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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三:入京識繁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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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醫香(卷三:入京識繁華)》作者:小樓聽雨

京城有三多:貴人多、規矩多,還有相思病也氾濫成災,
呃,害病的不是她啦,她是神醫呢,只是他這病要醫好得用她的一生治……

父親任杭州知府多年,官聲極好──當然這其中有她的功勞,
她開醫館濟貧治病,診費不要銀子,以去為官府服勞役來代替,
人人都贊蘇大人教出個菩薩心腸閨女,蘇家上京述職前還送上萬民傘,
回京後父親官跳兩級,兼任兩部侍郎,前途一片看好,

而身為蘇家老太太唯一嫡子,三房更是處處禮遇,
房子修得比大房、二房富貴,子女更是被老人家疼得如珠似寶,
老太太也是個奇葩,專看小妾不順眼,自己屋裡的清光光,再幫媳婦趕小三,
蘇潤璃不禁覺得回京真不錯,雖然事事得低調,至少自個母親少煩惱,

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大伯母被逼著交出中饋難免心裡很不爽,
而她親閨女蘇潤琇更是添亂,為了武靖侯世子處處找三房姊妹麻煩,
蘇潤璃這下更是看到她要繞路走──噓,不能說她已和世子兩情相悅,

除夕夜煙花下,他許諾她這輩子絕不納妾噁心她,
不過情敵可不只潤琇,還有漂亮郡主追著他跑,他家中丫鬟也想爬床,
哼,世子桃花債可得好好理理,否則就算他再說如何想她,她都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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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夕過後,蘇府一切平靜如昔,唯一的變化就是蘇潤□和蘇潤玨兩人足不出戶的在梨香院和思過院抄女四書,每天都在抄,蘇三太太似乎沒有叫她們停下來的意思,還派了黃姑姑和劉娘子專程去指導她們抄女四書時的儀態以及書法是否有所長進。

    而那個被抓的小白玉,第二天就不再是蘇府下人們議論的話題,似乎他那天沒有到蘇府來過,四喜班也似乎從來沒有小白玉這樣一個人,他無聲無息的消退出了人們的閒聊話題,仿佛他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伸出一隻手掌,似乎能感覺到光陰指尖流逝的柔軟。

    潤璃的日子過得非常閒適。

    濟世堂這段時間都沒有遇到身患疑難雜症的病人需要她出手,坐堂的湯大夫他們也培養了一批學徒和醫女,人手足夠,不需要她操心,就算有什麼事情,派蔥翠和黛青出去也能解決。

    她每天在含芳小築裡繼續研究她的成藥,她的青黴素研製已經告一段落,目前她正在攻克牛痘的提取。古時的天花也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病症,出了天花的人一定要得到細心護理,但是就算護理得當,還是會有很多人死於天花引發的各種併發症。

    據清代《痘科金鏡賦集解》中記載說:“聞種痘法起于明朝隆慶年間甯國府太平縣(今安徽太平)……由此蔓延天下。”明代有痘衣、痘漿、旱苗、水苗四法來治療天花,雖然效果不如接種牛痘,可畢竟還是能挽救一部分人的生命,但她翻遍大周的藥書,卻沒有看見哪一本上面提到這幾種方法,所以她想研製牛痘,以預防將來可能會遇到的天花病症。

    師傅和梁伯韜都會定期修書來杭州府,所以她對京城形勢也有一定的瞭解。現在朝廷立儲一事雖還未提到明面上來,可暗地裡卻是激流洶湧,就算是南山隱叟這等不願攙和朝政的人,都有不少官員暗地裡來聯繫,希望他在給皇上看病的時候不經意的給自己所擁立的皇子說上幾句好話。

    從師傅的信裡得知,有一貴闥公子出資在京城辦了一家濟世堂,請他去做坐堂大夫,他不知對方底細,不敢貿然答應,後來對方拿出潤璃的親筆書信,他方才答應下來,現在他已經從武靖侯府搬了出來,就住在濟世堂的後院,倒也悠閒自在。

    師傅信上還提起過武靖侯府內宅似乎不太安寧,他住在武靖侯府外院才幾個月,就已經見內宅抬出過兩個被打死的丫鬟了,看著那些年輕的女子毫無氣息的被破席子裹著從內院抬出來,他就心裡膈應得慌,所以許公子請他去濟世堂做坐堂大夫,他第一天允了,第二天就馬上搬出了侯府。

    看起來這侯府的宅鬥不會比高總督府上差啊!潤璃暗自感歎,隨手拿起了梁伯韜的信箋。上面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堆話,也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在信末問了一句:那琉璃蝴蝶翠玉簪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合她心意?是不是天天簪在發間?

    美什麼美?根本就不合心意!扔在梳粧檯最下面那個抽屜裡天天鎖著!

    潤璃恨恨的把信箋扔到了一邊:“蔥翠,快點把這些信都拿去燒了!”

    蔥翠在旁邊看得真切,抿嘴一笑,先用小鉗子撥了下暖爐裡的銀霜炭讓火旺一點——已經是十一月天氣,雖然江南並不是很冷,可房間裡已經開始燒暖爐了。

    “姑娘,我覺得你似乎有點偏執。”蔥翠把那信箋撕成兩片投入暖爐裡,瞬間,火苗舔著信箋,那白色的信箋就蜷縮了身子,慢慢化成灰燼:“其實世子爺對你這麼情深意重,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他呢?”

    “很多的事情,我們不能隨自己的心意,人活在這世間,有太多身不由己。”潤璃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斜靠在美人榻上,托住腮幫,衣領上鑲嵌的白色狐狸毛茸茸的襯著她雪白的肌膚,更映出一雙眸子黑亮有神。

    蔥翠偏頭看了看自家姑娘,有時候姑娘說的話含義挺深的,她就聽不懂。她的世界裡,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兩種,喜歡的就靠近就依順,不喜歡的就看不起用話去刺。

    “姑娘,我們快要回京城了吧?”絨黃把衣服上的繡花完成了最後一針,用小剪子把線頭剪去,然後舉起衣服對著窗戶外面照了下:“這珍瓏坊的衣服樣子還真是別致,姑娘,你回京就穿這件衣服進老宅,准能鎮住那個大房的太太,別以為我們家老爺只是四品官就看輕了我們!”

    前些日子,蘇三太太請了珍瓏坊的幾個師傅來內院,給蘇府三個姑娘都量身做了四套外面的冬衣,四套小棉襖,配著還每人做了一件緙絲鑲銀鼠毛披風,又給每人添了兩件中毛和一件大毛衣裳。下人們見著這次冬天裁衣多了皮毛衣服,大家於是都猜測可能是要回京城去了,否則平常幾年,都沒看見添中毛和大毛衣裳的,京中可比杭州府寒冷,不添幾件皮毛衣裳,這冬天可熬不過去。

    今天珍瓏坊把潤璃的衣裳送過來之後,潤璃發現還多了兩件披風,一件是細紋羽紗雲錦緞的,大紅顏色裡嵌著銀絲條,有個圍兜帽子,鑲著白色狐狸毛;一件是淺紫色的蜀錦,底下有最新款式的寶相紋鑲邊,脖子那有一枚墨綠色玉石搭扣。潤璃知道這是蘇三太太用私房錢給她另外添的,心裡不由得一片溫暖。展開那件大紅披風,覺得顏色太豔,於是叫了絨黃在衣服下擺上繡了一幅白梅,用素淡的針線壓住那抹鮮豔,白梅圖案正好又和冬天應景,倒也平添了幾分別致。

    “沒必要這麼招搖,穿哪件衣裳不是穿?穿哪件衣裳不是一樣要過日子?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苦惱的是她們,不是我。”潤璃展顏一笑:“我們隨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剛剛說到這裡,就見蘇三太太身邊的夏茉掀起門簾走了進來:“三姑娘,老爺說今晚在聽雨軒設宴,指著名兒要你去用晚飯的。”

    潤璃驚愕了一下,有一段時間沒有在聽雨軒設宴了,今天又來了誰呢?

    等及到了聽雨軒,潤璃方才知道原來是蘇三老爺的同門師弟,廣州府同知趙宇光大人過來了。

    雖說是同門師弟,這位趙大人的年紀可比蘇三老爺要大得多,看那相貌,差不多大了一輪以上(注釋:古人同門排序不論年紀大小,只按考中進士的年份排列班輩,這位趙大人是在蘇三老爺中進士之後一年中的,故稱蘇三老爺為師兄)。見潤璃帶著幾個丫鬟走進聽雨軒,那趙大人笑著對蘇三老爺說:“這就是蘇師兄的千金了?”

    蘇三老爺得意的一點頭:“正是。若趙師弟對於濟世堂有什麼不解之處,盡可以詢問小女便是,杭州府的濟世堂就是小女所辦。”

    “原來如此。”那趙大人聽了微微點頭,又看了看坐在下首的蘇潤璘:“蘇師兄一雙好兒女,端的是芝蘭玉樹,流光溢彩照華堂!”

    聽了那趙大人文縐縐的拽詞,潤璃心中暗笑文人就是迂腐,向那位趙大人福身後便在蘇潤璘身邊坐了下來。蘇潤璘看到幾天沒有見的妹妹,自是問長問短,潤璃看著身邊這個比自家只大了幾分鐘的哥哥,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覺得他只是自己的弟弟而已,在自己眼裡,好像他只是個很可愛、沒長大的孩子。

第二章

    “蘇姑娘,下官冒昧問幾個問題可否?”

    潤璃聽著上座的趙大人問話,抬起頭來微笑了下:“趙大人有話請說。”

    原來這位趙宇光大人在廣州已經任了五年同知,頗得上司賞識,隱隱有推薦之意,聽聞同門師兄蘇三老爺今年將回京述職,自是會留京上任,杭州知府之職空缺了出來,於是托人去吏部花了重金打點了一番。那吏部侍郎見他是個知趣的,特地去調了他最近幾年的考績卷宗出來,翻閱完畢發現連續幾年都是優等,況且又在同知之位上已經做滿五年,升任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於是暗地裡答應了他,只等今冬吏部調換之時把他的名字報奏上去。

    那趙大人喜不自勝,於是想著來杭州府找蘇三老爺,提前熟悉下杭州的風土人情,兼問問民事和政事。來杭州府以後,這位趙大人住在同福客棧,在市井街頭轉了幾天,聞得濟世堂的美名,不由心往神馳,又聽說這濟世堂是蘇知府的姑娘開辦的,頗為蘇知府籠絡了不少民心,這位趙大人更是醍醐灌頂般,決定好好來問下濟世堂的經營模式,準備來杭州上任以後也把這濟世堂繼續開下去,為自己收買人心。

    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是能為百姓著想就行,潤璃並不鄙視這位趙大人的想法,於是很詳盡的把濟世堂如何經營向他講解了一番。

    趙大人聽了連連點頭:“如此甚好!貧寒百姓有個治病的去處,自然會安心耕作了。”

    “是。”潤璃臉上露出了調皮的微笑,因為她想到了杭州醫會的段會長。

    早些日子,那回春堂的段會長帶著人來找了濟世堂的掌櫃,話裡話外是叫他準備把濟世堂關門,要不是就要加入杭州醫會,和他們一起統一診金和藥費。掌櫃的也知道蘇三老爺不久即將離開杭州府回京了,也在猶豫,蘇知府走了以後沒有人支持濟世堂,還不知道能不能維持得下去?

    醫者父母心,杭州醫會這些無良之輩眼裡卻只有利潤,沒有一顆仁人濟世之心,可自己也能怎麼辦呢?她沒有超能力,一夜之間把他們全部洗腦,讓他們有自覺為患者著想的心思,只能想辦法如何在走後讓濟世堂不關門。雖然她決定把那三百畝藥田免費租給濟世堂,可那藥田產出畢竟有限,只能對付著添置藥材器械,無法支付薪酬。大夫夥計們雖然都願意在濟世堂做事情,可若是不能支付薪酬,時間久了自然會支撐不下去,而現在這位趙大人竟然有想繼續開辦濟世堂的想法,這不能不讓她驚喜萬分。

    雖說這位元趙大人的目的只是想為自己博個好官聲,到時候政績考證上能連續評優,積累下來就是他升職的依據,可他的做法卻能導致濟世堂繼續給貧苦百姓看病,何樂而不為呢?想到早幾天還是趾高氣揚來找場子的段會長,潤璃就有一種很解氣的感覺。

    若是趙大人接任以後,濟世堂一如既往,沒有半點改變,是否段會長會鼻子都氣歪呢?潤璃還聽說杭州醫會的正副會長在家裡供養祖師爺的時候都要虔誠的焚香禱告,要祖師爺保佑蘇三老爺順順利利的加官進爵,趕緊回京城任職呢!現在祖師爺倒是聽到他們的心聲,替他們達成了心願,可若是日後知道新來的趙大人一樣支持濟世堂,不知以後他們該怎樣向祖師爺禱告了?

    屋子外面寒風呼嘯,聽雨軒內卻溫暖如春,暖爐把小廳燒得暖暖的,一屋子的歡聲笑語——開心的夾了一筷子燈影牛肉,潤璃吃得眉開眼笑,今天的飯菜可真是好吃,廚娘許是去哪裡進修了一番罷?

    十一月過去,這十二月一來,年關就迫在眉睫了。

    蘇府這些天都很繁忙,闔府上下在忙著收拾行李準備回京。

    牡丹苑的內室現在鋪的是趙宇光大人送來的上好羊毛氈毯,據說是波斯國運過來的,四角織的菱形花紋,中間卻是一幅人物故事,大約是它們國家經書上的一個典故。內室裡的銷金銅獸裡燃著沉香,獸唇裡吐出絲絲煙霧,內室裡充滿了微微的甜香味道。

    蘇三老爺看了看正在小桌子前拿了筆寫字的蘇三太太,慢慢走了過去:“佩蓉,你在寫什麼?寫詩?多少年沒見你寫過詩了?”

    蘇三太太抬起頭,看了蘇三老爺戲謔的臉,沒好氣的哼了一下:“寫詩?我現在哪還有心情寫詩!你看這到處都是事兒!要回京了,光是收拾這宅子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呢!”

    蘇三老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佩蓉,不如就把這宅子賣給趙宇光大人罷!到時候他來杭州就不用費心再去尋宅子了。”

    “賣掉宅子?”蘇三太太斜著眼睛看了蘇三老爺一眼,一本正經的說:“老爺,你未必不知狡兔三窟?我寧可留些人到杭州打理著這宅子,也不願意賣掉!日後若是出了些什麼事情,我們還有地方可住呢!”

    蘇三老爺心裡突然一片淒涼,太太這番話提醒了他回京以後要面對的形勢,沉默了一會,蘇三老爺點點頭,無奈的說:“就依你罷,宅子留幾個放得心的打理著,不賣了。致仕以後我和你一起回這宅子住著,這裡清靜,風景也好。”

    蘇三太太默默伸出手指在蘇三老爺手心上劃了兩個圈,低聲說:“老爺,怎麼就想著那麼長遠的事情了?我們都別說這些了,想著回去的時候要帶些什麼東西。”

    “年禮都準備好了罷?”蘇三老爺沉吟片刻說道:“現在母親正在幫我們收拾淩雲園,跟我們園子相毗鄰的那家要回老家去,把宅子賣給我們蘇家了,母親把那宅子和我們淩雲園打通合成了一處,聽說大房和二房有不少意見,你記著給他們的年禮多添些,免得他們心裡攀比,自然有些不平。”

    蘇三太太點了點頭:“妾身記下了,明日派人去採買些值錢的東西,不讓他們覺得我們占了多大的便宜。”

    看到妻子如此賢慧體貼,蘇三老爺不由得心情大悅,伸手摟住蘇三太太:“佩蓉,過幾日你先帶著璘兒他們回京,我等趙宇光大人來杭州交割完畢以後再回京來,以後我們就在淩雲園裡安安心心過咱們的笑日子。”

    蘇三太太感覺到夫君的手臂突然用了一分力氣,抱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有了變化,不由得嬌嗔:“老爺,你都不想妾身陪你一起走?妾身若是帶璘兒他們先走,誰又來照顧老爺的飲食起居?”一邊說著,一邊心裡迅速盤算,留下大姨娘還是二姨娘?不行,留哪一個她都不放心!可若是不留人,又怕有心大的丫鬟爬床,真真是很難安排!

    “若是你不放心,那就留下你,讓璘兒他們自己去京城就是了……”蘇三老爺開玩笑的說,用下巴蹭著蘇三太太的耳際,眼神逐漸熱烈。

    “妾身就是不放心了,老爺!”蘇三太太轉身抱住了蘇三老爺的腰,媚眼如絲,呵氣如蘭:“我要和老爺一起走,老爺,你就答應妾身罷……”

    蘇三太太一頭烏油油的頭髮披散在肩頭,唇紅齒白,笑語嫣然,蘇三老爺早就酥軟了身子,看著妻子的模樣,腦子裡就想到了那首古詩: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想到這裡,不由情動,一把抱緊了蘇三太太,低聲說:“我答應你便是了,咱們一家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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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19:49: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聽到這句話,蘇三太太眉眼彎彎,美人計在適當的時候還是該使出來的!

    幾天以後,蘇府總算是要離開杭州府,準備去京城了。蘇三太太留了長安和長寧兩家人在杭州打理宅子。木樨和水香自是極為樂意的,不僅能拿份例銀子,這院子裡還有不少出產,例如瓜果花卉,拿了出去賣,這可是真金白銀呢。

    木樨和水香——現在叫長安家的,和長寧家的了,含著淚謝過了蘇三太太,知道她是念著多年的主僕情分,這才給了她們這樁好差使。

    正在這時,夏媽媽來稟,說李同知太太來了。

    “快快請了進來!”蘇三太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親自迎到了清遠堂門口。雖然李同知太太俗氣得緊,但畢竟在杭州府這些日子,卻是和她來往最密切,現兒要離開這裡了,方覺得有些不舍。

    只見李同知太太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和一個婆子走上前來,眼睛裡帶著笑:“蘇老爺蘇太太在這杭州府熬了九年,總算是要回京去了!”轉身朝那個婆子說:“金媽媽,快把我送給蘇太太滴賀儀呈上來!”

    金媽媽走了過來,雙手呈上一張大紅底色燙金字的拜帖,蘇三太太接了過來交給了身邊的夏媽媽,然後拉住李同知太太的手往屋裡走:“清芬呢,是不是去含芳小築去找璃兒玩耍了?她們都不愛和我們坐一塊說話,唉,我們真是老了……”

    李同知太太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我們家芬兒就只和蘇太太的三姑娘投緣,和別人都不怎麼說得上話來,兩人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心底裡有些許疑惑,平白無故的,李同知太太怎麼會說她家李清芬和璃兒情同姐妹?莫非話裡有話?想到這裡蘇三太太就有些不快,李清芬倒是個好姑娘,可惜自己並不想聘她做兒媳婦,且不說你比璘兒大一歲,就是李同知的內宅不寧她都不會考慮。自己連把蘇潤□嫁去李同知府上都不願意,更別說替璘兒定下李清芬了!

    可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受恭維滴樣子,蘇三太太笑得風輕雲淡:“誰家姑娘出閣前沒兩個閨中密友呢?我們做姑娘那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說完看了身邊高腳鸕茲般滴李同知太太一眼:“怎麼樣了,你們家那個現在可安分些了?”

    李同知太太本來是剛剛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聽蘇三太太如此問,眼圈一紅,斜簽著掏出了一塊手帕子擦了擦眼角:“還能安分了去?自從高府定下那狐媚子的女兒去做貴妾,天天兒在內宅裡鬧騰得不行,仿佛是自己被抬去做正室太太一般光景!本是說及笄以後就抬去應天府滴,可聽說高府聘了了高太太娘家侄女做妻室,那姑娘性子倔,壓著說貴妾不貴妾的,總歸得在她後頭進門!”

    “高太太娘家侄女?”蘇三太太沉吟了下:“高太太出身徐國公府,那高公子竟是定下了徐家滴姑娘?那也算是高攀了,畢竟高總督家是沒什麼根基的。”

    高太太接過夏茉端上來滴茶盅,擱在旁邊滴小幾上,歎了一口氣:“我倒也巴不得那許姑娘好好拿捏下那狐媚子生的女兒,可偏生老爺吃她那撒嬌撒癡的一套!聽到高府派人傳來的信,她就說心口痛,舊疾犯了……”

    說到這裡,李同知太太的眼淚珠子濺落下來,不是剛開始那般,紅個眼圈,只是想博同情而已——因為她實在太難過了。

    現在的李同知大人,從府衙回來就差不多化身了二十四孝滴孝子,天天守在那大姨娘的屋子裡,噓寒問暖,請醫延藥,生怕一個不周到,自己心尖上那個人就要受更多的苦,而李同知太太和她的一雙兒女早被他拋到了腦後。

    蘇三太太雖說不經常出門,可也聽人風言風語的說了些李府之事,倒也能理解李同知太太此刻滴心情,但是幫人也得量著力兒不是?總不能損了自己家裡去救濟別人罷?所以蘇三太太也只是陪著紅了一雙眼圈,也不開口說話。

    李同知太太斜眼看著蘇三太太並沒有鬆口的意思,自己也知道家裡情況複雜,恐怕蘇三太太不想卷到這一淌渾水裡面來,於是只能退而求次了。心裡帶著遺憾,但是口裡卻裝著輕鬆:“我今兒過來,卻是想求蘇太太一件事情的。”

    果然來了嗎?蘇三太太心裡一陣犯難,腦子裡迅速的想著開口拒絕的藉口。

    清遠堂的門簾現在已經換上了厚實的雙層夾棉松江三棱布,把堂外的北風隔絕在簾子外邊,屋子裡的暖爐燒得旺旺的,整個房間都溫暖如春,所以蘇三太太在上座坐得筆直,手心都隱隱約約有了細細的汗珠。

    “我是想蘇府回京城滴時候,順便把我家芬兒一路捎去。那狐媚子的女兒現在在家裡鬧騰得不像話,我不願意見著芬兒被她娘兒倆欺負了去。剛剛好我母親前些日子派人送信過來說明年大挑,想接了芬兒去京城住著,看到時候是不是能進宮候選。即算選不上,也可以順順便便在京城幫芬兒找個合適的郎君。”

    聽到這話,蘇三太太總算把心放回肚子裡面,身體明顯的放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我當是什麼事情呢,你要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有這等好事情,你卻一直不來和我說,只是一味的瞞著我!這又算什麼難事兒?一條船坐過去,多幾個人而已!再說我家璃兒有清芬陪著,路上也就熱鬧了!”

    蘇三太太說得誠心,李同知太太也滿臉堆笑:“什麼好事情呢,只要清芬能安安穩穩的,那我這個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蘇三太太轉身吩咐夏茉:“你進去叫秋盞到我梳粧檯第三格裡拿出那支新在金玉堂訂制滴七寶玲瓏簪子來!”說罷對李同知太太親親熱熱的說:“我這次在金玉堂訂了一批首飾,想回京城的時候給家裡幾個侄女當禮物的。這七寶玲瓏簪是裡面成色款式最好的,本來想留著給璃兒用,聽了李太太這樣的喜訊,就先拿了給清芬做賀儀罷,李太太可千萬不要嫌棄!”

    李同知太太聽得蘇三太太如此說,愣了愣,眼淚又開始浮現,磕磕巴巴滴說:“怎麼敢當?蘇太太何必如此客氣!”

    “當得的,當得的!”蘇三太太春風滿面,心裡是真正的歡喜。

    只要不提出要和蘇府結親,送一支七寶玲瓏簪又如何?現兒雙方都沒有心結,關係又更親密了一層,何樂而不為?

    片刻,夏茉便拿著一個錦緞盒子出來交給蘇三太太。

    蘇三太太把盒子打開,推到李同知太太面前:“你看看這金玉堂新出的款式,可不是更華貴了些?新來的那個大師傅倒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李同知太太看了眼那盒子,心裡感概萬千。

    那簪子,不消說是極好的,從簪子的成色和款式來看都是上等貨色,特別是簪子頭上那顆粉色珍珠,有指甲蓋大小,圓潤光潔沒有瑕疵,更是極品。

    雖說蘇三太太應下了事情,芬兒又平白得了一支寶簪,可是李同知太太猶有遺憾,要是芬兒能嫁入蘇府,這才是一等一的好事情呢!那蘇潤璘有才華有人品,真是最合適的女婿人選,可蘇三太太明顯的不想聘下清芬做兒媳婦,幾次想開口都被她不動聲色的推擋了回來。唉,世上真是沒有十分的稱心如意,什麼事兒都總會缺點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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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但是,畢竟蘇潤璘沒有定下親事,芬兒還是有機會不是?這次和蘇府一起回京城,船上免不了會有些接觸,若是那蘇潤璘對芬兒有好感,依著蘇三太太的好性兒,應該也不會為難這樁親事罷?

    想到這裡,李同知太太又開心起來,不管自己過得怎麼樣,好歹要給自己的女兒找到合適的人家,芬兒可不能再像自己一樣,過著這等日子——正室太太活得反而不如一個姨娘,說出去都丟人,可又有什麼辦法!

    今年江南的冬天比往年似乎更寒冷,素常年間很少下大雪,現兒已經都下了兩場大雪了。

    潤璃坐在窗邊,看著外邊白茫茫滴一片,雪色透過雕花格子窗,映著屋子裡更加亮堂了。古時沒有電燈,這大雪照得屋子裡明晃晃的,倒有幾分電燈的作用。

    含芳小築院子裡,蔥翠正帶著品藍堆雪人玩,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進了屋子,聽著都叫人舒暢。品藍身上穿著潤璃那時候淘澄下來的衣裳,一身嬌豔滴玫瑰紅刻絲小棉襖,襯得她皮膚白皙,眼睛黑亮,活脫脫一個小美人兒。

    潤璃看著品藍,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兩世為人,前世的童年是在書卷裡和各種培訓班裡度過了,緊張得沒有一刻喘氣的機會,這一世卻活得太悠閒自在,無聊的時候就在窗邊支著腮幫閒坐著發呆——莫非這就是傳說裡的一張一弛?

    只是隨著年齡慢慢增長,潤璃也知道自己這種悠閒日子或者很快就要結束了。蘇三太太最近和她提了很多京城老宅裡的規矩和事情,讓她對京城的蘇府有一種抵觸感。

    蘇老太爺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蘇三太太當時在京城的時候,蘇府三房就已經明裡暗裡鬥得不可開交,大房和二房雖說都是前頭蘇老太太所出,可是各種利益羈絆,他們之間也有衝突,但是只要事情涉及到蘇三老爺這一房,大房和二房都會聯合起來,一致對外了,像二姨娘盧文琴,就是這鬥爭應運而生的產物。

    除了大房和二房,蘇府還有一個叫人摸不著頭腦的蘇老太太。雖然說尊她一聲老太太,可為人處世和一般的老太太完全是兩種風格,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不會考慮到別人會怎麼說,也不知道這位出身廬陵崔家的閨秀做姑娘時是怎麼被教養大的,和一般的大家閨秀行為迥異。

    因為蘇三老爺是蘇老太太唯一的兒子,所以事事都看得重一些。就如這次回京,老太太就很為兒子著想,怕房子不夠大,纏著蘇老太爺出面把鄰居的屋子買了下來,然後整個下半年都在大興土木,把那屋子和淩雲園打通,而且把這園子修繕得比大房住的園子都要好。大房和二房自然嫉妒,在蘇老太爺面前不知道嘀咕了多少閒言碎語,只可惜蘇老太爺年紀越老就越懼內,把老太太說滴話竟當成聖旨般,對於兩個兒子的抱怨置之不理,想來回京後,大房還不知道暗地裡又要惹什麼么蛾子來對付三房了!

    能避免的就儘量避免著,蘇三太太得了蘇三老爺的吩咐,親自去了金玉堂,為幾個侄女精選了幾套新款的首飾,給幾個侄子也各自選購了極其貴重的文房四寶,只希望回京城給見面禮的時候大房二房臉上顏色要好看些。

    “璃兒,以後回了京城可不能像在杭州府一般,行事要收斂著些。”潤璃耳邊響起蘇三太太的聲音——難道以後自己就要做一個成天守在閨房裡的人,每天無聊的數著地上的螞蟻過日子?

    “你父親叫老太太在園子裡頭修了個角門,你若是有正經事情要出去,換上男裝由丫鬟媽媽們陪著出去也行,只是次數不能太多,而且別讓外人知道,免得有閒言碎語,毀了你的閨譽。”蘇三太太看見女兒愁眉不展的樣子也有些心疼,摸了摸潤璃的頭髮:“誰不是這般過來的?你已經比娘做姑娘的時候自在多了,那時候娘可真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你呀,我和你爹都把你寵壞了!”

    “母親,璃兒出去也不是玩耍的,你也知道。”潤璃低下了眼睛:“濟世大師也說過我必須要行醫給自己積福,否則……”

    蘇三太太伸出指甲來掐了掐下潤璃的手:“璃兒,你就別說後面那些話了,你明知娘是最聽不得那些的,何苦說出來紮娘的心窩子!以後不許再說這些話,只要是有正經事兒要出去,你和娘來說句就好了。”

    潤璃心裡暗自得意,這濟世大師的話真好用,只要說出來,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都會依從她,讓她有了一點點出門的自由。

    “明兒我們就要動身了,和我們一起走的除了清芬,還有你那仁知表兄要和我們一起去京城。”蘇三太太望著窗戶外頭,一副神思的模樣:“我倒想著把潤□許給他,可又怕委屈了自家侄兒!”

    潤璃聽得蘇三太太一個人念念叨叨,不由覺得她真是活得累。

    蘇府一個大宅子要打理,在外頭要幫襯著蘇三老爺,在內宅雖不屑于管兩位姨娘,可子女的事情卻不能不操心,不僅是自己嫡出的,連小妾們的女兒也要她管。

    自從蘇潤玨生辰那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蘇三太太對兩個庶女管教更嚴格了,弄得蘇潤□和蘇潤玨都在背後叫苦連天,直說太太以前都不這麼管束著她們,怎麼現在竟然刻薄,每日晨昏定省都有一番話要訓示。

    “我只要你們記住,做人處事前得仔細思量著,小心不要丟了蘇府的臉。”蘇三太太總是這般說:“若是到時候誰真做出了醜事,也不要怪我心狠,直接送到姑子廟裡頭去念一輩子經,不用再回蘇府了!”

    蘇潤□和蘇潤玨看著蘇三太太那淩厲的眼神,不由得全身一顫,都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從此不敢造次。

    兩個庶女逐漸長大,現在就要關注著給她們議婚了。

    蘇潤□的婚事是蘇三太太最操心的,因為她是蘇府長女,她嫁得好不好,也部分影響到下面蘇潤璃的親事。蘇三太太已經考慮了很久,江南這邊她已經輪了幾遍,都沒有篩選出合適的人來,昨日許家六房寡嫂來拜府,蘇三太太眼中一亮,這不明擺著一個現成的人選嗎?

    那時蘇三太太正忙,突然夏媽媽匆匆的進來向她打了個千兒:“太太,許家六房來人了。”

    蘇三太太一愣,心想著六房寡嫂難道是聽說自己要回京,特地來送賀儀的?想想她家境困頓,還要供著兒子讀書,哪能讓她來破費?趕緊一迭聲的叫人把她迎進來。

    許家寡嫂穿著一身樸素的棉襖棉裙兒走了進來,黑鴉鴉的頭髮裡只帶著一支老舊的銀簪子,但那份氣度兒卻不顯寒酸,見著蘇三太太行了一禮:“問九姑太太安。”

    蘇三太太趕緊一把扶了起來:“十二表嫂何必如此客氣!”

    許家寡嫂回頭看了看自己兒子,眼圈兒一紅:“我這次是真沒辦法了!本來姑太太對我們家實在周濟太多,我也不好再來叨擾,可現在卻有樁要緊事兒……若不是為著仁知,我真不好跨進姑太太家的大門!”

    那許仁知聽得母親如此說,自己也覺慚愧,雖然挺直了身子在那站著,可究竟不自然起來,臉皮微微發紅。蘇三太太看了也是感慨,若是六房不是庶子出身,何至於到這種境地!可畢竟出身都是上天註定好的,只能靠自己以後的努力才能改變,旁人如何嗟歎也終是無用,看仁知侄兒這模樣,倒也是個聰明的,說不定還會有個好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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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二表嫂先坐著!”蘇三太太拉著許家寡嫂坐下,春蘭和夏茉已經很有眼色的沏了兩杯香茶上來放在他們身旁的小幾上面。許家寡嫂捧起茶盅暖了暖手,朝著蘇三太太勉強的笑了下:“不怕九姑太太笑話,我這次想來求一樁事情……”

    蘇三太太微笑著抿了口茶:“十二表嫂直說就是,能幫得上忙的,佩蓉絕不會推辭。”

    原來許仁知這次秋闈中了舉人,而且是高中了第一名解元,評卷老師無不讚賞他破題得當,文采斐然,一致鼓勵他現在就去京城攻讀,準備著參加明年禮部主持的春闈。聽聞蘇三老爺要調任回京,許仁知的寡母心裡盤算著,若是兒子能跟著蘇三老爺進京,倒也能省一筆旅費,雖然這想法委實有點揩油的嫌疑,無奈家裡貧窮,也只能厚顏來求蘇三太太了。

    蘇三太太聽了滿臉春風:“哎呀,這不是舉手之勞嗎!十二表嫂何必如此見外,說這事還吞吞吐吐!仁知是我侄兒,我自當關照著他,十二表嫂只消吩咐一句就行了,佩蓉敢不從命?”

    說實在話,蘇三太太倒是很高興能幫這個忙,家裡子侄前途好,娘家就有底氣有依靠,何況此時伸手幫上一把,到也是雪中送炭,看著許仁知就是個品性好的,現在幫了他,他心中自然記得,日後必有回報的時候。

    那許家寡母聽得蘇三太太開口允諾,心中自是高興,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九姑太太真是爽快人!一直聽說九姑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時候,聰明伶俐,又大方俠義,現在看來可是真真兒的了!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求九姑太太,仁知到了京城,還請九姑太太幫他尋一個靠得住一點的寺廟,讓他去那裡借讀幾個月……”

    在大周有這個習俗,若是窮得湊不出盤纏的書生赴京趕考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在一些寺廟借讀,只收點微薄的費用,等蟾宮折桂以後,這位新科進士就要捐獻一筆重重的香油錢給寺廟,以示對菩薩的感恩和對寺廟收留的謝意。

    “十二表嫂說的什麼話!”蘇三太太斂去了笑容:“未必我們蘇家還會讓自己的侄兒流落到寺廟去借宿不成!你放心,我會給仁知安排好住處,保管他明年安安穩穩的去參加春闈便是了。”

    許家寡母得了這個准信,喜不自勝,站起身來向蘇三太太深施一禮:“九姑太太,一切就拜託你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送給姑太太做回京的儀程,連夜趕制了一幅屏風,只是沒有好的座架嵌著,就這樣不恭不敬的直接送給姑太太罷!”說完就把她隨身帶來的包裹打開,拿出一幅白色的繡布。

    春蘭和夏茉接了過來展開一看,一屋子的人都驚豔住了。

    繡布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紅梅報春圖,那繡工精湛,每個花瓣都似乎要脫了繡布的底子,直接撲到人的臉上來一般,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梅樹下站著的一個少女,活脫脫就是蘇三太太年少的模樣,又有點像潤璃現在的樣子。

    “九姑太太不嫌棄就收下罷,雖然拿不出手,但總歸也能表點誠意。”許家寡嫂一臉嚮往的看著蘇三太太,似乎她收下了這屏風,自己兒子一生就有了保障似的。

    看了看許家寡嫂身後的許仁知,修竹一般站在那裡,蘇三太太心中一動,若是明年他春闈得中,倒會是京城裡哄搶的新貴,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給蘇潤□定下來?想到這裡,她親親熱熱的拉著許家寡母的手道:“十二表嫂,你就是什麼都不送,仁知侄兒我自是要關照的!明年春闈得中,你還有的是後福可享呢!”

    許家寡母聽得蘇三太太如是說,臉上也漾出了一絲笑容來。

    晚上蘇三太太便和蘇三老爺提起這件事情,心裡覺得是怎麼也錯不了的事情,孰料蘇三老爺這次卻出言反對,他不贊成先押寶,後揭盅的做法,這樣風險過大。蘇老太爺上次的信裡有提到,明年宮中大挑,蘇府適齡的女兒都要準備入宮候選,所以現在急忙定下來並不妥當。

    蘇三老爺摸了摸下頜,微微點頭:“我覺得不如這般行事比較妥當。你那仁知侄兒跟我們回京城,也不必去外面租住,就在淩雲園給他準備一進房子,撥個小廝去照顧著,讓他知道我們對他的看重。等及春闈放榜,若是他有那才幹運氣中了進士,那我們再和你那寡嫂商量這樁親事,相信她也不會拒絕的。若是沒中,給點銀子遣他回家便是了。”

    蘇三太太聽了,也不說話,默默點頭,不得不說老爺看問題就是比自己長遠,可現在想著,這許仁知配蘇潤□其實倒是綽綽有餘,蘇潤□隨了大姨娘的性子,越長大越不靈活了,有時竟是愚笨得很。

    “唉……”蘇三太太不由得又長歎了一口氣。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蘇三太太這邊操心著庶女的婚事,李同知府上卻發生了一起了不得的事情。

    趙宇光大人前日已經拿著吏部文書來杭州府和蘇三老爺交接了各種卸任事宜,蘇三老爺見到同門師弟來接任,自是極為熱情,事無钜細都親自去查點交接,言談之間言笑晏晏,可卻沒有注意到身邊不遠處,李同知大人用那猶如深閨怨婦的眼神一直緊盯著自己不放。

    李同知在蘇三老爺來杭州府做通判的時候還只是一個正八品的經歷而已,因為機緣巧合,向蘇三老爺舉薦了靈隱寺的濟世大師救回了潤璃的小命,這恩情就一直被蘇三老爺記在了心裡,四年後蘇三老爺擢升為杭州知府,李同知也就慢慢的從經歷的位置爬到了正五品的同知,在這位置上坐了兩年,自以為杭州府裡一人之下,除了蘇三老爺就是他最大了。

    原以為蘇三老爺離任的時候必然會推薦自己,心裡早就模擬了幾百次如何以知府身份上衙的情景,可是——竟沒想到會平空掉下個趙大人!

    這趙宇光大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李同知心裡犯了嘀咕,怎麼會這般輕巧就當上了這富庶之地的知府?拐彎抹角的打聽了下,方知這位趙大人原是蘇三老爺的同門師弟,不由心裡一陣惱怒,不是

    蘇三老爺舉薦了他來接任又會是誰?

    回想著這幾年,從蘇三老爺到杭州府來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一直曲意奉承,過年過節都會花大筆銀子打點節禮送去蘇府,還叫自己的太太閨女小心翼翼的去陪著蘇三太太和她那些小姐們,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九年,可現在自己的打算卻全盤落空了。

    李同知在府衙裡看著蘇三老爺和新來的趙大人言談甚歡,,心中怨恨又多了三分,也不去想自己這同知才任了兩年,根本不夠升職的條件,也沒想到這同知一職可是蘇三老爺提拔上來的。

    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有些人,只要你得罪了他一點點,就把你以前對他的好處都忘了個乾乾淨淨,就如現在的李同知大人。他看著蘇三老爺和新來的趙大人,心裡暗暗把他們詛咒了千萬遍也不解恨。

    正在鬱悶之時,聽到孫知事喊他:“李大人,今天中午可有空?賞臉一起去用飯罷?”

    孫知事說起來和李同知算是連襟——若是那大姨娘也算正妻的話。他娶了李同知家大姨娘的妹妹,素日兩人來往是很密切的,看著李同知站在一旁發呆,他自己滿腹的心事,所以過來喊他一起去喝酒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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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孫知事雖說只是一個正九品的小官,可畢竟也是個官身,可這次趙大人竟然從廣州府帶過來一個知事,這讓他突然間有了危險意識,因為朝廷定制,一個府裡只有一個知事的名額,若是趙大人帶來的那個當了知事,那他豈不是要挪位子出來?而且還不知道趙大人要將他挪去哪裡?

    兩人一前一後的去了那邊周記飯莊,叫了個雅間,吩咐上了一壺梨花白,炒了幾個可口的小菜,兩連襟開始推心置腹的說起心裡話來:“李大人,我可真為你不值啊!”孫知事喝了一口酒,惆悵的望著坐在對面的李同知:“原來以為你能升知府的,還想著求李大人提拔一二,誰知竟然來了個趙大人,這沒聲沒響的,都叫人來不及做準備!”

    李同知抿了一口酒,甕聲甕氣的說:“有聲響又能如何?他們同門師兄弟,早就瞄好了這個位置,兩人聯手做得密不透風,我人微言輕,還能有什麼指望不成!”

    “唉,我現在心裡還十五個吊桶打水呢!那個趙大人又帶了個知事過來,那我又該安排去哪裡?他也不明說,叫我好生煩躁。”孫知事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嚼了兩下,用力把那雙筷子放下,紅著一雙眼睛說:“李大人,怨只怨蘇大人!若是你當上了知府,那也能關照我一二,哪能像現在這般心上心下?”

    李同知悶著頭又喝了一大口酒,心裡的積怨愈發的深了。

    從周記飯莊出來,兩人已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好不容易長隨才把李同知弄回府去。

    李同知回到家先去了大姨娘那邊,大姨娘半躺在床上,只推說不舒服,想要點上好的燕窩去煮粥喝,李同知二話不說就直奔了主院,進了屋子便見太太正在忙著收拾東西。

    “你在做什麼?好好的屋子被你弄得這麼亂七八糟的!”李同知醉眼朦朧的看著太太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頗有些煩躁:“你快點叫管事婆子拿半斤上好的燕窩送去嬌娘那邊,她等著熬燕窩粥喝!”

    “沒見我現在忙著?收拾了東西就準備送芬兒過蘇府去了。大姨娘想要喝燕窩粥,自己派個丫鬟和管事婆子說句就好了,你何必還巴巴的跑過來?”李同知太太一邊想著還該給李清芬帶上些什麼,一邊心裡又暗暗嫉妒大姨娘如此受寵,說句要喝燕窩粥,李同知就腳不歇地的跑主院來了!

    誰知這幾句話一說,倒是勾起了李同知的心事。看著太太正眼都沒有瞧他,就在那邊和女兒說話,心頭一惱,把那一股子不敢對別人發洩的怨氣通通灑到了李太太身上。

    “還收拾什麼?巴巴的貼上去,人家未必會理睬你!”喝酒本來就有些過,心裡又發堵,李同知開始一通吆喝:“難道我李府就沒有銀子了?非得把女兒送到蘇家的船上去節約那幾個盤纏?還不快點給我停手!”

    李同知太太一陣驚愕,原來想這個主意的時候和丈夫商量過了,他也是極力稱讚的,為什麼今天就一副這模樣?

    李清芬聽到父親莫名其妙的向母親發火,默默縮到了一角,不敢出聲。

    只可惜李同知大人並未放過她,眼睛一轉就看到了她,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就這麼沒皮沒臉的?就一門心思想趕著嫁進蘇府去?和你那個不爭氣的娘一樣,腦子裡就會打著按醃臢主意!可惜長得沒你姐姐美貌,人家半分青眼都未必想給你!你看你姐姐,西湖邊上和那高公子共奏一曲,人家就貼上來求了去,你和那蘇府來往也多年了,可見人家放了半個屁沒有?我看你還是收了那份心思罷,少去給我丟人現眼!”

    李清芬無端被父親辱駡了一番,心中難受,捂著臉從母親房裡沖了出去,快得連她的貼身丫鬟玉蟬都沒有來得及追上。

    回到自己屋子裡關了門,想著父親那些難聽的話,不由得哽咽起來。再想想這些年在家裡過的日子,自己身為嫡女還要處處被李清音壓制,特別是最近,整個李府更是被她和她那個娘鬧得無法安生,正是如此,母親才想著把她送到京城外祖家裡去。

    若是沒有能進宮,又若是不能按照母親的安排搭上蘇潤璘,自己恐怕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可就算是進了宮,自己這家世這長相,也只是一個被人踩到最底下的那種妃嬪,那種日子又有什麼意思?若是真的用特別手段搭上蘇潤璘……自己只是把他當弟弟,從來沒起過那樣的心思,怎麼用手段?用什麼樣的手段?自己一個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難道還要去學那下作的李清音,去弄些下賤手段兒?

    若真的要流落到這種地步,還不如一死了之呢!越想越難受,一時沒有想通,李清芬竟然尋了一根白綾,關了門,搭了幾條凳子上去,準備懸樑。

    幸虧她的貼身丫鬟玉蟬機警,在屋子外面聽著李清芬嗚嗚咽咽了一會,然後沒得了動靜,就感覺有點不對勁,趕緊跑去通知李同知太太,等李太太帶著人過來把門踢開的時候,李清芬剛剛費勁的把那根白綾拋過屋樑,看著母親帶著丫鬟婆子,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口,李清芬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順,讓母親為自己如此擔憂,握著白綾的一頭呆呆的站在凳子上面,眼淚珠子不由自主滾落了下來。

    “我的芬兒!”李同知太太突然嚎叫了一聲,撲了上來抱住李清芬的腳,幾個丫鬟婆子也一擁而上把李清芬從凳子上面弄了下來。

    “芬兒,你怎麼就這麼糊塗!”李同知太太紅了兩隻眼睛,用手拍打著李清芬的身體:“你難道就不替娘想想嗎?你那糊塗父親說了幾句糊塗話兒,你怎麼這般想不通呢!你和清衡都是娘的命根子,你這樣做,難道是逼娘也去尋死不成!”

    看到母親這樣子,李清芬這才回過神來,眼淚汪汪的說:“母親,是芬兒不孝,沒有想仔細,芬兒只是一時想岔了……”說到這裡,想著父親指著自己鼻子說的那幾句話,心裡又難受起來。

    “他還能有什麼好話!”李同知太太嗚嗚咽咽的說:“我們在這裡生氣,他卻已經去了那大姨娘屋裡頭了!芬兒,不用管你父親,我現在就把你送去蘇知府府上,你帶著玉蟬玉墜和金媽媽一起去京城外祖家裡住著,不用回來了!”

    李同知太太因害怕丈夫干擾她的計畫,趁著李同知還在大姨娘院子裡頭歇息,狠狠心把家裡稍微值錢一點的細軟收拾了,全部交給李清芬帶著去京城旁身,一面叮囑著:“去了京城想著法子把這些銀子放到匯通錢莊,這是給你和你哥哥的,你們兄妹倆每人一半,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李清芬接過那些銀票和珠寶首飾,含著淚答應了,帶著金媽媽和兩個貼身丫鬟就奔了蘇府而來。蘇府青石道上的雪已經掃盡,可含芳小築院子裡卻只掃出了一條小道來,丫鬟們踩在旁邊的小徑上,沙沙作響的聲音如一針針般紮在李清芬的心裡。分分明明是在受煎熬,可見了潤璃,還得假裝出一副快樂的神情,看起來對上京城充滿了嚮往,眼裡的淚珠兒早就幹了,臉上也早沒了憂傷的神色。

    第二日,天才濛濛亮,蘇府就有了動靜。

    大件行李都早已用馬車運去京裡,所以大家要帶的東西也不是太多,幾輛馬車載著蘇府主僕直往杭州府碼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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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趙宇光大人很體貼的為蘇三老爺訂了一艘官船,路上的花費由他一力承擔,不用蘇三老爺操心。雖說蘇府並不缺這點銀子,但趙大人做這番安排確實挺讓人暖心的,不得不讓蘇三老爺讚歎他心細如發,難怪他連續幾年政績課考都是優等。

    蘇府的馬車來到碼頭,下了馬車,大家就被眼前景象驚住了。

    一大群杭州老百姓都等在那裡,看著蘇三老爺帶著家人從馬車裡鑽出來,萬松書院的劉院長和大豐糧肆的徐老闆就作為代表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蘇老爺杭州在任數年,政通人和,風調雨順,為官清廉……”狠狠的將蘇三老爺讚美了一番以後遞上了一把萬民傘:“老朽和陳老闆特地代表杭州民眾送上一把萬民傘,以表杭州府士紳民眾對蘇大人的感激。”

    蘇三老爺接過傘的手微微有點顫抖,恐怕他也沒想到在杭州九年,會有如此回報。潤璃站在旁邊心裡感歎,其實老百姓的要求實在很低,從蘇府的宅子和吃穿用度來看,自己都不會相信蘇三老爺是清正廉潔的,可百姓卻已經很知足了,真是一群良民,順民!

    但不得不說蘇三老爺還是為杭州府的百姓做了些事情的,這種民眾自動來碼頭送行,為他送萬民傘就是最好的證明,若是真正要做清官,每年幾十倆銀子的俸祿恐怕只能讓全家去喝西北風了。

    蘇府眾人和那李清芬許仁知等一起登上官船後,船老大一聲號令,收錨開拔。

    潤璃和李清芬帶著幾個丫鬟婆子站在船舷邊,看著碼頭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越來越模糊,杭州府慢慢褪色成記憶裡的水墨風景畫,心下不由惆悵。相比京城裡波瀾洶湧的內宅生活,她著實喜歡杭州府無憂無慮的格調,可是她不能抗拒命運,只有一往直前,勇敢的去面對未知的將來。

    人間三月天,江南柳如煙。杏花春雨驛站前,醉酒,朦朧淚眼意纏綿。

    歌盡風翦翦,舞罷袂翩躚。斷腸一曲陽關弦,歸去,且約夢裡共比肩。

    欸乃一聲山水綠。

    這詩放到春天說倒是極合適的,江南的山靈水秀,配合著槳聲欸乃,竟是一幅心曠神怡的畫卷,而冬天坐船回京,卻看不到這樣的詩情畫意,岸邊都是一片蕭瑟,倒是應了那枯藤老樹之景。

    潤璃和李清芬閑坐在船艙裡,絮絮的說著話,看著身邊的丫鬟們或是繡花或是打絡子,兩人都舉得有無盡的愁絲。

    潤璃是擔心回了京城會失去本來就小得可憐的自由,而且一言一行還得去猜度別人的心思,這樣的日子著實可厭。而李清芬卻一直反覆在思量著母親臨行前說的話:要多討好蘇三太太,要儘量想辦法和蘇潤璘多接觸。雖說前者並不難,可後者實在不是一件易事,她怎麼樣也不可能做出自家三姐做的那種事情,況且她從小就認識蘇潤璘,只把他當弟弟看的,而突然的要去轉換那個角色,她一時之間也適應不過來。

    潤璃偷眼望瞭望身邊的李清芬,開船已經一天了,她眼角眉梢的那抹輕愁一直若有若無,從來就沒有消褪過,而且她那模樣,一看就是滿腹心事。

    “蔥翠,你跟我出去下。”潤璃向蔥翠招了招手。

    蔥翠早就悶得不行,見自家姑娘願意帶自己出艙透透氣,滿心歡喜的爬了起來,趿拉著鞋子跟著潤璃走了出去。

    “蔥翠,你可聽玉蟬玉墜說起高府發生事情沒有?我怎麼就覺得清芬神色不怎麼好,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呢?”潤璃帶著蔥翠站在後艙外面的甲板上,看著暗流的江水,心中滿是疑惑。

    “姑娘,我也覺察是這樣,等會你們中午去下面船艙用飯的時候,我和黛青套套她們的口風兒看看。”

    “嗯。”潤璃點點頭,歎了口氣。

    李清芬是她在大周朝最親密的朋友了,她真希望她一切都要順順利利的。

    午飯時分,潤璃帶著嫣紅絨黃和李清芬一起去下面的船艙,剛一進門,就遇到了蘇潤璘和許仁知。

    “妹妹怎麼才下來?”蘇潤璘愉快的說:“母親都準備叫我去催你了。”

    “我今天早晨起來有點頭暈,複著去歇息了,方才起身呢。”潤璃嘻嘻一笑:“你們先用飯便是,何必等我。”

    “怎麼樣?可好些了?”蘇潤璘關心的看著潤璃。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醫術,哪有自己都治不好的道理。”潤璃拉著李清芬的手往裡面走:“大家都在等我們?”

    “可不是嘛。”蘇潤璘也拉了拉許仁知的衣袖:“表兄,我們進去罷。”

    許仁知“啊”了一聲,仿佛神遊天外被人拉回現實一般:“走罷。”

    潤璃身後的李清芬,卻是紅了一張臉。

    自從七月七日那次在含芳小築附近遇到了許仁知,心裡就有了個模糊的影子,不料今日卻碰上了,那個影子突然就明晰起來,讓她心裡一陣慌亂,但是轉念想到母親的話,李清芬又難過起來。

    食不知味的跟著蘇府諸人吃過午飯,李清芬撇下潤璃,道了聲“叨擾”就先去上面船艙了,蘇三太太看著那高挑的背影,有點奇怪:“璃兒,清芬這丫頭可也是暈船?”

    “嗯,清芬有些不舒服。”潤璃心裡補充,可能是有糟心事兒不舒服,不是暈船的問題。

    許仁知聽到蘇家母女提到李清芬的名字,心裡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剛剛冷眼瞧著這位李姑娘,似乎有心事,是不是覺得搭著蘇家的船隻回去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他自嘲的搖了搖頭,其實自己和她原來是一路人啊。

    吃過飯,許仁知走到上面船艙的甲板上,看著一江清水滔滔不絕,疾風撲面時,那江水便破開了一條白浪,綿綿延延的往遠方去了,岸邊的民居稀稀落落的聳立在蕭瑟的冬景裡,倒有幾分水墨畫的意境。

    正在神思恍惚,突然耳邊傳來一絲輕微的歎息。

    聽著聲音是女子的歎息。是誰?蘇家的表妹還是李家那位姑娘?許仁知不免好奇的挪動了下腳步,想看看是誰在那邊。

    甲板上有一個女子匆匆忙忙進了後艙,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想要回避,看那穿著打扮,卻是和潤璃表妹一起的李家姑娘。

    方才見著那李家姑娘,眉眼之間全是鬱結之狀,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麼愁絲?回想到七月七日在蘇府撞見的那件事情,也可以想見這李姑娘在家裡過的日子並不順暢,琢磨著李姑娘的身世,許仁知竟然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對她無比憐惜。

    潤璃最終知道了離開杭州之前那一天,高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握著李清芬的手,她心裡的憤怒簡直是無法言語。

    李同知那人,絕不能用糊塗兩個字來形容他,應該奉送上例如“人渣、豬腦子、缺心眼、蠢笨無恥”這些形容詞——可是他究竟還是清芬的父親,自己也不能在清芬面前如此詆毀他,只能用眼神來安慰著她。

    “那你打算怎麼辦?”潤璃看著李清芬青春嬌豔的臉,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李同知要如此辱駡自己的女兒。

    李清芬的頭低了下去,聲音非常小:“我母親叫我這路上多奉承你母親,多和你哥哥接觸……”說到這裡,聲音已經細不可聞,臉都快低到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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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潤璃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也非常感動她能把李同知太太的計畫全盤向自己托出,說明清芬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最信賴的朋友:“那你準備怎麼辦?我個人覺得我母親大概沒這個意向,一來我哥哥年齡尚小,二來,你們家內宅不寧,可能也是那個讓我母親猶豫不決的原因。”

    “我知道。”李清芬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我原本也沒這個打算,你哥哥比我年紀小,我一直是把他看成弟弟那般對待的。”

    “那你又有什麼打算?”潤璃憐惜的看了李清芬一眼,身邊的少女,突然之間沒有了羞澀和畏縮,眼裡又了飛揚的神采。

    “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不能告訴別人。”李清芬把潤璃拉到一個角落裡,細聲細氣的說:“這次去京城,原是外祖母來信說明年宮中大挑,叫母親送我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打點著加個名額讓我去。都說進宮聽起來是一片錦繡,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龍潭虎穴,沒有幾分本領怎能在裡面存身?如我這般愚笨,進去也只是一個枉送性命的運程。”

    潤璃聽得連連點頭,確實如此,要在宮裡生存,哪個不是有自己的手腕?要麼娘家勢力大,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要麼就要能有自己過人之處,能壓住別人,像李清芬這種,相貌不是特別出挑,又沒有背景,進了宮只是一個最低級的炮灰而已。

    “清芬,你的想法很對,你如此對我說,現在恐怕已經有主意了?”

    “是。”李清芬重重的點點頭,咬著牙說:“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怕你取笑我,既然父親不關心我,母親對我的事情無能為力,我只能自己去博上一搏了!”李清芬四下打量一番,最終貼著潤璃的耳朵,輕聲說:“若是你那個表哥能中進士,那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呢。”

    潤璃呆呆站在船艙的角落,想到了許仁知那張臉。

    那確實是個好人選,可惜自己的母親也已經打上了主意!

    若是李清芬要和蘇潤□競爭,蘇府肯定比李府具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可李清芬也有優勢,那就是自身素質比蘇潤□要好得多,這關鍵是看許仁知的心意,許仁知寡母就只得了這個兒子,肯定會對他的要求千依百順。

    “你幫不幫我?”李清芬看著潤璃猶豫的臉色,悄悄兒問她。

    “只要能幫得上的,我肯定會幫忙。”潤璃點了點頭,雖然說蘇潤□說起來是自己的大姐,可遠遠沒有李清芬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你打算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李清芬愁眉不展:“我不想用母親教我的那些法子,沒由得讓人覺得我輕浮。”

    “是。”潤璃也犯愁了,如何對待感情對於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都是一個難題,前世被洋鬼子糾結著,一顆芳心都沒有落到任何人身上,今生被梁伯韜纏上,一直想擺脫他都沒有甩掉!

    “聽說你那個表兄回京要借住蘇府?”李清芬低聲問:“到時候我來蘇府找你玩,看能不能讓你哥哥約他一起出來?”

    潤璃瞠目結舌的望著李清芬,真沒想到清芬真是膽大!這算不算叫自由戀愛?自己這個來自現代的都還沒敢踏出那一步,反倒是土生土長的李清芬有了這種念頭——難道是這些年蘇三太太的洗腦做得太成功?突然又想起了梁伯韜親密的貼在自己身後,那溫暖的呼吸在耳邊撥弄著她的髮絲,心中不由有些甜蜜。

    “你別這樣看我。”李清芬臉上一紅:“我也只是這麼想想而已,說不定到時候我又沒有勇氣去做了。就像剛才在後艙甲板上,看到你那表兄在不遠處,本也想著上前和他說話,可那腳似乎被釘住一般,半天挪動不得!”

    看著李清芬那著急解釋的樣子,潤璃不由一陣好笑,抱住她的肩膀說:“沒事沒事,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在敬佩著你!”

    李清芬臊得一臉通紅,甩開潤璃的手坐回船艙低矮的榻上,低下頭半天不言不語,弄得潤璃又吃吃笑了一陣。

    不說這邊船艙裡潤璃和李清芬的嬉鬧,在那邊船艙,蘇潤璘和許仁知正拿著一冊時文正在討論著釋義的問題,蘇潤璘對於這個剛剛中瞭解元的表兄很是仰慕,一臉崇拜的看著他:“仁知表兄,你真是很有文采!”

    許仁知看了看稚氣未脫的表弟,勉強一笑。

    剛剛和蘇家表弟討論,發現他是個很聰明的,博聞廣記,理解能力強,若是再進修幾年,他也未免比得上蘇潤璘,一想到這裡,許仁知不免有絲絲微妙的情緒,或者是嫉妒,或者是羡慕,自己也無法說得清楚。

    但是當他轉念想到蘇三老爺曾是本朝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爺,心下也就釋然了,怪不得潤璃表妹也那麼聰慧,原來是家族傳承。

    “仁知表兄,你在想什麼呢?”蘇潤璘看到許仁知突然有點呆滯,覺得很是奇怪。

    “我……那個和我們一起上京城的李清芬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眉眼之間有點淡淡的憂愁?”聽到蘇潤璘喊自己,支支吾吾本來想找什麼話搪塞過去,卻沒想到衝口而出提到了李清芬。

    “哦,你說清芬姐姐啊?”蘇潤璘搖了搖頭:“還不是她那個糊塗父親,行著那寵妾滅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結果連庶出的女兒都比不上!這次李同知太太打發她跟著我們上京,就是不想讓她在杭州呆著遭罪!”

    “啊,還有這等事情?”許仁知心裡不由得有一絲絲憐憫。

    他的心目裡,那些官家小姐們都是嬌養著的,特別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個個是掌上明珠,卻不曾想這位高挑秀美的李姑娘,竟然還會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聽到的那聲歎息,悠長而無奈,他不禁也迷惘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許仁知偷眼望瞭望李清芬,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潤璃表妹身邊,行動舉止無一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心下更是歎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兩句,可又知道這舉動於理不合,只能暗暗壓下這心思。

    如果嚴格按照禮法來說許仁知本該避嫌,連吃飯都不能和表妹們同桌,但蘇三老爺卻受了蘇老太太的一些影響,禮法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死物,並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覺得許仁知是蘇三太太的親戚,一桌吃飯也無所謂,總不能讓他去和丫鬟婆子小廝長隨們擠到一個艙裡吃飯去不是?所以這樣一來,倒給了許仁知八日和李清芬同桌吃飯的情分。

    潤璃不像李清芬拘謹,吃飯的時候也暗地觀察了各人的神色,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小兒女之間的那種情愫,只是說些到京城以後該如何安排的事情,蘇潤□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蘇潤玨只顧挑著食,抱怨著船上的飯菜難吃。

    “潤玨,出門在外本是艱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糾結!”蘇三太太終於聽得厭煩了:“俗語說‘官船漏,官馬瘦’,趙大人幫我們選的這官船如此舒適,你就該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東西享用,這幾天都熬不住不成?”

    蘇三老爺也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著蘇潤玨,心裡暗自歎氣,寵了多年的小女兒,竟然是這副性子,心裡自是不快——或許她真是像了那二姨娘,得了盧家那小家子氣的傳承?枉費自己多年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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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晚飯以後,官船泊岸,船家說晚上不好趕路,水手們勞累一天,也該休息了。

    蘇三老爺聽船老大這般說,也覺得行路一日,人也疲乏了,少不了得出去走走,於是帶著妻子兒女登上甲板。

    船隻所泊的碼頭一片荒涼,看不到半個人影,船老大說這個碼頭是密縣廢棄不用的,如果要去密縣新碼頭,那還得趕上一個時辰的路,況且那新碼頭上還不知道有沒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鎮子,老爺太太們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蘇三老爺張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嵐綿延,煙樹無比,暮色沉沉的壓了下來,天空中已經稀疏的出現了幾點星子。聽著船老大如此解釋,點了點頭:“只好這樣了,明天再停個熱鬧碼頭,我們可以下去看看當地風物。”

    船老大見蘇三老爺沒有不悅,點頭哈腰的去了後艙檢查桅杆。

    走到後艙時,船老大停住了腳步,甲板上站著幾個人。

    一個是單身男子,一個女子帶著兩個丫鬟站在不遠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雖然隔了一段距離站著,就那麼默默無語的遙遙相望,誰也沒有說話,可他們的眼神裡分明正在傳遞著曖昧的資訊。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著打扮,似乎不是蘇府的姑娘,倒像是那個搭順風船的李姑娘,而那個男子,卻是識得的,分明就是蘇三太太的侄子許解元。

    遠遠看著,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這一趟水路還能促成一段姻緣?船老大心裡暗自嘀咕了下,搖了搖頭,決定還是暫時不打擾他們,彎著腰去了下面的船艙。

    這邊蘇三老爺一家正下了船隻在岸邊散步,突然見一角桅帆從天際破水而來,開始還只有一個小黑點,慢慢的那一點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後靜止下來,泊在了這個碼頭,就停在蘇府船隻的旁邊。

    蘇三老爺停住了腳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這停在旁邊的大船,潤璃也好奇的看了看,這船著實氣派,不像是官船的規格,心中暗自揣測,不知是哪家達官貴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隻。

    “原來是徐國公府的船!”蘇三老爺終於看清楚船頭立著的牌匾,驚訝出聲:“卻不知是國公府第幾房?太太,你且帶著女兒們回艙,我帶潤璘過徐國公府船隻去拜訪。”

    蘇三太太應了一聲帶著蘇家三個姑娘回艙,蘇三老爺叫了長隨過來,叫他把自己的名剌送到旁邊那船上去。不多會,長隨就從那邊船上回來說那賃船的正是徐國公夫人,帶著長子從老家返京,現在有請蘇三老爺和太太過船說話。

    這徐國公府是大周朝的老牌貴族,徐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去年過世以後,國公府就正式分了家,長房因為是襲了爵位的,所以順理成章接管了國公府,其餘幾房都自己去了各處購了住宅,不再擠到一處。

    徐國公夫人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聽長隨說是帶著長子從老家返京,難道徐國公老家出了什麼問題不成?徐國公長子徐維文和蘇三老爺本是同門師兄弟,在京城的時候彼此間倒還有些交情,許多年都不曾見面過,蘇三老爺倒也想見見這位同門師兄,於是帶了蘇三太太和蘇潤璘一起往那邊船上去了。

    等及進了船艙,蘇三老爺才感覺到徐國公府的闊綽,即算是賃來的船隻,主艙裡還是鋪著厚厚柔軟的羊毛毯,窗戶上都垂著雲錦繡花的軟簾,把整個船艙捂了個嚴實,立在兩側的暖爐裡發出輕微的畢畢剝剝的聲音,顯見燒得正旺。

    蘇三老爺抬頭看坐在主位上的徐國公夫人,六十開外的模樣,頭髮已經有不少銀絲摻雜期間,身形富態,面容卻甚是威嚴,旁邊坐著的徐師兄,剛剛四十出頭,卻已經發福,完全沒有當年那般瀟灑模樣。

    “文衍拜見國公夫人,見過維文兄!”蘇三老爺很恭敬的帶著妻兒問安以後落座,只覺得那徐國公夫人一雙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著自己。

    “蘇太傅果然生的好兒子!”徐國公夫人眯了眯眼睛,朝蘇三老爺微微點頭:“還記得那時候你連中三元之時,意氣風發,穿著御賜錦袍,簪花遊街誇官的模樣呢!現兒看起來卻是風采依舊啊!”

    “徐老夫人過譽,文衍愧不敢當!”蘇三老爺也回這場面上的客套話:“不知老夫人和維文兄竟然回了老家,合當登門拜府的!”

    “文衍師弟何必如此客氣!此次乃是族裡有些事務需得處理,父親卻沒抽得空,只能我告了幾日假,陪同母親一道回鄉。”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衝突,衝突激發到了一定時候,少不得要請族裡德高望重的長者進行裁決,此時朝廷正是風起雲湧之際,徐國公不能走開,也只有夫人長子代為出面。

    蘇三老爺理解的點點頭,和徐國公夫人及徐維文又說了些場面話,就準備帶著妻兒回去,不料恰在此時,卻見徐國公夫人臉色一變,似乎有些不舒服,旁邊丫鬟趕緊扶住她,一邊用手帕子給她擦去額頭冷汗,一邊焦急的喊著:“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徐維文也大吃了一驚,趕緊走了過去,拉著母親的手,一迭聲的問:“母親,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徐國公夫人額頭直冒虛汗,用微弱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就覺得腹痛難忍。”

    徐維文大急,跺著腳道:“這船家,非要停到這碼頭,現在去鎮上請大夫來還不知道要走多少時辰!”

    看著徐國公夫人那難受的樣子,坐在客座上的蘇潤璘此時已按捺不住,站起來脫口而出:“徐伯父,若是你信得過,我回自家船上喊我妹妹過來替老夫人瞧病。”

    徐維文驚訝的看著蘇三老爺道:“令嬡竟然精通歧黃之術?”

    雖然大周朝的大家閨秀只講究棋琴書畫和女紅,沒有誰會去學醫,蘇三老爺也沒有回避這個話題:“因為小女生來體弱,杭州府靈隱寺濟世大師批了她的命格,說必要學醫濟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壽延擇,故自小便師從南山隱叟。”

    徐維文眼睛一亮:“南山隱叟?那不是替皇上治病的那位神醫?”

    “正是。”蘇三老爺點了點頭。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徐維文甚是開心:“還請文衍師弟差人去將令嬡請過來幫我母親瞧下病罷!”

    不多久,潤璃便帶著蔥翠和黛青提著藥箱走進了船艙,那徐維文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這分明是個小姑娘,又怎麼能替人看病?可自己開口說的請她過來瞧病,總不至於又要悔口罷?況且看著母親那疼痛難忍的樣子,當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讓文衍師弟的女兒一試了。

    潤璃走上前去給徐老夫人搭了下脈,卻是中毒之像。

    看了看那茶几上粉彩茶盅裡頭的茶水還冒著熱氣,端過來聞了下,卻無異味。旁邊放著一碟子蜜餞,似乎是梅子所制,潤璃伸手拿了一顆,細細咀嚼了下,果然是梅子,轉身問那個貼身丫鬟:

    “貴府今日的晚膳裡有羊肉罷?”

    聽到此話,那丫鬟瞪圓了一雙眼睛看著潤璃,似乎覺得她不是世間之人:“有。老夫人最愛吃羊肉,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盤紅燒羊肉。”

    吃羊肉忌食梅子,否則會引起中毒,看這碟子裡的蜜餞,吃得只剩兩顆,其餘的定是被這位徐老夫人享用了——原來這徐老夫人也是個饞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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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果然如此。”潤璃點點頭坐了下來:“老夫人的病無妨,黛青,你到藥箱裡拿一些甘草趕緊去煎服了來,黛青,到藥箱裡取出金針和紙筆,我給徐老夫人先施針緩解腹痛,然後再給老夫人開個方子,吃上一日便好了。”

    那徐維文開始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但潤璃一開口就說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裡已是對她信了五分,再看她的兩個丫鬟都似乎訓練有素的樣子,藥箱裡器具齊全,也就放下心來。

    潤璃叫丫鬟們扶著徐老夫人進了後艙,拿出金針幫她進行針灸,這時蔥翠的甘草水也煎好端了過來,徐老夫人就這丫鬟們的手喝了幾口。

    潤璃一邊開方子,一邊詢問了徐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覺胸悶、氣喘?”

    徐老夫人朝她點點頭:“極是,蘇姑娘卻如何得知?”

    潤璃抿嘴一笑,一看這位徐老太太便犯著現代“三高”之症,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這些都是富貴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鍛煉身體而導致的,剛剛把脈時,也覺得脈象微沉,有鬱積之症,故有此診斷。

    徐老夫人看著潤璃低頭認真的開著方子,神情專注,那纖細的筆管握在手裡游龍走蛇般,覺得這蘇家姑娘與別家閨秀大有區別,再看她凝眸沉思,純白的狐狸毛領立在腮邊,顯得整個人靈秀嫵媚,不禁暗暗贊了一句,這蘇家三小姐看起來倒是個伶俐人兒,只是不知誰家的少年有福氣能把這樣的姑娘聘了去!

    潤璃把方子開好,交給徐老夫人的貼身丫鬟,細細叮囑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後就帶著蔥翠和黛青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徐維文見母親無恙,心裡大喜,擺上小菜幾碟,叫僕婦溫了壺好酒,挽留著蘇三老爺在船艙裡閒聊。開頭慢慢兒把那些風雅之事說開,把氣氛說得活絡了,徐維文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說起朝堂形勢來。

    蘇三老爺從蘇老太爺的來信得知,徐國公府現在還沒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應該是在持觀望態度,所以也不敢把話說明瞭,只能含含糊糊的應答著。

    徐維文看蘇三老爺謹慎,輕易不肯把話挑明,哈哈一笑:“文衍師弟,你還是和當年做策論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尋不著半分錯處!我也知道你不願把態度就這麼挑明瞭,但到時候終究會顯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們同門之間應當齊心協力,斷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淺的黃口小兒得了勢去!”

    此話一出,蘇三老爺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來。

    此話看著虛虛實實,實際上徐維文已經把徐國公府的態度隱晦的向蘇家表明,他們是不會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說他們徐國公府和蘇家極有可能到時候會是綁在同一輛戰車上。三皇子是魏貴妃所出,身後站著魏國公府,而四皇子乃是中宮皇后所出,身後有武靖侯府和鎮國將軍府(梁皇后的妹妹嫁給了鎮國將軍),而徐國公府和魏國公府、武靖侯府都有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所以現在暫時還不能就表明態度支持某一方。

    現任的徐國公比老國公爺狡猾,當年老國公爺可是在很早的時候就站出來,明確的表達了支持皇上的態度,而現在的徐國公卻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極,不肯輕易表態,魏國公府和武靖侯府都不斷的試探,卻全都無功而返。

    而此時,徐維文突然說起這種話,反叫蘇三老爺放不下心來,徐國公府是否也在試探蘇府的態度呢?

    本來蘇老太爺堅持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的爭鬥,可畢竟他官拜太傅,自然會是別人爭奪的焦點,那些有儲君之想的人,是絕不會讓他置身事外的。蘇老太爺一貫支持正統,所以內心傾向支持四皇子,況且他還曾是四皇子的授業恩師,雖只教授了一個多月,但總歸是有了師徒情分,而武靖侯府那世子爺梁伯韜從小就拜在蘇老太爺門下,所以即算蘇老太爺不表態,很多人都已經暗暗把他歸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錯隊,萬一站錯了,到時候就身敗名裂的下場。蘇三老爺心裡一個激靈,覺得皇上這事情上頗為蹊蹺,這儲君之位遲遲不定實非秒著。若是早立了儲君,也不會有現在這種動盪不安的局勢了。

    潤璃回到船上的時候,李清芬已經歇下了,一條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緞子被面上,光潔白皙。

    也不怕著涼!潤璃走了過去,輕輕掀起被子,把李清芬的手放回被子裡去。

    誰知,李清芬猛的睜開了眼睛,朝潤璃眨了眨,弄得潤璃一愣:“你沒有睡?”

    “躺著,卻睡不著。”李清芬低聲說。

    “為何?”

    “你先去梳洗了,我們今晚睡一頭說說話。”李清芬的眼睛亮閃閃的,在床榻邊暖黃的明當瓦燈映襯下如有水波流轉,煞是嬌媚。

    潤璃心中一動,想到了許仁知,只有戀愛裡的人才會有的神情竟然出現在李清芬的臉上,看起來今天晚上發生了點什麼事情?

    趕緊去梳洗了,叫嫣紅絨黃去自己床榻上取了錦被過來放到李清芬床上。

    鑽進被子,潤璃看到李清芬的臉上有著笑容,一直不曾消褪。

    “你怎麼了?傻了?幹嘛像個傻子一樣的笑?”潤璃伸出手捏了捏李清芬的臉:“我猜呢,肯定和我那表兄有關,是不是?”

    李清芬羞澀的把臉轉了過去:“我剛剛和他一起站在後艙的甲板上,站了很久。”

    這也值得她如此開心?原還以為他們暗地裡傳遞了信物什麼的,結果……只是在一起站了很久?若是潤璃知道那時候李清芬和許仁知距離之遠,遠遠構不成她想像裡的“並肩看夕陽”的浪漫景象,恐怕更要懷疑李清芬是否要求太低——像個陌生人一樣站那麼遠又有什麼值得傻笑的?

    可對於李清芬來說,邁出這一步,已屬不易。她不能明目張膽的向許仁知表達心意,因為害怕許仁知會因此認為她輕浮,也害怕萬一許仁知沒有中進士,她和他是不可能像自己設想的那樣,畢竟他們之間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第二天,徐國公府派人送來一份謝儀,說是徐國公夫人送給潤璃的。

    打開一看,卻是一串紅珊瑚手釧,那珠子被打磨得顆顆圓潤,閃著柔和的光亮,李清芬見了嘖嘖稱奇:“這紅珊瑚產自南海,本是難得的,可這手釧上的珠子色澤如此紅豔,還用透光,這才是真真難得的呢,徐國公府果然是闊綽,出手如此大方!”

    潤璃只是笑了下,叫嫣紅把這手釧去收好,很客氣的寫了一張謝帖送過去船去,徐國公夫人看了那謝帖上的字體遒勁,行文流暢,又很是讚歎了一番。

    蘇家的船和徐國公府的船結伴而行,迤邐了七天,終於到了京城。

    李清芬趴在船艙的窗戶上,惆悵的看著外邊的碼頭。

    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就到京城了,時間過得克真快。

    回想那個晚上,站在甲板上和他遙遙相望,李清芬的心就加速跳動起來,仿佛有什麼踏在她的心上,輕輕一點,心便塌了下去一點點,慢慢的,塌陷得越來越深。

    潤璃在旁邊看著李清芬的模樣,知道她正在為離別傷感,也靜靜的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默默無語的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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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8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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