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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晴 - 好運閨女(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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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1: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0章

  “呯”的一聲,門被人踹開了,冰冷的寒風吹了進來,將原本就不溫暖的房間吹得冷嗖嗖的,同時也將那一片濃郁的血腥味吹散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燈,在冷風下,燈火搖曳不休。
  “紀世子!”
  金吾衛的一隊巡邏的人闖進來,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時,心中頓時一驚,當看清楚室內的情況時,雙瞳微縮,頓時沒了聲響。
  此時,除了外面穿廊而過的風聲,只有一道痛苦的呻.吟,室內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黯淡的燈光下,隱約可見那血淌了一地的血漬,那站在燈火旁的青年男子秀美如玉、風姿雋永,光影之間,那張臉卻不甚分明,隱隱約約流泄出幾分詭異的妖麗華美之色。
  “你們來得正好,外面如何了?”他邊用帕子擦著劍上的血漬,邊問道,聲音是一慣的清越和煦,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聽得出那聲音裡壓抑的興奮。
  最前頭的一人吞咽了口唾沫,答道:“外面已經亂起來了,我們的人和一群內侍、羽林軍打了起來,正膠著。”
  “皇上呢?”
  “皇上在昭華殿。”
  紀凜聽罷,突然笑起來,“諸位,請隨我去救駕,順便將這亂臣賊子帶走。”
  金吾衛的人皆應了一聲是,有兩個人走過來,將地上斷了雙腿的人拖了起來,當看到他的臉時,俱是愣了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這是忠勇伯府的嫡次子,亦是皇上親點的三駙馬,同為金吾衛副指揮使,時常與紀凜互別苗頭,誰也不服誰。
  看到他,再聯繫先前那群金吾衛反常之舉,如何不明白了。恐怕金吾衛有一群人會反,也是因為他之故,幸好他們先前得到了消息,沒有被弄得手忙腳亂。
  那兩人二話不說,便將他架起來,也不管他身上的傷如何,跟在紀凜身後。
  就算是駙馬,都敢謀逆了,等待他的下場已經註定,並不需要像平時那般尊敬。
  出了門,一陣風雪撲面而來,紀凜看向遠處的燈火輝煌處,那裡金鳴之聲不斷,殺聲一片,等他們近了時,就見一群手持兵器的人看到他們過來,有人呼喝了一聲“鎮國公世子在此”,便朝他們沖過來,手中的刀鋒起落時揮起一陣寒意。
  紀凜避過刀鋒,手中的劍反手刺出,刺中旁邊一人的心臟,迅速抽出,又朝前面的人揮去,幾個錯落間將欺近身邊的幾人斬殺。那些原本想要斬殺他的人看到他如此利索狠戾的殺人方式,俱有些懼意。
  紀凜又解決了幾人,便不再戀戰,朝昭華殿沖了過去,那些想要阻攔的人被身後的金吾衛纏住。
  雖然是夜間,風雪極大,不過因是太子百日,宮廊下燈火輝煌,並未影響視覺。
  紀凜在風雪中快速地穿行,來到昭華殿。
  昭華殿外十分平靜。
  不過平靜只是對不知情的人而言,紀凜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幾處地方,那裡駐守著手持弓箭的羽林軍,被黑暗遮住了身影,只要來到這兒的人有什麼異動,馬上會被射成篩子。
  紀凜視若無睹,整了整衣襟,上前敲門。
  殿門被人打開時,露出太極殿的內侍總管汪全的臉,他看到紀凜,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紀世子,您來了!”
  紀凜提步進了昭華殿,然後給坐在殿內的皇帝請安。
  “外面如何了?”慶煦帝凝著眉,神色凜然。
  紀凜眼睛往周圍掃過,發現殿內有些淩亂,而且地面上還有未幹的血漬,隱約明白了什麼,便道:“金吾衛正和那些亂臣賊子膠著,臣擔心皇上,便過來瞧瞧,皇上安然無恙,臣就放心了。”
  慶煦帝臉上的神色變得緩和許多,看向紀凜的目光已經無先前的懷疑、略帶一些審視,說道:“朕這兒沒事。”
  正說著,外面響起了一道聲音:“皇上,五軍營生變,有叛軍從西華門那邊闖進來了。”
  慶煦帝臉色沉下來,臉上冷笑連連,“好啊,好啊!朕的好兒子,真是養了一群好兒子!”說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
  皇帝顯然氣得不清,安靜的室內只聽得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半晌,方才聽他道:“暄和,你拿朕的手諭,去一趟神機營,儘快將亂臣賊子平定了。”說著,將一面權杖同時交給他。
  紀凜雙手接過,一臉堅毅地道:“臣定不負皇上之托。”
  慶煦帝一臉安慰,寬慰幾聲。
  紀凜垂頭退下,當退出昭華殿后,臉上上堅毅之色退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眼角瞥見一隊羽林軍向此處聚集,便將臉上的神色掩下來。
  *
  鳳翔宮裡,皇后沉著臉坐在上首位置上,小太子睡在她身邊的暖炕。
  襄夷公主陪坐在皇后身邊,不斷地往外張望,心急如焚。
  就在襄夷公主克制不住要讓人去打探消息時,終於有宮人過來,稟報道:“娘娘,公主,皇上平安無事,謀逆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被關押起來了,五皇子如今下落不明。”
  聽到這消息,皇后心中松了口氣。
  襄夷公主問道:“靖遠侯世子和景王呢?”
  “奴婢不知。”
  襄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皇后拍拍她的手作安慰,免得這個一遇到袁朗就沒腦子的女兒因為擔心做出什麼事情來。
  幸好,很快便有宮人過來,稟告道:“景王和駙馬先前救駕去了,如今正護著皇上在太極殿那兒。”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來。
  皇后面上也露出些許微笑,目光掃過那宮人的臉龐,頓了下,已然認出他是在哪裡當差的,不禁歎了口氣。
  她低頭看向睡在旁邊的兒子,輕輕地拍著他的小身子,心裡對自己說道,無論多麼艱難,她都願意為他掃平所有的障礙,讓他平平安安長大,登上那個位子。
  ****
  太極殿外,袁朗看到迎著風雪走來的人,低聲問道:“名單已經收集全了麼?”
  景王朝他點頭,笑道:“自然。”將一個黑匣子交給他,“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
  袁朗朝他點頭,將那匣子抱著,在兩名侍衛的護送下,往昭華殿行去。
  景王目送袁朗離開的身影,一雙深邃的眼眸在廊下的燈火中明滅不定,半晌眼神方微微地動起來,喚來身後的人,問道:“鎮國公世子紀暄和在何處?”
  一名侍從上前,低聲道:“皇上讓他去神機營一趟。”
  景王一聽,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如今五軍營生變對皇帝來說簡直是打了他一記耳光,讓他明白那群兒子們到底有多“孝順”。如今還不知道神機營中有多少人被滲透了,為防意外,只能先讓紀凜持手諭去神機營探查情況,最好能穩住神機營,將神機營調動過來。至於五軍營的叛軍,如今有五城兵馬司的兵力頂著,如果甯王已從西山營趕回來,只要在明早之前來得及時,定能平定這一場叛亂。
  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轉身走進了茫茫風雪中。
  *****
  這一夜,京城中大亂,風雪掩蓋不住那股殺伐之聲,甚至有許多王公貴族的府第被跟著叛軍闖進來的賊子劫掠一空,血流成河,五城兵馬司悉數出動,直到天快亮時,甯王率領西大營的軍隊進京救駕。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等人也睜眼到天亮。
  此時鎮國公府的人都聚集在了寒山雅居中,府裡的侍衛勞勞地保護著寒山雅居,雖然遠遠地能聽到那股殺聲,但寒山雅居一直未被攻破。
  眼看著天亮了,淑宜大長公主對紀二夫人等人道:“你們先去睡會兒。”
  紀二夫人忙道:“娘您應該去歇息才對,省得累壞了。”如今丈夫兒女都在,紀二夫人倒是沒有先前那般憂心了,只是有點兒擔心娘家,不知道這次的動亂會不會波及到娘家。
  曲瀲也勸道:“祖母,二嬸說得對,您可得保重好身子。”
  紀二老爺也跟著勸。
  紀詩被關在隔壁的廂房裡,紀語和紀詞年紀還小,堂姐妹倆都撐不住,便讓丫鬟們領去碧紗櫥那邊歇息了,只有幾個大人還在撐著。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一哂,笑道:“我雖然老了,但還能撐得住,莫擔心。”
  眾人還想勸一勸,見淑宜大長公主不為所動,只好閉嘴。
  曲瀲心裡擔心著宮裡的紀凜,也沒心思管其他,雖然她不知道宮裡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聽著外面的聲音,再聯想早上紀凜出門時說的話,已經可以想像到京城的局勢。
  或許紀凜已經猜測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早上出門前,他才會這般叮囑,雖不知道他從何得來的消息,只希望他能保護好自己,別出什麼意外。所以此時,沒得到消息,她怎麼睡得著?
  紀二老爺是個憨人,母親不去歇息,他自也不肯。
  紀二夫人見丈夫和曲瀲都陪著,自也不會不識趣地再說什麼,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看到那張在燈光下顯得無比剛硬的臉龐,心中微微一顫。想到這個晚上的事情,紀二夫人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位婆婆。
  直到天邊露出微微的亮光,風雪聲也緩和了不少,此時,沒有呼嘯的風聲阻隔,他們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的聲音,雖然隱隱約約的,但那種殺伐之聲,依然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寒意。
  鎮國公府倒是安靜了,那些闖進來的人皆被鎮國公府的侍衛誅殺,無一人能闖進寒山雅居。
  又過了一個時辰,常管事過來,稟報道:“公主,亂賊悉數剿盡,已經沒事了。”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應了一聲,問道:“外面情況如何?”
  常管事臉色有些許的變化,遲疑地道:“外面的情況極亂,屬下還未來得及讓人去探查。”
  “讓人去看看。”淑宜大長公主吩咐道。
  常管事領命下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常管事進來,他的臉色有些糟糕,讓室內的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而常管事身後跟著一個三旬左右的侍衛,神色沉穩。
  曲瀲眼睛微微大睜,自是認出這個侍衛。
  他是年炎。
  年炎隨常管事給眾人請安後,稟報道:“公主,屬下已經打探過了,昨晚幾位皇子趁太子百日宴時謀逆,宮中大亂,五軍營生變,闖進皇城……”
  隨著年炎的話,淑宜大長公主的神色越來越冷,紀二老爺夫妻也驚得臉色發白。于他們來說,皇子謀逆是十分可怕之事,偏偏卻在眼前發生了。
  曲瀲雖然有猜測,但是沒想到幾位皇子都攪和進來了,難道立太子一事就讓他們如此焦急,趁著這時間就直接發動宮亂?那紀凜呢?
  “世子呢?世子可有事?”曲瀲忙問道。
  “外面正亂著,屬下無法聯繫宮裡。”
  曲瀲跌坐在那兒,整顆心都擰了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也有幾分難看,對年炎道:“你繼續去打探。”
  等年炎下去後,室內變得十分安靜。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眼窗櫺,隔著紗紙,可以看到外面黯淡的天光,轉頭對曲瀲道:“天亮了,你先進裡面歇息罷,暄和沒事的。”
  曲瀲有些呆呆的,看了淑宜大長公主一眼,然後點點頭。
  由於昨夜有亂賊闖入,也不知道有沒有清理完,淑宜大長公主索性便留眾人在寒山雅居歇息。
  曲瀲躺在寒山雅居的一間廂房裡,雖然被子被薰得暖洋洋的,散發著一種清雅的花香,可是她卻覺得很冷。
  外面的天色漸漸亮起來,曲瀲一宿未睡,精神十分糟糕,強迫自己儘量休息一些,過了許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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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1: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1章

  仿佛才剛睡下不久,曲瀲就被人吵醒了。
  吵醒她的是她家萌到爆的閨女。
  “娘~~”
  嬌滴滴奶糯糯的聲音拖得老長,然後附帶著一個掐臉的動作,雖然小孩子的指甲被修剪得極為平整,但那不知輕重的動作,還是將她掐醒了。
  曲瀲猛地跳了起來,當看到趴在床前穿得像只熊一樣朝她笑呵呵的小傢伙時,懵懂了下。
  看到她醒來,阿尚特別地高興,又伸手去摸她。
  曲瀲籲了口氣,摸手摸摸閨女的腦袋,然後順便也掐了下那圓嘟嘟的包子臉,嗔道:“以後你再敢掐人,就不讓你進來了!”
  阿尚聽不懂她的話,歪著腦袋看了她一下,繼續朝她笑。
  曲瀲精神有些不太好,不過惦記著紀凜,也不再睡了,揚聲叫人進來。
  碧秋很快進來了,忙道:“少夫人,大姐兒……”便想解釋阿尚在這兒的原因。
  曲瀲對閨女很是縱容,自己歇息時,並不阻止小傢伙跑進來,已經形成了習慣。不過今日曲瀲天亮時才歇息,阿尚昨晚睡得早,今日也起得早,奶娘和丫鬟們帶她玩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能打消小傢伙來找娘親的強烈意願,就這麼跑進來了。
  曲瀲打斷了她,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外面可有消息?”
  “已經是午時了。”碧秋答道,“常管事過來幾次,不過外頭的事情似乎仍不明朗,奴婢也打探不出來。”說著,又問道:“少夫人可要食些東西?”
  才睡了兩個時辰,雖然身體很累,但是曲瀲已無睡意,便點了點頭。
  碧秋忙叫碧夏等人過來伺候她洗漱更衣,邊和她說一些鎖事,“方才宮心和琉心他們回來了,見少夫人您在歇息,便沒進來。奴婢見他們似乎很累,就讓他們先去歇息了,可要去將他們叫過來。”
  “不用了,等他們醒來後,再叫過來吧。”曲瀲說道,知道他們沒什麼事情,便不再過問。
  午膳是寒山雅居的小廚房做的,因是冬日,天寒地凍,食材能保存得久一些,一般都會在府裡囤積一些食物,所以雖然外面極亂,城門緊閉,莊子裡沒法送來新鮮的食材進府來,一時間倒也不虞缺衣少食。
  簡單地用過午膳後,曲瀲得知除了紀語、紀詞這姐妹倆已經醒外,其他人都在歇息,便也沒有打擾,而是窩在屋子裡陪阿尚玩,順便讓人關注外頭的動靜。
  等宮心和常山醒來後,過來請安時,曲瀲便問道:“你們昨晚去何處了?沒事吧?”
  常山遲疑了下,答道:“屬下等昨晚一直在暄風院。”
  曲瀲微微有些驚訝,再看宮心和琉心二人,宮心依舊沉穩,琉心臉色倒是有些蒼白,神色間還有幾分惶恐。明知道暄風院危險,他們依然回去,只有一個可能,便是紀凜離開前吩咐了什麼。
  想罷,曲瀲也沒為難他們,說道:“你們辛苦了,宮心、琉心,你們都去歇息,不用過來伺候了。常山,現下辛苦你了,多注意一下外頭的情況,有什麼事情回來稟報。”
  幾人應了一聲。
  現下常山回來,曲瀲有人手可用,忙讓他去打探一下外頭的情況。常山也不負她的所托,很快便打探了一些有用的情況回來。
  “昨晚五軍營生變,闖進京來,五城兵馬司齊集兵力相擋,將他們攔在了宮門之外。不過仍有許多叛軍趁機在京中作亂,許多王公貴族府第都遭了殃,直到今兒辰時末,甯王率領西山大營的軍隊夜中疾馳,堪堪在宮門被攻破之前抵達……”
  曲瀲安靜地聽著,雖然不過是短短幾句話,但其中的兇險卻不是幾句話可道明的。她不僅開始擔心宮裡的紀凜,也要擔心京中的親朋好友,不知他們可無礙,有沒有在這次京中叛亂中受到波及,就像曲家,可沒有鎮國公府這樣的武力護持。
  “如今五城兵馬司已經開始清剿城中的亂賊,只要清理完,便沒什麼事了。”常山說著,話裡也有幾分輕鬆,“想來夜晚之前,應該可以朝宮裡遞話,屆時便知世子情況。”
  聽到這兒,曲瀲面上也露出了幾分歡喜來。
  然後曲瀲思索半晌,對常山道:“也不知昨晚宮裡當值的閣老是誰,宮裡有什麼情況,屆時能打探就打探清楚一些,不過小心安危。”
  這次京中叛亂,曲瀲總覺得有蹊蹺,就不知道這其中是有多少算計,又有多少人被波及了。曲瀲覺得,紀凜在這次的變亂中扮演的角色十分耐人尋味,還有淑宜大長公主,她的反應太過迅速了,將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及時保護起來,沒有受什麼罪,讓她心裡隱隱有些猜測。
  過了午時,淑宜大長公主和紀二老爺夫妻等人都醒來了,簡單地吃了些東西後,眾人又齊聚到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裡,每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神色間透著一股壓抑,畢竟這京城裡還有他們的親朋好友,不知他們的情況,實在是難以安心。
  唯一還活潑可愛的,也只有啥都不知道的小阿尚了。
  淑宜大長公主給她一塊甜糕,見她乖巧地坐在那裡啃,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眼裡終於露出些許笑意來。
  “娘,外面情況如何了?”紀二老爺忍不住問道,“不知道大哥和平甯那邊如何了,他們沒有受到什麼波及吧。”
  紀二老爺是個實在人,他雖然從母親及時的反應中可窺出點兒什麼,卻仍是為在莊子裡養病的兄嫂及妹妹、妹夫擔心。
  “我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歎了口氣,她也是臨時接到從宮裡傳來的消息罷了,能作好的安排已經儘量安排了,其他的卻是沒法子了。
  一時間,氣氛又壓抑了幾分。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道,“行了,現下府裡已經無事,你們都回自己院裡去歇息罷,若是有什麼消息,常管事自會給你們帶去,不必擔心。”
  眾人見淑宜大長公主面有倦容,仿佛根本沒歇息過,也不好再打擾她,紛紛應聲是。
  曲瀲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出了寒山雅居。
  雪在早上時就停了,一路上,她仔細地看了下,發現地上的積雪多數都染上了汙質,院裡的花木雖然只剩下枯枝,卻能從中觀出被折損的痕跡,顯然昨日的打鬥十分厲害。空氣中透著一股冰冷,寒風拂面,清爽的空氣聞不到其他的味道,那些血腥味兒不是被雪掩蓋了,就是被北風驅散了。
  進了暄風院後,曲瀲看了下暄風院,發現暄風院的院牆上還有未清理乾淨的血漬,眼神微黯。
  屋子裡剛燒起地龍,還沒有暖和起來,曲瀲便抱住阿尚,仔細地看了看,發現屋子裡的物什完好,甚至沒有絲毫的淩亂,心裡如何不明白了。
  曲瀲將常山叫過來,說道:“昨晚,那些人原是想要劫持我和阿尚威脅世子罷?”
  常山忙道:“世子夫人放心,屬下們等定會護您和大姐兒平安無事,不會讓賊人得逞。”
  曲瀲舔了舔有些幹躁的嘴唇,繼續道:“常安昨日一早跟著出門,想來是去安排了,不然府裡也不會反應如此快……”
  她狀似自言自語,但是每一句都讓常山不知道說什麼。
  “行啦,我沒事,你下去罷。”
  知道曲瀲擔心,到了傍晚時,常山過來稟報道:“少夫人,年炎那兒有消息了,世子如今正在神機營,今兒一早,世子帶領神機營進宮救駕,宮裡的叛亂已經平息。”
  聽到他平安無事,曲瀲終於松了口氣。
  除了這個消息外,常山也帶來了紀沖失蹤的消息。想來昨晚便是紀沖給那些闖進來的賊人領路來暄風院劫持她和阿尚,可惜淑宜大長公主早一步將她們接過去了,而常山等人留在暄風院作出一副女主人仍在的假像來欺騙那麼些賊人。
  紀沖做出這種事情來,如果他還留在府裡,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失蹤反而是最好的。至於紀詩,不管她知不知情,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日,城裡時不時地會傳來金鳴之聲,街道上四處是叛軍的屍體,血流滿地,家家戶戶閉門不出,以往熱鬧的皇城一片死寂。
  翌日,京城終於平靜下來,但大街上依然被封鎖,消息傳遞不出去,也無人知道親朋好友的情況,只是時不時地聞得遠處有嚎哭聲傳來,據聞是死在叛軍中的人的家屬為其哀泣。
  除此之外,還有五城官馬司及順天府奉皇命緝拿反賊,他們持著一份名單,但凡在名單中的人及其家族,皆鋃鐺入獄,此舉再次讓京城裡那些得到消息的家族變得緊張起來,就生怕自己在那份名單裡。
  直到第三日,京城才恢復了平靜,只是這種平靜中卻透著一股蕭索。
  這時,劫後餘生的人們紛紛關心京中的親朋好友情況,曲瀲也得到了曲家、景王府、平陽侯府、駱櫻等的平安訊兒,從中得知一些王公貴族的府第在那晚發生的慘事,其中便有景德侯府,據聞景德侯府上下皆被叛軍闖進誅殺盡殆,只有那晚在神機營中值勤的席燕逃過一劫。
  除景德侯府外,安國公府和忠勇侯府也遭了大難,並非是被叛軍殺害,而是被五城兵馬司闖入府裡,不管男女老少,紛紛將他們逮捕入獄。不僅是這兩府,有許多公侯之家及官員皆鋃鐺入獄。
  曲瀲聽到外面的消息時,心中微堵。
  她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著那些被抄家入獄的家族,越想越心驚,這份名單太過翔實了,讓她不得不聯想到當年老鎮國公之死。
  *****
  紀凜在京中叛亂後第三日方才回府。
  他的臉色十分糟糕,仿佛好幾天未歇息了,眼底下有濃重的青色,但是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閃爍著無人能懂的情緒。
  回到鎮國公府後,他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裡,淑宜大長公主臉色冷肅,手裡緊緊地拽著佛珠,手上青筋畢露。
  “公主……”烏嬤嬤擔憂地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而未聞,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面前的孫子,半晌方嘶啞地道:“很好,那些人當年為了那麼點子利益,害了你祖父,死有餘辜!你做得很好……”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一雙眼睛詭譎難辯,隱有煞意流淌,他哼笑道:“這還不夠,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眼中的赤色,還有那抹興奮到扭曲的嗜血笑容,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癱坐在炕上,手指顫抖著,將一張有些發黃的紙張癱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單,當看到上面的幾個名字時,她眼裡浮現濕意,又帶著濃烈的恨意。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赫然是忠勇伯郭城之名。
  接著,是慶煦二十年時,成為內閣首輔的高勝林。
  下面還有幾個朝中大臣及勳貴之名。
  這些是當年與北蠻謀劃害死丈夫的人,直到最近才被收集齊全證據,趁著這次宮變,一齊捅到了皇帝面前。
  大仇得報,淑宜大長公主原本欲開心的,可是笑著笑著卻淚流滿面,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公主……”烏嬤嬤老淚縱橫,陪著她一起哭。
  *****
  曲瀲聽到紀凜回來,頓時喜出望外,甚至來不及披上禦寒的衣服,就一把掀開了簾子往外跑。
  “娘,娘~”
  阿尚見她跑了,懵逼了下,然後也滑下錦杌,跟著一起跑,邊跑邊叫著。可惜她短手短腳的,身上又穿得像顆球,根本追不上,直接就撲倒了,嚇得碧春將她抱起來,查看有沒有摔著。
  曲瀲沒聽到閨女的叫起,沖出門後,就被一股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渾身一個激靈,不過她卻未在意,看到那遠遠走來的人,一個疾步沖過去,撲到那人冰冷的懷裡,雙手一張,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你回來啦!”她笑著看他。
  他俯首看她,面上並無笑意,而是一片冰冷,冰冷中還有一股未盡的血腥殺意,身上隱隱傳來了血腥味,渾身的細胞仿佛都在湧動著,給人的感覺十分駭人。
  曲瀲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卻固執地摟著他不放。
  半晌,他僵硬地伸手,將她粗魯地按在懷裡,那股血腥殺戮之氣慢慢地消去。
  曲瀲不知道他這幾天殺了多少人,可是從他的反應看來,便知道殺了不少,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影響了他作人的理智。
  淨房裡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服,曲瀲將他推進淨房,伺候他沐浴。他沉默著,一雙眼睛赤紅,佈滿了血絲,不小心看到的人,會以為看到一雙沒有人性的獸瞳。
  曲瀲也有些不敢直視,卻沒有逃開,沉默地給他清洗頭髮,然後給他擦試身體,發現他身上有好幾處劍傷,有些正在結疤了,有些還鮮紅著。
  “可以了,我先給你上藥再穿衣服。”曲瀲儘量放柔了聲音。
  紀凜轉頭看她,直接從浴桶中站起來,水珠從他的身體滑下來,一頭濕漉漉的長髮垂落身後,在她轉身時,伸手將她摟住,然後將她壓在了淨房那張榻上。
  曲瀲只是愣了下,然後便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仰起脖子迎合他的親吻。
  一直糾纏到半夜,終於停歇下來。
  曲瀲有些困難地翻了個身,將自己的大半身體都壓在他赤.裸的身體上,伸手摸著他的眉眼。
  “你應該先上藥。”她的聲音沙啞,但是依然堅持著。
  “這種時候,難為你還惦記著,不累?”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依然清越如泉,卻又透著幾分肆意的呷昵調笑。
  曲瀲伸手在他手臂上撓了一下,哼道:“哆嗦那麼多,快點上藥。”
  他被她的固執取悅了,坐起身來,伸手探到床邊的案幾上,從抽屜裡拿出一瓶傷藥,變得微啞的聲音曖昧地道:“阿瀲,我想讓你給我上藥,可好?”
  曲瀲快要被他折騰得累趴了,但是被他曖昧的語氣又弄得臉紅心跳,身體酥酥軟軟的,一直軟到了心坎間。
  她歎了口氣,爬起來扯了一件寢衣松松套上。
  下床的時候,感覺雙腿間的濕意,臉色有些不自在,回頭時,卻見那位美男斜靠著床,正朝她笑得妖孽萬分,頓時有種想要一爪子撓過去的衝動。不過想到他這幾日的辛苦,又被心中的憐惜取代。
  雙腿軟綿綿的,曲瀲只得讓人去端來清水和紗布,給那位恬不知恥地在她面前袒蕩蕩的男人處理身上的傷。經過先前的胡鬧,甚至有幾處都沁出了血,看得她心疼不已。
  只是這種血腥味,卻讓他興奮起來,一雙眼睛變得妖詭起來,湧動著讓人心驚的情緒。
  殺戮與血腥能激發人類心中的那股獸性,讓人變得狂亂,如同野獸一般,需要發洩出來。
  曲瀲看他的樣子,覺得腰間隱隱作痛,真是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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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1: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2章

  為他上好藥後,曲瀲覺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被他探手摟著躺下時,也順勢趴到他懷裡,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為她揉腰。
  雖然很累,但有些話卻是憋不住。
  “這次京城叛亂之事……你是早就得了消息,還是預測到有這事?”
  “都有吧。”
  “是誰主導的?別說是那幾個皇子,我覺得他們沒那個能耐,就算是太子百日宴,禁宮中守衛森嚴,就算能策反了五軍營生變,可是五軍營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抵達,宮裡還有要安排,想要發生什麼宮變根本不可能,沒有萬全準備,傻子才會不管不顧地跑去送死。”她面上露出諷刺之色。
  可不就是送死麼?當聽說這次的事情將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折進去了,甚至連累得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見後,曲瀲極度無語。而五皇子竟然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能跑路逃出皇城,簡直是赤.裸裸地煽了皇帝一個耳光子。
  “可是就是有這樣的傻子。”紀凜的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說的並不是前幾日發生的那起京城叛亂之事,“皇上立太子,對於那幾位皇子來說,可是一件極為戳心窩子的事情,就算小太子是中宮嫡子,可誰會去服一個還在喝奶的奶娃娃,甚至給給他行君臣之禮,那些皇子怎麼可能沒有沒想?有些原本就有那心思,再讓人撩拔一下,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也是情有可緣。”
  他笑了下,又繼續道:“其實大皇子的本意並非皇上,而是想要借五皇子之手除去小太子,五皇子的真正目標才是皇上,至於其他幾位皇子,完全是受了牽連,只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在乎他們是如何了。”
  曲瀲覺得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不得不一件一件地疏理清楚。
  “大皇子並不像這等急功近利之人啊……”她實在不解,曾經聽說大皇子素有賢名,深得朝中諸多朝臣們稱讚,皇帝對這長子也極為滿意的,大皇子可不像五皇子,那位可是位陰狠之極的主兒,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私德不修。
  “有些人被逼急了,什麼昏招都能使出來。”
  “誰逼他?”曲瀲微微抬頭,帳內光線極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湊近他的臉,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是你,景王,還是宮裡的那位?”
  黑暗中,他的呼吸極輕,半晌無話。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罷了,可沒逼他謀反,一切都是他自己自願的。”他無所謂地道。
  問題是,你到底是如何推他一把的?曲瀲心裡吐槽,她早就知道這人無論主人格笑得多麼溫柔和煦、風光霽月,其實內裡卻已經黑出墨汁了,從他第二人格行事中便可瞧出端倪來,如同此刻。
  “那五皇子呢?”
  “他?呵呵。”
  曲瀲聽到這聲“呵呵”,覺得他已經無師自通地點亮了群嘲這個技能,將五皇子給嘲了個徹底,仿佛在看蠢貨一般。
  “五皇子那蠢蛋哪有這個膽,其實是忠勇侯府郭家慫恿他的,郭家在太.祖皇帝時因功封爵,可惜子孫不肖,一代不如一代,淪落到只能使些小人行徑。當年若非郭家與北蠻聯手,祖父也不會死於北疆,景王生母當初能逃出皇宮,也是郭家在暗中幫助……”
  聽他娓娓道來,曲瀲終於明白了這次叛亂的大概原因。
  總的來說,忠勇侯府郭家自高宗時期,因為子孫無能,郭家為了家族的延續及爵位,不得不開始謀劃,最後因緣巧合之下,膽大包天地與北蠻交易,互取利益。因郭家當年隱藏得太好,一直未被世人發現其所行之事。
  自從去年秋天伊始,所發生的一系例事情,紀凜開始探查當年的事情,繼而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後來紀三老爺回京,不僅帶回了當年的真相,在誅殺景王生母姬夫人時,也在其住處搜尋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單,將之交給紀凜。
  後來景王得知紀三老爺殺死了他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後,景王也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景王素來瞧不起那群皇子,從來都不給他們面子,而他骨子裡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這次的事情,於他而言,就像個遊戲一般,不管成功與否,都於他沒有什麼損失,甚至可能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景王和紀凜聯手導演了一出好戲,皇上會如此快速地立太子,也是景王在旁促成的,就是為了逼那些皇子們狗急跳牆出手,從中也可以試出皇子們的態度。
  五皇子的外家乃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自然是希望將來五皇子能坐上那位子,有姬夫人留下來的那股勢力幫助,宮裡又有郭妃,加上被說服的大皇子,便導演出了這出好戲,紀凜和景王也就將計就計,趁著這個時機,讓靖遠侯世子將那份通敵叛國的名單獻給皇帝。
  “皇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曲瀲又忍不住問道。
  聽完紀凜描述宮亂那晚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皇帝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哪裡能那般及時地就將大皇子和被拖累進去的三皇子給制住了,甚至昭華殿外重重守衛,都說明了皇帝早已知曉。而他當時那般憤怒,可能只是憤怒于兒子們竟然如此不孝,真的為了那個位子,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之事。
  “誰知道。”紀凜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喂!”
  聽到她嗔怪的聲音,他低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下,聲音變得含糊,“皇上知不知道不要緊,其實當年祖父之死,他可能也有懷疑,所以這次宮亂,正好可以揪出那些有異心的人,順便將北蠻安插在大周的人手及探子都清除出去,屆時便是對北蠻出兵之時……”
  曲瀲聽得心裡發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只要想起這次的京中之亂死了那麼多人,毀了那麼多家庭,就因為這些政治原因,弄成這般,便不寒而慄。
  “冷麼?”發現她的反應,紀凜將被子拉高,摸摸她溫潤的臉,也不再打擾她,柔聲說道:“睡吧。”
  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忍不住將手搭到他的腰上,將臉枕著他的手臂,嗅聞著屬於他的氣息,慢慢地入睡。
  翌日,曲瀲起得有些晚。
  她起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擁著被子坐了好一會兒,才叫人進來伺候。
  碧秋一邊伺候她洗漱更衣,一邊嘮叨著外面的事情,“聽廚房採買的婆子說,京城現在仍是靜悄悄的,好多地方的血都沒有清洗乾淨,還有很多公侯府都遭了難,不知有多少人入獄,時常能聽到哭喪之聲呢。”
  曲瀲拿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金釵細細地撫摸著,並不說話。
  吃過早膳後,奶娘將阿尚抱過來,小傢伙已經醒了,看到娘親就伸手討抱。
  曲瀲低頭親了親她,從奶娘那兒得知已經喂過早膳了,決定帶她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順便也看看她如何了。
  這次的事情,紀凜應該也告訴淑宜大長公主了,不知道她會如何,曲瀲多少有些擔心。
  到了寒山雅居,曲瀲發現這兒冷冷清清的,以往也很冷清,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壓抑。
  曲瀲讓人去通傳,有點兒擔心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不見人。
  幸好,淑宜大長公主並沒有拒絕她。曲瀲牽著她家小閨女,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居室。
  “母母~~”
  阿尚甜蜜蜜地朝淑宜大長公主叫道,那甜蜜蜜的樣子,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原本曲瀲教她叫曾祖母的,可是小孩的嗓子未發育完全,喜歡叫單音或者是疊音,所以直接去掉了前面兩個字,叫起母母來,曲瀲糾正幾次都糾不正,只得由她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有些糟糕,眼底也有些浮腫,不過看到阿尚時,臉上便露出了笑影。
  “阿尚到曾祖母這兒來。”
  阿尚快樂地往淑宜大長公主那兒跑去,淑宜大長公主將她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臉,發現有些冰冷,不禁對曲瀲嗔怪道:“天氣這般冷,你怎地還帶她過來?”
  還不是擔心您老人家?有個小孩子在也好分心。
  曲瀲不好明說,笑著道:“阿尚想曾祖母了,所以便過來了,阿尚,是不是呀。”
  小阿尚瞪著眼睛萌萌地看了下娘親,然後又朝淑宜大長公主咧嘴笑。
  曲瀲帶著阿尚在寒山雅居裡待了大半天,有個小孩子鬧騰著,果然將淑宜大長公主的注意力轉移,臉上的傷感也去了許多。
  紀凜一直忙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曲瀲迎過去,首先在他臉上掃來掃去,那謹慎的模樣兒讓紀凜忍不住一陣失笑,牽著她的手回房。
  “為何如此看我?”他柔聲道,一雙眼睛清清潤潤的,人看著有些清瘦,皆是這陣子未休息好之故。
  曲瀲慢吞吞地說,“看看你是不是又變臉了,省得被你欺負。”
  她這話說得極自然,自然得仿佛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一樣,紀凜微微愣了下,回頭看她,發現心裡其實已經不介意她說這種話了。世人覺得雙面人是妖孽,乃不祥之人,他面上看著不在意,心裡對此極為忌諱,雖知道自己是那樣的人,卻不喜人提及。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卻不在意她在不經意間提起來了呢?
  大概是從她說“不怕”開始吧,因為無論是哪一個他,她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甚至讓他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是個正常不過的人。
  想到這裡,他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籲了口氣。
  “你作什麼呀?”被他突然抱住時,她忍不住又笑起來,聲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嬌聲軟語,帶著些許的甜糯,就像喝了甜甜的糯米酒一樣。
  “突然覺得,六歲那年能遇到你實在是太好了。”他輕笑道,如果沒有那次的相遇,恐怕這一生,他都不會與她有交集,更逞論是兩人作夫妻。
  這樣的緣份,宿世難求。
  曲瀲雖不知道他為何有些感言,但是心裡卻高興得要死,哼道:“那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騙了個尊貴的未婚夫回來!”
  她嘻嘻哈哈的,態度有些不正經,他只是溫柔地笑著,帶著一種包容和縱容,仿佛不管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依然會如此包容她。
  兩人歪纏了下,曲瀲忙讓他去淨房洗漱,而她也讓廚房傳膳。
  晚膳過後,曲瀲又開始伺候她閨女,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回來。
  回到房裡,曲瀲便看到坐在炕上發呆的男人,走過去碰了他一下,問道:“你怎麼了?”
  紀凜回神,見她回來時,朝她微笑,“你回來啦,阿尚睡了?”
  “嗯,睡了。”曲瀲忍不住揉了下腰,“那簡直就是個小祖宗,越來越難纏了,已經會和我頂嘴了,雖然我都不知道她說了啥,可每次罵她,她也會罵回來,真是凶。”
  看著她面上抱怨,卻是一臉掩不住的笑意,他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直到兩人就寢後,紀凜方才道:“阿瀲,今日在宮裡,皇上召我去太極殿,交給我一個任務。”
  曲瀲有些昏昏入睡,迷蒙地問道:“什麼任務?”
  “五皇子在北蠻人的幫助下逃出京城,皇上讓我去追捕他,以及毀去北蠻在大周的探子。”
  曲瀲的睡意瞬間沒了,瞪大眼睛,黑暗中,她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半晌,她問道:“幾時出發。”
  “明日一早。”
  曲瀲頓時有種撓花他臉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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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2: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3章

  一時間,室內十分安靜。
  黑暗中,可以清晰地聽到窗外的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拍打著窗櫺,發出細微的聲響,卻在這種安靜中無限地放大。
  可能是她的沉默讓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伸手摟緊她,輕輕地喚道:“阿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能不去麼?現在天氣那麼冷,眼瞅著就要過年了……”
  “對不起。”
  曲瀲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既然皇上下了暗旨,紀凜怎麼可能抗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古代這點就是不好,簡直就是沒人權。
  “阿瀲,皇上對我其實並不是那麼信任,他信任的是景王,可惜景王的出身,註定了一些事情景王無法出手,他必須要避嫌,皇上也不會讓他插手。這次京中叛亂,我算是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所以皇上才會將此事交予我。而我也想為祖父報仇,最好能趁著這次,將北蠻埋在大周的探子都拔除,如此在北疆的三叔也能……”
  他在她耳邊,溫聲細語地將自己的心思及謀算娓娓道來。
  “阿尚很快會長大,她不比男兒,我總要為你和阿尚謀劃,讓你們一輩子富貴無憂,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反而讓人要看你們的臉色,讓你不必對任何人折腰巴結,甚至連宮裡的貴人也不能。”他說著,親吻著她的眉眼,“我的阿瀲,只須要開開心心就好。”
  曲瀲聽得有些不安,總覺得他好像要放大招似的,這次的京中叛亂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人生那麼長,總要活出個瀟灑。這人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甘於平凡安逸。
  曲瀲突然坐起身。
  “阿瀲。”他也跟著坐起,“怎麼了?”
  曲瀲沒好聲氣地道:“既然你明日一早要出門,我自然要給你收拾行李,現在天寒地凍的,並不適合出門,我會擔心……”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了下來,縱使不看,也能想像她臉上的沮喪難過。
  紀凜將她納入懷裡,“不必了,常安會安排好的,我明日要走了,你不多陪陪我麼?”
  那聲音又輕又軟,聽得人耳膜都發軟,曲瀲翻身壓在他身上,伸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悶悶地道:“你大概去多久?過年能不能回來?”
  “還不確定,快的話也就兩三個月的事情,如果慢些,也要半年左右。那些北蠻人像老鼠一樣在大周藏了那麼久,自有一套隱藏功夫,可能需要費些時間。”
  曲瀲心情很低落,低落到都懶得強裝什麼了。
  紀凜習慣了她無論何時,都能自得其樂及開朗樂觀的性子,雖然他從未明說過,但是很多時候,她這樣的性子會不知不覺間影響到他,讓他覺得生活充實而美好,並非全是陰暗寂寥的。所以當她沉默時,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緊緊地摟住她,在她耳邊保證道:“你放心,我會平安無事回來的。”
  曲瀲將腦袋拱在他頸窩間,沒有說話。
  *
  天未亮,紀凜便起床了。
  他剛動一下,便發現原本蜷縮在被窩裡的人一骨碌地爬了起來。
  “天還沒亮,你再歇息會兒。”
  “不了,先送你出門吧。”曲瀲淡淡地說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無多大睡意。
  她幾乎整晚未瞌眼,怕打擾到他休息,直挺挺地躺到天亮。
  紀凜警覺性極高,如何不知道她整晚未睡,讓他也跟著未瞌眼,只是知她心思,便假裝入睡罷了。
  曲瀲親自伺候他洗漱更衣,站在他身後,拿了象牙梳子為他梳理那頭光滑柔澤的長髮,用玉冠束起。透過被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銅鏡,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鎖得極緊,讓她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宮心等丫鬟發現室內的氣氛有些壓抑,雖然詫異于曲瀲今日反常的行為,但是主子們不說,便保持沉默。
  天未明,外面便飄起了雪,雪花如飛絮,落到臉上冰冰冷冷的。
  曲瀲身上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頭罩著雪帽,親自將他送出暄風院門口,雙手縮在袖子裡,望著他消失在天色未明的黑暗中,面無表情。
  “少夫人,天寒,還是回屋子裡罷。”碧春柔聲勸道。
  曲瀲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臉龐被冷風吹得僵硬,才轉身回房。
  回房後,曲瀲躺在床上稍稍睡了會兒,直到天色大亮,聽到阿尚拍門的聲音,便爬了起來。
  用過早膳後,曲瀲帶著阿尚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精神不好,眼底有些青色,心知她這模樣為何,便勸慰道:“你放心,暄和十歲時就和他三叔出門,那幾年大江南北都走過,身邊又有皇上派的大內侍衛跟著,不會有什麼事的。”
  曲瀲低落地應了一聲。
  淑宜大長公主知道他們少年夫妻傷離別,勸多了也沒用,便沒再勸,過個幾日便好。
  果然,過了幾日,曲瀲精神終於好一些了。
  此時,京城也基本上從那場叛亂恢復過來,隨著臘月的到來,京城的熱鬧氣氛也越發的濃郁。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似乎恢復到了以往的日子,只是當朝廷的聖旨下來,方打破了這種佯裝的平靜。
  有人升遷有人降職,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除此之外,那些被抄家滅族、斬首流放的家族也成了一種皇權的震懾。
  曲瀲雖然沒有出門,但也從邸報和常山那兒知道那些參與叛亂之人的結果,幾位參與進來的皇子和宗室圈禁的圈禁,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而以忠勇侯府為首的叛亂之人,抄家滅族,於菜市口斬首示眾,那日血腥沖天,血流成河。
  這次的叛亂,被波及的範圍太廣了,幾乎可以說是慶煦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如此血腥的流血事件,也讓朝臣知道這位仁德的皇帝並不只是仁德,二十年籌謀,二十年等待,一朝震懾,無不駭破人膽。
  直到過了臘八,眾人才緩過勁來。
  天氣雖冷,曲瀲仍是趁著某日放晴時,帶著阿尚去了一趟景王府。
  曲沁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因為懷孕的原因,臉龐變圓潤了不少,整個人都看著有些臃腫,不過她看起來精神很好,不經意微笑間透露出來的韻味,像拂面的春風,一直吹進人的心坎裡。
  “你怎地來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曲沁拉著妹妹的手,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曲瀲笑道:“哪有什麼事情,就是看天氣好,便過來看看你。”她一手牽著閨女,一手挽著姐姐的手,進了暖閣。
  阿尚一隻小手扯著母親的袖子,好奇地探頭盯著曲沁的肚子,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那可愛的模樣兒,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曲沁讓人做了幾樣香軟可口的奶制點心,親自拿了一塊遞給她。
  小阿尚不愧是被自家娘親稱為吃貨的,發現是吃的,馬上歡喜起來,一雙小胖手捧著啃起來,邊吃邊笑眯眯的,看得曲沁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聽你姐夫說,暄和奉旨出京了,你也別太過擔心,以他的本事,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曲沁安慰道。
  說到這個,曲瀲又有些索然無味,人人都叫她別擔心,可是她如何不擔心,特別是這樣糟糕的天氣,生怕他冷著凍著,心裡極度不好受。
  曲沁拍拍她的手,繼續道:“這事也唯有暄和能辦,其他人的話,皇上根本不放心,就算是你姐夫,皇上也不會將此事交予他。”說到這裡,她突然笑了下,又道:“不過到底是親皇叔,皇上以後指不定會讓你姐夫去教導太子。”
  “哎?”曲瀲忍不住看她。
  曲沁朝妹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曲瀲雖然沒有滲透她話裡的意思,但是大概有些明白了,一時間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可以確定,如果小太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平平安安登基,對於他們只有好處沒壞處。
  曲瀲開始琢磨著景王洗腦的功夫有多強了,想到他曾經當和尚時折騰勁兒,頓時覺得小太子以後估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姐妹倆坐在一起隨意地說著話,話題不知不覺便轉到了前不久的京中叛亂。
  “當時我擔心極了,幸好你們都沒什麼事情。”曲沁微笑道,“幸好那晚湙弟及時將母親送到榆林胡同,方才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只可惜,平陽侯府多少受了些牽連……”
  說到這裡,曲沁有些悵然,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平陽侯府曾經算計得太厲害,不管是大皇子、三皇子等都與平陽侯府有姻親關係,雖然都是出嫁女,可也因為如此,鬧得皇上不喜,若非看在駱老侯爺的面子上,只怕皇帝這次對駱府根本不留情面。
  如今駱府越發地夾著尾巴老實過日子,府裡的幾位大老爺也不敢像往日一樣,幾房如同鬥雞眼一般,甚至因為駱槿是大皇子側妃的原因,使得駱府三房的氣焰終於被打消了許多。駱老夫人也因此而蒼老了不少。
  曲沁雖然心疼外祖母,可想著這次的教訓,讓平陽侯府老實過日子,外祖母也能安享個晚年,便沒有怎麼理會。
  曲瀲看了看她,說道:“聽說大舅母和三舅母都曾過來找你求情,可有這事?”
  駱柯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安國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大皇子參與謀反一事,自然也連累了安國公府,雖不至於抄家滅族,可是這日子也不好過。為了這位嫡長女,駱大夫人只能硬著頭皮來求曲沁,畢竟曲沁是親王妃,景王又深得皇上信任,只要景王開個口,安國公府的處鏡到底好一些,駱柯也能繼續當她的世子夫人。
  駱三夫人同樣也是抱著這樣的打算,想讓曲沁出面,去保駱槿這位大皇子的側妃,別讓她跟著大皇子一起圈禁。
  可是曲沁又憑什麼幫他們呢?上輩子被人害得這般慘,平陽侯府雖然不是兇手,可也間接造成了她的早逝,這輩子她雖未對平陽侯府釋懷了怨恨,可也難以出手幫他們。她唯一能保證的便是外祖母在世時,平陽侯府安然無恙便可。
  在景王府裡待到午後,曲瀲才心滿意足地帶閨女回鎮國公府。
  曲瀲剛離開不久,景王就回來了。
  自從京中叛亂之後,景王一直很忙,被皇上抓壯丁,幫著處理很多事情,每天都忙得團團轉。不過不管怎麼忙碌,他都會每天定時定點地回來,甚至有時候才會回來得很早,盡可能地多陪妻子,就怕自己不在,曲沁會有個什麼。
  今日景王回來,聽說曲瀲過來,說道:“暄和不在,她看著倒是沒事人一般。”
  “胡說。”曲沁笑道,“阿瀲最是敏感,心裡極為難過,不過她是個識大體的,自不會癡纏什麼。你如今在宮裡行走,可有收到什麼消息,知道妹夫幾時能回來?”
  景王搖頭,“暄和的消息斷斷續續的,由皇上的人親自處理,我能探查的不多。”
  曲瀲明白他的意思,畢竟景王生母的身份擺在那兒,慶煦帝因為高宗皇帝的原因,對這位皇叔多有信任,可也有底線的。為了避嫌,景王也不會主動去接觸那些事兒,安心地當他的王爺。
  夫妻倆很快便揭過了這事,景王蹲到妻子面前,伸手輕輕地撫著她高聳的腹部,感受著手下的胎動,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孩子一月份時就要出來了,希望他別太折騰你。”
  曲沁面上露出微笑,眉眼溫婉,甯謐安恬。
  *****
  趁著天氣好,曲瀲一連幾天都帶著她閨女出門,不僅去了景王府,還回曲家探望母親和弟弟,還有去承恩伯府探望駱櫻。
  承恩伯府已經式微,在這次京中叛亂中沒有受到什麼波及,駱櫻被保護得極好,好吃好喝好睡,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兒。
  得知曲瀲過府來,承恩伯夫人十分殷勤地過來招待,只是曲瀲雖然笑著,但是有些疏離冷淡的樣子,讓承恩伯夫人有幾分訕然。她也知道曲瀲的意思,怕是因為她插手兒子房裡的事情,給駱櫻添堵,讓這位世子夫人為駱櫻不平。
  對於駱櫻這位外甥女兼兒媳婦,承恩伯夫人是十分頭疼的,當初不過是想著駱櫻是平陽侯府的長房嫡女,配二兒子十分適合。可誰知駱櫻卻是個妒婦,人都沒嫁過來呢,就將二兒子管得死死的,不准這不准那,折騰得人仰馬翻,後來想要改變主意解除婚約,也因為兒子堅持只能作罷。
  果然將人娶回來後,發現娶了位祖宗回來,而這位祖宗厲害之處不是她有得勢的娘家,而是她的人脈,讓承恩伯夫人拿她實在沒轍。
  駱櫻挺著肚子過來時,看到婆婆正小心地陪曲瀲說話,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卻當作沒看到婆婆尷尬的模樣,笑著迎過來。
  一起去了駱櫻住的院子,曲瀲詢問她的身體情況。
  “我沒什麼事,肚子裡的孩子也挺好的,表哥這些天已經開始翻典籍給孩子取名兒了,不管是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好些個。”駱櫻說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雖然承恩伯府裡的媳婦中,她最能折騰,可是也折騰得最幸福,至少那些妯娌們表面上都一副不屑看她折騰的模樣,可私底下沒少羡慕嫉妒,駱櫻全然不管,日子照樣過得滋潤,只要劉羽願意與她相守,她折騰點也沒啥。
  駱櫻這脾氣是註定的了,縱是嫁了人,只要觸及她的底線,照樣鬧個天翻地覆,被人說妒婦,也能理直氣壯。至於不孝的名聲,承恩伯夫人倒也不敢往她身上扣,畢竟駱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駱櫻後,不知不覺也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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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2: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4章

  這個年,因為紀凜不在,過得有些冷清。
  年底時,鎮國公夫妻從莊子回來。雖然鎮國公夫人仍瘋瘋癲癲的,可是到底是鎮國公府的正經主母,這大過年的,自然要回來一起過年的,待出了年後,方才返回莊子。
  淑宜大長公主對於長子媳婦的歸來,面色淡淡的,十分平靜。經歷的事情多了,淑宜大長公主對很多事情也看淡了。
  對於長子夫妻,淑宜大長公主已經放棄了,對於放棄之人,說得好聽點是有幾分縱容,說得難聽點,便是無所謂了,由著他自生自滅。這是在紀二夫人看來的,心知這個家如今已經是紀凜來當家了,雖未承爵,但卻是遲早的事情。
  紀二夫人是個識時務之人,明白這點後,和曲瀲越發的親熱起來。
  鎮國公回府時,第一時間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雖然上個月京城叛亂,不過鎮國公在莊子裡並未受到什麼牽連,蓋因紀凜提前幾日便派人將他們秘密送到鎮國公府的另一個莊子裡。當時鎮國公還未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因自覺虧欠兒子,所以很是聽話地帶著妻子過去了,直到後來聽到了京城叛亂一事,方才明白兒子此舉是為了保護他。
  那一刻,鎮國公無疑是喜悅的。
  他以為知道當年的真相後,這些年被錯待的兒子定會恨他們,縱使不恨,也沒有什麼血脈親情可言,甚至不願意面對他們。可到底是血脈親情無法割斷,當危險來臨時,兒子仍是願意救他們。
  只是這種喜悅,在回到鎮國公府後,再次讓他知道兒子這麼做,不過是怕淑宜大長公主傷心罷了,一切就如同除夕那晚的真相揭曉一般,已經不可挽回。
  當時他匆匆忙忙趕回來探望京裡的親人情況,面對的仍是兒子波瀾不驚的眼神,那裡只剩下一片平靜和漠然,沒有怨沒有恨更沒有親情。
  天氣寒冷,鎮國公的臉色有些僵硬,他看了看周遭,忍不住問道:“娘,暄和呢?”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暄和奉旨出京,今年不在京裡過年。”
  鎮國公臉色更僵硬了,半晌呐呐地道:“娘,暄和他……是不是還在怨恨我們?”不然他離京這般大的事情,也不會瞞著父母了。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都過去了。”淑宜大長公主聲音裡有些疲憊,“只要你們夫妻倆不出現在他面前,一切都好。”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充滿了疲憊。
  這原本是她和丈夫期待著的長子,給予了太多期待,卻發現原來是最沒擔當的一個,如何不失望心痛。幸好孫子已經長大成人,能挑起鎮國公府的重擔,相比之下,長子要如何,她已經不欲理會。
  鎮國公臉上露出失望又羞愧的神色,深深地垂下頭。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這模樣,心裡又感覺到有些膩歪,突然想到什麼,又道:“等過了十五元宵,我將詩丫頭送到你們那兒,反正她也及笄了,要如何安排她的親事,你這老子看著辦吧。至於紀沖——”淑宜大長公主冷笑一聲,“倒是沒想到鎮國公府從未虧待過他,卻養出了個白眼狼。”
  鎮國公臉上漲紅,呐呐地說不出話來,更沒辦法為庶子辯駁什麼。
  當時他聽說庶子所做的事情,也氣得夠嗆,恨不得他就出現在面前,直接宰了他。可惜自那晚後,紀沖一直不見蹤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沒法詢問清楚他當初為何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親人。
  對於紀沖,鎮國公府也不派人去尋找,對外只道他在那夜被闖進來的亂賊殺了,在世人看來,紀沖是個已死之人。沒了鎮國公府二少爺的身份,看他還有什麼可以倚仗的,縱使活著,也是艱難。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曲瀲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煙花,心裡充滿了思念,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何方。
  幾年磕磕絆絆走到如今,時間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甚至也讓他漸漸地開始相信她。
  她想,只要他們一直走下去,他們的感情會變得更加醇厚,如同一壇陳釀,曾經糾結的事情會慢慢變得不那麼重要,只要那個人陪在身邊,慢慢地變老。
  ****
  寒冷的夜色中,江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官船,一人站在甲板上,負手而立。
  遠處傳來爆竹聲,夜空中不斷地盛開絢爛多姿的煙花,鐵樹銀花豐富了單調的夜空,在那雙仰望夜空的清冷瞳眸中折射明亮的芒色。
  他看著璀璨的夜空,思念著京城的那個人。
  直到夜空漸漸地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幾點寒星,他慢慢地收回了視線,正欲往船艙裡走回去時,突然身體一個踉蹌,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失足摔下船。
  “世子!”站在旁邊的常安及時沖過去,扶住他。看到他臉上的痛苦之色,常安大急,“您的頭疾又犯了?屬下給您拿藥!”
  回到船艙,常安忙伺候他服下藥丸,看著幽暗的燈火下,他慘白的臉色,臉色有些凝重。
  這已經是最近的第幾次了?每一次都來勢洶洶,比以往更厲害。
  沒由來的,常安突然有些不安。
  ***
  出了年後,鎮國公便帶著鎮國公夫人回莊子去了,鎮國公府的日子依然如故。
  曲瀲的日子過得有些沒滋沒味,幹什麼都沒勁兒,若不是還有個閨女來鬧她,恐怕她整天懨懨地睡死過去,這樣就不會成天掛心著那個男人了。
  她這輩子從沒如此為一個人掛心過,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頭總會浮現一種不安的情緒,甚至在忙碌著一件事情時,會突然停下來,仿佛被什麼東西嚇著了一樣,心中大悸,心律都快速了許多。
  看到她這模樣,碧春和碧秋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然後曲瀲發現她的幾個丫鬟對她帶著一種小心翼翼,以為自己最近的狀態讓她們擔心了,只得打起精神來,讓自己別那麼頹廢。
  很快地,曲瀲的精神因為得知曲沁要生時,開始振作起來。
  一月底,曲沁發動了。
  景王府第一時間給曲家和鎮國公府遞了消息。
  淑宜大長公主當場驚得站了起來,馬上就收拾東西,帶著曲瀲去景王府,而阿尚被託付給了紀二夫人照顧。
  紀二夫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因為景王妃臨盆而親自過去時,一頭霧水,不過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威勢不減,紀二夫人也不敢冒然地打探什麼。
  不僅紀二夫人,其他人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因為景王妃生產而親自到景王府的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雖說景王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淑宜大長公主再怎麼照顧後輩,也不用因為景王妃生產而親臨吧?
  接到消息過來的季氏和駱府的人都是滿頭霧水。
  淑宜大長公主懶得理會旁人的目光,被景王府的管事嬤嬤引到正院時,便看到穿著一身親王服府的景王像熱鍋裡的螞蟻,在產房外急得團團轉。
  曲沁是在今兒辰時三刻發動的,那時候景王正在上朝,朝會結束後,便有景王府的人過來通知他,於是他二話不說便跑回來了,跑得連頭上的冠都歪了。
  景王素來講究儀態,此時這副火燒屁股一樣的舉動讓整個皇宮都為之側目,當官員們得知是因為景王妃將要臨盆時,紛紛表示理解。
  太極殿裡的慶煦帝也聽說了這事情,臉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皇叔真的急成這樣?”
  汪全笑道:“可不是,奴才還是第一次看到景王殿下如此不顧儀態,想來是十分重視景王妃和腹中的孩子,才會急切了一些。”
  慶煦帝微笑地聽著。
  汪全是個習慣性地揣測帝王心思的下屬,這一刻,他感覺到皇帝心裡是滿意的,似乎只要景王越是重視景王妃,皇上越滿意。仿佛是希望景王妃成為景王的弱點,最好能將他束縛住……
  八個時辰後,曲沁平安誕下一個男孩。
  淑宜大長公主笑得合不攏嘴,抱起那裹在繈褓裡的紅通通的小嬰兒,仔細瞅了瞅,對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的景王道:“這孩子長得像你。”
  “是、是麼?”景王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別開了臉,“真醜,哪裡像了?”
  淑宜大長公主伸手打他,“胡說八道,孩子出生時都是這樣,當年你也是。”說著,又忍不住笑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是真的很高興,這孩子的出生,不僅代表了這個讓人操心的弟弟終於有後,也代表了他對大周的歸屬,想來有妻有子束縛,他以後行事不會太過張狂,不管不顧了罷。
  季氏和駱家的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下頭。
  曲瀲也湊過來瞅了瞅,看了景王一眼,保留意見。
  曲沁生下孩子後,因為虛脫而昏睡過去,景王親自給她把脈,知道她只是累得睡著了,身體無礙後,方松了口氣。
  夜已經深了,淑宜大長公主等人守了一整天,紛紛告辭離去。雖然已經是宵禁時間,不過有景王的帖子開路,倒也一路順通。
  曲瀲回到暄風院,去看了熟睡的閨女,得知她臨睡前一直找娘親,最後是哭著入睡的,不免有些心疼又好笑。看著閨女的包子臉,曲瀲想到姐姐生下的孩子,由衷地為她高興。
  因為曲沁的孩子出生,曲瀲的注意力被轉移,隔三岔五的就跑去景王府探望。
  然後過了花朝節時,駱櫻也發動了。
  駱櫻這一胎極為不順,曲瀲聽說難產後,也急得讓人將去年紀三叔送她的老參帶上,直接跑去承恩伯府。
  當時她到承恩伯府時,便見到劉羽滿眼血絲,就要闖進產房,被趕過來的承恩伯夫人攔下來了。
  “一定要保大人!”劉羽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承恩伯夫人差點尖叫,捶著兒子的肩膀,“你這蠢貨,那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劉羽牙齒咬得咯吱響,額上青筋突突地跳著,“孩子以後還可以有,可是阿櫻只有一個!”
  承恩伯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就要尖叫出聲時,被大兒媳婦及時叫住了,同時提醒她鎮國公世子夫人到來。
  曲瀲懶得理會這裡的鬧劇,她看了一眼劉羽,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然後將帶來的老參交給產房的人。
  有了曲瀲帶來的老參救命,三個時辰後,駱櫻終於平安產生一女。
  從承恩伯府回來後,曲瀲感覺身體有些累,覺得一定是自己最近精神太亢奮了,姐姐和駱櫻接連生孩子,分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都忙得忘記了休息,雖然她其實也在瞎忙活。
  她正準備歇息會兒時,聽下人來稟報,襄夷公主來了。
  聽到襄夷公主到來,曲瀲又頭疼了。
  因為襄夷公主一定是來和她吐苦水,苦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為毛她總是懷不上。特別是曲沁和駱櫻相繼生產後,襄夷公主都跑去看了,對著人家的孩子流口水,回家後免不了又黯然神傷。
  雖然有些頭疼,不過作為手帕交,少不得要當下垃圾筒。
  *****
  江南的二月,已是春花爛漫之時。
  春風綠柳江南岸,二月份的江南,春江水暖,鎮安府裡的相思湖上畫舫棟棟,隱有婉約的歌聲傳來。
  是夜,流經鎮安府外的烏江面上幾艘燈火輝煌的畫舫傳來絲竹之聲,夜中風寒,將畫舫上曖昧的呷昵笑聲傳得極遠。
  直到夜深之時,畫舫裡的喧嘩之聲漸漸淡去。
  當一支火箭從黑暗中疾射而來,畫舫上的輕紗遇火便著,轟的一聲火光大亮,船上守夜的侍從的“走水了”的呼喊聲驚醒了船上那些恩客,幾個彪形大漢從船艙內出現,手持大刀,破口大駡。
  “哪個龜孫子敢偷襲你爺爺的船,看我不宰了——啊……”
  破口大駡的彪形大漢被一隻疾射而來的羽箭穿喉而過,一雙眼睛瞠得老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笨重的身體發出砰的聲音,嚇得船艙裡的那群歌妓尖叫出聲。
  這等淩厲的殺人手法,也讓旁邊的人膽寒不已。
  “來者何人?為何襲擊我烏沙幫的船?”一名滿臉胡髯的大漢沉聲問道。
  黑暗中,只見江面上漁火零星,火箭從四面八方而來。
  那名大漢眯起鷹目,在斬下一支朝他面門射過來的箭後,目光如電般地鎖定江面上一條小船。
  就著江面上影影綽綽的漁火,大漢清楚地看到了那裡一船小沙船上的人影,從身形中可觀出是一名男子,雖看不清臉,但是周身透著一股清貴氣度,手上挽起的弓弦駭人心弦,招招奪命,船上的人多數身手矯健的練家子皆死於此人手中。
  大漢陰狠地笑了起來,只是正當他想要跳下水去伏擊對方時,一支長箭射來,從肩胛骨穿透而過,讓他慘叫出聲,栽下船。
  遠處,射箭的人的殺招慢慢地減弱。
  “世子?”手持長劍保護在一側的常安突然發現面前的人有些不對勁。
  他低垂下頭,捂著腦袋,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
  “世子……”
  常安正欲上前去查看,突然發現遠處又駛來了幾艘沙船,瞳孔微縮,已經認出了這是他們欲要剿滅的北蠻在大周建立的一個江湖勢力。
  “退!”常安看出此時紀凜情況不對,趕緊吩咐划船的侍衛離開。
  情況緊急,當船折返時,常安擊落對方射過來的箭,一個疏忽,身邊的人已然翻下了水,片刻間便在急濤中失去了蹤影。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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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2: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5章

  “暄和!”
  曲瀲從睡夢中驚醒,猛地翻身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汗水從額角淌下來,她卻渾然不覺,心中一陣莫名的驚悸,一雙眼睛有些失焦地看著前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眼前一片黑暗,顯然天還亮。可是那股驚悸感仍殘留在心中,讓她每次想要觸及,都覺得難以忍受。心裡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摸向身邊的位置,卻只是摸了個空。她揪緊了被子,身體彎下將臉伏在被上,靜靜地等待著那股讓她難受的驚悸感消失。
  “暄和……”她呢喃出聲,聲音像歎息一般,在室內悄然響起。
  可是不管她喚多少聲,那人此時卻不在。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平覆了心中那種複雜的情緒,也將失落壓了下來,已經沒了睡意,索性便披衣起床。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外面榻上守夜的碧秋,就著昏暗的光線,發現曲瀲披頭散髮地走出來,碧秋趕緊起身,忙走過去扶她。
  “少夫人,天還未亮,您怎麼起來了?”
  曲瀲有些渾噩地由她扶到炕上坐著,喃喃地道:“不知怎麼地,突然驚醒,然後睡不著了。”
  碧秋看她的樣子,便先去將桌上的羊角宮燈的燈罩打開,將燈芯挑起,瞬間光線大亮。然後又去將在爐子裡溫著的水壺拎起來,倒了一杯溫水呈給她。
  曲瀲喝了大半杯水,精神終於好一些了,看了一眼更漏,已經是五更時分了。見碧秋站在那兒,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碧秋,過來陪我坐會兒吧。”
  碧秋笑著應了聲是,便坐到炕前的一張錦杌上,拿了一柄美人捶給她捶腿,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心裡琢磨著,明日或許應該找大夫來給少夫人請脈了,脈相應該已經顯了罷。
  “……等出了五月,宮心和琉心就要嫁人了,你們幾個可有什麼中意的人?有便直言,我為你們作主,都讓你們嫁得風風光光的。”
  碧秋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聽到她提這件事情,不由得紅了臉,有些羞澀地道:“少夫人怎地突然說這話?宮心和琉心兩位姐姐要嫁人了,夫人身邊就只剩下奴婢姐妹幾個伺候了,奴婢們可沒有其他多餘的心思。”
  曲瀲笑了笑,繼續道:“你們還可以多留上兩年,過了兩年我就要給你們安排,免得留成仇。這兩年時間,你們就多辛苦一點,將小丫鬟們調.教好,到時候能頂你們的位子便可,你們也能嫁得安心。”
  這時代哪個女子到了年齡時不想嫁的,嫁人也是一種出路,沒有人天生就喜歡伺候人?就算是忠僕,若非不得已,主人家也不會虧待他們。曲瀲可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留了一批癡男怨女的,那就是結仇了。幾個碧伺候她那麼久,情份不一般,曲瀲自然要侍她們好一些。
  可能是和碧秋聊了會兒天,到了天亮時,曲瀲心情終於好多了,被碧秋勸回去歇息了會兒。
  剛歇息不久,小阿尚就去拍門了,曲瀲才剛要轉醒,突然又沒聲音,因為近來有些嗜睡,轉了個身,又睡著了。
  等曲瀲醒來時,太陽從視窗斜射進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曲瀲梳洗打扮好後,出了內室,就見到她閨女翹著個屁股趴在一張繡墩上撕扯著一隻毛茸茸的老虎布偶玩,發現她出來,頓時眼睛一亮,丟開了手中的東西,朝她跑過來。
  “娘~~”
  曲瀲蹲下來,親親她可愛的小臉蛋,正欲要將她抱起時,碧春已經過來了,對曲瀲道:“少夫人,還是由奴婢來抱吧。”
  曲瀲笑了笑,沒理會她的話,而是牽著阿尚的手坐到餐桌上用膳。
  吃過早膳後,她摸著肚子,若有所思。
  自從過年伊始,因為紀凜不在,這個年她過得沒什麼滋味,精神也懨懨的,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後來又因為曲沁生產等事情轉移了注意力,沒有注意到其他。她雖然沒注意,但是丫鬟們卻十分注意,對她小心翼翼的,略一想便明白了。
  只是雖然明白了,卻有些懶洋洋的,甚至連太醫都不想召過來。
  “少夫人,今日有太醫過府來給公主請脈,可需要讓他過來給您和大姐兒也請脈?”碧夏從外面進來,稟報道。
  “不用了。”曲瀲揮手。
  碧春等幾個丫鬟忍不住面面相覷,可是看她無所謂的樣子,只得下去。
  宮心在外頭,見碧夏出來,忍不住走過來問道:“少夫人又拒絕了?”
  碧夏臉上有些發愁,忍不住道:“宮心姐姐,咱們都可以肯定少夫人已經懷上了,只須要讓太醫過來確定便可。可少夫人就是不樂意,也不知道為何。”
  宮心略略想了下,也只得歎了口氣,說道:“沒事,咱們用心些伺候便是,少夫人也不是胡來的性子,可能她心裡已經明白了,不必咱們多嘴。”
  曲瀲和阿尚玩了會兒,迷迷糊糊間又靠著秋香色素面錦緞迎枕睡著了,直到再次驚醒時,才發現她竟然連午時都睡過去了,肚子餓得厲害,忙叫人傳膳。
  午膳早就準備妥了,因她睡得香,碧春叫了她好幾聲都沒叫醒,最後只得由著她睡,將膳食溫著。見她醒來,擔心餓著她的身體,忙端上來。
  曲瀲胃口大開,吃了兩碗米飯一盅湯,桌上的桂花鴨、糟鵝掌、八寶豆腐、菊花鱸魚、蒜蓉炒時蔬等都被她動了大半,比以往的食量多了一倍。
  “一定是餓過頭了……”曲瀲喃喃地道,對自己的戰鬥力頗為吃驚。
  厲嬤嬤和碧春等人卻是眉開眼笑,覺得孕婦吃多點是應該的,而且她們總覺得,這胎一定會是個小少爺,因為曲瀲的食欲可比當初懷阿尚時多了一倍。
  曲瀲又摸了下肚子,還是平平的,算了下時間,應該有兩個多月了,而紀凜也離開有兩個多月了。
  曲瀲最近嗜睡又貪吃等症狀,自然瞞不過淑宜大長公主。
  “瀲丫頭應該是懷上了吧。”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小聲地道:“算算時間,應該快三個月了,她不說,咱們便當作不知情罷,省得她胡思亂想。”然後又歎了口氣,“這種時候,暄和卻不在,莫怪她賭著口氣不想說了。”
  自己也是過來人,淑宜大長公主頗為理解曲瀲的心思。
  烏嬤嬤笑著應是,眉眼間因為曲瀲再次有孕之事溢滿了喜悅。她家世子現下只有一個女兒,再添個男孩,便能湊成個好,想著心裡就高興。
  在曲沁的孩子滿月時,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去喝喜酒,順便探望孩子。
  經過一個月,孩子的眉眼長開一些了,添了幾分白淨,睜開一雙眼睛看著人時,格外地可愛。阿尚第一次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好奇,探頭叫嚷著弟弟,總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被大人們牽開時,也是笑眯眯的。
  淑宜大長公主抱著孩子仔細端詳,再次對景王道:“越來越像你了。”
  景王理所當然地道:“這是本王的種,自然像本王。”倒是沒有嫌棄他醜了。
  “……”
  曲瀲和季氏陪曲沁說話,見曲沁神色紅潤,精神極好,便知道她的月子裡養得好,身材還有些胖,卻多了一種少女未有的韻味,比起曲瀲這個孩子已經快兩歲、看起來仍像少女般纖細的,曲沁看起來更像生過孩子的成熟女性。
  曲沁和季氏也在打量曲瀲。
  “怎麼看著胖了這麼多?”曲沁有些詫異。
  季氏笑呵呵地道:“胖點好,阿瀲就是太瘦了讓人擔心。”
  曲瀲氣哼哼地說,“我最近吃好睡好,能不胖麼?”肚子裡都揣了團肉,當然要胖了。
  看她依然一團孩子氣的模樣,曲沁和季氏都有些失笑。
  等到宴席結束後,曲瀲又去後院探望姐姐的孩子,順便姐妹倆一起坐著說話。
  曲沁這回可沒被她忽悠了,拉著她的手仔細看了看,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問道:“阿瀲,你是不是又懷了?”
  曲瀲眨了眨眼睛,“可能吧。”
  曲沁:“……”
  曲沁快要被這妹妹給弄得崩潰了,沒好聲氣地道:“什麼叫可能?等會就馬上讓你姐夫過來給你把個脈。”
  “不要!”曲瀲縮回手。
  “聽話!”
  “不要!”
  曲沁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不是想要等妹夫回來,第一個告訴他?”
  曲瀲驚了下,“我有這麼幼稚麼?”見到她姐點頭,她有些鬱悶地道:“我就是不想看大夫嘛,心情不爽!”至於為何不爽,她一直不想深想。
  曲沁被她弄得挺無奈的,紀凜此行頗為隱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想必妹妹心裡也是清楚,所以才沒有多想,可她不多想,行為止舉中卻透露出幾分了,讓她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以前可能她也不太明白妹妹這種心思,直到自己現在成親了,與丈夫感情甚篤,終於明白幾分,不免有些憐惜她。
  最後,曲沁也只能叮囑她要小心,趁著妹妹去更衣時,將跟著曲瀲來的碧秋叫過來,從丫鬟這裡得知妹妹是真的懷上了,丫鬟僕婦們從新年時就開始小心伺候,一顆心終於落下來。
  直到三月份時,曲瀲的肚子終於凸起來了,如果不是已經知道,曲瀲還真的以為是自己最近暴飲暴食而導致小肚腩都出來了呢。這回碧秋過來小心翼翼地請示是否請太醫時,曲瀲覺得再瞞下去也沒意思,便同意了。
  來的是池太醫。
  池太醫給曲瀲把脈後,笑著道:“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有三個月的喜脈。”
  雖然已經確定曲瀲懷孕,可是經過太醫確認,眾人還是喜形於色。
  淑宜大長公主知道後,也十分高興,不僅親自過來探望曲瀲,還讓現在主持府裡中饋的紀二夫人賞了府裡下人兩個月的月俸,整個鎮國公府一片喜氣洋洋,終於驅散了去年一整年的陰霾。
  就在這片喜氣洋洋中,淑宜大長公主收到了江南來的信,當看到信裡的內容時,她的手都抖動起來,整個人悲痛不已。
  “快將送信的人叫過來!”她厲聲喊道。
  烏嬤嬤等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慌忙讓常管事將外面候著的人叫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皺巴巴常服的年輕男人,風塵僕僕。這是跟著鎮國公府的侍衛,年前跟著紀凜出京辦事。
  “你將知道的事情說一遍。”淑宜大長公主冷聲道。
  侍衛跪到地上,垂下臉道:“請公主恕罪,當時世子頭疾發作,在鎮安府外的烏江落水失蹤,常安和年侍衛已經去搜尋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的。”
  淑宜大長公主閉了閉眼睛,“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侍衛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等侍衛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悲傷至極,眼淚從眼裡流出來,嗚咽出聲。烏嬤嬤也站在一旁悄悄地抹淚,這時候彼此已經沒有心思安慰對方。
  哭了會兒,淑宜大長公主很快又振作起來,對烏嬤嬤道:“暄和定然不會有事的,可能路途遙遠,人已經被找到了,沒能及時送消息回來。這事情你莫要透露出去,特別是瀲丫頭那裡,能瞞著就瞞著,她現下懷著身子,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烏嬤嬤心裡悲痛,明白這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幸好,過了半個月,終於有了好消息傳來。
  淑宜大長公主驚詫地道:“真的是景德侯府的三少爺席燕救了世子?”
  景德侯府在去年十一月的京中叛亂時,闔府全滅,能保存的只有一些出嫁的姑奶奶還有幾個在外的席家子弟,席燕還算幸運,當時在神機營中值勤,禍事發生時,他得以逃過一劫,後來便消失無蹤。
  景德侯府的事情,眾人心照不宣,他們雖不知道景德侯府在這次的叛亂中做了什麼,不過從事後皇上的態度中可窺探出一二,只怕也是被捲入了那幾位皇子叛亂的事情中,因此極少人會為景德侯府說話。
  前來回稟的侍衛道:“是的,幸虧當初有席三公子在,將世子救出來,只是……”侍衛窺了眼淑宜大長公主。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不准隱瞞。”淑宜大長公主心裡雖然有不好的預感,可是仍是懷抱著幾許僥倖。
  “聽席三公子說,世子可能在落水時,不慎磕到了腦袋,當時他將世子從水裡救出來時,世子的腦袋流血不止,以至世子如今仍昏迷不醒。”
  “什麼?”淑宜大長公主倏地站起來,不小心將案幾上的茶盞揮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可是已經沒人在意這些了,淑宜大長公主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道驚呼聲。
  “世子夫人!”
  烏嬤嬤還在為聽到的消息震驚中,又聽到外頭的聲響,打了個激靈,慌忙走了出去。
  出了門,便見曲瀲抱著肚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臉色慘白,一雙烏黑的眼睛幽幽地看過來,眼裡翻滾著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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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2: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6章

  曲瀲靠著彈墨迎枕,坐在矮榻上,身上穿著一襲寬鬆的緗色鑲桃紅聯珠紋的褙子,看不出腹部的形狀,以往紅潤健康的臉色,此時變得有些慘白。
  “瀲丫頭,你覺得如何?”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她身邊,關切地問道。
  曲瀲呆呆地坐著,沒有回她的話。
  淑宜大長公主見狀,心酸的同時,只能歎了口氣。
  先前因為急於知道孫子的情況,以至於忘記了她正在寒山雅居中,不想被她恰好聽到了。如今她正懷著身子,淑宜大長公主實在擔心她焦急之下動了胎氣。
  太醫很快被請過來了,請來的恰好是池太醫。
  “池太醫不必行這等虛禮,先給世子夫人瞧瞧。”淑宜大長公主忙說道。
  當初曲瀲懷第一胎的時候,就是池太醫經常過來請脈,淑宜大長公主對他的醫術頗為信任,一來二去的,池太醫和曲瀲也頗為熟悉了,加之他年紀大了,男女大妨也不那麼重視。
  池太醫給曲瀲把了脈,說道:“世子夫人脈相有些亂,確實是動了胎氣,幸好並不嚴重,喝副安胎藥,好生歇息幾日便可。”
  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等人都松了口氣,“那就勞煩太醫了。”
  烏嬤嬤領池太醫去開方子,室內只剩下淑宜大長公主和曲瀲兩人。
  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她身邊,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手,說道:“你也別急,暄和如今就在鎮安府裡,來回快馬加鞭也須得一個月左右,消息延遲一些罷,指不定過幾日就有好消息過來了呢?”
  曲瀲轉頭看她,眼眶有些發紅,啞著聲音道:“祖母,我前陣子做了個不好的夢,可是醒來時已經忘記夢裡的事情了,當時心裡驚悸得厲害,唯一記得的只有暄和。”說著,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聲音幹啞而壓抑,“我這些日子總覺得不安,原來是這樣……”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心酸,原本她就因為聽到孫子的事情難以承受,後來因為曲瀲的原因而壓抑住心中的悲痛焦急,今兒再看到她這模樣,終於壓抑不住,摟著她一同哭了起來。
  烏嬤嬤過來時,看到這祖孫二人抱頭痛哭的模樣,心裡既是難過又焦急,擔心這一老一孕婦哭壞了身子,忙勸道:“公主、少夫人,莫要哭了,少夫人這會兒動了胎氣,太醫說忌大悲大喜,可不能哭傷了身子。”
  這話果然有用,淑宜大長公主到底擔心曲瀲肚子裡的孩子,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忍住。
  曲瀲哭了一場,將心中的悲痛驚惶發洩出來後,情緒終於好了許多。
  烏嬤嬤讓人端來淨水,親自伺候兩人洗漱淨臉,邊勸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素來能逢凶化吉,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應該相信他才是。”
  淑宜大長公主想起孫子自小到大的遭遇,心裡既憐惜,又忍不住多了幾許僥倖,她將常管事叫來,對他道:“世子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你派人送些藥材過去,看看能不能將世子送回京城來。”
  說完,她眯了下眼睛,想起孫子這次出京的目的,如今他變成如此,雖不知道宮裡的皇帝有沒有得到消息,可不管如何,她總得表示一下,可不能讓孫子白費功夫,而且這也是加深帝王感情的機會,她如今老了,能幫的也不多,總得為子孫打算一些。
  接著,淑宜大長公主對伺候的丫鬟道:“來人,給我更衣。”
  等淑宜大長公主盛裝打扮出來,便對在安息室中歇息的曲瀲道:“我進宮一趟,你在這兒歇息,不要擔心,有我這把老骨頭在,暄和沒事的。”
  曲瀲勉強笑了下,溫順地點頭道:“祖母放心,我已經沒事了,辛苦您了。”她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在這時候進宮的目的,自是支援她。
  淑宜大長公主走後不久,丫鬟便將煎好的藥呈上來。
  曲瀲皺頭未皺一下,端起那味道古怪的藥,慢慢地喝著。
  “娘~~”
  在院子裡撲蝶採花的阿尚跑了回來,看到娘親在喝什麼東西,好奇地湊過去,又萌萌地叫了一聲娘,眼巴巴地看著。
  曲瀲看到女兒那張和紀凜頗為相似的臉蛋,心情方才沒有那般壓抑,知道小孩子的好奇心重,便將藥碗放到她面前,那股味道顯然不是小孩子喜歡的,聞了一口,馬上就皺著臉扭過頭了。
  曲瀲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笑了下,又繼續喝藥,終於將一碗藥喝完了,含住碧春遞來的蜜餞。
  曲瀲在寒山雅居歇息了半日,直到淑宜大長公主回來。
  淑宜大長公主回來後,對曲瀲道:“皇上已經知道暄和的情況,也派了太醫前去就診,暄和不會有事的。”
  曲瀲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說道:“祖母,能不能讓景王過去給他瞧瞧?”說到底,她還是比較信任景王的醫術,這時代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十分難求。
  淑宜大長公主面露無奈,“我先前也和皇上提了,可惜景王於三日前就出京了,皇上並未告訴我他去了何處,想來是短時間不在京城,所以皇上才沒有提。”
  曲瀲心中有些詫異,見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想來為了這件事情,她心裡的難過不比自己少,便將到嘴的話咽下去,告辭離開。
  回到暄風院,曲瀲寫了封信讓常山帶去景王府。
  不過一個時辰,常山回來,呈給她一封信。
  信是曲沁寫的,她對於景王的去處倒是沒有隱瞞,告訴她景王被皇上秘密派去北疆了,知道這事情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以為景王在府裡。因景王離京突然,曲沁也不能到處去說,省得給丈夫招來麻煩,所以才無人知他離京之事。
  對於妹妹,曲沁自是信任的,見她問了,便如實以告。
  曲瀲將信闔上,捂著肚子躺到床上,不知不覺間眼淚又濕了枕巾。
  曲瀲動了胎氣一事,並未宣揚出去,知道的人除了鎮國公府裡的,就沒其他人了。恰好第二日,襄夷公主過府來走動時,才得知曲瀲動了胎氣的事情。
  “你沒事吧?”襄夷公主擔心地看著她,目光落到她的肚子裡,“怎麼會動了胎氣?你的懷相素來好,無緣無故的,哪會動胎氣?莫不是有誰給你氣受了?”
  曲瀲笑了下,說道:“你多心了,哪可能會有人給我氣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府裡,只有我給人氣受的份兒。”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你說得對,有紀暄和那麼個可怕的傢伙在,敢給你氣受的都被他收拾了,縱是有,等紀暄和回來,只怕都蹦躂不起來。”然後又道:“莫不是因為紀暄和不在?你思念他過甚,動了胎氣?”
  “算是吧……”
  襄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是做甚?他又不是不回來,等他回來看到你這模樣,豈不是要心疼死?你好生養身子,別胡思亂想。”
  曲瀲勉強地朝她笑了下,心裡卻苦得像吃了黃連。她寧願是自己胡思亂想,也不願意他真的出事。
  襄夷公主怕打擾她歇息,很快便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曲瀲看起來倒是平靜,也沒有亂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歇息就歇息,過了五六日,池太醫過府來給她診脈,確認她的身體已經無大礙。
  淑宜大長公主聽到後,終於松了口氣,對烏嬤嬤道:“我就知道她是個堅韌的孩子,外柔內剛,並不會遇事慌得無神,只會一味地依附于男人。”說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烏嬤嬤知道她是想起了鎮國公夫人了,忙道:“世子夫人只是長得柔和纖弱一些,心性卻是不差的,公主當初會答應出面給世子定親,不也是如此麼?”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點頭,笑過後,想到現在還不知道情況的孫子,笑容又斂下來。
  在這種焦慮期盼中,過了幾日,鎮安府那邊再次來了消息。
  當聽說孫子昏迷了一個月,終於醒來後,淑宜大長公主長長地松了口氣,可是在松了口氣之余,看到侍衛臉上遲疑的神色,整顆心又提了起來。
  “世子醒了後有無異樣?”曲瀲問道,她的神色看起來極為冷靜,雖然關切,卻沒有因此而慌神。
  “世子……”那侍衛遲疑了下,最後道:“世子雖然醒了,可是因為傷在腦殼,人有些渾渾噩噩的,眼神並不清明,不太認得人了。”
  淑宜大長公主心中微緊,“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許是世子磕傷了腦袋,意識還未清醒,所以他才會如此,先服用些藥物看看情況。”
  淑宜大長公主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悲似苦的神色。
  雖然侍衛說得含糊,可是淑宜大長公主如何聽不出來,孫子磕壞了腦子,人雖然醒了,但卻是渾渾噩噩的,不說認不得人了,連生活也不能自理,整個人都廢了,說得難聽點,人變得癡傻。明明那麼聰慧的人,如今卻變成這模樣,如何不讓她悲痛?
  想到丈夫死後,是孫子陪伴她渡過那麼長的日子,淑宜大長公主難掩傷痛,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時,曲瀲再次問道:“太醫可有說,世子能不能回京城來?”
  侍衛搖頭,“太醫說世子現在的情況不穩定,最好不要出行,許是過些日子,情況好一些,便能上路了。”
  “要多久?”曲瀲逼問道。
  “屬下也不知。”
  “去問清楚!”
  這聲音雖然清柔嬌軟,但是語氣裡卻帶著一種強勢的命令,侍衛聽得心中一凜,忙應了一聲。
  侍衛離開後,曲瀲柔聲安慰道:“祖母莫要傷心,暄和醒來了是好事,其他的慢慢來,總會好的。”
  淑宜大長公主到底不是弱軟之人,很快便振作起來,說道:“你說得對,人醒了就好,其他的慢慢來,不會有事情的。等景王回來了,再讓景王去瞧瞧。”想到弟弟的醫術,這些年來一直是他幫忙抑制孫子的頭痛之疾,想來他應該比皇上派去的太醫的醫術更好一些,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多了幾分希望。
  將淑宜大長公主安慰好後,曲瀲挺著將近四個月大的肚子,回了暄風院。
  時間進入四月份,京城的天氣也漸漸地有了些熱意,兩歲的阿尚特別地活潑,而且也開始明事了,知道娘親肚子裡懷了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樣纏著要娘親抱,不過其他時候,仍是喜歡讓曲瀲陪她玩兒。
  鎮安府那兒也是每隔兩天便有消息傳來,全是關於紀凜的,情況一直未好轉。
  又一次聽完了侍衛的稟報後,曲瀲突然對淑宜大長公主道:“祖母,我想親自去鎮安府一趟。”
  “什麼?”淑宜大長公主以為自己聽錯了。
  曲瀲面上很平靜,說道:“我現在的情況很好,池太醫說就算出門遠行也無礙,而且我打算坐船南下,水路平穩,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聽到她的話,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才知道為何她近來如此平靜,恐怕從那回動了胎氣開始,她就有所準備了,才會這般乖巧安份地安胎,縱使擔心,依然將自己的身體照顧得極好,甚至還特地去詢問了池太醫出門遠行之事,早早地為這次出行作準備。
  “祖母,讓我去吧。”曲瀲的臉上露出哀求,“許是暄和看到熟悉的人,就會好了呢?我帶阿尚一起去,到時候他看到我們,很快就會恢復的。”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覺得曲瀲懷著身子遠行不妥,可是又忍不住覺得她言之有理,如今在孫子身邊伺候的,除了常安外,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指不定他看到熟悉的人,就會好了呢?
  最終,淑宜大長公主仍是被曲瀲磨得答應了。
  淑宜大長公主也想跟著南下,但到底考慮到一些情況,只能作罷。
  過了兩日,曲瀲南下。
  為了這次出行,甚至連宮心、琉心的婚期都推遲了,曲瀲覺得頗對不起這兩個丫鬟,宮心卻道:“如果沒有世子,奴婢姐妹倆還不知道在何處,為了世子推遲婚期算不得什麼,等世子身體好轉後,再給奴婢補辦好婚禮就行了。”
  常山和琉心都忙表忠心。
  這次南下,曲瀲走得十分突然,甚至連親朋好友都沒有通知,曲瀲也沒有時間和他們細細明說了,只能交給淑宜大長公主去處理。她將身邊伺候的人帶去,隨行的還有鎮國公府的侍衛,另有一批隱藏了身份混在下人中的侍衛,只要沒有冒然透露身份,安全是無虞的。
  果然一路順風順水,沒有發生什麼情況,二十天后,終於平安抵達了鎮安府外的渡口。
  下了船後,曲瀲沒有稍作歇息,坐馬車往鎮安府而去。
  曲瀲沒有一次如此慶倖自己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離京到現在,除了剛開始在船上有些不適外,後來適應良好,連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潑,根本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想來應該是遺傳了她的體質。
  撫著已經隆起的肚子,曲瀲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馬車終於進入鎮安府,然後往鎮安府裡的一戶人家而去。
  馬車經過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氣中充滿了江南水鄉特有溫軟氣息,街道上隨時可以聽到江南特有的語調,時隔幾年,讓她覺得有幾分親切。
  隨著馬車越發的接近目的地,曲瀲的心情越是無法平靜,壓抑了近兩個月,讓她幾欲崩潰。
  當馬車停下來時,她深吸了口氣,在碧春打起車簾子時,由著春夏將她扶下車。
  “少夫人!”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曲瀲看過去,便見常安驚喜地候在那兒,滿臉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瀲,又看看被奶娘抱著下車的阿尚,雖然得到消息時知道她們會過來,可是當親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驚。
  曲瀲朝他微微笑了下,問道:“世子呢?”開口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嘶啞得厲害。
  “世子在裡面,少夫人請隨屬下來。”常安抑住激動,恭敬地將曲瀲請進去。
  走過江南特有的亭臺樓閣,曲瀲無心欣賞這棟房子的景致,當看到站在晚風中一襲青蓮色衣裳的男子時,曲瀲終於忍不住捂住嘴,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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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2: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7章

  四月底的江南,天氣已經開始悶熱起來。
  夕陽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蓮,人立夕陽中,此情此景,透著一種莫名的寫意情懷,可是卻引不起人半點興趣,低低的泣聲若隱若現,在這樣的夕陽西下之時,徒然增添了幾分憂鬱悲傷。
  縱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卻沒有回首,旁邊肅手候著的侍衛倒是有些焦急,小聲地喚道:“世子,世子夫人來了……”
  無半點回應。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變得黯淡,縱使他心裡明白世子這次傷得極重,心裡卻仍是抱著希望,以為只要世子夫人過來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對方已經來到他身邊,他卻完全不知道……
  曲瀲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淚,慢慢地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那人身旁時,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將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皺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叫著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終於將那人側轉過身子,當看清楚他的模樣時,饒是曲瀲早有心理準備,也有些難以接受。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一雙清潤如墨的眼睛染上陰翳,黯淡灰敗,儼然如同一個懵懂渾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沒有正常人的反應,甚至不認得人。她心如刀絞,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滾滾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嗚咽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這麼站著,任由她摟著他哭,哭濕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響起,哭得有些暈眩的腦袋終於清明了幾分,她遲鈍地抬頭,只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頜。
  這人素來愛乾淨,縱使出門在外,也會保持貴族應有的儀容。所以常安等下屬將他打理得極好,並未因為他此時的渾噩而隨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剛才動了。”常安的聲音十分激動,“他將您發上的釵子弄掉了。”
  曲瀲愣愣地看過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鑲南珠的金釵,正是自己用來綰發的。她忍不住仰頭看面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沒有什麼反應,木木地站在那兒,不說話,也不低頭,仿佛她對他而言,只是個陌生人。
  宮心上前一步,將金釵拾了起來,含笑對曲瀲道:“少夫人,奴婢剛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來世子還是記得您的。”
  雖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瀲的心情卻好了許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覺那手依然如記憶中那般寬厚溫和,心中又是一陣酸澀痛苦。
  她拒絕了宮心的幫忙,自己小心地牽著他回房。
  他雖然沒什麼反應,但是只要有人引導,便會乖乖跟著人走,如果沒人理會,他可以一個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聲,直到身體承受不住失去意識,然後醒來後,依然如故。
  曲瀲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卻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是個廢人。
  常安隨行在一旁,邊和曲瀲稟報主子的情況,“世子自從清醒時,就成了這副模樣,從未開口說話,也沒有什麼反應,旁人和他說話,或者不管在他面前做什麼,他都沒反應。太醫說,可能是世子曾經因為頭顱受過重創,留下頭疾之症,這次又傷到了腦殼,兩次重創,對世子的身體損害極大,傷及了他的智力,方會讓他變成這副模樣。”
  “這兩個月都是這樣?”曲瀲沙啞地開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醫說,先治著,也許哪天世子就能恢復了。世子變成這模樣,太醫說最好不要移動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屬下只好將他送到鎮安府裡來,買下這棟宅子,讓他在此地休養……”
  曲瀲慢慢地牽著他走到的房間裡,看他雖然沒有什麼反應,但只要有人牽引著便乖乖地跟著行動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知道曲瀲這位世子夫人要來,房子早早地就讓下人收拾妥當了,等丫鬟們將行李都搬進來歸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瀲剛牽著紀凜小心地坐到一張椅子上,就聽到了嬌嬌軟軟的呼喊娘的聲音。
  奶娘牽著阿尚過來,可能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臉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瀲後,才高興起來。
  曲瀲將她叫到面前,彎身拿帕子給她擦擦臉上的汗,然後將她的小手放到紀凜的膝蓋上,指著他道:“阿尚,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紀凜,又看看娘親,見娘親朝她微笑,便朝紀凜響亮地叫了一聲“爹爹”。
  曲瀲看過去,發現他沒有絲毫的反應,整個人依然是渾渾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紀凜離開有近五個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記紀凜了,要不是曲瀲時常教她叫爹爹,想來“爹”這個詞對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著紀凜,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又拉拉他的手,發現他沒有什麼反應,扭頭看曲瀲。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沒有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說什麼。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雖然在船上並不累,可是心裡卻累得慌,直到現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種疲憊感卷席了全身,讓她的情緒不高。
  丫鬟們將一些小食呈上來,阿尚到一旁吃點心,沒再去黏人。
  曲瀲沒什麼食欲,扶著肚子坐在紀凜身邊打量他,發現他消瘦得極為厲害,知道他這樣的狀態下,幾乎連饑餓都不會有反應,更不會因為饑餓而主動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饑餓就能弄垮他的身體。
  她伸手摸著他消瘦的臉龐,喉嚨有些哽咽,面上卻努力擠出微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一些,“暄和,我來了,你有沒有想我?我倒是挺想你的,在京裡時還想著等你回來告訴你我又懷孕了,你一定會很高興吧,因為你總覺得讓我多生幾個孩子,有孩子束縛著我,我就不會離開你了……笨蛋……”
  他安靜地坐著,面無表情。
  曲瀲伸手摟住他,將臉擱在他的頸窩間,眼淚打濕了他的肩膀。
  室內靜悄悄的,厲嬤嬤和碧春幾個丫鬟也低頭抹淚,坐在錦杌上的阿尚小手捏著一塊玫瑰糕,室內的氣氛讓她敏感不安,扁著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樣,奶娘趕緊將她抱住輕哄。
  翌日,曲瀲休息了一宿,精神好一些。雖然心裡仍是難受得厲害,但是也沒有昨日乍然見到紀凜時情緒失控。
  她素來不是個認命的主兒,縱使紀凜變成這樣,她也覺得他一定會恢復正常的,只要她將他的身體照顧好,別讓他在恢復神智之前弄垮了身體,他一定會好的。
  抱著這種堅定的信念,曲瀲在江南的生活也開始了。
  趁著早上陽光不錯,曲瀲牽著紀凜的手到院子裡散步。
  作為一個孕婦,運動是不必可少的。她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了,為了將來生產時不受罪,她每天都有目的地煆練身體,就算在船上,也要走夠半個時辰。而曲瀲覺得,紀凜現在的情況,最好也要每天堅持多走動,所以每天都堅持要和他一起在院子裡散步。
  經過幾天的摸索,曲瀲發現紀凜雖然變得渾渾噩噩的,但並不難伺候,雖然生活不能自理,但她心甘情願地伺候他,就算每天沒事時對著他自言自語,他從來沒有回應過,她都沒有任何的挫敗感。
  剛到院子裡走了會兒,常安便過來稟報,席燕過來了。
  “是景德侯府的席三少爺?”曲瀲詫異地問道。
  常安回道,“確實是他,當時若非有席三公子及時將世子救到岸上,恐怕世子的情況會更糟糕。”說著,常安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管席燕現在是什麼身份,基於什麼原因救人,對於常安來說都不重要。
  曲瀲心裡也是感激席燕的,不過她同時也想得更多,對於席燕會出現得那般及時,多少有些想法。
  曲瀲讓人將席燕引到花廳喝茶稍待,她回房換了一身見客的衣服,親自拉著紀凜的手慢慢走過去。
  來到花廳,曲瀲看到一個穿著簡單的青色素面細布袍子的青年坐在那兒低首喝茶,頭髮隨意用一根烏木束著,側臉給人的感覺有些矜傲散漫,雖然打扮得像寒門子弟,可是那種刻入骨子裡的世家子弟的矜貴氣息依然未改變。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落魄了的世家弟子,卻依然強撐著屬於自己的驕傲。
  聽到聲音,席燕抬頭看去,見到曲瀲時,目光微閃。
  “席三公子。”曲瀲襝衽為禮。
  席燕起身還了禮,目光落到面無表情的紀凜身上,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來。
  等到曲瀲拉著紀凜坐下,就聽席燕道:“世子夫人,世子還未轉好?”
  “他會好的。”曲瀲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雙清目柔柔地看向他,“我倒是要向席三公子道個謝,若非當時有你,想必暄和他……不管如何說,還是要感謝你。”
  “不必了。”席燕抬手制止她起身施禮的行為,面上的神色有些冷冽,“我這條賤命既是他救的,自要報答他。”
  曲瀲目中有些驚異,很快便明白過來。
  早在三年前大皇子妃去世時,景德侯府就和大皇子攪和起來了。去年京中叛亂,五皇子雖然和大皇子一起聯手逼宮,但是五皇子卻從未想過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在大皇子帶人進宮時,五皇子卻買通了一群江湖人化身亂賊,跟著叛亂的軍隊闖進京裡,將支持大皇子的人都屠殺一空。
  景德侯府雖然無辜,但是也有不無辜的,全因他們一時貪念。因為闔府全滅,所以皇上後來才懶得再理會景德侯府的事情,對於景德侯府那些出嫁的女子也並未追究什麼,不過原本能作為依靠的娘家一夕之間沒了,對於席家的出嫁女而言,就算皇上不追究,日子只會更難過。
  席燕能逃過一劫,也是紀凜幫的忙。如今景德侯府已不復存在,雖然皇上沒有追究,可若是作為席家的嫡子,他敢回京,只怕到時候等著他的會是死刑或流放。不管是哪種,席燕都沒興趣去經歷,他知道大勢已去,等族人將家人都安葬好後,然一身往南下,其一除了想要找出逃出京城的五皇子報仇外,也想趁機去探望遠嫁在江南孔家的妹妹席姿。
  直到在烏江上遇到紀凜。
  席燕不便透露身份,他今兒會過來,也是聽說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來了,方才會過來拜訪。
  “紀暄和素來是個聰明人,算無遺策,卻未想落到這等下場,可悲可歎。”他面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道是歎息或諷刺,“這次還了他救命之恩,日後若是他能清醒,勞煩世子夫人幫忙傳達一聲,就此江湖不見。”
  說罷,他起身告辭離開。
  曲瀲站在門口,安靜地目送他離開。
  席燕離開後,宮心將太醫帶過來。
  皇上一共遣了兩名太醫南下,可見對紀凜的重視。
  曲瀲避到屏風後,聽著兩個太醫討論著紀凜的病情,如何用藥等,臉色微微有些沉。聽到最後,她只覺得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
  等太醫離開,曲瀲扶著肚子走出來,站到紀凜面前,也不管常安和宮心等下人還在,她伸手摟住他的腰,臉蛋埋進他的懷裡,嗅聞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輕聲道:“暄和,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只要景王能趕過來……”
  常安和宮心等人低下頭,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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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3: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8章

  江南的夏天雖沒有京城那般炎熱,可也多了一種水鄉特有的黏稠的悶熱感。
  鎮安府臨江,一條烏江繞城而過,多少驅散了些許夏季的躁熱,不過對於孕婦而言,依然熱得讓人難受,待在屋子裡還好一些。
  曲瀲雖然是江南人,可是十二歲之前的一年中有大半時間是在京城裡渡過的,十二歲後就隨家人進京了,接著定親、嫁人、生猴子、養包子,直到這次因紀凜之病才得重回江南。
  久未歸來,不知不覺間,才發現原來對比江南,她更熟悉京城,不管是那裡的人文風俗,還是環境氣候。
  天氣炎熱,室內放了冰盆子,倒不至於太難以忍受,不過因曲瀲懷有身孕,用冰量也不多,丫鬟們再打個扇,便能應付過去了。
  夏日午後,陽光散慢。
  窗格大開,陽光從窗外走過,一室亮堂。
  曲瀲站在紀凜身後,一隻手拿著剪刀,一隻手執著他的頭髮,為他修理發尾,再抹上護髮的香膏,一頭黑髮柔順光澤,烏鴉鴉的極為迷人。
  阿尚坐在一旁的錦杌上,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小孩子正處於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的時候,不管大人們做什麼事情,都會興致勃勃地湊過來觀看模仿,要不是丫鬟們在旁照看著,小傢伙都要蹭到娘親身邊和她搶剪刀了。
  “娘,娘,要~~”阿尚扯著曲瀲的衣袖。
  曲瀲將紀凜的頭髮放下,伸手朝閨女的頭髮擼了把,笑道:“別鬧,再鬧就把你剃光頭,信不信?”
  “光頭?”奶聲奶氣的聲音有些不解。
  “對,光光的,沒有毛。”曲瀲又擼了下她的頭髮,“要不要剪光光?”
  “不光!”
  “那就聽話,乖乖坐著,等給阿尚的爹爹剪好了,再陪你玩兒。”
  曲瀲哄道,讓丫鬟端來瓜果,終於讓小傢伙聽話地坐在一旁,邊吃著瓜果邊瞅著父母。
  很快就將紀凜的頭髮修好,抹上香膏,曲瀲將剪刀交給碧春收好,走到紀凜面前看他,朝他笑了下,柔聲道:“暄和,你累不累?先喝點水……對了,好像要喝藥了。”又忙著讓人去端藥來。
  他只是看著她,一雙原本明亮清流的眼睛黯淡無神,似乎沒有焦距,似乎又專注地看著人,只是不管旁人說什麼,他依然沒有什麼反應,就像一個失了魂魄的人,只剩下一具支撐著生命的軀殼。
  來到鎮安府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曲瀲每天都不厭其煩地和他說話,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可以說他們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一起,比過去任何時間待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
  在京城時,縱使紀凜不用進宮當差,也會有別的應酬,或者是其他事情。不像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打擾,這裡就像被世人遺忘的地方,只有他們一家三口,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必理會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
  丫鬟將藥端過來,曲瀲伸手就端起來,卻不想藥碗還燙著,她的手皮較嬌嫩,燙得她哎喲叫了聲,一個端不穩那碗藥汁就要掉下來。
  一隻手穩穩地接過碗藥,沒有讓藥汁灑出來燙到她。
  曲瀲怔住了,下意識地順著那只端藥的手往上看去。
  周圍原本因為意外而有些慌亂的丫鬟們也驚訝地望過去,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暄和?”曲瀲看著接過藥碗的男人,怔怔地叫了一聲。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沒有什麼反應,就只是看著,一如過去幾個月,整個人木然無言。
  可是縱使如此,曲瀲都高興得想哭,她小心地將那碗藥從他手裡捧過來,交給丫鬟後,原本想要蹲到他面前的,不過肚子大了,便坐到錦杌上,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暄和,你很快就會好的,是不是?”她的聲音依然柔和而歡快,“你瞧,我陪了你一個月,你終於給點反應了,這證明你其實還是有意識的,是可以好的。你要快點好,不然你兒子都要出世了,你卻沒看到……”
  她對著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他安靜地坐在那兒,似乎在安靜傾聽,似乎又什麼都聽不到,如同過去幾個月,臉上沒有任何神色,一雙眼睛黯淡無神,蒙上一層淺淺的灰色。
  她有些挫敗,慢慢地低下頭,肩膀輕輕地抖動著。
  就在她低頭時,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曲瀲怔了下,猛地抬起頭,眼眶發紅,不過她卻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扭頭問一旁的碧春,“世子剛才動了麼?”
  碧春雙眼含淚,猛地點頭,有些語無論次地道:“奴婢看到的,是的,一定是世子見您如此難過,所以想要安慰您呢,果然世子還記得少夫人,只是世子這次傷得太嚴重,沒辦法恢復神智罷了……”
  曲瀲眼裡的淚意瞬間退去,欣喜地看著面前的人,拉起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頰邊使勁兒地蹭了蹭。
  曲瀲很快又恢復了鬥志,只要他一點反應,就能讓她高興一整天。
  不僅曲瀲高興,聽說了紀凜反應的常安等人也高興極了,他們相信,世子一定會恢復正常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而聽說這事情的兩位太醫也急不可耐地跑過來確認,他們給紀凜把脈,檢查他頭上的傷,可惜面對兩位太醫,紀凜沒有任何反應,讓他們十分失望。
  等兩名太醫離開後,曲瀲坐在紀凜身邊,檢查他頭上的傷。
  當初紀凜因舊疾復發,落水時磕到了腦袋,聽說當時傷勢十分嚴重。曲瀲將他的頭髮打散,一隻手輕輕地在他頭上按摩,同時也用手輕輕地按著當時受傷的地方,外傷早就痊癒了,摸上去能感覺到那條癒合的疤痕。
  就在府裡都為紀凜的病情有所起色而高興時,甯王世子周琅風塵僕僕地來到了鎮安府。
  周琅是秘密而來,到了鎮安府時,直接跑過來探望紀凜。
  當看到被曲瀲牽著走出來的紀凜,周琅雙目瞠大,幾乎無法相信面前這個沒有任何情緒反應、雙眼蒙塵的男子是那個名滿京華的鎮國公世子。
  “暄和……一直沒有好轉麼?”周琅的聲音有些發顫。
  曲瀲見他雙目發赤,眼眶隱隱發紅,知他是真的擔心紀凜的,說道:“其實已經比先前好多了,也許再過陣子,他的神智會儘快恢復的。”
  周琅看著紀凜的樣子,神色也有些黯然。
  曲瀲請他入坐,待下人上了茶後,方問道:“周世子怎麼來了?蒹姐姐和元哥兒他們都好麼?”
  周琅的雙目仍盯著紀凜,半晌他歎了口氣,說道:“他們都好,是皇上派我過來的。”至於過來做什麼,他卻不說了。
  他不說,曲瀲也不問,反正心裡也清楚他被派過來做什麼,不過是要接替紀凜未做完的事情。
  從常安那兒,曲瀲也將紀凜出京後做的事情知道了個大概。
  當時被北蠻探子護著逃跑的五皇子很不幸地在逃亡時遇到紀凜一行人,在逃跑中五皇子不幸中了流箭當場死亡。這事紀凜並未親自出手,而是讓跟著紀凜的大內侍衛動手,後來將五皇子身亡的消息傳回皇宮後,慶煦帝並未將這事情召告天下,所以也沒幾個人知道逃出京的五皇子其實已經身亡。
  後來紀凜追蹤北蠻探子一路南下,搗毀了幾個北蠻人在大周建立的勢力,揪出了幾處據點。若不是紀凜的宿疾發作,想來再過段日子,江南這邊的事情差不多,他便可以回京城了。
  周琅在鎮安府停留了幾日,每日都過來探望紀凜,探望的時候,會找席安說話,然後便離開了。
  曲瀲沒管他去做什麼,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
  到了七月初時,沿海地區的城市颱風肆虐,江南一帶都遭了災,而鎮安府也連續下了幾天的暴雨,狂風肆虐,雷鳴交接,暴雨劈哩叭啦地下,整個世界風雲色變。
  原本躁熱的天氣,也因為暴雨而變得陰冷。
  這場暴雨來得太急,不說孩子,就是大人也嚇得夠嗆,特別是小阿尚,打雷的時候嚇得直接撲到曲瀲懷裡雙手緊緊地摟著她不放,曲瀲當時被她撲得差點歪倒,幸好宮心在旁看著扶住她。
  看到閨女被嚇成這樣,曲瀲心裡也是疼得不行。
  她正攬著阿尚安慰時,臉頰被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旁邊的男人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那種下意識的行為,仍是讓她感動得想哭。
  以前為了他的多疑性格和信不信任的問題,他們吵過鬧過,如今想起來,卻覺得那時候的他們都十分幼稚,經歷過磨難,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沒什麼好計較的。而他這樣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他對她的情誼,無可取代,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曲瀲一隻手摟著女兒,一隻手扯著他的袖子,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淚落下。
  晚上,曲瀲將阿尚哄睡後,方才回房。
  紀凜穿著月白色的寢衣,坐在床上,宮心站在一旁候著,見他坐著,也不敢動手扶他躺下。
  “怎麼了?”曲瀲看得詫異,剛才不是先伺候他躺下了麼?
  宮心忙道:“少夫人剛才出去時,世子就起了。”
  “他自己起的?”曲瀲驚訝地問。
  宮心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自從世子神智失常後,他對這世間一切都沒有反應,都是讓人將他擺弄,讓他睡便躺著,讓他起身就起,讓他吃飯就吃,喝水就喝,完全沒有多餘的反應,像個傀儡木偶一般。
  可誰知剛才,在曲瀲離開時,他卻突然起身,然後一直坐在那兒。
  雖然他沒什麼反應,但宮心卻覺得,他在等她回來。
  得到宮心的肯定回答,曲瀲嘴角止不住地飛揚起來,走過去雙手扶在他的膝蓋上,仔細端詳他的神色,忍不住對宮心道:“宮心,好像暄和的眼睛清明一些了,是不是?”
  宮心瞅了一眼,她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不過聽她歡快又滿含期盼的語氣,笑著附和。
  曲瀲就像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高興得都有些傻了。
  等到她陪他躺在床上後,他終於沒有起身,而是握住她的手,閉眼入睡。
  曲瀲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了,晚上總是睡得不太沉實,特別是腿腳浮腫,晚上容易腿抽筋,或者是頻頻起夜。
  曲瀲又一次因為腿抽筋醒來,那種疼痛讓她在睡夢中就呻.吟出聲,一隻手有些焦急地在她臉上輕輕地撫著,她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就看到直起半身俯視她的男人。
  “暄和,我疼……”她可憐兮兮地道。
  他低下頭,親吻她汗濕的臉,將她的上半身摟住。
  曲瀲疼了會兒,意識才清醒過來,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直勾勾地看著摟住她的男人。
  “少夫人?”外面守夜的宮心聽到動靜,忙推門進來。
  孕婦晚上事情多,守夜的丫鬟素來警覺,特別是現在紀凜的情況不比正常人,可不能像懷第一胎那樣,晚上有點兒什麼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對此,厲嬤嬤也仔細地叮囑了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丫鬟,大家都很警覺。
  宮心將一邊的床帳掀開,看到靠在一起的夫妻倆,忙將眼瞼垂下,不敢多瞧。
  “宮心,我腿又抽筋了,你幫我揉揉。”曲瀲說著,身體卻沒有動,依然靠著摟著她的男人,這樣難得的擁抱,她就算腿抽得疼死,也不想推開他。
  宮心坐到床踏上,伸手為她揉腿。
  過了小半個時辰,曲瀲終於舒服了,這才重新入睡。
  暴雨過後,世界恢復平靜。
  天氣漸漸轉晴,鎮安府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甚至因為暴雨的沖刷,夏末的浮躁被驅除乾淨,空氣清新自然,陽光灑落在院子裡的花木上,呈現一派融融生機。
  院子裡傳來了歡快的聲音,曲瀲探頭看了下,就見她家閨女在花從中跑來跑去,看到蝴蝶就要追,看到花就要抓,真真是辣手摧花,毫不憐惜。
  凝望著阿尚歡快的笑臉,曲瀲笑了笑,絲毫沒有讓人將她叫回來的意思,也不吝嗇那些被摧折的花木。許是生了孩子後,才知道為了他們,以前再珍惜的東西,也可以靠邊站了。
  看了會兒院外的情況,曲瀲才開始低頭看信。
  暴雨剛停,曲瀲就收到了京城來的信。
  有鎮國公府的、景王府的、襄夷公主的、曲家的,都是京中的親友寫來的信。當初她走得匆忙,沒有時間和親友們說,後來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如何和他們說的,一個月後,當她為紀凜的病忙得黯然神傷時,接到了京中的親友寄來的信。
  京裡的親友並不知道他們如今在何方,信都是讓淑宜大長公主派遣鎮國公府的侍衛送來的,如此也可以保護紀凜的行蹤,以防萬一。
  曲瀲一封信一封信地看過去,淑宜大長公主和襄夷公主等人的信件無外乎都是問候紀凜的身體情況,然後襄夷公主會和她抱怨一下她怎麼樣才能生猴子的問題,再說一下京城裡的一些八卦。直到看到曲沁的信,曲瀲猛地站了起來。
  “少夫人,怎麼了?”碧春正在給她按磨腿,見她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瀲抿著嘴,好半晌才壓抑住心中的驚喜,笑道:“沒什麼。”然後又忙忙讓人去將常安叫來。
  自從曲瀲過來後,常安便不用跟在紀凜身邊伺候,開始著手處理外面的事情,作為紀凜的左右手,雖然紀凜情況不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出面,也能穩住個一二。
  “少夫人叫屬下來可有什麼吩咐?”常安躬身問道。
  曲瀲沉默了下,方低聲囑咐幾句。
  聽到她的叮囑,常安臉上也有幾分波動,“少夫人說的可是真的?景王殿下何時能到?”
  “時間不定,不過大概也就在這幾個月。”曲瀲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張信件,曲沁在信上說了,她已經聯繫上在北韁的景王,只要景王得到消息,定會往鎮安府趕來,讓她不必擔心。
  信裡的字體間的關切溢於言表,曲瀲心裡感動又窩心。
  “你親自過去,若是遇見景王,將他迎過來,不可待慢。”曲瀲吩咐道。
  常安躬身,恭敬地應了一聲。
  待常安下去後,曲瀲慢慢地站起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行動間不免有些笨拙,丫鬟們都盯得極緊,就怕出個什麼意外。
  曲瀲揮手,沒讓碧春過來揣扶,慢騰騰地往室內走。
  室內的炕上,長髮披散的俊美男子靠著一個薑黃色錦鯉錦緞大迎枕閉目安睡,眉眼祥和溫暖,教人看著就打從心底平靜。
  他的容貌並不是那種雌雄難辯的明麗,而是一種美玉般的清朗無瑕,教人看罷生不起絲毫的褻瀆之意,只剩下純粹的欣賞,就像欣賞一件完美的物什。
  曲瀲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發現那黑長的睫毛顫了顫,一雙還帶著睡意的眼睛睜開,只是眼裡有些渾濁不堪,無任何清亮之澤。
  曲瀲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露出歡快的笑容,說道:“暄和,京裡來信了,祖母詢問你的身體情況,襄夷公主也絮叨了很多東西,還有姐姐說了,她已經聯繫上景王,景王不日將會從北韁趕回來,你很快就會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他坐在那兒看著她,眼神渾濁而煥散。
  直到一聲響亮的叫聲響起,阿尚邊呼喊著“娘親”邊走進來,方讓她閉上嘴。
  “娘,花花,給。”阿尚跑過來,攤開小手,上面有一朵皺巴巴的小黃花。
  曲瀲看了看小黃花,又看看閨女身上的衣服,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嗔怪道:“阿尚小盆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你瞧衣服都髒髒的,臉上還有塊花汁,禍害了多少花啊,真是太兇殘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朝她笑呵呵的,“尚乖,聽話!”
  “既然聽話,還不快去洗乾淨自己?”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曲瀲讓丫鬟將她帶下去淨身換衣服。
  等阿尚被丫鬟洗得白白嫩嫩的抱過來,曲瀲拉起睡醒的紀凜,趁著夕陽西下,陽光並不炙熱時,到院子裡去散步。
  得知景王會過來伊始,曲瀲的生活更有盼頭了。
  鎮安府的日子平靜如水,沒有什麼波瀾起伏,更無各種往來,她每天仍是過著和過去幾個月沒什麼變化的生活,卻在這種平靜中,壓抑著一種期盼和焦灼。
  期盼著景王的到來,焦灼于紀凜的病。
  直到中秋前,皆沒有景王的消息。
  曲瀲摸著高聳的肚子,心裡安慰自己,景王如今在北韁不知道幹些什麼勾檔,許是和北蠻人虐戀情深呢,趕過來也需要時間,她應當耐心等待才是,反正都等了那麼久了,也不差那麼幾天。
  就在她這麼安慰自己時,中秋這日,常山匆匆忙忙過來稟,接到了兄長常安讓人送來的消息,景王過來了。
  景王是在傍晚時抵達鎮安府的。
  看到景王時,曲瀲發現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沾滿了灰塵,眼底有濃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趕路沒有歇息好,再好的皮相此時也被他糟蹋成了個中年大叔,不過也是一個挺有型的中年大叔。
  景王抹了把臉,目光落到曲瀲身上,對她道:“我這輩子算是欠了你們的了,一個小姨子,一個……”雖然沒有細說,但是曲瀲懂得。“收到你姐送來的消息時,我處理了些事情就趕過來了,有沒有很感動?”
  曲瀲以袖掩嘴,細聲細氣地道:“很感動,姐夫辛苦了,快過去給暄和瞧瞧。”
  嘴裡說著他辛苦,卻毫不客氣地指使他,沒說一聲先讓他去歇息的意思。景王算是看透這個小姨子了,袖子一揮,大步往後院行去。
  紀凜坐在花廳裡,阿尚趴在他身邊玩小皮球,父女倆雖然沒有交集,但是看起來卻分外和諧。聽到聲音時,阿尚扭頭看去,見到走進來的高大男人時,有些懵懂。
  宮心等認出景王的丫鬟忙上前去請安。
  景王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兒的紀凜,他偏著頭,似乎是凝望過來,似乎又只是下意識的舉動,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僵硬而冰冷。
  看到他的模樣,景王的神色有些凝重,二話不說便過去給他把脈,然後又檢查他的腦袋。
  曲瀲跟進來,見景王檢查過後,便坐在那裡緊皺眉頭,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顫聲道:“姐夫,暄和怎麼樣了?能治好吧?”
  景王回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高聳的肚子上,說道:“自是能治的,你不用擔心。”然後又道:“你快要臨盆了吧?”
  曲瀲低眉淺笑,笑容如一汪秋水明澤,輕聲道:“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景王沒再說什麼。
  景王到來的當日,便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藥方,讓人去將上面的藥材齊集。上面有好幾味藥材十分珍貴,幸好這幾個月京城陸續送了幾批藥材過來以防萬一,那幾味珍貴的藥材也在其中,如今正好用得上。
  常安的效率極快,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就將所有的藥材齊集好。
  接著景王用那些藥材按照比例熬成了一桶藥浴,將紀凜放在藥浴中泡了三天三夜,邊泡還要邊在他腦袋上施針。
  曲瀲雖然時常去探望,但是她此時揣著個大肚子,多少有些礙事,所以景王給紀凜治病時,不太讓她在場,就怕她心情激動又出個好歹——例如早產什麼的。特別是當她看到紀凜的腦袋紮著的銀針時,那副臉色大變的模樣,害得周圍的人都以為她要嚇得生了。
  不過曲瀲還是很堅強地挺過來,拍拍胸口保證一翻,每天仍是雷打不動地堅持著進來探望,看著景王將紀凜的腦袋用銀針紮成刺尾,讓她心肝都顫了。
  她明白這是針灸,藥浴配上針灸,這種治療是最保險的,比喝藥什麼更能見效。只是理智上縱使明白,還是要為他心疼。
  泡在藥浴裡的時候,紀凜的神色十分平靜,直到針灸時,他的臉上會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唇都咬出血來。擔心他承受不住疼痛傷著自己,景王常安兄弟進來按住他。
  曲瀲差點看得淚眼汪汪,覺得一定痛疼之極,因為疼痛,紀凜的臉龐都有些扭曲,甚至身體也一度痙攣休克。要不是強忍著,曲瀲差點要沒志氣地說不治了。
  一連五天,曲瀲都在煎熬著日子。
  直到五天后,房門終於開了,景王一臉疲憊地走出來,對她道:“這次他倒是因禍得福,幼年所傷的頭疾之症痊癒了,以後不用再擔心他會短命。”
  曲瀲怔了下,忙問道:“他此時如何了?”
  “已經清醒了。”
  “清醒?”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對,他已經恢復神智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曲瀲慌忙地應了一聲,扶著門就疾步走進去。
  當看到倚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男子朝她露出溫煦如暖陽般的笑容時,曲瀲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捂著肚子彎下身。
  “阿瀲!”紀凜從床上翻滾下來,他此時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卻顧不得自己,忙沖到她面前,小心地扶住她,聲音裡有幾分惶恐,特別是看到她高聳的肚子時。
  “阿瀲,你怎麼了?”
  曲瀲抬頭朝他笑了下,虛弱地道:“你終於清醒了,這下子我也能安心去生孩子了。”
  聽到她這話,紀凜臉上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慌了。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她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只要是曲瀲的事情,還是讓他慌亂。
  “笨小子,還不將她送到床上。”景王在門口站在,終於看不過去,開口道。
  紀凜忙小心翼翼地將曲瀲抱起來,將她送進厲嬤嬤事先準備好的產房,只是他還沒和曲瀲說上兩句話,厲嬤嬤就過來轟人了。
  “不用管我,你們自去去忙罷。”紀凜一隻手握住曲瀲的手,朝傻眼的厲嬤嬤說道。
  厲嬤嬤:“……”
  曲瀲看到厲嬤嬤臉皮抽動得厲害,雖然肚子很疼,可是莫名地卻很想笑。她覺得此時厲嬤嬤的內心一定是崩潰的,認為女人生孩子一個大男人留在這裡有什麼用。可是現在這府裡沒有淑宜大長公主鎮著,紀凜作為最大的主子,想要幹什麼,可沒人能管著得。
  至於外面的景王?得了,那位更是一生放縱不羈的人,視世俗禮教如無物,根本懶得管要如何。
  紀凜沒管那些人,拿帕子給曲瀲擦汗,見她看過來,下意識地朝她露出一個和煦溫雅的笑容,清越的聲音如珠玉,“阿瀲,上次阿尚出生時,我沒能陪你,這次我會在這裡陪你。”
  曲瀲卻一直看著他,眼睛未眨一下。
  “怎麼了?”他的聲音和眼神依然柔和。
  曲瀲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問道:“你現在……還是雙面人麼?”
  聞言,他的眼波流轉,清潤的眼眸如上好的墨玉,輕聲道:“如果我還是呢,你會不會嫌棄我?”
  “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怎麼會嫌棄?”曲瀲咬牙切齒。
  聽到這話,他面上露出微笑,低頭在她汗濕的臉上烙下一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三個時辰後,曲瀲平安誕下鎮國公府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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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4 00:13: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9章

  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發現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在面前,給予他最深切的感動。
  紀凜坐在床前,一雙墨玉般的眼眸變得深邃,定定地看著床上的人。
  他坐得筆直,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蕩蕩的,從背後看去,顯得十分清瘦。他神智缺失了半年時間,雖然被細心地照顧著,到底比不得正常人,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他回想著這半年來的日子,雖然有些模糊,但大多數卻是記得的,更知道其間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只是清醒的時候不多,每次都只會記住身邊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她一直陪著他,耐心地和他說話,每天牽著他去散步,或許他一直沒有反應,想要恢復正常,會更難。
  這些都是景王剛才告訴他的。
  縱使他當時不知道她,卻因為她的努力,刺激了他的意志。
  他的手輕輕地撫著她安睡的臉,卻不想她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下,慢慢地睜開眼睛。
  “暄和……”看到床前的人,曲瀲喃喃地喚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時,身下那種撕裂的痛讓她跌回床上。
  “別動。”紀凜被她嚇了一跳,“你剛生完孩子,還不能起身。”
  曲瀲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伸手摸向他的臉,手指輕輕地按在他的眼角,看著這雙清亮溫潤的眼睛,不再像過去那樣像被蒙上了一層陰翳的灰,眼睛漸漸地變得濕潤,然後扯著他的袖子嗚嗚地哭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是看到這雙眼睛,就忍不住哭了。
  紀凜有些慌神,只要她一哭,他便難受得厲害,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攬住她的上身擁在懷裡,溫聲哄道:“阿瀲,別哭,仔細傷了眼睛……”
  曲瀲只是哭,她憋了幾個月,就算她表面上表現得再歡快,心裡還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輩子都無法恢復神智,只能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縱使他還活著,可是卻將紀凜的驕傲自負生生都抹殺,如何不為他心疼?
  這個人本身就是極度驕傲的,溫煦和雅、謙遜有禮不過是他的一種偽裝罷了,驕傲到為自己的存在而自傲,縱使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奸生子,他依然為自己而驕傲。如果他真的變成了一個癡傻之人,如同抹殺了他的存在一般。
  她心裡真的為他心疼難過。
  “阿瀲,別哭了,我已經好了,我以後都不會那樣了……”
  紀凜抱著她哄著,眼睛也有些濕潤,直到最後,看她哽咽著睡著,心臟又密密地難受著。
  宮心端著清水過來,絞了帕子想給少夫人淨臉,卻不想紀凜親自接過,細心地給床上的人擦臉。
  “和我說說這近一年來的事情。”紀凜突然開口道。
  宮心愣了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小聲地說起來,“自您離京後,少夫人起初那段日子心情不太好,過年時她也提不起什麼精神,後來厲嬤嬤發現少夫人的月信推遲了,才知道她原來懷上了小少爺,只是少夫人卻不肯讓太醫過來請脈,許是以為您會很快回來,將這消息告訴您……”
  說完後,已經過了兩刻鐘了,室內還有淡淡的血腥氣,因為坐月子的原因,門窗緊關,氣味一時間散不出去。
  經凜卻恍然未覺,伸手探進被子裡,拉著那人柔軟的手,明明這麼柔軟無骨似的手,曾經卻能一拳揍得人哇哇痛叫,更是能堅定地牽著他將日子走下去。
  柔弱,卻又堅強。
  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紀凜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在宮心的勸說下離開去歇息。他剛恢復神智,身體還有些虛弱,可是卻並不想去休息。
  出了門,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下弦月,似乎一覺醒來,就直接從春天進入秋天了。
  站了會兒,他才往客院行去。
  ****
  景王披著一件竹青色的外袍,披頭散髮地倚坐在榻上,打了個哈欠,聲音裡不掩疲憊和憤怒。
  “三更半夜不睡覺,來這裡做甚?臭小子,你可知道為了你,本王一個月前馬不停蹄地從北韁趕回來,還沒歇口氣呢,你那媳婦就急衝衝地趕著本王給你治病,真是給你們做牛做馬,人家牛馬還能歇口氣啃兩口草呢,本王卻要累死累活,盯著你五天五夜,這王爺當得真可真是沒滋味……”
  紀凜安靜地聽他嘮叨,直到他嘮叨得差不多時,才冷靜地道:“誰讓你老不修,越了輩份,娶了阿瀲的姐姐!”
  “啪”的一聲,景王身邊的案桌被他拍成兩半。
  紀凜見好就收,面上露出和煦文雅的微笑,“不過,還是要謝謝舅爺您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儘管開口。”
  “叫姐夫!”景王冷聲道,比起“舅爺”這稱呼,他寧願這狐狸一般的臭小子叫姐夫。
  “姐夫。”紀凜從善如流,“你去北韁做什麼?三叔可還好?”
  景王瞥了他一眼,身體往後靠在大紅色冰裂紋錦緞大迎枕上,聲音變得低沉,“你三叔他挺好的,在北韁混得不錯,偶爾還會跑出涇水城去搔擾北蠻的軍隊,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不只如此罷?”
  “是啊,不只如此,你三叔從來都是個膽大妄為的,你祖母生他時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所以他才有這般大的狗膽,竟然策劃著要謀殺北蠻的汗達王……”
  紀凜神色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景王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甚至並無絲毫的急色,仿佛北蠻王庭的那位汗達王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而不是血緣上的親舅舅。雖然曾經怨恨著大周皇室,但他畢竟是被大周養育長大,北蠻王庭於他而言,比陌生人都不如。
  紀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突然想到了什麼,景王又道:“對了,本王從北韁南下時,在路上遇到一個人。”
  紀凜見他盯著自己不說了,微微挑眉,開口道:“難不成遇到紀沖了?”
  景王冷笑了下,“確實是遇到這小子了,他逃出京城時,隨著一隊北蠻人逃往北韁,可惜那些人哪裡會給他面子,沒有什麼利用價值,自然要解決了。這小子有點小聰明,趁機逃了,只可惜他的一條胳膊被人砍斷了,身無分文,現在只能在街道上乞討,你要不要派個人去將他接回來?”
  “不用。”紀凜神色很淡,“紀沖已經死了,鎮國公府早就對外宣佈了這事。”
  景王嘖了聲,便不再提這事。
  兩人又聊了幾句,紀凜方才起身告辭。
  離開前,他道:“舅爺如果不忙的話,就要這兒多歇息幾日再走吧。”
  景王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衣襟微敞,露出半片結實的胸膛,襯得那張充滿了矛盾氣息的俊逸臉龐無形中透著一種妖異氣息,他卻渾不在意,說道:“不了,明日一早就走,趕緊將事情辦完,好回京去陪阿沁。”
  紀凜聽罷,便不再勸他。
  *****
  曲瀲這次是順產,比生阿尚時還要順利,第二天她就能下床稍稍走動了。
  醒來時,就看到床邊坐著的美男子,那心情真是無比的愉快。
  看到她醒來,紀凜眉眼帶著笑意,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下。
  “我沒淨臉也沒漱口呢,虧你親得下。”曲瀲掩住嘴,嘴裡嗔著,眉眼彎彎的。
  紀凜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腦袋,面上笑盈盈的,“有什麼關係?我們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親一下又何妨?”
  曲瀲:“……”這人的臉皮好像突然變厚了。
  可能是失而復得,可能是經歷了磨難,兩人對彼此都格外地珍惜,就算只是簡單的對視,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曲瀲看著他溫潤盈湛的雙目,伸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她希望他的眼睛永遠這般明亮。
  似乎是發現她的不安,紀凜將她摟進懷裡,輕輕地蹭著她的臉,被她調笑著她身上的血味還未散虧他能忍受之類的,他也只是笑了笑,卻堅定地將這人抱住。
  兩人之間的安寧氣氛最後被阿尚的叫聲破壞了。
  小阿尚跑進來,要看娘親。
  “娘~”小傢伙委屈地趴在床上,小嘴扁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極了。
  從昨天開始,她就沒有見到娘了。
  曲瀲摸了摸閨女的頭髮,笑道:“阿尚當姐姐了,要乖哦,以後弟弟就要阿尚照顧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瞅了瞅一旁的爹,見他朝自己微笑,馬上歡快起來,握緊了小手,“尚乖,乖乖噠~~”然後又叫嚷著要看弟弟。
  曲瀲也掛心著剛出生的兒子,忙叫奶娘抱過來。
  剛出生的孩子總是特別地脆弱,而且五官細細的,根本看不出來像誰。
  阿尚看到弟弟,就想伸手去戳,被宮心及時握住她的小手,耐心地哄道:“小少爺的皮膚嫩,大姐兒千萬別戳,會傷到到的。”
  阿尚聽得似懂非懂,但也清楚了宮心的意思,不能戳。她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說不能戳就不戳了。
  一家三口湊著看了會兒剛出生的小團子後,才讓奶娘將小團子抱下去餵奶,碧春也將曲瀲的早膳端過來。
  紀凜坐在床前,喂她喝雞湯,邊和她說景王離開的事情。
  “今兒一早就離開了?”曲瀲非常驚訝,“他不多待些日子?”想起景王這些天來的疲憊,曲瀲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個姐夫還是不錯的。
  “許是有什麼急事罷。”紀凜淡淡地道。
  曲瀲唔了聲,突然想起景王是從北韁趕過來的,現在可能又趕回去了,便不再多問。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可,沒必要探究得太清楚。
  喝完了雞湯後,曲瀲躺回床上,一雙眼睛又忍不住落到紀凜身上,發現他身上的衣袍寬鬆了許多,心裡有些酸澀,忍不住說道:“你瘦了許多,以後要好好吃飯。”
  “好。”
  “我讓廚房多熬些湯品,你不許倒掉。”
  “好。”
  “以後不許再嚇我了。”
  “好。”
  “還有……”
  “好。”
  看著無論她說什麼,都笑著應好的男人,曲瀲又忍不住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摟住他。
  ****
  曲瀲坐完月子後,時間已經進入九月底了,江南的天氣也變冷了。
  出月子那天,曲瀲將自己仔細地打理乾淨,便讓人抱來兒子,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有些鬱悶地發現,兒子竟然長得比較像紀凜,和她這個辛苦生他的娘竟然不像,真是白辛苦了。
  “娘,弟弟~~”阿尚站在炕前,將腦袋仰得高高的,也想看看弟弟。
  自從有了弟弟後,阿尚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每天都要和弟弟玩一會兒,就算弟弟不能陪她玩,也會坐在一旁看,偷偷地摸兩下,然後自己笑眯眯的,真是乖得不行。曲瀲既欣慰,又被閨女萌得不要不要的,想來女孩子真的比較懂事聽話,而她家阿尚尤其讓她這當娘的放心。
  曲瀲將剛喝了奶的兒子放到床上,由著閨女趴在那兒看他,和坐在一旁的宮心說話。
  “少夫人,京城的賀禮都到了,奴婢將它們登記入冊,您看看。”說著,將一本冊子遞給她。
  雖然曲瀲人不在京城,不過京裡的人都不會忘記她,推算著孩子的大概出生時間,提前將洗三、滿月等禮備著送過來。淑宜大長公主更是讓人收拾了一條船的東西送下來,裡面吃的、用的、玩的樣樣都有,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所以,曲瀲雖然沒在京城,但是什麼都沒有少。
  這會兒孩子小,加上天氣也冷了,今年他們是要在鎮安府這邊過年了,等明年開春後天氣暖了,孩子也大點時再回京。
  這是紀凜和曲瀲商量的,曲瀲自是同意,她也不放心帶著那麼小的孩子上路。
  不過這樣一來,不管是孩子的洗三、滿月、百日,都沒能辦成。雖然說,只要將鎮國公世子的名頭擺出去,鎮安府有得是官員世家過來慶賀,但到底比不得親朋好友,所以都沒有辦。對此,曲瀲覺得有些沒所謂,而紀凜倒是頗為愧疚,說等滿周歲了,在城京裡大辦。
  正說著,外面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紀凜從外面走進來。
  宮心見狀,忙起身去給他沏茶,碧秋和奶娘站在一旁看護兩個孩子。
  曲瀲看他眉宇間有些疲憊的樣子,過去服伺他更衣,問道:“這會兒天氣冷了,你要不要歇息會兒?”
  紀凜的病好了,京城裡的皇上知道後,馬上就將人給使喚上了。對此,曲瀲是極為不開心的。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想折騰人,都想著回京城以後,怎麼去折騰那小太子了,父債子償嘛。
  紀凜淨過臉面後,擁住她的腰,細細地親了她一會兒,將她親得氣喘吁吁的後,才微笑道:“不礙事的,其實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等天氣冷些,就不用出門了,到時候在家裡陪你。”擁著她走出淨房時,他又道:“對了,我今天收到甯王世子的消息了,他明日經過鎮安府,會過來探望孩子。”
  曲瀲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敏銳地發現甯王世子出現在這兒,事情應該是有什麼進展了,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過段時間就能解決了。
  翌日,甯王世子果然來了,並且出手十分闊綽,不僅補上了新生兒的洗三、滿月禮,連阿尚都有禮物,並且比給新生兒的還要豐厚。
  曲瀲看著周琅對著她家閨女一副看兒媳婦的嘴臉,頓時有種想將萌閨女抱回房關起來不讓人瞧的衝動。
  “阿尚,還記得表叔麼?表叔家裡有很可愛的哥哥,能陪阿尚玩兒,阿尚回京後記得要去表叔家找哥哥玩啊。”周琅摸了下小傢伙的腦袋,笑得那叫一個慈祥。
  紀凜忍不住就一巴掌拍了過去,將有些懵懂的女兒抱到一旁,摸摸她的腦袋,讓她去找弟弟玩兒。阿尚很高興地跑了,根本沒理會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表叔”。
  對於紀凜能恢復正常,周琅無疑是十分高興的,他在鎮安府待了三天,方才告辭離開。
  “暄和,我在京城等你,到時候一起喝酒。”周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感歎道,“你這小子算無遺策,人都變成那樣了,還能提前將事情處理好,要不是有你留的後手,這次我也要在那群北蠻人身上栽個跟頭了。果然跟你混比較有保障。”
  於是心裡更堅定了要將紀凜家的閨女拐來當兒媳婦的念頭。
  紀凜笑了下,“只要你不計較我小時候曾經將你耍得團團轉的事情就好。”
  周琅的眼皮瞬間耷拉下來,覺得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小時候是蠢了點兒,可是不也因此而和這人有了過命交情麼?
  送走了周琅後,紀凜果然不再出門,整天都待在家中,陪曲瀲和兩個孩子,甚至在貓冬時,他還饒有興趣地給快要三歲的閨女啟蒙。
  直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他們一家四口終於出發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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