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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晴 - 好運閨女(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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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3:31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稍晚一些,襄夷公主等人方才告辭離開。
  今日靖遠侯府一日行,襄夷公主是滿意的,紀凜神色淡然溫煦,看不出異樣。只有曲瀲忍不住暗搓搓地想著先前襄夷公主去找袁朗時是不是又惡女硬上弓了,因為袁朗送他們出門時,襄夷公主暗示了一句,讓袁朗的神色有些不好。
  靖遠侯世子看著就是個重視規矩禮儀的有德君子,公主兇猛,估計又做了什麼讓他承受不住的事情。
  在路口的時候,紀凜和曲瀲便和襄夷公主分手,襄夷公主要回宮了。
  襄夷公主覺得今天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是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心情頗為愉快,下車的時候,還有心情輕輕地掐了下曲瀲嫩嫩的蘿莉臉,笑道:“果然一遇到曲妹妹就有好事,真是太謝謝你了,改日我出宮後,再來找你玩啊。對了,瀲妹妹喜歡什麼儘管和我說,改日我讓人尋了過來送你玩兒。”
  心情一高興,襄夷公主就喜歡當散財童女,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素來大方。
  紀凜的臉色一下子陰了,差點當場變臉,人格轉換。
  襄夷公主發現他的眼神突然從溫煦和善變成了惡鬼一樣恐怖,頓時從妄形中回神,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無論平時紀凜笑得多和善溫良,但她對紀凜還是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懼怕,這種懼怕緣於小時候差點被他弄死時的那種驚懼,也因為那次,她和表哥才知道這人是世間難容的雙面人,而她當時差點被嚇壞,被表哥安撫了許久,才走出當時的陰影,也讓她從此對表哥十分的依戀,長大後甚至堅定不移地想要嫁給他。
  想到這裡,襄夷公主心裡也有幾分不滿,若非他當年將她害成那樣,她長大後會那麼堅定不移地想嫁給表哥麼?只是想到那時候的事情,她又只能灰溜溜地承認,是她自己嬌縱任性,才會導致那樣的結果。
  “你、你看我作甚?我喜歡曲妹妹不行麼?”襄夷公主有些色厲內荏,攬著曲瀲的手又緊了緊。
  曲瀲奇怪地回頭,看到少年溫煦和善的神色,不明白襄夷公主怎麼了,不過她終於可以肯定,襄夷公主對紀凜的感情頗為奇妙,明明有時候畏懼,但是有什麼事情,第一個又想找他幫忙。
  作為宮裡備受寵愛的公主,這很不正常,讓曲瀲覺得應該是他們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等送走了襄夷公主後,紀凜的神色越發的柔和了,對她道:“瀲妹妹,我先送你回家吧。”
  曲瀲點頭,見傍晚的氣溫降低了許多,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單薄,忙道:“你也進馬車來吧。”
  這麼說的時候,曲瀲根本沒有什麼羞恥感,可是當看到少年紅了臉,她才反應過來,心裡直想喊臥槽。她真的很單純地關心他啊,什麼孤男寡女的,她才十三歲,好不好?而且這是她男朋友好不好?
  不過少年還是紅著臉上車了,動作很帥氣利索。
  “好像天氣變涼了。”曲瀲怕他多想,解釋道:“外面的風大,明明中午時太陽那麼好,可是這會兒卻有些涼,所以……”
  紀凜微笑地傾聽著,等她解釋完後,溫聲道:“瀲妹妹是不是覺得冷了?”說罷,便探手拉開馬車車廂裡的一個暗格,裡面放著一件男式披風,他體貼地將之披在她身上。
  曲瀲:“……”算了,讓他誤會好了。
  馬車緩緩前行,等離開了靖遠侯府巷子不遠後,便漸漸地聽到了街道上的人聲。
  曲瀲覺得和他倆倆相對不說話十分尷尬,便鼓起勁兒來找話說,“紀哥哥,我覺得襄夷公主似乎有點兒……敬重你。”
  紀凜一雙清潤的眸子溫和地看著她,在這樣的眼神下,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想要將心中的想法傾述出來。
  等她說完,紀凜輕描淡寫地道:“我和阿朗、公主小時候就認識了,以前只是在宮裡見過面,並不怎麼熟悉,後來有一年元宵燈會,我、阿朗、襄夷公主因為意外被人販子擄走,經歷了這次的事情,我們才熟悉起來。”說罷,他又對她道:“襄夷公主要喊祖母一聲姑祖母的,時常來府裡玩,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你也知道,襄夷公主惦記著阿朗,我不過幫她掩飾了幾回罷了。”
  曲瀲聽著,笑道:“那可真是緣份了。”
  他笑了下,卻又搖頭歎道:“這種緣份……不要也罷。”
  “嗯?為什麼?”曲瀲歪著腦袋看他,總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沒有說,而且能讓這個性格如此溫和的少年說出“不要也罷”的話,看來這緣份還真是孽緣的多吧。
  見她歪著腦袋的可愛樣子,小小的一團,紀凜心中越發的柔軟,伸手過去摸了下她的腦袋,見她沒有拒絕的樣子,頓時心中一喜,不禁想要更多地碰觸她,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她以為他是孟浪之人。
  不過很快地,他便如願了。
  當馬車突然搖晃起來,曲瀲毫無防備之下身體往前撲,便被對面的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抱到了懷裡。她再次聞到他身上那種清清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頓時心跳有些快。
  “瀲妹妹……”
  曲瀲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雙手摟上人家的腰,竟然做了這麼厚臉皮的事情,頓時有些窘迫,正尷尬地想要退開來時,馬車停了。
  紀凜臉上的笑容斂去,眸色有些沉,問道:“怎麼回事?”
  常山在外面回道:“世子,是一名醉漢突然從巷子口沖出來差點被車子撞到,沒什麼事情。”
  聽罷,紀凜微微皺了下眉頭,正要說話,突然又聽常山咦了一聲。
  “什麼事?”
  “世子,屬下好像看到三爺了。”常山低聲說道。
  紀凜神色微凜,拍了拍曲瀲的背,將她扶正後對她道:“瀲妹妹,我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可行?”
  曲瀲見他神色凜然,知定是有事情,忙點頭,很是識大體地道:“嗯,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紀凜見她乖巧可人,臉色稍緩,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下車。
  曲瀲撩起車窗的五彩錦緞簾子,發現馬車此時就停在了一處街邊,然後看到紀凜帶著常山拐進了不遠處的一條胡同。她先前也聽到了常山的話,心裡琢磨著那“三爺”不知是不是紀三老爺。
  淑宜大長公主共育有三兒一女,其中兩個兒子和女兒俱已成親,最小的兒子曲三老爺聽聞今年不過二十,還未成親,且常年不在京城,對外的說法是不喜拘束,在外遊山玩水去了,一年難得回京一次,世人很少能見到他。
  這一年,曲瀲常進出鎮國公府,和紀語也混得極熟了,從紀語那裡知道,曲三老爺現在應該不在京城。
  如果常山說的“三爺”真的是曲三老爺,那曲三老爺明明回京了,為何卻不回家呢?
  曲瀲等了半個時辰,方見紀凜他們回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紀凜有些歉意地看著她,明明是要送她回府的,卻不想半途遇到事情,讓她多等了半個時辰。
  曲瀲很是善解人意,並未怪罪,只道:“事情辦完了麼?”她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又恢復一派的溫煦淡然,也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情如何,有沒有將事情解決完。
  “差不多了,瀲妹妹不必擔心。”
  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曲瀲體貼地沒問。
  等回到雙茶胡同後,曲瀲被丫鬟扶下馬車,朝送她回來的紀凜致謝。
  馬車車簾放下,不再見曲瀲的臉後,紀凜臉上的笑容變淡,曲起手指搭在膝蓋上,皺著眉,眼裡一片深思。
  回到家後,曲瀲很快便將這事情拋到腦後了。反正現在她還沒嫁到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是她該關心的。
  “回來啦?”曲沁正在廊廡下逗著那只鷹,見妹妹回來,朝她微笑喚了一聲。
  曲瀲走過來,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親自去喂金烏,邊喂邊和姐姐說話,將今日陪襄夷公主去靖遠侯府的事情說了,最後總結道:“襄夷公主看來是下了決心的了,聽她的意思,宮裡的太后和淑宜大長公主都被她說服了,怕是很快便能如願了。”
  曲沁回想了上輩子的事情,可惜那時候她嫁到五皇子府,整天防備著五皇子,日子過得步步艱難,整個人心力交瘁,無瑕他顧,等皇上給襄夷公主指婚的消息傳來後,才知道她的歸宿。
  “希望如此吧。”
  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曲瀲懶得再琢磨了,笑道:“姐姐,今兒出門前,我府裡的管事說,澤堂嫂有身子了,可有這回事?”
  “是啊,母親說,過幾日讓我們帶禮物去榆林胡同那兒探望,你近來應該沒事吧?”
  “沒事,放心吧!”曲瀲笑嘻嘻地保證道。
  過了兩天,曲瀲隨母親、姐姐一起去了榆林胡同。
  曲澤作為曲家長房嫡長子,婚事拖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著落,娶的是穆閣老的孫女,於今年六月初時完婚。當時去喝喜宴,曲瀲差點沒被熱得汗流浹背,再看新娘子穿著那厚厚的嫁衣,第一次知道為何多數婚期都定在春秋兩季了,除非真的是碰到和八字相合的好日子,才會選擇夏天。
  穆氏進門三個多月便懷上了,曲大太太高興得不行,還沒有坐穩胎,便忍不住和親朋好友透聲了,等坐穩胎後,怕是要宴請親朋好友過府來聚聚。不過眾人也能理解曲大太太的心情,畢竟長子都拖過二十歲了才成親,曲大太太也是盼著抱孫子盼了好幾年了。
  今兒來曲家的人都是曲家的姻親,極是熱鬧。
  穆家的人也來了,曲瀲和姐姐剛給在座的長輩們見禮時,便被穆夫人熱情地拉住了手。
  “明年便是二姑娘的婚期了吧?四姑娘呢?到時候我們可得來熱鬧熱鬧才行。”穆夫人笑著對季氏道。
  她言語親切,很容易便讓季氏產生好感,當下季氏也道:“明年過了三月三便是沁兒出閣的日子,瀲兒還未定,到時候還要看鎮國公府那裡的意思。”想到兩個女兒很快便要出閣了,季氏神色有些黯然。
  穆夫人頗為理解地道:“咱們作娘的就是這樣,閨女千呵萬寵地養大,等她們到了年紀,還要操心她們的婚事,嫁了捨不得,不嫁更要煩惱,真真是操碎了一顆心。只盼著她們成了親後,和女婿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便足夠了。”
  季氏深以為然,覺得穆夫人簡直是知音。
  這時,旁邊有人插話道:“穆嫂子,你這話雖然說得對,不過你卻不用操心,我這小姑子是個疼人的,澤兒媳婦嫁過來,她疼都來不及。”
  說話的人是曲大太太娘家嫂子方二太太,她今兒打扮得頗為醒目,帶了女兒方雅嬌過來,見眾人看過來,朝眾人笑了笑。
  “那是,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如今她還懷了身子,可將我激動壞了。”曲大太太笑呵呵地道。
  穆夫人看了眼爽利的方二太太,笑了笑沒說話。
  在廳堂坐了會兒,姑娘們便被帶去隔壁的花廳去說話了。
  曲瀲依然和方雅嬌坐在一起,畢竟今天來的就只有她們幾個同齡的姑娘,方雅嬌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身上的書卷氣極濃,看著就是個詩書陶冶出來的氣質型才女,不過冷淡的模樣讓她顯得有些清高。
  曲瀲見她此時不情不願地看著自己,但是就是端著架子不說話,便朝她呵呵了一聲,低頭吃點心。
  萬能的“呵呵”果然讓方雅嬌臉色有些變化,沒辦法,曲瀲半掩著臉,那呵呵一聲,簡直是開了群嘲技能,讓人心裡莫名地憋了股火氣。
  曲瀲見她神色不好地盯著自己,決定不為難她了,便道:“上回和方妹妹說的針法,不知方妹妹學得如何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雅嬌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方才不甘不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很醜的荷包,鵝黃色底、青色的歪歪扭扭的線,看不出繡的是什麼圖案。
  曲瀲取來一看,繼續對方雅嬌如此反應:“呵呵。”
  方雅嬌炸毛,“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又不是專門的繡娘,我祖父說姑娘家對女紅略通便行,不需要太過為難自己。”她很驕傲地抬出自己的閣老祖父。
  曲瀲淡淡地道:“可方妹妹這還達不到略通的程度吧?”
  方雅嬌神色變得更難看了。
  曲瀲將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後,方才讓旁邊伺候的丫鬟去取了針線過來,溫聲細語地道:“方妹妹,你這針走線錯了,你瞧,應該這樣來……”
  等看到曲瀲飛針走線,不過一會兒便繡出了幾朵疊在一起的栩栩如生的梅花時,方雅嬌臉色大變,取過來仔細瞧了瞧,發現這梅花不僅精緻,更是韻味十足,有些不甘地道:“曲姐姐的丹青應該很好吧?”
  曲瀲謙虛地道:“略通略通。”
  方雅嬌:“呵呵。”
  下針之前,多數要畫花樣子,若是沒有好的花樣子,根本不能繡出好的繡品。所以很多出色的繡娘,大多數眼界都不錯,更是精通丹青。
  繼續將方雅嬌欺負得不要不要後,曲瀲便完成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愉快地和她姐去看大堂嫂穆氏了。
  “你又欺負方姑娘了?”曲沁寵愛地捏捏妹妹的臉,剛才的事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好笑。
  “哪有,我不過是受了方二太太的囑託教導她女紅罷了。”曲瀲一副正經相,“既然要教,自然要嚴厲一些,我可是很負責的。”
  曲沁被她逗得不行,若是以前,她也以為妹妹是真心誠意教的。可是看到方雅嬌每次被妹妹氣得炸毛,便知道妹妹又促狹了。不過誰讓方雅嬌先前那副瞧不起妹妹是草包的模樣太過氣人,不怪妹妹欺負她了。
  曲沁摸摸妹妹的腦袋,沒再說什麼,和她一起進了房去探望穆氏。
  穆氏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傳統女性,容貌只堪稱清繡,但才情極好,嫁入曲家後,和丈夫琴瑟相合,夫唱婦隨。見姐妹倆進來,忙讓丫鬟上茶,笑著對她們道:“上回聽瀲妹妹說喜歡我這兒的蜜餞,今兒我娘家送了一些過來,到時候瀲妹妹便帶罐回去吧。”
  曲瀲歡喜地笑道:“那就謝謝嫂子了。”
  在榆林胡同待了半日,季氏方帶著兩個女兒離開。
  剛回到家不久,卻聽管家來報,餘長昊過府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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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聽說餘長昊來了,曲瀲頓時看向自家姐姐的表情很是促狹。
  季氏卻頗為重視,在她的想法裡,她禮待女婿,恨不得掏心掏肺出來讓女婿感覺到她的好,目的也是想讓女婿將來也能善待她的女兒,雖然很直白,卻是一個母親最真摯的心思。
  對此,曲瀲和曲沁嘴上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心裡頗為感動的。
  “余公子怎地來了?”季氏有些奇怪地詢問來稟報的管家,“可是有什麼事情?”
  管家答道:“屬下不知,余公子神色有些不對,似是有什麼急事。”
  若是沒有什麼急事的話,餘長昊也不會親自過來一趟了。
  聽罷,季氏心裡一緊,忙讓人將餘長昊請去廳堂稍坐喝茶,母女三人整理了儀容後,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去見客。
  因為兩家已經定親,所以規矩也沒那麼多,並不需要再設屏風。所以這回曲瀲倒是在近距離中看了一遍餘長昊,他濃眉大眼,生得很是英俊周正,不過和紀凜、周琅他們比起來還是稍遜一些。然而他的眼神十分清正、舉止有世家教養出來的氣質,倒也不算差。
  當然,還得她姐姐滿意才行。
  曲瀲想著,偷偷地瞄了姐姐一眼,見她低眉信目,舉止沉穩,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平淡得仿佛見的是一個與她無關的人,沒有絲毫姑娘家見到未婚夫該有的期待羞澀。曲瀲看得想歎氣,她姐姐果然是隨便什麼人都好,能嫁出去不連累到家人便行。
  見季氏進來,餘長昊忙起身行禮,抬頭的時候視線不免在季氏身後兩個姑娘身上多停留了下,如此自然也看到曲家姐妹倆。曲瀲年紀雖小,但她的容貌最是精緻嬌美,容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那種類型,很是惹眼。不過餘長昊只看了一眼,目光便留在安靜沉穩的曲沁身上了。
  曲瀲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偷笑,心裡對餘長昊的反應有些滿意。
  “余公子請坐。”季氏坐在首位上和餘長昊寒暄片刻,方問他的來意。
  定親了,便要避嫌,在這方面,余家和曲家都做得很好。倒是曲瀲在曲家上下寵愛和淑宜大長公主睜隻眼閉隻眼中,和紀凜三天兩頭地見面,互贈禮物。相比之下,曲沁和餘長昊那真真是規規矩矩的。
  餘長昊也不囉嗦,他眉峰微鎖,用一種擔憂的語氣道:“昨日侄兒收到了家中的來信,得知父親身體有恙,讓侄兒回家中侍疾,明日便啟程回鎮安,待父親身體轉好再回京城。”說著,他偷偷看了曲沁一眼,想到母親的來信中說的還有另一個可能,心中略沉。
  另一個可能便是父親若是挨不過去,怕是……他要守制三年,如果曲家怕女兒受委屈,不同意倉促舉辦婚禮,那只能再將婚期推後了。
  季氏聽了嚇一跳,忙問道:“余老爺病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
  餘長昊搖頭,憂慮道:“想來是家母匆促下所書,信中並未詳細提及,只叫我侄兒回去侍疾。”說罷,他突然起身,朝季氏長長一揖,抬頭道:“伯母放心,待父親身體恢復健康後,侄兒明年定會如期而來。”
  這個如期,便是如期來迎娶罷。曲瀲忍不住又看了她姐姐一眼,見姐姐此時也抬頭看向長揖的少年。
  季氏見他如此,忙道:“余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禮,我自是信你。”
  餘長昊神色有幾分輕鬆,不過憂心家中的父親身體,緊蹙的眉頭並未放鬆。他陪著季氏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差不多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眼站著門邊的少女,那一抹倩影,從初見面時,便讓他心生好感。
  送走了餘長昊後,季氏便愁眉苦臉地對兩個女兒道:“上回見時,余老爺看起來身體挺健朗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曲瀲怕她操心來操心去,雖說是關心,但表現太過只會讓周圍的人一起跟著心情不好,便拉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季氏頓了下,想到曲沁還在旁邊呢,忙閉了嘴,決定還是將一腔心事告訴給佛祖聽吧,順便讓佛祖保佑余老爺身體健康。想到這裡,便馬上往小佛堂去了。
  曲瀲見母親去的地方,知道佛祖又要忙了。
  等季氏走後,曲瀲便跟在她姐姐身邊轉,邊轉邊叫著“姐姐”。
  曲沁被她轉得頭暈,拍著額外頭道:“行了,阿瀲,你別操這個心了,余老爺應該不會有事的。”上輩子她根本沒聽過鎮安餘家的事情,哪知道餘家有什麼事情?所以此時心裡也拿不准這樁婚事會不會順利。
  應該會順利吧?畢竟上輩子她周旋在京中勳貴圈子,也沒聽過文官圈子有什麼大事的。
  曲瀲卻以為姐姐是重生的,應該知道餘家的事情,聽她說沒事,便放心了。
  稍晚一些,曲湙回來了,憂心地和兩個姐姐道:“今兒余大哥沒來書院,只讓家中的僕人過來幫忙請假,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將他拉到一旁,將餘長昊今天過府來的事情告訴她。
  曲湙聽後憂心起來,若是余老爺只是生了病,過個把月便能好也沒什麼,可就怕余老爺一病不起,甚至撤手人寰,那作子女的得給他守三年孝,屆時婚期也要推到三年後,三年後大姐都十九歲了,太耽擱時間了。
  “希望余老爺只是身體抱恙,很快便好吧。”
  見弟弟像個小老頭一樣擔心起來,曲瀲不免覺得果然是母子倆,都擔心過頭了。便拍著他道:“別擔心了,余老爺一定會沒事的。”那是他們重生的姐姐說的。
  曲湙斜視她,“二姐你又知道了?”
  曲瀲厚著臉皮道:“那是,你姐我是神棍,有通古算今的演算本事。”
  曲湙差點忍不住扶額,為毛他二姐長得這麼柔柔弱弱的,有時候總會胡說八道地逗比呢?突然間便覺得二姐夫以後娶了這麼個夫人,好像挺辛苦的。想到這裡,他又操起心來,覺得二姐太跳脫了,這樣的性子以後嫁了人會吃虧的,哪天得去和大姐提提,讓大姐約束一下。
  曲瀲不知道自家愛操心的弟弟已經操心到她身上了,寬慰了弟弟後,完全沒負擔地回房去歇息了。
  等到了十月份,鎮安餘家來了信,信上說余老爺只是感染了風寒,只是一直斷斷續續地不好,餘長昊決定留在鎮安邊讀書邊侍奉父親,待明年春天時,便會隨迎親隊伍進京來。
  曲家的人得知後,皆松了口氣。
  曲瀲得意地和弟弟道:“看,我說得對吧?”
  曲湙放了一顆心來,對二姐的炫耀只是笑了笑,奉承了一句。
  等京城開始下雪的時候,天氣冷了,曲瀲便不愛出門了,就算被淑宜大長公主派人接去鎮國公府,也更願意窩在寒山雅居的安息室裡盤窩,被淑宜大長公主笑話了一頓,她繼續厚臉皮地撐過去了。
  曲瀲心裡還惦記著上回讓紀凜神色凝重的那位“三爺”的事情,可是來了鎮國公府好幾次,都沒見鎮國公府有誰提及,見了紀凜後,因時常周圍都有長輩在,也不好詢問他,見鎮國公府靜悄悄的,曲瀲便沒有繼續再關注。
  轉眼日子便到了臘月,這個年也要走到盡頭了。
  臘月其間是最忙碌的,除了準備各家的年禮外,還有鋪子收益的結算,曲沁忙得團團轉,曲瀲自然也被拎過去幫忙,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直到臘月下旬,方才得歇息一會兒。
  曲瀲好不容易得歇息,便盤在室內溫暖的炕上翻看紀凜在書肆裡給她淘的雜書。
  說來很可恥,曲瀲不過是有回經過書肆,看到進出書肆的那些書生,忍不住也想去書肆淘幾本這時代的雜書來看看,沒想到正好見到從書肆裡出來的紀凜。
  接下來,她自然很誠實地告訴未婚夫自己的需求,她沒想到紀凜會真的在書肆給她淘了幾本近幾年書肆裡頗受歡迎的偏劇情的愛情小說給她看,頓時囧得無言以對。
  雖說是偏劇情向的愛情小說,裡面尺度最大的就是男女主角情難自禁牽了小手、眼神脈脈地絞在了一起,可是那也是愛情小說,在一些家風清正、嚴厲的長輩眼裡,這種書簡直就是教壞閨中兒女的□□之物。可是就因為她想看,紀凜便仔細斟酌,給她淘了幾本給她解悶。
  那一刻,曲瀲感動得恨不得抱著少年啃上一口。
  得如此未婚夫,夫複何求?qaq好想親他幾口,可惜她怕又要被人說不合規矩,只能忍著。
  年底忙碌得差不多時,終於過年了。
  今年過年,依然是大家一起齊集到榆林胡同曲家過年,曲家今年添丁進口,而且還買一送一,穆氏肚子裡揣了只包子,預示著曲家會越來越興旺,使得今年過年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好。
  到了年初二,曲沁帶著弟妹去了平陽侯府拜年。
  平陽侯府這一年來行事作風收斂了許多,曲瀲有時候來,也覺得平陽侯府安靜了很多,那種安靜,並不是指環境的安靜,而是從下人的精神面貌中顯示出來的一種安靜,做事都跟著低調麻利,只做不說。
  不過難得過年,平陽侯府看起來還是挺熱鬧的,和平常時候沒什麼變化。
  給駱老夫人拜了年,曲瀲又給駱大夫人等長輩拜年,等到了駱大奶奶跟前,曲瀲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依然看起來和平時一般淡然從容,似乎駱老太爺壽辰時的事情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也是,她是平陽侯府的大少奶奶,娘家還是昌德伯府,所做的事情也是為了平陽侯府好,平陽侯府感激她還來不及,若是因此而遷怒她,只能說遷怒的人太沒腦子了。
  曲瀲得了長輩們的紅包後,便和駱櫻手牽著手去說話了。
  駱大奶奶坐在婆婆身邊的位置,目光往室內轉了轉,看到曲瀲和駱櫻兩個姑娘歡快地手挽著手一起出去的模樣,充滿了小姑娘的朝氣,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完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伴在駱老夫人身邊的曲沁身上。
  等曲沁往這兒看過來時,駱大少奶奶朝她使了個眼色。
  晚輩們拜完年後,趁著還未到午膳時間,眾人又去花廳抹起牌來,而駱大少奶奶得去廚房查看今天的家宴的菜色。
  駱大少奶奶忙得腳不沾地,中途藉口身體不適回房去歇會兒。
  等她回房,便聽丫鬟稟報曲家表姑娘來了,她洗了把臉,整了整頭髮,便出去了。
  曲沁安靜地坐在偏廳喝茶,身姿從容淡定,從骨子裡透著一股雍容大氣,一時間,讓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幾分。
  駱大奶奶目中有驚疑,卻想不明白曲沁是怎麼形成這樣的氣度的,都是一樣在老夫人身邊教養出來的姑娘,卻沒一個像曲沁這般的,倒像那些世家大族中主持過中饋的大婦。
  “沁兒,勞煩你走一趟,我今兒長話短說。”駱大少奶奶上前拉住她的手,“上回的事情,我沒想到思蓮那丫頭竟然如此的……”她嘴角一撇,十分鄙夷這種賣主求榮又愚蠢的丫鬟,“因為她,咱們以後怕是後患無窮了。小年前,我娘家兄長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然在喝醉酒後被打斷了腿丟在巷子裡……”
  曲沁目光微凝,忙道:“表嫂家兄長可無礙?”
  駱大少奶奶黯然道:“雖然無性命之憂,怕是以後治好了腿也要跛了。”
  曲沁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駱大少奶奶眼睛有些濕潤,雖然沒有說,但兩人心裡都有懷疑做下這事情的人,對方無法報復到她們身上,那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報復到她們家人身上。
  “所以,沁兒,你要小心。”駱大少奶奶看著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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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曲沁沉默了會兒,方朝駱大奶奶笑道:“大表嫂,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駱大奶奶見她安靜微笑的模樣,想到她的身世,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心裡忍不住歎氣,她娘家是昌德伯府,雖然在京城的勳貴中排不上什麼名號,可是姻親也不容小窺。可那人都敢私下報復,更不用說曲家了,怕是到時候不知道曲家會發生什麼事情。
  想要毀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太容易了。
  駱大奶奶心裡有些不忍心,拉著她的手凝重道:“沁兒,如果……如果,你和餘家的婚事有什麼變褂,你定要沉住氣,老夫人會為你作主的。”
  曲沁心下微震,她防來防去,卻不想餘家可能會受自己連累。上輩子的丈夫于她而言是個惡夢,而這輩子,她以為只要躲過了那一劫,此後和他再無交集,卻不想因為一時善念,救下一個無辜的姑娘,卻再次被他恨上。
  他素來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手段酷戾,仗著受皇上寵愛,行事頗為囂張。上輩子和他做了短短的幾年夫妻,她在他手裡吃過虧,她也算計過他,兩人互相防備算計,互不讓步,形同水火。最後她死時,依然用自己的死算計了他一次。
  雖然不知道自己死後會如何,不過她也可以猜測,當時皇上已立太子,她將自己收集到的一些資料都交給了妹夫紀凜,讓他幫她和死去的弟弟報仇,以紀凜的手段,不出意外,那人無論如何算計,最後皆與皇位無緣。
  這輩子,她早早地與他劃清界限,只想保護好弟弟的性命、妹妹的名聲,只求一個平安,卻不想最終還是因一時善念變相地走到這一步。
  她沉下心思,對駱少大奶奶感激地道:“表嫂,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然後又歉意地道:“倒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時不是我讓阿櫻過來找你……”駱大少奶奶娘家的兄弟也不會遭到這種事情了。
  朝廷官員注重儀錶容貌,一個跛了腿的男人,怕是不可能繼承爵位,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駱大少奶奶歎息一聲,眼裡有著認命,對方是皇子,不認命又如何?幸好當初那事情,因是對平陽侯府有益,方沒有將這事情外傳,她娘家的人也不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連累到兄長,以為兄長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被人算計打斷了腿,沒人聯想到這上面去,可是卻成了她心裡的一塊疙瘩,讓她寢食難安,充滿了愧疚。
  幸好,還有丈夫體諒她,不然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相公對此也頗為愧疚,我們合計著,讓人去江南那邊瞧瞧尋找名醫,看看有什麼法子能治好我兄長的腿,你也別太自責。”駱大少奶奶寬慰道。
  曲沁告別了駱大少奶奶後,迎著凜冽的春風,走在平陽侯府中,望著廊廡外的灰暗天空,神色端凝。
  *****
  曲瀲和駱櫻坐在暖意融融的暖房裡邊吃瓜果邊說話。
  駱櫻有些扭捏地對曲瀲道:“阿瀲,我爹娘要給我定親了。”
  曲瀲哢嚓一聲咬了塊甜瓜,然後含在嘴裡,木木地看著她,半晌問道:“有人選了?”
  “沒呢。”駱櫻摸著手腕上的一隻翡翠鐲子,有些羞澀地道:“我的及笄禮在六月份,這段時間,祖母和我娘應該會給我相看。”她捂住紅通通的臉,說道:“我也不知道會是誰,不過到時候你可要幫我打聽一下,你住在雙茶胡同那兒,規矩沒那麼嚴,也方便打聽。”
  曲瀲馬上拍著胸脯打保票,“你放心,交給我好了,如果那人不好,咱們可不嫁。”
  駱櫻笑眯眯地撲過來,摟住她道:“我就知道阿瀲你最好了。”
  曲瀲笑嘻嘻的,沒想到駱櫻平時大大咧咧的,說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依然像這時代的姑娘一般,也會羞澀,不過她仍是膽子較大,還會讓她幫忙打聽,如果真的不好,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嫁的。
  說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駱櫻也說起同胞兄長,有些愁眉苦臉地道:“舅母的意思,是想給七哥和菁表妹定親,可是我娘和七哥都不願意,娘親瞧不上菁表妹,說平陽侯府和承恩伯府已經不必再親上加親了,而七哥……”她瞅著曲瀲,有些期期艾艾的。
  曲瀲秒懂。
  自從她和紀凜定親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駱承風了,原本以為只是少年人的一種朦朧的喜歡,長大了就會淡去,可是看駱櫻的樣子,似乎駱承風還在死心眼?就算如此,曲瀲也沒有動搖,覺得那和她無關。
  所以,她當作不知道,轉移了話題。
  駱櫻摸了下袖子裡的東西,這是昨晚七哥過來找她,讓她今天見了曲瀲轉交給曲瀲的,可現在見到曲瀲,決定還是別給曲瀲添麻煩了。
  七哥是男人,世間對男人比較寬容,走錯了路後還能“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她不想害了曲瀲。
  所以只能對七哥抱歉了。
  在駱家吃了年酒宴後,季氏便帶著兒女告辭離開。
  回到家,曲瀲和曲沁服侍季氏歇息後,各自回房。
  曲瀲去淨房泡了個熱水澡,坐在梳粧檯前梳理著頭髮,便見碧秋過來,同她說道:“姑娘,二姑娘讓人叫了徐管事進府來了。”
  這大過年的,管事們都放了假,家中伺候的僕婦也是輪著班來的,早已定好了規矩,曲沁這時候將徐山叫過來,反而顯得不正常。
  自從來到京城後,曲沁越發的倚重徐山,做什麼事情都會叫徐山,讓曲瀲十分羡慕有能幫忙跑腿的人,在外面就是方便。幸好曲沁也疼她,若是她有點什麼事情,也可以使喚人幫忙跑腿。
  曲瀲拿著梳子邊梳頭發邊思索姐姐要做什麼,這大過年的,迫不及待地將徐山叫過來,怕是有什麼事情。
  等過了兩日,碧秋將打聽到的事情告訴她。
  “姐姐讓徐管事在這種時候去了鎮安府?”曲瀲皺眉,難道餘家發生什麼事情了?她心裡有些不安,生怕姐姐的婚事會有什麼變化。
  這時代定親後,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意外情況,不然若是遭遇退親之事,對女方而言都不是好事,名節受損不說,想要再說親可比第一次難多了。曲瀲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千萬別連累到她姐。
  說實在的,雖然這個姐姐是重生的,但是曲瀲對她的感情依然未變,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就算她多了一輩子的記憶,依然是姐妹。她知道她前世遭遇過那麼多事情,還落得個早亡的下場,心裡對她很是心疼,只希望這輩子她能平安喜樂,莫要再經歷那麼多的挫折磨難。
  等到年初五時,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曲瀲依然去了。
  她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有些心不在蔫,直到聽說襄夷公主過來了,曲瀲再次被她故技重施給拖了出去。
  “咱們去看杏花。”襄夷公主笑眯眯地說。
  這偌大的鎮國公府裡,唯有暄風院中的那株杏花每年都會比其他杏樹提前開花,成為早春的一道風景。所以“看杏花”什麼的,在曲瀲看來,就是襄夷公主去幽會她情郎的一個暗號,曲瀲和紀凜悲催地成了他們的從犯,幫著遮掩。
  到了暄風院,果然聽說靖遠侯世子身體不適,被紀凜帶到自己院子裡稍作歇息了。
  襄夷公主興沖沖地往暖閣而去,曲瀲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頭,看她一股腦兒地沖進了暖閣,然後又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噔噔噔地退了出來。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一隻白晳如玉的手撩開青布細面的簾子,一個眼眸妖美的少年含笑走出來,那雙眼睛往人身上一掃,頓時一股子惡寒從腳底往上竄,宛若大冬天時被沷了一桶冰水,整顆心瓦涼瓦涼的。
  “妖孽,你怎麼出來了!”襄夷公主指著他道,聲音裡有些恐懼。
  曲瀲默然,襄夷公主真是好狗膽,不過“妖孽”這詞真是符合那人。
  少年倚著門框,嘖嘖兩聲,不屑道:“你想死麼?”
  襄夷公主頓時低眉斂目,有些委屈地道:“我只是來找表哥的,又沒對你做什麼,而且我還將曲妹妹帶過來了。”說到這裡,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回頭看向曲瀲,生怕曲瀲被嚇到。
  曲瀲柔柔弱弱地站在寒風中,料峭的春風掀起她的衣袂,貼著她的纖細的身子,使她越發的柔弱了。
  襄夷公主覺得,曲瀲這是被嚇懵了,瞧都在瑟瑟發抖了,頓時有些後悔。
  “那個,你別嚇她。”襄夷公主頗講義氣地道。她知道雙面人世間難容,若是被世人知曉,不知如何害怕。也幸虧淑宜大長公主疼愛孫子,處處幫著遮掩,方才沒有讓世人知道鎮國公世子的秘密。
  紀凜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施捨給她,走到曲瀲面前,然後拉著她走了。
  曲瀲回頭看向襄夷公主,雙眼水潤潤的,看得襄夷公主更過意不去,朝她無聲地說了一句“等會就去救你”,然後忙進了暖閣找援兵去了。
  曲瀲不知道襄夷公主已經惱補她如何被妖孽欺負的情形了,她很是乖巧地被他拉到了一處溫暖的偏廳,等進了房後,趕緊離他遠遠的。
  “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他好整以瑕地說道,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然後舊話重提,“又過了一年,你還是沒怎麼長大啊。”
  曲瀲:=皿=!表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意思,好想咬死他!
  “過來,陪我坐會兒。”他像招小貓小狗一樣朝她招手。
  曲瀲磨磨蹭蹭地過去,說道:“你保證不動手動腳?”
  “哦……”他看著她,拉長了聲音,“不動手動腳?那我動嘴如何?”
  看他端著那麼俊麗的臉龐耍流氓,曲瀲壓力山大,蹭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又變成這樣了?”難道今兒誰又讓他受刺激了?
  經過一年的觀察探索,曲瀲大致已經摸清楚了他兩個人格的轉換規律。主人格是那個溫和良善的第一人格,平常時候都是這個人格出現得多,而第二人格出現得比較少,一般會在夜晚中出現,其他時間出現的話,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
  所以,她可以猜測,應該是今天主人格受到了什麼刺激,才讓第二人格出現。
  曲瀲雖然沒有接觸過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但也覺得其他的人沒有紀凜這般穩定的,而且這兩個人格還互通,轉變得沒有一絲違和,甚至還懂得偽裝。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被外人識破秘密的原因。
  “剛才喝了點酒,頭有些疼。”他撐著腦袋,隨意地道。
  聽罷,曲瀲仔細看了看他,那張臉白晳如玉,沒有絲毫的醉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酒引起的頭疼,導致他的人格轉變。她將這事記在心裡,面上露出笑容,“要不要我幫你按摩一下?可以緩解頭疼。”
  “你會麼?”他懷疑地看著她那雙柔若無骨的纖手,然後伸手撈過來捏了捏,覺得自己再用點力,就能捏斷了。
  曲瀲一副被他小瞧的憋屈模樣,“當然,不然我會這麼說麼?”然後又補充道:“如果我給你按摩,你保證不動手動腳麼?”
  “儘量。”他一副大爺的樣子。
  曲瀲忍了。
  讓他坐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曲瀲繞到他背後,將他頭上那只金鑲紅寶石的華麗發冠取下來,一頭長髮灑然飄落,烏黑亮澤,用手摸了摸,竟然發現還十分柔軟光滑,有些不可思議。
  纖細的手指插入黑髮中,不緊不慢地按摩著對方的頭皮,讓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那種疼痛漸漸地緩和,最後只剩下安祥。
  曲瀲按摩了兩刻鐘,終於力竭了,甩著酸軟的手指停下來。
  “怎麼不繼續了?”他睜開眼睛,回頭看她。
  黑髮滑落到他的頰邊,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白晳潔淨,黑白分明的色澤,使他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魔魅之色,像突然變了個人一般,添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豔麗之色。
  曲瀲看得一愣,然後不得不承認,這少年的皮相果然天生麗治,少有人能及得上。
  “累了。”曲瀲伸手給他看。
  “真沒用。”他不客氣地說,但卻將她拉到面前,然後執著她的雙手,不輕不重地給她按摩手指。
  曲瀲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直到他危險地看過來,方才低眉順眼地站著給他按摩。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莫名地有些溫馨。
  曲瀲窺著他,她站著,他坐著,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垂的眼皮,還有那纖長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刷子一樣,遮住了那雙妖美的眼眸。
  “那個,我有點事找你。”曲瀲吞咽了口唾沫,有些困難地道。
  “什麼事?”他的聲音懶洋洋的,給人一種愛搭不理的感覺,恨不得直接拍死他。
  “就是關於我姐的……”接著,曲瀲便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他。
  等他聽完後,他放開她的手,探手將她摟到懷裡。
  曲瀲又僵硬了下,方才順從地被他抱著。
  可沒想到她這種順從,莫名地惹惱了他,腰間被一隻大手掐住,就聽到他用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音陰測測地道:“每次事情一涉及到你姐姐,你倒是什麼都能讓步。”
  曲瀲覺得特別地冤枉,還不是他每次都威脅她,讓她屈從麼?怎麼在他眼裡,卻成了她為了姐姐讓步?況且那是她姐,她不幫她誰幫?
  “你到底要怎麼樣?”曲瀲的脾氣也上來了,拍開他扣在腰間的手,怒道:“如果是紀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
  “閉嘴!”他鐵青著臉,“我就是我!難道在你眼裡,我不是我?”
  “才不是,你是……”
  她想說他是另一個人格,但是此時已經觸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她覺得手都要斷了,疼得臉色煞白,終於忍無可忍地叫道:“我受夠你了,每次都是如此壞脾氣,自己來招惹人,不遷就你就是錯的!滾蛋!我不奉陪了!”
  說著,她用力掙脫他的手,一爪子撓過去,撓破了他的手背,讓他痛得放開手後,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了。
  她跑得飛快,將陪母親爬山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無視了暄風院那些僕人詫異的眼色,一路跑出了暄風院。直到氣竭得再也跑不動,她才扶著牆大口地喘氣,腦袋陣陣發暈,半晌才扶著牆蹲在角落裡,像一保被人拋棄了的小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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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4:02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人的身體總有個極限,當無限接近那極限後,便會出現不良症狀。
  曲瀲超常發揮,一口氣跑得都不帶喘,等終於停下來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頭暈、氣竭、胸口疼、呼吸不順、腿腳發軟等等讓她難受得只能蹲在角落裡,落在旁人眼裡,可憐得像只被拋棄的小狗一般。
  追著她來的少年站在遠處,見她蜷縮著身子蹲在那兒,心臟有種窒息的難受感。
  他遠遠地看著她,神色慢慢地變得陰沉。
  她邊喘著氣,邊想著自己剛才的舉動,終於爆發了一回,心裡十分解氣。可是解氣過後,她又有些不安,那種不安來源於——
  “你跑什麼?”
  聽到這道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曲瀲不禁僵硬了下,頓時當作沒聽見。
  然後,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一隻手,那只手的形狀很好看,就像玉雕的一般,皮膚白晳看不到一絲瑕疵,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秀頎的青竹一樣。只是此刻,那漂亮的手背上有幾條被什麼利甲撓破的痕跡,已經沁出了血跡,雖然不多,但是襯得那白晳的皮膚,顯得有些觸目心驚。
  曲瀲不免有些心虛,可見先前盛怒之下,那一爪子撓得有多凶。不過曲瀲不承認自己如此兇殘,那是因為他一個大男人皮膚卻白得像個女人一樣的緣故,而且也是他先惹她生氣的。
  那只手伸過來,扶住她的肩膀,然後便見那人蹲在了她面前,為她輕輕地拍撫著背部為她順氣,只是一雙眼睛陰沉沉地看著她,裡面閃爍著的情緒,讓她頭皮都要炸起來。
  曲瀲瞥了他一眼,見他抿著嘴,那雙妖美的雙眸陰森森地看著自己,頓時不知哪裡升起來的膽色,就著蹲著的樣子轉了個身,不想看到他。
  “你別得寸進尺!”他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爺長這麼大,還沒哪個人敢給爺臉色看,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計較了,可你卻仍連續兩次傷了我,你倒是委屈上了。”
  曲瀲將臉埋在膝蓋中,不理他。他都非禮她了,還不允許她反擊麼?哪有這樣的道理?
  “抬起頭來。”
  就是不理他。
  等被人強迫地抬起頭,曲瀲臉一撇,又轉了個身,繼續將頭埋在膝蓋裡。
  “喂!”他更氣了,臉色鐵青,“惹了我,我還沒做什麼呢,你倒是矯情上!別以為我真的容忍你……”
  曲瀲聽得不耐煩,哼了一聲,有種就直接將她殺了。
  “抬頭,不然別怪我親你。”
  曲瀲馬上抬頭,便看到蹲在面前頭髮披散的少年,在這片天色陰沉、牆院斑駁的地方,那鐵青的臉色,飛舞的長髮,如同一個豔鬼一般,讓她不禁有些萎了。
  嚶嚶嚶,真可怕!
  他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冷聲道:“我還沒生氣呢,你倒是生氣上了。”他咬牙切齒,一雙妖美的眼睛凶光畢露,“你是我的未婚妻,背著我對旁人好,算什麼?”
  “呸!那是我姐!親姐!”曲瀲怒聲道,一把將他的手拍開。今天她決定不忍讓了,要讓這個人知道,姑娘她也有是脾氣的。
  “那又怎麼樣?”他理所當然地道:“我才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以後是你男人,你應該只看著我、對我好才是,其他的阿貓阿狗你理他作甚?我都沒因此而罰你呢,你卻抓破了我的手,血都流出來了……以後都將指甲剪了!”
  曲瀲看他一點也不害臊地說出這種霸道總裁的話,差點想要抓狂,惡狠狠地想,她就不剪指甲,要留得長長的,以後生氣就撓他!
  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佈滿了怒火地瞪著自己,讓依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少年莫名其妙地道:“你瞪我做甚?難道我說得不對?”然後他冷笑道:“別以為另一個我好說話就騎到頭上來,告訴你,今天的事只許一次,以後不准如此了。”
  曲瀲哼了一聲,又轉身背對他。
  “喂!”
  發現她像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紀凜沉默了下,壓抑著脾氣忍耐地道:“你到底要如何?”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給我道歉!”曲瀲馬上道。
  “道什麼歉?”他納悶地看著她,覺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曲瀲轉頭一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頓時又要氣壞,倏地站了起來,扭身便走。
  紀凜要拉她,被她甩開了,似乎一點也不怕他了,也沒有了以往那種順從或者是虛與委蛇,脾氣有多大就有多大,敢和他甩臉,一點面子也不給。
  紀凜臉色又變得十分難看。
  等曲瀲快要走離這處院落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問道:“你到底要如何?別再無故鬧脾氣了!我可不會縱著你!”他的聲音寒氣森然,忍耐著怒氣。
  這個人格的脾氣素來不好,忍耐力也有限,他更喜歡直接動手,不喜歡的人弄死便算了,要不是她,何必如此忍耐?
  “道歉!”曲瀲堅持,“說你以後會尊重我,不再無緣無故發脾氣!”
  “哪有男人和女人道歉的道理?而且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從未無故發過脾氣!”他冷冷地道,一副“男人就要頂天立地,和個女人歪歪纏纏的作甚”的霸道總裁模樣。
  曲瀲心情又壞了,怕自己又忍不住一爪子撓過去,壓抑著脾氣道:“既然如此,那沒什麼好說的,再見!”
  說著,她拎起裙子疾步走了。
  走出了先前跑進來的院子,曲瀲看了看,便選了個方向走去,很快便拐出了一道垂花門,然後看到熟悉的路。她來鎮國公府很多次,有紀語幫忙,對鎮國公府的格局很是清楚,剛才那一跑,跑到了一個無人居住的院子。
  等她走出垂花門,回頭看去,發現原本一直壓抑著脾氣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不見了。曲瀲抿了抿嘴,哼了一聲不理會,連襄夷公主也不理了,往寒山雅居行去。
  *****
  “表哥,真的不用去救曲妹妹麼?”襄夷公主端著一杯熱茶,有些心神不寧地問道。
  袁朗靠著迎枕而坐,身體幾乎縮在了那張毛毯裡,臉色依然慘白,神色清清淡淡的,他冷淡道:“不用,暄和自有分寸。何況他們是未婚夫妻,暄和既然答應了這樁婚事,想必心裡也是喜愛曲姑娘,自不會傷她。”
  襄夷公主愣了下,問道:“真的是這樣麼?如果是平時的紀暄和,我倒是相信他是喜歡曲妹妹的,可那個妖孽……他、他心思詭譎,脾氣陰沉不定,那麼小年紀就敢殺人,我、我擔心……”
  見她有些害怕的樣子,袁朗知道她的心結,微微直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背,然後便被她得寸進尺地窩了過來。
  看到縮到他懷裡一臉滿足的小姑娘,袁朗沉默了下,到底沒有再像以往那般推開她。
  襄夷公主見他竟然沒有推開自己,頓時大喜,就想應該得寸進尺地再做點什麼時,簾子被人掀開了,便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走進來,背著光線,那模樣嚇得襄夷公主差點忍不住驚叫出聲,直到被人拍著背,說那是“暄和”,才放心下來。
  “你、你怎麼這個樣子?曲妹妹呢?”襄夷公主有些擔心地道,對上那雙溢滿妖異風情的凶戾眼眸,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著。
  紀凜掃過裹在一件毛毯裡的兩人,陰森森地道:“你們倒是好興致!”
  袁朗見他心情不好,擔心襄夷公主又管不住嘴說了什麼刺激她的話要遭殃,捏捏她的手,對她道:“襄夷,你先回去吧。”
  襄夷公主想說什麼,被袁朗的眼神給制止了,這是要讓她聽話的意思。
  她也不敢在此時撩紀凜的虎須,只得不情不願地出門,然後忙去詢問暄風院的下人曲瀲去哪兒了,等聽說剛才曲瀲跑了出去,讓紀凜在身後追著跑時,目瞪口呆,覺得曲瀲長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麼好狗膽。
  頓生敬佩之心。
  暖閣裡,袁朗親自給冷著臉坐在旁邊的少年斟了杯茶,說道:“這是怎麼了?”
  紀凜冷冷地看著他,沒吭聲。
  袁朗也不在意,慢悠悠地道:“曲姑娘年紀還小,看著柔柔弱弱的,想來是個心思敏感的姑娘家,你應該多讓她一些方是。不管有什麼錯,只要她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你便不用約束太多。”
  紀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屑地道:“阿瀲又不是襄夷,你以為對襄夷那套能用在她身上?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別來誤導我。”
  袁朗微微一笑,繼續道:“是麼?怕是剛才曲姑娘應該是生氣走了吧?”不然這傢伙怎麼可能會陰森森地跑過來趕人?明顯就是在遷怒。“姑娘家比不得男人,她們心思細膩婉轉,作男人的,自是該讓她們,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下身段哄上一哄,也沒什麼。”
  紀凜神色微動,半晌沒說話。
  袁朗笑了下,以為他聽進去時,卻聽他慢吞吞地道:“襄夷……我一直以為她生錯性別了,是個男人才對。”
  袁朗臉上的笑意頓時僵硬住,冷冷地看著他。
  ****
  曲瀲沉著臉回到寒山雅居,見淑宜大長公主正和一群老夫人們說話,便到了旁邊的偏廳。
  曲沁正坐在那裡和一個貴女說話,見到妹妹進來,便招呼她過來。
  曲瀲到了姐姐身邊,沒想到和她姐說話的是竟然是席姿,頓時吃了一驚,已有半年多未見她,席姿似乎變了很多,她今年也和駱櫻一樣要及笄了,身材有了少女的曲線,整個人都跟著美麗起來。
  見到曲瀲,她臉上有些不自在,起身對曲沁道:“沁姐姐,我等會再過來和你說話。”
  曲沁笑著點頭,由著她去了。
  席姿禮貌性地和曲瀲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曲瀲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這次倒是挺客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姐救過她,所以席姿不好再針對她。
  “姐姐,席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她隨景德侯夫人過來吃年酒,見著便聊了幾句。”曲沁解釋道,然後看她,“怎麼了?先前見你臉色不好。”她想了想,“莫不是和紀公子吵架了?”
  曲瀲有些驚嚇地看著她,姐姐你就算是重生的,但也猜得太准了吧?
  見她這模樣,如何不知道了,曲沁頓時有些無語。去年秋天時她還誇獎妹妹這輩子總算能和紀凜好好相處,沒有隨便鬧脾氣,不想今年就鬧上了。難道這兩人真是歡喜冤家?
  “怎麼了?”
  曲瀲自然不好告訴姐姐,是紀凜第二個人格氣她的,那第二個人格,簡直是惡劣得不行,不僅專.制霸道、自以為是,行事還像個霸道總裁一樣,特麼的討厭了。以前她因為害怕,還能忍氣吞聲地去應付他,如今摸清了他的脾氣,決定不能忍了。特別是她正為了姐姐的婚事上躥下跳時,他竟然還為此而威脅她,簡直不能忍。
  “他、他不地道。”曲瀲吭哧吭哧了會兒,還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好。如果沒人知道他的第二人格,那第一人格的紀凜簡直是個完美的聖人,說他不好,只會讓人懷疑。
  這一刻,曲瀲又覺得憋屈了。
  曲沁不由失笑,“紀公子那般好的人,哪裡不地道?是不是你誤會他了?乖,別氣了,許是話沒有說清楚,等會兒有空,你再去和他說清楚話,切莫要耍脾氣。”
  曲瀲差點萎了。
  果然沒人相信她,只會以為她發脾氣。
  就在曲瀲懨懨地提不起勁兒時,襄夷公主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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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4:14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見襄夷公主過來,偏廳裡的姑娘們皆站起身來行禮。
  襄夷公主神色淡然,抿著嘴,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走進來,氣勢和排場將在場的貴女們都碾壓了,此時又是一個凜然高傲的公主,給人一種無法靠近之感,讓那些坐在偏廳裡的姑娘們都對她有點兒敬而遠之。見到她直到曲瀲面前,那些人的眼神閃了閃,似有不明白。
  其實她們都很不明白,傳聞襄夷公主傾心于紀凜,不然也不會頻頻藉口來鎮國公府玩,曾經也聽說過皇上還開玩笑地說要給襄夷公主和鎮國公世子指婚,不過被淑宜大長公主岔過去了,所以襄夷公主不是應該和紀凜的未婚妻來個撕逼麼?怎麼可能兩人看著像朋友一樣?
  見到襄夷公主冷傲的面容在看到曲瀲時浮上笑意,眾人皆是不解。
  “曲姐姐,我找曲妹妹有點事情。”襄夷公主客氣地說。
  曲沁抿嘴一笑,同樣客氣地道:“公主請便。”
  見曲沁人挺好說話的,襄夷公主愛屋及烏,神色柔和了許多,朝她笑了下,便拉著曲瀲走了。
  出了偏廳,襄夷公主吩咐一聲,便有人帶她們到了一間燒了地龍的廂房去歇息,丫鬟很快便奉上熱茶和點心,服侍得十分周到。
  “曲妹妹,你剛才怎麼走了?”襄夷公主小心翼翼地問道,視線上下打量她,發現她似乎好好的,身上什麼傷也沒有。
  曲瀲此時仍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隨意道:“有點事……”
  “什麼事?”
  曲瀲被她問得頓了下,抬眼望去,發現襄夷公主此時哪裡有先前在偏廳裡的那種孤傲凜然的氣勢,此時就像個很平常的鄰家小姑娘,正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神色觀察著她,而且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
  “就是有點事。”曲瀲有些吞吐,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她不認為雙重人格這種精神病患者在這時代會被人認為平常,不然淑宜大長公主也不會將這事情隱瞞得如此緊了。她也是因為先認識了紀凜第一個人格,被他感動,才嘗試著接受他的,而且她擁有現代的知識,覺得這只是一種精神方面的病情,雖然一開始被嚇到,但很快便接受了。
  自從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便仔細查了這時代的一些雜記書籍,知道了雙重人格在這時代的人看來,是不祥的,被稱之為雙面人,為世間不容,若是被外界知道,紀凜便會身敗名裂,雖然鎮國公府能護住他,但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十分巨大的。
  她不想紀凜走到這地步,所以發現以後,就連家人都不好透露。
  所以,她怎麼和襄夷公主說?
  見曲瀲面有難色,襄夷公主看她半晌,突然道:“曲妹妹知道雙面人這種存在麼?”
  曲瀲被她嚇了一跳,對上襄夷公主的眼睛,火光電閃間,她很快便明白了襄夷公主的意思,也知道了襄夷公主應該是知情的,這便是襄夷公主會對紀凜有著不同尋常的懼怕的原因。雖然懼怕,但紀凜卻又足夠優秀,使她有什麼事情,還是想找紀凜幫忙。
  曲瀲默默地點頭。
  “那你知道了?”襄夷公主又試探地問道。
  曲瀲又點頭。
  見狀,襄夷公主終於松了口氣,突然明白去年她威脅紀凜時,為何紀凜絲毫不在意,怕是曲瀲早就知道了,而且還幫著隱瞞,所以這便是他的倚仗,莫怪他那時候那般自信。
  “你不怕麼?”襄夷公主驚訝地看著曲瀲,覺得自己要對她改觀了,一開始她以為曲瀲就像她的長相一般,柔柔弱弱的,膽子小得仿佛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將她嚇壞,可相處一段日子,發現又不儘然。
  曲瀲老實地點頭,然後又搖頭,含蓄地說道:“一開始有點,後來習慣了就好了。”她總不好告訴襄夷公主,她剛才還暴發了一回,撓傷了那人呢,簡直是好狗膽。
  襄夷公主聽罷,眼裡有些羡慕,說道:“我不行,我一直很害怕。”見曲瀲看過來,怕她誤會,又道:“你別看我,我小時候就知道了,那時候怕得都不敢告訴旁人,我怕告訴了,他會殺了我,真的會殺了我的。”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曲瀲看她神色不似作偽,不禁有些驚奇。
  襄夷公主深得帝后寵愛,又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宮裡沒哪個公主尊貴過她。按理說,她這樣足可天不怕地不怕,沒人能傷害到她,紀凜再厲害,難道能和皇權相抗不成?所以她總覺得襄夷公主這表現不像一位公主,竟然由著紀凜像牽繩一樣克制著她。
  襄夷公主是個聰慧的,看得出曲瀲的疑惑,頓時灑然而笑,說道:“你別這樣看我,當年若非我自己無知,他根本不可能傷我。”然後有些羞澀扭捏地道:“我小時候的脾氣不好,十分嬌縱任性……咳,我父皇母后很疼我,我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殺個人,也沒人會說我什麼,所以我那時候的脾氣挺不好的。不過,我覺得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展現出她作為公主的任性。
  曲瀲只是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不發表意見。而她這種模樣,莫名地會讓人有傾述的*。
  果然,襄夷公主接下來便將她和紀凜、靖遠侯世子之間的事情娓娓道來。
  事情從襄夷公主六歲時的那年元宵佳節說起,她難得說動了皇帝,讓大皇子帶她出宮看花燈,因為一時間貪玩,任性地甩掉了跟著的宮人侍衛,沒想到被拐子捂住嘴抱走了。恰好當時袁朗和紀凜在旁邊,兩人正要阻止時,被那些發現的拐子一同給擄走了。
  襄夷公主金尊玉貴,就算被擄了也沒什麼自知之明,很是囂張地讓人將她送回去。也因為她的不懂事和任性,當時差點害得袁朗和紀凜險些喪命,而紀凜的人格也在那時候轉換,從一個萌萌噠的正太轉換成了個惡鬼,不僅那些拐子被他殺了幾個,連吵鬧的襄夷公主差點被他弄死。
  “……要不是表哥將我救下,我怕那時候我就死了。”襄夷公主有些驚懼地道,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埋怨地說:“雖然現在想來,我也知道自己小時候很惹人厭煩,連表哥以前也不太理踩我,可是那時候沒人告訴我這麼做是不對的,他竟然因為不耐煩就要殺了我,簡直是個惡鬼、妖孽。”
  見她又變得憤怒的模樣,曲瀲默然,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什麼去刺激她好。
  不過,聽襄夷公主的話,曲瀲也覺得這位公主十分難得,她認識到自己小時候的性子不討喜,人憎鬼厭的,這些年已經改過來了,雖然依然很怕紀凜另一個人格,可也幫著保秘,並未將這事情透露出去,人品還是讓人信得過的。
  或許,這便是淑宜大長公主也疼愛她的原因,方才縱著她借自己的名義往鎮國公府跑。
  將三人當年的恩怨說出來後,襄夷公主又看向曲瀲,好奇地道:“剛才是不是他又嚇到你了?他……沒有要殺人吧?有沒有傷到你?”
  曲瀲汗顏,忙道:“你誤會了,他、他只是因為頭疼時,才會克制不住脾氣,平時還是很好的。”當下又忙將他自幼有頭痛之疾的事情告之。
  而且她很懷疑,當年紀凜之所以對襄夷公主出手,怕是那種情況下,他的頭痛之疾又犯了,精神有些失常,方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第二個人格確實很殘暴,可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顧,平時還是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襄夷公主若有所思,她是聽說過紀凜有頭痛之疾,只是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她也沒見過他表現出來,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為他說話?”襄夷公主仍是有些不以為然,在她心裡,紀凜的另一個人格就是個妖孽、惡鬼,已經根深蒂固了。
  曲瀲沒說話。
  襄夷公主探究地看她,然後自以為明白了,說道:“你真的喜歡他?”喜歡一個雙面人?
  曲瀲臉皮很厚,坦然道:“他是我未婚夫,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他?”
  聽罷,襄夷公主笑起來,覺得曲瀲真是膽色驚人,當下她便拉起她道:“走,咱們去找紀暄和。”
  “找他作甚?”曲瀲忙拉住她,“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要開席了,今兒就不忙吧,若是教人看到咱們去暄風院,會被人說閒話的。”
  襄夷公主冷聲道:“誰敢嚼舌根?看本公主不割了他的舌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樣。
  曲瀲覺得襄夷公主真是個熊孩子,小時候熊得了教訓,長大後已經收斂了,但是某些時候還是習慣性地熊一下,從她對袁朗那種圍追堵劫非要嫁給他的衝勁來看,仍是個熊的。
  最後還是曲瀲拖住了她,沒再去暄風院。
  明明是他惹她生氣的,她再巴巴地跑過去算什麼?曲瀲決定,如果他不道歉,她以後也不理他,見了他也當作沒看到。
  等喝完年酒後,曲瀲便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和家人一起離開了鎮國公府。
  在曲湙被小廝扶上車時,曲家三個女人都發現他臉上的潮紅,眼神朦朧,東倒西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怎麼回事?湙弟喝醉了?”曲瀲伸手扶住都要坐不穩的弟弟。
  季氏忙從馬車暗格裡取了壺清水沾濕帕子給兒子擦臉,曲沁隔著車窗詢問小廝,很快便得知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紀沖和曲湙喝酒。
  “先回家吧。”曲沁吩咐車夫。
  等季氏給兒子擦了擦臉後,曲瀲掐了把弟弟的臉道:“小小年紀的,喝什麼酒?”
  曲湙雖然醉了,但是還算清明,苦笑道:“紀三要和我喝醉,我總不能拒了,就只喝了幾杯罷了。而且這種應酬以後也很多,總要學著一些。”
  “那行,以後你在家裡時,每天喝一點兒,慢慢適應,總有一天會練得千杯不醉。”曲瀲馬上出餿主意,她也擔心弟弟以後喝酒誤事,不如現在就慢慢地適應,到時候就不怕在酒桌上被人坑了。
  季氏聽罷,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什麼餿主意?”
  “娘,妹妹這主意挺好的。”曲沁卻開口道,“弟弟說得對,這種應酬以後多得是,總要學會一些的。”
  見曲沁開口了,季氏只得作罷。
  曲湙見母親不說話了,朝兩個姐姐笑了下,然後又紅著臉推了下他二姐,嘟嚷道:“二姐,我長大了,你能不能別再掐我了?”
  曲瀲哭笑不得,才十二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呢,竟然說自己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她不以為然,又掐了下他紅通通的臉蛋,拿了個迎枕墊在他身後,扶著他的肩膀,免得他又滑倒。
  等回到了雙茶胡同,便讓人扶曲湙回去歇息了,季氏忙跟過去照看。
  曲瀲見沒什麼事情,便回房去歇息。
  夜色降臨,寒風似乎更凜冽了,雖說已經入春,可是早春的天氣比之冬天也不差。
  曲瀲將頭髮放下,正準備睡覺時,突然聽到視窗傳來咚咚的聲音,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那只鷹又來煩她了,難道這麼晚了,金烏的主人又讓它送信來?
  想到白天時的那場沒有結果的爭執,曲瀲冷笑一聲,走過去,用力地推開窗。
  果然,窗外站著一隻黑漆漆的鳥,只有腦袋上那一點金色是夜色中唯一能識別的色澤,它朝曲瀲叫了一聲,卻不像以往那般抬起爪子給她看,而是直接飛走了,曲瀲正奇怪時,便聽到夜色中一聲低低的叫喚。
  “瀲妹妹。”
  曲瀲:“……”
  這一刻,曲瀲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都以為是自己產生幻覺了,直到看到窗前不遠處的桃樹下走來的少年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從黑暗中走來,站在窗前。
  “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曲瀲吃驚地看著他。
  幽暗的燈火中,能看到他臉上歉意的神色,“抱歉,我是翻牆進來的。”可能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有些不自在。
  曲瀲腦袋懵了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開口道:“先進來,別讓人發現了。”等說完後,又覺得不對,她怎麼能讓個男人進自己的閨房?
  可她還來不及收回話,對方已經答應了。
  “好,你後退一些。”
  曲瀲木著臉後退,便見那人撐住窗臺,然後翻窗進來,動作乾脆俐落,輕盈得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音。若非那聲“瀲妹妹”讓她知道此時的少年是那個如君子一般溫潤守禮的紀凜,都要以為另一個人格又跑出來作怪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羊角宮燈,並且因為將要歇息,燈心被剪掉,光線幽幽暗暗的,曲瀲只能看到他那雙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眸。
  “你來做什麼?”曲瀲低聲問道。
  兩人離得有些遠,雖然進來了,但紀凜到底不好意思離她太近。
  “我是來道歉的!”紀凜如實地道。
  聽到這話,曲瀲火氣噌地便上來了,冷硬道:“這和你無關!”
  紀凜臉色變了變,神色變得黯淡,輕聲道:“瀲妹妹,他是我、我即是他,他做錯了事情就是我做錯了事情……瀲妹妹,是不是在你眼裡,其實我和他是不同的人?”
  曲瀲語塞,自從知道他是雙重人格後,她便將他的兩個人格當成不一樣的個體來對待,雖然他一直說都是他自己,可是她仍是很輕易地便區分開來。所以,她生氣的也是他的第二人格的那人,和他無關。
  “瀲妹妹,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但是無論做了什麼,其實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做的,只是我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罷了。”說著,他上前一步,輕聲道:“今天的事情,對不起了。”
  曲瀲不太明白他的話,但是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太好,很難過的樣子,不禁心中發軟,說道:“紀哥哥,這和你無關。”
  “你不是要讓我道歉麼?”紀凜望著她。
  “呃……我是想讓另一個你道歉。”曲瀲有些含糊地道,反正那個人格不道歉,她就不依不饒。
  紀凜臉色又變了下,然後沉默地站在那兒。
  曲瀲瞅著他,見他沉默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忍不住道:“不會是他不肯道歉,所以才讓紀哥哥過來的吧?”
  紀凜臉上一紅,有些手足無措。
  發現自己猜對了,曲瀲頓時胸口梗了一口氣,差點沒將自己憋死。
  果然,每次惹她生氣,就讓第一人格出來道歉,這也特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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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4:25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看著面前難得手足無措的少年,曲瀲驚奇之餘,心裡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折感。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素來從容淡定的少年弄得如此無措,如此也可以證明,紀凜對她的感情,在乎到能為她做出這種違背他行事作風的事情,竟然晚上翻牆過來給她道歉,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
  所以,她只能歎了口氣,對他道:“你渴不渴?”
  紀凜愣了下,但嘴巴已經比腦袋更快地作出了反應,“渴。”
  雖然說,這大晚上的,夜探未婚妻的閨房不好,可是都來了,蹭杯茶喝應該能多待會兒吧?他還是有點兒不想太早離開。
  曲瀲親自走到八仙桌前,將放在小爐子上的水壺提起,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輕輕地對他道:“以後別這樣了。”
  紀凜的臉色微微一變,以為她厭惡自己夜中闖進她閨房的魯莽行為,不禁有些難受。若非怕她誤會,一直悶在心裡難受,他也不會一個衝動跑過來,就怕她一直氣下去,心裡明明擔心她會因此生氣,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來了。
  他視線微移,不敢看她嗔怒的模樣。
  “現在天氣還冷,晚上經常會下冷雨,萬一著凍著了怎麼辦?”曲瀲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心腸總是很柔軟,一丁點的冷暖都會關照。“而且也到宵禁時間了,要是被巡邏的士兵發現,對你也不好。”
  紀凜的心就像突然從北極回到了赤道,整顆心都變得暖洋洋的,捧起水杯抿了口溫水,只覺得那水順著喉嚨滑下,整個人都跟著暖和起來。他臉上不覺浮現淺淺的柔和笑意,望著她的目光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子,璀璨發亮,聲音溫雅柔和,“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跟家中的侍衛學過武,這點冷並不懼怕。”
  羊角宮燈就擺放在八仙桌上,幽幽的光線折射在他臉上,使他看起來分外的無瑕美好,讓人心情不禁也跟著好起來。
  他喝完一杯水,方對她道:“瀲妹妹,別生氣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好!”曲瀲滿口應著,臉上笑眯眯的。
  紀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好說話,一時間又驚又喜,已然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輕聲呢喃道:“瀲妹妹,謝謝你!我原本還以為,如果你不接受我道歉,還在生氣怎麼辦?”
  曲瀲依然笑眯眯地說,“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紀哥哥你又沒有做錯。”說著,還主動伸手抱了他一下。
  紀凜被她難得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思路都有些跟不上,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放好,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將她嬌軟馨香的身子擁進懷裡,只覺得此時整顆心都被懷裡的姑娘填滿了,一時間竟然也沒有發現她話裡的陷阱。
  終於大起膽子抱了一回,曲瀲也萬分高興,這和被他的另一個人格威脅的主動不同,是她心甘情願地親近他,果然感覺十分美好。
  “瀲妹妹,你今兒說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會讓人看著的。”他輕輕地碰了下她披散的頭髮,心頭又綿又軟,恨不得她馬上及笄,好將她迎娶過門。
  曲瀲笑盈盈地抬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甜,“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等紀凜要離開時,曲瀲叫住了他,轉身去了放置箱籠的地方,拿出一件青蓮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遞給他,輕聲道:“這是我年前剛做好的,現在天氣還冷,你披著它回去吧。”
  這是曲瀲第一次給他做的衣服,有別於以前只是做一些荷包、扇墜兒的小飾品,意義非凡,絕對是個大驚喜。激動之下,紀凜忍不住再一次抱住她。
  曲瀲被他弄得有些好笑,這個人似乎表達激動歡喜時,總喜歡動手動腳的,不過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她心裡也挺高興的,不枉她特地給他做了一件鬥蓬,雖說做得時間有些不對,可也是用了心的。
  如同來時那般,離開時紀凜也是從視窗翻窗出去,曲瀲有些緊張地站在窗邊,看他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中,沒有引起守夜的家丁婆子的注意,終於松了口氣,同時也能感覺到,紀凜的手上功夫應該挺不錯的。
  另一邊,曲家後院的那條巷子裡,常山緊張地守在那兒,心裡總忍不住擔心。
  事實上,當未變臉前的世子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要翻牆進曲家時,常山差點以為他又變了臉,換了另一個膽大妄為的性格了,所以才敢說去翻曲家的牆。平常時候的世子,那就是一個如玉君子,恪守規矩禮儀,天下間所有溢美之詞都能放在他身上,唯有受到刺激時,性情大變,屆時無論他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都不會奇怪。
  自從他被送去暄風院伺候時,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世間難容的雙面人,為此他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立了誓,此生定不會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這麼多年下來,他也能摸得清主子兩個面孔的轉換及態度。
  所以,他絕對想像不到,那樣溫潤如玉的人,竟然在今天會選擇來翻牆,就是為了去曲家給未來的世子夫人道歉。
  作為鎮國公府金尊玉貴的世子,他竟然要去給個姑娘道歉!這算什麼?這世間能讓他親自出面道歉的人,也不過幾個人,曲姑娘的身份還未到需要他道歉的地步吧?可是他卻為了道歉,巴巴地跑過來了。
  主子這是不是太過在意曲姑娘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常山一時間也無法弄懂。
  突然,臉上一片涼意,常山抖了下冷得僵硬的身體,發現竟然下雨了。往身邊一摸,心裡頓時喊了聲糟糕,竟然沒有帶傘,稍會世子可要被淋雨了,只盼著這雨不要下大才好。
  就在這時,細微的聲音響起,常山抬頭,看到曲家的院牆上出現一個黑影,那黑影跳了下來。
  “世子!”常山忙走過去,就著遠處屋簷下紅燈籠的光線,看到了主子身上多了一件鬥蓬,頓時有些驚疑。
  “走了。”紀凜輕聲道,率先走了。
  常山聽出他話裡的輕鬆,心弦也跟著一松,覺得終於雨過天晴了,世子應該將曲姑娘搞定了吧,也不枉這大冷天的,巴巴地跑過來。
  就這麼想著,突然見到前面的少年步子一頓,突然停了下來。
  “世子,怎麼了?”常山忙問道。
  紀凜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曲家的院牆,眼裡有著懊惱。剛才只顧著高興,沒想到竟然讓她給唬弄了,現在如何想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然後不禁啞然失笑,只能等下次見面再和她說清楚罷。
  想著,紀凜繼續邁步,離開了這地方。
  *****
  紀凜雖然想得好,可是直到三月份之前,他和曲瀲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因為出了元宵後,紀凜得皇帝欽點,進了金吾衛當差,不如過去那般自由。原本皇帝的意思,是要讓他成親後再給他授官職的,但是在年宴時,鎮國公和皇帝這對表兄弟喝酒時,兩人暢談得太歡了,皇帝一時興致高昂,便當場給紀凜授了官職,將他拎進了金吾衛,讓他從遊手好閒的勳貴子弟變成了有官職在身的從業人員。
  如此,紀凜開始忙碌起來,不像過去那般自由,曲瀲其間去了好幾趟鎮國公府,都沒有碰到他,從伺候淑宜大長公主的丫鬟那裡得知,這段日子都在宮裡值勤呢,值勤期間也住在宮中,每隔七天才休息三天,這三天可以回府來,可是偏偏她去鎮國公府作客時,都是遇到他要值勤的時候。
  既然見不著,曲瀲只得作罷。
  而且隨著時間慢慢流逝,當初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說不定等紀凜的第二人格出現在她面前,她還能心平氣和地對他,不會像當初那樣反應那麼大。當然,他還是得給她道個歉,就算沒有誠意也不要緊,只要他能道歉。
  可是曲瀲又莫名地覺得,可能永遠也別想聽他道個歉了。
  而且,隨著曲沁的婚期的逼近,曲瀲也忙碌起來,根本沒時間再糾結這個了。
  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
  雖然被曲瀲心裡笑過這是三八婦女節,不過卻是由高僧根據兩人的八字批出的最吉利的日子,曲餘兩家都很滿意。到時候餘長昊會在三月初七前隨餘家迎親的隊伍進京,然後他們先在余尚書府裡暫時佈置的新房拜堂,翌日便南下回鎮安,等回到鎮安後,會再拜一次堂。
  為了準備曲沁的婚事,駱老夫人派了尚嬤嬤過來,曲家也讓曲大太太過來幫忙,雙茶胡同一時間變得極是熱鬧。
  這樣的熱鬧中,曲瀲卻突然有些悶悶不樂起來,連季氏也開始強顏歡笑,只因為不舍。
  曲瀲想到從小到大姐姐對她的關心愛護,知道姐姐重生時的那種憐惜,還有進京後經歷的事情,突然極為不舍,總有一種感覺:就這麼將姐姐嫁了麼?是不是太草率了?以後姐姐嫁到鎮安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了,好難過……
  曲瀲一時間有些懨懨的。
  季氏也是懨懨的,曲沁雖然不是她生的,但是卻是她照顧著長大的,看著她從一個剛會走路的小肉團長成少女,如今終於要出嫁了,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心裡頭不禁有些發酸,特別想到長女嫁到鎮安,無論和京城還是常州府都相隔千里之遠,想見也不容易,差點兒淚崩。
  兩個淚腺同樣發達的母女倆對著正在整理嫁妝的曲沁,眼眶都紅了,看得曲沁心裡頭也有些酸澀。
  上輩子她處處瞧不起季氏的性子,只是看在兩個弟妹份上,才勉強接受她。後來她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季氏為了她奔走,平陽侯府想要讓她自盡以保清白名聲時,是季氏站出來求情,當時她自己都嚇壞了,卻依然跪在駱老太爺面前給她求一條活路。等她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裡養病實則囚禁時,也是季氏到處托關係,想要讓五皇子將她接回京來……
  想到這裡,曲沁歎了口氣,笑著對她們道:“拖了一年,我要出閣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
  季氏拿帕子擦擦眼角,笑著道:“沁兒說得對,高興才對。”可是卻越擦眼淚掉得越凶。
  曲瀲也淚汪汪地看著她姐,抽著鼻子,眼淚止不住。她不僅長了副小白花的樣子,淚腺也發達,遇到丁點感性的事情就要迎風淚流。幸虧她平時開朗樂觀,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做出對花流淚對月歎息的事情來。
  曲沁笑著拿了帕子給妹妹擦臉,捏了捏她的臉道:“姐姐後天就要出閣了,以後這個家就靠你啦。”
  曲瀲點頭應了一聲。
  曲湙正好進來,看到家裡的三個女人的樣子,不禁搖頭。
  因為姐姐就要出閣了,曲湙特地向書院請了假留在家裡幫忙打理庶務,到時候還要送嫁到鎮安府再回京,這是他作為曲家唯一男丁必須做的事情,就算會耽擱功課,也不能倖免。
  “娘,二姐,你們可別哭,叔祖母說了,這不吉利。”曲湙勸道。
  季氏哽咽地點頭,曲瀲也忙收拾好自己,努力控制發達的淚腺。
  就在這時,喬媽媽匆匆走進來,稟報道:“姑娘,徐管事回來了。”
  曲湙和季氏愣了下,他們知道徐管事是曲沁娘親留給她的陪房,專門幫忙打理嫁妝的,很得曲沁的信任。這段日子,聽曲沁的意思,是派他去鄉下查看曲沁的嫁妝田產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曲瀲卻臉色微微一變,覺得徐山此時回來不太美妙。她是知道的,為了預防萬一,她姐將徐山派到鎮安,讓徐山在那裡盯著,直到婚期到來,屆時讓他跟著餘家的迎親隊伍一起進京。
  可距離婚期還有幾日呢,餘家的迎親隊伍還沒有到呢,徐山怎麼就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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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4:36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如同曲瀲所想,徐山確實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余長昊隨餘家的迎親隊伍進京時,走的是水路,他本人卻在船上時,不慎落水後失蹤了。
  說是失蹤,其實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凶多吉少,因為當時他落水時,船員第一時間便下水去救人,可在水中找了很久,皆沒有找到人。既然沒有撈到人,也有可能被水沖走了,畢竟當時餘長昊落水的那河段的水流十分端急,被水沖走也有可能,如今餘家的人正在河中尋人,已經找了五天了,範圍也擴大,可還沒有找到人,連屍體也沒找到。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還沒有找到屍體,還是很多人認為有生還可能。
  “怎麼會這樣?”季氏懵了,差點站不住。
  曲瀲忙扶住母親,第一時間看向曲沁,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她這個姐姐上輩子過得十分苦,原以為重生回來,避開了上輩子的劫難,會得到她想要的平淡生活,卻不想因為一善之念,再次惹到了上輩子的仇人。
  曲瀲有一種感覺,餘長昊的失蹤,應該和那些皇子有關,就不知道是哪個皇子的手筆了。對一個女人而言,最能打擊報復她的,便是其終身大事,如果這次餘長昊真的出事,對曲沁的名聲非常不好,甚至指不定會讓人認為她克夫。
  在這時代,一個被認為克夫的女人,一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就算最後能嫁出去,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
  曲沁反應卻很平淡,眼神黑沉,對肅手站在面前請罪的徐山道:“徐管事,這次辛苦你了,不過仍是要麻煩你繼續查徐公子的下落,許是余公子並沒什麼事情,被人救了呢,可能是時日太短,沒辦法及時趕回來。”
  曲沁的話讓季氏精神大振,一臉期盼地看著徐山。
  徐山卻沒有那麼樂觀,他覺得餘長昊多半是死了,只是作為姑娘家,喜歡往好的方面想,曲沁還是帶著期盼罷了。對此,徐山心裡也不好受,明明都還有幾天就要到京城了,卻不想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一個沒注意,餘長昊卻失足摔下水了。
  然後曲沁又冷靜地詢問餘長昊落水的原因,還有他當時落水時周圍有什麼人,河裡有什麼異樣,問得很是仔細,可惜徐山當時是跟在迎親船隻最後一艘船上進京,並沒有親眼所見,事後倒是問過主船上的僕人,可是當時看到餘長昊失足落水的人不多,等發現餘長昊落水後,眾人都趕著去救人,很多細節都沒有注意到。
  知道餘長昊落水的消息時,徐山只停留了一天,便連夜趕進京來了,留了人在那兒繼續查看消息,所以比餘家的人快一些。
  曲沁安靜地聽徐山稟報完,知道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後,便讓他下去了。
  等徐山離開,曲湙便伸手拍了拍大姐的肩膀,低聲道:“大姐,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這個十二歲的男孩也想到了不管餘長昊是失蹤還是死亡的後果,都對曲沁的名聲很是不利,心裡不禁有些焦急,可是他此時不能太表現出來,他必須要安撫好家人。
  曲沁抬頭朝弟弟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無奈,說道:“湙弟,你別擔心,我沒事的。”說著,又看向已經沒了主意的繼母和扶著繼母、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朝她們笑了下,說道:“你們放心吧。”
  哪裡能放心?只要一天沒有確認餘長昊是生是死,便安心不下來。
  接著,曲家打發了人去平陽侯府,而曲湙則親自去榆林胡同一趟,曲沁和曲瀲姐妹倆扶著季氏回房歇息。
  季氏生得像小白花一樣柔弱,並且附帶了一顆柔弱的心,丈夫兒女就是她的全部,在沒有丈夫後,兒女就是她的命,如今發生這種事情,讓她感覺到天都塌了。
  曲沁和曲瀲見到季氏的模樣,很是無奈。有一種人就是這樣,遇到事情時不僅不能替人拿主意,反而可能還會添亂。季氏便是這樣的性子,攤在旁人身上,可能會令她們十分討厭,但是這位是她們娘親,作子女的只好多擔待了。
  幸好季氏還有一個優點,很好忽悠。
  於是曲瀲又上陣去忽悠,將季氏忽悠進小佛堂交給佛祖了,由著她去和佛祖嘮磕。
  安頓好季氏後,姐妹倆便回了房。
  “姐姐,這件事情……”曲瀲有些猶豫地看著她,“你覺得是人為的,還真是意外?”
  曲沁愣了下,她原本將這妹妹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保護,極少讓她接觸一些糟汙的事情,可卻發現妹妹是個有主意的,懂得比她想像的要多,怕是已經猜出什麼了,便也不瞞她,說道:“阿瀲,去年外祖父的壽辰,我壞了那幾位皇子的好事,所以早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我讓人盯了那麼久,還是出事了。”
  說著,她臉上浮現一種厭煩的神色,並不太喜歡這樣的算計。不過厭煩後,便是一種平靜,對自己技不如人的坦然平靜。
  曲瀲沒她姐看得開,磨著一口小白牙,咬牙切齒地道:“心胸如此狹隘,若是將來真讓他們中的哪個坐上那位子……都不用外族打進來,怕是這天下要不保。”
  這話十分大逆不道,讓曲沁聽得眼皮不斷地亂跳著,忙阻止了她:“阿瀲,不可胡言亂語。”
  曲瀲心裡不以為意,覺得自己還是挺客氣的,畢竟她的前世生活在一法制社會,對於皇權並沒有根深蒂固的畏懼。而曲沁雖然活了兩輩子,本質上還是一個受儒家思想教育長大的姑娘,逃脫不了這圈子,對於皇權還是十分敬畏的,妹妹這話簡直讓她頭皮發麻,也擔心這話傳出去給她招禍。
  曲瀲扁著嘴,“那怎麼辦?”她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這件事情要怎麼收場,紀凜那邊也不知道得了什麼消息。
  曲沁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別擔心,最壞的結果左不過是這輩子嫁不出去罷了。”她心裡明白,如果這事是五皇子策劃的,他最終的目的應該是讓她不好過。
  能讓一個女人不好過,除了破壞她的婚事、敗壞她的名聲外,還有什麼好法子?曲沁有絕對的信心,就算自己如何不好,她的家人也不會拋棄自己,如果真的不行,她便回常州府的家廟帶發修行,等過了幾年風聲停了,屆時她想做什麼,天高皇地遠,也沒人再注意她,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更重要的是,上輩子的經歷,讓她覺得,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麼。
  餘長昊的表現還是讓她挺滿意的,若是餘長昊能平安回來,繼續這樁婚事,她也欣然接受。她怕的是五皇子為了羞辱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餘長昊的性命難保。
  到底是她連累了餘長昊,心裡十分愧疚。
  “阿瀲,咱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曲沁對妹妹道。
  曲瀲的心沉了下來,她明白曲沁的意思,可能餘長昊已經死了。
  不過半日時間,平陽侯府和曲家得了消息後,曲大太太和駱老夫人都匆匆忙忙地過來了。
  駱老夫人由駱大夫人陪著,帶著兩個丫鬟和嬤嬤,也不弄什麼排場,就這麼簡單地過來了,可見這件事情讓駱老夫人如何焦急。
  曲沁等人接到消息忙迎了出來。
  駱老夫人見到外孫女,眼眶便紅了,將外孫女一把摟進懷裡,帶著哽咽的聲音道:“沁兒,是外祖母害了你!”
  曲沁見外祖母不過是短短一年時間,頭髮都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許多,可見去年那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很大。她心頭有些泛酸,面上卻笑道:“外祖母說的是哪裡的話?這和你有何干係?”
  駱老夫人看著外孫女微笑的面容,越發的心酸。
  她也不是笨的,若是太笨,當年丈夫在外打仗,她也不可能守好平陽侯府。自從聽說餘長昊落水失蹤後,她便懷疑有人要破壞這樁婚事,再想起去年丈夫壽辰上的事情,多少有個猜測。
  只可憐了她的沁兒。
  曲沁扶著駱老夫人進廳堂,曲大太太和駱大夫人也跟著進去。
  還未坐下,曲大太太便捏著帕子,緊張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駱大夫人沒有說話,不過她眼睛靈活地轉著,想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最後目光窺向被駱老夫人拉著的曲沁身上,駱大夫人隱約也猜出些什麼。她看向曲大太太,知道曲大太太應該是不知情的。
  陪在一旁的曲湙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現在餘家還在河中尋找余公子的下落,餘家的消息應該會在這一兩天內到,不管怎麼樣,婚禮是沒辦法舉辦了,得給外人一個回答。”然後他看向駱老夫人,誠懇地說道:“屆時要麻煩外祖母了。”
  駱老夫人此時心裡又難受又懊悔,說道:“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沁兒是我的親外孫女,我疼她都來不及,自不會讓外人閒言碎語傷著她。”然後又拍拍曲沁的手,說道:“沁兒放心,一切有外祖母,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沁朝她笑了下。
  送走了駱老夫人等人後,雙茶胡同的曲家陷入了一種壓抑的安靜中。
  曲瀲心神不寧,站在廊廡下盯著站在架子上的金烏,金烏被她盯得差點毛都炸了,從這邊飛到那邊,要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最後,曲瀲仍是寫了一張紙條,讓金烏帶去給它的主人。
  然後曲瀲開始了等待。
  果然,過了一日後,餘家的消息也傳進了京裡,曲駱兩府這才得了更詳細的消息。只可惜消息再詳細,也找不到絲毫的破綻,都以為餘長昊當時在船艙中待得有些悶了,到船頭那兒吹吹風,當時江面上的風浪較急,他一個不小心,便失足落水。
  等船上的人去水中搜尋時,已經打撈不到人了。
  此時距離婚期還剩下三天,就算能及時找到餘長昊,怕也沒辦法及時趕到京城,婚禮只能暫時取消,等找到人再說。
  為此,曲家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認為曲沁十分不幸,都快要舉辦婚禮了,未婚夫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過也有一些小人心態的,認為曲沁命硬,這還沒嫁過去呢,就克了丈夫。
  駱老夫人擔心外孫女被人欺負,特地派人要接了姐妹倆到駱家小住,不過曲沁拒絕了,曲瀲也不想去。
  曲沁手上有人,她也想查清楚這件事情,若是去了駱家反而不方便。
  曲瀲也是這個意思,她正在等紀凜的消息呢,讓她焦急的是,從常山那兒知道,紀凜這些天在宮中值勤,還沒到他休息的日子,所以他也沒辦法出來,只讓常山過來和她說一聲,這事他也在查了。
  等紀凜休息的那天晚上,他親自來了曲家。
  這大晚上的,自然是翻牆來了。
  曲瀲第一次時被他嚇到,等第二次已經不會被嚇到了,只是心裡有種模糊的感覺,覺得那個陽光般通透美好的少年學壞了,竟然懂得夜探姑娘閨房,可是卻理所當然。
  穿著玄黑色衣袍的少年小心地解釋道:“我知道瀲妹妹焦急,所以第一時間便過來了。”意思是,並不是故意要挑這種時候來的。
  曲瀲無言以對。
  不過她確實很急,給他倒了一杯茶後,便緊張地拉著他的袖子,詢問道:“紀哥哥,你查到了什麼?”
  紀凜安撫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沉聲道:“瀲妹妹,恐怕這樁婚事是不成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曲瀲還是有些壓抑,沉默了會兒,方問道:“余公子,他還活著麼?”
  “應該還活著,不過受傷很重。”他看向她,又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將餘長昊帶到什麼地方,如果他們不取餘長昊的性命,那麼可能會讓餘長昊娶別的姑娘,與曲家的婚事是不成的了。”
  聽到餘長昊還活著,曲瀲松了口氣。
  她知道曲沁讓徐山去查餘長昊的行蹤了,怕是在她姐心裡,認為是自己害了餘長昊。如果不是她與餘長昊定親,五皇子也不會盯上餘長昊,想要害了餘長昊。
  “你能找到余公子麼?”曲瀲又問,餘家、平陽侯府都找不到,她有些擔心。
  “我儘量。”紀凜回答道。
  曲瀲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他,眸色變得十分溫柔,勉強笑道:“又要麻煩你了。”
  紀凜不愛聽這話,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事情便是他的,能幫上她的忙,他心裡十分高興。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著她披散的長髮,壓抑著聲音道:“接到你的消息時,我還在宮裡,無法出來,只能先吩咐人去查。而宮裡,我也讓襄夷幫忙查了下,查到一些消息。”
  “什麼消息?”曲瀲雙目灼灼地看著他。
  他安撫地朝她笑了下,說道:“你知道的,皇子未婚之前,都是住在宮裡,如今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已出宮建府,三皇子于五月份時成親,屆時也要出宮建府。所以宮裡的幾位皇子們的要做點什麼事情,很容易留下痕跡。其中,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這段時間,都出宮過幾次,而這幾次,他們都去了大皇子府。”
  曲瀲皺眉,難道這件事情和三人都有關?不會真的這麼小氣,就為了那件事情,三人要將一個弱女子逼到沒活路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誰出手我不確定,但是五皇子定然是參與了,只可惜,他行事謹慎,沒能捉住他的把柄。”紀凜低聲說,“抱歉,我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時候動手。”
  他沒有說的是,不管那幾位皇子做了什麼,都會在皇上面前粉飾太平,皇上也不會樂意從旁人那兒知道自己兒子做的事情,甚至可能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情。所以,他雖然提前作好了準備,卻未料到最後會是餘長昊出事。
  去年時余老爺生病並非偶然,而是人為,讓他們都以為五皇子是想要從余老爺身上動手,余老爺沒了,餘長昊得守孝三年,三年能發生很多事情。卻未料到對方如此狠心,直接將餘長昊殺死,想讓曲沁背上克夫的名聲。
  曲瀲有些興味索然,但仍是朝他笑了下,輕聲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紀凜最後只能安慰她會兒,便再次翻牆離開。
  常山如同第一次般在曲家後院巷子裡待候,見主子翻牆出來,正松了口氣時,卻聽到他道:“你去聯絡漕幫的人,生人見人死要見屍!如果這件事情與他們有關……”
  他笑了下,一雙眼睛卻冷冰冰的,“我不介意再開一次殺戒。”
  常山倒抽了口氣,忙低下頭,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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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因余長昊依然沒有消息,所以婚禮果然取消了。
  因為婚禮是在婚期前兩天宣佈取消的,此時那些為了曲沁的婚禮而進京的族人或姻親客人都到了,曲二老夫人少不得要親自帶著曲大太太和季氏紛紛給他們道歉,並且解釋其中原因,很容易便得到了對方的諒解。
  餘家那邊亦是如此。
  不過曲家很快便從婚禮之前派去鎮安府那兒打點的管事中得知,鎮安府的餘家因著餘長昊落水失蹤的原因,心裡似乎有些埋怨起來,甚至有人認為是曲沁命硬,與余家宗子命中相克的原因,才會在婚禮前發生這種事情。
  鎮安府那邊也不知道是何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曲家女命硬,還未進門便克了丈夫,雖說是無稽之談,可是這天下間人云亦云的人也不少,這流言很快便在鎮安那邊傳開了,連同鎮安餘家那兒也出現了這些流言。
  京城倒是沒有,蓋因平陽侯府就在京城,且還有與曲家將來是姻親的鎮國公府在,無人敢在這種時候觸兩府的黴頭,自然沒有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可是不過半個月,依然從鎮安府那邊傳來了隻言片語。
  這種事情素來是瞞上不瞞下,市井悄悄流傳時,內宅中的婦人自是不知,後來還是剛從江北進京、路過鎮安府的方家大太太過府來和小姑子——曲大太太嘀咕時,曲家才知道的。
  曲大太太得知鎮江府竟然有這樣的流言時,心裡氣得不行,忙和丈夫說了。曲大老爺聽後,當即氣得摔了茶盞,滿臉鐵青,差點就要去余尚書府去質問。
  曲大太太忙拉住了他,說道:“老爺,你可別衝動,許是這種事情是和餘家有閑隙的人放出來,想要攪胡了這樁婚事呢?你此時若是為此生氣上餘家門,豈不是讓小人得逞,餘家心生不滿?指不定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瞧著。”
  曲大老爺仍是余怒未消,氣道:“我們曲家姑娘好端端的在京城待嫁,余家侄子出了事情關我們曲家姑娘何事?無風不起浪,指不定餘家也是這般認為的,不然怎會讓鎮安那邊的流言傳得如此激烈?若是有心,在得知流言乍起時,早早地應該讓人去遏制方是,沒有人推波助瀾,能變成這樣麼?”
  曲大太太見他氣得在屋子裡不斷踱步,心裡有些無奈。
  自從曲瀲定親時,鎮國公透露兩家定親的原因,丈夫一直認為自己和二叔的前程是用弟弟的命換來的,對三房十分照顧,如今三房第一次嫁女兒,卻落得這下場,自然是生氣,連帶的也失了平時的冷靜,竟然想要直接去餘家質問。
  若是平時,丈夫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可見他此時是真心將三房放在心中,意要補嘗的。
  不過,曲大太太也覺得丈夫分析得在理,只可惜京城距離鎮安有些路程,就算現在派人過去,來回也要一個月才能知道實際情況。
  卻不想,過了幾天,餘老夫人親自登門來道歉。
  因著曲沁的婚事一波三折,如今還出了這事情,曲二老夫人心裡頗為擔心,近來時常到雙茶胡同來探望。看到老人家如此,季氏和曲沁姐弟幾個都十分感動。所以今兒余老夫人登門時,恰好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也在。
  “老姐姐,我今兒特地過來道歉的。”餘老夫人一臉愧疚,拉著曲二老夫人的手,欲言又止。
  曲二老夫人滿頭霧水,唯有曲大太太和曲沁等人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都冷眼看著並不吭聲。
  等聽餘老夫人說了鎮安府傳出來的流言後,曲二老夫人再好的性子,此時也不由冷了臉。
  “老姐姐,這事都怪我們餘家出了不肖子孫。”餘老夫人歎息道:“為著爭那些子家產,在親人生死不明時,不想著團結一致幫忙尋找親人下落,反而落井下石,實在教我無顏見人。”餘老夫人一臉羞愧,“昊哥兒落水失蹤,我們心裡都很難過,也知道沁兒十分為難,沒想到家中那些不肖子孫既然為了對付大房,爭這宗子之位,傳出這樣的流言了,等昊哥兒他爹娘知道外面的流言時,想要遏制為時已晚了。”
  俗話說,家醜不外揚,但是若是不說清楚,怕是以後餘家就要和曲家、平陽侯府還有這兩家的眾多姻親交惡了,這也是餘老夫人身體不好,還要親自上門來解釋的原因。
  曲二老夫人想說什麼,又抿緊了嘴。
  餘老夫人咳嗽幾聲,又繼續道:“你們知道的,自從得知昊哥兒落水失蹤,昊哥兒他爹娘不僅要忙家中的庶務,還要抽空讓人去尋找昊哥兒的下落,如今都過了大半個月,還未有消息傳來,他們為著這事情急上火,所以方疏忽了……”
  聽到這裡,曲二老夫人緊繃的神色終於鬆動了幾分,最後只能歎了口氣,說道:“我也能體諒昊哥兒的爹娘,只是你們也知道,我家沁兒是姑娘家,比不得男兒,名節大過天,有時候流言也可以殺死人,這事情還望鎮安府那邊注意一下。”
  “這是自然,你放心吧。”餘老夫人保證道:“昊哥兒他堂伯父已讓人去了鎮安府,過些日子這流言便會消散。”
  曲大太太和季氏等人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曲大太太身邊如今雖然沒有未出嫁的姑娘,可是她還有個女兒嫁到了方家,也怕流言影響了女兒的生活,所以對這事情十分在意的,如今餘家的做法這話自然讓她心裡很滿意。
  說完了關於流言的事情,曲餘兩家又說起餘長昊失蹤的事情。
  餘老夫人愁眉不展,“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昊哥兒如何了。”說著,她看了曲沁一眼,心裡忍不住歎了一聲。
  曲二老夫人也歎息,當初她對這樁婚事極為滿意的,覺得曲沁哪裡都好,配余家宗子綽綽有餘,卻沒想到婚前出了這種事情,餘長昊更是生死不明,讓人實在揪心。
  對於這件事情,大家都有點避而不談的意思,覺得只要餘長昊的屍體一天沒找到,就堅信他依然活著。只要找著他,屆時婚禮依然會準備,曲沁也依然是餘家婦。
  余老夫人告辭離開時,她拉住曲沁和聲道:“孩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曲沁抿嘴一笑,柔聲道:“老夫人請放心,我相信余公子定然會無事的。等他回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沁兒自然願意繼續等他。”說著,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餘老夫人噓唏不已,心裡越發的覺得曲沁是個難得的姑娘。
  在余老夫人來曲家道歉時,西陵苑那邊的別莊裡,駱老太爺此時擰眉看著長子。
  “你娘怎麼說?”駱老太爺問道。
  駱大老爺躬著身子道:“娘心裡也懷疑余家宗子的失蹤怕是和宮裡那幾位有關,只是沒有證據,不好論斷,目前只希望能將余家宗子尋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駱老太爺哼了一聲,說道:“就怕余家宗子一輩子都不出現,便要拖著你外甥女一輩子,好為他守寡。”
  駱大老爺心頭一震,他先前並未想到這可能,不由得急了,“父親,這如何是好?如果余家宗子一直未找到,沁丫頭的一生不是要耽擱了?娘她也會因此自責……”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隻茶盞迎面砸了過來,駱大老爺下意識地偏首,那只青花瓷的茶盞砸到了地上,然後迎面而來的是老爺子的咆哮。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們幾個畜生愚笨如廝,竟然想要兩頭討好,會引來那幾個煞星麼?你們以為從龍之功是這麼好得的?當今皇上可不比先帝,先帝早逝,只留下兩個皇子,根本沒什麼好爭的,又有無上皇鎮著,方能讓我們討了巧。可如今,皇上的皇子多著,並不擔心沒有皇子繼承大統,這種時候應該韜光養晦才是,偏偏你們幾個牲口削尖了腦袋要去站隊,現在出事了吧?我瞧著不必等我死了,這個家就要散了……”
  說到激動處,駱老太爺一陣咳嗽,灰黑色的臉龐浮現不正常的紅暈,讓駱大老爺吭都不敢吭一聲,還要擔心老爺子氣出個好歹。
  候在門外的僕人趕緊送了藥過來,駱老太爺喝了藥才好一些,喘勻了氣後,方道:“如今是沒辦法了,只能儘快將余家宗子找出來,是生是死也好對你外甥女有個交待,若是拖得她真的守一輩子活寡,小心你妹子半夜去敲你的門!”
  駱大老爺嚇了一跳,他可不想死了十幾年的親妹妹真的半夜來敲他的門,忙道:“父親放心,我定會多加人手去尋找余家宗子。”
  “滾!”
  等駱大老爺滾了,忠僕過來扶駱大老爺去歇息,邊勸道:“老太爺何必如此生氣?幾位老爺就是這個性子,須得好生教導方是。”
  駱大老爺又哼了一聲,說道:“看到他們我就有氣!若不是他們蠢成這般,也不會將事情鬧到現在這等地步。”然後歎了一聲,說道:“只可憐了沁丫頭,這事本就與她無關,駱家還因她而逃過一劫,卻因遇著了那件事情,成了那幾位元報復的對象,我對不起她……”
  忠僕不知道怎麼勸慰,只能道:“老太爺放心,屬下已經讓人去漕幫那兒找了,許是很快便能到什麼消息。”
  “希望如此罷。”
  *****
  曲瀲沒想到自家姐姐這仇恨拉得這般高,對方的手段簡直是層出不窮,一副不搞死她姐姐不甘休的模樣,心裡十分焦急。
  餘長昊失蹤不說,還要放流言沷污水,這一出一出的手段,簡直就是上不得檯面的小人行徑,偏偏卻能奏效。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余長昊依然沒有消息。
  曲瀲又擔心起來,如果餘長昊一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不成讓她姐一輩子都不嫁人了?
  她支著下巴想了會兒,然後猛地一拍腦袋,如果真能這樣,指不定她姐還挺樂意接受的。只是若真搭上一條無辜的性命,又有什麼好高興呢?
  曲瀲一時間懨懨的。
  而這段時間,曲沁變得更安靜了,她可以陪季氏在小佛堂待一整天時間,和季氏一起禮佛,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以後要出家為尼了。
  所以,等曲沁從小佛堂出來後,曲瀲跑去找她。
  “姐姐,你不會真的……”曲瀲的話沒說完,而是目光看著小佛堂,有些糾結。
  曲沁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安然,說道:“我發現在佛祖面前抄經書能讓人心平氣和,遠離了紛紛擾擾,還是不錯的。”
  曲瀲嘴角嚅動了下,低聲道:“如果余公子真的找不回來,你是不是……”
  “是的。”曲沁平靜地道:“如果余公子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我後半輩子吃齋念佛,陪給他。”
  曲瀲臉色慘澹,姐姐你別那麼較真好不好?這事情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兇手的錯,與你何干?
  曲沁見她糾結,忍不住失笑,摸摸她的腦袋,依然是那句話:“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曲瀲被她笑得心塞塞的,心裡覺得若是她姐以後真的長伴青燈古佛,讓她無法忍受。她姐姐這一生有大把美好的日子要過,難道兩輩子都要折在一個小人手中,不得逃脫?曲瀲自己不信命,怎麼可以給人鬥倒呢?
  當下她雙手按壓在她姐肩膀上,認真說道:“咱們不放棄,真的,事情會有轉機的。”
  曲沁目不轉睛地看著比自己要矮半個頭的妹妹,然後伸手將她摟到懷裡,“阿瀲,謝謝你。”
  就在曲瀲上躥下跳地想辦法時,紀凜終於給了她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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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4:59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已是暮春之末,陽光帶著微薰的熱意,灑在皇宮的紅牆琉璃瓦間,折射著璀璨的光輝。
  慈甯宮的正殿裡,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
  幾位剛從太極殿過來給太后請安的皇子遠遠聽到這陣笑聲,便知道慈甯宮裡來了什麼人,彼此對視一眼,眼裡皆有些意味不明的東西滑過。
  “襄夷又來鬧皇祖母了。”三皇子笑著道,斜睨了一眼大皇子,“這宮裡除了她,也沒人能這般活沷了,我記得,襄夷當初纏著父皇要學騎馬時,還是大哥教的呢。”
  “襄夷妹妹就是這般性子,也不知道以後是哪個男人娶了她要倒楣。”五皇子嗤笑一聲,很不客氣地說:“原本我還以為她會和紀暄和湊到一起,畢竟這青梅竹馬的,沒想到……”說著,一副不勝噓唏的模樣。
  臉蛋生得圓乎乎的四皇子有些憨憨地道:“聽鎮國公的意思,紀暄和自幼便定了親,只是因為曲家姑娘在江南未進京,方才沒有將這事情透露出來,鎮國公府倒是守約,只是襄夷妹妹卻有點兒可惜。”他是真心覺得京中勳貴中的諸多公子,鎮國公世子無疑是最優秀的,可惜早早地定親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突然看了五皇子一眼,兩人面上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五皇子嗤笑一聲,根本未將幾位兄弟的眼神看在眼裡,我行我素。他的長相與郭妃極為相配,皆是有些豔麗的張揚,使得他看人時添了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氣勢淩人,不過他皇子的身份,氣勢淩人一些也沒什麼。
  諸位皇子都知他的性格,兼之郭妃這些年來極得帝心,使得五皇子比之其他皇子更得寵愛,皆有避他鋒芒之意。不管是看好戲還是畏懼或者是冷眼旁觀,都不願意與五皇子對上,由著他折騰。
  簡單地聊了幾句話,眾位皇子便進了慈甯宮給太后請安。
  慈甯宮裡,已有幾位公主來了,所以再見到幾個孫子,太后十分高興,笑盈盈地留了他們留了他們午膳,直到膳罷,方讓他們離開。
  見太后要歇息了,襄夷公主等人也識趣地跟著離開。
  離開了慈甯宮,襄夷公主將姐妹們拋在身後,慢悠悠地走在了大皇子身邊,餘下幾個皇子走在最後。
  襄夷公主抬頭朝大皇子笑道:“幾位皇兄最近在忙些什麼?襄夷很少見到你們了,也不來看看我,讓我一個人在宮裡十分無聊。大皇兄和二皇兄就算了,其他幾位皇兄可是都在宮裡的,襄夷想要見一面卻不容易。”
  大皇子笑道:“你還會無聊麼?聽說你近來常去太極殿,和那紀暄和時常見面。”
  三皇子和五皇子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
  襄夷公主很坦然地道:“是啊,難道皇兄們不知道,我和紀暄和的未婚妻成了好朋友,找他幫我給曲家妹妹捎話嘛。”然後她歎息一聲,煩惱地道:“聽說曲妹妹的姐姐的未婚夫出了事情,連婚期都取消了,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不過是失足落水罷了,那江水再急,也不至於那麼多人下水打撈都找不到,我懷疑一定是有人故意要破壞這樁婚事,將那余公子捉走了……大皇兄,你說是不是?”
  大皇子看著笑得甜甜蜜蜜的襄夷公主,眼神微黯,忍不住斜睨了一眼五皇子。
  五皇子嗤笑一聲,“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能讓人去破壞,怕是他們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遭了報應。”
  聽到這話,三皇子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色微黯。
  襄夷公主皺眉,很是生氣道:“五哥你怎麼能說這種喪天良的話?那曲家姑娘沒能如期出閣已經夠可憐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小心我告訴父皇。”
  五皇子哼了一聲,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這事他絲毫沒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小官員的女兒罷了,雖然壞了他的好事,但他也不屑理會,只是隨便表現出對曲餘兩家婚事的不喜,下麵自有會揣測上意的人去做,就算被人查出來了,也和他無關。
  而且,別以為他不知道曲餘兩家的婚事,插手的人可不只他的人,都是想讓平陽侯府吃些苦頭,不過是他最有理由破壞罷了。
  想到這裡,他輕蔑地看了眼前面的幾位兄長。
  襄夷公主無視了他的那種輕蔑,繼續道:“雖然我是個女子,不能做什麼,但是為了朋友,也應該出份力氣才是。如果再過幾天那余公子還未找到,我得去和父皇說一聲,讓父皇出人幫找!”
  聽到襄夷公主這話,幾位皇子臉色有些沉。
  “襄夷莫要胡鬧,你是公主,身份不一般,豈可輕易交宮外的朋友,小心被人利用了。”大皇子語重心長地道,對這個自幼任性的妹妹很是無奈。
  出身尊貴,雖是公主卻深得皇上寵愛,當皇子一樣教養,在場的皇子們小時候都吃過她的虧,對這個妹妹實在是沒什麼兄妹之情。幸好後來太后見襄夷公主不成樣子,將她接到慈甯宮親自教導,方才讓她好一些。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大皇兄放心,我又不是笨蛋,自然會自己識別好壞。”
  “你用得著如此熱心麼?”五皇子繼續不以為然地道。
  “曲妹妹是我的朋友,我看她順眼,就想幫她。”襄夷公主嚷道,然後冷笑道:“倒是五皇兄,你這臭脾氣要改改了,不然我要去和父皇說。”
  五皇子的臉色沉了沉,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其他皇子被襄夷公主鬧得有些頭疼,雖不知道襄夷公主是何意,怕是有警告之意,心裡十分不悅,面上溫和地笑著說了幾句,便也各自告辭離去了。
  襄夷公主站在宮廊之間,目送著那些皇子們離開的方向,眼神幽冷。
  直到一名宮娥過來,稟報道:“公主,皇后娘娘找您呢。”
  襄夷公主臉上重新綻放笑容,拂了拂衣袖,懶洋洋地道:“行了,去鳳翔宮。”
  說罷,便帶著一群宮人浩浩蕩蕩地往鳳翔宮行去。
  *****
  曲瀲正對著窗臺練大字,窗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響,下意識地抬頭,見到金烏不知何時飛過來,高傲地昂著頭朝她叫了一聲時,不禁露出笑意。
  她繞過去,先是伸手摸了下金烏腦袋上的那綹金毛,只摸了下便被它偏頭躲開了,然後它抬起了爪子。
  曲瀲沒想到這大白日的,金烏竟然會給她送信來,心裡直覺是紀凜那邊得了什麼消息,忙伸手取下金烏腳下系著的紙條。
  當看清楚字條上的內容,曲瀲神色一凜,馬上拎著裙子沖出了書房,往正院的小佛堂跑去。
  小佛堂裡,曲沁正在抄寫經書,季氏在旁邊撿佛豆。
  季氏撿了一個時辰佛豆,正準備歇息會兒喝口水時,見到女兒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不禁納悶道:“你在做什麼?”
  曲沁聽到聲音,也抬頭看過來。
  曲瀲訕笑著進來,說道:“我找姐姐有點事情。”說著,忙給曲沁使了個眼色。
  曲沁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就著丫鬟端來的水淨了手,便對季氏道:“娘,我今兒就抄到這裡,先和妹妹回去了。”
  “去吧。”季氏也心疼曲沁天天抄寫經書,她想勸她不必如此,但聽大女兒說抄經書能讓她心靜平和後,便由著她去了。可是到底心疼她年輕,捨不得她天天如此枯燥地抄寫經書。
  等曲沁出來,曲瀲忙將她拉到了院子裡,摒退左右後,對她道:“姐姐,紀哥哥給我捎來信,余公子有消息了。”
  曲沁睜大了眼睛,忙拉著她的手道:“是真的?他現在如何?”
  “還活著。”
  “……有沒有受傷?”
  “反正還活著。”
  曲沁皺起眉,“難道傷得很重?”
  “還活著就是了。”
  曲沁無奈地看著妹妹,說道:“難道除了還活著,就沒有其他的資訊了?”
  曲瀲無辜地看著她,“紀哥哥就給了這個消息,其他的沒了,所以我也沒辦法。”
  雖然消息不多,但是知道餘長昊還活著,曲沁終於放下一顆心。她沉吟片刻,對妹妹道:“阿瀲,麻煩你幫我聯絡一下紀公子,問問他關於余公子的情況,如果有餘公子的下落,那就更好了。”
  曲瀲自然應了,寫了張紙條讓金烏帶去給它主人。
  曲沁跟著妹妹過來,親眼看到妹妹的行為,終於明白了妹妹和紀凜平時是如何聯絡的,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我還以為紀公子送金烏給你是讓你解悶的,沒想到這只還是信使,紀公子可真是有心。”
  定了親便要避嫌,可是兩人竟然用只鷹來聯絡,若是傳出去,怕是會讓人詬病。曲沁雖然知道這種行為不妥,但也沒有制止,叮囑妹妹要小心,別讓金烏將信遺失讓人找著就行了。對小女兒之間的行為很是寬容。
  曲瀲嘿嘿地笑了聲,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心說紀凜還大晚上翻牆過來找過她呢,若是姐姐知道,怕是會生氣吧?
  金烏很快又捎來了消息,紀凜在上面說,明日他會打發常安過來,讓常安同她們說明。
  曲沁對紀凜的行事十分滿意。
  翌日,常安借著送花過來給曲瀲,在廳堂見了曲家姐妹倆。
  隔著屏風,常安將查到的事情同姐妹倆說了,“余公子受傷不輕,我們的人找到他時,他在安州府附近的一個村落中養傷,看他的傷勢,為利刃所傷,讓他幾欲喪命,他昏迷了近半個月方才醒來。”
  曲沁默然,心裡越發的愧疚,問道:“余公子他什麼時候能好?”
  “怕還要過些日子吧,我們已經給他請了安州府最好的大夫去給他治傷,待他傷好後,便會回京。”常安說著,窺了眼屏風,隔著山水屏風,只能看到屏風後影影綽綽的兩人身影,他想了想,又對曲沁道:“曲二姑娘,你要有心理準備,余公子他這次傷得極重,似乎知道了什麼,可能、可能……”
  他躊躇半刻,不忍心將事實告訴她。
  曲沁卻很冷靜,說道:“常管事直說無妨。”
  “我們的人找到余公子時,余公子當時已經清醒了,而且觀他身上的傷勢被人及時處理了,想來他當時落水後,便被藏在水中的人弄走了,後來傷了他又讓人給他治傷,怕是為了拖曳他回京的時間。我們已經詢問過,余公子也不知道將他帶走的人是誰,可是他看起來卻憂心忡忡,應該是有什麼發現。”
  屏風後半晌無話。
  這時,便聽到另一道聲音響起:“常管事,余公子大概什麼時候進京?如果他進京時,麻煩你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們。”
  “這是應該的。”
  讓人將常安送走後,曲瀲拉著她姐的手,見她安靜地看過來,忍不住道:“姐姐,這下子你也不用愧疚了,余公子沒事。”
  曲沁點頭,朝她笑了下,然後挽著妹妹的手回了後院,將跟著的丫鬟僕婦都揮退在廊廡下,姐妹倆走在開滿了夏花的院子裡。
  走了好一會兒,曲沁方才開口,“阿瀲,如果……我不想嫁人,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曲瀲愣了下,忙道:“怎麼會?就算不嫁人也沒什麼,女人又不是生來為了嫁人的,咱們常州府裡也有很多女先生一生都沒有嫁過人,專門給一些世家的姑娘當女先生,十分有才名。”曲瀲心裡不以為意,她從來不認為女人就要嫁人,上輩子見多了一輩子都沒結婚的女強人。
  曲沁失笑,“你胡說什麼,那些女先生都是命苦的,若非因為種種原因耽擱了婚事,又不想給人作續弦或嫁了年紀大的,方才會梳了頭去教導那些世家姑娘。誰知道她們心裡的苦?而我……”她猶豫了會兒,方道:“我卻是不想嫁人的。”
  曲瀲早在知道姐姐重生的秘密時,便明白她的意思,若非怕連累了下面弟妹的婚事,怕是根本沒想過要嫁人,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她更篤定了不嫁人才好。
  “可是,長輩們怕是不會同意的。”曲瀲實事求是地說道,這便是現實,在這個三綱五常的社會,女人到了年紀不嫁人,簡直是罪過,要被世人瞧不起。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聲。”曲沁突然覺得,不管她說什麼,妹妹似乎都能理解自己,就算她做出什麼驚駭世俗之事,妹妹也只會理智地給自己分析難易,卻不會第一時間反對。
  想到這裡,她又看向妹妹,“阿瀲,你不反對麼?”
  曲瀲伸手扯掉了旁邊一棵玉蘭花的葉子,瞅著她道:“你高興就好。”
  於是曲沁再次摟住妹妹,笑道:“是,我很高興你能理解我。放心,我只是想想罷了,不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還要看著你順順利利地出嫁,湙弟將來也順利地娶媳婦呢。”
  曲瀲心裡卻悶悶地難受著,覺得這時代的女人身不由已,十分可悲。
  又過了半個月後,紀凜讓常安給曲瀲捎了消息過來。
  “余公子要進京了?”曲沁看向妹妹,“他想要見我一面?”
  曲瀲點頭,“常管事是這麼說的,好像余公子知道紀哥哥派了人去保護他進京,其間,他受到了幾次襲擊,都是紀哥哥安排的人救了他。如今他就在京城外十裡外的鎮子裡,是他向紀哥哥安排的人提出來的,想要在進京之前,見你一面。”
  曲沁微微皺起眉來,沉吟片刻,便道:“行,只是又要麻煩紀公子了。”
  她安排了徐山去做別的事情了,沒能趕過來,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餘長昊進京的消息,這種時候,唯有紀凜能幫忙了。
  曲瀲笑了下,哼哼道:“有什麼好麻煩的,他是你妹夫,有事儘管指使。”
  這話自然讓曲沁笑得不行,伸手戳了她一下。
  等曲瀲去回信給紀凜時,曲沁坐在那兒,神色不覺有些悵然。無論餘長昊這次約她去做什麼,都讓她知道,這樁婚事怕是不成了,不然餘長昊直接進京便是,哪裡用得著做這種事情?
  心裡有些澀然,卻也沒有太過難受。
  自從得知五皇子已經知道是自己壞了他的好事後,她便明白五皇子並不會放過他,他不用出手,只要隨便透露一下對自己的不滿意,下面自有人會幫他處理,郭妃這些年在宮裡汲汲營營,可是留了足夠的人手給他。
  曲沁沉下心,如果真不行,便像上輩子那樣,直接毀了他吧。
  紀凜很快便回了資訊,並且做好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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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3 09:45:10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看到紀凜的時候,曲瀲愣住了。
  “瀲妹妹,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下來走走?”陽光下的少年露出微笑,煦和透澈,優雅天成,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因為他的笑容而變得無限美好,連微薰的陽光也變得輕盈。
  曲瀲感覺自己臉上的氣溫有些高,可是看到這樣的少年,根本讓人無法拒絕,甚至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在碧春瞠大的雙眼的注視下,她就直接撲了過去,扯住了他的衣襟。
  “好啊,紀哥哥。”
  紀凜沒想到她會這麼的……直接,沒有防備之下,被她撞得小退了半步,很快便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將她牢牢地扶住。懷抱著心儀的姑娘,他白玉般的臉龐上浮現淡淡的紅暈,連耳朵尖都跟著紅了,可是那種心儀的姑娘投懷送抱的感覺太美好,讓他捨不得放開。
  “姑娘!”碧春訥訥地叫了一聲,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麼大膽真的是個家該有的行為麼?
  曲瀲嘿嘿笑了下,瞥了眼周圍的環境,趕緊故作羞澀地低下頭,退後兩步,一雙手絞著手中的帕子,那條繡著青竹的帕子被她絞得皺巴巴的。
  紀凜見她低垂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眼裡的笑容不禁加深,和煦地道:“瀲妹妹近來過得如何?”
  “還可以吧。”曲瀲隨意地答道,然後又抬頭看他,奇怪地問道:“紀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今天不用進宮當差?”
  雖然紀凜答應了幫忙讓餘長昊和曲沁見一面,不過恰好紀凜還在宮裡當差,沒辦法出來,將事情都交給了常安去安排。常安確實是個能幹的,得了主子的吩咐,便馬上安排起來,很一切都打理妥當。
  餘長昊現在暫時住在京外十裡處的鎮子裡的客棧中,曲沁若是要應約來見他一面,自然是要出京。如果是平常時候,只要安排下去,帶好僕人,曲家姐妹倆想要去京郊都沒問題,不會有人攔阻。
  可是如今婚禮不成,暗地裡很多人都盯著曲家,曲沁想要出門不被人發現可不容易,先前平陽侯府就因為擔心而特地派了人過來保護。既然是保護,那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礙,這才是曲沁要拜託紀凜幫忙的原因。
  曲瀲自然不放心自己姐姐一個人過來,所以今兒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來到了目的地,曲瀲卻被留在了馬車裡,只能看著她姐帶著丫鬟紅蕊還有紀凜特地派過來的侍衛跟著進了客棧。
  曲瀲原本很無聊地坐在馬車裡邊等曲沁出來邊琢磨著餘長昊今兒約她姐出來要幹什麼,卻沒想到馬車馬簾掀開時,會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於是便有了以上的一幕。
  心情太激動了,她得給個擁抱才能平息下來。
  紀凜微笑道:“我有些不放心,所以便向皇上請了半日的假,跟著過來了。”他盯著面前的少女,見她很快又恢復了坦然,不禁失笑。
  他終於發現,她雖然長得柔弱了一些,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其實膽子一點兒也不小,甚至有時候膽子大的讓人吃驚。想到小時候的事情,他心裡失笑,覺得她一直沒有變過,也讓他心頭越發的輕鬆。
  知道未婚夫因為不放心過來護航,曲瀲自然是高興的,若不是現在在外頭,她都恨不得去拉他的手了。喜歡的男生在面前,卻礙於世俗規矩,不能拉拉手吃點小豆腐,讓她心裡很苦逼。
  在常山的安排下,兩人很快也進了隔壁一間茶館裡的廂房,視窗敞開,坐在窗邊可以看到對面的情景,只要曲沁出來,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曲瀲手捧著一杯香茶,眼睛時不時盯著下面,沉吟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紀哥哥,我姐姐和余公子的婚事,真的沒有可能了麼?”
  紀凜說道:“如果余公子不想,自然無可能了。”
  所以,問題便出在餘長昊身上,如果餘長昊因為這次的事情被嚇怕了,不想堅持,那麼這樁婚事便不可能了。而且餘長昊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差點沒命,就算他想要解除婚約,平陽侯府和曲家也不好怪罪他,只能吃下這個悶虧。
  曲瀲不禁希望餘長昊能堅持。
  曲瀲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紀凜看著她,她微微垂下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纖長的睫宇遮住了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瓷白的臉蛋精緻小巧,皮膚白得像水一般,嫩嫩滑滑的,仿佛沒有一處不精緻,處處透著一種讓他喜歡的味道。
  他的眸色漸漸變深了。
  曲瀲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回過神來時,對上他黝黑難辯的眼睛,肝顫了一下,以為他人格又要轉變了時,卻見他突然朝自己露出微笑,發現仍是那個美好如玉的少年,不由也露出了笑容。
  “瀲妹妹,你不必擔心,想來經過這次,那些人也不敢再做什麼手腳了。”他安慰道,不想讓她露出那種難過的神色。
  “希望如此吧。”曲瀲有些懨懨的,對他道:“這次謝謝你了。”
  紀凜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你開心就好。”
  曲瀲被他這種“只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麼都行”的語氣弄得臉都要紅了,她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少年輕易間便可以說出讓人感動到想要對他以身相許的話來,簡直讓人負荷不住。
  雖然兩人難得見面,都很想多相處一會兒,可是在看到曲沁從客棧中走出來後,兩人只能離開了茶館。
  曲沁看起來很平靜,她回到停放在街邊停放的馬車,發現馬車裡竟然沒有妹妹,正驚訝時,便見到妹妹和紀凜從一處茶館中走了出來。
  “姐姐!”曲瀲走過來拉住她,解釋道:“紀哥哥不放心,所以特地請了假過來。”
  “曲二姑娘。”紀凜走過來拱手為禮。
  曲沁也回了一禮,聽到妹妹的解釋,看向紀凜的神色十分溫和,朝他笑道:“這次就麻煩紀公子了,謝謝你。”
  紀凜含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曲二姑娘不必掛懷。”
  兩人客氣了一翻,曲沁才攜著妹妹上了馬車。
  曲瀲猶自趴在馬車車窗前,對站在那兒的少年笑眯眯地道:“紀哥哥,教我女紅的安娘子進京了,我又和她學了一種針法,天氣熱了,改日我給你做個扇墜兒。”
  紀凜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很溫柔,連陽光也為之失色,他含笑看著趴在車窗邊笑容可掬的少女,柔聲應了一句好。
  “紀哥哥,再見。”曲瀲朝他揮了揮手。
  紀凜站在那兒,目送著曲家的馬車離開,然後方轉頭示意常安跟上去保護。
  直到看不到紀凜的身影,曲瀲才將窗簾放下,扭頭看向車子裡的姐姐,見她一臉打趣的表情,不禁有些尷尬。
  她忙轉移了話題,“姐,你剛才見了余公子了麼?他怎麼說?”
  曲沁點頭,平靜地道:“見了,他是來道歉的,提出解除婚約。”說罷,想起先前那少年年輕稚嫩的臉上露出的遺憾難過,還有最後叮囑她有人要害她讓她小心的話,即便經歷了一世,心裡仍是有些觸動。
  她能感覺到這個少年是真心想要娶她的,奈何兩人有緣無份,現實讓他屈從了,他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來賭。
  即使有心理準備,曲瀲還是被這事情弄得怔住了,然後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余公子真的不能……不能堅持麼?就算是皇子,那也是要遵守一定的規矩的吧?哪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也太沒王法了!如果不行,我去求淑宜大長公主,讓她帶我進宮,我親自去找皇上說明……”
  “阿瀲!”曲沁按壓住她,讓她別太衝動,也不能讓妹妹衝動之下自毀前途,她細細地分析道:“阿瀲,這次的事情,出手的不過是一些想要討好皇子的小人罷了,作為皇子,他們確實金尊玉貴,只要言語間透露出一絲不喜歡,下面自然有想要討好他們的人去幫他們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那些人被查出來死了,卻連累不到宮裡的皇子,皇上也不會樂意知道自己的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
  曲瀲悶悶地看著她,“難道就這樣算了?”她心裡極為不甘心。
  曲沁笑了下,“自然不能如此算了,但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要對付一個強大的敵人,就要做好一擊即斃的準備,不能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這樣反而會留下後患。你且等著!”
  曲瀲被她姐最後冷硬的語氣嚇了一跳,心裡隱約覺得,上輩子早亡的姐姐,在那樣困難的環境中,依然能在皇子府中把持中饋,想來也不是個善茬,只是這輩子她安於平淡,已經不想走上輩子的老路罷了。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曲瀲鬱悶地道:“外祖母為了補嘗你,定然會再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她不嫁不行。”
  曲沁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她捏了下妹妹的臉,嗔怪道:“你就不能別提這讓人掃興的事情麼?阿瀲,你很快便要及笄了,到時候你也要出閣了吧?等你出閣,我便和湙弟、母親回常州府。”
  曲瀲嚇了一跳,忙扒住她,“別啊,你們若是走了,我一個人留在京城裡會很孤單的。”
  “那就等你在鎮國公府站穩了腳,我們再走。”曲沁笑盈盈地道。
  曲瀲剛想點頭,很快便發現不對勁,被她繞進話裡了,並且話題已經歪到了另一邊去了,忙將它歪回來。
  可惜曲沁已經不想回答,姐妹倆個在回程的路上,開始打起了擂臺,看誰能將話題歪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過了兩天,餘長昊進京,先去了余尚書府,然後又在余尚書的陪同下,親自來了曲家退親。
  曲大老爺得知他的來意後,怒火高漲,恨不得拿掃帚將上門來退親的余家人掃出去,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他退親的原因。
  此時他們在曲大老爺的書房裡,周圍伺候的人被摒退。
  余長昊跪在曲大老爺面前,將腦袋深深垂下,請罪道:“曲伯父,是侄兒對不起曲姑娘,侄兒這次受傷,身體有損,無法與她結成夫妻。”
  曲大老爺一腔怒氣生生地憋在了胸口,差點喘不過氣來,還是旁邊的曲澤趕緊上前給父親順氣。
  曲大老爺被這一神轉折給驚呆了。
  什麼叫身體有損?難道餘長昊這次失足落水,傷得不能人道不成?如果這樣,確實不好將自家姑娘再嫁過去。可是,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們曲家太勢利?但是讓他昧著良心將三弟的女兒嫁給一個身體有損的男人,那不是害了侄女麼?
  曲大老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呐呐地道:“如果,我們曲家不在意呢?”
  餘長昊仍是低著頭,機械地道:“縱使如此,侄兒也不願意委屈了曲姑娘。”
  曲大老爺最後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餘家的退婚。
  余尚書陪著侄子出了曲家,看著侄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深深地歎了口氣,對他道:“長昊,如果你想反悔此時還可以,曲家定不會介意的。”如果事情真的像侄子說的那樣,曲家何止不介意,曲家還欠著餘家呢。
  想到餘長昊這次受的罪,余尚書心裡也是有氣。雖然侄子一直為曲家說話,但從侄子透露的事情中,如何不知道事情因著駱家而起的,曲家姑娘因為有駱家這樣的母族,得罪了小人,連帶的連累了自己的婚事。
  對曲家,余尚書還有幾分忍耐,對駱家絲毫沒有好感。想到這樁婚事是由老母和駱老夫人牽線促成的,余尚書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餘長昊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眼裡變得濕潤,低聲道:“伯父,為人子女,如果婚事是用家人的性命成全,那不如不要。是我與她無緣!”
  “你又怎知定會如此?同樣的計謀不會應驗兩次。”余尚書寬慰道。
  餘長昊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不遠處的雙茶胡同好一會兒,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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