的無奈,她記得書上有寫,這些膠農受到中間商的剝削,大量的勞動換不來一頓溫飽,這也就是巴西的貧富差距愈來愈大的原因之一。

  這些採膠的人大多是不識字的人們,他們不懂得為自己的利益申訴,更沒有任何力量抵抗資本主義的入侵,他們所能做的只是求生存,求得在這一方殘酷的世界裏一個小小的容身之處。

  有誰會來為他們說一句話呢?

  突然,她明白這一次為什麼紀強要選擇這樣的一個主題了,以他照片所呈現的世界,加上適當的文案,就能讓人類看看,這世界原來還是有人這樣生存著,在我們安逸的生活時,在我們不知道的角落裏,這個世界正一點一滴的被我們在不自覺中扼殺。

  「妳怎麼了?」

  紀強拍出了幾組他想要的照片後,眼光總不自覺的飄向似乎全心和人交談的江昀身上,莫名的對江昀的全神買注感到有些不悅,但是當他帶著相機回到江昀的身邊時,卻發現她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剛剛心中的不悅一下子被擔心所取代。

  「沒有,只是聽了他們一些工作上的辛苦,心中有一些感受罷了。」江昀搖搖頭說。

  紀強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情為什麼一下子變得有些黯然,他只是輕經的拍拍江昀的肩。雖然沒說一句話,但是,卻讓她的心中泛起一股溫暖的感動。

  「謝謝你!」江昀輕聲的說。

  「我又沒做什麼。」紀強連忙揮揮手,臉上還浮起一些奇怪的紅暈。

  這讓江昀看得有些吃驚,這個臉皮厚得可以防輻射的男人,竟然會為了她的一句謝謝而臉泛紅潮?這不是真的吧!


★★★★★★★★★★★★★★★★★★★★★★

  在紀強用隨身帶的拍立得幫大夥人拍照作為謝謝他們的禮物時,那些人還熱情的送了一些雨林中特有的野生果子給他們做回禮。

  由於他們的熱情贈予,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難題,因為是人家送的東西,不收好像很沒有禮貌,可是就他們兩個人,要吃掉這一堆野果實在不可能,只好全部帶走。

  可是小土豆的身上已經馱了一大堆的攝影器材,實在沒有地方能夠再放這些果子,所以,他們只好一人分擔一些的揹在背上。

  雨林的濕熱走出了名的,背上揹了這麼重的東西,才走沒幾分鐘,江昀整個人就香汗淋漓、氣喘吁吁,但是倔強的她仍忍著不說一句話,只是在心中暗暗祈禱這苦刑早點兒結束。

  「我看,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好了,今天的收穫也算不少了。」紀強看了一眼江昀後突然說。

  「沒關係,我還能走。」

  她知道紀強是因為她才這樣說的,所以,即使她全身的肌肉都在說好,她仍硬著嘴說出違心之論。

  就她所知,他們今天還得去拍馬代拉--馬莫雷鐵路,根本不可能有時間讓他們在這裏休息,她可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

  真是個心細如髮卻倔強如鋼的女子啊!紀強不禁在心中暗暗搖頭,明明就已經累成這個樣子了,卻仍執意如此,令人怎能不又憐又愛呢?

  「妳不累,可是我累了啊!求求你讓我休息一下吧!不然我這絕代風華的帥臉可會累成小土豆那張驢臉了。」他裝出一臉可憐樣。

  紀強這一說,江昀也就沒有堅持的理由了。她看著他將自己還有小土豆身上的東西一一的放下,然後到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池子邊,用手掏水來洗手和洗臉,一臉暢快的樣子。

  她很小心的鬆了一口氣,說真的,她真的是累癱了,天氣又悶又熱,加上這麼一大包的東西,實在教她這個長時間和文字為伍的人大感吃不消。

  「妳要不要下來玩玩水,這個池子的水挺乾淨的。」話一說完,紀強一馬當先的下了水,讓清涼的水帶走他身上又濕又熱的汗水。

  「不用了。」

  站在池子邊的江昀回絕了他的提議,洗洗手和臉是她想做的,但是整個人泡在水中玩得濕淋淋的,就不太符合她做人的原則了。

  「真的很好玩,而且很舒服喔!」紀強用誘惑的口吻說。

  江昀在心中暗暗嘀咕,他不去當推銷員實在太可惜了,用他那種眼神和口吻,他絕對有辦法把冰棒賣給愛斯基摩人。

  她可是出了名的理性主義者,如果三言兩語就讓她棄守,那她就不是典型金牛座的江昀了。

  「不……啊!」

  江昀的拒絕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背後突來的力道把她整個人向前一堆,她整個人從池邊掉到水池中。

  「看來,小土豆也覺得妳需要下水來涼快一下。」紀強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江昀笑著說。

  江昀這才知道,原來她是被那隻可惡的驢子偷襲了,她沒好氣的瞪著岸上一臉得意的小土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的在水中穩住身子。

  「妳別生氣,牠只是跟你玩而已。」紀強看江昀不說一句話,以為她不高興了,連忙對她說。

  接下來,江昀的動作倒真是出乎紀強的意料之外,只見她仰起頭對著天空長吸了一口氣,似是很無奈的甩了甩頭,然後很用力的嘆了一口氣。

  「我認了!」

  說完了這句話,江昀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眼珠子這麼一轉,轉身就對著岸上的小土豆潑水過去,驚得牠發出了幾聲刺耳的叫聲。一看到小土豆那東閃西躲的滑稽樣,這下,江昀不由得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或許是小土豆也知道自己被取笑,也一不做工不休的乾脆下水和江昀玩起人驢潑水大戰,一時之間水花四起,人和驢子的驚叫聲此起彼落,把這個安靜的林子一下子弄得熱鬧滾滾。

  紀強在他們混戰的同時早就上了岸,他出神的看著江昀似乎豁出去的玩法,這時的她,不再像以往那般死板,眼中閃動的神采增添了她的靈秀,更讓原本早已為她動心的紀強不自覺的拿起相機,一張又一張的拍著。

  他走過了這麼多的地方,不停的找尋他心中最美的畫面,每當看到一幅絕美的畫面,都會讓他的心激起一陣狂潮,久久不敬。而此刻,他在江昀的笑容裏,又感受到那種會讓他的心跟著一齊呼喊的感動。

  以往當他留住那剎那間的永恆時,他會希望所有的人和他一起分享這一份美,可是她的美卻讓他只想自己擁有,不想讓其他的人窺見一分。

  「喂!你不要拍啦!」

  江昀剛剛和小土豆玩得太入神,一點兒也沒有發現自己已成了紀強鏡頭下的攝獵對象;當她回過神時,連忙把手舉起來遮住臉。

  「妳知不知道法國人稱黃昏時的光線叫什麼?」

  紀強的話成功的引開了江昀的注意力,轉而好奇的問:「叫什麼?」

  面對江昀好奇的樣子,紀強神祕的笑了笑,「妳有沒有發現,黃昏時的光線是蜂蜜色,就像現在,陽光由樹梢間灑落,灑得妳一身的金黃,讓妳看起來又甜又好吃的樣子。」

  趁著他的甜言蜜語讓江昀失神的同時,紀強又老實不客氣的舉起相機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後才由鏡頭後抬起頭來,對著她笑了笑:「所以,他們就稱之為甜蜜的光線。」

  這時,江昀才知道她又被紀強的聲東擊西偷拍了好幾張照片,她又氣又羞的對紀強翻了翻白眼,而結果當然是--進入了紀強的鏡頭裏。


★★★★★★★★★★★★★★★★★★★★★★

  在稍做休憩之後,趁著天色尚早,紀強和江昀又趕往他們預定的拍攝地點,原本她以為經過這麼一耽擱,他們一定會來不及,可是,她忘了雙子座的人一向有花最後一分鐘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的本事。

  當他們趕到了馬代拉--馬莫雷鐵路的所在地時,天色已經幾近昏暗,對原本要拍陽光下的鐵路的紀強來說,應該已錯過最好的時機,可是他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

  「這樣子就和原先的感覺不合了呀!」江昀咬著下唇說,她有點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趕不上預定的流程。

  「這樣子的光線拍出來的感覺也不錯。」紀強笑笑,手上仍不停的架起他的攝影器材。

  「可是,你原來不是要拍白天的鐵路嗎?這樣光線不會不夠嗎?」江昀一向有事先計畫的習慣,所以,她對流程一向瞭若指掌。

  「其實,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可是一到了這裏,我知道現在的光線才是我想要的感覺。」

  「你不是在安慰我?」

  紀強訝異的看了江昀一眼,他早該知道她是個愛操心的小妮子,「當然,我不希望妳不高興,可是,我也不會在攝影這件事上說假話,妳知道這個鐵路的由來嗎?」

  江昀搖搖頭,她只是對於在這遠離文明的叢林中竟然能造出這麼宏偉的鐵路感到吃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工程。

  「這條馬代拉--馬莫雷鐵路奪走了許多印第安人的性命,工程師稱它是『瘋狂瑪麗亞』。歐洲人用『每根枕木多少人命』來計算他們在非洲殖民地築鐵路所付出的代價,所以,這條鐵路至少犧牲了六千名勞工的命。」

  「六千名!」江昀不禁低呼,這太可怕了。

  「沒錯!所以,在陽光下是能顯出這條鐵路的宏偉,可是妳不覺得現在的昏暗反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最後這句話他是用嘆息的方式低喃出口的。

  「就像是一曲輓歌,在大地靜帶的盤旋。」江昀不自覺的接著說。聽了這件事,再一次的看著鐵路,在昏昏暗暗的光線下,她不禁起了一陣哆嗦,似乎在耳邊響起獻出生命的人們的哀鳴。

  「輓歌?妳說得真好,這就是我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感覺,我想,我已經在期待妳的文案了。」

  「真是想不到,想當初你還那麼討厭我這個人呢!」

  「我當初對妳的態度是有些過份,但是,絕對不是討厭妳這個人。」紀強信誓旦旦的說,他的眼睛表達他對這句話的認真。

  「謝謝,那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其實到這種我作夢也不會想來的地方,我發現我學的也不少,這也是我當初所始料未及的,想當初我還想打退堂鼓呢!」江昀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深邃的像是會讓人迷失似的。

  「這證明了我的理論,天底下沒有一定的事,做人實在不需要太過自限,不是嗎?」趁著江昀心緒動搖的時候,紀強語帶雙關的趁機對她洗腦。

  就像他和她,雖然他們是那麼不同類型的人,但是誰說他們倆不能成為完美的一對呢?不過,低頭沉思的江昀錯過了紀強那充滿愛意的溫柔眼光,她只是兀自的心驚著,和紀強相處的日子愈久,他似乎就愈令她心折,不管是他的才華、多聞、活力和對這世界的熱愛,每發現一樣,就令她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想起最初和他對立的心情,那好像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不知不覺中,她也對他有著和當初截然不同的觀感。

  經過這些日子,她漸漸能發覺他看似遊戲人生的態度中,其實充滿著許多大智若愚的處世哲學,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唉!她得小心保管自己的心,否則,很可能在結束這一趟旅行的同時,她也一併的遺失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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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或許她該小心的是她的心臟,每天都以這樣的「驚嚇」來開始,她的心還沒來得及失落就先衰竭了。

  由於這樣的雨林之旅所需要消耗的體力相當驚人,所以這幾天江昀幾乎是倒頭就睡,而且一夜無夢,好睡得很。

  在半睡半醒之間,她又感覺到有人進入她帳蓬內看著她,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的她有了心理準備,也就沒有了上次的恐懼,只是懶懶的沒有睜開眼,用一種厭煩的口氣說:「該死!小土豆,你又跑到我的帳篷裏了,你懂不懂得什麼叫非請勿入?壞東西,快出去,這一次我可不會再被你嚇到了。」

  當她發現那個視線似乎沒有遠離的時候,她以為小土豆仍堅持著不走開,於是沒好氣的睜開眼,想瞪一眼這隻老愛擾人清夢的混驢子,沒想到一入眼簾的不是她所以為的小土豆,而是一個臉上晝滿油彩,看起來有些瘦小乾黑的印第安人。

  「啊--」

  不消說,這又是一向冷靜的江昀的尖叫聲,而且竭盡其所能的大叫。

  要不是她實在太害怕,而且腦中不斷浮現的是書上所寫的瓜哈里沃人,也就是食人族兇殘食人的報導,再一想到她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就要就此香消玉殞,而不禁亂了心神,否則,她一定會被現在荒謬的狀況笑死。

  那個看來又黑又乾的土人似乎被她高分貝的叫聲嚇得連忙捂起耳朵,臉上還有著十足十的痛苦表情,表現得她好像才是那個將要吃人的人,而不是被吃的人。

  「天!妳真的是中氣十足,妳今天的起床號大概吵醒了半座森林裏的所有生物。」紀強老習慣的在她的叫聲響起後不久出現,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送外賣的,否則怎麼老是隨叫隨到?

  「他……」

  江昀指了指眼前的土人,一邊對紀強擠眉弄眼。

  而叫江昀不解的是,那個土人一看到紀強,竟然像見到救星似的高興的抓著他的手,不停的上下用力擺動,嘴上嘰哩咕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只見紀強像安撫受驚兒童般的拍拍那個土人的背,然後也用著同樣的語言不知道嘰哩咕嚕的講些什麼。

  在一旁像鴨子聽雷的江昀,只是不停的聽到那個黑人用手指著她,一再的重複「薩滿」和「諾霍蒂貝」。雖然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但是看這個樣子,他們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所以放下心的江昀也開始好奇,那個土人指著她在說些什麼?

  好不容易他們的談話總算到了一個段落,那個土人像是對江昀表示歉意的點點頭,臉上的神情仍是小心戒慎的,然後直視著江昀,用倒退的方式一步步的退出她的帳篷。

  「那是他們的走路方式嗎?還是一種奇特的風俗?」

  江昀有些奇怪的問著一旁的紀強,心中著實納悶著,這會不會是什麼奇風異俗?這不說還好,一說,紀強整個人抱著肚子笑起來。

  「妳還真有想像力。」

  江昀雖然不明白他在笑些什麼,但直覺上知道不會是一件好事,「喂!你別笑得這麼誇張,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而且什麼是『薩滿』和『諾霍蒂貝』?為什麼他一直指著我說這些話?」

  「妳真的想知道?」紀強笑的樣子實在很奇怪。「求我呀!我或許會告訴妳。」他逗著她說。

  「算了!」

  江昀強壓下心中的好奇,聳聳肩裝出一臉無所謂,現在,她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很多時候都像一個小孩子,不理他他就沒得玩了。

  「好啦!求求我嘛!」他擠眉弄眼的誘惑她。

  江昀被他弄得是又氣又好笑,遂舉起一隻握拳的手,「要說快說,不說拉倒!」

  「哦喔!有人發飆了。不過,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喲!」

  「求求你快說吧!」江昀真是對這個男人沒轍,他八成是替現在不在她身邊的老媽來剋她的。

  「『薩滿』是他們的巫醫,而『諾霍蒂貝』則是靈魂的意思。」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江昀是愈聽愈迷糊。

  「因為他以為妳得了『諾萊希』。」

  「諾萊希?」

  「如果換作我們的說法,那就是失心瘋啦!」紀強乾脆明明白白的一口氣說完。

  「我得了矢心瘋?!」

  江昀的聲音不自覺的高了八度,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她,一大早被人嚇醒就已經很倒楣了,而且還被一個臉上畫得奇奇怪怪、頭上還插著一堆羽毛的人說她是瘋子,她沒氣得吐血已經算她好修養了。

  「沒錯!」紀強一臉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同情,而且還很用力的點點頭。「大概是妳的叫聲太驚人了,所以,他想請他們的『薩滿』來幫妳找回妳失去的『諾霍蒂貝』。」

  「那他剛剛走路的方式不是一種奇怪的風俗,而是……」這下,江昀總算明白那個土人剛剛那種奇怪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了。

  「就是妳想的那麼一回事。」

  一旦從紀強口中得到了她早已心裏有數,卻仍想再一次證實的答案之後,這下,再怎麼好脾氣的江昀也忍不住的張嘴大喊,反正她已經尖叫過了那麼多次,也不差這一次,而且再不出口氣,她遲早會瘋掉。

  不過她才一張口,紀強就連忙捂住她的嘴,「如果妳不想等一下被人家當瘋子看的話,我勸妳還是不要叫出口的好,因為剛剛那個人現在還在外面等我們。」

  「對不起,我失態了,不過,他來這裏做什麼?」

  江昀方才是受驚過度又氣昏了頭,所以,也忘了追問那個土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這一經提醒,她放穩了口氣,思緒也開始有了條理。

  「看來,妳是恢復正常了,不過,其實剛剛那個樣子也挺可愛的。」紀強有點可惜的說,他總覺得冷靜的她雖然令人激賞,但是總是多了那麼點疏遠的意味。

  「重點是?」

  江昀可一點也不喜歡剛剛那種失去自制的感覺,而且還是在他的面前,這讓她覺得丟臉極了。

  「因為我想拍一些有關印第安人的生活,而且這幾天剛好是他們村子的部落公舍落成,所以,韋克就幫我跟他們打個商量,請他帶我們到他們的村子裏去。」

  「到他們的村子去?我們的計畫中有這一項嗎?」

  「印第安人對外人一向存有戒心,我也不敢確定韋克能不能成功,所以,就沒有排在行程表中了。」

  「就這樣?」

  江昀翻了一個大白眼,她早該知道,跟這種雙子座的人在一起,最不意外的一件事就是隨時都可能有意外發生。


★★★★★★★★★★★★★★★★★★★★★★

  印第安人的公舍有如一個村莊的廣場,有一個很大的屋頂,約能容納百人。許多的小房間排列在房屋的四周,由中心點向外呈扇形分佈。

  這種房子的結構,呈現出這些印第安人社會的基礎是共居式的親緣部落,在公舍裏的所有人,皆以年齡論尊卑,頗有儒家的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味道。

  不過,最令江昀嘆為觀止的還是那些印第安人的穿著打扮,他們大部份都是裸著身子,然後披戴上草織的東西和棕櫚葉的流蘇,加上身上醒目的彩妝、飾品、珠寶和羽毛,活脫脫像是掉了毛的巴西大嘴鳥。

  來到了村莊之後,雖然說他們的目的是拍攝這些印第安人的生活,但是,她反倒覺得自己成了被參觀的對象。

  當紀強忙著捕捉鏡頭的同時,她只好一個人四處閒蕩。她發現村中的一些婦女和小孩,總是在她四周轉來轉去,但是卻沒有人敢靠近。偶爾她覺得好像有人在打量她而抬起頭,那些眼光又會四散紛飛,讓江昀徒呼無奈。

  終於,江昀在一次飛快的抬頭時,捕捉到了一個年約七、八歲大的小女孩的眼光。當那個小女孩發現自己被人逮個正著的時候,只好走了過來,對她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我的名字叫江昀,江昀。」江昀指著自己說。

  「醬魚?」小女孩發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不是醬魚,是江昀。」她再一次重複。

  「醬魚?」小女孩笑著指了指江昀,再一次說。

  「算了!醬魚就醫魚吧!」她放棄的聳聳肩,要改變一個人的發音方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妳呢?」江昀指指小女孩。

  「莎莎,名字。」莎莎指著自己,用相當生澀的英文對她說。

  「妳會議英文?」

  江昀非常吃驚的連忙用英文問她,她可從沒想過會在一個印第安小女孩的口中聽到這種熟悉的語言。

  「韋克,老師,說英文。」莎莎是用單字回答。

  難怪韋克能夠商請這些人讓他們來參觀他們的祭典,看來,韋克和這些印第安人有著不淺的交情,而且一定也常常跟這些人在一起。

  「漂亮。」

  莎莎指著江昀胸前貝殼做成的魚形墜子,眼睛看得一動也不動,好像非常喜歡的樣子。

  「送妳。」

  江昀大方的把項鍊拿下來遞給莎莎,並在她猶疑的時候,對她鼓勵的笑了笑。

  好一會兒,莎莎才小心的接過江昀手中的鍊子戴在身上,並對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過了一會兒之後,莎莎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她比了一個動作之後,然後轉身飛也似的跑走,搞得江昀一頭霧水。

  莎莎大概是叫她留在這裏不要走吧!

  江昀想了想之後聳聳肩,雖然不知道那個小女孩想做些什麼,但是大概也不會是什麼壞事,所以,她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樹,靠著樹幹坐了下來,一邊乘涼休息,一邊等著她新交的小朋友。

  不一會兒,莎莎的兩條小辮子像飛舞的蝴蝶般,隨著她加快的腳步,不停的上下甩動,氣喘如牛的來到她的身邊,身後還跟著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婦女。

  「醬魚,媽媽。」

  莎莎伸出手比比江昀,又指指她身後一臉彩妝,看來在這個莊子裏有著相當身份地位,但是看起來卻和善的女人。

  「妳好。」

  江昀伸出一隻手,卻發現那個女人好像聽不懂她的話,她只好望著莎莎,讓莎莎做她們的翻譯。

  也不知道莎莎嘰哩咕嚕的對她媽媽說了些什麼,只見她媽媽露出了一個贊同的笑容,而且熱情的拉著江昀的手,好像要將她帶到什麼地方。

  「可是……」

  江昀不知道該怎麼辦,看那個女人的樣子好像是沒有惡意,可是對這種完全不能掌控的情況,她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漂亮。」莎莎也只會用單字來表達。

  幸好紀強就在不遠處,.她連忙向紀強討救兵。「你問問她們到底想做什麼好不好?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拉著我。」

  「沒想到妳的魅力連小孩和女人都躲不過,看來,我得對妳另眼相看了。」紀強笑著說。

  他早發現這兒的情況了,他只是想讓江昀對他開口,果不其然,這不就讓他等到了。「求我呀!求我,我就幫妳。」

  「你……」

  這是什麼時候了,他還在玩?雖然她是不想開口求他,但是形勢比人強,「好啦!就算我求你。」她口氣有些衝的說。

  「什麼叫就算?一點誠意都沒有。」

  「你……」這個男人有時候真是會氣死人不償命。

  「喂!不要尖叫,否則不管她們要做的是什麼,等一下她們一定會把妳送到薩滿那兒去。」紀強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到底問不問?」江昀舉起一隻拳頭說。

  看來,這個男人對她的好性情有非常大的損害,她一向是不容易生氣的人,可是這些天來,她發現自己有愈來愈嚴重的暴力傾向。

  紀強大概逗夠她了,也就見好就收的和莎莎的母親交談起來。

  「你問出她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了嗎?」江昀在一旁等的有些心焦。

  不過,會讓一向冷靜的她這麼沉不住氣,除了完全不明白狀況的挫折感之外,還有莎莎的媽媽似乎也逃不過紀強的魅力般,直衝著他的每一句話傻笑,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心態實在有些沒道理,可是,她就是靜不下心。

  「她們是想幫妳裝扮一下,好讓妳能漂漂亮亮的參加晚上的晚會。」紀強在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完整的對她解釋。

  「幫我打扮?!」

  江昀驚恐的看著莎莎的媽媽臉上精緻卻像極了國劇大花臉的彩妝,還有那一身極「天然」的裝扮。

  紀強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他好笑的安撫看來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的江昀,「她們不會要你穿得跟她們一樣的,雖然對我來說是有點可惜,但是我寧願妳穿的這麼『自然』的時候,觀眾只有我一個人。」

  聽著他簡直像是當眾調情的話,雖然這裏的人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但是江昀仍不習慣的羞紅了雙頰,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像偷油吃的貓的紀強,然後拉著莎莎和她的媽媽快步走開。

  「我拭目以待!」紀強在她的背後大喊。

  「你慢慢等吧!」


★★★★★★★★★★★★★★★★★★★★★★

  紀強果真是等了很久。

  其實,當江均被莎莎和她媽媽簇擁著進去上妝打扮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想著,這一向一板一眼的她,在染上了印第安人的熱情色彩後,會不會感染些許印第安人的狂野性情呢?

  即使他仍不停的捕捉捉吸引住他目光的每一個畫面,只要一有空,他的心思仍會不斷的飄到江昀的身邊

  當天色漸漸變暗,村子廣場中央的營火,在一陣號角聲後一下子熊熊的燃起。

  接著,村子裏的男人圍著火坐成一個大圈圈,然後由村中的已婚婦女將一道道的菜餚送到他們的面前。

  當豐盛的佳餚擺走後,一個打扮相當鮮豔,耳垂上掛著一族巨嘴鳥羽毛,胸前掛著證明他狩獵能力的獸牙項鍊,腕上戴著植物種子做的鍊子,一看起來就讓人明白他在此地具有相當高的身份和地位的人,站起來對所有的人致詞,然後舉起由樹薯釀成的酒,喝了一口後就向旁邊傳過去,直到所有在場的男人都喝過,他才宣布典禮開始。

  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開始又吃又喝,只有紀強沒什麼食慾,不停的四處張望,想找出江昀的身影。

  接著,鼓聲開始了規律的擊打,清晰、快速、執著而狂野,跟著是一群未婚的女人以印第安特有的節奏和舞姿從後面跳了出來。

  紀強原先不是很專注,可是當他看到了舞群中熟悉的身影時,不自覺的張大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著舞動的江昀。

  雖然她的舞姿有些生澀;臉上並不像其他的女人一般又紅又紫的塗滿了整個臉,而只是用羅果(胭脂樹)在她的額際晝了一條線;身上穿的也是相較其他人保守,簡直是包得密不透風的亞麻褲裝,可是在他的眼中仍是美得令他心悸。

  他就知道她是個擁有熱情的女人,雖然她多數時候總是表現的一板一眼,可是一個沒有熱情的女人是無法跳出印第安舞蹈的。

  江昀因為拗不過莎莎和她的媽媽,只好答應臨時惡補他們的舞蹈,不過,她的勇氣幾乎在上場之前就飛走了,要不是莎莎她們興奮和期待的眼神,她真想「落跑」。

  當鼓聲一響起,突然,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從她體內爆發。她忘了羞澀、忘了觀眾、忘了一切、忘了從小到大一直遵守的理智,只記得剛剛習得的狂野舞步,在印第安人急促而火熱的旋律中,她不再是一板一眼、做事一向有條有理的江昀,而被這印第安的狂野所同化。

  鼓聲急而有力,每一個停頓都正好和她的心跳相互呼應,彷彿她的心中也有著一面鼓正在不停的敲擊著。

  當舞蹈進行一段後,所有的女人輕叫一聲,同觀看的男人伸出雙手,做出勝利和祈禱的手勢共邀他們一同加入舞蹈的行列。

  在狂熱中,江昀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她急劇的心跳、她的呼吸聲,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將手伸向紀強,而他也回握住她的手。

  鼓聲愈來愈狂熱,江昀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滑過他火熱的肩,環上了他的脖子,感覺到他又沉又低、既濃重又熱燙的呼吸,然後,他們的雙唇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般相遇。

  紀強急切的把江昀拉進他的懷中,他毫不猶豫,只是熱切的肯定一件事--她是他的。

  昏昏沉沉的,紀強感覺到他們四周的鼓聲已不知何時遠離,可是他仍捨不得放手。江昀知道自己該掙扎,但是理智和感情似乎從來就不是同一回事,她費了好大的心力才讓自己的手使力推開他,可是她的身體仍在顫抖,是方才舞蹈的熱力仍殘存?或是他們之間的吻和身體熱切的反應使然?

  「天哪!我們在做什麼?其他的人一定都看光了。」江昀深吸一口氣,用著顫抖的聲音說。

  「其他的人才沒有空看我們,和世界各地的人一樣,印第安人的舞蹈也是一種含有敘述功能的語言,而剛剛跳的這一種算是求偶舞的一種,現在成雙成對的人早就各自帶開了。」

  這一說,江昀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四周已經沒有人,而且他們也離營火有一段距離,黑暗籠罩在他們之間,只有依稀可見的微弱星光和月光,讓她能夠辨出他的輪廓。

  「那我們也該回去了。」江昀有些慌亂的說。

  「別走,我不會傷害妳的。」

  紀強反手扣住了她的身,一個使勁讓江昀又回到他的懷中。「告訴我,妳是使了什麼魔法?為何每一分每一秒妳的身影都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頭上?那樣緊緊的攫住我的心?」

  說著,他像是讚嘆般的讓臉頰靠在她的髮上,呵護的來回摩擦,然後將唇滑到她的耳際,「我想,我是愛上妳了,那麼深又那麼無法自拔的愛上妳。」

  江昀顫巍巍的吸了一口氣,她用力的掙開紀強的箝制,「你不是認真的,你別開這種一點也不好玩的玩笑了,這種話你大概對不少女人講過吧!」

  「我不開這種玩笑的,而且,我從來沒有對其他的女人講過這樣的話。」紀強堅定的眸子在星光的反射之下更顯得灼灼逼人。

  「那你一定是一時的迷惑,因為最近你的身邊只有我,所以才給了你這種錯覺。我不是你會喜歡的那種類型,我們的個性太不相同了。」

  江昀拚了命的否認,這話不只是說給他聽,也是在說給她自己聽,她不敢給自己希望,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我們並沒有那麼的不同。」紀強反駁。

  「誰說的,你就像是一陣風,總是那麼的讓人難以捉摸,而我就像是一本翻開的書,我的生活簡單乏味的讓人一目了然。你怎麼能夠說我們沒什麼不同?」

  「妳才不像妳以為的那樣。」紀強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江昀的心口上,「這裏,有著大量的熱情,不然妳不可能跳出這樣的舞。別否認,剛剛我感覺到的絕不會是我的錯覺。這些在妳內心深處的狂野是我發現的,也是我的。」

  看著他的動作,江昀不禁一陣心旌動搖,他的語氣、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誘惑,而她覺得自己就像陷入蜘蛛網的昆蟲,愈來愈無力掙脫。

  「那只是環境的關係,在這樣的氣氛下很難教人不陷入這種狂野中,如果現實的文明社會一旦來臨,這些感覺還會一樣嗎?」

  「我愛妳,這一點難道對妳一點意義也沒有?」紀強也看得出江昀的軟化,他使出最後一招撒手間,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們真的可以不考慮現實的存在嗎?

  「這……」

  江昀的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插入他們之中。

  「原來你們在這兒,害我找了你們老半天。」韋克的聲音出現不久後,人也跟著出現。但當他一看到江昀和紀強的同時,不禁停下了腳步。「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他問得有些小心。

  「沒有!」

  「有!」

  江昀和紀強同時回答,給了韋克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這個意思是有?還是沒有呢?」韋克有些好笑的問。

  「當然是有!」紀強沒好氣的說,眼看江昀就要軟化,結果卻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怎麼能不令他火大呢?「你見鬼的出現在這裏做什麼?」

  「來帶你們離開呀!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這一趟旅程到明天為止,你們的機票訂的是明天晚上的位置。」

  韋克一說完才發現,從他們兩人臉上訝異的表情看來,不難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看樣子,這兩個人是玩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既然是明天的飛機,那我要先回去整理一些東西了。」

  江昀連忙甩開紀強的手,然後一點也不理會他大聲的呼喊,逕自轉身,像是受到追捕的小動物般飛奔而去。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韋克看著一臉抑鬱的紀強,心中甚感抱歉的說。

  「你來的的確不是時候。」紀強也不否認。

  「你這次是真的陷下去了?」

  「快滅頂了,想不到吧!」語氣是十足的自嘲。

  「是想不到。」韋克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看見紀強這個萬人迷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雖然他早有預感,但也著實讓他感到新鮮。「你就這樣放棄?」

  「才不呢!她是我的。」紀強口氣堅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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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1 08:12: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再一次的住在可巴卡班那海濱上的美麗華飯店,仍然是富麗堂皇、熱鬧非凡,一切和他們當初到達的時候沒有什麼重大的改變,同樣的地方卻已是兩樣的心情。

  其間也不過一個多禮拜,怎麼會有什麼重大的改變?

  或許這種彷若隔世的感覺是因為心境上的改變吧!

  時間長短的定義是銫原子的震動次數,可是快慢的定義卻在於人心的感覺。

  一回到飯店,江昀就想盡辦法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以減少和紀強打照面的機會,就連今天回程的路上,她也以太累為理由,假寐的睡過整個路程。

  她知道紀強一定明白她在逃避,因為沿途那種顛顛狀況,只要人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被甩出車外,能睡得著才有鬼,可是,他竟然不曾打擾她,真讓她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失望。

  矛盾是她現在唯一的感覺,也是這世上陷入愛情中的男女經常掛在心上的鍊子。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要不是昨夜韋克的出現,她早就臣服在紀強動人的話語之中。因為他是一個高明的說服者,因為她的心也是如此的渴望,渴望著相信他那美麗而動人的情話,相信他們之間一如他說的沒有什麼不同。

  就在那一刻,她幾乎要被說服,讓感情淹過自己理智的判斷,放棄她二十幾年來以理智和冷靜為圭臬的生活,讓感情去主宰一切。

  然而韋克的出現就像讓迷失在狂野世界中的她,瞬間看到了現實,也瞬間將她從那個感官的世界拉回理智。

  突然一陣敲門聲把江昀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原本迷亂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來,但卻沒有勇氣去探究門外的人兒是誰。

  但門外的人似乎也不肯放棄,她只好顫巍巍的走到門前,對著門外的人問:「有什麼事嗎?」

  「我們將您訂的晚餐送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以英文回答。

  江昀略皺了一下眉頭,她不記得曾訂什麼晚餐呀!她從門上的眼洞中向外看出去,看到了一個身著飯店制服的男服務生,身邊還推著一輛餐車。

  「可是我沒……」

  她原本想回絕,可是一想到如果在房中進餐,又可免去用餐時和紀強不可避免的見面機會,於是倏地住了口,伸手把門打開,好讓侍者能把餐車推進來。

  開一向內打開,紀強的頭就從侍者的身後冒了出來,江昀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他已經早一步的進入了江昀的房間。

  「妳的房間可以看到海,視野不錯。比起我們來時的那間房好多了,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我們『共用』的那個房間。」

  紀強走到窗邊,打開落地的窗子,讓向晚的涼意吹入房中,也揚起了蕾絲窗簾,平添幾許浪漫。

  「你來這裏做什麼?」不同於紀強的悠閒,江昀的口氣是謹慎而小心的。

  面對她的無禮,紀強只是微微一笑,彎下身子,做了一個紳士禮,「來解決我的民生問題。」

  「你要吃飯去外面吃,我的房間又不是餐廳。」

  說著,江昀原本想請侍者把所有的東西帶走,可是紀強又早一步的將小費給了侍者,並將他推出門外,關上房門。

  「看看,真是豐盛的一餐。」紀強走到桌前,伸手從冰桶中拿出香檳,熟練的打開瓶上的軟木塞,然後為自己和她各斟了一杯。「喝喝看,香檳酒的年份是我特別選的,妳一定會愛上它的。」

  望著紀強遞過來的杯子,透著燈光,蕩出一片漂亮的黃金色,映照著他臉上輕鬆而寫意的笑容,倒顯得她的不自在是小題大作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江昀接過了酒,低低的啜了一口。「我們已經安然的完成這一次的旅程,你別把情況愈弄愈複雜了。」

  「妳又在妳的心防用妳所謂的理智築起一道牆了,對不對?」紀強低頭凝視杯中的酒,手微一搖動,讓酒在杯中出現了一個小漩渦。「而且,我猜測妳完全忽視我昨天對妳所做的愛情宣言吧!」

  「沒錯!」她用力的點點頭。「我當然不是說你在說謊,但是那種感覺只存在於那個遠離文明的地方,我只是剛巧在你身邊的女人,現實上,我只是你許多女人中的一個。」

  「妳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火熱的感覺一下子襲上了她的雙頰,她有點倉皇的啜飲一口香檳,想借它的冰涼冷卻她臉上的燥熱。

  「別說了。」

  他本來或許遼想說些什麼,但是在微一停頓之後,他像是改變了主意,「好吧!我們用餐,這些是飯店的大廚受人推崇的佳餚,不吃太可惜了。」

  原本江昀等著聽他出口反駁,沒想到他突然轉變話題,一下子,她心中已打好的稿子全沒了用處,只是愣愣的張著口。

  她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我不餓。」

  「妳不會是怕我吧?」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用餐。」江昀也顧不得什麼禮貌,她不太相信和他單獨在一起時的自己。

  「我完了,所有的人還說我是金莎巧克力。」紀強一臉誇張絕望的神情。

  「金莎巧克力?」明知道苔是在引她的話,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問。

  「魅力凡人無法擋。」

  「你是啊!」江昀也不否認,算是對自己的無禮稍做一點補償。

  「那就和我一起享用這一餐。」

  「可是……」江昀仍下不定主意。

  「我保證這一餐絕不說任何妳不想聽的話,妳有全部的主控權。」

  江昀猶豫地搜尋著他的眼睛,找出一點他在說謊的線索,而他只是坦然的笑著,像個沒有心機的大男孩。

  看著他迷人而優雅的笑容,突然間,她發現自己也想和他共進這一餐,想要擁有更多有他的記憶,即使她仍心有疑懼。「只是單純的用餐?」

  「當然。」紀強信誓旦旦的說。

  她用力的吸口氣,「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她竟然發現紀強似乎在她回答的同時,整個人好像鬆了一口氣。他有可能這麼在乎她的回答嗎?可是,當她想看得更清楚時,他的臉上又只剩下那率性而瀟灑的笑意。

  「妳不會後悔的。」他保證的說。


★★★★★★★★★★★★★★★★★★★★★★

  晚餐極為可口,一道道的佳餚讓這幾天一直吃罐頭加工品的江昀不由得食指大動,加上紀強幽默風趣的故事、多采多姿的經歷,還有他臉上生動的表情,她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進餐夥伴。

  隨著時間靜靜的流逝,她開始覺得自己輕得像一片羽毛,可以隨時飄浮在這輕鬆愉悅的氣氛之中。

  「你似乎會很多語言?」

  在這一片平和的用餐氣氛中,她完全放下了她原先的疑慮,整個人也放鬆了不少,她一邊輕啜了一口冰涼的餐後咖啡,一邊問。

  「因為我常常要到世界各地去拍照,為了容易溝通,不知不覺中就學了不少的語言。」他聳聳肩,彷彿這種令人稱羨的語言天份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似的。

  「那你有沒有遇到完全不能溝通的經驗?」

  「有一次吧!那是我在撒哈拉沙漠的時候,我一不小心迷了路,在走了好久的路之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我用盡我所學的語言向他問路,可是那個人似乎都聽不懂。」他的眼睛在燭光中閃閃發亮。

  「怎麼辦?在沙漠中迷路不是很危險?」

  「沒錯!當時我就在想,死了!這一次大概要死在這種地方了。」紀強誇張的做出捧心的樣子。

  「那最後你怎麼解決的?」不理會他戲劇化的表現手法,她好奇的問。

  「那時候我愈想愈不甘心,想想我這麼年輕有為的生命竟然要就此結束,就不由得對天喊了一句話。」

  「什麼話?」

  「天!我會的語言這麼多,為什麼偏偏讓我遇上一個聽不懂我說的話的人。」

  「就這樣?」江昀一點也不明白,這句話能解決什麼問題?

  「就這樣!」紀強點點頭。「可是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賣關子的說。

  「什麼事?」

  江昀更好奇了,難道老天爺會因為他的抱怨就替他解決問題,指示一條明路給他?那上天也未免太厚愛他了。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人竟然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跟我說:『你早講中文就好了,嘰嘰呱呱的講那些五四三,誰知道你在講什麼。』然後還用那種非常鄙視,大概是用來看蟑螂、老鼠之類的眼神看著我。」他的雙手往外一攤,擺出一個好是無辜的表情。

  「什麼?!」江昀一點也沒想到答案是這樣。

  原來那個人只會講中文!

  費盡了所有的自制力仍不能抑止她胸中直向上竄升的笑意,她所能做的只是讓自己安全的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然後很不淑女的抱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紀強的嘴角也跟著江昀的笑而上揚,他微微偏著頭,彷彿在傾聽無比悅耳的聲音。

  「天哪!真美,我就知道妳笑起來一定會這麼的美,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妳笑得這麼開心。」

  「我很少笑得這麼沒有節制,可是今晚不知道為什麼,似乎這樣做並沒有什麼不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通常我是不會這樣的,或許是因為酒的作用吧!」

  江昀講得自己也有些迷惑和心虛,她很少笑得這麼誇張。最可怕的是,她發現她竟然一點也不排斥這種感覺,反而還很喜歡。

  「也或許是妳發現了妳不必隨時隨地的腳踏實地、一板一眼。」紀強的眼光橫過桌面,與她的視線緊緊的交會。「也許這證明了妳和我本來就是如此的契合。」

  江昀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的跳了起來,紀強的眼光緊緊的抓住她,透露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她可以看見脈搏在他的太陽穴快速的跳動,此時的他嘴角已不再有笑意,只是認真而堅定的看著她。

  「你說過不提這個的。」她慌亂的提醒他。

  「我是說在用餐時不說,但是我們現在已經用完飯了,妳不覺得這是我們該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她露出一個脆弱的笑容。「這是一個很棒的晚餐,但也就只是這樣,明天我就要回台灣了。」

  江昀的話似乎觸著了他的痛處,只見他衝動的起身握住她的手。「喚!妳心底是在乎我的,妳渴望愛我,就像我愛妳一樣的強烈,妳只是不敢放開心罷了。」

  「你胡說。也許我們之間確實存在一些奇異的吸引力,但那只不過是一個假象,因為連日來的朝夕相處所造成的一種不實在的短暫感覺而已。」

  「妳才胡說。」他的口氣是前所未有的粗魯。「我們之間的事絕對不是假象,妳心裏明白得很。而且,我明明白白的知道妳就是那個我愛上的女人。」怒氣漸漸從他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深情。「妳是我的江昀。」

  她搖搖頭。「我不是你的,正如你也不會是屬於我的。」

  「妳是我的。」他霸道而斷然的說。「為什麼妳就是不肯接受這件事?我要怎麼說妳才願意相信我?」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江昀拚命的搖頭,像是在抗拒他的話有一絲可能性的存在。

  「我是認真的。為什麼妳就是不肯相信?」如果發誓有用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疑的去做。他敢發誓,這輩子他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你不是會愛上一個女人的男人,而我卻是只要一個男人的女人。」江昀痛苦的說。她絕對無法忍受成為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那會將她的心一寸寸的扼殺,所以,她情願選擇現在痛苦的放棄,而不願未來生活在痛苦的日子裏。

  「是誰給妳這樣的觀念?」他的聲音提高到尖銳的邊緣。「在妳的眼中,我就是這麼的低嗎?妳到底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紀強臉上的傷痛沉重的讓人無法忽視。

  「報章雜誌上--」

  「去他的報章雜誌!」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這一切都是妳的藉口,不是嗎?看來,我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如果妳想通了,妳知道到哪裏找我,我不會再說什麼多餘的話,這一次該妳來找我了!」

  紀強忿忿的丟下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

  為什麼她這麼固執?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狠狠的搖醒她。

  紀強一回到自己在江昀對面的房間之後,就狠狠的將自己摔在床上,雙手交握的抱著頭,視而不見的凝視著飯店淡藍色的天花板。

  對於女人,他一向都是以一種新奇的心情去看待,就像他身邊評許多多其他的事物--需要,但不見得必要。

  他從來不會在一件事情上花太多時間,就像他也從來不會在一個女人身邊佇足太久。並不是他花心,只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好玩的事,隨時隨地吸引住他的眼光。

  所以,他一向和每個女人保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關係,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在下一刻就會收拾行囊,再次追尋下一個更吸引他的目的地。

  或許這聽起來有點輕率,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他是花心沒錯,可是,他並不把女人當成玩物,而且還非常尊重她們,所以在短暫的羅曼史之後,他總是能和她們好聚好散,許多人甚至和他成為好朋友。

  在他灑脫的人生觀裏,還是有他一定的原則。

  對江昀,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嶄新經驗,他承認自己一開始的時候,真的是有些無理取鬧。不過,這實在不能怪他,就像一個掉入陷阱的動物,會掙扎是天經地義的反應吧!

  而他大概一開始就嗅出江昀是一個會讓他無法自拔,到最後深陷其間卻也甘之如飴的甜蜜陷阱吧!

  剛剛看過她所寫的書,那字裏行間的踏實描寫和對人生穩定而堅決的看法,讓不停在這世界旋轉的他起了莫大的反感,或許是因為那是他內心渴望卻缺少的東西,他不願相信這世間也有這麼穩若磐石的情感存在,承認了就像是在認同他生命的貧乏。

  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心中輕輕的騷動也讓他歸類為一時的心動,可是他發現,這樣的想法實在錯得離譜。

  經過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處,她似乎漸漸的融入了他的呼吸、他的血液、他的生命中,就這樣完完全全的佔據了他的心。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而這樣的感覺是那樣的強烈,強烈到他的心為之動盪,無法平息,滿心只剩下她的身影。

  難道她都沒有看見?為什麼一再的忽視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將他的真心完全視而不見?

  紀強喪氣的握拳,轉身狠狠的打在枕頭上,像是要發洩心中那般因挫折而生的怒氣,那個固執的小妮子到底還要怎麼折磨他才夠?

  敲門的聲音突然響起,紀強整個人一下子彈跳了起來,希望和期待的心情讓他像是個等候宣判的人,遲遲提不起勇氣應門。

  好一會兒,他才恍若清醒的連忙衝向門口,快速的打開門。

  「紀……」門外的韋克在看到紀強臉上突然洩氣的表情時,出口的招呼聲一下子停了下來,他抱著胸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看來,我不是你在等待的那個人。」

  「你有什麼事?我沒有心情招呼你。」

  希望愈大,失望也愈大,他是如此的期盼江昀終於想通了而來找他,沒想到這一切還是他自己太一廂情願了。一看到門外站的是韋克,紀強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連客套也懶的應付一下,轉身坐回沙發。

  「看來情況不妙,我們的大情人這會兒魅力失靈了嗎?」韋克也不介意的逕自走進紀強的房間,隨意的在床邊坐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死腦筋的女人。」紀強雙手爬了一下頭髮,煩亂至極的說。

  「我也沒看過你為了什麼事這麼認真過。」

  說真的,認識紀強這麼多年,韋克從來沒有看他真正認真的做過什麼事,可是,卻又好像什麼事都能在他手中輕易解決,讓人嫉妒這個飽受上天寵愛的天之驕子。不過這一回,這個天之驕子可是踢到了一個很大的鐵板。

  想起江昀那一雙堅定而固執的變眸,看來這一次,紀強這個傢伙不會那麼輕易過關了。

  「看來,人還是不要太認真才好,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就吃了一碗這麼大的閉門羹。」紀強由桌上的香煙盒拿出一根香煙,點了幾次都沒有辦法點著後,他忿忿的把香煙和打火機又摔回了桌上。「該死!連煙都跟我作對。」

  韋克好笑的看著紀強用不同的語言咒罵著一連串他就算聽不懂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的話。他順手拿起被紀強丟在桌上的打火機,輕鬆的點燃了香煙。

  「我還以為你戒煙了。」韋克心知肚明的說。

  「你是特地來討論我的抽煙習慣嗎?」紀強沒好氣的說。

  「本來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以為你明天會陪著你的撰稿美人一起回台灣,不過,看這個樣子好像有些問題。怎麼?你沒有跟她告白?」韋克有些不解的說。

  他一直以為以紀強的條件,幾乎沒有幾個女人能逃過他的魅力,更何況,他也看得出那個美麗的撰稿小姐對紀強也有相當程度的在意。

  「她完全否定我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相信你?」

  韋克這下子明白了。他早該知道的,不過這也不能怪那個女人,誰教紀強這個人看起來就是那種難以捉摸的樣子。

  「她一直堅持我們之間的感覺只是一時的化學作用。我從來沒見過哪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固執的,不管我怎麼說、怎麼做,她依然是堅持己見。」

  「她不是其他的女人,她是你愛上的女人,而你之所以愛她,不也就是因為她那不同於一般女人的性格?你都變得不像你了,你一向不是這麼衝動的人。」韋克吸了一口煙,看向整個人亂成一團的紀強。

  愛情果真是一個大麻煩,往往一個不對,就讓人神經失常!

  「我……」

  韋克的話像是棒子一樣的敲在他的頭上。

  該死!他怎麼會忘了這一點?他明知道江昀就像是睡在塔裏的睡美人,用一圈圈的荊棘圍住她自己,但那只是她的保護色,而他竟然就因為這小小的阻礙就亂了方寸?

  明知道她的脾氣倔得像條牛,他偏偏還讓她主導下一步,要她主動來找他,他根本就是在自斷後路。

  「你就這樣放棄,你一定會後悔的;她是一個好女孩。」韋克把香煙在煙灰缸裏按熄後微笑的說。

  看著紀強臉上軟化的表情,他知道紀強的心結已打開,至於其他的後續發展,就不是他能幫得上忙的了。

  「謝謝你!」紀強對韋克擊了個掌,臉上不再有剛剛的抑鬱之情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一臉堅定的說。


★★★★★★★★★★★★★★★★★★★★★★

  握著機票和護照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裏,一時間,江昀的心真的是有些茫然。

  看著不停的起飛、降落的「大鳥」,她的胃開始一陣翻滾,連帶的想到來時搭飛機的恐怖感覺和紀強的溫柔。

  一想到那個似乎揮之不去的身影,她不覺又想起了昨夜。

  在紀強對她下最後通牒而忿忿的離開她的房間後,她聽到了他房門關上的聲音,她也曾有好幾次衝動的想去敲他的房門,但是,終究主宰了她二十幾年的理性戰勝了這仍令她陌生的感情。

  於是,她拿起電話撥回台灣,並告之他們接機的時間,讓自己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和藉口。

  話是這樣說,但這樣的決定並沒有讓她心安,反而一夜無眠到天明,這也就是她現在腫著兩個熊貓眼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則是她抑不住的淚就這樣流了一夜。難怪賈寶玉會說女人是水做的。

  江昀舉起手看了一下錶,再不久飛機就要起飛了,看來,紀強是不會來了。

  她微微自嘲的揚了一下嘴角,她在奢求些什麼?他不是說這一步要她來走,而她因為沒有勇氣選擇了放棄,以他的條件,喜歡他的女人不知凡幾,他又何必屈就於她這個小小的江昀呢?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穩一下似乎又快出軌的思緒,看來,這一趟亞馬遜河的雨林之旅真的改變了她甚多,以前的她一向不會讓自己沉溺在後悔的情緒中的。

  這一趟突來的旅程已經接近尾聲,也該是她恢復正常的時候了。她由皮包中拿出護照和機票,開始向出境室的方向走去。

  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力氣之大,令她整個人像打陀螺似的轉了好半圈。

  「妳就這樣走了?」紀強微側著頭,要求她給他一個回答。

  江昀的心一下子變得好矛盾,一方面她對於他的出現欣喜若狂,而另一方面卻又因為他的出現而感到煩亂,這兩種心情就在她的心中進行一場互不相讓的角力。

  終於,理智一個過肩摔,把感情摔得當場昏倒在地,動彈不得。

  她對著紀強露出一個冷靜的微笑,「我想我欠你一句道別,這是我的疏忽。」

  紀強原本高漲的心在看到江昀那種一塊錢可以買上一打的公式笑容時,一下子像是失足跌落山崖的人,只能靠著岸邊搖搖欲墜的小樹支撐。

  「妳對我一定有感覺,我不會連這個都搞錯。」這個念頭就是現在支撐著他的那棵小樹。「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把那個在雨林中自然而開放的江昀還給我。」

  他看著她,那樣靜靜的看著,每一分都和佔據了他的心的那個身影一模一樣,可是,卻又是那樣的疏遠,冷漠得令他心痛。

  「這才是真正的我,至於你心中的江昀,只是一種暫時的錯覺,現實中的我對你來說和其他的女人根本沒有什麼不同,一旦我們回到各自的世界後,那種感覺就會消失。」江昀面無表情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妳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只有妳可以讓我放棄自己的原則。我說過,這一步是該妳來走的,可是今天我還是來了,這對妳來說難道沒有任何的意義?」他聲音粗嘎的說。

  紀強在這一席話中幾乎把自己在她的面前完全攤開,只差沒有剖開他的胸口,好讓她明白他的真心。

  「你會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我不像那些被你迷得失去理性的女人,所以你覺得新鮮。我沒有興致在這樣的關係中失去平衡,而當你恢復正常的時候,你會明白我的說法是正確的。」

  江昀在心中暗暗的為自己能不動聲色的講完這一段話而喝采,她語氣中的斷然,讓她都幾乎要相信自己的話了。

  一陣靜默在江昀說完話後瀰漫在他們之間。突然,一陣笑聲從紀強的口中逸出,他笑得幾乎不可自抑,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在哭泣。

  好半晌後,他才停住了笑聲,像是要將她的身影刻畫在心上一般的看著她,然後露出一個難解的表情,「看來,真是我自作多情,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妳了。」

  他的話中不再激動、不再粗嘎,有的只是客氣和疏遠,剛剛的光與熱,此時在他身上已找不到半分。

  「我……」

  他的樣子讓江昀感到心慌,可是她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也無法做,只好一句話也不說,靜靜的像個化石般的看著他。

  「妳說過我像是風,風是不該停歇的,或許以後我會為妳的理智感到慶幸,但是現在我說不出認識妳是件幸運的事。」

  紀強猛的拉過了江昀,輕輕的在她的唇上像蝴蝶般的掠過,然後他向江昀欠身微微一鞠躬,轉身大步的離開。

  「Bye-Bye!」他輕聲的說。

  不是再見,因為他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再相見。

  在漸行漸遠的距離中,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是他們的告別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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