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350|回覆: 2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金萱 -【芙柔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8-9-29 00:00: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金萱 - 芙柔娘子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當米蟲,未結婚之前有爸媽養,結婚之後有老公養,
沒想到這個願望在穿越後實現了!
只是變成古代大商戶人家的二媳婦紀芙柔,日子怎麼還是那麼不容易,
相公在新婚夜隔天就經商去,婆母嫌她娘家江河日下不待見她,
說起她那娘家也不省心,明明是她親娘留給她的鋪子,她大哥大嫂也要搶,
他們還當她是從前那軟弱的原主嗎?被她犀利的口才狂電剛好而已,
但這事也成了婆母威脅她下堂的把柄,好啊,憑她的本事當棄婦也不怕,
離開慶州州城來到沛城,即將展開新生活之際,卻發現多了個新成員──
她肚子裡有了個小生命,她那前夫某方面也太厲害,一次就中獎,
哎呀,這下她更要努力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滿把自家打造成幸福米缸,
孩子爹竟找了來,抵死不認休妻這回事,甚至願意分家出來和她過,
他甜言蜜語實在了得,談判技巧高明,難怪能在商道上混得風生水起,
不過夫君你不守信用喔,說好幫婆家做完最後一次生意就回家陪她待產,
怎麼一去就三年,再歸來時不認得兒子是正常,連她這娘子都忘光光……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8-9-29 00:00:56 |只看該作者
【序言】   跟負能量的家人說再見

  日前正好看到PTT上一篇人家分享的文章,大意是原PO訴苦婆媳問題,有人迴文,其中一段話我覺得說得極好:是你自己給了她這樣對待你的權力,你沒有勇氣告訴她這樣不可以。

  所以想要怎樣的相處方式,得先訓練你自己,她就會被你訓練。

  在各種人際關係中,家人是最容易對我們情緒勒索的,就好像金萱這次的新作《芙柔娘子》中,男主角裴晟睿因為能力強、經商本領高,長年為家族事業奔波,連新婚都不能放假,洞房夜隔日就得趕著出門去處理生意,而他的家人們,全舒適的留在州城府裡過日,他們不知感恩就罷了,甚至他的親兄弟們還嫉妒在外頭他這二弟名聲比較大,人人都只知裴家二爺,竟心生殺機!

  這等令人傻眼的強盜邏輯,令人不齒,也令裴晟睿心痛不已。

  紀芙柔在前世也是飽受家人拖後腿的苦頭,像她自己說的:清寒的家庭,沒本事又不知節育的父母,老闖禍的兄弟姊妹,總是填不完的錢坑,她的一生一直處在忙碌的生活中,吃過很多苦,直到三十五歲發生車禍前都未婚,闔眼斷氣後才得以卸下那堆來自父母與兄弟姊妹們的包袱……

  所以她穿越重獲新生之後,決意不再重蹈覆轍,不再慣著家人,被予取予求。

  這樣的兩個人,可以說成了彼此的浮木,在這樣寒涼的人情世事中給予對方溫暖,裴晟睿和原生家庭那邊說清楚不再為他們利用後,回到紀芙柔身邊,最想說的就是謝謝,謝謝她總是細緻的替他想妥一切,照顧到他顧慮親情之下,考慮不周的地方;謝謝她身邊還有個地方可以讓他「回家」。

  對他來說,這輩子做過最划算的生意,應該就是答應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得到幸福獨家專利權。

  有了勇氣跟對方說:你對我的要求我無法接受,不管他扣下道德多大的帽子、不管他耍心機扮可憐要求你達到他的希望,只要你覺得這不是你想要的、彼此的付出不對等,請勇敢走開,我相信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個地方、那麼一個人,像紀芙柔等裴晟睿、像裴晟睿愛紀芙柔,那樣的等著你、愛著你!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8-9-29 00: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越成新婦

        張曉茵最大的夢想就是當米蟲,未結婚之前有爸媽養,結婚之後有老公養,不必朝九晚五、拚死拚活的工作,把自己累得半死卻賺不到什麼錢,永遠過得苦哈哈的。

        她真的好想過過米蟲的生活,不必吃太好,也不必穿太好,只要能讓她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三餐裹腹,不會餓死就行。

        說真的,她的要求不高,什麼豪宅啊、鑽石啊、名牌服飾啊、存款幾千萬的她都不需要,真的就只要能窩在家裡當宅女米蟲,有人願意養她,讓她不愁吃穿就好。

        只可惜她想了一輩子,卻連一天米蟲的生活都沒有擁有過。

        她啊,大概天生就是個苦命人,從她投胎那一瞬間就注定了。

        清寒的家庭,沒本事又不知節育的父母,老闖禍的兄弟姊妹,總是填不完的錢坑……等等。

        總之,她這一生一直處在忙碌的生活中,做過很多事,吃過很多苦,直到三十五歲發生車禍前都未婚,闔眼斷氣後才得以卸下那堆來自父母與兄弟姊妹們的包袱。

        所以,當她因車禍身亡,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重生成為一個名叫紀芙柔的小媳婦時,她沒有任何的掙扎與抗拒,很直接的就接受了自己成為另外一個人,因為不管當誰做誰,都比當張曉茵好太多了。

        況且,她以前看小說時總羨慕古代女人,覺得她們成親前有爹娘養,成親後有夫家養,是多麼幸福的事,有得吃,有得睡,還有月例銀子可領來當私房錢多好啊,她真是作夢都想過那樣的生活。

        她想,老天爺大概是聽到她的願望了吧,這才會成全她,讓她在死後穿越到古代,成為一個不必再辛苦賺錢養家的古代女人。

        張曉茵已經是上輩子的事,現在的她是慶州裴家二爺裴晟睿明媒正娶的正妻紀芙柔。

        說起裴家,可是慶州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商家,與官府關係良好,有著姻親關係,裴家大太太正是知府老爺的三女兒,雖是庶出,但也強過慶州州城裡的其他家嫡女們。

        因此仗著姻親的這層關係,裴家若是想要的話,絕對能夠在慶州橫著走。

        不過幸好裴家從不是仗勢欺人又短視近利的人家,始終奉公守法,做生意亦童叟無欺,家業自然也蒸蒸日上。

        張曉茵—— 不對,現在應稱之為紀芙柔或是裴家二少奶奶又或者是紀氏才對。在紀芙柔搞清楚自己的婆家是怎樣的一個家庭之後,真是慶幸樂呵到一個不行。

        有錢人啊有錢人,沒想到上輩子她沒機會當米蟲,在穿越之後竟成了富商家的媳婦,還是有丫鬟服侍的太太,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啊。

        很好、很好,這回應該沒有何任人事物能阻止她一圓米蟲之夢了吧?

        她真是太開心了。

        為此,紀芙柔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後,每天都樂呵呵的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任事不管的宅女生活,簡直就是如魚得水。

        她的相公?

        噢,聽說南方生意出了點問題,在與她—— 呃,那時還是原主,在與原主成親隔日一早就匆匆出了遠門,一去月餘,至今未歸。

        她的婆婆?

        噢,原主因失足落水又重病一場香消玉殞的由她取而代之後,她便接到婆婆要她「好好休息」的命令,省去了她這個媳婦晨昏定省立規矩,讓她差點高興到忘情的喊出—— 「真是天公疼憨人啊!」

        總而言之,她成為紀芙柔已經半個多月了,每天都窩在屬於裴家二爺夫妻倆的暮雨院裡,過著讓人服侍的生活,不僅食衣住行都有人打理,不工作賺錢還有月銀可領,更不需要為生活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費神,整個人真是爽歪歪。

        過去這段時間,她除了休養身子之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和丫鬟們八卦,從八卦中收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包括婆家裴家的人事物與娘家紀家的人事物,還有就是對這時代的基本認知等等,免得哪天不小心穿幫被當成妖怪,然後活活被打死或燒死。

        然後,經她不斷地與人八卦與旁敲側擊後,她得知了不少事,雖說真假還有待證實,但應該也是八九不離十。

        首先來說說關於他們這對新婚夫妻的事。

        聽說原主與裴二爺是從小就指腹為婚的,但在雙方的成長過程中似乎未有交集,更從未見過對方,標準的盲婚啞嫁,因此她一點也不必擔心會在新婚夫婿面前露出馬腳,這真是個好消息。

        再來是關於裴家的事,因時間有限,她暫時只弄清楚裴家有哪些成員。

        上頭從依然健在的老太太說起,老太太有四個兒子,二嫡二庶,庶出的在太老爺過世後已分家搬了出去,現今留在這個大宅院裡的只剩嫡出的大老爺和二老爺兩位同胞兄弟,但就這兩房,若連同姨娘們,成員也有數十人之多。

        裴家大老爺,也就是她的公公,一共有三名妻妾,正妻為汪氏,兩位妾室分別為蘋姨娘和芸姨娘。汪氏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她所嫁的便是排行第二的二爺裴晟睿,兩位姨娘則分別育有一子與一女。

        至於大房的五名子女在裴家孫子輩的排行則分別為,大爺、二爺、五爺與三姑娘、四姑娘。

        裴家二房的成員組成與大房大同小異,一樣一正妻二姨娘,共有六名子女,二房的三名妻妾皆各生了兩個孩子,正妻李氏育有一男一女,妾室貞姨娘和蓉姨娘則分別各生了一男一女與兩個女兒。

        二房子女排行則為三爺、四爺與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

        孫子輩的大爺裴晟楠已成親,其妻是知縣家嫡出的二女兒崔氏,成親三年多育有一子,近日肚子裡又懷了一個,母子倆現今都是裴府的寶貝疙瘩。

        二爺剛成親月餘,也就是原主這一對新人。

        三爺年紀雖比二爺小上幾個月,卻已成親兩年多,三少奶奶小汪氏在去年年底才剛生下三爺的嫡長女而已,相隔不到兩個月,三爺的姨娘便生下三爺的庶長子,然後另兩個姨娘又先後傳出有孕的消息,整個後宅熱鬧不已,至於是喜鬧或吵鬧就不得而知了。

        從裴四爺以下皆尚未成親,不過四爺與五爺皆已有了婚約,就等女方及笄後再娶進門。

        裴家姑娘從行一到行四皆已出嫁,只剩二房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仍待字閨中。

        裴家成員大致如此,至於其中的利害關係因下人們不敢多口舌,她沒了情報來源,只能以後靠自己慢慢觀察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都立志要當個不管事的米蟲了,小說中那些爭權奪利、爭寵奪愛的宅鬥橋段應該也都與她無關,是吧?

        對了,忘了說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夫婿裴二爺說起來應該算是一個潔身自愛的男人,他的後宅除了她這個正妻之外,就只有兩個通房,還是早在他成年時他母親為他所準備的,這點讓她有些小開心,因為如果她的夫婿像裴三爺那樣是一個花心大蘿蔔的話,她想她應該會去上吊,早死早超生。

        說完裴家,說說她的娘家紀家。

        若是以東升旭日來形容裴家的話,那麼紀家就是那晚霞,連西下的夕陽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徒留餘暉的雲彩,雖美麗卻不持久,終將被黑夜所籠罩而失去所有光彩。

        現今的紀家是一個榮景不再,即將瓦解與沒落的過氣富商之家。

        她想,若非原主與裴二爺自小就指腹為婚的話,憑原主現今娘家的頹勢,原主大概是進不了裴家門,成為裴家二少奶奶的。

        從這點來看,裴家人倒是挺信守承諾的。

        說起來紀家傳至原主父親那一代正是第三代富商,也應驗了那句富不過三代。

        紀家的嫡庶兄弟一共有五個,在紀老太爺仍在世時,兄弟五人已是面和心離,等老太爺一過世,五兄弟立即分家,離心離德,好好一個家頓時分崩離析,以旁人無法想像的速度迅速頹圮。

        原主父親在紀家五兄弟中排行第四,雖是嫡出,但沒啥經商本事,加上性子紈褲,雖有秀才之名,也在縣衙裡勉強混了個主簿的小官職,但在分家之後不懂經營之道,又習慣奢華享受,入不敷出,家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水減少,等到原主要出嫁時,嫁妝勉強湊個十二抬,和以前紀家姑娘出嫁時起碼七十二抬的規格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這也就罷了,聽說原主總共有十個兄弟姊妹,與她同胞的只有一位兄長,兄妹倆的母親雖是正妻,卻讓寵妾滅妻的父親弄得在家中一點地位都沒有,連帶他們這對嫡出兄妹也不受待見。

        所以,她的同胞兄長在五年前成親之後,便假借南下經商之名,帶著妻小離家搬到南方定居,從此逢年過節只見年禮不見人。

        母親則已臥病在床多年,在親眼見女兒出嫁的最後心願了了之後,恐怕再無太多求生意志,時日所剩無多。

        說穿了,現今的她有娘家跟沒娘家差不多就是。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紀芙柔這般想著,因為倘若原主與娘家的人關係親密又良好的話,她這個借屍還魂冒名頂替的穿越者,早晚都會在娘家人面前無所遁形,因此現今看這情況真的讓她很放心,全無後顧之憂。

        對了,這些事全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說的,但她的陪嫁丫鬟對於紀家的事也只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因為這兩個丫鬟都是在她成親前一個多月才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經由母親的奶娘米嬤嬤親自調教出來,所知之事皆是從米嬤嬤那裡聽來的。

        至於她的陪嫁丫鬟怎會是兩個新人,而不是原本待在她身邊或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只要看看春花和秋月那兩人讓人過目即忘的路人甲長相,應該便不言而喻了。

        整體來說,她對於現在的新身分與新生活挺滿意的,如果這一世都能這麼度過,她很樂意!

        米蟲人生,我來了!

*             *             *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二爺回來了!」

        春花人未到聲先到的跑進屋裡,氣喘吁吁的模樣看得出來她絕對是從正院或前院一口氣跑回來的,中途沒有停歇。

        「二少奶奶,二爺他、二爺他回來了!」春花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雙眼發亮的再次對她說道。

        紀芙柔放下手上看到一半的書冊,緩緩的點頭道:「我聽到了。」

        春花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見主子仍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起身準備去迎人的舉動,忍不住著急的脫口問道:「二少奶奶,您不去迎接二爺嗎?」

        紀芙柔被她這麼一問才猛然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點頭應道:「當然要去。」一頓又道:「妳先替我更衣。」

        她完全是在拖延時間,因為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她都快要忘了那個人的存在,現在那人連個預告都沒有就突然回來了,她該做何反應才算正常?

        紀芙柔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與不知所措,為這個她還不知道長相卻已注定要與他生活一輩子的人。

        她不知對方長得是圓是扁,如果長得很抱歉的話,她懷疑自己是否有辦法陪對方上床,履行夫妻的義務。如果她真做不到而得罪了對方,那她所嚮往的米蟲生涯是不是就得提早結束了?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之前真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古代原本就都是盲婚啞嫁,女人一旦成了親便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問題在於她又不是真的生在古代、長在古代,而是從二十一世紀魂穿而來的人,在歷經過現代的自由戀愛與男女平等的社會後,她有辦法做好一個恪守三從四德的古代媳婦嗎?

        紀芙柔發現自己沒了信心。

        可是沒了信心又如何呢?事到如今她除了硬著頭皮去面對,還能怎麼樣?

        現在她只能拜託老天保佑,希望裴二爺不要長得太抱歉,不要是個渾身肥油的大胖子,不要有狐臭或臭腳丫,更不要有滿口的黃板牙、蛀牙或口臭,要不然乾脆直接讓她死一死重新投胎算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手腳麻利的春花已迅速替她換了衣裳,連髮型都重新綰過,從慵懶舒適的簡單束髮變成隨雲髻,還在上頭插了朵大紅色的絹花,讓她看起來簡直就像三八阿花。

        「把那朵絹花拿下來,換支樣式簡單的簪子或步搖。」她蹙眉道。

        「二少奶奶,您才成親不久,應該要打扮得喜氣些,二爺見了才會喜歡。」春花小聲勸道。

        紀芙柔低頭看了身上的衣裳一眼,道:「穿著一身大紅撒花褙子還不喜氣嗎?過猶不及這句話聽過沒,懂不懂它的意思?」

        春花一臉茫然的搖頭。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事情做得過頭就跟做得不夠一樣,都是不合適的,所以—— 」她轉頭看向梳妝檯上的首飾盒,迅速的瞄了一下,隨即下巴朝那方向一抬,道:「就用那支白梅簪吧。」

        春花心裡雖然有些不贊同,但還是點頭聽命行事。

        說實話,別看她家主子長得柔柔弱弱、白白淨淨,大多時候看起來總是懶洋洋的不太愛動、不愛管事的模樣,可卻是個有主見、有想法的,一旦做了決定便不容他人置喙,即便她們這些丫鬟的出發點是好的,二少奶奶仍舊會堅持己見。

        早在認清這點之後,她對於主子已經做決定的事從不多言,不像秋月總是學不聰明,老挨主子白眼卻還不自知,最近更被調到小廚房去做事。

        將喜氣洋洋的大紅絹花換成秀雅的白梅簪後,春花請示道:「二少奶奶,您看這樣行嗎?」

        紀芙柔打量著鏡中自己的模樣,點了點頭,起身道:「行,走吧。」

        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氣勢,反正早晚都要面對,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不是嗎?

        走出暮雨院,入眼的全是雕梁畫棟,奇石假山,小橋流水,遊廊九轉的奢靡造景,富貴得讓人咋舌。

        紀芙柔在第一次走出暮雨院見到裴府內的景致時,不禁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

        她一直以為裴府其他地方應該和暮雨院差不了多少,誰知竟是天差地別。

        暮雨院在裴府之中只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中庸院落,院內不管是傢俱與佈置,抑或是花園內栽種的花草樹木、涼亭造景,一概以實用為主,既不奢華也不簡陋,讓人舒適得感覺不到壓力,可暮雨院外卻是極盡靡麗。

        她想,這應該跟居住的人有關。

        換句話說,裴二爺應該是個低調且務實的人才對,倘若真如此的話,她已發覺對方一項優點,挺好的。

        所以,她的夫婿應該不會太差勁,對不對?

        她一邊走,一邊分心的祈禱著,沒注意到前方石板小徑上站了一個人,後頭的春花阻止不及,她竟一頭撞上對方,被反彈力道亂了平衡感,整個人往後仰倒。

        「啊啊啊—— 」她驚叫出聲,雙手下意識的在空中亂揮,想抓住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腰身猛然被一隻堅硬如鐵的臂膀緊緊扣住,一個用力,她原本往後倒的身子又變成往前撲,悲劇的再次一頭撞上對方,差點沒撞扁自己的鼻子。

        「好痛。」她忍不住痛呼出聲,眼淚都流了出來。

        「做什麼這麼毛毛躁躁的?」

        她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怒斥,接著那聲音又命令道:「抬起頭來。」

        紀芙柔摀著撞疼的鼻子,紅著眼眶,泛著淚光的想著這人是誰啊?不知道她是府裡的二少奶奶嗎?竟然敢如此的命令她這個主子?她有些不爽的抬起頭來,卻聽見身後春花的聲音—— 

        「奴婢見過二爺。」

        二爺?哪個二爺?

        不對,裴府中被稱之為二爺的好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裴晟睿,原主的新婚夫婿,也就是她的老公?!

        紀芙柔瞬間瞠大雙眼瞪著眼前的男人,只見對方正眉頭緊蹙的看著她,臉上寫滿了對她的不滿。

        她做了什麼事令他覺得不滿了?只因為剛剛撞了他一下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男人也太小氣了吧?

        紀芙柔皺眉腹誹著,雙眼卻是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長得還算不錯,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巴不大也不小,唇瓣不薄也不厚,看起來應該不像是個無情之人。

        他的臉有些瘦削,因而臉型顯得有稜有角,令人覺得有些剛強,加上銳利的眼神和緊蹙的眉頭,給人一種嚴厲不太好相處的感覺。

        真是糟糕啊,她突然有種命運未卜,前途茫茫之感。

        「二爺,您回來了。」她後退一步,規矩的福了個禮後開口道。

        在她打量他時,裴晟睿也在打量著自己的新婚妻子。

        成親當日揭蓋頭時,他也曾認真的端詳過他的新娘,但那時她臉上的粉實在是太厚了,根本看不清她本來的面目,之後的洞房花燭夜,搖曳的燭光加上酒意,他也沒多注意她的長相,隔天一早醒來,又因急事而匆忙離開,連帶她向父母親敬茶的時間都沒有,如此說來,他根本不算知道她究竟長得是何模樣。

        換句話說,成親一個多月來,這回才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自個兒新娘子的長相。

        他的新娘有一張瓜子臉,五官清麗,肌膚白皙,眉毛彎彎的,眼睛又圓又大,是個讓人見了相當有好感的小美人,但是……

        「妳剛才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兒?」他蹙眉問她,目光深邃莫測。

        「妾身正要去迎接二爺回府。」紀芙柔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進門都有一段時間了,妳迎接的速度似乎有些姍姍來遲。」他平鋪直敘的說道,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妾身以為二爺會在公公那裡多待些時間談公事。」紀芙柔迅速的為自己找了個理由。

        「所以妳就可以姍姍來遲?」他挑眉問道。

        紀芙柔頓覺不爽,這傢伙是怎麼一回事?剛結婚就把新婚妻子丟下一個多月,不聞不問,好不容易終於回家,沒有一句歉疚或安撫他新娘子的話也就罷了,竟莫名其妙的找起碴來,他是不是有病啊?

        她壓下不爽,平靜的開口說:「所以妾身才會待在院裡先安排下人們燒水,讓二爺進屋就有熱水可以沐浴,洗去滿身的塵埃與疲憊;安排廚房煮些吃食,讓二爺沐浴後即有熱食可以暖胃。」

        裴晟睿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更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因為這和娘先前與他抱怨的她完全不同。

        娘說:「若不是你爹堅持守信,娘絕對不會讓這麼一個愁眉苦臉,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女人進門。」

        娘說:「曾經的商業巨擘紀家會傾倒沒落絕對是咎由自取,光是看他們教導出來的女兒就知道,不僅軟弱、無用、膽小,還受不了一點的斥責或委屈,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真是氣死我了!」

        娘說:「我現在看到她就煩,所以已經免去她的晨昏定省,這事我在這裡告訴你,你可別多事以孝順為由,又讓她每天到我面前來給我添堵聽見沒?」

        娘說:「你問我為何這麼說?你何不自己回去問問她幹了什麼蠢事!」

        想起娘剛才在說這話時怒不可抑又咬牙切齒的模樣,裴晟睿便忍不住緊緊地蹙起了眉頭。

        「這段期間家裡可有發生什麼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紀芙柔微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她這麼一個問題。

        身為新進門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媳婦,她哪裡會知道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大事她管不著,小事也沒有人會跟她說不是嗎?

        「抱歉,妾身不清楚,因為沒人與妾身說。」她老實答道,一頓後又稍作解釋的對他說:「前陣子妾身生了場病,婆婆要妾身好好待在院子裡休養,因此這段期間妾身幾乎天天都待在暮雨院裡,並不曉得家裡所發生的大事小事。」

       「生病是怎麼回事?」他問她。

       「只是個小風寒。」

       「近日天氣似乎不冷。」

        「正因如此,才會一不小心就受涼了。」

        裴晟睿用一臉莫測高深又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她,看得紀芙柔不由得渾身發僵。

        他到底是在看什麼?難道他發現了她與原主之間有所不同之處不成?否則為何會用這種探究的眼神盯著她?紀芙柔有些忐忑不安。

        「妳身子都痊癒了嗎?」他又問。

        「痊癒了。」她立刻點頭如搗蒜的道,希望趕緊跳過這話題,天知道原主可不是真的因受涼感冒才丟了命的。

        聽春花說,原主那個傻丫頭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一時想不開,自己投池自盡,至於為何原因想不開,她根本就不能問,所以壓根不知道。

        總之呢,就是不想活的傻丫頭在被救起之後,昏迷又受寒的情況下,不到兩天,如願以償的一命嗚呼,然後由她這個因車禍而魂穿至此的人取而代之。

        「二爺在外頭奔波了一個多月,應該很累了才對,讓妾身先侍候您回暮雨院裡歇息,有話待您養好精神之後再說,不急。」她轉移話題,說著轉身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春花,妳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去看看熱水燒好沒,若是好了立刻送到屋裡,二爺一會兒進房就要用了。」

        「奴婢這就去。」春花迅速點頭,轉身就走。

        「這丫頭!」紀芙柔佯裝不滿的嘀咕了一聲,然後轉頭道:「還請二爺原諒這丫頭的無禮與毛躁,她是在三個月前才被買來服侍妾身的,許多規矩還在學習中,妾身向您保證,她會慢慢變好的。」

        「三個月前才買來的?她不是妳原來的貼身丫鬟嗎?」裴晟睿果然被她轉移了注意力,疑惑的問她,同時也在不知不覺間隨她舉步朝暮雨院的方向走去。

        「不是,隨妾身陪嫁而來的下人們皆是後來才買來的,資歷最長也不過一年而已。」轉移話題成功的紀芙柔有些心喜,說話語氣不自覺的變得輕快了許多。

        裴晟睿輕挑了下眉頭,問她,「為何會如此?」

        紀芙柔略微沉默了一下才輕聲答道:「子不言父之過。」

        答案不言而喻。

        裴晟睿聞言輕愣,這才想起似乎曾聽聞過關於他那個敗家的岳父,專愛做一些寵妾滅妻不著調之事,倘若傳聞不假,他這身為嫡女的妻子與其體弱多病的母親在紀家的生活八成不會太好過。

        想到這裡,他臉上嚴厲的神情不禁柔和了些。

        「過幾天等我手邊的事處理完後,我陪妳回娘家。」他說。

        「嗄?」紀芙柔被他突如其來的決定嚇到猛然停下腳步,脫口就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裴晟睿挑眉反問。

        紀芙柔勉強命令自己冷靜,「為什麼二爺會突然想要陪妾身回娘家?」

       「妳尚未回門不是嗎?」

        回門?紀芙柔差點沒呻吟出聲,她是真的完完全全忘了還有這麼一件事。

        她完蛋了,死定了,如果真回了娘家,她連誰是誰都叫不出名字,連娘家後院裡的路怎麼走都認不得,如果被人發現的話,她要如何解釋?難道要說她得了選擇性失憶症不成?真是要被逼瘋了啦。

        「怎麼了,妳不想回娘家看看嗎?」裴晟睿的臉上再度出現探究的目光與神情。

        紀芙柔露出些掙扎與猶豫的表情,緩慢地搖頭道:「我不想說謊。」

       「妳不想回去看看妳娘嗎?」他問她。

        紀芙柔頓時無言以對,她可以利用與紀家那些親人們的疏離拒絕回門,卻不能對在紀家中與原主相依為命的母親置之不理,看樣子,這回的回門她是躲不過、逃不了了。

        「妳不想回去嗎?」他再次問道。

        紀芙柔無奈,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道:「想。」

        「那就準備一下,派個人送個口信過去,等我明後兩天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咱們大後天一早就出發,應該能趕在中午之前抵達。」他吩咐道。

        「好。」她強顏歡笑的點頭應道,接下來一路上卻是沉默不語。

        「妳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走在她前方的裴晟睿突然開口說。

        紀芙柔的眉頭不自覺的輕皺了一下,覺得這傢伙八成是個腹黑的主,因為他不可能會不知道她這個妻子在娘家的處境才對,況且她剛剛都表明說自己不想回娘家了,卻又不得不回去,在這種情況下,她能高興得起來嗎?他這不是明知故問,故意在她傷口上撒鹽是什麼?

        「若不是為了母親,妾身一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那個家門一步。」她語氣冷漠,直截了當的道,懶得再掩飾什麼,免得讓他以為自己沒脾氣,好欺負。

        裴晟睿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與硬氣,看樣子她過去在娘家裡的生活恐怕比他想像的還要更艱難。

        他不再說話,紀芙柔樂得自在,兩個人一路沉默的走回暮雨院。

        他由著兩名平日服侍他的貼身丫鬟侍候入浴,她則去了廚房替他張羅吃的。

        她壓根就不知道那兩個丫鬟正在告她黑狀,致使她的新婚夫婿在外出一個多月歸家之後的當晚宿在書房裡,沒有回房睡覺。

        不過對於這個結果,紀芙柔不反對,雖然她並不知原由,單純以為裴晟睿是忙於公事才會宿在書房裡,總之她有一種鬆了口大氣的感覺,要不然天知道要她陪一個才見過一面的陌生男人睡覺,甚至是陪他做愛做的事,她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8-9-29 00:0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回門起衝突

        兩天的時間轉眼就過,來到了回門之日。

        紀芙柔一早就被春花給叫醒,屋裡點起蠟燭,窗外的天還是黑的,昏昏欲睡的她只張開眼睛瞄一眼便翻身背對擾人清夢的丫鬟,口中呢喃的抱怨道:「這才什麼時辰,有必要這麼早起床嗎?這不是要人命嗎?」

        「二少奶奶,二爺來了。」春花小聲對她說。

        「二爺?」紀芙柔先是呆了一呆,接著打了個哆嗦,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在哪?」她驚嚇般的猛然翻身從床上坐起身來,抬眼看去,就見她的新婚夫婿站在臥房正中間,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她迅速說道,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外頭的天色明顯是黑的,時間應該還很早才對。

        所以……她眨了眨眼,轉頭看了看窗門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然後側頭露出一臉迷糊不解的神情,整個人顯得傻愣傻愣的。

        「今天我順路還要去一個地方,因此要提早一個時辰出門。」裴晟睿看著她說,突然覺得她這模樣有些可愛,但隨即又想到紫菱和紫芯對他說的話,神情又冷了下來。

        「妳動作快些,別拖拖拉拉的,半個時辰之後準時出發。」說完,不等她有任何反應,他逕自轉身離去。

        紀芙柔呆呆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有起床氣,不然幹麼一大早就朝她發火?

        「二少奶奶您別發呆了,快點起床讓奴婢服侍您梳洗、換衣裳啊,咱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快點可不行。」春花先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說道。

        「急什麼,半個時辰足夠了。」紀芙柔白了她一眼,緩緩的起身下床。

        半個時辰可是有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哪會來不及啊?紀芙柔心想著,想當初—— 不是,應該說是前世才對,前世,她每天早上從鬧鐘響起到踏出家門,總共只需要十分鐘就能搞定一切,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根本就是綽綽有餘。

        「妳先去打盆水來讓我漱洗。」她交代春花,自己去找衣裳換上,也不需要人服侍。

        等她衣服換好,春花的水還沒打來,她便自己紮髮,雖然沒辦法綰出平日春花替她梳的髮髻,但簡單編個辮子再盤到頭上,弄出朵花還難不倒她,畢竟愛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前世的自己沒有太多錢染髮或燙髮,便只能靠一雙巧手來變髮,替自己增添一些亮點與美麗了。

        「天啊,二少奶奶,您這髮型是怎麼弄的?既獨特又漂亮,奴婢從未見過,您可不可以教教奴婢啊?」去打水回來的春花驚嘆的盯著她的髮型,滿臉的嘆為觀止。

        「現在不是教學的時候,妳想學我以後再教妳。」紀芙柔道。「妳派個人去確認今天要帶回門的東西是否都帶上了,還有要跟我回去的人是否也都起床準備好了?讓他們在一刻鐘後到大門口集合,遲到的就不用去了,再扣兩個月月俸。」

        「是,奴婢這就去。」春花有些心驚的應道,被主子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出來的果斷魄力嚇到,急忙轉身去辦事,就怕自己接下來會有兩個月領不到月俸,畢竟她也是要跟主子回門的一員。

        有了嚴懲的預告,一刻鐘之後,預定要陪同紀芙柔回門的所有人全部集合完畢,就等主子前來。

        又過了一會兒,紀芙柔在春花的陪同下也抵達了大門口,準時在半個時辰內完成一切準備出發,但下達命令的那位爺卻姍姍來遲,等了半晌都還不見蹤影。

        「春花,妳去看看二爺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紀芙柔蹙眉道。

        「是。」春花立即點頭領命而去。

        約莫又過了一刻鐘,這才看見裴晟睿的身影出現在路的那一頭,身後則跟著春花和另一名丫鬟。

        三個人匆匆從這方向行來,走在前頭的裴晟睿大步行走,後頭的兩人則是半走半跑的跟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她面前。

        春花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後站定,裴晟睿主僕倆則站在她面前,她抬眼看去,只見裴晟睿眉頭輕蹙,表情有些高深莫測的看著她。

        「二爺。」她福身喚道,算是與他打了招呼,讓他明白自己並沒有無視於他,之後,她才將注意力放到他身後的丫鬟身上,只因為那個丫鬟實在是太吸引她的注意力了,不是她長得特別美,而是她臉上充滿了毫不遮掩的怨恨神情—— 對她。

        問她為何知道是針對她?

        這還不簡單,因為對方那雙猶如淬了毒的目光始終盯黏在她身上,連眨都不眨一下,讓她不禁好奇自己是殺了人家的父母,還是搶了她的男人……呃,該不會真是這樣吧?

        「春花,那丫頭叫什麼名字?」她在裴晟睿轉身去安排出行之事時,側頭小聲的問自己的貼身丫鬟。

        「她叫紫菱,二爺房裡的大丫鬟,二少奶奶之前不是見過嗎?」春花有些訝異的看了她一眼。

        見過的人是原主可不是她,不過她雖沒見過卻也聽過紫菱這個名字,簡直是如雷貫耳啊,只因為這女人就是她夫君的兩位通房之一。

        「她手上的包袱裝的可是二爺的東西?」她問春花。

        「奴婢不知道。」

        「去問問,若是就接過來,若不是就問她一大早天未亮帶著包袱想幹麼?難道是想趁大夥又忙又亂時逃跑,做逃婢?」

        「這不可能吧,二少奶奶,如果她要逃就不會跟在二爺身後出來了。」春花瞠眼道。

        「讓妳去問就去問,廢話這麼多幹什麼?」紀芙柔惱怒的瞪她一眼。

        「是。」春花不敢再多嘴,立刻走向紫菱,執行主子給她的任務。

        接著就見兩個丫鬟一言不合的吵了起來。

        「妳是什麼東西,竟敢命令我?」紫菱尖銳道。

        「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春花說。

        「我是二爺的丫鬟,我只聽二爺的命令!」

        「二少奶奶是二爺的妻子,也是妳的主子。」

        「妳一個進府不到兩個月的丫鬟,憑什麼在我面前囂張?誰是主子我會不清楚嗎?還用得著妳來跟我說?」紫菱冷哼一聲,又道:「想狐假虎威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勢的真是一頭老虎,還是一頭連叫都不會叫的病貓。」

        「妳說誰是病貓?」春花尖聲道。

        「怎麼一回事?」聽見爭執聲,裴晟睿走過來問道,其間還用帶了些許責備的眼神瞄了妻子一眼,好像在責怪她怎麼呆站在那裡,不出聲阻止丫鬟爭吵似的。

        不過紀芙柔根本就沒注意到他那一眼,因為紫菱那丫頭實在是太有戲劇性了,讓她看得目不暇給,簡直就是嘆為觀止。

        只見那丫頭一聽見他的聲音,臉上冷嘲熱諷的神情立即變成委屈柔弱,然後軟軟地喊了一聲「二爺」,似有千種委屈、萬般苦楚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模樣。

        「怎麼了?」裴晟睿蹙眉問,聲音較之前明顯柔和些。

         紀芙柔撇了撇唇,暗自嘲諷的忖度著,果然是我見猶憐,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奴婢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得罪了二少奶奶,讓二少奶奶派人過來訓斥奴婢,要奴婢返回暮雨院,不准奴婢服侍二爺出門。」紫菱泫然欲泣的回答。

        「妳胡說!」春花怒不可遏的反駁。

        「二爺,奴婢膽子再大也不敢汙衊二少奶奶。」紫菱抹著淚,抽抽噎噎的低聲道,委屈到一個不行。

        裴晟睿轉頭看向站在稍遠處的妻子,開口質問道:「妳怎麼說?」

        紀芙柔有些嘲諷的輕撇了下唇角,緩緩的舉步走上前之後,這才不答反問地開口道:「二爺這是在為一個奴婢出頭來質問妾身嗎?」

        裴晟睿愣了一下,冷不防的被她這麼一個問題給問住了,而她卻似不需要他回答般的接著繼續說下去。

        「姑且不論這丫頭剛說的是真是假,是否汙衊我這個二少奶奶,主子訓斥奴婢難道也有錯?她這樣哭哭啼啼的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前,明目張膽向二爺告妾身的狀,二爺竟還為她出頭來質問妾身。敢問二爺,您這麼做是要讓妾身將來如何在下人面前抬得起頭來?」

        裴晟睿緊緊地蹙起眉頭,但她的話還未說完。

        「況且妾身的丫鬟剛才都說這丫頭在胡說八道了,二爺卻連問都不問她為何這樣說,單信這丫頭的一面之詞就將矛頭指向妾身,實在有欠公平,二爺難道不覺得嗎?」

        她平靜的說著,語氣中沒什麼情緒,完全就是單純陳述,但是即使如此,亦讓裴晟睿覺得沒臉。

        「說完了嗎?」他開口道,聲音有點冷。

        「還沒。」紀芙柔面不改色的回答,根本不管他有多不爽。

        她雖然想當米蟲,但卻拒絕當受氣包,如果當米蟲的代價得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成為受氣包,那她寧願靠自己過活就好。

        無視他愈來愈黑的臉色,她接著道:「剛剛的情況是,妾身見這丫頭手上拿了個包袱,以為是二爺的,就讓春花去詢問,確定再將其接過來,畢竟這個丫頭不在出行的名單之中,妾身怕有疏忽遺漏。可是春花上前說了半天,沒拿到包袱就算了還與這丫頭吵了起來,兩人間起先的對話妾身因站得遠沒聽見,但在她們大聲的吵起來之後,妾身倒是聽見了幾句。」

        一頓,她嘴角微挑的露出一個嘲諷的神情。

        「那丫頭質問春花妳是什麼東西,竟敢命令我?春花回答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那丫頭接著又說她是二爺的丫鬟,只聽二爺的命令,春花便回二少奶奶是二爺的妻子,也是她的主子,那丫頭冷哼著說春花是一個進府不到兩個月的丫鬟,憑什麼在她面前囂張,又說春花想狐假虎威之前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勢的真是一頭老虎,還是一頭連叫都不會叫的病貓。」

        說到這裡,她轉頭看向那名叫紫菱的丫鬟,問她道:「我說的可有一句假話?可有汙衊妳?」

        紫菱臉色已白成一片,卻顯得更楚楚可憐。「二爺,奴婢沒有—— 」

        「沒有說那些話?」紀芙柔直接打斷她。「妳剛才說話的聲音可不小,雖然大夥距離這有些遠,但不乏有聽力好的也聽見了,需不需要我找幾個人出來作證?」

        「二爺……」紫菱淚眼汪汪的看向裴晟睿,滿臉委屈,可憐兮兮。

        裴晟睿皺了皺眉,開口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即使不在原本的出行名單之中,我若想帶她一同上路難道也不行?妳一個做主母的,和一個丫頭為這點小事較真,不覺得有失身分?」

        紀芙柔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被他的偏袒驚到說不出話來。

        太好了,這下她可明白,也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了,雖然名義上是個主子,但實際地位卻比一個通房丫鬟還不如。

        「妾身明白了,妾身知錯。」她面無表情的道,說完逕自轉身就走,在下人的指示下頭也不回的坐上馬車。

        眼不見為淨。

        裴晟睿沒料到她會說走就走,在錯愕之後緊接而來的就是憤怒,原本他還有想要懲罰紫菱並取消讓她隨行的打算,現在卻一點也不想這麼做。

        他沉著臉轉身去找屬下,交代剛才未交代完的事,然後直接躍上馬背,騎馬出發。

        至於紫菱那丫頭早已自動自發的找了輛馬車坐了上去,雖然眼眶仍含著淚,臉上滿是柔弱與委屈,不過心裡早已得意的笑開懷。
        要想與她爭寵,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哼!

*             *             *

        一路上夫妻倆沒有任何的交流,一人騎馬,一人坐馬車,途中雖曾停下休息了兩回,但兩個人不僅沒交談,甚至連對上一眼都沒有,這讓同行的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過幸好路不長,半天便抵達目的地。

        紀家早在前兩天便收到五小姐今日會回門的消息,因而早派了人在大門口迎接他們,也備了酒席宴請回門的新婚夫妻。

        一切行程皆照著禮俗走,看似合情合理,但除了初登岳父家門的姑爺裴晟睿與換了個靈魂的紀芙柔兩人之外,大夥都看出了不對勁,那便是從頭到尾皆無人提起紀芙柔的生母,紀家的正室夫人施氏。

        春花到紀芙柔身邊服侍的時間雖然不久,不過因主子對她一向不薄,她的心性又是個好的,便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小聲的提醒了一下。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該去看夫人了?」

        紀芙柔倏然一驚,她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

        回想從春花那裡打聽來原主以前在這個家所受到的待遇,再看看眼前的熱情場面,她早該發現其中的差別,領悟造成此差異的原因為何才對。

        她真是個笨蛋,怎會反應遲鈍到這種地步,竟然一心一意專注應付這些她明明可以藉著夫家勢力直接甩臉給他們看的一群人!她真是本末倒置的大傻瓜!白癡!蠢蛋!

        明白了自己犯下的低級錯誤後,她也懶得再裝了,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拿出懷裡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二話不說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芙柔,妳要去哪兒?」坐在女桌席次主母位子上的絹姨娘見狀急忙出聲喚道。「妳這孩子是怎麼了,怎麼一聲不響突然起身就走呢?是誰得罪妳了?妳告訴我,我替妳做主。」

        紀芙柔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問道:「妳替我做主?」

        絹姨娘先是看了她一眼,接著便以主母的做派緩緩地環視在座的所有女眷一周之後,這才點頭,權威的開口道:「我替妳做主。」

        紀芙柔倏然冷笑一聲,「妳一個姨娘,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奴婢,憑什麼替我做主?」

        「什麼?」絹姨娘張口結舌的瞪著她,整個人都因她所說的話而驚呆了。

        紀芙柔懶得再理她,冷淡的瞄了她一眼之後轉身走人。

        絹姨娘回神,怒不可遏的衝口怒喊道:「妳、妳給我站住!」

        尖銳高亢的聲音響徹整個廳堂,也讓隔了兩道屏風另一頭熱熱鬧鬧的男桌瞬間噤了聲。

        廳裡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靜之中,過了一會兒,才響起紀老爺略帶惱怒與責問的聲音,「是誰在那邊鬧事?」

        正在為自己的失控懊悔的絹姨娘還來不及找到藉口,便聽見紀芙柔那臭丫頭血口噴人的道—— 

        「女兒想去看母親,爹是否也和姨娘一樣不許女兒去看望母親呢?」

        絹姨娘鐵青著一張臉,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怒瞪著她。

        屏風另一頭靜默了一會兒,才又響起紀老爺聲音,「妳母親長年臥病在床,近來更是每天都處於昏睡之中,醒來也不認得人。妳姨娘不讓妳去其實是為了妳好,怕妳見了難過。」

        紀芙柔頓覺錯愕與難以置信,因為她萬萬沒想到她這個便宜爹會不讓她去見母親,這是為什麼?難道—— 

        她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春花,帶路!我們去見母親!」她倏然道,連忙朝廳外走去。

        春花用力的點頭,立即大步的走在前方帶路,朝施氏居住的院子前進。

        由於裴晟睿就坐在廳內,即便有人想阻止紀芙柔此番的舉動,也無法出聲明說,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走出廳裡。

        紀芙柔從剛才生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之後,胸口便一直悶悶的,感覺很不舒服。她雖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說不出個所以然,卻隱約明白這應是原主遺留在這個身體的反應,也是原主對這世上唯一在乎與關心的母親的眷戀。

        如今原主母親生死未卜,原主的身體會產生心悶不適的反應也屬正常。

        「春花,我娘她認得妳嗎?」紀芙柔開口問春花,想起之前便宜爹說母親醒來也不認得人的話,也不知這是早就有的情況,還是在她出嫁後才出現的,她得先弄清楚。

        「夫人當然認得奴婢,當初還是夫人親口選擇奴婢做為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的。」春花答道。

        所以,失憶的事是近期才發生的,那麼,失憶難道和長時間昏睡有關?而這昏睡的情況是以前就有,又或者也是近期才這樣的呢?可惜這問題她無法直接開口詢問,看樣子,她還是得先見到人之後再說。

        在無人阻撓下,主僕倆很快就抵達了施氏所居住的院子。

        春花一進院中後便迫不待及的揚聲叫喊道:「夫人,小姐回來看您了。米嬤嬤,小姐回來了。」

        屋裡的人聽見聲音,立刻跑了出來。

        「小姐,小姐妳終於回來了,嗚……」米嬤嬤一見到小姐便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已。

        紀芙柔不是很確定眼前這緊捉著她的手,哭得淚流滿面的老婦的身分,但從年齡上看來,她應該就是春花口中的米嬤嬤,也就是她母親的奶娘。

        「米嬤嬤?」她試探的輕喚,不確定的語氣在旁人聽來就像是被米嬤嬤突然的哭號驚嚇到,有些不知所措又害怕的感覺。

        「小姐,小姐,妳若再不回來就再也見不到夫人了,夫人快要不行了。」米嬤嬤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哭得聲淚俱下。

        「娘她怎麼了?怎會突然就不行了?有沒有請大夫來看,大夫是怎麼說的?」紀芙柔眉頭皺到不行,開口問話的同時人已朝屋內走去。

        屋裡的窗戶皆緊閉著,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藥味與悶熱潮濕的味道,極度不好聞。

        「把窗戶打開來。」她下令道。

        「小姐,夫人身子虛,不能吹風,會受涼的。」米嬤嬤拭著淚提醒她。

        「我知道,但今天外頭風不太,氣候也舒爽,開窗戶不礙事。」一頓後她又道:「屋裡的空氣不流通,一直悶著娘也不舒服,開窗戶通通氣,讓娘多呼吸些外頭清新的空氣,娘的精神應該會比較好。嬤嬤,我不會害娘的。」

        「小姐當然不會害夫人,老奴聽小姐的。」米嬤嬤抹著淚點頭道,隨即去讓屋裡的丫鬟把窗戶打開,自己也轉身去幫忙。

        紀芙柔走到床邊,低頭看向臥榻上靜靜躺著的婦人,只見她雙眼緊閉,面無血色,兩頰凹陷,瘦骨嶙峋的,頭頂上的髮絲稀疏,連一絲光澤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是長期臥病在床的人。

        血脈相連的感覺讓她見狀後不禁鼻頭發酸,眼眶發澀。

        「娘?」她輕聲喚道,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娘。」她又喚了一聲,這回聲音大了許多,語氣也變得更加堅定。這是她的母親,不是別人的,是紀芙柔唯一的母親,她既代替了紀芙柔留在這世上,就讓她為其母盡點心力。

        「娘,您聽得見女兒的聲音嗎?您快張開眼睛看看女兒,女兒回來看您了。」她坐在床邊,深切的呼喚。

        或許真是血脈相連,母女連心,原本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施氏眼睫突然顫動了起來,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施氏眨了眨眼,目光慢慢地移向坐在床邊的女兒,艱難的動了動唇瓣,發出一個微弱中帶著不確定的聲音,「柔、柔兒?」

        「娘,您認得女兒嗎?女兒回來看您了。」紀芙柔不由自主的流下淚。

        「夫人,是柔兒小姐,妳心心念念的柔兒小姐回來看妳了。」米嬤嬤來到床邊,對著床上的主子說。「妳看看柔兒小姐,幾個月不見是不是變美,氣色也變得比以前還要好了?可見小姐是個有福的,嫁的姑爺也是個懂得疼人的,妳說是不是?」

       她服侍主子服侍了一輩子,自然知道主子此刻最想聽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出嫁的女兒能在婆家過得幸福,這便是天下父母心。

        「柔兒,真是這樣嗎?告訴娘。」施氏望著女兒虛弱道。

        「是,女兒過得很好,夫君對女兒也很好,您瞧,女兒臉都變圓,人都變胖了。」紀芙柔用力的點頭道,說完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胖些好看,胖些好。」

        施氏難得的露出了笑顏,即便那只是一抹蒼白無力的微笑,但依然讓始終在她身邊照顧她的米嬤嬤感動的落淚,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見過主子笑了,小姐這次回門回得好,真的是回得太好了。

        「娘,今日外頭天氣不錯,您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女兒讓人去抬轎子過來。」紀芙柔柔聲問母親。

        施氏輕輕地搖了下頭,她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又怎麼有力氣到外頭去?她自個兒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柔兒,妳扶娘坐起來。」她虛弱的道。

        紀芙柔點點頭,在米嬤嬤的幫助下將母親扶了起來,讓她靠坐著。

        「奶娘,妳去把我那個小木箱拿過來。」施氏對米嬤嬤說。

        米嬤嬤目光含淚的點點頭,知道主子這是準備要交代後事了,因為主子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裝在那個小木箱裡,包括兩間鋪面的地契、一處田莊,還有一些下人的賣身契與些許銀兩。

        其實這些東西主子本來是打算要平分給輝少爺和柔兒小姐兩兄妹的,怎知輝少爺竟是個薄情不孝的,攜家帶眷離家數年,竟連一次都沒有回過家裡來探望病母,這也難怪主子這一年來絕口不提輝少爺的事,就連柔兒小姐出嫁需要長兄背上轎,主子也沒提起過輝少爺一句話。

        「柔兒,把箱子打開來。」待米嬤嬤將那小木箱抱過來之後,施氏道:「這些東西是娘留給妳的,未放進妳的嫁妝單子裡是怕有人從中做手腳,只有當面交給妳,娘才放心。」

        紀芙柔低頭打開小木箱,只見裡頭滿是精緻的首飾與成疊的銀票、地契和奴僕的賣身契,銀票面額雖不大,但加總起來也有幾百兩的數目,一看就知道這些錢是慢慢省下來的,而且應該是母親手邊所有值錢的家當。

        「娘,這些東西女兒不能收。」她哽咽道。

        「妳收起來,若是妳不收的話,也是便宜外頭那些人。」施氏緩慢地搖頭,虛弱的說。「那些人有多貪婪妳應該清楚,若不是娘將這些東西藏得好,早被他們趁著娘昏睡不醒時就搶光了。娘怕下回睡著後再也醒不過來,這些東西就都得落入那些人手裡。」

        「不會的,娘,您別胡思亂想,您—— 」紀芙柔淚如雨下的搖頭道,哭得不能自已。

        「娘自個兒的身子自己知道。」施氏輕輕地搖頭,打斷女兒的話,「娘能活著見到妳出嫁,又見妳平平安安的回門就已經足夠了,即便下回昏睡再也醒不過來,此生也再無遺憾。」

        「娘—— 」

        「小姐,這是夫人的希望,妳就聽夫人的,把東西收起來吧。夫人的精神不是太好,妳就別為了這事再讓夫人費神了。」一旁的米嬤嬤忍不住開口勸道。

        紀芙柔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無血色,精神疲困耗弱卻強撐著的母親,終於點頭應道:「好,女兒收下。」

        施氏滿意的微笑。

        米嬤嬤見狀後,又替體虛的主子開口,「自從小姐出嫁後,夫人就一直很擔心小姐在裴家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小姐要不要跟夫人說些妳在裴家生活上的事,好讓夫人更放心?」既然是為了讓夫人放心,定是報喜不報憂的,相信小姐應該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紀芙柔一點就通,開始口若懸河的說起她嫁進裴家之後的生活,什麼公婆和善,妯娌姑嫂好相處,奴僕下人又規矩勤快,什麼事都不需要她操勞費心,完全就是吹牛不打草稿,也幸好原主過去從未對其母親撒謊過,因而並未讓施氏產生懷疑。

        聽女兒婚後在婆家過得好,施氏自然歡喜,心情和身子也愈來愈放鬆,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睛,帶著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紀芙柔這次回門在紀家住了一晚,隔日用過午餐之後才起程回家,卻在三日後收到紀家傳來母親過世的惡耗,夫妻倆又匆匆趕去了紀家。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8-9-29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兄嫂不要臉

  紀芙柔的父親雖是個寵妾滅妻的渾人,但也是個愛面子的人,因對於妻子的身後事倒是辦得隆重,沒有潦草的敷衍了事,致使負責掌管家中錢財的絹姨娘臉色很難看,找到會就冷嘲熱諷紀芙柔幾句,拿她出氣。

  紀芙柔對此完全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反正她早已下定決心了,一旦等母親的喪事辦完,她便會與紀家斷絕往來,不會理踏進紀家一步,更不會見到這些令她覺得噁心反胃的娘家人。看在最後一次的份上,她決定不與他們計較。  

  在她返回紀家奔喪的笫四天中午,她唯一的母同胞的哥哥紀辰輝,終於攜家帶眷的從南方趕了回來,夫妻倆從靈堂門前便跪著進門,一路跪到母親的靈柩前,哭得聲淚俱下,兩個年紀還小的孩子見爹娘哭,也跟著哭到不行,場面令人動容。

  這是紀芙柔第二次見到這位兄長,他長得與他們的父親極為相似,濃眉大眼,薄唇長臉,臉上竟無一處遺傳自母親的樣貌,自然也和她這個長得像極母親的妹妹毫無相像之處。

  對此,紀芙柔心裡莫名的有些抵觸,對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也就親熱不起來。

  雖然她也知道長相不是哥哥所能控制的,可是……反正,這就是她對嫡親兄長紀辰輝的第一眼感覺就是了。

  至於她的大嫂,只能說是個大美人,為人性情如何,還需要時間相處和觀察才知道。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觀察短到令她錯愕,更令人髮指。

  「嫂嫂,你剛剛說什麼?」紀芙柔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面前長相妍麗、眉目如畫的美人嫂子,「我已經三天沒闔眼了,腦袋有些渾噩不好使,沒聽清楚你剛剛說的話,請你再說一次。」

  紀辰輝的妻子錢氏不疑有他,直接將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哥說娘手上有兩間鋪子,那兩間鋪子的地契現在應該在妹妹那兒吧?一會兒你把它拿給我,我和你哥這次回來待不久,下次回來更是遙遙無期,我得把握時間將那兩間鋪子處理掉。」

  「處理掉?」紀芙柔重複她的話。

  「當然得處理,我與你哥現今都定居在南邊的黎城了,在這兒留兩間鋪子算啥事,還不如賣掉到黎城買新的鋪子,你哥他也好掌理。」

  賣掉買新的?紀芙柔忍不住冷笑了,她問道:「敢問嫂嫂,賣掉娘所遺留下來的東西,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哥哥的主意?」

  錢氏愣了一下,沒料到小姑子會這樣反問她,更沒想到她竟從她的語氣中聽見了嘲諷。幾年不見而已,怎麼小姑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與過去唯唯諾諾又悶不吭聲的形象大相徑庭,是她想太多了嗎?

  「妹妹怎麼會這麼問呢?這事當然是你哥決定的,嫂子我只是個內宅的婦人,只懂得相夫教子,哪裡懂這些事情。」她謹慎的回答,將一切責任都推到夫君身上,相信這樣小姑子就無話可說了。

  「是哥哥決定的嗎?那好,我去找哥哥跟他談這事。」紀芙柔說完,舉步就走。

  「欸,妹妹、妹妹,你等會兒,等一會兒。」錢氏一陣錯愕後,急忙追上,將她給攔了下來。

  「嫂嫂還有事嗎?」紀芙柔面色冷淡的看著她。

  錢氏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發悚,但微怔了一下又覺得這應該是錯覺,因為在這個家中,她怕誰也不可能會去怕紀芙柔這個懦弱又沒主見的小姑子才對。

  於是她抬起下巴,帶著長嫂的氣勢開口道:「你要找你哥哥談什麼?有話就與我說吧。你哥哥這次回來有許多事情要忙,別拿這件小事去煩他。」

  「這件小事?」紀芙柔忍不住笑了起來,完全是怒極反笑。「嫂嫂的意思是這件事你可以全權做主就對了,不需要與我哥哥說什麼,是嗎?」她輕聲問道。

  「沒錯。」錢氏還未發現小姑子已怒極。

  「那好,」紀芙柔點頭說道:「反正也沒鋪子了,這的確是件小事,不需要再與我哥哥說。」

  「什麼?」錢氏呆愣了一下,瞬間瞠目大聲問道:「什麼叫沒鋪子了?!」

  「沒鋪子三個字有這麼難懂嗎?意思就是娘並沒有留下什麼鋪子要我交給哥哥的。」紀芙柔冷冷地說。

  「這怎麼可能?」錢氏不信。

  「為何不可能?」紀芙柔反問。

  「夫君說過,娘手上有兩間鋪子的私房,那是娘的嫁妝,怎麼可能會沒有。」

  「娘的嫁妝?娘當年的嫁又何止兩間鋪子?哥哥怎麼不提娘嫁妝單子裡的其他東西呢?」紀芙柔諷刺道。

  「那是因為……」錢氏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

  紀芙柔看著她扯了下唇角,替她將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因為娘當年的嫁妝大多當的當,賣的賣,被爹以各種理由奪去充公了,是吧?」

  錢氏蹙著眉頭,沒有回答。

  紀芙柔接著說:「那麼嫂嫂又怎麼會知道,那兩間鋪子最後沒落得與娘其他的嫁妝一樣的下場呢?」

  「我記得五年前它們還握在娘的手中。」錢氏回道。

  「五年前?原來嫂嫂還記得你有多少年沒回家啊?」紀芙柔嘲諷道。「五年的時間能夠發生多少事,你們既然沒待在娘身邊,又怎會認為長期臥病在床的娘有辦法留住手上那兩間鋪子?而且還留給了五年來,連一次都沒有回家探望過她的兒子與媳婦?」

  錢氏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狡辯道:「妹妹你說什麼呢?你哥哥有事要忙——」

  「忙到連多年臥病在床的母親都不管不顧,一去就是五年嗎?」紀芙柔冷笑的打斷她。

  「我們年節都有送禮……」

  「你以為那些節禮會替你們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嗎?會化身為真人,替你們陪伴想念兒孫的母親說話嗎?還是會晨昏定省、會熬湯煮藥、會綵衣娛親?」一頓,她諷刺道:「嫂嫂在外頭這麼多年,見識一定極廣,可曾見識過這類的天下奇聞,倘若有的話不妨與妹妹說說,讓妹妹也能開開眼界。」

  「你……你……」錢氏被氣到差點說不出話來。「你怎麼與我這樣說話?說的這是什麼話?都說了你哥忙——」

  「好了,嫂嫂就別拿忙說事了,這世上比哥哥忙的人多得是,我就不信他們個個都會對臥病在床多年的母親棄之不理,還一棄就長達五年之久。」紀芙柔搖了搖頭,有些意興闌珊地道:「總之鋪子沒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嫂嫂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如果沒有的話,妹妹先告退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留氣得渾身發抖,面色漲紅的錢氏在原地狠狠地跺了幾腳,又朝她離開的方向唾了口,錢氏也氣沖沖的轉身離開。

  兩個人誰也沒注意到,就在離她們不遠處的假山後,一直都站著一個人。

  雖說錢氏口口聲聲說要鋪子是她哥哥的主意,但紀芙柔的心始終存著一些懷疑與冀望,冀望那全是錢氏假藉哥哥之名私自做下的事,因為她真心冀望在這個世上,除了已逝的母親之外,還有一個可以讓她感覺到溫暖、能放心依賴的親人存在,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可是一個時辰之後,當她從疲憊得恨不得睡死的沉眠中,被她的嫡親哥哥命人來硬將她喚醒,要她去見他時,她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竟會對一個拋下病母五年,不聞不問的傢伙懷抱著期待。

  她到底有多笨才會有這種可笑至極的想法?

  「春花。」她輕聲喚道,伸手揉了揉因倦而正在發疼發脹的腦袋。

  「奴婢在。」  

  「你去問問看,究竟是什麼急不可耐的事,要將一個三天三夜未曾闔眼,才躺下入睡的人硬生生的喚起來。還有,說我不過去,我要補眠,讓人別來吵我。」

  春花雖然對主子的交代感到有些錯愕,但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去執行命令。

  紀芙柔毫不猶豫的立即又躺了下來,把握時間閉上眼睛休息,因為她有預感能讓她閉眼休息的時間所剩不多了,過不了多久八成就會有人鬧上門來。

  果不其然,她覺得自己好像才剛閉上眼睛而已,房門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響——

  「輝少爺……你們……」

  「讓開……不要怪我……」

  「你們不能……二少奶奶她……」

  「走開!」

  紀芙柔眉頭緊蹙,頭痛欲裂的睜開眼睛,她無奈的坐起身來,還來不及下床就聽見她的房門「砰」的聲,被人用力的推開,只見她的嫡親哥哥與嫂嫂大步闖進她房裡,身後則緊跟著滿臉著急與不知所措的春花,還有滿臉傷心失望與無奈的米嬤嬤。

  「二少奶奶……」春花著急的朝主子低喚一聲,對於自己沒能辦好主子交代的事,還讓事情發展成這樣,感到既自責、歉疚又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你這是做什麼?」紀芙柔沉聲問道:「雖然咱們倆是兄妹,但你一個大男人不經下人通報就直接闖進妹妹的房裡是怎麼一回事?你就不怕妹妹此刻衣衫不整,見不得人,會讓人產生誤會嗎?更別提妹妹我已經嫁為人婦,你這舉動究竟是要丟紀家人的臉面,還是根本不把裴家當一回事?」

  紀辰輝從未想過會遭遇向來懦弱的妹妹如此嚴厲的指責,一瞬間竟被震懾住了,不由得面色訕訕的道:「妹妹,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錢氏見述,暗道了一聲不好,若是一開始就輸了氣勢、認了錯,那之後他們還談什麼、爭什麼?所以她立即開口,「哎喲,你們倆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哪有什麼誤會可產生啊,況且妹妹也沒有衣衫不整,連頭髮都盤得好好的,任何人見了也不可能會誤會的,米嬤嬤你說是不是?」

  「嫂嫂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紀芙柔揚聲道,不想米嬤嬤為難。

  錢氏先是驚訝的睜大眼,接著露出受傷的神情,嚅囁的說:「妹妹,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芙柔,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嫂嫂說話?」看到妻子受委屈的神情,紀辰輝不悅的斥責妹妹。

  紀芙柔頭痛欲裂,沒心情與他們周旋,直截了當的道:「哥哥嫂嫂連一刻鐘都等不不及,硬是破門入也要把三天三夜都未曾闔眼,才剛閉眼要休息會兒的妹妹吵醒,究竟是為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哥哥請說,妹妹洗耳恭聽。」

  紀辰輝在聽見「三天三夜都未曾闔眼」時,露出些許尷尬的表情,輪到他說話時,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他的來意。

  錢氏見狀後只能乾著急,幸好一旁的米嬤嬤誤打誤撞的替他們開了頭。

  「小姐,老奴已經向輝少爺說過了,說那兩間鋪子是夫人親手交給小姐、要留給小姐你的,但少爺卻不信老奴說的話。老奴沒用,連夫人最後的遺願都護不住,也保護不了小姐。」米嬤嬤老淚縱橫的對著紀芙柔抹淚,感覺自己特沒用,又替主子感到難過。

  輝少爺怎會變成今日這模樣呢?夫人屍骨未寒,尚未入土為安,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搶夫人留給小姐的兩間鋪子,這是為人子女、為人兄長該做的事嗎?這和薄情寡義的老爺又有何差別?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嗎?夫人真是太可憐了,竟將一生都錯付給這麼一對無情的父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夫人,您怎麼走得這麼早啊,夫人……嗚嗚……」米嬤嬤愈想愈是替主子心疼,眼淚也掉得更多更快了。

  紀芙柔輕嘆一聲,這才開口說:「春花,送嬤嬤回房休息。」

  「等一下。」錢氏倏然出聲道:「妹妹難道不解釋一下,剛剛米嬤嬤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話?」紀芙柔冷淡的看向她問道。

  「妹妹先前不是與我說鋪子沒了嗎?但米嬤嬤剛剛卻說那兩間鋪子還在,妹妹不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要撒謊欺騙我嗎?」錢氏道。

  「嬤嬤剛剛有說那兩間鋪子還在嗎?是妹妹我的耳朵有問題,還是嫂嫂的耳朵有問題?妹妺我只聽見了嬤嬤說那兩間鋪子是夫人——也就是我娘,親手交給小姐——也就是我,那鋪子是要留給我的。」說著,她轉頭看向兄長,問道:「哥哥,剛剛米嬤嬤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紀辰輝在妹妹淡然卻犀利逼人的直視目光下,不由自主的點頭。

  「那麼,」紀芙柔將目光移回錢臉上,緩聲道:「既然娘都把鋪子給了岀去,鋪子又怎會還在呢?妹妹對嫂嫂說鋪子沒了,又怎會是撒謊欺騙?」

  「但那兩間鋪子明明就還在,在你手中!」錢氏指控道。

  「是,在我手中,娘將鋪子給了我,那便是我的,嫂嫂朝我要娘所留下的鋪子,我告訴嫂嫂娘並沒有留下鋪子要我交給哥哥,這完全是陳述事實,又何來撒謊欺騙?」她平靜的反問。

  錢氏咬了咬唇瓣,不甘心地道:「可是誰能證明那兩間鋪子是娘留給你而不是留給你哥哥的?」

  「嬤嬤說的話,難道還不能證明嗎?」

  「她只是個下人,一個下人說的話能證明什麼?」

  「下人?」紀芙柔眯了眯眼,轉頭看向兄長,問:「哥哥也是這麼認為嗎?認為嬤嬤只是個沒有資格說話的下人?」

  紀辰輝表情略顯不自然的避開妹妹咄咄逼人的目光,因心虛而氣弱的答道:「米嬤嬤她本就是個下人。」

  米嬤嬤的臉上頓時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低下頭,再也不想多看變得如此薄情薄義的輝少爺一眼。

  感受著自己此時的痛心與難過,她突然有些慶幸夫人已經離世,若不然見到如今的少爺,夫人肯定會傷心欲絕,甚至還可能會被氣暈或氣死吧?

  紀芙柔嘲諷的扯了下唇瓣,緩聲道:「有道是知子莫若母,我終於明白為何娘直到臨死之前未提及哥哥一句,就好像娘從未生過這麼一個兒子一樣,原來娘早已看透了你的本性,明白了你的貪婪與無情——」

  「住口!」錢氏怒不可抑的斥道:「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怎麼可以對你哥哥說這種話?他是你哥哥!」

  「我在與我哥哥說話,你不要插嘴!」紀芙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說什麼?我是你嫂嫂!」錢氏瞠大雙眼。

  「那又如何,很了不起嗎?」

  「什麼?」錢氏簡直難以置信,眼前這人真是她印象中那個懦弱膽小又沒主見的小丫頭嗎?她怎敢這麼對她說話?!「爺,你看看她,她怎麼如此與我說話,我是她嫂嫂。」她轉頭對夫君控訴。

  紀辰輝皺緊眉頭,帶著些許教訓的語氣道:「芙柔,注意你的態度,她是你嫂嫂。娘已經不在了,所謂長嫂如母……」  

  「停!」紀芙柔直接手將他的話打斷。「任何人都可以和我說這句話,就你們倆沒資格跟我說這個長嫂如母?」她冷笑一聲,質問道:「憑什麼?她也配?你們也配?」

  「紀芙柔!」紀辰輝惱羞成怒的厲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目無尊長,不敬兄嫂?」

  「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你們都不敬母親,不敬母親所敬重的奶娘了,我為何要敬重你們?自個兒都行不正坐不端,有什麼資格教訓他人?」紀芙柔義正詞嚴的反諷。

  紀辰輝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一旁的錢氏卻不甘示弱——

  「妹妹何時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你哥哥再有錯,那也是你的兄長,說句難聽的,就算是娘死了,公爹也還活得好好的,辰輝就算有錯也輪不到你這個嫁岀去的妹妹在這邊大放厥詞的教訓他,你又是憑什麼?」

  「就憑我們兄妹倆都是娘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哥哥不敬母親、不孝母親,我身為我娘的女兒,自然有權力指責他。」

  「不敬不孝是你說的,娘何時說過了,誰能證明?你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目的就是為了要獨吞娘留下的那兩間鋪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那兩間鋪子,當真是可笑至極。」紀芙柔直接言明,「我勸你們別白費心機了,娘的鋪子我是絕對不會交給你們的。」

  「瞧,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吧?真是太不要臉了,從沒聽過嫁了人的姑娘回娘家和兄弟爭家產的,今日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爭家產?這話可說得真好笑,我娘的嫁妝何時成了紀家的家產了,他若它真成了紀家的,你們不去找爹要卻跑來找我要,這算什麼?況且,我爹可還活得好好的沒死呢,你們這就迫不及待的想爭家產了?還真是對孝子孝媳啊!」紀芙柔嘲諷的嗤笑。

  「你——」這回換錢氏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得臉色漲紅。

  一旁的紀辰輝以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盯著她,「芙柔,你怎會變成現今這個模樣,變得如此尖酸刻薄?」

  「那麼你又是如何變得如此薄情寡義、貪婪無恥的?」她反唇相稽。

  「紀芙柔,我是你兄長!」紀辰輝既羞又怒。

  「兄長就可以不敬母親所敬之奶娘,不聽母親去世前的遺言,強取豪奪母親留給妹妹的嫁妝嗎?果真如此的話,我又為何還要認你這個兄長?」

  紀辰輝還未及反應,一旁的錢氏卻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把柄般,插口道:「嫁妝?你可終於露餡了,就我所知,你出嫁時的嫁妝單子上可不包括那兩間鋪子,而你現在卻說那是母親給你的嫁妝,你這是想欺騙誰啊?自個兒貪婪想霸佔咱們娘留給你哥的鋪子不說,竟然還敢做賊捉賊?當真不要臉。」

  至此她還不停歇,就像是吃了什麼補藥似的充滿了戰鬥力。「我聽聞裴家乃慶州的商賈大戶,家財萬貫,富貴盈門,沒想到身為裴家媳婦的你竟不要臉的回娘家搶奪紀家的東西,不知裴家人若是得知此事,臉上會有什麼表情?」一頓,她嘲諷的冷笑一聲,惡質的接續道:「又或者這是裴家示意的,裴家的萬貫家就是靠媳婦們回娘家搶奪而來——」

  「砰!」

  一聲突然其來的巨響打斷錢氏的口不擇言,同時也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紛紛轉頭望向聲音來處。

  只見敞開的房正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站在那裡,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紀家的新姑爺,也就是紀芙柔的新婚夫婿、裴家二爺裴晟睿,剛剛那聲巨響就是他出腿狠踹門柱的聲音。

  只見他完全無視大家見鬼般的注視,低下頭來,伸手拍了拍衣裳下擺,好像剛才踹門柱的動作令衣服沾了層灰在上頭似的。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淡定自若,沒有一絲硝煙味,但卻讓房裡眾人個個渾身僵直,噤若寒蟬。

  他抬起頭冷淡的看向房裡,目光所到之處,皆迫得他人不由得屏住氣息。

  他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來到錢氏臉上並且停住,這才一步跨進門坎同時緩緩地開口——

  「我似乎聽見有人對我裴家的家財從何而來很有興趣,還有些與眾不同的看法,只是我距離遠些,沒聽清楚,不知可否當面再說一次,讓我這個裴家人聽清楚一些?」

  他很生氣,雖然紀芙柔是他的妻子,但紀家兄妹爭產其實與他毫無關係,因為即便爭到錢財也是妻子的私財,他不會也不屑去動它。

  可是為了爭產而朝裴家潑髒水就是不行,裴家沒做的事,憑什麼要裴家來承擔,就因為他娶了紀家女兒嗎?倘若這紀家女兒是個好的或是個安份的也就罷了,偏偏卻是個……

  聞言,面無血色的錢氏時只覺得背上冷汗直流,渾身僵硬得連吭一聲都不敢吭。

  「怎麼沒有人願意開口回答我這個問題?剛剛說話的人……」裴晟睿站定後,目光又在屋裡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看著紀辰輝,問道:「二哥,是你嗎?」

  正在想辦法圓過剛才在屋裡所發生的事的紀辰輝差點跳起來,但是不等他開口或搖頭否認,斐晟睿已先否認道——

  「不對,」他說:「剛才說話的聲音是女聲,所以不會是二哥,那是……」

  他的視線再度向在場的四個女人掃去,只見心虛膽怯的錢氏已經猛打顫,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神,而身為奴婢的春花和米嬤嬤也因尊卑有別而垂眉斂目,不敢妄動一下,唯一敢迎視他目光的只剩紀芙柔,也是害裴家名聲受到污衊的罪魁禍首!

  「夫人,是你嗎?」他看著她淡聲問道,語氣中卻有種說不出的疏離與冷漠。

  紀芙柔微蹙了下眉頭,不懂他明知故問又把矛頭指向她是什麼意思,但此時暫時沒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是我。」她開口答道

  裴晟睿聞言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好似在打量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有何好想的,紀芙柔不解,他既然聽見剛才房裡的部分對話,即便是只聽見錢氏所說的最後那一話,他也該知道才說那些話的人不是她,因為沒有人會指控自己回娘家搶奪家產,所以他這樣看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愈想愈不爽,忍不住回瞪他。

  「妹夫,這、這一切都是誤會,是誤會。」紀辰輝終於找到勇氣,期期艾艾的道,因為他若再不開口的話,就要問到他的娘子頭上了。

  裴晟睿緩慢地將視線轉向他,重複他的說詞,「誤會?」

  「是、是誤會。」紀辰輝硬著頭皮點頭,又牽強的扯出一個僵硬無比的微笑,道:「我和芙柔許多年未見,上回她成親,我與她嫂子因臨時有急事要處理而缺席,這回見面才會多聊了些,開開小玩笑。」

  「在岳母辦後事的這時候開玩笑?」

  「這……」紀辰輝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整個人汗涔涔的。

  「哥哥嫂嫂可以在娘辦喪事期間與人說笑是你們的事,別扯上妹妹我,妹妹我可沒你們那種不孝的本事。」紀芙柔冷嘲熱諷的道。  

  「紀、芙、柔!」紀辰輝怒不可抑的朝她低吼。

  「敢做敢說,為何不敢當?」紀芙柔絲毫不畏懼他的怒目與氣憤。「你們想奪取母親留給我的兩間鋪子大可直說,裴家家大業大、家財萬貫,說不定妹妹我的夫君、你們的妹夫,根本不在乎手上是多兩間鋪子或是少兩間鋪子,隨手就施捨出兩間鋪子送給你們呢。」

  她極盡嘲諷,偏有人被貪婪遮了眼與心,竟還信以為真。

  「這是真的嗎?」錢氏雙眼泛光,似乎看見一座金山在眼前。「妹夫真要杷鋪子送我們們嗎?欸,我就說裴家富貴盈門,怎麼可能會想佔娘家的便宜,霸佔小舅子的鋪子嘛!妹夫啊,你也知道我們夫婦倆現在定居在黎城,不知道妹夫在黎城那邊有沒有鋪子?如果有的話就給我們黎城的鋪子吧,這樣我們也好打理。」

  紀芙柔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簡直要被她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恬不知恥又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啊,她真聽不出自己剛才所說的那一席話中的刺嗎?

  「錢葒菲,你給我閉嘴!」紀辰輝一張臉漲得通紅,無地自容的朝妻子怒斥。

  幸好還有一個人聽得懂人話。紀芙柔心想著,看看紀辰輝那一臉無地自容的神情,莫名的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只是她嘴角才想輕揚,下一秒卻讓裴晟睿所說的話給整個人凍結住。

  「夫人,把岳母留下來那兩間鋪子還給二哥。」裴晟睿淡淡地朝她命令道。

  「什麼?」紀芙柔錯愕的看向他。

  「把岳母留下來那兩間鋪子交還給二哥。」裴晟睿緩慢地又說了一遍。

  「憑什麼?!」紀芙柔不解又不滿。

  「裴家不缺兩間鋪子。」裴晟睿冷然直視著她,一頓后又道:「我不愛有人質疑我的決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呵!」紀芙柔頓時冷笑出聲,「那兩間鋪子是我娘留給我,可不是留給裴家的,裴家缺不缺兩間鋪子關我啥事,憑什麼要我交岀我個人的私產?」她真是被氣到了。

  裴晟睿皺起眉頭,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甚至還敢如此大逆不道的對他說話。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不聽他的命令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有旁人與奴僕在場時公然違抗他,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瞇起盈滿盛怒的眼,銳利的盯視著她,而紀芙柔則不避不讓的回瞪他。

  「這事我已決定。」他說。

  「你決定要給就給,我沒意見,但是別想動我娘留給我的那兩間鋪子。」她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你裴家鋪子多,不缺兩間鋪子嘛。」

  裴晟睿被氣得抿緊雙唇,胸口微微地起伏著,氣悶得像是要爆炸一樣。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與他說話,敢這樣嘲諷他,從來沒有。

  從小就聰明外露的他雖非嫡長孫,但耐不住家族需要人才,所以自小就備受優待,而他也沒有辜負家族的培養,十三、四歲就大展商業奇才,為家族事業盡心盡力,發光發熱,進而獲得所有人——不管是自己人或是敵人的尊敬與敏畏,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對他的態度卻是如此輕慢,一副目中無他的樣子,這叫他如何忍受?

  「給你兩個選擇,」他冷冷地開口。「一,交出鋪子;二,我休妻。」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一顆炸得眾人七暈八素的大炸彈。

  休妻?!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8-9-29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自請下堂去

  紀家老爺快被氣炸了,他怎麼也沒想到紀辰輝這個不孝子長年在外,不回家侍奉孝順父母也就算了,回家奔個喪,還是他親生母親的喪事,這個孽子竟也能惹出事來,給紀家和他這個父親添堵,真是氣死他了!

  「老爺,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理?」絹姨娘小心翼翼的詢問。

  從下人那裡得知後院裡發生的事之後,她立刻將這事稟報給老爺知道,一方面是為了給正室留下的那兩個孩子在老爺心中再次抹黑一下,另一方面是因為牽扯到裴家,她可不敢擅自作主張。

  「什麼怎麼處理?這還用我說嗎?絕對不能讓裴家那小子休妻,聽見了沒有!」紀老爺怒氣沖沖的用力拍著桌面大聲怒喝道。

  「那就得要想辦法讓芙柔那丫頭把手上的兩間鋪子交出來了,可是那丫頭會乖乖地聽話嗎?她連姑爺的話都不聽了,又怎會聽我這個姨娘的話?」絹姨娘愁容滿面的說。

  「愚蠢!」紀老爺忍不住怒罵道:「誰要你去叫那丫頭把鋪子交出來了?你那腦袋除了想些小伎倆害我那些小妾通房之外,就不能想些有用的東西嗎?」

  絹姨娘瞬間淚汪汪,一副受了莫大冤屈卻無處可申冤的神情,委屈的拿出帕子抹淚,道:「老爺,您怎麼可以如此說妾身,親身從未陷害過誰,一切所作所為的出發點全是為了老爺您著想啊」

  「別演戲了,這些年來後宅所發生的那些事我都心知肚明,既沒多說就是沒怪你的意思。」紀老爺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現在咱們討論的是五丫頭的事,不要提別的,那丫頭現今已不是紀家的人,而是裴家的媳婦,你竟然還愚蠢的想要拿捏她,要她乖乖地交出手上兩間鋪子,你到底有沒有腦袋,有沒有想過這麼做根本就是在打裴家的臉?」

  「怎麼會呢?要那丫頭交岀兩間鋪子的人是五姑爺,又不是咱們,咱們只是照做,又怎會是在打裴家的臉?」絹姨娘不解的蹙起眉頭。

  「所以我才說你愚蠢。」紀老爺毫不客氣的再次批評道:「裴家小子嘴上這麼說,但心裡真這麼想嗎?平白無故多擁有兩間鋪子誰會不想要,只有白痴才會拒絕,你若當真照他所說的話去做,打臉是其次,得罪財大氣粗的裴家,讓裴家記恨上咱們,你說今後咱們紀家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絹姨娘聞言細想了一下,頓時汗涔涔的感到一陣後怕。

  「還是老爺聰明,若非有老爺在,妾身恐怕就會犯下大錯了。」認錯同時不忘吹捧一下自個兒的男人,這就是絹姨娘能在紀老爺心中穩坐第一的原因了,即便剛剛她才被自個兒的男人罵愚蠢。

  紀老爺忍不住露出得意色,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嘆息道,「聰明的不是我,而是裴家那小子,他肯定是看出我能識破他欲擒故縱的伎倆,才會說出那些話,要咱們紀家審時度勢的想清楚是兩間鋪子重要,還是與他們家交好重要?他早算準咱們不敢為了兩間鋪子而去得罪裴家,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謀啊,既能保住那兩間鋪子,還能樹立其裴家不可侵犯的威嚴,當真了得,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可是老爺,五丫頭若是不乖乖交出那兩間鋪子,五姑爺可是說了要休了她的,這話難道是開玩笑不成?」絹姨娘百思不得其解。

  「裴家可是商戶人家,最重信用,說出來的話向來一言九鼎,哪能隨便開玩笑?」紀老爺白了絹姨娘一眼。 

  「可是二選一的情況下,五丫頭若是不交出鋪子,等待她的就得被裴家休離不是嗎?難道還有第三條路可走?」絹姨娘一臉迷惑的問。

  「說你愚蠢你還真沒讓我失望啊。」紀老爺搖頭道,這也是他對這女人放心的原因,只有小聰明而沒有大智慧,和已故的施氏正好相反。

  「老爺,您就別笑妾身了,妾身只是一個深居後宅的人,若有老爺您十分之一的職明才智就能當才女了,但妾身明顯不是啊。」絹姨娘不著痕跡的又捧他一下,接著才迫不及待的求教道:「您快告訴妾身這件事到底該如解決,咱們才能不得罪裴家,又能保住裴家這個親家?您得知道,若是五丫頭真被裴家給休了的話,咱們丟臉是其次,裴家當初給咱們的聘禮,咱們可是還不出來啊。」

  紀老爺有些不悅的皺了下眉頭,卻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開口提出解決辦法——

  「要圓滿的解決這件事其實不難,只要讓那個不孝子出面承認一切都只是誤會,是個玩笑,他從沒想要得到那兩間鋪子,即便妹妹將鋪子給他,他也不會收,甚至可以謊稱其實五丫頭早已將鋪子給他,是他堅決不收,退回給五丫頭的,這麼一來又有誰能夠指責說五丫頭不願交出鋪子?」

  「哎呀,這麼簡單的道理妾身竟然沒想到,真是太笨了,還是老爺聰明,老爺英明神武。」絹姨娘說著露出一臉佩服與愛慕的神情。

  紀老爺滿臉得色,「現在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妾身知道了,雖說二少爺對妾身有些誤會,總是不把妾身的話當回事,但幸好二少奶奶和妾身的關係不錯,妾身與她好好說,再讓她去與二少爺說應該能行,倘若不成的話,就只能麻煩老爺您親自出馬了。」

  「不需這麼麻煩,直接告訴那不孝子說是我說的,他若不照做就滾出紀家,我從此當沒生過這個兒子,以後孩子分家產時也沒有他的份。」

  「老爺,這樣不太好吧?畢竟二少爺是您唯一的嫡子……」

  紀老爺搖了搖頭,道:「所謂見微知著,那小子敢在多年前一去不回,對家裡生病的母親不聞不問,就看得出來其狠心的程度。這回若是連我這個父親的命令他都敢違逆不聽的話,你說,如此不仁不孝的兒子,我對他還能有什麼期待?還不如就當沒生過!」

  「老爺也別這麼想,妾身看二少爺只是因年輕一時誤入歧途而已,以後長大就會變好的。」絹姨娘虛情假意的柔聲勸道。

  「長大?他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不叫長大嗎?算了,別再跟我提那個不孝子。」紀老爺揮了揮手,一副不想再提的表情。「你趕緊去把這件事辦一辦,免得夜長夢多,我看裴家小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妾身知道了,妾身這就去辦。」絹姨娘一臉嚴謹的點了點頭,起身道:「妾身告退。」

  「去吧。」

*             *             *

  「小姐你一定要聽嬤嬤的話,回家之後和姑爺好好的道歉,別違逆姑的意思和姑爺唱反調,知道嗎?夫人生前在府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小姐可都看見了,你可別和夫人一樣犯了倔脾氣,走上夫人的老路子,知道嗎?」

  米嬤嬤苦口婆心的勸訴著紀芙柔,同樣的話在此之前她大概已經說過二十次以上,說到一旁的春花聽到會背了。

  可是即便如此,米嬤嬤仍舊不放心,在夫人的喪事結束後,她家小姐準備回裴家的當下,又再次抓著人不厭其煩的交代一次。

  她是真擔心小姐會步上夫人的後塵,因脾氣倔強不懂妥協而一再的惹怒姑爺,終至不受姑爺待見,最後落得和夫人一樣悲苦過一生的下場,尤其是在上回親眼見到小姐頂撞姑爺之後,她更是每日為此輾轉反側、憂心不已。

  「嬤嬤,我知道了,你別擔心。」紀芙柔柔聲應道,打從心裡敬重這個真心關愛自己的老人家。

  米嬤嬤聞言卻沒有絲毫欣慰,反倒更顯擔憂。

  「夫人過去也經常對老奴這麼說,說她知道了,要老奴別擔心,結果呢?」她說著搖了搖頭,「小姐,你什麼都可以像夫人,老奴只求你在感情上別像夫人一樣犯倔要強好嗎?你一定要答應老奴。」

  「好,我答應你。」紀芙柔認真的朝她點頭道。

  然而米嬤嬤然憂心忡忡的看著她,臉上還帶著一絲掙扎與猶豫,欲言又止。

  「嬤嬤,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你直接說沒關係。」紀芙柔輕聲問她。

  米嬤嬤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小姐,老奴還是希望你能把夫人留下來的鋪子交給二少爺,不然姑爺若是拿此事做為藉口要休妻的話,小姐該怎麼辦?」

  紀芙柔臉上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那就讓他休吧。」

  「小姐——」

  紀芙柔驀然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

  「嬤嬤對不起。」她歉聲道:「只有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我也與你解釋過我這麼做絕不是因為倔強或是逞強,所以這件事就別提了好嗎?」

  「可是小姐——」

  「好了,時候不早,我也該動身了。」她搖頭打斷米嬤嬤。「嬤嬤也一樣早點出發吧,別讓掌櫃大叔等得心焦,連生意都沒心情做了。」她以輕鬆的語氣開玩笑道,想緩和氣氛。她口中的掌櫃大叔姓李名誠,是米嬤嬤的獨子,也是母親留給她那兩間鋪子其中一間的掌櫃。

  母親在過世前已將米嬤嬤的賣身契還給米嬤嬤,如今母親已逝,她這個小姐也出嫁了,她二哥紀辰輝不住在紀府內,又是個薄情寡義的,因此紀府對米嬤嬤而言早已是再無可戀之處。

  米嬤嬤決定要去投奔兒子,今後要和兒子媳婦同住,一家團圓,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

  紀芙柔得知這件事後也很贊成,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安排米嬤嬤今後的去處與生活。

  米嬤嬤沉默了一下,突又開口道:「小姐,要不你收留老奴,讓老奴隨你回裴家吧。老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還是可以幫你管管院子裡的丫鬟下人們,也不需要月銀,只要有口飯吃,有個地方躺下來睡覺就——」

  「不可以。」紀芙柔沒等她把話說完便直接頭打斷她的話。

  「小姐,你是嫌老奴老了會拖累你嗎?」米嬤嬤失落道。

  「嬤嬤,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紀芙柔看著眼前這張蒼老、滿布皺紋的臉輕聲嘆息。

  「你應該知道我在裴家的地位並不穩固,在裴晟睿的心裡也是一樣,不然他不會隨意就說出休妻這兩個字。換句話說,我在裴家幾乎沒有保護你的能力,你若跟我去裴家,有受累的份。」

  「老奴不怕。」

  「嬤嬤不怕但我怕,因為除了受累之處,我更擔心會有人為了要為難我而拿捏你,處處為難你,而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你被人欺侮。若真如此,我和裴家人之間的衝突肯定會拉大,嬤嬤希望見到這樣的結果嗎?」

  米嬤嬤頓時沉默了下來。 

  「嬤嬤別擔心,我會好好的。」紀芙認真的凝望著米嬤嬤,告訴她,「我不是娘,不會為了倔強或面子而毀了自己的一生,更不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又沒有心的男人而抑鬱一輩子,連自個兒的人生和生活都放棄了不要,我絕對不會那麼傻。」她語氣斬釘截鐵,堅定不移。

  「小姐……」米嬤嬤神色複雜的看著她,一下子竟不知該說什麼。

  「好了,我真的該走了。」紀芙柔抬頭看了下日頭,「嬤嬤,等我那邊的情況安定下來之後,我會與你連絡的,到時你可隨送帳冊來給我的掌櫃大叔一起來看我,甚至還能留在裴家住上幾天陪陪我,你說好不好?」

  事到如此,米嬤嬤除了點頭也無法再說什麼了。

  雙方又互道了幾聲珍重後,終於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馬車平穩地走在官道上,馬車兩旁與馬車後方各有一名護院隨車護衛著,加上負責駕車的壯碩車夫,紀芙柔此行返回裴家的安全便是由此四人負責。

  至於裴晟睿早已在喪事結束的第一時間便道有急事需要處理,先行一步離開了。

  紀芙柔不知道他所謂的急事是真是假,反正她也不在意,甚至因為沒他同行她反而更輕鬆自在。

  可是正所謂有得必有失——

  「二少奶奶,二爺是不是生氣了才會不等咱就先走?」

  「二少奶奶,二爺所說的突然有急事會是什麼事,是真的有事還是藉口?」

  「二少奶奶,米嬤嬤所擔心的事會不會發生?」

  「二少奶奶,奴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米嬤嬤說的話有道理,都說不怕一萬隻怕萬了……」

  沒錯,這就是她此刻的處境,得面對一個因惶恐擔憂而忐忑不安、一路上喋喋不休的丫鬟。

  「二少奶奶,您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也在擔心回府後的事?」

  「擔心有用嗎?擔心你所擔心的事,它就不會發生了嗎?」始終沉默不語的紀芙柔終於開口,同時也把春花給震懵了。

  「二少奶奶?」主子的意思難道是在告訴她,自己所擔心的事真的會發生嗎?

  「又或者擔心它便能夠解決它?」紀芙柔神色淡淡地繼續道:「並不能不是嗎?既然如此,咱們擔心它又有何用,不如順其自然,船到橋頭自然直。」

  春花突然鬆了一口氣,但又覺得主子這話說的不太對,「可是二少奶奶,咱們可以在事情未發生之前想辦法避免啊,不是嗎?」

  「如何避免?」紀芙柔反問她。

  「可以照米嬤嬤所說的——」

  不等她說完,紀芙柔即打斷她道:「交出那兩間鋪子嗎?」

  春花猶豫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才點了點頭。

  「不可能。」紀芙柔果斷的吐出這三個字。

  春花頓時啞口無言。

  她只是個奴婢,或許因主子的寬容與和善能說上幾勸導的話,可是一旦主子有了決定,還是堅定不移的那種決定後,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跟著主子一路走到黑,聽天由命了。

  「你不需要擔心,這事不會牽扯到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將氣撒在無辜的丫鬟身上。」看出她的擔憂,紀芙柔柔聲安撫她。

  「二少奶奶說什麼呢?奴婢是您的人,為二少奶奶受氣或是挨打是理所當然的事,倘若奴婢受氣或挨打能讓二爺和二少奶奶和好如初的話,那麼奴婢完全心甘情願。」春花忠心地道。

  「傻丫頭,咱們倆又沒有任何一個人做錯事,為何要受氣、挨打?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向著我,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紀芙柔有些感動的承諾她。

  「奴婢受委屈沒關係,奴婢就怕二少奶奶受委屈,今後在裴家不受二爺和其他主子們的待見。」春花搖頭道。

  「說得好像我之前在裴家曾受大家待見一樣。」紀芙柔忍不住失笑。

  春花聞言後呆了一呆,因為二少奶奶在裴家的處境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婆母姑嫂的無視,二爺的冷淡,奴婢下人們的怠慢,那每一張臉、每一件事在她這個奴婢眼裡看來都覺得不平,覺得撓心難受,更何況身為當事人的主子了。

  「二少奶奶……」

  「放心吧,我若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委屈得了我。」紀芙柔伸手拍了拍坐在她身邊的丫鬟,語音輕柔卻自信而堅定。

  可真能如她所原嗎?

  答案就是在她風塵僕僕的回到裴家時,才踏進家門口就直接被掌事媳婦攔住去路,連口氣都不讓她喘一下地將她帶到她婆婆面前。

  「跪下!」

  一進上房,迎向她的就是婆母的這一聲怒斥,既沒頭也沒尾,更沒清場,就這樣當著奴婢下人的面前要她下跪。

  紀芙柔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致使婆母如此生氣,但是婆母這般當著下人的面,絲毫不給她留點臉面就要她跪下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更別提她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敢問母親,兒媳犯了什麼錯?」她擰眉問道。「兒媳回娘家奔喪數日,這才剛剛踏入家門,連發生了什麼事令母親動怒要發落兒媳都不清楚,母親是否該先讓兒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給兒媳一個辯解的機會,確定兒媳的確犯了不可原諒的過錯再來處置兒媳?」

  汪氏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老二媳婦,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質疑她,忤逆她的命令,之前那個軟弱、無用膽小,動不動就哭的老二媳婦到哪兒去了?難道是因為她娘死了,衝擊太過而導致性情大變?

  是了,肯定是這樣,不然依她那性子又怎敢與其兄長爭鋪子,怎敢在人前違抗夫君的命令,讓人以為她的兒子、裴家鼎鼎有名的二爺裴晟睿是個夫綱不振的。

  汪氏一想到這事就氣得心肝都疼。

  她的兒子晟睿自小就聰明優秀,又長得一表人才,什麼樣的妻子娶不到,怎會娶到這麼一個無是處,又不懂得三從四德的媳婦兒?

  這一切怪她公公為何要隨隨便便和人指腹為婚,這一指就把她優秀的兒子一輩子都給坑了!

  不行,她真的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媳婦,沒辦法眼睜睜看兒子的一生就這麼毀在這個女人上。

  她的公公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當初公公和紀家老太爺的約定他們裴家也履約了,並沒有毀婚,可若是進門的媳婦不守婦道,自己犯了七出之條而被休離,那就不是裴家的過錯了,是吧?

  汪氏看著眼前站得筆直的紀芙柔,冷冷地再度開口道:「跪下!」

  紀芙柔跪不下去,連著兩輩子她也沒有沒事向人下跪過一次,更別提是在這獨莫名其妙又眾目睽睽的情況下讓人這樣折辱,即便這個命令她的人是她的婆母也不行。

  況且,經過這段時間,不管是在裴家也好,在紀家也罷,所發生的種種事已讓她明白了,想在這古代世界裡做只米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這個米缸裡還沒一個好相處的,一個個都讓她心寒不已。

  所以從裴晟睿朝她丟出「休妻」兩個字之後,她就一直在想與其為了幾口飯這樣被人頤指氣使一輩子,她寧願不當這個米蟲,即便以後要為生活操勞忙碌,至少她能自由自在,不需要看人臉色過日子。  

  當然,她現在有底氣這麼想也是因為母親留了兩間鋪子給她的關係,只要有那兩間鋪子在,她就不怕自己離開裴家之後會無處可去,流離失所,更不怕自己未來會沒錢吃飯,餓死在街頭。

  想到這裡,她不再猶豫,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母親,這應該是兒媳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兒媳不知你為何要發落兒媳,但也不需要知道了。二爺在紀家當著許多人面前說了,倘若兒媳不將兒媳娘親留給兒媳的兩間鋪子拿岀來交給兄長,他便要休了兒媳。如今那兩間鋪子的地契和店契都還在兒媳手中,二爺是勢必要休了兒媳的,所以,你就直接替二爺寫張休書給兒媳吧,兒媳一會兒就回房收拾細軟,休書到手後,明日一早便會離開,你也不需要再朝我發作了。」

  說完,她也不等這個與她無緣的婆母有何反應,朝她欠了個身之後,直接轉身離去,留下一室目瞪口呆的裴家下人們與眉頭緊蹙表情說不出喜怒的汪氏。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8-9-29 00:0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懷孕太意外

  「二少奶奶,咱們真的要離開嗎?」春花手上拎著一個布包,神情遲疑,語氣猶豫的開口問道。

  「不是要離開,而是已經離開了。」紀芙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已然緊閉的裴家大門,扯了扯嘴角道。

  「二爺現今不在府上,也許咱們可以等二爺回來……」春花認為還有機會。

  「等他回來做什麼,讓他親手寫封休書給我嗎?」紀芙柔說著搖了搖頭,告訴還帶著希望想回到裴家的春花說:「提出要休妻的便是裴晟睿本人,不是大太太,即便他回來了,這件事也不會有所改變的。」

  「可是二爺說,只要二少奶奶把鋪子——」

  「不可能!」紀芙柔斬釘截鐵的打斷她,然後對她說:「春花,如果你想留在裴家,那你就留下來好了。」

  「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二少奶奶您別生氣。」春花誠惶誠恐的解釋。

  「我沒有生氣。」紀芙柔平靜地的搖頭,誠摯的看著她說:「人各有志,如果你想繼留在裴家,我可以把賣身契還給你,你雖跟著我嫁到裴家只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但想必在府內應該也有交好的人才對,請那人替你說項說項,要留下來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春花不斷地搖頭,心急的表白道:「奴婢要跟著二少奶奶,奴婢不要留在裴家。」

  「你不必在意我。」

  春花這下著急得都紅了眼眶,「二少奶奶,您不要奴婢了是不是?奴婢已經沒有家了,如果連二少奶奶都不要奴婢的話,奴婢真的不知道能去哪裡,嗚嗚嗚……」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唉,別哭、別哭,我沒說不要你啊,」紀芙柔急忙安撫她,一頓後,又用命令的口吻道:「以後我去哪兒,你就跟我去哪兒,不想跟都不行,聽見了沒有?」

  春花頓時破涕為笑,抹去臉上的淚水迅速的答道:「奴婢遵命。」

  「好了,既然決定要跟著我,以後就別更叫我二少奶奶了,改口叫我……」紀芙柔猶豫了一下,道:「改叫娘子吧,且你我之間也不必再用敬稱了。」已不是裴家的少奶奶,更不是紀家的小姐,好像只剩下娘子這個稱謂適合她這個失婚女用了。

  「是,娘子。」春花立刻從善如流的應道「不過娘子,你將秋月一個人留下來沒問題嗎?」她有些擔心。

  「那丫頭個性太過剛直,不懂得變通,可是也因此做事從不馬虎,會盡心儘力完成我所交代的工作——我讓她留下來看顧我的嫁妝,等咱們到米嬤嬤那裡之後,再派人來接她與那些嫁妝。所以她一定會好好的待在裴家,一心一意的替我守好那些嫁妝,不管是她的人或是那些嫁妝都不會搞丟的。」紀苿柔解釋道,又揶揄的看了她一眼,「若是留你下來,你大概會惶恐不安的整天躲在被子裡面哭,擔心我會把你給忘了吧?」

  春花表情訕訕然的,因為她真的會這樣。

  「走吧,咱們到驛站去,順利的話,應該後天就能見到米嬤嬤了。」紀芙柔有些興奮的說,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等她到米嬤嬤那兒之後,就可以開始大展身手的賺錢,為以後米蟲生活的目標做準備。

  她還年輕,虛歲也不過才十七而已,現在努力不愁未來會沒有好日子過,因為這一世她身邊既沒有不靠譜的父母,也沒有老闖禍要她出錢出力收拾善後的兄弟姊妹,沒了那些負累,還有一群奉她為主、忠心耿耿的家丁奴婢們做助力,這樣她若還不能過上好日子的話,乾脆現在就去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主僕倆買了些路上要吃的乾糧走到驛站時,正好趕上今日的末班馬車,在確定目的地沒錯後,兩人匆匆付了錢就上了車。

  馬車趕得又急又快,說是今日出發的時間晚了些,加上天色看起來又陰陰暗暗的,恐怕會下雨,所以要趁雨下來之前多趕些路,免得到時候下起大雨路上耽擱了,入夜還到達不了目的地。

  總而言之,馬車走得飛快,坐在車廂裡的乘客被顛得不行卻有苦難言,因為不忍不行,誰也不想耽擱了行程後在雨夜裡坐車趕路。

  紀芙柔被顛得頭昏腦漲,一張臉煞白煞白的,雖然她整個人都覺得很不舒服,卻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因為她作夢也沒想到在前世坐什麼車都從不暈車的她,竟會穿越到這古代來暈馬車,這到底算什麼啊?

  「娘子,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你的臉色好蒼白。」春花關心的低聲問她。

  「頭暈,想吐。」紀芙柔答道。

  「啊,這可怎麼辦?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奴婢要去哪裡找大夫……」

  「別慌,沒事,只要讓我靠著,別覺得那麼暈就行了。」紀芙柔說。

  「這樣真的行嗎?」

  「照你家娘子說的話做,這情況我見過,只要等馬車抵達目的地停下來之後,休息一會兒就會沒事了。」與她們同乘車的一位大娘突然出聲說道。

  「我也見過,這是暈車,馬車乘得少才會這樣,以後多乘乘,習慣了就沒事了。」車輛內另一名乘客大叔也開口道。

  春花聞言後,心終於定了下來,不再那麼慌張恐懼。

  她小心翼翼的讓主子倚靠在自己身上,柔聲道:「娘子你靠著奴婢,如果你真的想吐,就直接吐在奴婢身上沒關係的。」

  「嗯。」紀芙柔倚靠著她輕應一聲,不過自然不可能真到想吐時吐在春花身上。

  不過說真的,這樣靠著春花,多個人緩衝馬車的顛簸,感覺的確舒服多了。

  她閉上眼睛,祈禱時間夠過得快一點,趕緊抵頭目的地,要不然趕緊下雨也行,這樣馬車的速度自然得慢下來,也就不會這麼顛了,暈車的感覺真的是該死的糟透了。

  馬車搖搖晃晃、顛上顛下的走了好久,就在紀芙柔覺得自己就快要難過得嘔吐出來時,車速突然慢了下來,車廂內也跟著平穩許多。

  「快到了,前面就是康鎮了。」車廂內有人說話。

  紀芙柔睜開眼晴,無比的感激,終於要到了嗎?真是謝天謝地!

  雖說是快到了,但馬車還是又走了約莫一刻鐘才緩慢地停了下來。

  馬車停下後,車夫將車門打開,車廂內的乘客拎著隨身攜帶的包袱魚貫而出,紀芙柔慘白著一張臉跟著排隊下車,而在春花扶持下跳下馬車的瞬間,突然將春花推到一旁,迅速衝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彎腰嘔吐了起來。

  「娘子……」春花一臉擔憂卻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緊跟在主子身旁,一邊伸手攙扶著主子,一邊轉頭四下找人幫忙。「這位大娘,請問你知道這裡哪裡有大夫嗎?我家娘子——」

  紀芙柔然反手抓住春花的手,沙啞的出聲道:「春花,不用,我沒事。」

  「可是娘子——」

  「你家娘子這是暈車,吐一吐再休息一晚就沒事了,和你家娘子一樣狀況的人,我在這驛站門前看多了,放心,沒大礙的。」方才同車的大娘未走遠,聞聲後熱心的對春花說道。

  「大娘說的對,我休息一晚就沒事了,不必請大夫。」把胃裡的東西都吐光了之後,紀芙柔舒服了點,抬起頭來對春花說,只是那張慘白的臉實在有些嚇人。

  「娘子,你真的沒事嗎?奴婢認為還是請大夫看看比較好。」春花看著一臉蒼白的她,憂心忡忡的說道。

  紀芙柔搖搖頭,心知肚明白己不過就是暈車罷了,真沒到必須看大夫的程度。

  可是經過一晚的食欲不振,加上隔日早起時又莫名其妙的吐了一回之後,她就沒辦法拒絕春花的勸說了,畢竟她們今日還得再搭一天的馬車,以她現在這狀況,明顯讓人擔心。

  唉,如果有暈車藥就好了,也不知道在這古代裡,大夫怎麼治暈車這個毛病?

  麻煩客棧小二請的大夫來得挺快的,妙的是大夫一進廂房,開門見山就說他已經把藥都準備好也帶來了,絕不會耽誤到她們趕坐驛站馬車的時間,現在只需要把個脈確認狀況加減量就行,效率超級高。

  紀芙柔不在意,覺得這就是一個成藥的概念,想必這位大夫一樣常遇到暈車又趕時間,非得搭上下一班驛站馬車的病患,這才有此變通與準備。

  但春花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大夫,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了。

  哪有病患的脈都還沒把,不知道病人生了什麼病就先有藥方的?這個人真是大夫嗎,不會是個騙子吧?

  她忍不住傾身小聲的在主子耳邊說:「娘子,咱們換個大夫,奴婢感覺這個大夫不妥。」

  紀芙柔笑了一下,小聲的安撫她,「先看看再說。」

  春花點點頭,在接下來的時間卻是聚精會神的盯著大夫的一舉一動,就像是想從這人的舉動中找出他就是個騙子的證據。

  紀芙柔看了只覺得好笑。

  大夫好整以暇的坐下來伸手替她把脈,紀芙柔好奇的看著,等著聽大夫診脈後的結果,怎知卻見原本一臉信心十足的大夫皺起了眉頭。

  「是有什麼問題嗎?」她出聲問道,覺得這大夫眉頭皺得她有些惴惴不安。

  大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另一隻手。」

  紀芙柔聽話的將另一隻手伸出來,然後目不轉晴的看著大夫的神情,懷疑自己肯定除了暈車外,還有別的毛病,否則不會讓原本充滿自信,連藥都事先準備好才來的大夫露出如慎重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大夫收手,抬眼看向她,視線卻是先落在她頭頂處,然後才迎向她疑惑的目光,面露猶豫之色。

  「我是不是得了什麼難治的重病,大夫有話直說沒關係。」紀芙柔認真而平靜的開口道。

  「不,只是……」大夫欲言又止的再次看向她的頭頂,遲疑著自己究竟該不該坦言相告,或是明哲保身。

  「你這個大夫是怎麼一回事,我家娘子到底生了什麼病,你倒是說話啊,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春花受不了的出聲道。

  「你家娘子?」大夫驚喜的看向紀芙柔,脫口問道:「姑娘成親了?」

  紀芙柔挑了下眉頭,還沒開口,一旁的春花已怒不可抑的罵道。

  「我家娘子成沒成親干你什麼事?你這個大夫真是大夫嗎?根本就是個登徒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看你們都梳著姑娘髮式,以為這位小娘子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這才會有此一問。」大夫趕緊解釋道,接著如釋重負的說:「既然成了親那就好辦了,小娘子沒生什麼病,就是有了身孕,動了點胎氣,不需要吃藥,只需要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一頓,他又勸道:「孩子事大,若不是什麼攸關生死的大事需要趕路,你們最好還是等身子穩了之後再出發吧。」說完,大夫看著目瞪口呆的主僕倆,疑惑的問:「怎麼了?」

  為何兩人臉上都沒什麼喜色呢?

  「沒事,謝謝大夫。」紀芙柔回神搖頭,強顏歡笑的轉頭對春花吩咐道:「春花,你替我送送大夫。」

  「喔,喔,好。」春花有些恍神的點頭,擔憂的看了主子眼後,這才領著大夫出門,開藥方付診金。

  紀芙柔待春花他們離開後,這才低頭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表情複雜的伸手輕放在肚子上。

  她竟然懷孕了?

  據她所知,原主也就在成親那一晚與裴晟睿同床共枕那麼一次而已,沒想到竟就這麼一次就懷孕了,這是什麼百分百的中獎機率啊?真是太誇張,離譜了!

  算算時間,她已經懷孕有兩個月了。

  這段時間真的發生太多事,從原主落水重病身亡到她穿越而來,再到生身之母過世期間所發生的一切,她一直都處於又忙又累、情緒起伏不定之間,然而因便如此,這個孩子卻還是緊緊地依附著她成長至今,半點狀況都沒有出,這代表了什麼?

  「娘子,大夫走了。」春花去而復返的回到廂房,輕聲稟報。

  「好,咱們不趕時間,就在這客棧多待兩天再出發吧。」紀芙柔抬起頭來對她說道。

  「出發回裴家嗎?」春花問。

  「當然是去沛城了,為什麼要回裴家?」紀芙柔莫名其妙。

  「娘子懷了二爺的孩子。」

  「那又如何?我都已經被裴家休離了,這個孩子自然也已與裴家無關。」

  「可是先前大太太和二爺並不知道娘子有了身孕,現在娘子有了孩子,也許——」

  「也許他們會看在孩子的份上,讓我母憑子貴的重回裴家?」紀芙柔接著道。

  春花用力的點頭。

  「問題是我壓根兒就不想回去。」

  「娘子為何不想回裴家啊?」春花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半晌後才吶吶地問道,實在不解。

  「回去有什麼好?」紀芙柔反問她,「回去咱們每天都得關在暮雨院裡,哪兒都不行去,還得被人瞧不起,看人臉色過日子,回去對咱們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春花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間根本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以她的想法來說,這姑娘家大了不就是要成親生孩子,然後好好的將孩子養大,再看孩子成親生子嗎?這需要什麼好處啊?  

  如果真要計較,裴家很富有,二爺長得又好看,年紀也不大,家裡服侍的下人成群,不管吃的、穿的、用的比尋常人家好太多了,這些難道不是好處嗎?所以她真的有些不懂娘子的想法。

  「春花,你是怎麼想的,說出來聽聽看,也讓我會考慮一二。」紀芙柔看著她說,光看這丫頭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有不同的想法。

  「奴婢不懂娘子所說的好處指的是什麼?」春花囁嚅的開口道:「對奴婢來說,不愁吃穿住,還有人服侍,這是人人作夢都想要過的日子,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處?」

  「只要有銀兩,不愁吃穿住和有人服侍這有什麼難的?不回裴家,咱們也能靠自己辦到,所以這不算。」紀芙柔搖頭道。

  「靠自己也能辦到嗎?」

  「當然。」紀芙柔點頭道。「有娘留給我的鋪子,咱們就不會缺銀兩用,有銀兩在,咱們還怕過不上好日子嗎?所以既然能靠自己過上好日子,我為什麼還要回裴家去讓人輕視怠慢瞧不起?」

  春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覺得主子說的有道理,但想了想突然又覺得不對。「娘子,可是你現在懷了身孕,小少爺不能沒有爹啊。」

  「為什麼不能?就當我是個寡婦,他是個遺腹子,沒爹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紀芙柔不以為然。

  春花頓時哭笑不得,娘子這是在詛咒二爺嗎?

  「況且,」紀芙柔又道:「誰知道未來我會不會遇到一個真心待我、愛我、想娶我的男人,到時候我的孩子不就有爹了?」

  春花被她驚人的言論嚇傻了,瞠目結舌的看了她好半晌。

  「怎麼,你好像很驚訝我有再嫁人的想法?」紀芙柔好笑的看著她。

  「奴婢是很驚訝,沒想到娘子會這樣想,還有……有些擔心。」春花眉頭輕蹙,一臉憂心。

  「擔心什麼?」紀芙柔疑惑的問。

  「擔心二爺或是其他裴家人若是知道娘子懷了身孕,有了裴家的骨肉,他們會允許娘子帶著小少爺再嫁人,讓小少爺喚旁人爹嗎?」

  「都已經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他們憑什麼不允?還有,孩子是我生、我養,隨我姓紀又不姓裴,我高興要讓我的孩子喚誰爹就喚誰爹,他們可管不著。」紀芙柔哼聲道,任性得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二爺是小少爺的親爹——」

  「我要說不是,他奈我何?」紀芙柔打斷她。「還有,你怎麼一直說小少爺呢?也許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孩,是小小姐也說不一定。」

  「奴婢以為做母親的都會想生兒子,娘子難道不想嗎?」春花愕然問道。

  紀芙柔搖頭,手輕覆在肚子上,神情溫柔的看著依舊平坦的肚子,輕聲道:「男的女的都行,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春花看著渾身散發出一種迷人光彩的主子,突然有種感觸,她說:「二爺和大太太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那也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只要我不後悔就行了。」紀芙柔說,而她當然、絕對、打死都不可能會後悔。

  她的孩子可以沒有父親,卻不能在缺乏愛與母親被人輕漠視的環境中長大。

  雖然沒有父親,但她一定會給孩子滿滿的愛,讓孩子開心快樂的長大成人,也會將自己上輩子所學、在這時代用得上的一切知識與技能全都教給他,讓孩子不靠父族庇蔭,憑自己就掙到不輸裴家的財富與地位,到時候她也能靠聰明能幹又孝順的兒子或女兒做隻米蟲,一圓兩世的米蟲美夢了。

  這樣的未來,真是讓人心生嚮往啊。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8-9-29 0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生意我在行

  為了安胎,紀芙柔和春花又在康鎮多待了三天,直到在沛城的米嬤嬤收到她託人送的口信,母子倆親自趕車前來康鎮接她們為止。

  第四天一早,三人坐上米嬤嬤的兒子李誠親自趕的馬車,出發前往沛城。

  米嬤嬤還不知道紀芙柔被裴家休棄的事,以為他們夫妻吵架,她大小姐脾氣發作鬧彆扭,才會在一氣之下離家岀走,因而路上都在規勸她,要她到了沛城之後就趕緊寫信回家,告訴姑爺她身在何處,並且說,如若裴家人能派人派車來接她回家最好,不能也沒關係,過些日子他們會送她回去,原則上就是要讓裴家知道她的去處,以及出門是不得已的,有急事要辦,待事情辦完就會回家。

  「急事是什麼急事?」坐在馬車上,紀芙柔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

  「就說鋪子岀了事。」米嬤嬤說著又立刻搖頭道:「不行,這樣說不好,裴家是做生意的能手,他們若是追問起出了什麼事,咱們說謊的事肯定會被折穿,所以不能說鋪子出事。那就說老奴生病好了,雖然老奴只是個奴才,好歹也是夫人的奶娘,小姐向來敬重老奴,聽說老奴生病了,這才會不管不顧的跑來探望老奴,這個理由應該說得過去才對。」

  「嬤嬤,你別詛咒自己,我希望你永遠身體健康,永遠都別生病。」紀芙柔皺眉道。

  「老奴就只是這麼說而已,又不是真的生病了,沒事。」米嬤嬤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

  「說也不行,太晦氣了。」紀芙柔認真的搖頭道。

  「那就這麼一次,咱們總要找個能說服人的理由」

  「不用,不需要任何理由。」紀芙柔搖頭,「因為我不會再回裴家了,從今以後我與裴家再無任何關係。」

  「小姐?」米嬤嬤驚愕的看著她。

  「嬤嬤,小姐被裴家休離了。」一旁的春花再也忍不住的開口說道。

  「什麼?!」米嬤嬤登時雙目圓瞠的驚聲大叫。

  「吁——」坐在前方駕車的李誠立即將馬車停了下來,出聲詢問道:「娘,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李大叔。」紀芙柔揚聲答道,待馬車再度平穩上路後,這才看向已淚如雨下的米嬤嬤,柔聲勸道:「嬤嬤,別哭,我沒事,這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

  「這怎麼會是好事呢?」米嬤嬤抹著淚說:「以後小姐該怎麼辦?夫人沒了,老爺又生性涼薄,還有二少爺也跟老爺一樣自私又無情,小姐以後要靠誰?還有誰能讓小姐依靠?嗚嗚……我可憐的小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姑爺也太狠心了,嗚嗚嗚……我可憐的小姐……嗚嗚嗚……」

  紀芙柔伸手握住米嬤嬤粗糙的手,一邊幫她拭去臉上不斷滑落的淚水,一邊開口對她道:「嬤嬤,別哭了,我怎麼會沒依靠呢?你們不全都是我的依靠嗎?還有娘留給我的鋪子也是我的依靠啊。我有手有腳,還有鋪子和銀子,不靠任何人靠自己也一樣能過上好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你別哭。」

  「這怎麼會一樣呢?」米嬤嬤哭著說:「嬤嬤年紀大了,陪不了小姐多久,李誠雖是嬤嬤的兒子,會對小姐忠心一輩子,可是忠心和貼心不同,還有春花和秋月將來也會成親嫁人,到時候留下小姐一個人該怎麼辦?」米嬤嬤真是愈想愈難過,愈想愈心疼,眼淚也掉得愈多。  

  她的夫人所嫁非人已經夠苦命了,沒想到小姐的命竟然比夫人更苦,年紀輕輕的連個孩子都沒有就被休離,娘家爹爹靠不上,兄長自私無情也靠不住,將來若有個事,她能找誰靠誰啊?

  「嗚嗚……我可憐的小姐,嗚嗚……」

  「嬤嬤,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孩子了。」見米嬤嬤為她難過得哭個不停,紀芙柔無奈,只好把這事說出來。

  她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坦白這事的,就怕米嫂嬤得知後會不斷地勸說,要她母憑子貴的重回裴家去,讓她煩不勝煩,可是現在看米嬤嬤為擔憂她未來無依無靠而哭得不的自已,她又於心不忍,只好提早說了此事。

  米嬤嬤瞬間停止哭泣,驚愕的抬起頭來,有些難以置信的緊盯著她,岀聲問道:「小姐,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孩子?」

  「嬤嬤不是擔心將來我會一個人孤苦無依,年紀大了會沒家人兒女為我養老嗎?你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因為我有孩子。」紀芙柔說著伸手輕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神情篤定。

  「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會好好的培養他,讓他成為一個有出息又孝順的好孩子,等我老了,他一定會照顧我,也會為我送終,所必嬤嬤根本不需要為我的將來擔心。」

  米嬤嬤呆若木雞的看著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根本不知道是要為小姐感到開心還是難過。姑爺怎會如此無情,裴家怎會如此無義,小姐都已經懷了他們裴家的子孫了,他們竟然還將小姐休離,小姐真是太可憐,太委屈了。

  「嗚嗚嗚……」

  米嬤嬤再度泣不聲,哭得紀芙柔都有些莫名其妙了起來。

  「嬤嬤,你這是怎麼了,我有了孩子將來就有了依靠,你不該為我高興嗎,怎麼又哭了?」她不解的問。

  「姑爺怎會如此狠心,裴家怎能如此對待小姐,小姐都有了身孕,他們怎能不認孩子,不要小姐,怎麼能?嗚嗚嗚……」

  「米嬤嬤——」一旁的春花開口,想說二爺和裴家並不知道娘子有身孕的事,卻讓紀芙柔轉頭用眼神阻止了下來。

  「嬤嬤,他們不要孩子才好啊,不然他們只要孩子不要娘,我將來沒了依靠不打緊,就怕孩子留在裴家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成了沒人在乎與關心的小可憐,這樣我們母子或母女豈不是更可憐?所以我覺得現在這樣最好,你就別再為我難過了。」紀芙柔柔聲勸道。

  米嬤嬤邊哭邊想,愈想愈覺得小姐說的話有道理,小姐都沒了依靠,更不能讓小姐生的孩子留在裴家,到時候小少爺或小小姐若被欺負了,她們哪有本事為小少爺或小小姐岀頭討公道啊?還不如讓小少爺或小小姐跟著小姐,至少這樣孩子還有娘親疼惜,有她這個老奴疼惜。

  想通這點後,米嬤嬤終於不再哭泣,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開口道:「小姐說的對,嬤嬤不哭了,以後咱們就好好的把小少爺或小小姐養大,叫孩子長大後要好好孝順小姐就行了。」

  「嬤嬤這麼想就對了。」紀芙柔頓時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心想這麼一來,米嬤嬤應該不會再勸她回裴家,或是和裴晟睿複合了吧?

  不管旁人怎麼想,反正從今以後,她與裴家和裴晟睿再無任何關係,她也不需要再看別人的臉色過生活,可以做自己的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莫名穿越到這個古代世界,她直到此時此刻才有踏實的感覺。

  以後沛城就是她和孩子的家與故鄉了,她的穿越人生將從在沛城起開始算,從沛城精彩,不枉老天送給她的這個穿越重生的機會。

  抵達沛城後,紀芙柔因不想打擾李城一家人的生活,堅持投宿客棧,在客棧裡住了三天之後,才搬進李城為她找到的一間一進的房子居住。

  房子是租的,因為兩間鋪子一時之間在拿不出這麼多現款買宅子,所以只能暫時租房子住。

  一進的院子不大,但主僕三人,加上還在裴家守著嫁妝等人去接她回來的秋月,四個人居住起來綽綽有餘,只是米嬤嬤卻不這麼想,還不只一次偷偷地拭淚,為她家可憐的小姐感到委屈,因為不管是紀家還是裴家裡的偏院都比這個一進的院落還要寬敞舒適,她家小姐如今卻要住在這樣簡陋的房子裡,她看了真的很心疼。

  紀芙柔不曉得米嬤嬤的想法,只知道自己還挺喜歡這個院子的,大小適中,一目了然,好好的規劃佈置一下,肯定能夠變得溫馨又舒適,她甚至興起了等有錢想將它買下來的念頭——如果屋主願意割愛出售的話。

  不過這事不急,她得先請李誠派人到裴家去,把她的嫁妝和秋月接回來才行。

  還有鋪子生意的事,她也得去了解一下,才會知道要如何改進,讓鋪子的生意從此蒸蒸日上,她也才有錢佈置這宅子和買下這宅子。

  嗯,總之她接下來肯定是有得忙了。

  不過忙才好,日子才不會覺得聊難過。

  也因此,住處一安頓好,她便請米嬤嬤讓李誠來找她,與他討論起去裴家拿回嫁妝的事,以及未來她所要做的事。

  拿回嫁妝是大事,李誠立即點頭允諾會把這件事辦妥,但討論到鋪子生意的事時,他卻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大叔是不是擔心我會不懂裝懂,外行裝內行,把鋪子的生意愈弄愈糟?」紀芙柔看著李誠,替他將他不敢或不好意思說岀口的心裡話說出來。

  李誠尷尬一笑,卻沒有否認。

  「大叔放心,我不會一意孤行,如果真有什麼想法一定會先和大叔討論,得到大叔的認同之後才會進行改善,當然,我們一定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幸好我們有兩間鋪子,可以先拿其中一間來試驗。這樣你說好不好?」紀芙柔誠懇地道。

  「小姐是主子,小的不敢說不好。」李誠有些無奈的道。在他的想法裡,小姐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內宅姑娘,哪裡懂得做生意的事?她想插手經營鋪子的生意,根本就是亂來。

  「聽大叔這話,就可以感覺到大叔的不情願與不以為然。」紀芙柔看著他說。

  「小的不敢。」李誠低頭道。

  紀芙柔搖搖頭,「現在說再多都是空口白話、紙上談兵,所以我現在什麼都不會說,等我到鋪子裡,看過鋪子裡的生意,了解一切之後再判斷,到時候還請大叔協助我,能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的遵命。」

  「那就麻煩大叔先去安排,派人去趟裴家接回秋月和嫁妝的事,明日再請大叔領我到咱家的鋪子看看,另外帳冊的部分也請大叔準備一下,我要看去年和今年這兩年的帳冊,麻煩你了。」

  「小的遵命。」

  隔日,李誠依約在巳時初來,領著她去看這兩間鋪子。

  兩間鋪子,一間是賣南北雜貨的,另一間則是小飯館,所在位置都不是在最熱鬧的大街上,但因經營的時間久了,前者信用不錯,後者飯菜價錢實惠,因而累積不少固定的客源,生意還算不錯。  

  不過也就只有不錯而已,想大發利市賺大錢是不可能的。

  紀芙柔花了兩天的時間察這兩間鋪子的營運狀況,又花了五天的時間先將兩間鋪子去年的帳冊看了一遍,順道做了本分類帳簿,統計出其中的細與收支。

  當然這麼做之後,問題就顯現出來了,帳目有誤。

  紀芙柔不願胡思亂想惡意揣測李誠,因此直接喚花去將人叫來,指出帳上部分的錯誤給他看。

  李誠被她看得懂帳冊,還能準確找出帳冊裡的錯誤嚇了一大跳,卻未露出任何驚恐與不安的神情。

  「對不起,小姐,」他直接說:「小的不小心拿錯了帳冊,這本帳冊不是去年八月,而是前年八月的。還有這帳冊上的錯誤,小的當初在查出時就清查糾正了,小姐若要看去年的帳冊,小的回頭就叫人送來。」

  紀芙柔無言以對的看著他,知道他應該是故意拿錯的,目的八成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她不僅看得懂,還懂得對帳查帳。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從一迭帳冊中將查出有誤,對不上數量與金額的幾本帳冊一一的挑出來,放到桌面上問他道:「那麼除了這本帳冊拿錯外,是不是這本、這本、還有這本也都不小心拿錯了?」

  李誠尷尬地紅了臉,「小姐,小的——」

  「不需要解釋。」紀芙柔搖頭打斷他。「換做是我也會懷疑、試探,想知道如我這般年紀輕輕的內宅婦人到底是真懂還是裝懂,所以我並不怪你這麼做。」

  李誠簡直就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尤其是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幾本他故意拿錯,卻一本不差全被小姐挑出來的帳冊上時,真的是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小的很抱歉,請小姐責罰。」他倏然站起身來,鞠躬低頭認錯。

  「我說了不怪你。」紀芙柔平靜地搖頭道:「大叔坐下來說話。你剛才說帳冊上的錯誤,當初在查出來時就已清查糾正過了?」

  「是。」見她真懂帳,李誠也不敢再隨意應付,認真的回道。

  「怎麼做?」

  「非故意為之,數量金額小的便小懲大誡,故意為之者,一律照價賠償,不認罪或不賠者便送府查辦。」

  「犯錯的人都認賠了?難道沒有賠不起的嗎?」

  「有。」

  「那大叔對這樣的人你是如何處置的?」

  「以工代償。」

  紀芙柔不禁皺起眉頭,「意思就是你還是讓這些素行不良的人留在鋪子裡了?大叔將這些品性不佳的人繼續留用,難道不覺這樣做會後患無窮嗎?」

  「小的不太懂小姐的意思。」李誠眉頭輕蹙,猶豫的開口道。

  「好偷好賭的人很多都是改不了的,你讓他戒偷戒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是說一定要把人一棒打死,不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但對那些心眼不正犯了大錯的人,咱們寧願認賠也不該將人留下繼續僱用,一來是這樣的人極可能故態復萌,貪念再起,二來是對其他安份守己的人不公平,容易讓原本忠心勤奮的人心生失望,進而對工作起了怠惰的心態——反正偷盜者都沒事了,他們不過犯點錯又不會怎麼樣,大叔說是嗎?」紀芙柔語氣平靜地分析道。

  李誠瞬間只覺得冷汗直流,恍然大悟的道:「難怪這兩年鋪子裡的夥計總是狀況百出,小錯不斷。」

  紀芙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之後,這才正色的再度開口,「大叔,咱們做生意除了要管怎麼賺錢外,對於替咱們工作的夥計也需要認真的管理。」她緩聲道:「我覺得最簡單管理人的辦法,就是要有明確的獎懲制度,賞罰分明,對於忠心賣命、努力工作的人要給予適當的獎賞,獎勵隨付出的多寡而定,對於那些偷奸耍滑、混水摸魚的人只要沒犯錯,咱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他們除了基本工資外,想得到額外的獎賞是不可能的事。這樣的話,想得到獎賞的人就會努力工作,不肯努力付出的人即便是眼紅也無話可說,因為是他們自個兒不努力,怪不了別人。」

  李誠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沒有說話。

  「這事大叔回去想想,之後咱們再做討論。」紀芙柔看了他一眼說道,並不心急。「另外這個,大叔看一下。」她將自己做出來的分類帳冊遞給他。

  「這個是?」李誠不解的看向她問道。

  「大叔先看看是否看得懂。」紀芙柔不急著解釋,反倒要他先看再說。

  李誠聞言,只得低頭翻看手上的冊子。

  開始看的時候,他完全看不懂小姐為何要抄寫帳冊,還把帳冊抄得亂七八糟,東一筆西一筆的,可是由於他對兩間鋪子的帳冊在是太熟悉了,因此當他找出其中的規律,看明白其結果後,頓時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小姐,這是……這是……」

  「看明白了?」紀芙柔有些訝異他的理解能力,這麼快就能看懂了。

  李誠用力的點頭,「這是小姐你自個兒想出來的?」

  「不是,偶然間得到的。」紀芙柔不敢居功的搖頭道。

  「從裴家?」李誠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不是。」紀芙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真的不是?」李誠面上仍帶著懷疑。

  「我是從一個遊方異人那裡學習到的,完全是因緣際會。」紀芙柔瞎說,反正查也查不到。「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對咱們鋪子的帳務應該有所幫助吧?我覺得改用這種方式記帳,不僅能事半功倍還能一目了然。你看這裡是進貨,這裡是出貨,數量金額都有,只要將進出加總一下,每日都可以核對盤點出正確的貨存數量,要抽查或是揪錯都很方便。」

  「小姐,這帳冊可以借小的帶回家學習嗎?」李誠如獲至寶的抬頭問道。

  紀芙柔點頭,「這是我用去年的帳冊編寫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大叔看的,大叔儘管帶回去研究,若有看不懂的再來問我沒關係。」

  「謝謝小姐。」

  「不,是我該謝謝大叔才對,這些年來為了娘這兩間鋪子盡心儘力、勞心勞力的,真是辛苦你了。」紀芙柔說。

  「這本來就是小的該做的事。」李誠認真道。

  「還是要謝謝大叔,所以我決定從今年開始,以後每年鋪子的盈利所得我只拿六成,剩餘的四成,兩成給大叔,兩成做為獎賞的獎金。」紀芙柔宣佈道。

  李誠震驚的睜大雙眼,然後迅速的搖頭阻止她道:「小姐,萬萬不可,小的受之有愧。」

  「大叔不必覺得有愧,若你真覺得受之有愧,那就請你未來更用心的幫我打理生意上的事吧。」

  「不需要那兩成的收益,小的也會竭盡心力,所以小姐真的不需要這樣。」李誠再次勸說。

  「好吧,那就當這是我替母親給米嬤嬤養老的錢好了。大叔應該知道我母親倘若還在的話,一定會為米嬤嬤養老送終,這樣大叔應該沒理由拒絕了吧?」紀芙柔改口道。  

  李誠頓時無話可說,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明白他娘與夫人之間的關係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親,而夫人在世之時,也曾不僅一次對他說過,奶娘對夫人來說如同母親,他這位奶兄則是兄長之類的。

  他不再推辭,起身躬身謝道:「那麼小的就在此娘謝過夫人和小姐了。」

  「大叔不必如此,這本就是嬤嬤和大叔你們應得的,母親若地下有知,一定也會這麼認為。」紀芙柔輕輕說道。

  「小姐和夫人一樣,都是寬厚待人、心地良善的主子,小的母子倆能服侍兩位主子真的很幸運。」李誠有感而發,真心誠意的說道。

  紀芙柔不予置評的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背叛她、欺侮她的話,她寬厚得了那個人才有鬼哩!

  「大叔,我對咱們鋪子的生意有些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她轉移話題,言歸正傳。

  經過帳冊和管理屬下的不同見解之後,李誠對這位年紀輕輕足以當他女兒的小姐不敢有任何輕視之心,聽見她說對生意有想法時,自然非常重視。

  他慎重其事的虛心求教,道:「請小姐指教。」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8-9-29 00:0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前夫尋找來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的快。

  紀芙柔不知不覺已在沛城生活了三個月,原本平坦的小腹也明顯地凸了起來,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懷著身孕。

  李誠剛得知此事時真的難以置信,驚訝不已。

  他不敢相信裴家人竟會如此無情,連自家的血脈流落在外都能置之不理,又為小姐的遭遇感到憐惜與難過,不懂像小姐和夫人這麼好的人怎麼都所嫁非人,如此命運多舛?老天對待她們這對母女真的是太狠心,太不公平了。

  為此,他憋著一股氣,對鋪子上的生意更加用心儘力。

  他一定要好好替小姐把鋪子經營好,用小姐那些令人震驚的想法與手段,讓兩間鋪子生意興隆、門庭若市,幫小姐賺很多銀兩,然後慢慢地擴展生意版圖,直到不管是財富還是地位都能與裴家比肩為止。

  今生闔眼之前,他一定要親眼目睹裴家人後悔莫及的模樣,要他們為錯待小姐而懊惱自責,悔不當初。

  紀芙柔自然不知道李誠的想法,只曉得原主母女倆能遇見米嬤嬤母子這對忠僕,真是老天的厚愛,也是她的幸運,不然她絕對不可能會有現在這樣的日子可過,只要動動腦嘴就能事事順利,心想事成,簡直比做米蟲都還要幸福如意。

  唉,早知如此,她早就離開裴家出來過這種快活日子了。

  不過現在知道也不不遲就是了。

  芙柔坐在庭院裡的桂花樹下納涼,一邊悠閒的吃著秋月為她做的桂花茶點,一邊樂呵呵的心想著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可惜這份悠閒與寧靜,隨著外出回來的春花被打破了。

  「娘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春花一進門便喳喳呼呼的叫喊著,把在廚房裡的秋月和米嬤嬤都給嚇得跑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什麼大事不好了?你這丫頭把話說清楚些。」米嬤嬤有些著急的對春花問道,畢竟外頭的事都是她兒子在管的,若真出了什麼大事,她兒子可脫不了關係與責任。

  「先喘口氣再好好說話。」紀芙柔說。

  春花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之後才開口道:「娘子,二爺來了。」

  「哪位二爺?」紀芙柔愣了愣,一時之間沒能領悟春花口中的二爺是誰。

  這陣子她所熟知並常聽見的二爺就有兩位,一位是張家的二老爺,為其老來得子的麼兒成親之事近來老愛往雜貨鋪跑,為人斤斤計較,經常把李誠搞得一肚子火;另外一位則是王家的二爺,有些商人的頭腦和遠見,目光尤其毒辣,只是到她鋪子的飯館吃飯,注意到飯館這幾個月的變化就嗅岀了商機與發財的味道,硬是纏上李誠想說服他,讓其投資參股開分店,李誠也是被他煩得不行。

  所以在春花提到二爺時,她腦中自然而然的閃過這兩人,只是不確定春花說的是哪位,這才有此一問。

  「哪位二爺?」春花被她問得一愣。「二爺就是二爺啊,還有分哪一位嗎?」

  「當然有啊,姓張的二和姓王的二爺,你說的是哪一位?」

  春花聞言這才知道主子完全弄錯了。「娘子,奴婢說的二爺是姑爺,裴家的二爺。」

  紀芙柔呆若木雞的看著她,因不相信而再次出聲問道:「你說誰?」

  「小姐,是姑爺,姑爺來了!」米嬤嬤驚喜又激動的替春花答道。

  「嬤嬤,我已經被裴晟睿休離了,你以後別叫他姑爺,免得讓人聽見了以為咱們著臉皮還想巴著他或裴家不放。」紀芙柔忍不住皺眉道。

  米嬤嬤頓時面露頹喪難過的神情,低頭沉默了下來。

  紀芙柔又轉頭看向春花,責怪道:「春花,裴家那位二爺已與咱們無關,你這樣喳喳呼呼、大驚小怪的做什麼?」

  「不是,奴婢是說二爺來沛城了,他是特地過來找娘子,來接娘子回裴家的!」春花迅速搖頭,開口把話說得更清楚些。

  「春花,你說的是真的嗎?」米嬤嬤迅速抬頭問道,希望再起。不管怎麼說,她始終還是希望小姐和姑爺能破鏡重圓,小主子有娘也有爹。

  春花用力的點頭,「奴婢奉娘子之命去鋪子找掌櫃大叔時,是柱子哥偷偷告訴奴婢這件事的,聽說掌櫃大叔很生氣的把二爺給趕走了。」

  「大叔做得好。」紀芙柔點頭肯定。

  「阿誠那孩子怎能這樣做呢?」米嬤嬤卻是一臉怪罪的皺緊了眉頭。

  「米嬤嬤。」紀芙柔無奈的看向地。

  米嬤嬤這次卻沒讓步,她激動的說:「小姐,你沒聽見春花說姑爺是來接你回裴家的嗎?姑爺肯定是後悔了,只要他知錯能改,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小姐和小主子的,你千萬別為了賭氣,把這和好的機會給賭掉了。」

  紀芙柔言都要被氣笑了。「嬤嬤,你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回裴家不會比現在好。」她一臉嚴肅的說。

  「小姐,你不能一輩子一個人啊,如果姑爺——」

  「好了,別說了。」紀芙柔搖頭打斷她的話,「我是不會回裴家的,那個家裡沒有一個人看得起我,更沒有一個人真心待我,在那裡我就跟坐牢一樣,每天過著度日如年的日子。嬤嬤,我不想和娘一樣委屈自己,悲涼凄苦的過一輩子。」

  提到已逝的可憐夫人,米嬤嬤登時無言以對了。

  「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你們要記住,裴家已與咱們無關,以後便是在路上見到裴家人,也要把他們當成陌生人視而不見,知道嗎?」紀芙柔正色的交代,很擔心有人會不小心把她懷孕的事洩漏出去,畢竟裴家根本無人知道她懷了孩子的事。

  「是,娘子。」

  春花和秋月一同出聲應道,米嬤嬤卻默然無聲。

  「嬤嬤?」紀芙柔望向她,希望也能聽見她的答覆,因為她最擔心會洩密的不是別人,正是米嬤嬤。
  「老奴知道了。」米嬤嬤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道。

  紀芙柔深深地看著她,覺得自己沒有放心的感覺,反倒更加擔心了。可是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拘著米嬤嬤不讓她出門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祈求米嬤嬤別陽奉陰違了。

  真是讓人生氣,裴晟睿那傢伙到底是在發什麼瘋,幹麼跑到沛城來說要接她回裴家啊?她又沒想過要回去,而且休書都給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還來接什麼啊?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行,她得讓人去通知李誠一聲,讓他近日別到這兒來了,免得暴露她所在的位置,讓裴晟睿找到這裡來,到時候他若硬闖進來,看到她大肚子的模樣,她撒謊的事不就要被拆穿了。

  「春花,你再跑趟鋪子找個夥計替我傳話給大叔,讓大叔近日都別到咱們這裡來,免得被有心人跟蹤。」她迅速地開口交代道。

  「奴婢這就去。」春花點頭轉身離開。

  「好了,沒事了。嬤嬤,你和秋月一整個上午都窩在廚房裡鼓搗些什麼啊?我肚子餓了,有什麼好吃的沒?」

  「啊!蜜汁醬雞要燒糊了!」秋月驚叫一聲,轉身拔腿就跑。

  紀芙柔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旁的米嬤嬤卻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格外出神,臉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

*             *             *

  在客棧廂房裡的裴晟睿臉上同樣也沒有一絲笑容,有的只是滿臉的疲憊與壓抑不住的煩躁。

  他伸手揉了揉脹疼的頭,真的覺得好累。

  他作夢都沒想到自己在外奔波忙碌了好幾個月,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居然是妻子已被娘休離,如今不知身在何處這麼一件晴天霹靂的事。

  雖說他對這個妻子也不太滿意,覺得她不懂得為人處事之道,性子在婆家太軟和,在娘家又太剛強,有些不定性,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不管不滿意,他們都已經成了親,他也要了人家清白的身子,自然得擔起為人夫的責任,不離不棄,娘怎能連一句話都沒問過他就替他休妻呢?

  況且不說別的,就說岳母才過世,以岳父寵妾滅妻的德性和小舅子自私自利又薄情寡義的性情,娘就該知道芙柔的處境有多麼艱難與孤單無助,她又怎能聽丫鬟加油添醋的亂說,就為他當初一時之氣的一句話將人給休離呢?

  他真的從來都不知道紫菱那丫頭竟會背著他生事。

  回想起當初陪芙柔回門那天早上在家門前所發生的事,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當時或許真的做錯了。

  還有成親隔天一早就丟下新進門的娘子出遠門,一去就是月餘,絲毫都沒有考慮到芙柔的心情和處境的事也一樣。

  想到這些,他又急又悔,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往紀家接人,怎知卻得到他們家姑奶奶並沒有回娘家的答覆。

  所以,她這麼一個弱女子帶著兩個丫鬟和一車值不了什麼錢的嫁妝能去哪兒?

  他茫然的站在紀家大門外想了許久,這才想到岳母留給她的那兩間鋪子,又花了些銀兩讓人跟紀家人打聽到鋪子位在沛城,是由岳母的奶兄都忙打理,那個人名叫李誠。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並沒直在第一時間趕往沛城,而是返回家中和娘親深談一回,希望娘能重新接受芙柔這個媳婦。

  不料一向明理的母親這回卻堅持不肯妥協,甚至放出「有我沒她,有她沒我」這麼任性的話,連爹拿娘沒有辦法。

  「娘,芙柔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難以容她?」他當時忍著頭疼開口問母親。

  「她目無尊長又一無是處,根本就不配做我兒的妻子,更不配做我的媳婦!」

  「她是祖父替孩兒所選的媳婦兒。」

  「所以娘才會咬著牙、閉著眼睛委屈你娶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進門,誰知道她進門後犯了七出之條,被休離完全是她自個兒的錯,與咱們無關,你祖父就算地下有知,也怪不了娘和你。」

  「岳母剛去世不久,芙柔的心情難免受到影響,如果因此冒犯了母親或對母親不敬,母親應該要稍微體諒她一下,不該與她較真。」

  「我就是要較真,那丫頭根本就配不上你,如果性子溫良順從也就罷了,但你看看她進門後都做了什麼事?還有在她娘家的時候,又是如何當著紀家人的面駁了你的話,絲毫不給你留面子。」

  「那件事孩兒事後想過了,孩兒也有不對之處,那兩間鋪子畢竟是岳母留給芙柔的,是無可取代的念想,孩兒輕易就開口要芙柔將它們讓出去,的確是孩兒輕率了。」

  「我不想聽這些,總之有她沒有我,有我沒有她,看你是要娘,還是要那個一無是處的媳婦,你自己看著辦!」

  娘的態度堅決,無法說服,他只能去求助於爹,爹倒是替他想了個辦法,那便是讓他分家,另外買間宅子居住。

  可是爹也說了,這麼一來家裡的生意他以後都不得再涉入經營,只能管理屬於自己的鋪子和產業,但能分給他的不會太多,一方面是裴家的產業盤根錯節,不好拆分,另一理由則是畢竟爹娘都要跟著大哥,由大哥為他們養老,家產自然要由長子繼承大部分。

  當時他聽後的心情真的很複雜,雖說他早知道爹重嫡長,偏心大哥,可是過去這麼多年來,他為家中生意四處奔波碌、餐風露宿,可謂鞠躬盡瘁,就連成親隔日一早都為了家裡生意的事,丟下新婚妻子一去便是一個多月未歸家。然而即便如此,在爹眼中還是比不上「嫡長」二字。

  為此,他有些心灰意冷的對爹說了句,「全憑爹做主。」接著又將說服娘同意讓他分家的事丟給爹之後,便輕車簡從的離開家門來沛城接人。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的諸事不順,竟然連個下人都敢對他甩臉子,完全不將他放在眼中。

  李誠,他記住他了,不僅因為他敢對他甩臉子,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確是有手段又忠心,堪稱是個人才。

  說出來其實有些丟臉,他到沛城都經五天了,卻折戟沉沙在李誠這個傢伙手上,至今都沒能見到妻子一面,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做的,竟能將手下的夥計們管理得守口如瓶,讓他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出來。

  除此之外,那間鋪子他也打理得很好,這幾天他看到了,不管是賣南北雜貨的鋪子還是賣吃食的飯館,兩間鋪子的生意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真的讓他有些震驚。

  這樣一個商道高手竟隱藏在沛城這樣一個小城鎮裡,大材小用的埋沒了,他真是覺得很可惜,如果李誠能為裴家所用的話……

  裴晟睿的思緒一頓,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裴家的生意今後都將與他無關了,他還在這邊瞎操個什麼心啊?如果自己真有本事說服李誠改為裴家效勞,說不定他還會被爹或大哥懷疑他安排這個人過去是不是有所圖謀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最後真心換來絕情。

  「二爺,小的張虎。」

  房門外突然傳來僕從的聲音,裴晟睿回神,出聲應道:「進來。」  

        「二爺,小的看見春花了。」張虎推開房門進入廂房後,迫不及待的向他稟報。

  裴晟睿愣了一下,面露不解的問:「春花?」

  「是二少奶奶身邊的丫鬟。」張虎趕緊說明,他忘了二爺和他們這些下人不一樣,不常見的話,不會去記住哪個下人叫什麼名字。

  芙柔身邊的丫鬟?裴晟睿聞言精神一振。

  「然後呢?」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張虎。

  「小的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偷偷地跟蹤她,看見她走入一處衚衕的宅子裡,而後小的詢問了附近街坊鄰居,確定那戶人家是三個月前新搬來的——」

  「肯定是她們!」裴晟睿不由自主的脫口道,突然有種一吐悶氣的感覺。

  「可是小的打聽到的消息裡,其中有兩件事讓小的產生了不確定的疑惑。」張虎接著說道,語帶猶豫。

  「說說看。」裴晟睿隨口應道,心裡已經肯定那屋裡住的就是他的娘子,因而對張虎口中的不確定並不是太在意。

  「第一件事是,那裡的街坊鄰居都說那宅子裡住的婦人是個寡婦。」

  裴晟睿的臉頓時黑了一大半。

  「第二件事是,那是個懷著身孕的寡婦。」

  「你說什麼?!」裴晟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震驚的瞪著張虎。

  「街坊鄰居說那宅子裡頭住的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寡婦,因此小的才無法確定那裡頭的人是不是二少奶奶,也有可能春花那丫鬟被賣了,現在服侍的主子已換做他人。」張虎蹙眉猜測。

  裴晟睿無言以對的瞪著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僕從真是傻得可以。

  他開口說:「你能想到丫鬟換主子的事,為何就沒想過那個孕婦就是二少奶奶,她八成是懷了我的孩子。」

  「啊?」張虎被驚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的說:「可是、可是那街坊上的大娘們都說那婦人已經顯懷,看樣子大約有五個月的身孕啊。」

  「你二爺我成親至今不就是五個多月,還不足六個月嗎?」裴晟睿真想拿棍子把這個傢伙打醒,他以前怎麼從沒發現這傢伙這麼呆、這麼傻呢?

  「啊?」張虎呆呆的看著他。

  「還發什麼呆?快帶路啊!」裴晟睿瞪眼道。

  「是。」

*             *             *

  紀芙柔用完午膳只覺得肚飽眼皮鬆,坐在抄手遊廊下乘涼卻頻頻的打瞌睡,被看不過眼的米嬤嬤趕回屋裡睡午覺。

  只是她才回房上床躺下而已,眼晴都還沒有闔上,就聽見春花又一次的在外頭大喊大叫。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她有些無言的翻了翻白眼,不知道這丫頭這回又是為了什麼事在那邊鬼叫。

  「你這丫頭又喳喳呼呼的做什麼,小姐才剛——」

  外頭接著響起米嬤嬤訓斥的話,但不知為何話說到一半就嘎然而止,沒有半點聲響了。

  紀芙柔等了一會兒,外頭還是一片靜默,讓她不禁懷疑的從床上坐起來,出聲喚道:「米嬤嬤、春花,你們在外頭嗎?」

  「在。」春花出聲應道,聲音奇怪的聽起來有些澀然。「二少奶奶,奴婢可以進來嗎?」

  紀芙柔一時沒注意到她改變了稱謂,應聲道:「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她抬頭看去,然後呆若木雞,因為走進她房裡的人既不是春花,也不是米嬤嬤,而是一個根本不出現在這裡的人——她的前去裴晟睿。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她瞪眼問道。

  裴晟睿沒有應聲,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她隆起的肚子吸引了過去。她真的懷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爹了。

  裴晟睿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有些敬畏的伸手想摸摸她的肚子,他們的孩子,卻讓紀芙柔伸手「啪」的一聲,直接將他的手給拍了開去。

  他抬頭看向她,就見她怒目橫眉的瞪著他,冷冷地說——

  「我問你,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還有,別動手動腳的,咱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休書不是我寫的,不算數,所以你還是我的妻子。」裴晟睿無比認真的看著她說。

  「放屁!」紀芙柔氣沖沖的脫口道。

  裴晟睿瞬間挑高了眉頭。

  「你當著許多人的面說過要我交出鋪子,不交就休妻,結果我沒交,你休妻,理所當然。」紀芙柔不介意幫他恢復記憶。

  「我說話不算話,反悔了。」裴晟睿毫無負擔的食言而肥。

  「你說什麼?!」紀芙柔吃驚不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說我反悔了。」裴晟睿毫不猶豫的重複。

  「你怎麼能這樣?」紀芙柔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寧願不當君子,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裴晟睿一臉正色的道。

  「所以你是為了孩子才反悔休妻這事?」紀芙柔雙手盤胸的質問道。

  「我從沒想過要休妻。」裴晟睿搖頭道。

  「騙誰?」紀芙柔嗤之以鼻。「當初聽到你說要休妻的人可是不少,要我傳喚證人嗎?我這宅子裡就有兩個。」

  「我當時是因為心煩又生氣,才會想用最簡單的邊法解決糾紛。」

  「你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要我將我娘留我的鋪子交岀去?你認為那只是單純的兩間鋪子,裴家萬貫家財,產業和鋪子多不勝數,娘留給我那兩間鋪子你根本就看不上眼,別人想要施捨岀去就算了,是嗎?」

  「是我想岔了,對你而言那不只是兩間鋪子而已,而是岳母對你的疼愛,你對岳母的念想。想明白之後,我也覺得很後悔,想等到回家後再與你道歉,沒想到——」

  「沒想到我已被休離,再與你裴家沒有任何關係。」紀芙柔接話道。

  「那紙休書不算數。」裴晟睿搖搖頭,堅定不移的看著她強調:「你嫁給我就是我裴晟睿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我不想做你的妻子。」

  「咱孩子都有了,別胡鬧了。」裴晟睿耐著性子對她說道。

  「誰跟你胡鬧了?」紀芙柔撇唇道。「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不愁吃穿用住,為何要做你的妻子,被你的丫鬟挑釁瞧不起,被你頤指氣使,還要被看我不順眼的婆母隨意踐踏發作?」她問他。

  「娘做了什麼?」裴晟睿眉頭緊皺。

  「也沒做什麼,就是在一群下人面前發落我,連個理由都沒有就叫我跪下而已。」紀芙柔聳肩道。

  裴晟睿臉色難看,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娘就真的太過分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澀然的開口,「我不知道娘會這麼做,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因為咱們會搬出去住,不再與爹娘同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紀芙柔愕然不解。

  「爹已經同意讓我們分家。」

  紀芙柔呆了一瞬,這也太突然了吧?不對,不只是突然,而是怪異,在這極為重視孝道的時代裡,父母在都不遠遊了,又怎會在父母都健在,兄弟間也相安無事的情況下分家呢?這太奇怪了。

  「出了什麼事?」她問他。

  「沒有。」  

        「沒有的話為何會分家?又不是家裡地方小住不下了,你一個人能佔多大的空間,又能吃多少糧,為什麼好端端的要你分家?」

  「要分家的人是我。」

  「理由呢?」

  裴晟睿沉默不語。

  見他悶不吭聲的,紀芙柔有些不爽,故意聳肩道:「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咱們已經毫無關係,也不關我的事。」

  裴晟睿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本來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的,但想了想,又覺得即便他不說,只要她繼續當他的妻子,做裴家的媳婦,早晚她都會從娘的態度和別人口中得此事,便也就罷了。

  「娘說她無法與你和平共處,所以咱們才要分家搬出來住。」他委婉的將原因告訴她,沒說娘的原話是「有她沒有我,有我沒有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所以你是為了我?」紀芙柔驚愕的看著他,感覺心裡好像有道牆正在龜裂中。

  「你是我的妻子,是這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如果娘真的無法和你相處,咱們搬出來就是。」裴晟睿冷靜的說。

  瞬間,紀芙柔似乎聽見自己的心牆轟然一聲倒塌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8-9-29 0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複合訴衷腸

  婆媳關係向來是千古難題,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亦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解,所兩個女人中間那個男人的態度極為重要。

  現代人就不需要多說了,因為自由戀愛結婚,所以取決於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挑到一個沒肩膀的男人嫁是自己眼光差,怪不了別人。

  可是這古代就不同了,先不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了,光是尊長、孝順這四個字就足以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可是裴晟睿竟然願意為了她背上不孝之名選擇分家,這叫紀芙柔怎能不動容呢?

  紀芙柔神情複雜的看著他好一會,這才緩聲開口道:「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做,只要認了那紙休書,再娶一個你娘中意的姑娘為妻就行了。」

  「我已有妻子,只要她沒對不起我,今生今世我必不離不棄。」裴晟睿直視著她的雙眼承諾。

  紀芙柔已沒了心牆防衛的心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覺得他真的很會說情話,偏又用著一臉正經八百、認真嚴肅的表情,讓她想開口質疑他或是反駁他都覺得是褻瀆。

  可是有些話她覺得還是得先與他說清楚才行——如果他們倆真要繼續做夫妻,一起過一輩子的話。

  「你應該知道我與我爹的事,我爹寵妾滅妻,讓我娘受辱一輩子,委屈一輩子,痛苦一輩子,我發過誓絕對不會讓自己過上那樣的生活。」她沉聲說道。

  「我不是岳父。」他告訴她。

  「卻是個有本事三妻四妾的男人。」她接話。

  裴晟睿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道他孩子的娘有所要求,便開門見山的對她說:「你想要我怎麼做,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說了你就會答應,就會做到嗎?」她看著他的雙眼問他。

  「你可以說說看,不說又怎會知道我能否做到?」他坦蕩回視。

  紀芙柔對他沒有在她連什麼事都還沒說出口前,就大包大攬的滿口應下這一點感到很滿意。

  她點點頭,開口告訴他,「我要的是一夫一妻,沒有第三者的婚姻關係與生活。」

  裴晟睿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應道:「可以。」

  「你不必勉強,合則聚不合就散。」

  「我沒勉強,我只是在想通房丫頭算不算是你所說的第三者?」裴晟睿說。

  「當然算!」紀芙柔忍不住瞪眼道。

  「我回去就安排紫菱和紫芯嫁人。」裴晟睿點頭道。

  「你不會捨不得嗎?」紀芙柔似笑非非笑的挑眉問他。

  裴晟睿一臉不懂她怎會這麼問的表情,說:「她們是丫鬟。」

  紀芙柔登時無言以對,這時代的丫鬟奴僕果然是沒人權的啊。

  「除此之外呢?你還有什麼要求?」裴晟睿接著問她。

  紀芙柔沒和他客氣,直截了當的說:「我想住在這裡,不想回慶州。」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點過分,所以接著解釋道:「既然你娘這麼不喜歡我,我還是住遠些讓她眼不見心不煩,沛城距離慶州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快馬加鞭一天便可到達,若是以後慶州裴家中有什麼事,咱們在這兒距離不遠,也不至於會顧不到。」

  「好。」裴晟睿毫不猶豫的點頭。

  「嗄?」他的同意給得太輕易,讓紀芙柔有些錯愕,又有些不真實。「你同意?」

  「我同意。」他再次點頭。

  紀芙柔呆呆的看著他,感覺有些難以置信,他怎會想都沒想就同意這乍聽之下好像是讓他入贅的要求呢?

  「你確定這事你能做主,爹娘不會反對?」裴家有得是錢,讓兒子在成親後隨媳婦住到媳婦家裡去,他們丟得起這個臉,真能同意嗎?

  裴晟睿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迷惘,他問自己,爹娘他們會反對嗎?娘應該會很生氣,至於爹……

  他回神,深吸一口氣後,看著她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太生氣。」

  「什麼事?」紀芙柔有些防備的看著他,心想他該不會給她顆甜棗之後打她一巴掌吧?

  「這次咱們單分出來,爹分給咱們的家產恐怕不會很多。」

  紀芙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奇的問他,「不會很多是多少?」

  「一成不到或者是更少,所以你別生氣。」

  紀芙柔聞言,心情其實沒有太大的起伏,因為她根本就沒想過要裴家的家產,不然當初她也不會自請下堂又走得如此乾脆了。

  可是看著用一臉漠然表情說著這些話的裴晟睿,她忽然又覺得有些生氣。

  雖說她在裴家待的時間並不長,但裴家兩房共兩位老爺、五位少爺,就只有裴晟睿這位二少爺終日為家族生意在外奔波碌,天天不著家。這樣的他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這苦勞的份上,不多分他一些,至少也該平均分配,分得五分之一,也就是兩成的家產吧?倘若他們是從上一代分起,那麼大房所得二分之一的三分之一也該有二成才對,怎麼裴晟睿卻連一成都拿不到?這是什麼道理?

  等一下!「這一成是大房二房加在一起,裴家現有產業的一成,還是大房二房分家後的一成?」她問他。

  裴晟沉默了一下才緩緩的開口,「分家後的一成。」

  紀芙柔不敢相信的瞠大雙眼,道:「也就是說是現在裴家所擁有的產的二十分之一不到?」

  裴晟睿面無表情的點頭。

  紀芙柔氣到都快得內傷了,她問他,「你爹娘為什麼這麼偏心?」

  裴晟睿無話可說。

  「你不生氣嗎?」紀芙柔又問他。

  裴晟睿默然無語。

  紀芙柔突然就覺得很心疼,為他感到不值與難過。

  「一成就一成,不給也行,反正咱們用不著也不需要。」她冷哼道:「咱們有我娘留給我的這兩間鋪子就足夠了,不需要幾年,咱們不靠他們,憑咱們夫妻倆同心協力也能賺到足以與裴家比肩的財富。你等著看吧,我說到做到!」她信誓旦旦的說。  

  裴晟睿被她的大言不慚逗笑了,「我很好奇誰給你這個自信?」

  「我的自信來自於我自己,不需要人給。」紀芙柔驕做的抬高下巴。

  裴晟睿失笑的搖搖頭,根本不信她所說的話。

  「不信?」紀芙柔挑高眉頭,「那你去問問李誠大叔吧,問他我的自信來自於何處,問他我剛才所說的話是不是在開玩笑,問他我是否能做到我所說的賺到足以與裴家比肩的財富。」

  「李誠是個有能力的,所以是他給了你自信?」裴晟睿猜測道。

  「你去問他吧,不然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紀芙柔搖頭道。

  「好,我會問他。」裴晟睿輕聲說,一頓後正色的問她,「咱們這樣算是重歸於好,和好如初了?」

  紀芙柔看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決定看在他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的份上放他一馬,不再為難他。

  「那我可以摸摸咱們的孩子嗎?」裴晟睿將目光移到她隆起的肚子上,希冀的問道。

  紀芙柔失笑的將肚子挺向他,柔聲應允,「摸吧。」

  裴晟睿成功的追回妻子後,又在沛城待了三天才起程回慶州去處理分家的問題。

  這三天是他夫妻倆自成親後第一次真正長時間的和平相處,期間沒有心機丫鬟從中作搞破壞,也沒有婆婆對媳婦的各種不滿挑剔與抱怨,有的只有米嬤嬤笑盈盈的臉,秋月不斷鼓搗岀來的各種吃食,和春花盡心儘力的服侍。

  過去這三天,裴晟睿過得無比舒心,雖然只有三天,卻已讓他有了戀家的感覺,在要離開時,產生了依依不捨、不想出門的情緒。過去每回他要出遠門時,可是一次都不曾有過這種捨不得的感覺。

  為何會有這樣的差別呢?

  他想來想去,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已對紀芙柔這個妻子完完全全的上心了,而且前後只花三天的時間。

  想想真的有些不可思議,但又覺得理所當然。

  過去由於他幾乎都不在家的關係,與她相處的時間不多,又從母親與貼身丫鬟那裡聽了一堆關於她的批評,早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本就從未真正的了解過她。

  可是這三天的朝夕相處,卻讓他親眼見到她的性情與品性,他又怎麼可能會不被她所吸引呢?

  他的妻子根本不像母親所說的軟弱、膽小、沒主見,更不像紫菱和紫芯所說的慣會用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威脅人以達到目的,芙柔是個堅強、獨立又有想法,不屑與人耍心機,喜歡直來直往的人。

  像她這樣的個性或許容易在無意間得罪人,但不會令人不喜,而且肯定吸引到的都是一些正直且光明磊落的人與她相交,他真的覺得這樣的她很好,他很喜歡。

  除此之外,她在商道上的一些獨特見解也令他相當的意外與震驚。

  他真的作夢都沒想過,李誠打理的那兩間鋪子生意會這麼好,並不是李誠的功勞,而是完全聽從他妻子這個主子所下的決策才有今日這樣的結果,而且為期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兩間鋪子的收益就已經翻倍。

  當時聽到這件事時,他很沒用的瞬間倒抽了一口涼氣,只有真正做過生意的人才會明白收益翻倍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他的妻子是一個經商奇才,是一個胸有丘壑的奇女子,這也難怪她當初會發下豪語,說不需要幾年,他們夫妻就能靠自己賺到足以與裴家比肩的財富。

  總而言之,他真的很慶幸自己堅持不肯聽從母親之命休妻這件事,更慶幸自己沒有猶豫拖延,立刻就排除萬難前來尋她複合,能夠肯定的許諾她想要的未來,讓她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求和。

  現在他只需要回家和爹娘把話說清楚,把分家的事落實就行了。

  至於爹娘要怎麼分配家產,願意分給他這個兒子多少,他已經不在意,也不會再力父親的偏心而感到傷心或失望了,因為芙柔說的對,他們用不著也不需要,他們可以靠自己賺到一切,擁有一切。

  他相信憑著他們夫妻倆的努力,將來他們兒子所擁有的絕對不會輸給裴家那些堂兄弟們。

  未來他會為自己的家努力,為他的妻子也為他們的孩子而努力。

  說到孩子,這真是個甜蜜的驚喜,他也不過在成親那一晚和她親近了一回,沒想到送子娘娘就為他們送來了這麼一個孩子,這也證明了他們倆天生註定就是夫妻,誰也折散不了這個緣分。

  想著妻子,想著孩子,真是愈想愈思念。

  過去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是個兒女情長的人,沒想到不是不會,而是還沒遇見能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紀芙柔,他的妻子,他心之所向。

*             *             *

  「小姐?小姐!」

  「啊?什麼?」紀芙柔被耳邊傳來的高聲叫喊嚇了一跳,茫然抬頭看向坐在她面前的李誠。

  李誠無奈不已,不知他家小姐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直神遊於物外?這情況發生在他說話時也就算了,怎麼小姐連自個兒說話都能說到一半就恍神了?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小姐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李誠問道,認真的說:「如果小姐今天真的沒心情與小的討論生意上的事,小的可以明日或改天再來。」

  「沒有、沒有,我沒事。咱們剛剛說到哪兒了?」紀芙柔趕緊搖頭,怎麼好意思說她是在想老公了呢?

  距離裴晟睿離開已經過了六天,扣去一天路程的時間,他回到家已經整整五天了,分家的事也該處理得差不多了吧?

  裴晟睿說過,既然他們這裡沒有任何意見,全憑爹娘兄弟那邊說了算,那麼他回家後只需要讓父親請幾個德高望重的耆老到家裡做見證人,再到官府辦個手續就行了。

  家裡需要收拾的除了衣服和過去他在外行走時所買的一些具有紀念性的東西之外,也沒什麼要收要搬的,所以估計五天之內就能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七天後就能回來。

  換句話說,他今天有可能回來,若是沒回來,最遲明天她也一定能見到他就對了。

  想到這兒,她的心臟忍不住怦怦跳,情不自禁的對未來充滿期待,這也才會在和李誠說話時不時的走神,因為他們討論的雖是生意上的事,卻是關乎未來,也關乎到他。

  「說到要開分店的事。」李誠回答道。

  紀芙柔點頭,她想起來了。

  「大叔對這事有什麼看法?」她問他,不敢再分心。

  「小姐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想和王二爺合夥,之前小姐不是說還不到開分店的時候嗎?」李誠不解的問。

  「之前我會這麼說是因為咱勢弱,我不想與人合夥,免得在利益上發生糾紛時,咱們只能吃虧,所以我才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紀芙柔對他說。

  「因為有姑爺在嗎?」

  紀芙柔不避諱的點點頭,道:「還有他身後的裴家可以讓咱們借勢,所我才改變了主意。」

  「可是如果有姑爺和裴家在,咱們又何必要與別人合夥做生意,咱們自己有銀兩和靠山,自個兒開分店就是。」李誠依舊不明白。

        「我防的就是裴家。」紀芙柔直言道。

  「啊?」李誠呆了一呆,「小姐的意思是……姑爺?」

  紀芙柔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卻嚴肅的對他聲明道:「大叔,裴家是裴家,裴晟睿是裴晟睿,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如果我真要提防裴晟睿的話,當初我就不會答應與他複合了。」

  「小的知道了。」李誠一臉正色的點頭道。

  「我會說他們兩者不能相提並論是因為裴晟睿這回回慶州,就是回去分家的,以後咱們與慶州裴家是兩家,懂嗎?」紀芙柔進一步解釋道。

  「這是真的嗎?」李誠聞言瞪大雙眼。

  「是真的。」

  「難道是裴家老爺和太太的身子……」李誠露出驚愕的神情。

  「他們都活得好好的,身子健康得再活十幾、二十年也沒問題。」紀芙柔哭笑不得的說,沒想到他會聯想到那裡去。

  「那怎會突然分家呢?」李誠感到疑惑。

  「簡單說,因為有人看我不順眼,所以決定眼不見為凈。還有,這分家只將你家姑爺單分出來而已,裴家整體不變。分得的財產根據種種原因,不足裴家所有產業的二十分之一。」紀芙柔平靜地陳述。

  李誠忍不住皺起眉頭,「據小的所知,裴家老爺這一輩共有四兄弟,兩嫡兩庶,庶子早已分家,現今的裴家裡有兩位嫡出的老爺,兩房加起來共有五個兒子,這分給姑爺的分怎會只有二十分之一呢?」

  「是不足二十分之一。」紀芙柔糾正道。

  「怎會如此?小姐可知原因?」李誠蹙眉問道。

  「原因?偏心罷了,能有什麼原因?紀芙柔撇唇嘲諷道。「算了,反正我們不貪圖那些東西,要銀子我們自己賺,要莊子、鋪子我們賺錢後自己買,我就不信靠我和裴晟睿,以及大叔你們大家的幫忙,咱夥同心協力一起努力會拼不出一個錦繡未來!」

  「小的始終相信小姐能夠創造奇蹟。」李誠一本正經的點頭道。

  「我倒沒想過要創造奇蹟,只想讓跟著我的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紀芙柔說。

  「現在這樣子就很好了,大夥都很感激小姐給他們這麼高的工資,不是說要報答小姐,就是說要對得起小姐給的這份工資,一個個都拚命般的認真工作,讓我省事不少。」李誠提起這事就笑容滿面。

  紀芙柔失笑,覺得這時代的人真的很純樸。

  「你瞧,大家都這麼同心協力,咱們還愁未來會過不上好日子?會拼不出一個可以與裴家比肩的大商豪嗎?」她可是充滿信心呢。

  李誠光是用想的,就有種豪情大發的感覺。「小姐需要小的做什麼,請小姐儘管使喚。」他有些激動地道。

  「大叔放心,你可是咱們家的大總管,有事我當然會找你,不會跟你客氣的。」紀芙柔笑道,一頓後又換上認真的神情對他說:「大叔,你以後在我面前別自稱小的了,你是嬤嬤的兒子,是我娘的奶兄,可以說算是我舅舅,而且娘生前不是已將身契還給你們,你們現今都已是良民,所以大叔自稱我就行了。」

  「小的都習慣了。」李誠不在意的說。

  「習慣了可以慢慢改。」

  「好,小的——」一頓,李誠搖頭失笑的改口道:「好,我盡量。」

  「這就對了。」紀芙柔讚許的笑了笑,「咱們言歸正傳,你問我為何改變主意要和王二爺合作?因為我得未雨綢繆,既然我對咱們家的生意前景充滿信心,自認肯定能與裴家比肩,甚至超越裴家,現今所擁有的,到時候難保不會有人仗著長輩或兄弟的身分,眼紅的將手伸到咱們這裡來想分一羹,可倘若這生意是咱們與別人合股的,除了咱們之外,還有別的東家,他們要分一杯,還得看合夥的東家答不答應。」

  她輕嘆一聲後又道:「原本我是不會計較這些的,畢竟我的孩子也姓裴,都是自家人,可是看他們分家的方式,著實令我心寒,這心也偏得太過分了,我真的不得不防。」

  李誠沉默了一下,問她,「這事小姐可曾與姑爺商量過?」

  「我會與他說,但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這姑爺心裡恐怕會心生不悅。」李誠擔憂道。

  「不會,他也知道他父母偏心太過,為了我們的孩子,他會理解我選擇這麼做的理由。」紀芙柔搖頭道。

  「那這件事要不要等姑爺回來之後,小的——」李誠頓了頓,改口道:「我再約王二爺談合夥的事,也讓姑爺一同出席參與?」

  紀芙柔盡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可以。」

  「那麼不知姑爺何時會回來?」

  紀芙柔不由自主的微笑,開口答道:「明日。」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16:5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