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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霏 -【橙心絕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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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7: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霏 - 橙心絕戀

靈魂錯體?天啊!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一頭橘紅色的短發,大而野性的魅眼,小巧的鼻……
這個身材火辣的十七歲叛逆少女……
真的是她嗎?
呵呵,雖說她的“荷包蛋”,轉眼成了彈性十足的“大饅頭”,
可是,她到底是個二十九歲的成熟都會女子啊!
誰知道,只是心情不好來度個假,也能出這種鳥事!
一個莽撞的海上意外,
竟把她的人生給轉了一百八十度--她從受難者變成了肇事者!
而更教人氣結的是--這個正牌的肇事者,
除了大玩靈魂入侵與她共用一體的遊戲外,她還頑劣地企圖要……
什麼?就連他也分不出誰是誰!他不是有超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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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7: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

--摘自《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紫式部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房裏,是他的愛妻沈藍與他的小孩紫式悅,看見愛妻正將已熟睡的小孩放在床上,他滿足地看著這一切。

兩年前,他完全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會如此幸福。

“他剛吃飽,睡著了。”沈藍邊拉好小嬰兒的蓋被邊對老公說道。

“辛苦你了。”紫式部溫柔地望著她。

沈藍輕輕搖了搖頭,望向親愛的老公。

“有你跟孩子,我覺得很幸福,一點也不辛苦。”她笑得一臉滿足。

她美麗的笑顏讓紫式部情不自禁將她緊擁在懷。這樣的平靜與幸福亦是他所渴求的啊!如果有任何人想要破壞他與愛妻的幸福,他一定不會輕饒!

沈藍感受到他緊繃的力量,察覺出他不對勁。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靠在他肩頭輕柔問道。

紫式部沉默片刻,終於放開了她。

“我們出去吧,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拉起愛妻,不發一語往門外走。

沈藍靜靜跟在後面。婚後,他不曾這樣嚴肅過,她心裏揣測著。

他們走進書房,紫式部將門關上後,定定望著她。

“我剛接到母親的電話。”他停頓數秒緊緊注意著她的表情,見她仍沉著,便接著說下去:“裘比不見了。”

“裘比不見了?”沈藍喃喃地重復,表情甚是困惑。

紫式部凝重地點點頭。

“之前不也發生過這種情形嗎?我想裘比可能只是在島上什麼地方玩瘋了沒回家,等個幾天它就會回去吧。”沈藍不解地問:“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嚇人?”

“這回恐怕不是這樣吧,他們已經翻遍了整個‘望月島’,一直沒發現裘比的蹤影,這事不太尋常,所以我母親才打電話告訴我。”紫式部緩緩說道。

“裘比失蹤多久了?”沈藍鎮定問。

紫式部望了妻子一眼。“一個月。”

“一個月?”沈藍立刻變了臉,她生氣地看向老公,問:“裘比失蹤了一個月你才告訴我?”

“就像你說的,我母親他們都以為裘比是玩瘋了沒回來,直到一星期後,母親覺得不對勁,才動員鄰居去找,但仍沒有結果;最後發動整個小島的人,這才發現,裘比真的不見了!”

“怎麼可能?裘比已經是一隻大老虎了,藏也藏不住啊!”沈藍掩住臉,卻掩不住擔憂地說。裘比是一隻溫馴的孟加拉虎,是沈藍養了兩年多的心愛寵物。

原本裘比一直與她待在美國的老家,她因緣際會嫁到日本來,所以拜託弟弟沈紫將裘比從美國帶到日本來,後來因為在光之教會看到父母的遺言,特意將裘比托給正要回美國念書的小弟沈橙。但,實在是因為沈藍十分思念裘比,後來才又將裘比接回了日本。

至於裘比為何又會待在望月島紫式部整個家族移居之地?這又得扯到她的另一個寶貝紫式悅了。

去年她懷孕的消息傳到望月島時,全族人都緊張不已,因為她肚裏的小孩可是望月家族正常以來第一個新生兒!在臨盆前三個月,紫式部陪她飛去望月島待產,也帶了裘比一起過去。

後來生下孩子,確定智力各方面都很正常後,全族人歡聲雷動,還特地為小孩辦了一個盛大的滿月酒會,整個望月島足足熱鬧了三天三夜呢。

紫式悅是全族人的寶貝,所以當紫式悅不停打噴嚏的情形被他們發現後,立刻請島上最傑出的醫生來診斷,結果得知是小嬰兒對有毛的東西會過敏,而沈藍心愛的寵物孟加拉虎裘比,馬上首當其衝,被指為罪魁禍首。

面對心愛的寵物與無辜的小孩,沈藍真的很矛盾。裘比跟她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她不忍心再度將它單獨留在美國,但又心疼小孩的情況,最後他們決定不帶裘比回日本,將它暫時留在望月島,與紫式部的母親做伴,等孩子較大、體質轉好之後,他們再來帶回裘比。

這三個月來,她常打電話回去問裘比的情形,因為裘比吃素,個性十分溫馴,望月島上的人都很喜歡裘比,這才讓沈藍放心了不少。

最近她才計劃聖誕節時,要將滿六個月的紫式悅帶回望月島讓族人看看,她也好順便看看裘比,沒想到裘比竟然在這時候失蹤!

島的周圍全是海和暗礁,外人根本很難進入,本島人也很少離開,裘比不可能離得開這座島,那麼,它又會跑去哪呢!“阿部,你可以看到裘比的下落嗎?”沈藍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紫式部搖了搖頭。他的超意識能力一旦遇到與自己有關的人事物,就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沈藍皺緊了眉頭。她自己的情況也和老公一樣。如果連能力比自己強數百倍的老公都沒辦法,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看見妻子的焦心與憂慮,紫式部心頭十分不舍。

“我和母親及其他族人討論過了,裘比怕海,不會接近岸邊,沒道理會掉進海裏。但如果裘比不在島上,那麼,它惟一離開望月島的可能性,就是半年去一次的‘望月號’!”

望月號,是紫式部買下的一艘大型貨船,負責補給所有望月島上的日常生活用品以及族人需要的各式物品。它從日本出發,會在美國停靠休息一晚,然後直達望月島,回程亦同。

“你是說,裘比有可能跟著望月號跑回日本?”沈藍驚喜地問。

“望月號兩個星期前補給完畢才離開望月島。我擔心它是偷偷上了船,工作人員沒發現,否則,船長早就回報消息給我了。如果它能來日本還算好,我在日本海關可以透過關係留下它,問題是--”紫式部語重心長地看著妻子:“若它在美國悄悄下了船,那就大不妙了!”

一隻大型的孟加拉虎若在海關被逮到,這情形不必想也知道會是怎樣的下場!

沈藍一想到心愛的裘比可能慘遭不測,眼淚便忍不住衝出眼眶。

“我不該讓它來日本!更不該把它留在望月島!是我的錯!都是我!”

紫式部一把攬住妻子,心底也十分自責。

“我也有錯,當時我們應該想一個更好的辦法才是!而不是把裘比留在一個它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它才會想離開!”他嘆了一口氣,柔聲安撫十分傷心的妻子。“別哭,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裘比的,好不好?”

“答應我!一定要找到裘比!”沈藍緊抱著老公嗚咽道:“裘比膽子好小的,它一定是不小心才跑到船上的,現在它肯定嚇壞了……”

“我會找到它的!”紫式部承諾著,心頭卻很是擔心裘比已經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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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亮澄澄的陽光把藍天照得好高好亮,細白的沙灘上躺著一粒粒訴說著海的故事的貝殼,而不遠處的海浪正以永不停歇的精力不斷試圖翻卷上岸,大自然的律動一直在耳邊呼嘯。十月的吉貝島,依舊夾著絲絲暖意與微涼的風,敞開雙臂歡迎著人們的蒞臨。

翁靜君坐在涼棚下,望著前方嬉戲及浮潛的遊客,似乎個個都沉浸在歡樂中;而她,是來尋找快樂的。

周圍的山水依舊,時間也循序前進。她明白,四季的遞嬗雖然會不停變換,卻會周而復始地重新再來,永遠可以等待下一個春夏秋冬的來臨。而她相信有一天,她生命中的冬天終有盡頭,接下來就是春天的降臨。

這麼藍的天,這麼綠的海,這樣沸騰的人心,快樂的氣氛在周圍浮動著,好想橙橙就在她身邊……如果他在,他一定是高高興興地躺在沙灘上呈大字狀做日光浴;不然就是孩子氣地堆著沙堡,然後大叫著她快來堆沙人。

他就是這麼單純的男孩,快樂與不快樂都明白地表現在臉上,旁人完全不需要去猜測他此刻的心情圖是晴天或下雨,而她也才由習慣逐漸轉成喜歡,最後愛上了他。

她最愛聽他柔柔地喊她“君君”,他總會把尾音拖得老長,長到她出現在他面前為止;而她也會親昵地叫他“橙橙”,雖然兩人之間沒有情人間的肌膚之親,但他們是比親人還要親密的好朋友。

他已經離開臺灣兩年了,卻沒有任何音訊給她!雖然他不告而別,甚至不曾告訴她為什麼,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有原因才這麼做,只是她已無從得知。

她很想知道現在的他好嗎?過得快樂嗎?想念……她嗎?

不知他是不是想念她,但她卻是肯定自己非常思念他啊!

兩年來她沒有忘記過他,甚至她還做了一本“君橙記事本”。記事本裏寫的是她與他之間的點點滴滴,而每件事都讓她回味無窮。

她打開背包,再度拿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藍色的記事本表面有著透明的封皮,看得出主人的珍惜。

翻開第一頁,她看到自己用銀色螢光筆寫著--君。戀。橙。心。

她微笑著翻到下一頁,頁首寫著--

9月30日撿到沈橙。酒醉。哭泣。

她的思緒翻飛至兩年前的那一夜……

這晚,她剛下班,正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家。

一想到家裏又是空蕩蕩的,室友兼好友朱家又被沈紫這小子死纏著,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住,她就覺得寂寞又無聊。看來她還有好些日子得“獨守空閨”嘍!

正想著,突然發現有個鬼祟的人影徘徊在她家巷子口前,而且瞧他仰著頭的方向,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盯著她家看嘛!

這還得了!當她正準備壯起膽子找木棒之類的給這家夥來個突擊時,那家夥突然低下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咦?好熟呀……這一細看,翁靜君才知他是前陣子常來找朱家的沈橙,也就是沈紫的弟弟。

怪了,家現在不是在他家嗎?他來這兒幹嗎?

“喂!小子,你是不是跑錯地方啦?”翁靜君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橙一看到她,竟然紅了眼眶,然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翁靜君再大剌剌也能發現這平常傻乎乎的小子不對勁。

“喂!”她走到他面前半蹲著,然後歪著腦袋細瞧他:“沙子跑進眼睛啦?”

沈橙一聽,抿緊雙唇點一下頭。

“那!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啊?”她小心翼翼地問。

沈橙搖搖頭。他背轉過身,很快用手背擦掉溢出的淚痕。男人不該哭的!就算他不像哥哥是個成熟的男人,但他也是個男人,一樣有淚不輕彈!翁靜君大概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兩個男人同時喜歡上一個女人,而偏偏這個情敵是個樣樣比自己強,而且還是自己的親哥哥,敗下陣來也是可以預料的事。

她心底也忍不住嘆氣。愛情啊愛情,為何你總能教女人心碎、男人心傷呢?

“你來得正好!陪我一起去吃宵夜吧!”翁靜君很哥兒們地挽著沈橙說道。

“我不餓……”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

“我晚飯還沒吃,快餓死了說!你不會這麼沒義氣吧?”她故意不滿地說道:“而且吃點東西會讓人心情好耶,走啦!”

不由分說地,她將他拖到前面巷子口的小吃攤,不但叫了一大盤鹵味,而且還叫了一手生啤酒。

“來!姐姐我今天心情挺好的,陪我喝幾瓶吧!”她開了一罐啤酒,自己喝了一大口之後,也順手開了一罐遞給他。

沈橙想也沒想,就一大口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翁靜君看他一口氣喝光了酒,又迫不及待開了一罐,連忙止住他。

“喂!別以為我要請你,就拼命喝啊!”她皺了皺眉說道。

“今晚我請客!”他阿莎力地說道。或許喝醉了,可以讓他忘了一切。

“你說的喲!那我就不客氣再多叫幾打來,不過--”她另一手夾了一堆鹵味給他。“先把胃填飽,不然等會兒你喝醉了,我可扛不動你。”

“我就是想喝醉!你別管我!”沈橙一手揮開她,仰頭又是一大口酒。

翁靜君靜靜看著他像自殺似的拼命喝酒。

“你想醉就喝吧,不過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宿醉是很難受的。”她知道不讓他醉過一次,他不會知道這種難受,而且--就讓他好好發泄心裏的痛吧。

這一夜,翁靜君體貼地陪在他身邊,任他喝到爛醉,任他斷斷續續吐出一堆心底的失意,更任他吐臟了她家的地板,直到他終於安靜地睡著。

第二天早上,他頭痛欲裂地醒來,腦袋裏像有數十萬個小士兵在敲打著。

他捧著頭痛苦呻吟著,終於明白宿醉的痛苦了。

更糟的是,他發現自己竟一絲不掛地躺在陌生的床上!

慘了!難道他酒後失身?

如果是……那跟誰呢?

當他極盡努力,終於記起昨晚的片段後,不禁嚇得臉色慘白!

他不會是跟家姐的好友翁靜君發生了關係吧?糟了!他該怎麼跟家姐交代……

不對呀,他幹嗎跟家姐交代?他要與誰發生親密關係,是他的自由,何況家始現在跟他哥在一起,才不會在乎他跟誰發生關係!

一思及此,他的頭痛未減,心卻更痛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了一下,接著是翁靜君探頭進來。

“寶貝,醒來啦?”

她親昵的稱謂讓沈橙瞬間紅了臉。他仍是無法想像自己與一直把她當作姐姐的翁靜君有了親密行為。

當翁靜君看到滿臉通紅的沈橙時,笑得更加燦爛。她走近他,便一屁股坐在床緣,神情曖昧地瞧著他。

“怎樣,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吧?不過--”她語帶親昵地低聲說道,“某些感覺應該可以取代這種不舒服吧?”

這一聽,沈橙更加羞得抬不起頭來。

“我……我……我昨晚不是故意的……”他的話語愈來愈小聲。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她眼中出現一絲促狹。

“呃,我……我……”這教他怎麼說呀!難道要他直說他昨晚根本沒有感覺?這樣說恐怕太傷人了,即使他真的對翁靜君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不管哦,你要對你昨晚的行為負責!”她說著說著,故意伸出一指從他肩頭輕輕往下滑。

只見沈橙幾乎跳了起來,下一秒他已經翻滾到床下,連人帶被的!

這情形讓翁靜君看了哈哈大笑,笑到趴在床上,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叫你負責又不是叫你去死,需要嚇成這樣嗎?”她邊擦眼淚邊捧腹笑個不停。

他怔怔地看著笑個不停的翁靜君,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昨晚被欺負的樣子。他決定要問個清楚--

“呃,靜君,我想知道我們昨晚到底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她支著額,好整以暇地看他。

他看著她的笑臉,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問:“我們昨晚有沒有在一起?”

“豬頭!你問這什麼廢話?你只是喝醉酒,不會連記憶也不見了吧?”她一翻身,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從昨晚你站在我家樓下,然後去喝酒,一直到今天早上,我們都在一起呀!不然你現在看到我是見鬼了呀?”

“我不是這意思……我……”他支支吾吾看著她。“我是想問,我有沒有……有沒有侵犯你?”

她靜靜看著他。“你說呢?”

“我不知道。”他老實小聲地回答。

她大大嘆了一口長氣。

“看來你不只是豬頭,還是個大大豬頭咧!”她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瞧他:“你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做過什麼事,你難道一點也不清楚嗎?”

他聞言,臉色再度慘白。看來,他果真做了那件事。該死!

翁靜君見狀,真是好氣又好笑。

“你也真是夠了!就算你喝醉了不挑嘴,至少我是清醒的,我怎麼可能對你這種心裏有別人的小嫩芽下手咧?你也幫幫忙用點腦子嘛!”她再度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實在不敢相信你還是個小處男耶!”

沈橙眨了眨眼,好幾秒後才終於明白她的話。

“你是說,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他驚喜地大叫。

翁靜君翻了翻白眼,這小子真不是普通的笨咧!

“我就算再怎麼性饑渴,也會找個有經驗的,幹嗎找你來累死我自己啊?光是教你怎麼前戲,我看我的‘性趣’早被磨光啦!”她啐道。

“你……你不能這麼說!我雖然沒經驗,可我也看過A片,知道做愛是怎麼一回事!真要做這種事,我也不會像你說得這麼差的!”他憤憤不平道。男人被說成是性無能,怎麼說也是件可恥的事,他當然要為自己辯白一下。

“想的總比做的容易啦,不然威而剛怎會大賣?”她嗤之以鼻道,“何況你昨晚喝得爛醉,說不定還把我當成朱家,我才不要做別人的替身呢!”

話一說完,只見沈橙的臉色立刻黯然下來,翁靜君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心裏馬上愧疚不安了起來。

“喂,你們學校是不是沒有美女呀?我看電影《美國派》裏那群高中生想‘性’想得要死,個個巴不得趕快約個美眉上床,你怎麼那麼遜,到現在還沒有機會下手嗎?”她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是我喜歡的女生,我連碰她們的手都不願意,又怎麼可能發生關係?”他很認真地搖頭:“我們家仍保有東方人的傳統觀念,對這種事很慎重的。”

“你們家?我看你那個之前有很多女朋友的哥哥可不一定。”她對那個美男子仍是沒有好印象。“我哥不是那種人!在美國時都是女人倒追他,沒見過他主動對女人有興趣的。”他幽幽嘆口氣。“至少我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像對家姐這樣緊張的。”

“你是說,他對家是認真的嘍?”

他停頓片刻才點點頭。

“既然這樣,他們是男有情、女也有意,你就祝福他們嘛。”翁靜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說不定下一個女生會更好啦!”

“如果我年紀再大一點就好了。”他哀怨地說道,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翁靜君實在聽不下去了,心底突生一股氣,下一秒,她的玉腿往他身上一踹,將他狠狠踢倒在地上。

“你瞧你這什麼死人樣呀!”她雙手叉著腰,站在床上破口大罵:“不過就是失戀,幹嗎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你去看看九二一大地震,還有桃芝臺風過後那些受災戶,人家有像你這樣唉聲嘆氣,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衰樣嗎?你若是個男人,就給我振作起來,別再擺出這種欠揍的模樣!”沈橙緊抿著唇,一臉傷心地看著地板。

“我真的好喜歡家姐,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女生!我真的好不甘心!為什麼是我哥哥?”他將臉埋在兩膝間,藏起忍不住的淚眼。

第一次見到一個大男生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咽著,翁靜君不禁心軟了下來。走下床,她跪下抱住他的肩膀,好聲相勸。

“感情就是這樣,無法盡如人意,有時候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也有的是你不喜歡的人卻愛上你,要遇到兩情相悅,那更要緣分夠才成。甚至也有相愛的人,卻不能相守……”

說著說著,翁靜君想到了自己那段三年的感情,不也這樣無疾而終?她情不自禁也紅了眼。

“說到失戀,我比你還慘呢。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那時還傻傻地等了他好幾年,直到最後我才領悟到,除非他跟他老婆離婚,要不然我們根本沒有未來。他說他愛我,但又不能跟我一輩子相守,這種相愛又有什麼意義?倒不如像你這樣單戀,起碼他不會給你希望卻又辜負你。”

說到傷心處,翁靜君的淚像決堤的水龍頭,不斷嘩啦啦流下……

沈橙驚訝地抬起頭。以前他也曾聽她提起過她那段錯愛,但也只是說過就算了,不像現在這樣傷心欲絕,可見那件事在她心裏真的留下很深的陰影,只是她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想想自己,似乎真的沒她那麼慘。

人就是這樣,悲痛總要經過比較之後,發現別人的遭遇更慘,似乎才能突顯出自己的幸運,悲痛也因此才能減輕許多。

說也奇怪,此時他的心情已不再那麼糟了,反而同情起翁靜君的遭遇。

“不要傷心了。”他拍拍她的肩頭,安撫道:“那個無情的家夥不值得你為他掉那麼多眼淚,而且你已經很聰明地離開他了,不是嗎?”

“沒錯!幸好我抽身得快,不然等到人老珠黃時才覺悟,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翁靜君一邊抽咽著一邊慶幸說道。

“對呀,你現在還年輕貌美,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如意郎君的!”他愈說愈順口。

年輕貌美?翁靜君聽了破涕為笑。

“想不到你這小子還會甜言蜜語呢!”她重重捶了他胸口一拳。

他撫住胸口,故作受到重創狀往地上倒下。

“噢!我受傷了……胸口好痛!我說錯了……我應該說你是年輕力壯……”

這一出口,更招來翁靜君一陣拳打腳踢。

“臭小子!才說你一句好話,馬上又狗嘴吐不出象牙!”

“饒命呀!翁--大娘--”

“什麼?好膽再說一次!”又是一陣粉拳。

“饒命呀!翁--大--美女!”

“哈……算你識相!我手下留情,饒你不死了。”她收了手,抽出面紙將剛才臉上的餘淚拭盡,此刻她的心情已豁然開朗。

流淚,原來也能釋出悲傷。

沈橙盤腿坐了起來,他一改剛才的嬉鬧狀,面容一本正經。

“靜君姐?”他試探叫了一聲。

“嗯,怎樣?”她也盤腿坐正,面對面看著他。

“我想搬來這裏住,行不行?”

“啊?”翁靜君愣了愣,隨即沉吟起來。她知道他現在的尷尬處境,任誰都受不了自己喜歡的人在眼前跟情敵濃情蜜意的,尤其那情敵還是自己的哥哥!

“如果朱要搬回來……”

“那我立刻搬走!”他求之不得家姐搬回來,但是,他明白哥哥的佔有欲,恐怕家姐會一路住到嫁給哥哥了。

“OK!那你隨時可以搬過來。”她相信家應該不會反對。

“靜君姐,謝謝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他大力地握住她的手興奮喊道。

翁靜君用力扯開自己的手。

“別這樣肉麻!”她一臉的受不了狀。“我看到流浪狗也會暫時收留的。”

沈橙一點也不以為意翁靜君將他比喻做狗,從小就是ABC的他,在人生地不熟的臺灣,除了這裏,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躲到哪裏;而且這裏也是家姐的家,住在這裏,也可以感受到她的一點餘溫,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喂,小子,我可把醜話先說在前頭,第一,我們這裏只有兩個房間,我當然不可能讓你睡在的房間,更不可能讓出自己的房間給你,所以你只能睡客廳的沙發;第二,請你注重隱私權,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隨便進入我或者是家的房間,第三,請你保持客廳的整潔,我不希望上班累得要死回來,看到客廳亂得像豬窩一樣,我還要費力打掃。以上三點,如果你違規,我可是會立刻請你離開的,明白嗎?”

沈橙用力點點頭。

“那房租要怎麼算?”

“小子!我有這麼冷血嗎?睡沙發也要收房租啊?”她靈機突然一動,想到他的長才。“不然這樣吧,你若有空,可以幫忙做菜給我吃,嘿嘿,這就當作房租好了。”

沈橙搔搔頭,表情有一些為難。

“怎麼,有困難嗎?”翁靜君難以忘記他的手藝有多棒,但那是托家的福才吃到的。他可別說只做給喜歡的人吃,那她不就沒口福了?

“不是,我很樂意做給你吃……”

“那還有什麼問題?”她繼之一想,恍然大悟道,“你放心,菜我會先買好,不會讓你傷腦筋的。”“不是這問題。”他認真地看著她,“我的問題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子?你叫我橙,或是阿橙都行。”

“喔。”她尷尬地拍拍額頭笑道:“好吧,那我就叫你橙,不過你也別叫我靜君姐,我怪不習慣的,以後你就喊我名字吧。”

沈橙微笑著點頭。

她的人生似乎在這裏轉了彎,翁靜君想道。

是他讓她有自信再去愛人,不再被動地接受宿命論,讓她徹底擺脫掉過去那段不倫之戀,心底清清朗朗,不再有任何陰影與包袱,她是感謝他的!

如果他不是小她那麼多歲,她一定會勇敢向他示愛!她是這麼喜歡他,喜歡到捨不得讓他為難,也怕嚇到他,只好將愛意藏心中,只好總以大姐自居。做不成情人,至少還是朋友……

但是,愛一個人,如何能保持距離,不想佔據他的心呢?這是一道好難的課題啊!

她若年輕個幾歲就好了。如果她比阿橙小,她一定不再矜持,一定會卯足全勁讓他愛上她。能被他愛上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翁靜君悄然嘆息著。

“嗨!你怎麼在這裏發呆呢?”

陷入回憶的翁靜君頓時回過神,抬起頭看著導遊走向她,她下意識將記事本迅速合上。

“要不要去浮潛?”導遊再度問道。

“可是我不會遊泳。”她看了看一群群泡在海水裏的遊客。

“你放心,我們會讓你穿上救生衣,而且旁邊還有救生員,不會有危險的。”導遊立刻加以保證。“來玩嘛,大家一起玩會開心點的。”

翁靜君再度瞧向蔚藍的海岸線。她來此不就是要尋找快樂的嗎?

最後,她朝導遊點了點頭。

換上浮潛裝備後,她跟著導遊緩緩走進海裏。

海水在炙熱的陽光照射下,也成一片暖洋,但走到水深及腰時,一股冰涼隨即沁入肌膚,暑意立刻全消。

在導遊的帶領下,借著救生衣的浮力,她順利遊到海中央的大型浮板上,爬上浮板後,救生員走過來幫她調整蛙鏡與空氣吸管,然後她便鼓起勇氣下水。

澎湖的海域並不如她想像中的美,而且海水也不夠清澈,所以海裏的珊瑚礁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如果阿橙也來,一定很失望吧?翁靜君在海裏一邊浮潛一邊想道。

這時,旁邊的海域上,有一艘海上摩托車突然失控地蛇行起來--

海上摩托車上是一位年輕女孩,她獨自一人駕駛,並沒有教練跟在一旁,當她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車速而驚慌得尖叫時,岸邊的人這才察覺事態嚴重,海上摩托車正朝著人潮極多的浮潛區前行,有人立刻大喊要浮潛區的遊客迅速驅散,浮潛區的救生員也馬上跳下水將遊客帶離。

而此刻翁靜君已隨波逐流到離浮板較遠的地方,她正專心看著海裏的珊瑚礁,根本沒聽到海上救生員焦急的呼喊,導遊看情況不對勁,立刻跳下水迅速遊向翁靜君,但海上摩托車速度比他更快,就在他離翁靜君約兩公尺處,海上摩托車直直衝向翁靜君後便整個翻覆,駕駛的女孩也因此掉入海裏又撞上翁靜君,兩人狠狠撞在一塊!

經過兩次大力撞擊,翁靜君整個人馬上被撞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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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頭快炸開了啦!

被一種強烈的劇痛給痛醒的翁靜君,一醒來便抱著頭喊了起來。此刻她的腦袋瓜裏,似乎有千百個釘子正在狠狠地敲捶著她,讓她頭疼欲裂。

好久,疼痛逐漸轉弱,她虛弱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手上還掛著點滴瓶。

她為什麼會在醫院?

翁靜君抱住頭回想著,好一會兒才記起她正在吉貝島浮潛,然後一個突來的撞擊,她就不省人事。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醫生走進來,而護士跟在其後。

醫生走近她,俯低下身子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拿聽筒聽心音,忙了好一會兒後,才直起身拿起病歷表寫上檢查狀況。

“目前你的狀況還算不錯--”

“我為什麼會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事?”她急忙打岔。

醫生翻了翻病歷,開口時語調平淡:“你駕駛的海上摩托車失控翻進海裏,不過還好,你只是輕傷,並無大礙……”

“慢著!”翁靜君滿臉疑惑:“你說我駕駛海上摩托車?有沒有搞錯,我是在海上浮潛才對吧?”醫生與護士對視一眼。

“你送過來時,我們的病歷表是這樣記錄的,你跟另一位正在浮潛的小姐撞在一起,那位小姐就沒你這麼幸運了,她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觀察。”醫生停頓片刻,才一臉嚴肅說道:“情況可能不是很樂觀。”

“你是說那女孩有生命危險?”

醫生點了點頭。“摩托車直接撞到女孩子的頭部,造成她腦部出血,醫生已經進行手術將血塊取出,不過仍沒脫離危險,我們還在嚴密觀察中。”

翁靜君心想,雖然這件事並不是她的錯,但發生這種意外,任誰都會難過。唉,好好來度假,竟會遇上這種事!

“你還需要觀察一晚,如果一切情況正常,那你明天中午就可以出院了。”

“為什麼還要觀察一晚?”她討厭醫院的藥水味,能早一點出院最好。

“因為你昏迷了一整天,我擔心會有腦震蕩的後遺症,所以必須在你清醒之後再觀察是否有任何異狀。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放心回家休養。”

醫生問了一些她身體上的狀況,讓護士拿掉她的點滴瓶後,這才離開。

醫生前腳一走,翁靜君隨即跳下床衝進廁所,解放完後,她這才舒服了些。

才正要踏出廁所,心頭突然閃過一絲不對勁。這副跟了她二十九年的皮囊,第一次讓她有種怪異感,她下意識低頭一看,一聲尖叫猛地衝出她的口--

下一秒,她迅速閃進廁所裏,把門鎖上。

她大口大口地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這才鼓起勇氣慢慢地將視線往下拉,定睛一看,她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媽媽咪呀!她的小荷包蛋何時被人掉包,換成大饅頭啦?她揉揉眼睛,怕是自己眼花,再看一次後,她確定自己的胸部起碼大了兩個罩杯,遂伸手覆上兩邊--

哇!好柔軟、好豐滿喔,她還沒摸過這樣的胸部耶。

翁靜君高興地跳了起來驚喜尖叫!她的胸部一夕之間長大了耶!她不敢夢想的事,今天竟然奇跡似的實現了,難道是她最近做了什麼好事,所以得到好報了嗎?哈哈……

就在她的高興維持不到一分鐘之際,她在鏡子裏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

她是誰?


驚嚇萬分的翁靜君蹲在墻角好半晌之後,決定起身再看個清楚。這一看之下,她像是見了鬼一般奪門而出,接著便放聲尖叫。

護士聞聲快步跑了進來,只見翁靜君縮在墻角嚇得臉色發白。

“發生什麼事了?”護士神色緊張地看著病房四周。

“廁所裏……有鬼!”她真的嚇壞了。鏡子裏怎會出現一個陌生小女生?她八字一向很重,怎會見鬼了呢?

“有鬼?”護士一聽,自認一向沒做虧心事,她大著膽子走進廁所。

好一會兒後--

“沒有啊!”護士搖了搖頭走出來。“我什麼也沒看到。”

“真的!我剛看到鏡子裏有鬼!”

翁靜君趁著護士也在場,她壯著膽子走進廁所,再探頭看向鏡子“哇!那個女生又出現了!”翁靜君嚇得躲在護士的背後,她閉上眼指著洗手抬上的鏡子大叫:“你有沒有看到?鏡子裏的女生染了一頭橘紅色的頭發,臉色好蒼白……”

護士聞言,沒看鏡子,反倒一臉怪異地瞪著翁靜君瞧。

“小姐,你別開玩笑了!鏡子裏的明明是你自己,哪有什麼鬼!”護士一臉被捉弄的不悅表情。“早知道會嚇到自己,當初何必染那頭怪顏色!”

說罷,她不再理會翁靜君,搖了搖頭走出病房。

那個有著一頭橘紅色頭發的女生……是她?

怎麼可能!

翁靜君再也顧不得恐懼,她馬上跳到鏡子前看個仔細。停在鏡前好久,她左搖右晃、大做各種鬼臉,而鏡子裏的女生,與她的動作分毫不差,完全一樣。

Mygod!這是--她?

突然的震撼讓她驚愕地呆立原地。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她竟然變成這個怪怪女生?這是一個她完完全全陌生的人啊!

鏡中的女孩有著一頭橘紅色的短發,大而野性十足的眼、小巧的鼻,臉上的粧雖然糊了,但仍可看出是當下最流行的曬傷粧,眼尾與唇上還擦上金粉,十足具有現代感。

為何短短一天,她就完全變了樣?而且還小了十來歲!這……這太匪夷所思了!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靈魂錯體”啊?那……她自己的身體又跑去哪兒了呢?

以前常常聽到靈異故事或是鬼話連篇,她總是半信半疑,沒想到今兒個真被她遇上了,該不會她今年正好流年不利吧?

慢著!這會不會只是她的南柯一夢?

她用力咬了手指,疼痛的感覺立刻教她糾緊眉頭,翁靜君這下子可以非常肯定她不是在做夢了!

翁靜君沮喪地倒在沙發上。她只聽過“變臉”,可沒聽過“變身”哪!她非常用力、努力、仔細地想,這中間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詭異的事?

噢,老天跟她開了什麼大玩笑啊?竟然讓她變成一個十幾歲的小女生!而且還是個e世代的新潮女生,瞧“她”染了那頭怪顏色的發色,她看了都覺得刺目!

雖然這女生是個小波霸,有副曾是她既羨慕又渴望的姣好身材,但,這總是別人的身體啊。想到她剛才還揉著那對豐胸,哇哇!她雞皮疙瘩至冒了起來!突然一絲念頭閃進她腦袋,她跳起來走近床前,拿起掛在床頭的病歷表--

病患姓名:安凈婷出生日期:七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生血型:O型病況:輕微腦震蕩……

沒錯!這應該就是那橘紅色頭發女孩的病歷資料。

原來她叫做安凈婷!

七十四年次?翁靜君瞪大了眼!天呀!這女孩才十七歲?還未成年咧!她們足足相差十二歲,她還以為這女生至少滿二十了。現代女孩的發育都這麼好嗎?真是太令人嫉妒了!

咦,好巧!她的生日居然跟自己同一天……這一點讓翁靜君陷入沉思。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自己和這女孩之間有某種神秘的聯係,所以她才會跑進她的身體?那同理可證,也許那女孩現在也困在她“翁靜君”的身體裏,如同她因在“安凈婷”的身體裏一樣……

天哪!這種詭異荒謬到極點的事,如果不是她親身碰上,她真不敢相信會有靈魂互換上身這種事!

冷靜!冷靜!她得好好倒帶,想一想始末。翁靜君掩住臉深深吸一口氣。

她是因為昏迷才被送到醫院……為什麼會昏迷?是因為被一輛海上摩托車撞到。而海上摩托車……

慢著!剛才醫生說是她駕駛海上摩托車,另一個女孩則仍昏迷不醒,難道……她與安凈婷靈魂互換之後,真正的安凈婷現在正躺在加護病床上?

想也沒想,翁靜君轉身推開門,拔腿就衝向櫃臺。

“護士小姐!請問加護病房怎麼走?”

護士一看到她走出病房,立刻嚴厲地說道:“小姐,你還在觀察中,不要四處亂跑,請你趕快回房!”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那位還在昏迷的小姐!”翁靜君態度堅決地說:“不然我沒辦法安心待在病房裏!”

“這……”護士聞言,有一絲猶豫。

“求求你!這件意外是因我而起,如果不讓我去看看她,我良心難安啊!求求你讓我去看看她吧!”翁靜君改用哀兵政策。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這麼不小心!”護士搖搖頭,指向櫃臺右邊:“你朝這裏直走到底再右轉,走下樓梯,二樓的左手邊就是了。”

“謝謝你!”翁靜君也不再理會她的碎碎念,趕緊奔向加護病房。

到了加護病房,她按住緊張的胸口舉手敲門,不久,裏面的護士來應門。

“什麼事?”護士上下打量她。

“對不起,我要來看那位仍昏迷不醒的小姐。”

“你是?”

“我是那位肇事者。”此刻她也只能這麼說。

“喔,進來吧。”護士小姐語調冷淡。她轉身走進去邊說道:“你只能在玻璃窗外看她,她現在還沒有脫離險境,不適宜訪客。”

翁靜君戰戰兢兢移向那一面大窗戶,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躺在病床上的真的是她自己,那就證實了她的猜測……

下一秒,翁靜君整個人倣佛被施了法一般無法動彈!

病床上那個臉色蒼白、頭上包裹一層又一層紗布的女人,不就是她自己!

翁靜君的眼淚隨即迸了出來。

“吉貝島上發生這種意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早就要業者不要讓遊客自行駕駛海上摩托車,而且浮潛區跟水上活動區太近了,應該要區隔遠一點,但業者還是不聽,你看,果然又出意外了吧!你還算幸運,只是輕微腦震蕩,之前有個遊客送醫院沒多久就因為嚴重腦出血死了。這次呀,倒楣的就是這位小姐了,沒事來度個假,還遭受這種無妄之災,真是……”護士在一旁不滿地叨叨念著。

翁靜君止不住自己的淚。

原來她跟那位女孩真的互換靈魂……一切猜測都得到了證實,而這樣的事實不但令她震驚,更令她感到恐懼害怕!

因為現在昏迷不醒的是她自己的身體啊!這表示,那位女孩的靈魂不就也困死在她的身體裏出不來了?萬一,她的身體情況不樂觀,真的一命嗚呼去也,那位女孩的靈魂該何去何從?而她又該怎麼辦?難道一輩子就當這個年輕小辣妹嗎?

她不要啊!她只想要自己的身體,只想要原本屬於自己的正常生活啊!

現在,一切都變得亂七八糟,但,她卻束手無策!

走出加護病房,翁靜君茫然地走回病房,心裏好亂。人說天意不可違,但她不懂,這次天意的安排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錯,她的確是無辜的受害者,也許她命不該絕,所以天意做了這樣的安排,但是,為何要互換靈魂呢?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寓意嗎?

噢!愈想她頭愈疼。她不是上帝,也無法揣摩上意,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了……

就在她走到病房門口時,走廊上追過來一位歐巴桑。

“阿婷啊!我總算找到你啦!”一位年約五十幾歲的歐巴桑,一看到她便劈裏啪啦說著:“我速看到新聞,才知道你在這裏!”

翁靜君猜測她可能是安凈婷的親友,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安凈婷,這要怎麼解釋呢?

“這位阿姨,我跟你說,我不是……”

“不要說這麼多了啦,你趕緊跟我回去啦!你阿嬤病了啦,這次好嚴重咧!”她拉著翁靜君就要往外走,還邊走邊說:“你很久沒有回家,你阿嬤很煩惱你,才會病的啦,你喲,說也說不聽啦……”

面對歐巴桑又急又快的話語,翁靜君根本無法辯解,只能靜靜聽訓。

“可是醫生說我還要觀察半天才能出院……”一切事情未明朗前,翁靜君還不想離開醫院。

“你這個不孝孫啊你!你阿嬤病都沒住院,你少年住啥醫院!”歐巴桑不悅地上下瞄她一眼。“我看你現在還趕緊回去看你阿嬤卡要緊啦!”

歐巴桑不斷數落她,強硬的態度,讓翁靜君覺得自己好像真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就這樣百口莫辯地被歐巴桑拖著出醫院了。

來到安凈婷的家,翁靜君很難想像這會是一個染橘紅色頭發、打扮前衛女孩子住的地方。

這裏是澎湖湖西鄉的某個小村。

小小的瓦屋內有一房一廳及一個僅能容納一人的小廚房,整個客廳除了供桌之外,見不到任何一張桌椅,四面墻壁也已呈現出斑駁龜裂的痕跡,供桌上方的天花板還被香熏黑了一大塊……除了遮風擋雨,這個家簡直令人不忍卒睹!什麼是“家徒四壁”,此刻翁靜君真是見識到了。


“你阿嬤在房間裏,卡緊來看啦!”歐巴桑看翁靜君站在門口發呆,急忙拉著她走進供桌旁邊的房間。

狹窄陰暗的房內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勉強容得下兩個人睡,但臟得發亮的被子已經令人分不清原來是什麼顏色。床上躺著一位頭發花白、虛弱不堪的老婆婆。

“阿雪,你孫女回來了啦!”只見歐巴桑大力搖晃著正在沉睡中的老婆婆。

翁靜君見狀,正想制止歐巴桑這麼粗魯地猛搖生病中的老人時,只見床上的人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呆滯了五六秒後,一看見翁靜君,馬上露出驚喜之色。

“阿婷……你回來啦!”虛弱的老婆婆隨即想起身,但似乎孱弱的身體無法配合她的心願,仍僵硬著無法動彈。

“你免起來啦,好好躺著,給你孫女照顧啦!”歐巴桑看不過去地說道,還用手肘推推翁靜君。

翁靜君看著眼前陌生的老人,雖然自己並不是老婆婆的孫女,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忍心說出真實情況?而且,就算她說了,任誰也不會相信這種吊詭之事!

短短幾秒考慮後,她決定,她就先暫時在這照顧老婆婆,等老婆婆身體好了之後,再看下一步要如何做。

“阿嬤。”翁靜君在床邊坐下輕聲問道:“你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病?”

阿嬤跟歐巴桑著實愣了一下,她們似乎不曾見過安凈婷這樣有禮且柔和。

“你啊知道早點帶你阿嬤去看病,她現在就不會這樣嚴重啦!”歐巴桑忍不住責備。

“沒有啦!是我自己不想看醫生的啦。”阿嬤看到孫女這樣好聲好氣跟她說話,她十分高興,趕緊幫孫女辯解。

翁靜君環視四周。生病的老婆婆為什麼會獨自一人,沒有家人在旁照顧?她的兒子女兒呢?

“阿嬤,你生病了,怎麼不去看醫生呢?”翁靜君不解地問。

“偶這是老毛病啦,不用看啦。”阿嬤搖搖頭道。

“錢給你花都不夠了,她哪有錢企看醫生啊!”隔壁的歐巴桑忍不住幫腔。

“好了啦,阿婷回來就好,你不要再罵她了啦。”阿嬤低調地說道。

“你喔!都速太疼孫子了啊,才會給她欺負啦!”歐巴桑抱不平地瞅了翁靜君一眼。“連偶這鄰居都看不下去了,想你養她這麼大,她沒有孝順你,還常常氣你……”

翁靜君聽到歐巴桑又在數落安凈婷,心裏不禁懷疑,安凈婷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難道她就像她外表這般的叛逆?

“好啦,你家不速還有工作要做?你卡係回企啦。”阿嬤阻止歐巴桑再念下去,不想再惹孫女不高興,否則她又要離家好幾星期不見人影了。

“你跟偶來,偶拿東西給你!”歐巴桑朝翁靜君點點頭後便兀自走了出去。

翁靜君心裏正想著事情,沒注意歐巴桑的話。

走了幾步,歐巴桑又轉回來。

“你還站在這裏幹嗎?跟偶來啊!”她皺著眉大聲說道。

最後幹脆直接拖著她往屋外走,走到十幾步外的另一戶人家。

直到跟著她走進去,翁靜君才知道這是歐巴桑的家。原來歐巴桑是安凈婷的鄰居。

歐巴桑端了一大碗稀飯給翁靜君,還不忘叮嚀。

“一定要叫你阿嬤食喔,她年紀這麼大了,你要好好照顧她,不要再給她煩惱了啦,知不知道啊?”歐巴桑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阿爸早死,你那個沒良心的媽媽又跟倫跑了,把你丟給你阿嬤顧,你阿嬤俗在粉口憐啦,這麼老了不能過好日子,還要照顧你這個孫女,你再沒有好好孝順你阿嬤,麼壽喔你!”

聽她劈裏啪啦不停地數落,翁靜君倒是對這位愛罵人的歐巴桑有了另一番見解;這年頭的人情味漸趨淡薄,大家都只會做表面功夫裝客氣,誰也不會真心相待,而歐巴桑雖然兇巴巴,但她卻是嘴硬心軟,充分發揮了遠親不如近鄰的友愛精神。這碗色香味俱全的稀飯,就讓她感受到十足的溫暖!

謝過歐巴桑之後,翁靜君捧著稀飯走回安凈婷的家。

看著家徒四壁的家,翁靜君真無法想像這祖孫兩人,老的老、小的小,到底是靠什麼維生的?難道她們都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走進房間,阿嬤仍睜大著眼盯住房門口,一見她進來,整個人才放鬆了下來,好像怕她會跑掉似的。見到阿嬤的不安全感,翁靜君不禁暗暗嘆息著。

“阿嬤,來吃稀飯了,看起來很好吃喔!”翁靜君微笑坐近床邊,先將阿嬤扶起床,這才捧起碗要喂她吃稀飯。

只見阿嬤突然老淚縱橫,嗚咽哭了起來。

翁靜君一見也慌了手腳,想找面紙,但四處尋找,什麼也找不到,只好拿起自己的袖子幫她拭淚,自己也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

“你好久沒有回家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阿嬤好擔心你啊。”阿嬤自己也邊擦著眼淚邊說道。

面對老婆婆的泣訴,翁靜君也很難過。心想她年紀一大把了,住在這樣環境惡劣的地方,孫女又常不在家,也難怪她會這麼傷心。

“阿嬤,以後有空我會常在家陪你,你不要傷心了。”翁靜君衝動地脫口而出。

“真的?”阿嬤高興得眼睛都發亮了。“你沒有騙阿嬤喔?”

翁靜君點點頭。既然這種靈魂互換的怪事都讓她遇到,她也只能認了,此刻她怎麼忍心丟下這位生病的老人家?何況真正的安凈婷還躺在醫院呢,她就好人做到底先照顧阿嬤一陣子,等阿嬤病好再說吧。

“來吃稀飯吧,先把病養好最重要。”她再度捧起碗要喂阿嬤。

阿嬤淚中帶笑地看著這次回來變得很不一樣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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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紐約的世貿雙子星大廈垮了!

沈橙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如電影般的情節!昨天他人還在紐約家中,沒想到高聳入雲、一直是紐約地標的摩天大樓竟然一夕間成為一堆廢土瓦礫;而那些恐分子的自殺式行為,更是令人震撼到極點!

淩晨兩點,他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裏的新聞轉播,十分關心隨時插播的最新消息。他許多朋友同學都在紐約。

就在此時,手機突然響了。

沈橙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接。

“喂?”

“阿橙?”手機裏傳來欣喜萬分的聲音。“你在哪裏?你沒事吧?”

是姐姐沈藍。

“你放心,我沒事。”他知道姐姐打來的用意。“我也看到新聞了,我已經離開美國到臺灣,我現在人在澎湖。”

“我和你姐夫看到新聞時都嚇壞了,馬上想到你在紐約,但是打家裏電話都沒人接,所以我才趕緊撥你的手機,還好你沒事。”沈藍總算松了一口氣。“怎麼會突然去澎湖?”

“朋友來參加十一月風帆節的比賽,需要會說華語的人,剛好我有空,所以就跟他一起過來了。因為是臨時決定的,所以來不及告訴你跟哥哥。”

“你人在臺灣真是太好了!”沈藍馬上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阿橙,有件事要請你幫忙,裘比不見了!”

“裘比不見了?”沈橙十分驚訝,“裘比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嗎?怎麼會不見了?”

一提到這點,沈藍就很傷心,她把整個始末說了出來。

“我請你姐夫試著找出裘比的下落,但你知道的,一遇到近親的人,他的超能力就發揮不了作用,只能大約感覺到裘比可能在亞洲一帶,但是詳細的地點就不清楚了。”沈藍趕忙解釋著:“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在臺灣刊登廣告,尋找裘比的下落,順便請你在臺灣的朋友及同學留意一下,若有進一步消息再請你通知我。”

“沒問題。反正我來澎湖是純度假,沒有什麼事要忙,這件事我會安排。”

“阿橙,真的謝謝你!你知道裘比對我的意義!”沈藍萬分感激地說。

“你別客氣了。怎麼說我也曾跟裘比同居過一段時間,我會盡力找找看。”沈橙笑道。

“對了,你回臺灣有跟靜君聯絡嗎?”沈藍問道。

沈橙停頓好幾秒後才開口。

“沒。”

“都事隔兩年了,還不能釋懷嗎?”沈藍忍不住問道。她略知當年的情形,但是他選擇逃避的態度讓她很不能理解。

沈橙以沉默作為回答。

“那你自己要多保重。你哥跟家現在正在埃及度蜜月,有事就跟我聯絡。”沈藍聽出弟弟不想多說,她也不再多問。

“知道了。”他淡淡答道。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掛掉電話。

他倏地關掉電視,起身走向視窗,心中波濤起伏著。

剛才沈藍提到的人名,在沈橙平靜的心湖霎時投下一陣漣漪;兩年的刻意空白,在飛入臺灣領空的那一剎那,迅速被往日的快樂記憶填滿!

他知道,自己心中最初的依戀早已被另一個身影所取代,只是,具有異能的自己太不正常,在情緒激動時隨時有狀況發生,這樣的他,怎有能力愛人?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深海,如同他心底也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何時,才會有一座燈塔可以指點他的方向呢?

不想這麼多了,總之明天先聯絡朋友在報上刊登“尋虎”廣告吧,先找裘比要緊。這麼一隻龐大的老虎,如何從遙遠的美國來到亞洲呢?真令人想不透!

花了一整個下午,翁靜君終於將安凈婷的家整個打掃幹凈。

也不是她有潔癖,實在是這地方臟得讓她住不下去,光看到那條黑得發亮的被子,她就全身發麻,更別提要蓋在她身上。可是若她不睡,除了這張床,只有客廳的供桌可以躺平,她又不是要祭拜的豬公,更不可能考慮睡那裏。

所以,她只好自己動手打掃。原本以為花個兩小時就可以搞定,誰知道在清完房間、洗完被子之後,又發現地上很臟,順便掃個地,連客廳幹脆也一起掃了;掃完感覺地上黏黏的,索性找塊抹布來抹地,抹了好幾遍,終於清楚看見一塊一塊的方格磨石子地了;接著又發現供桌裏外都是灰塵和蜘蛛網,她又開始清理……就這麼弄完一樣又是一樣,結果整個家整理下來,足足花了她一整天。等到她累得癱坐在地上時,肚子突然無預警地叫了起來,她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沒有進食。

不用看也知道這個家沒有任何食物,因為打掃廚房時,她已經順便檢查過了,連粒米都沒有!看來安凈婷她們祖孫倆的三餐目前全靠隔壁的歐巴桑救濟。

突然間,沈橙眉頭緊鎖的表情出現在她腦海--

“天哪,你們的冰箱好可怕!竟然沒有任何食物?”

這是沈橙第一天搬來她家時開口的第一句話。

然後他一溜煙人就不見了,後來她才知他是去超市大採購。

橙橙很喜歡做菜,所以他對冰箱的要求很高,一定要塞滿食物,這樣才可以隨時做出想要的菜色。

還記得那時她和橙橙“同居”一起時,她的冰箱永遠是滿的,有各式各樣的蔬菜、水果及零食;細心的橙橙知道她常忙得忘了買東西吃,總在下課後繞去市場補充“貨源”。有時她半夜肚子餓,想吃宵夜,橙橙三兩下就可以變出好幾道菜,每每讓她嘆為觀止。這個時候他又會開始強調冰箱裏裝滿食物的重要性。

如果讓他看到此刻這裏的情景,肯定又是皺緊了眉頭,說不定還會跑去買一臺大冰箱來裝滿食物咧!

一想到那幅畫面,翁靜君就不禁浮上微笑。她還真沒見過哪個男生像橙橙這樣重視食物,而他的手藝也是她吃過最棒的--那是她獨居在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被照顧的感覺真好,雖然他足足小了她六歲……

六歲呀,這樣的差距讓她根本不敢對他有絲毫非分之想,何況他喜歡的還是自己的好友。要不是托家的福,他又怎會搬來跟她同住,讓她享受到這種福利?

當年他匆忙離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留下一張紙條說要回美國念書,讓她連當面和他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他在美國過得好嗎?感情上有了新的出口嗎?曾……想她嗎?

翁靜君憶起過往,鼻頭忍不住一陣酸。她努力仰起臉,好讓思念的淚水不會溢出。

說好了,這是一段沒有出路的單戀,也不可以有任何的眷戀,自己不是已經安然度過了好長一段沒有他的日子了嗎?

拍拍眼皮,她告訴自己該停止再去想起那段過往的點滴了,此刻應該想想眼前要怎樣填飽肚子才是!

怎麼辦?她已經餓到沒力了,哪裏還可以找到吃的?翻遍安凈婷身上的口袋,該死的連一塊錢也沒!就在她窮盡腦力之際,門外傳來一陣陣狗叫聲,而且愈叫愈大聲。

“吵死了!你們這些野狗!再吵就把你們捉來紅燒!”她煩躁得破口大罵,突然一絲念頭鑽進她的腦袋--紅燒?

天哪!她竟然餓到要吃人類最忠實的朋友?翁靜君忍不住敲敲自己的頭,怎麼可以餓到連人格都失去了呢?

她突然想到電視偶像劇《貧窮貴公子》裏的一隻狗就叫“紅燒肉”,據說男主角太郎養它本來就是準備在他沒飯可吃時拿來當緊急食物的。

當門外的狗叫聲愈來愈狂時,她真的生氣了,一躍起身進廚房拿了把菜刀,她決定找那只叫得最狂的狗開刀!

就在她循聲走近狗群時,發現狗叫聲仍不斷,而且這些狗全有志一同地對著同一個方向狂吠,似乎那兒出現了什麼異物似的。

翁靜君大著膽子走了過去,當她看見垃圾堆旁出現一隻龐然大物時,以為是只大山貓,走近一細看,她差點沒嚇得昏倒!那是一隻……大老虎耶!

下一秒她拔腿就跑。不得了!老虎竟然跑下山來了!這種鄉下地方還真可怕,什麼怪事都會有!她跑到最近的一戶人家,也就是歐巴桑的家。不過她敲門敲到手都快斷了,居然沒人應門。

大白天怎麼沒人在家呢?翁靜君氣喘如牛地張望四周,除了一望無際的沙灘和一大片灌木樣外,這附近一戶人家也沒了。

糟了!連個幫手也沒,那她……她不就註定要命喪虎口了?雖然這是別人的身體,但到時沒有以“身”易“身”,別人不肯還她身體怎麼辦?

一想到此,翁靜君咽了咽口水,頓時變得勇敢起來。她得好好保護自己才行!

抄起墻邊一根截斷的樹幹,她決定自力就濟。

再度走近狗吠處,那只老虎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翁靜君悄悄繞著它周圍打量著。

仔細一看,這只老虎全身上下都受了傷,到處可見斑駁卻幹涸的血跡,老虎身上的毛發也都臟兮兮的,而且,這只老虎瘦骨嶙峋的,乍看之下,還真看不出是只老虎咧。難怪她第一次看到,會以為是只山貓!

怪了,它怎麼一動也不動?十幾只狗這麼狂吠,怕是連死人都要被吵醒了,它竟是沒個動靜,該不會已經革屁了吧?

仗著十幾只狗在她前面,心想老虎要吃也不會先吃她的。翁靜君撿起地上的石頭,十分準確地朝老虎身上丟,然後反身拔腿就往幾公尺外的大樹後躲起來;好一會兒,老虎仍不見動靜,翁靜君又撿起石頭再丟一次,就這樣反復丟了好幾次,老虎依舊沒有反應。

咦,老虎肉可不可以吃啊?如果能吃,那今晚就有老虎肉可以吃了!雖然她不知道這老虎肉要怎麼料理,但,有得吃就好!

於是她大著膽子走近老虎旁邊蹲了下來,近看之下,才發現老虎身上的傷口真是可觀!一定是因為傷口過於嚴重而致死吧,翁靜君看了也不禁搖頭,但身後的狗仍叫個不停。

“吵死了!再吵我真拿你們燉成狗肉湯喔!”她舉起樹幹對那些狗比劃一下。這些狗總算識相,一個個夾著尾巴無趣地跑了。

要怎樣將這只老虎扛回去呢?她得叫歐巴桑來幫她,不然她連雞都沒斬過,更別提這只龐大的老虎了。

“你就安心升天吧,別在人間繼續受苦呀!阿彌陀佛。”

當她正念念有詞地超渡它時,老虎的眼睛突然睜開,一看見她就奮力向前撲,將翁靜君整個人撲倒在地。

翁靜君嚇得魂飛魄散,一時腿軟,竟然連跑都跑不動!

接著,老虎竟然拼命舔她的臉!

這……這該不會是它吃人前的習慣吧?翁靜君心想這下完了,吃虎不成反被虎吃,天下恐怕只有她這號白癡了!沒轍之下,她只好閉上眼乖乖準備等死。

但是等了好久,沒有預期中被撕裂的痛苦,反而臉上被這只老虎舔得好癢。

她終於受不了滿臉的口水,睜開眼睛偷瞄,結果發現這只老虎臉上一點也沒有要吃人的恐怖表情;相反地,看起來像是遇到熟人一般的欣喜。

她有沒有看錯?

猶豫幾秒,她大著膽子推了推老虎。

“你不要再舔我了啦,很癢耶!”翁靜君大聲抗議道。

老虎像是聽得懂人話似的,真的馬上就停了下來,但也隨即癱軟下來,像是力氣用盡了一般。

翁靜君拼命使力,才終於推開身上的老虎,爬了出來。

她驚魂甫定地瞪著眼前這只龐大的猛獸,感覺真是不可思議,它一點也不像印象中的老虎那般兇猛可怕,難道是因為它受傷的關係嗎?

就在這一剎那,翁靜君突然看見老虎雜亂骯臟的毛發裏有個項圈,她隨即蹲下來仔細察看;那是一條頸鏈,被長長的毛發蓋住,不仔細看還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頸鏈上係著一塊長約五公分寬約三公分的銀白色吊牌,上面的字已被磨得有些看不清楚,她端詳好久,才勉強看出那是英文的縮寫--C.B.

原來這是有人豢養的老虎,難怪她感覺不出它有絲毫的兇猛氣息。

顯然這只老虎沒死,而且它還可能是別人的“寵物”,她當然不可能把它拿來當晚餐。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夜色漸臨,有一群人卻渾然不覺,他們全都蹲在樹邊,正瞪大了眼仔細瞧著門口那只龐然大物,他們驚愕的嘴大得可以塞下一顆芭樂!

“偶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看過老虎粗菜哩。”歐巴桑在一旁嘖嘖稱奇。

“偶也速啊!真奇怪啊!”另一位賣水果的歐吉桑也跟著附和。

阿嬤也跟其他鄰居一樣猛搖著頭,嘴裏不停地驚嘆,像是開了眼界。

只見那只老虎像是許久未進食,正低著頭大啖食物,詭異的是,讓它吃得興高採烈的食物不是哪個動物身上的肉,而是一把一把的蔬菜及瓜果。

瞧!它現在又轉而猛啃著西瓜,吃得滿嘴的紅色西瓜汁液,不曉得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它生吃了哪只動物呢!

“老虎也有吃素的啊,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翁靜君感嘆地說道。

她下午在垃圾堆裏撿到這只老虎後,就死推活拉地把它拖回家門,簡單為它上過藥之後,看它餓得發昏無力的眼,跟自己的慘狀實在沒兩樣,她正想著要怎麼去找食物時,歐巴桑正好提了兩袋東西走過來。

“那速啥米啊?”待歐巴桑看清楚是一隻老虎後,嚇得甩了手上的東西就跑到樹幹後躲起來,嘴裏還不停大喊:“哎喲!麼壽喔!卡緊來救人喔!”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奄奄一息的老虎突然像睡醒的猛獅,迅速一起身就往歐巴桑躲藏的地方走了過去。

翁靜君一見大吃一驚,她快步跑過去擋在歐巴桑前面。

“不可以!你不可吃她!她對我很好哪!”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對著愈來愈靠近的老虎大喊。老虎沒有理會,仍繼續向前,翁靜君登時傻眼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就在此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這只老虎竟然在樹前停了下來。它彎身俯向那兩包被甩在地上的塑膠袋,然後低頭在袋子裏嗅了嗅,最後只見它一張口咬住某樣食物,然後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翁靜君和歐巴桑定睛一看,不禁面面相覷!

老虎吃的竟然是一顆蘋果!它不挑袋子裏面的豬肉,竟然吃水果?

兩人就蹲在樹旁,瞪大了眼瞧著這只怪老虎。不久,阿嬤咳嗽著走了出來,原本看到一隻大老虎也嚇壞了,可是看到兩人不怕死地蹲在老虎旁不知在看啥,也跟著瞧過去,這一看,也大吃一驚地跟著蹲下來看。沒多久,賣水果的歐吉桑推著車子過來叫賣,一看到三人蹲在一隻大老虎的旁邊,恐懼終究抵不過好奇,也跟著走過去看,這一瞧,也嘖嘖稱奇地蹲在她們旁邊看這難得一見的奇景。

直到老虎吃完了袋子裏的水果,它開始忙著吃蔬菜,只見它咬了一口高麗芬,然後很快地吐了出來,看樣子不合它胃口,然後又翻找其他蔬菜,但怎麼找,就是不挑裏頭的肉類。

在它尋遍袋裏的食物,似乎沒得好吃之後,它抬頭看了看圍在它四周的這一群人,一臉的無辜。

“偶看它應該速沒粗飽,你再拿水果來啦!”歐巴桑用手肘推了推認識十幾年的賣水果歐吉桑。歐吉桑呆了一呆,隨即起身跑到推車上挑了樣水果來。

“你怎麼拿西瓜?叫它要怎麼粗啦!”歐巴桑不客氣地念道。

歐吉桑搔了搔頭。這是他想到比較大的水果,可以夠老虎吃飽。他正想著要換什麼水果時,只見老虎抬起腳掌,一個大掌便往西瓜踩下去,西瓜應聲破裂,它又低頭繼續吃。

“它愛粗偶的西瓜啦!”歐吉桑頗為得意地笑道。

他們看得又大為驚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這樣,這只吃素又溫馴的老虎成了翁靜君家中的新成員。

為了養活她的新家人阿嬤及“水果妹”這是她暫時為愛吃水果的老虎取的名字,她必須找一份工作。

靠著介紹,翁靜君找到一份泡沫紅茶店的小妹,因為“安凈婷”未滿十八歲,所以薪水很低,不過,聊勝於無!因為她總不能一直靠著歐巴桑的救濟,而且阿嬤的身體很差,一定要去看醫生;再加上“翁靜君”的身體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雖然靠著旅遊的意外保險費及業者支付的一筆賠償金,暫時還可以在醫院療養,但她不知道這還能撐多久,所以她必須要有收入來源。

沒錢,不能吃飯;沒錢,不能看病;沒錢,她甚至不能回臺灣。她身上的財產加起來還不到五百元--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嘗到了貧窮的滋味,她的家境還算小康,從小到大,她從來也沒有為錢傷過腦筋。求學時,她的爸媽總是給足她專用錢,讓她自由使用;畢業後出社會工作,她也不需要拿錢回家。即使她爸媽後來決定移民澳洲安享晚年,也不常跟她要錢,甚至還留了一筆錢給她,以備她不時之需時用。

而如今,她得為每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傷腦筋,還要張羅著照顧一老--阿嬤、一小--水果妹,跟以前單身的自己比起來,責任好重,也不自由許多。

如果這一切是天意,上天給她的是恩澤,還是懲罰呢?她不知道。

現在她每天要花一小時以上坐公車到位於馬公市區裏學校附近的泡沫紅茶店,工作七個小時後,然後趕去醫院去瞧瞧自己本質的恢復狀況,接著再買菜回家做飯;安頓好一老一小後,她洗個澡就上床睡覺,隔天早上又起來打工,日子就在這種單調下日復一日。

泡沫紅茶店平常就靠學生光顧,所以生意還算不錯,而翁靜君也漸漸適應小妹的工作,還有等公車。

澎湖的交通真是不方便,她今天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公車,而且更絕的是一路上只有她這一位乘客,簡直像直達車呢。翁靜君一邊衝泡綠茶一邊搖頭。

“美眉,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耶!”三個穿著風林高中制服的學生,站在櫃臺前說話。翁靜君呆看著他們好幾秒之後,才明白他們正在跟自己說話。

“什麼時候下班?跟我們一起去玩玩吧?”一位高瘦的男同學盯著她說道。

呻!這種小毛頭也來跟她搭訕,有沒有搞錯啊……慢著!翁靜君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正是十七歲的外表,這群十七八的小男生會來搭訕也是正常的。

“不好意思,我很忙耶。”翁靜君擺出微笑的臉。得罪客人也等於跟自己的工作過不去,她現在可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下了班就不忙啦,跟我們去兜兜風吧,怎樣?”高瘦的男學生又說道。

“可是我回家還要忙著煮飯、洗衣服,我阿嬤生病也需要人照顧,所以真的沒空。”她繼續一貫禮貌地微笑。

另一位矮胖的男生馬上變了臉。

“你少擺譜了!像你這種樣子肯定不是什麼乖乖女生,少在那兒裝清純了!”

翁靜君只是精冷地瞧了他一眼,不發一語地繼續洗盤子。

“啐!你瞄我是什麼意思?”矮胖男生不爽地低哼一聲。

“你不是叫我不要裝清純嗎?那我就裝老成給你看啊!”翁靜君故意一臉無辜地說道。

一席話讓矮胖男生一下子啞口無言,卻讓旁邊兩個男生笑了出來。

“夠猛哦!我就喜歡你這一型的!”高瘦的男學生擺明著一臉的欣賞之色。“我叫李銓,你讓不讓我追啊?”

她抬起臉看看眼前這小男生,不夠俊,但長相頗有個性,而且說話還真直,要追女生一點也不扭捏。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直來直往嗎?

“你追女生一向這麼直接嗎?”她望向他。

“快、狠、準,是我的特色!”李銓笑得極為自信。“但是我追女生也是很挑的哦!不夠正點、身材不辣、沒有個性,我就謝謝再聯絡啦!”

“哦?”言下之意,就是她夠正點、夠辣、夠有個性嘍?她應該為她的新皮囊得到讚美而感到高興嗎?

“怎樣?交換一下手機號碼吧,你是中華電信,還是臺灣大哥大?”他馬上拿出最新款的銀色手機,準備將她的號碼輸入電話簿。

“你家有錢嗎?有錢我會考慮。”她微微一笑,這麼拜金可以嚇跑他吧?

“有錢?”另一個斯文的男生開口:“你不知道他是誰嗎?澎湖最大的飯店就是他家開的,你說他家有沒有錢?”

乖乖!臺灣真的有錢到淹腳目嗎?隨便也讓她碰見個有錢人!

“停在店門口外面那臺BMW就是我爸買給我的。”男孩一臉得意地看她:“怎樣?我還夠格嗎?”翁靜君順著他的話看向店外,那兒的確大剌剌地停了一臺閃亮的BMW,銀色的光芒在陽光下十分耀眼。她正要收回視線時,一個男人的身影正與閃亮的BMW擦身而過--

咦?那不是……

丟下盤子,翁靜君快速從櫃臺奔出去,一跑出店外,男人已經走了一段距離,想也沒想,她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向前,一把抓住男人的襯衫叫住他。

“喂,等一等!”

男人驚訝地轉過身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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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8: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真的是沈橙!

夢回千百次的人就這麼出現眼前,翁靜君的眼淚瞬間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在陌生的鄉鎮,乍然見到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對著自己掉淚,沈橙的驚訝難以筆墨形容。

“呃……小妹妹,發生什麼事嗎?”他俯低身子關心地問。

再次聽見他熟悉溫柔的嗓音,翁靜君的淚掉得更兇,她不知道該怎樣停止心底這種強烈的悲喜交錯。她心愛的橙橙就近在眼前哪!

沈橙見狀,只能手足無措地瞧著她,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泡沫紅茶店外站著那三個男學生。

“原來她不喜歡我們這種小毛頭啦,李銓,我看你死心吧。”矮胖男生拍拍他的肩膀譏笑道。

“不用你管啦!”李銓一臉鐵青地揮開朋友的手。第一次主動泡美眉吃癟,而且還是被這麼無禮的拒絕!要是傳出去,他豈不丟臉?

他轉身走向車子打開車門,也不等他兩位朋友上車就呼嘯離去,留下兩位灰頭土臉的男孩愣在當場。

“哇靠!他也太不夠義氣了吧,居然把我們丟在這裏?”斯文的男同學皺緊眉頭,想到他家離這裏有好幾公裏遠就一個頭兩個大。

“媽的!都是她害的!”矮胖男生這一口氣咽不下去,非要找人出不可。他氣忿地走向翁靜君:“你這賤女人,你把我朋友當什麼啊?竟然當面給我朋友難堪,你也太了吧!”

矮胖男生一上前就口出三字經罵個不休。

稍微恢復平靜的翁靜君正在想著要怎樣圓這種尷尬場面時,這矮胖男生出現得正是時候,她隨即躲在沈橙身後,假裝是被惡勢力逼迫才向他求援。

果真,沈橙馬上正義地擋在她身前。

“有事好好說,何必這樣罵人?”他一七八的身高站在矮胖男生面前,還頗有一些分量。

“罵人?我還想打人咧!”矮胖男生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飛了過去。

但他的拳頭在靠近沈橙時,突然一顆如雞蛋般大小的石頭硬生生飛了過來砸中他的拳頭,痛得他立刻齜牙咧嘴。矮胖男生忍痛一看,五指關節處已霎時變得又紅又腫。

“隨便就動手打人,你也太衝動了吧?”他搖搖頭說道。

“你……你是什麼鬼東西!”矮胖男生額頭立刻冒出許多冷汗。怎會無緣無故飛出一顆石頭,而且還剛好砸中他的拳頭?這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別再濫用暴力了!”沈橙眼神帶著警告之意。

矮胖男生一轉身跑開好幾公尺遠之後才撂下狠話“你有種別走!等我!”說完就跟另一位男同學快速離開。

“應該沒事了,你趕快回家吧。”沈橙轉身溫和地對翁靜君說道。

站在他身後的翁靜君根本沒看出異狀,而此刻她正緊盯著他。

他沒變多少,依舊斯文,說話仍是慢條斯理的。兩年的時光,讓他更顯成熟,更有男人味了……“小妹妹,你還好嗎?”他困惑地看著她。為什麼她用這種眼光瞧他?倣佛認識他似的。

翁靜君隨即回到現實裏。他陌生的眼光讓她很難受,但她也明白,此刻的她是個只有十七歲、名叫安凈婷的小女生啊!

“我很好,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呃,我請你喝杯綠茶作為答謝?”她力持鎮定地看著他。

“不必這麼客氣,我還有事……”

“一杯綠茶而已,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真的!”她拉住他的袖子,不願就這麼放開他。

“真的不必……”

“你不讓我答謝你,我會一直不安心的!”她仍緊抓住他不放手。“喝一杯再走,好不好?”

面對小妹妹的渴求眼神,他只好答應。

回到店裏,老闆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她趕緊過去道歉,說明自己遇到熟人,老闆看了看沈橙一眼,感覺他不像是不良分子,也就不再跟她計較。

翁靜君一邊衝泡綠茶一邊想著等會要跟他說什麼。看著他就坐在那裏,離她好近好近,她心底有股又酸又甜的滋味。

“這是我最喜歡也最拿手的百香綠茶,喝喝看。”翁靜君趁著客人較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沈橙出神地望著那杯金黃色的百香綠茶。那曾是君君最愛喝的飲料啊!她總要求甜一點,而他總會阻止她。

記得有一回他們在一家飲料店喝飲料時--

“君君,別喝這麼甜。這樣不但會發胖,還容易蛀牙,我覺得你加半糖就可以了。”他這樣勸她。“才不要!百香綠茶就是要甜甜酸酸的才好喝,不甜就不夠味了,那回去喝白開水豈不更好?”她反駁道。

“好呀,喝白開水最健康了。”他拉著她往回走。“回去吧,我們別喝這種垃圾飲料。”

“白開水淡而無味,難喝死了!臭橙橙!要我喝這種無味的水,我寧可早死算了,人生活得這麼辛苦幹嗎!”她賭氣地站在原地不走。

他看著她,最後嘆了一口氣,像哄小孩一樣好聲好氣地說道:“有時候淡而無味也是一種雋永的原味。白開水不好喝,但它不會造成你身體的負擔,而且喝習慣就好了。有健康的身體,才可以完成許多人生的夢想俄!”

“我的人生沒什麼夢想,過一天是一天嘍。”她似真似假地說。

他一聽,馬上用很認真嚴肅的表情看她。

“胡說!難道你不想找個人好好愛你,然後生幾個小孩,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嗎?”

“我怕沒那種福氣。”她黯淡地回道。

“又亂說了!君君是這麼好的女孩,個性直爽沒心機,又愛幫助人,像你這樣善良的好女孩,一定會有好男人發現你的好進而愛上你……”

“那……橙橙也是好男人嗎?”她抬起眼瞅著他,悄聲問道。

“我當然是--”

他這句話回得快,但說到一半便直愣愣地盯著她瞧,再也沒有把話說完。

那天,氣氛很尷尬,兩人一路各懷心事地走回家,沒人再提起那個話題。

眼前的百香綠茶讓沈橙再度想起那天翁靜君失落的表情。但他並非故意如此,因為他也正為自己心裏的波濤洶湧而驚訝不已,根本無暇顧及她。

他怎有資格愛她?

“對不起,我不喝百香綠茶。謝謝你的招待。”他淡淡地起了身準備離去。

翁靜君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直到他快走出紅茶店,這才起身追了過去。

“等一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拉住他的衣袖,故意找藉口攀談。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原想拒絕,繼之一想,對這小女孩不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吧,說與不說並不會改變什麼。

“我姓沈,叫沈橙。”他頓一下,接著解釋道:“一個王加一個月亮的月,柳橙的橙。”

“沈橙。”她輕聲地覆述一遍這個她千思萬念、令她喜也令她憂的名字,然後投給他一抹溫柔的笑容。“我叫安凈婷,安全的安,幹凈的凈,涼亭的亭左邊再加一個女字。很高興認識你。”

沈橙回以禮貌一笑。“謝謝。我有事先走一步。”

“你住哪兒呢?改天我請你吃飯?”她仍未放手。

沈橙頗為驚訝地看著這位陌生女孩十分主動。

“我和朋友一起,不必麻煩了。”他客氣地說道。

“一點也不麻煩!可以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呀。”她不死心地說道。

“剛才只是舉手之勞,你真的不需要這樣容氣。”他現在無心與女孩有任何糾葛,尤其是年輕女孩。

他的執意拒絕,讓翁靜君非常泄氣。如果他就這樣離去,她怕,這輩子,她是再也見不到他了!才這麼想著,她的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沈橙見狀,心裏嘆了口氣。一見到女孩子哭,他就無法硬下心腸。

抬頭看了眼泡沫紅茶的招牌。“明天中午我會來這裏吃飯。”

翁靜君這才破涕為笑,她笑著點點頭。

“那我等你!”她淚眼帶笑地直瞅著他。

“好!”他朝她頷首,便走了出去。

翁靜君也不顧忌地跑出店門外,直到目送他的背影俏失在街角,這才帶著一臉滿足笑容地踱回店裏。

現在的她比他足足小了六歲,這是不是上天送給她一個圓夢的機會?

以前,她常想,如果她比他小,可以不用顧慮年齡的差距,那她一定要勇於向他示愛,而現在,老天不就給了她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嗎?

雖然這只是一個暫時的身體,但是,不趁此時親近他,等她換回自己的身體後,她恐伯再也沒有這種勇氣了……

除了橘紅色的那頭頭發,這女孩長得還算挺漂亮有形的。翁靜君看著鏡中的安凈婷客觀評論著。

自從進駐安凈婷的身體之後,這是翁靜君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端詳這副軀體。之前也許是心理上還沒準備好,她一直不願意面對這具陌生人的臉孔和身體,甚至連洗澡她都是閉起眼睛洗戰鬥澡似的,快速衝洗幹凈就出來,一刻也不敢多待,就怕看見別人的身體,感覺亂尷尬的。

與這具身體相伴了兩個多星期,也逐漸熟悉這身體的一切,安凈婷的身材較嬌小,約一五八左右,她自己則有一六五,所以自己現在看別人,都覺得自己矮人一截,感覺還真是奇怪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天她要好好把握跟橙橙在一起的機會,她的思念已經滿溢,再沒有一個出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微笑走下去。

時間過得好慢,一個早上她不停地看著墻上的鐘像是烏龜慢爬似的,一分一秒走得特別的慢。唉,他何時才會出現呢?

到了十二點,她終於忍不住跑出店外張望,她往遠處望了好久,怎麼也沒看到他的影子,她頹喪地走回店裏;隔了沒多久,她又跑出來看。就這樣來來回回、進進出出,老闆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走來走去?走得我頭都暈了說!”老闆不悅地喊道。

翁靜君這才乖乖地回到櫃臺裏耐心等待,但仍引頸望著店門口。

他會不會不來了?

不會的!自認還頗瞭解沈橙的翁靜君,馬上否定這種想法。她知道他一旦答應一件事,一定會做到。只是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一點,卻沒看到他的人影,教她怎能不心慌意亂?

兩點整,沈橙終於慢吞吞地出現在店門口,欣喜若狂的翁靜君,刻意力持鎮定,然後帶著一臉平靜笑容走向他。

“睡過頭了喔?想要吃什麼?早餐中餐一起解決?”

沈橙一聽,略帶尷尬地看向翁靜君說道:“是呀,昨晚的飯店房間好像有跳蚤,搞得我全身發癢,一個晚上都睡不好。後來終於受不了要求換房間,結果搞到淩晨快五點我才睡著,所以早上就起遲了。”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你能來就好。”她不在意地搖搖頭。見到他,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快點餐吧,我知道你挨不了餓的!”

他略顯驚訝地抬頭看她。她怎麼知道?

“男人通常肚子一空,腦袋也跟著空了,所以要吃飽才能做事。”她笑了笑,輕松地解除了他的疑慮。

速食來了之後,她先讓他飽餐一頓,等他快吃完時,才上前遞上一杯水果茶,然後在他對面坐下。

“你來這裏度假嗎?”她找話題開始跟他聊天。

“我陪朋友來參加風帆節……”他抹了抹嘴,簡單回道。

“風帆節?”她疑問道。“那不都是外國人在玩的休閒活動嗎?”

“沒錯。我的朋友都是外國人。”他看她一眼。“我從美國來的。”

“你是ABC嗎?不像呀,你國語講得很好呢!”她故作驚訝。

他略沉吟。“那是因為我以前有位臺灣的朋友會糾正我的國語。”

翁靜君頓時眼眶一熱,她知道他說的是她!這是不是表示……他並沒有忘記她?

她正想再追問下去時,外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接著就見一群人帶著家夥衝了進來。

“找到了!就是裏面那個男人,給我扁他!”帶頭的正是昨天那個矮胖的男生,今天他帶了六個個頭高壯的年輕男生,每個手臂及腿上都是刺青,一看即知都是混幫派的小混混。

老闆一見,馬上嚇得躲進廚房裏去撥一一○報警。而店內兩桌客人也隨即識時務地趕緊走人,沒人敢惹這群兇狠的角色。

六個人拿著球棒慢慢接近沈橙。

“請你們別在這鬧事,我們已經報警了,員警很快就來了!”翁靜君立刻出面護住沈橙。

六個人似有忌憚地看向矮胖男生。

“扁完人,我們立刻走!還等什麼!”矮胖男生狠聲下著命令。

六個人一聽不再遲疑,走向前揮起球棒就往沈橙重重揮下去,站在沈橙前方的翁靜君閃避不及,只能抱著頭緊閉上雙眼;而說時遲、那時快,沈橙以快如閃電的速度將她迅速抱進自己懷裏,雙手緊緊護住她。

預期應該要有一場血腥暴力的畫面,但並沒有。

那些粗大的球捧在揮向沈橙的頭頂上方三公分,立刻被另一股更強勁的力量彈了回去,倣佛觸及到電網一般,每個人握球棒的手立刻又麻又痛,手臂完全舉不起來,六個人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只能跪在地上哀號。

矮胖男生在一旁看了,又驚又懼,正猶豫要再攻擊還是退下去之際,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聲。

“快走!條子來了!”矮胖男生趕緊大叫道。

“媽的!站不起來啦!”其中一位混混氣得大罵道。而其他人也差不多,剛才那一擊,震得他們全身酸麻,連站都有困難,更遑論走出去。

“這--”矮胖男生瞧瞧愈來愈接近的警車,又看看地上那群哀號的兄弟,猶豫了會,最後他還是決定顧全自己,腳底抹油快速逃離現場。

員警來了之後,沈橙冷靜地走向警員。他告訴員警他們正準備出去練球。

“是嗎?怎麼有人報警說這裏在打群架?”警員不以為然地看著躺在地上那群小混混,對他的說詞頗為質疑。

“可能是鄰居誤會了,他們一看到這麼多人拿著球棒進來,就以為要打架,其實不是這麼回事的。”沈橙仍一派輕松狀。“你別看他們身上有刺青,他們可都是好孩子,今天我們約好要去打棒球,還有幾個人沒到,所以我先教他們做軟身操,結果太久沒運動,一個個都練得爬不起來呢!”

聽他這麼一說,警員一看,幾個人果真坐在地上爬不起來,桌椅也沒有淩亂的跡象,好像他所言不假。既然沒事,自己也不必硬拗出事情來。

“原來只是虛驚一場。以後練球到戶外去集合,不要引起鄰居恐慌。”警員仍是念了幾句後才收隊離去。

待他們走後,一直忍住所有疑問的翁靜君這才開口:“到底怎麼回事啊?他們為什麼一個個都倒在地上呢?”

似乎是一瞬間的事,而她在他懷裏聽著他的平穩心跳還沒過癮時,事情就結束了,好可惜啊!沈橙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只見他走向那些小混混蹲下。

“很抱歉了,你們的不舒服可能還要持續好一會兒。”他客氣地道著歉。

這種舉動反倒教這群在道上混的兄弟相當慚愧,因為剛才他原本可以讓員警將他們一群人帶回警局,但是他沒有,還幫他們說話,說他們都是好孩子!

已經有多久沒人這樣看待他們了?誰不是把他們當病菌一樣,離得愈遠愈好的?有兩個小混混還因此紅了眼眶。

“這位先生,謝謝你沒把我們交給員警,像你這樣有義氣的人,如果你不嫌棄,你這個朋友我們交定了!我叫小龍,以後如果你有什麼需要,請盡管告訴我們,我們拼了命也一定要辦到!”其中一位臂上刺著一條龍的小混混說道。

其他小混混一聽,也連忙點頭。

“各位不必這麼客氣。我只是認為,如果永遠以暴制暴,殺戮是不會有停止的一天。若能以和平收場,皆大歡喜豈不更好?”沈橙不禁想到現今美國堅持報復恐怖分子的聲浪節節升高,而且似乎變成了全國上下一致的共識,只是這樣一來,會不會讓第三次世界大戰提前引爆呢?

“胖仔要怎麼處理?他不顧道義就這樣把我們丟下,不狠狠修理他一頓實在太不甘心!”另一位小混混忍不住開口。

“說的對!非海扁他一頓不可!”全數的人無異議通過對胖仔進行報復。

“這是我們混這行的規矩!”小龍解釋道:“如果他不義在先,我們沒有懲罰他就輕易了事,那以後我們怎麼在道上混?每個人不都可以隨便就出賣我們?”

“我還是不讚成,但既然是你們的規矩,我也不便幹涉。”沈橙也只能這麼說。

送走了那群小混混後,翁靜君一直以研究的眼神盯著沈橙看,到最後,沈橙終於受不了開口。

“你幹嗎用這種怪異眼神盯著我?”他也說不上來什麼原因,這個小女孩的眼神竟讓他有種熟悉感,讓他胸口不由得悶悶怪怪的。

“我發現我居然一點也不瞭解你!”她口氣也悶悶的。剛才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但是他完全不透露任何口風,讓她被蒙在鼓裏。想到自己還跟他同居兩年,竟然這麼不瞭解他,想來就慪啊!

沈橙聞言不覺好笑。

“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不瞭解我是很正常的,就像我也不瞭解你一樣。”

“就算認識很久也不一定會真正瞭解啊!”翁靜君嘟著嘴喃喃道。

“我下星期就回美國了。”他明白說道。

“你不會再來了嗎?”她仰著臉期待地看他。

他略沉吟。“不一定。若沒空,我可能就不陪我朋友來比賽了。”

“我說的不只是澎湖,臺灣呢?你會再來臺灣嗎?”

“我家人、好朋友都在國外,機會不大吧。”他含蓄地拒絕了她。

翁靜君聞言,頓覺好心酸。難道她不再算是他的好朋友嗎?

“你在臺灣都沒有任何一個好朋友嗎?”她故意追問。“你之前不是說過你的國語是一位臺灣朋友教你的,那位臺灣朋友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他靜默了,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

她緊盯著他的面容,心中的疑惑猛然醒了!她想問他,究竟她做了什麼讓他全盤否定了她,不再把她當好朋友?甚至是不告而別地離去!她好想問,但,怕知道答案後會讓她痛苦難堪,連剩下的美好記憶都要變質了,而那些回憶是惟一讓她快樂的泉源哪!

“我要走了。”他突然起身,明顯表示不想再聊下去。

“你還會來找我嗎?”她滿懷希望,還是渴望看到他。

他低著頭,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再說吧。”

“你總是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嗎?”他似乎又回到當初被朱家拒絕的那個年輕男孩,冷漠而自閉。難道這兩年發生了什麼事嗎?翁靜君揣測著。

沈橙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心中盤算著要怎麼說才不傷人。

“你多大了?”

“十七歲了!”她很快回答。

“十七歲?”他愕然地叫道:“天!你還未成年!”

“未成年又如何?”她不解他為何要如此驚訝。

“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小妹妹,而且你還未成年,我希望你不要想太多,懂嗎?”他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

原來,他已經感受到她的愛意,才會這麼說!

原以為年紀小一點,會有機會與他相愛一場,沒想到結果一樣。他仍是不可能愛她!為什麼與他的相逢,不是太晚就是太早?這一生,他們倆是不是已經註定有緣無分?翁靜君黯然垂下頭。

看到她一臉失落的表情,他只能沉默。

“你還會在澎湖待多久呢?”她很快打起精神問道。如果有緣無分,那就珍惜當下的緣分吧,能看他多久是多久,否則,再見不知何年何月!

“大約一個星期左右,看我朋友的行程吧。”他盤算著時間。昨天他去登了報,看看最近這幾天會不會有裘比的消息。

翁靜君轉了轉腦筋。

“你的朋友是去‘觀音亭’參加比賽嗎?”她不著痕跡地問。

他不疑有它。“許多風帆好手都齊聚在那裏,改天你有空也可以來看看比賽。”

“好啊!我有空一定去找你……們!”她很快說道,為自己又找到一個藉口見他而高興不已。

“那就這樣,我有事要先走了。”他客氣地說。

翁靜君依依不捨地一直目送他到見不到人影為止,心中的眷戀仍深。

“凈婷,原來你比較喜歡年紀大的成熟男人哦?”在一旁已經偷偷觀察很久、自覺也是成熟男人的老闆,終於忍不住跟了出來,一臉自喜地說道。

“我喜歡成熟的男人,可沒喜歡年紀大的!”翁靜君不以為然回道。

“哪有什麼分別?”老闆不解問。

翁靜君轉過臉看他,表情正經。

“成熟是指思想成熟,但體格年輕健康的!頭發太少,或者有中年小腹就屬於年紀大嘍!”她說完後俏悄掃了眼老闆全身上下,然後趕緊走回店裏。

站在門口的老闆不由得摸摸自己頭上的地中海,又低下頭望望自己的啤酒肚,臉上不禁出現好幾條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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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傃陽高照,海風也狂烈,今天是個適合出帆的好日子。

當然也是翁靜君去找沈橙的好時機。

翻遍了安凈婷的衣櫃,正常的衣服沒幾件,不是低胸,就是露這裏、露那裏的,似乎要竭盡所能吸引眾人目光。看來安凈婷比她想像中更狂野!

最後,她只能挑到一件比較保守的桃紅色低胸上衣,再配上一條在屁股下方及膝蓋故意破了個小洞的時髦牛仔褲!

這條牛仔褲是她惟一的最好選擇!因為衣櫃裏清一色幾乎是迷你裙,不然就是讓人眼花繚亂的花色喇叭褲,像澎湖這種一年四季海風都狂吹的地方,穿迷你裙無異是要免費讓別人的眼睛吃霜淇淋嘛,打死她也不做這種花癡事!但要她穿那種很“俗”的花花喇叭褲,她寧願穿這種破破牛仔褲。

唉,她不願批評安凈婷的品味,但,一走個路就會露出臀部,她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理由會買下這條可怕的褲子。不過她可不想再多花錢在衣服上,所以她綁了件上衣在腰際,起碼蓋住了臀部,如此一來,走路不會感覺屁股涼涼,也不會走光了。

來到宛如國際村的觀音亭,舉目所見,幾乎全是外國人,似乎全世界各地風帆好手全聚集此地來了。而在觀音亭海口外的海面上,停滿了許多色彩傃麗的風帆,像極了群聚的海盜船,十分熱鬧壯觀。

她四處尋找著沈橙的身影。唉,在一群高大壯碩的外國人群裏,要找到高瘦斯文的他著實不容易,才這麼想著,她眼光一轉,馬上就看到他!

今天他穿著一件白色馬球衫及米色卡其褲,配上一雙耐吉的運動氣墊鞋,看起來年輕有朝氣,而且,他的笑容十分燦爛!翁靜君眼神一溜,也看到了站在他對面跟他聊著天的長腿美女。

難怪他笑得這麼高興!翁靜君酸溜溜地想道。

“嗨!我終於找到你了!”翁靜君一躍上前,假裝很開心地挽住沈橙的手臂,然後仰著頭朝他一笑。“早安啊!”

沈橙對她突來的親昵舉動有些錯愕,他抬頭尷尬地看了對面美女一眼,然後故意不著痕跡地將翁靜君的手輕放下來。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他客氣地微笑。

翁靜君心裏頓時有受創的感覺,但她仍保持笑容如花。

“我今天好不容易跟老闆請半天假來找你的耶!我從來沒看過風帆比賽,當然也想來看看啊!”她大方地看向對面沉默的美女:“這位美女是你朋友嗎?怎麼不幫我介紹一下呢?”

“她是我高中同學,叫艾碧。”

語畢,他轉而對艾碧用英文簡單說明她是他在這裏認識的一位朋友,而艾碧聞言則客氣地對她回以微笑。

翁靜君見狀,好強心一起,她以極其流利的英文重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兩人不約而同張大了眼瞪她。

“你的英文好棒!”艾碧不禁讚美道。“臺灣人的英文都像你這樣完美嗎?”

“那可不!”翁靜君回以得意一笑。她當年可是外文係第一名畢業,加上工作幾年來,面對的都是外國客戶,英文等於是她的第二個母語。

沈橙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你的英文名字叫法諦瑪?”

翁靜君點點頭,她細細瞧著他表情的變化。

法諦瑪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書中男主角聖迪雅各的女友,男孩為了追尋天命,不得不離開法諦瑪,而法諦瑪承諾會永遠等他回來。

法諦瑪還說了一句意味深遠的話--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一部分,你總會回到我的身邊來。

當時她被女孩的自信態度所震撼,於是她曾對沈橙說:“我的英文名字以後要改名叫法諦瑪!”

“真的假的?英文名字還能說改就改的嗎?”對他來說,英文名字與他的中文名字一樣意義深遠,那是代表他的一個符號。

“沒錯!明天我就跟公司說把名片上的英文名字換掉,而且要召告所有好友。”她一臉神秘地笑。因為她知道,這名字對她有著另一番啟蒙的意義;她就像法諦瑪,她真心等待成為橙橙的一部分,期望終有一天,橙橙會屬於她。

雖然實現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是,當真心追尋夢想時,過程是最甜美的!

她悄悄凝視他,他深思的表情顯示這個名字已經觸動他的某些記憶。

翁靜君暗自高興。他沒有忘記她!他還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嗨!在聊什麼?”

一個陌生的金發男子走了過來,他伸手攬住艾碧的肩頭,低下頭就給了她熱情的一吻,也不管其他人在現場。

“他是誰啊?”翁靜君咋舌低聲問。

“我高中同學。”他聳聳肩,顯然對這情況習以為常,“也是艾碧的男友。這次我就是陪他來參加風帆比賽的。”

翁靜君聞言頓時松了口氣。原來艾碧不是橙橙的女友,還好。

兩人熱情纏綿完後,金發男子才看向翁靜君。

“哈!我是克力斯,你好。”他熱情地將手伸向她。

翁靜君只好也大方地伸出手:“嗨,你好。我是法諦瑪,是艾瑞克的朋友,很高興認識你,也預祝你比賽成功。”

克力斯睜大了眼驚呼:“哇!你英文不賴嘛,你是艾瑞克的女友嗎?”

翁靜君看了沉默的沈橙一眼。“不是。”

“真的?”克力斯大笑地看了眼好友:“那表示我可以追她嘍?”

沈橙聳聳肩,不表示意見。

“你不怕你女友生氣嗎?”翁靜君看了眼在旁絲毫不在意的艾碧。

“才不會。”克力斯笑著向前大方摟住翁靜君的肩頭:“我們約定好了,沒結婚前大家都有各自交往的自由,誰也不能幹涉誰。”

“你們的想法真開放!可惜……”她微笑轉身,不著痕跡地從他的臂彎離開。然後跳向前挽住沈橙的手:“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克力斯一愣,然後突然大笑:“喔原來你喜歡的是艾瑞克呀!既然如此,我就不跟好朋友搶嘍!”沈橙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沒說話。

翁靜君也瞅著他。既然他沒表態,她就當作他不排斥她嘍!她開心地挽得更緊。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我現在要回飯店好好睡一覺。”他摟著艾碧狀極親昵。“拜了,晚上見。”“咦?他不是要比賽嗎?怎麼才中午就要回去睡覺啦?”翁靜君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滿臉疑惑。“今天沒有他的賽程,而且他一早七點就來這裏練習過了。”沈橙不急不徐輕輕拿開她的手。“原來如此。”她微微一愣,但仍堆起一臉粲笑。“我整個下午都有空,看你想做什麼,我都奉陪到底。”

沈橙雙手抱胸,表情深沉而冷靜。

“我想知道--”他眼神定住她。“你為什麼知道我叫艾瑞克?”

“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她故作不在意。

“不是。”他一眨也不眨。

“不然就是艾碧說的吧。”她望向遠方的彩色風帆,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應該不是!”

她仍堅持:“那可能是剛才你跟艾碧聊天時,我聽到的吧。”

這次他沉默不語地盯著她。

這家夥就是這死脾氣討人厭!什麼事都非要追根究底不可。翁靜君在心裏不爽罵道。但她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怎會說溜了嘴呢?

“這問題很重要嗎?”她嘆了口氣轉向他。

沈橙盯著她,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和她相處愈久,愈有一股無以名之、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她的說話方式、她的語氣表情,甚至剛才她那一口流利的英文都教他陡生一股親切的熟悉感,倣佛……她是他記憶裏似曾相識的某人。

而他可以確切肯定,她以前不曾在他生命裏駐足過,更遑論他對她會有絲毫熟悉感!就是這些感覺讓他覺得荒謬詭譎極了!

當他剛才聽到她喊他的英文名字是如此自然順口時,他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很清楚自己方才和艾碧聊天時並沒有說到彼此的名字,那……她是如何知道他的英文名?

這時候他才想,如果他能擁有像姐姐那樣的超意識能力就好了,至少他能輕易瞭解她到底是誰,為何會讓他如此困惑……

停止!他不是一直很痛恨自己這方面的異能,只希望自己是一個平凡人嗎?看來是這女孩讓他心思混亂了才會有此糟糕的想法!

他不悅地立刻決定,不管現在或未來,這女孩都不會與他有任何關係;他決定忽視所有怪異感覺,專心完成他此行的目的。

“走吧,我們四處去逛逛。”他突然轉了語氣,率先朝外面走去。

翁靜君不解地望著他的背影。他剛才像鷹隼般的咄咄逼人突然不見了,難道是他認同她的說法,所以才改變態度嗎?

他愈走愈遠,似乎沒有等她的意思,翁靜君微微斂眉,不想這些了。她該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能與他獨處的時光才是。

兩人走著走著,逛到了位於馬公市區的“天後宮”。

沈橙翻出身上的澎湖旅遊導覽細看。出發前,他已經上網查過有關澎湖的觀光景點,這是一間廟齡居全國之冠的媽祖廟,也是澎湖有名的一級古跡,更是許多觀光客會來朝拜的地方,當然他也不能錯過。

對於廟宇,他並不陌生,以前翁靜君就曾帶他去過臺北的“行天宮”,還教過他如何拜拜。聽她說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習慣,基本上進了廟宇,就會燒個香拜一下,請各方神明多保佑,因此來到這裏,他自然也得入境隨俗。

正當他四處張望之際,翁靜君已經準備好數支香遞給他,沈橙愣了數秒後才接手過來。

“記得我……”翁靜君差點要說出“記得我教過你要怎麼拜拜嗎”這句話,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於是趕緊轉口:“你知道怎麼拜拜嗎?”

沈橙點點頭。

於是兩人開始虔誠地拜拜。沈橙插上最後一炷香再雙手合十拜過後,正要走出廟宇,發現她仍站在媽祖前神情嚴肅,口中喃喃有詞。

翁靜君在香爐裏插上香拜完後,便準備離開。

“你不抽簽嗎?”他看許多人許願完後都會抽支簽看看運勢好壞。

翁靜君搖搖頭。她來廟裏拜拜通常只是求個平安,其他的,多知無益,只會影響她的心情而已。“你呢?有許願嗎?”她反問。

“有用我就會許。”他挑著眉笑了笑。

“在神明面前不要說這種不敬的話!”她皺了皺眉,很快把他拉出去。

走出天後宮後,他才開口:“我相信奇跡,但奇跡是發生在極少數人身上,我不會去寄望那千萬分之一的奇跡,當然更不認為只靠許願就可以實現願望,這跟敬不敬神無關吧。”他解釋道。

“不管啦!你說迷信也好,怪力亂神也行,總之,在廟宇裏,尤其是這種有悠久歷史的廟宇裏,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在某些我們不能理解的空間裏,有時會發生一些連科學家也無法解釋的怪事!”她停頓數秒,想著該怎麼說下去。

“你相信嗎?”他突然打岔。“我說的是連科學家也無法解釋的怪事?”

“當然!”她回答得極其順口。“像是靈異事件或是什麼超意識……”

“你知道‘超意識’?”他極為震驚,但仍力持鎮定。“你從哪裏聽到的?”

哇!糟了!她不小心說溜了嘴。以前朱家跟她聊過這方面的事,曾提及男友沈紫有這種能力,但要求她保密別說出去。

“呃,我是在書上看到的。”她故作天真狀。“你也聽過嗎?”

“你聽到的超意識是怎樣?”他不答,仍繼續追問。

“嗯……”她擰著眉努力想。因為朱家也沒多說,於是她隨口胡掰:“就是會讓毯子飛起來呀、刀子盤子飛起來呀,還有人也會飛起來呀的那種超意識……”

她愈說發現沈橙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頓時住了口。

“你怎麼了?”她小小聲問。她從來沒見過沈橙這樣可怕的表情。

“我沒事,”他倏地退了好幾步,眼神黯沉,“對不起,你先別理我。”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她表情可憐兮兮又緊張地問。

沈橙轉過身,仰頭望天,久久不語。

翁靜君靜靜陪在他身邊,心中暗自猜測剛才自己的話是哪裏刺激到他了。難道……難道他也具有超意識能力嗎?沈紫是他哥,同是一家人,難保他沒有這樣的能力……但,他為什麼要不高興呢?記得當她知道家的男友有這種特殊能力時,她還替好友好開心呢!有這樣的男友多幸福呀,他絕對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家的,不是嗎?

對於沈橙的怪異反應,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去吃‘藥膳蛋’,好不好?”

正當她納悶之際,沈橙突然翻著旅遊導覽指給她看。

“藥膳蛋?這什麼東西呀?”她一邊望向他手指的方向,一邊用眼角偷偷打量他,更加納悶他怎麼心情又變好了。

“是一家中藥鋪運用了各種中藥材熬煮成的蛋,據說十分滋補而且可口,在‘四眼井’附近。”他表情正常看向她:“你知不知道四眼井在哪兒?”

“死眼頸?澎湖有這地方嗎?”怪她行前沒有聽說明會,現在她也搞不清楚澎湖有哪些名勝。

沈橙狐疑地打量她。

“你是澎湖當地人嗎?”

“呃……你不知道當地人都不太逛名勝古跡的嗎?可能是想說就在自家附近可以常去,所以也沒啥稀奇,結果到最後反而是外來人還比較清楚。”她反應迅速地辯駁。

“是嗎?”他仍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好了啦,這不重要。你說的死眼頸在哪?”她趕緊轉移話題。

“是四眼井。”他皺眉更正她。“當地有四口井,因為井口很小,像眼睛一般,所以才取此名。也由於那是觀光據點,有家中藥鋪就賣起自製的藥膳蛋,也因此而聞名。”

“那我們就走吧!”她拉著沈橙往前走。

“你知道正確位址?”他驚訝地問。

她一挑眉。“看我的!地圖在嘴上,問了不就知道?”

沈橙瞧她毫不遲疑立刻跑去問路人,不一會兒似乎就問到答案,然後馬上得意地轉過身跟他比了個V字手勢。他不禁失笑,看來她那招很管用。

“就在天後宮後面,跟我走吧!”翁靜君倣如識途老馬般帶路。

沿著小路走了幾分鐘,終於見到名聞遐邇的四眼井,正好見到一群觀光客在井旁圍成一圈,聚精會神地聽著導遊解說。

這口四眼井開鑿年代不詳,但至今清泉未竭,而且成為附近一帶的生命之泉,提供源源不絕的泉水。當初原本是一口大井,但後來因有小孩掉落井中,而被改成四口小井。

她和沈橙買了兩顆藥膳蛋在店家前的木椅上坐下,邊吃著熱呼呼、香味四溢的蛋,邊聽著導遊的解說。

中午的暖陽驅走了十一月微冷的氣溫,在這剛剛好的天氣,還有剛剛好的微風中,吃著入味剛剛好的藥膳蛋,身邊剛剛好還有她最喜愛的沈橙,此刻翁靜君正享受著全世界無人能及的幸福!如果時光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翁靜君滿足地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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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果妹,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今天較早回家,翁靜君一邊幫老虎洗澡,一邊喃喃自語。

再過幾天橙橙就要回美國了,關於她靈魂互換的事,要不要告訴他呢?說了,怕他不信,甚至嚇到他;但不說,她不知該找什麼樣的理由留下他。她想,這次他回去,也許他們再也沒見面的機會了!

幫水果妹抹完沐浴乳後,她用刷子刷了好幾遍,直到確定毛發都刷幹凈後,她才拿起水管將水果妹衝幹凈,而這一刻可是它最享受的時候。

“你不要顧著享受!快幫我想想辦法咩!”翁靜君不悅喊道。

明知一隻老虎什麼也不會做、不會說,但在這裏她真的找不到朋友可以講出這事了。如果家在就好了,至少記者做久了,什麼怪事都見過,她絕對會相信她的話。

唉,都怪沈紫!什麼時候不結婚,偏挑這時,還大老遠跑去埃及那種鬼地方度蜜月,真是發神經!

她望望水果妹,這家夥最多也只能用它無辜的眼神瞧著她,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她拿起吹風機,開始幫它吹幹毛發。

“你是不是也叫我順其自然呢?但我怕順到最後,卻再也見不到橙橙了。”她出神地看著遠處傍著海平線的夕陽染橘了整片天空,金橘與藍綠交錯成了一幅絕美的景色,但此刻她卻無心欣賞。最後她幽幽嘆了口氣:“唉,我直到二十五歲,才真正明白我要怎樣的感情,還有怎樣的未來。但,明白又如何?我只能遠遠暗戀著他,卻無法與他相愛,這樣的領悟又算什麼?”

水果妹突然低吼一聲,把翁靜君嚇了一大跳,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吹風機的溫度太高太靠近它,而把它燙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萬分愧疚地來回撫著它頗燙手的毛發。“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啦,晚上再買甜西瓜給你吃喔!”

猛地,她瞪著手上的吹風機,似乎有了新的領悟。

“水果妹,你是不是想借此告訴我,太靠近,也許會傷害彼此;有一些距離,反而會在記憶裏留下最美的那一刻,是不是?”翁靜君領悟似的說道。

水果妹只是溫馴地趴在地上不做聲。

翁靜君心中有了新的想法,但她仍想先去醫院看過“翁靜君”的身體恢復狀況如何,以及“安凈婷”的元神回來沒,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之一。

安頓好水果妹及阿嬤的晚餐後,她匆匆趕去醫院。

才剛走近加護病房,突然她眼前一閃,感覺到一股強光射向她,然後又倏地不見。正當她疑惑的當兒,門口猛然出現一個人,翁靜君一見,無法自已地張大了嘴。她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只能震驚至極地瞪著眼前的人影!

“你看得到我?”人影開口了。“原來我的身體沒事!”

說話的人影正是翁靜君每天照鏡子都會看到的人--安凈婷!

“你不是應該昏迷不醒嗎?跟我的身體一樣?”翁靜君終於開口。

安凈婷面露不滿。

“搞什麼鬼呀!明明是你昏迷,為什麼變成我在這裏?”她一個大步走近翁靜君:“你不要臉!竟敢搶我的身體!”

翁靜君退後一步。“不關我的事,我一醒來就變成是這樣子了。你以為我喜歡待在別人的身體裏嗎?我寧可要回我自己的身體!”

“那就還來呀!我討厭變成一個老女人!”

翁靜君聞言,心中極度不悅。“你說話客氣點!要不是你撞到我,我現在還在度假呢!哪還會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罪。”

安凈婷雙手叉胸,臉上毫無歉意。“只能怪你自己倒楣!教練都在叫大家趕快閃了,是你手腳慢,不快點遊開,怎能怪我?”

這女孩實在可惡到了極點!撞到了她,害她可能變成植物人,不但沒有說一句抱歉的話,竟然還怪她自己倒楣!太惡質、太可恨了!翁靜君氣得七竅生煙。

就在這時,她突然向翁靜君撞過來,但奇妙的,她整個人穿越過“安凈婷”的身體而撞向另一方;翁靜君只覺身體有些麻麻的,其他都還好。

“媽的!怎麼我回不了自己的身體?真他媽的……”

安凈婷罵了一連串的五字經,粗魯低俗到令翁靜君咋舌,她從不知道女孩子罵起臟話來,竟比男人還難聽到極點!

這女孩的內在與她柔美的外表一點也不相襯哪!翁靜君為安凈婷可惜。

“可能是我的身體還沒有清醒,所以你回不來吧!”翁靜君冷靜說道。她雖然不喜歡這女孩,但畢竟是自己佔據了這女孩的身體,以致這女孩變成一縷孤魂,無法回到自己身體,她也有責任的。

“那你就趕快滾開啊!想要佔著我身體,借此變成年輕的美眉嗎?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不要臉?也難怪會被我撞!哼!最好是撞死你,讓你永遠都不要醒來!”安凈婷氣瘋了一般破口大罵。

“好!我一輩子不醒,你就一輩子別想回到你自己的身體!”翁靜君看她像瘋婆子一樣歇斯底裏,實在氣不過,便也反擊道:“你最好留點口德給自己!”

安凈婷聞言,隨即跳過來抓她的臉,還好翁靜君躲得快,她一個轉身飛竄進病房,然後反手將門關上,結果安凈婷卻穿越門板進來。

“你夠了沒--”

在安靜無聲的空間裏,翁靜君的聲音頓時變得很刺耳響亮,她立刻噤了聲。當她轉身面向加護病房,這才發現好幾雙眼睛正莫名其妙地瞪著她,有個護士還皺著眉對她伸出食指靠在嘴唇,意欲她要保持安靜。

她看了看幾位護士的反應,果真,她們只盯著她,似乎渾然不覺旁邊還有一個女孩。看來,真的只有她看得到“安凈婷”!

翁靜君轉頭瞪了眼安凈婷,算是置告。然後她走向玻璃窗前,看著那個依然昏迷的自己。

“真的又老又醜呢!唉!可憐唷!”安凈婷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批評。

翁靜君不想理她,以免被當成瘋子看待。

“你不必得意,我會想辦法搶回我自己的身體,到時候就看你成了個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啦!”安凈婷繼續挑釁。

翁靜君難以警信地瞪著她。這樣惡毒殘忍的話,竟會從這個小女孩口中講出來?她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撞成昏迷不醒,難道都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

她突然想起仍臥病在床的阿嬤,終於明白為什麼歐巴桑每次看到她就罵不停嘴。她可以想像安凈婷在家不會有什麼耐心及愛心對待阿嬤,只能可憐阿嬤年紀一大把了還要辛苦撫養這個不肖孫女!

“說不出話了吧?最好不要等我趕你,識相點就不要死賴活賴著不走!”

“你夠了沒!”翁靜君忍不住罵出聲。

“小姐,請你小聲點。”一位護士立刻出聲制止。

翁靜君做個深呼吸,決定忍住氣。

但安凈婷就是不肯罷休,繼續惡聲惡氣刺激她:“我看你是不會醒過來了啦,遲早變成植物人,幹脆死了算……”

“你給我閉嘴!再惹毛我,我就把你缺德的爛嘴縫起來!”翁靜君一撂下話後,便冷著臉轉身離去。

剛才開口的護士一聽,隨即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縮到另外兩位護土旁邊;而兩位護士也被翁靜君一席狠話嚇得目瞪口呆,久久瞪著門不敢說話。

而安凈婷則是一臉恨意,然後氣衝衝地快速穿門而過。

翁靜君離開醫院後,漫無目的地在市區走著。

事情似乎愈來愈混亂了,為什麼安凈婷的靈魂會突然出現?難道,這表示她們倆將會換回彼此的身體,而她也會回到那仍昏迷不醒的身體裏?她……會不會從此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段靈魂互換的奇異經歷,莫非是上帝送給她在人間的最後時光?

翁靜君受不了這種突來的強大衝擊,忍不住就蹲在馬路邊哭了出來……

她不要就這樣死掉啊!她還沒見到她家人的最後一面啊!家也還不知道她出事了吧……而她甚至還沒對橙橙說她愛他啊!

可恨哪!早知她就不要來澎湖散心了,現在散心不成,反倒變成她的傷心地!她過去的人生雖然也不是那麼完美,但她有心把未來過得比以前更好,上天該給她機會呀!她生平沒做過什麼壞事,怎能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她呢?

她哭得泣不成聲,無法自已,心中有太多未完的遺憾。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在這裏哭呢?”沈橙大老遠就看見一個女孩蹲在路邊哭,原本他還不以為意,走近一看是她,連忙小跑步過來。

翁靜君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沈橙。

“橙橙!”她下意識撲向他,緊緊偎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沈橙整個人呆若木雞,全身無法動彈!他耳裏只聽到“橙橙”兩字……

這兩個字如浪潮般衝擊向他,打得他全身好痛!在他深埋的記憶裏,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喊他--一個在處事時是個成熟女子,但哭起來卻像個小孩一樣的女人。就像此刻的安凈婷!

但安凈婷不是她啊!

“發生什麼事了?”他強壓下心底異樣的情緒,力持冷靜地問。

“我就快要死了!怎麼辦?橙橙!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橙橙……”她摟住他的脖子不願放手,哭得更傷心。此時此刻,她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要一想到永遠再也見不到她心愛的橙橙,她就心痛得要死掉了。

一時之間,他倣佛錯覺回到過去,就在他和翁靜君同居的那間客廳……

記得那時君君在工作上被同事擺了一道,還因此被上司當眾狠罵一頓,回到家一看到他便忍不住委屈得哭了出來;而他則是像這樣摟住她輕聲安慰--

“君君,不哭喔,發生什麼事跟我說啊!”他著急地問,完全不管他們倆現在的模樣有多親密,他只知他不要看到她傷心。

“我被一個同事誣陷,氣死我了!好氣喔!”她哭得眼都腫了。

“他怎麼誣陷你?”他也替她生氣。誰敢這樣對君君?

她哽咽著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而他則是細聽一切,還不忘問清楚她同事及上司的名字。

最後在他承諾要煮一頓好吃的大餐幫她補回來,她才破涕為笑。

那時,她又哭又笑的拙樣,讓他差點情不自禁想吻她!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已經換一另一個女人了。這女人可以包容他所有的憂傷與快樂,她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親人;同時,他更渴望她會成為他一生的依戀!

“你為什麼快要死掉了?”想起從前,他語氣情不自禁轉柔。

“我就是要死掉了啦!”她猛然抬起頭盯著他,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表情可憐兮兮地哽咽道:“我如果快要死了,你願不願意給我最後一吻?”

沈橙表情驟變,他的溫柔突然不見。

“小妹妹,別開這種玩笑!這不好玩!”他冷冷推開了她。

“你不願意?”就連這最後一點餘溫都得不到嗎?她淚又掉下。

沈橙看了於心不忍,但,最後一吻?他一點也不想親吻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如果他是會隨意吻人的人,那當年他早就不顧一切地吻了君君,起碼她是他惟一想吻的女人!但他就是顧忌太多……

“回去休息吧,別亂想東想西的。”他拍拍她的肩膀,很紳士的。

“你走吧!”她掩住臉不想再看他了。雖然知道他拒絕的是安凈婷,但她就是無法不難過,因為她知道,一旦回到自己昏迷不醒的身體,多半的結果就是她永遠再沒機會向他表白了。

或許與他緣分真的將到盡頭了吧,她悲傷地想。

沈橙擔心地看著她,但某些事,他是幫不上她的,於是他只能轉身離開。

好累啊……看著他毅然走開,翁靜君決定回家。那兒至少還有阿嬤及水果妹等她,她不至於是孤單一人的。

她緩緩朝回家的方向前進,而她身後不遠處,有一縷誰也看不見的影子悄悄跟在後面。

翁靜君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注意到水果妹大老遠就站在路口張望著。

待她一走近,水果妹立刻上前叼住她的衣角拼命拉扯她。

“幹嗎啦!水果妹!這樣衣服會被你拉壞的啦,我現在可沒多餘的錢買衣服耶!”翁靜君皺著眉推開平常十分溫馴的老虎。

但力氣頗大的水果妹仍不鬆口。

“哎呀!我忘了幫你買西瓜了!”她猛一拍額頭想起下午的承諾。“你是不是要吃西瓜呀?要買西瓜是這個方向啦……喂!”

只見水果妹一直把她拖往家裏的方向,翁靜君要把它拉往另一頭,它執意不肯,這舉動教翁靜君十分不解。

該不會是家裏發生什麼事了吧?一想到此,翁靜君隨即加快腳步。

一進到屋子,家裏安靜得讓人心驚。

“阿嬤?”她高聲喊著。

平常,房內會傳來阿嬤的咳嗽聲,然後便聽到熟悉的 起床聲,接著阿嬤就會扯起不大的嗓門回應她,但今天完全靜悄悄。

翁靜君立刻快跑進房內,結果見到阿嬤整個人倒在地上,似乎昏厥了過去。

翁靜君站在床邊呆若木雞,整個人嚇壞了。

直到水果妹又扯著她的衣角,她才倣佛大夢初醒般,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她一個箭步上前,彎身將地上羸弱嬌小的阿嬤抱起來,然後飛快朝門外跑去。

走了好遠才看到一輛出口小轎車,她大聲呼救,結果車子立刻停下,車上的人還下車幫她將阿嬤抬上車,迅速送往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立刻進行搶救、翁靜君則惶惶不安地坐在急診室外等待。

“醫生,我阿嬤怎樣了,嚴重嗎?”一看見醫生走出來,翁靜君迫不及待走上前焦急地問。

“怎麼不早點送來醫院診治呢?”醫生臉色凝重略帶不悅地看著她,又皺眉看著病歷表:“病人一年前就發現肝硬化的現象,如果那時候能夠按時打針吃藥,病情還可以控制,現在情況已經很難……”

醫生搖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醫生,你的意思是--”翁靜君緊張地追問。

“病人的肝硬化已經到了末期,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我們醫生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她在最後這段日子可以平靜沒有痛苦地走。”

醫生一臉遺憾地走開,留下神情愕然的翁靜君呆立原地。

阿嬤的肝硬化到了末期?意思是她活不久了?翁靜君一轉身狂奔進急診室內,在走近阿嬤的病床時刻意放輕了腳步。

沒想到才六十出頭的阿嬤竟不久於人世,她怎麼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同住的這段期間,她陸陸續續從歐巴桑及鄰居口中得知了安凈婷家裏的一切始末。雖然她並非阿嬤真正的孫女,但對阿嬤的多舛命運及堅強個性,有著許多的心疼與敬愛。

安凈婷的爸爸在她五歲時因肝癌過世,不到半年,她媽媽便跟人跑了,把六歲的安凈婷丟給五十幾歲的阿嬤照顧,剛開始時安凈婷的媽媽還會每個月匯個三千元的生活費過來給她們祖孫倆,但幾年後,便音訊全無,自然也沒再寄過一毛錢。

阿嬤一直是靠著抓螃蟹及抓魚來維持兩人的生計,所以安凈婷媽媽寄來的錢,阿嬤並沒有動用,而是全都存起來,準備將來給安凈婷念書用;後來阿嬤生了病,仍是全年無休到海邊工作,就算再窮,也從不去動安凈婷的學費,甚至還想辦法找些家庭代工之類的來貼補家用。

而長大後的安凈婷不但不懂得阿嬤的辛苦,還常跟阿嬤伸手要錢買衣服,成天在外頭鬼混;疼孫的阿嬤看孫女小小年紀就沒爸媽疼,總是有求必應,但自己卻省吃儉用,明明身體有病還捨不得花錢看醫生。

這陣子,阿嬤都已經病到無法下床,卻還老惦記著安凈婷下學期的學費不夠,一直想再找工錢多一點的家庭代工,殊不知安凈婷不但已被學校退學,甚至還把之前阿嬤存的學費都花得精光了。這讓翁靜君打心底為堅強又刻苦耐勞的阿嬤心疼!

尤其當她聽說阿嬤生病,安凈婷卻仍自顧自地玩樂,常常一玩就是幾天幾夜不回來,對阿嬤是完全不聞不問時,她就對安凈婷更生氣!

也許她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一向都是相敬如賓,她爸媽充分給她自由與空間,相對地,那種親密相黏的感覺就少了許多,相處上比較像是朋友,不是那種細心呵護、為兒女付出一切的方式,所以阿嬤為了孫女無怨無悔奉獻出所有,甚至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孫女受累這種寬容無私的愛,讓她很震撼,而且感動!

她是真心想為這個偉大的老人做些什麼,但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為什麼一切壞事情都挑在今天一起發生呢?是天意嗎?翁靜君沉痛得無語問蒼天,沉重的悲痛讓她身心俱疲,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忽地,阿嬤虛弱地睜開眼,看見翁靜君時,嘴角仍奮力地展開一抹笑容。

“歹勢啦,給你添麻煩……”對自己的孫女,她仍是客客氣氣。

“阿嬤!你為什麼病得這麼嚴重都不告訴我,還說只要多休息就好……”翁靜君自責地掉下眼淚。是她太遲鈍,只想著賺到錢再送阿嬤看醫生,沒注意到阿嬤的身子根本虛弱得不能再等了!

“人老了,毛病自然多,早晚會死的,你不要傷心啦。”阿嬤慈祥地安慰她。

“阿嬤,是我不孝,我應該早點送你來看醫生!”她愧疚地想揍自己一頓。

阿嬤聞言長嘆了一聲,萬分疼惜地輕輕撫著翁靜君的頭發。

“阿旺啊,阿母就來看你啊……”她唇角露出一絲安慰的微笑,好一會兒後才低頭看向一臉淚痕的孫女,用著方言緩緩說道:“你阿爸阿旺,他很孝順,從小到大都免偶操煩,你阿公早死,所以你阿爸粉打拼,就速太辛苦,才會累到得癌症死掉。留你一個嬰仔,實在口憐……你媽媽這麼年輕,會跟人跑也速沒法度,你不要怪你媽媽,速阿嬤沒有路用,沒法度好好照顧你,現在阿嬤粉煩惱,偶要速一走,你以後要怎麼辦啊……”

還沒說完,阿嬤就眼眶泛溼,她的老伴跟兒子都相繼比她早走,要不是這惟一的孫女還小,她對這世上早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只是,她的責任還未了,留下阿婷一個人怎麼過活啊?想到這裏,阿嬤更是哽咽難言。

“阿嬤……”翁靜君抱著阿嬤哭出了聲。這個老人為什麼到了生命的最後卻還要記掛著她的未來好不好?如此慈祥善良的阿嬤真的讓她萬般不舍啊!

“不要哭啊!”阿嬤拍拍突紅了眼眶的翁靜君,慈祥說道:“阿嬤粉歡喜你有緣來做阿嬤的孫,雖然只有幾天,但速阿嬤已經粉高興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找一個好娃嫁了,知不知道?”

翁靜君胡亂地點頭,難過不已的她沒有注意到阿嬤意有所指的話語。

“阿嬤,您千萬不能怎樣,不然我一定會很傷心的……”翁靜君望著阿嬤,懇求道。“您要讓我有機會好好孝順您啊!”

“好啦,偶知道啦!”阿嬤微微一笑,在她晚年能遇到這樣的好女孩照顧她,幫她送終,她也該滿足了。“阿嬤想要困一下,你回企休息啦,卡緊回企喔,乖。”

翁靜君不放心地看了眼阿嬤,直到阿嬤不斷催促她回去。她幫阿嬤重新弄好被子枕頭後,這才離開醫院。

出了醫院,外頭正下著毛毛雨,翁靜君把衣領翻高,便衝進雨中。

才走沒幾步路,便撞進一具結實的胸膛裏,她正要說聲對不起時抬眼一看,是沈橙的好友克力斯,他獨自一人。

“嗨!你是艾瑞克的朋友!”克力斯滿臉驚喜地看著她。“一個人嗎?”

她無語點頭,她的心情仍陷在剛才與阿嬤的對話裏。

克力斯看出她的不對勁。“心情不好嗎?”

“對不起。”她抬眼看他:“改天再陪你聊,我想回家……”

“回家心情會更不好!”克力斯卻拉住她。“我們去喝杯啤酒,輕松一下,如何?”

翁靜君搖搖頭。她此刻真的一點心情也沒。

“走啦,別想這麼多!”他也不管她拒絕,硬要拉著她走。

“你別這樣……”

就在翁靜君想嚴厲制止他時,一股力量突然衝進她的體內,她還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時,下一瞬間她倣佛被擠進一個小空間裏。

“我說過我會想辦法搶回我的身體!”翁靜君猛地聽見安凈婷得意的笑聲。

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她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彈!就像是《潛水鐘與蝴蝶》一書裏的總編輯一樣,腦子仍有意識,但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而她更糟,她連眨眼的動作都沒辦法做!

於是,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安凈婷主動挽住克力斯的手臂,狀甚親昵;而克力斯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她也看得一清二楚。這一切,她就像是一個隱形的偷窺者,沒有錯過絲毫片段!

安凈婷這次怎能輕易進入她的身體?之前又為什麼不行?翁靜君實在太震驚,她不斷反復猜測。難道,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況差,才讓安凈婷有機可乘嗎?但是,她自己為什麼沒有被擠出來,還留在安凈婷的身體裏?

翁靜君回過神時,克力斯已經帶著安凈婷的身體走進附近某家飯店的地下二樓。

“想喝什麼?”克力斯眼睛不斷在她胸口打轉,意圖十分明顯。

“都好。”安凈婷用她放電的眼神及魅惑的舉止替代不甚好的英文。

克力斯刻意拉起她的手親吻片刻後才滿意地走向吧臺。

“安凈婷!你在玩火,知不知道?”

“要你管!”

翁靜君發現她和安凈婷居然可以彼此對話,她立刻大力勸阻:“你以為克力斯真的只是純粹想找你喝酒嗎?你別天真了!”

“我當然知道克力斯想上我,男人嘛,想的不就是那回事?”她環視全場,很滿意自己是裏面最好看的美眉,光看那些男人注視她的目光她就知道。

“你知道還故意誘惑他?”翁靜君眼睜睜看著安凈婷的眼神正一一掃過全場,擺明著對所有男人放電!“男人不就是想跟女人‘炒飯’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安凈婷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炒飯?”翁靜君滿臉疑惑。男女之間怎會扯到沙飯這事?

“‘炒飯’就是做愛做的事!這是最新流行語,這也不懂?哼!果然是老女人!”

翁靜君圓睜杏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大膽直接,她再一次聽得心臟無力!

“你喜歡克力斯?”

“談不上喜不喜歡,不過他的體格很好,跟他炒飯應該很棒!”

翁靜君聽得咋舌。“你不喜歡他,卻想跟他……炒飯?”

“你別老土了!炒飯只是一種身體的交流,又不需要談情說愛!”安凈婷一臉嘲弄。“老實告訴你,之前跟我上床的男生都很遜,不是沒經驗找不到入口,不然就是才剛要進去就不行了,一個比一個還差勁!若我朋友知道我還依然是處女,肯定會被他們笑死!所以我決定不再找年輕男生。克力斯感覺上經驗豐富,我需要他來破除我的第一次,而且我還沒試過外國人呢!”

翁靜君還想勸她,這時克力斯捧著兩只杯酒回到座位。

“我幫你點了雞尾酒,你喝喝看,如果感覺不錯,或是心情好點,或許,今夜我們可以一起享受彼此身體交融的無比美妙……”他緊貼著她坐下,並且低頭親密地咬她耳朵,性暗示不言而喻。

“不可以啊!安凈婷!你千萬不能跟他上床啊!”翁靜君在一旁急得跳腳,頻頻找理由阻止她。但安凈婷充耳不聞,甚至還大膽地主動仰起唇靠向克力斯。

聰明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種自己送上門的好機會,他立刻握住她下巴,熱情吻住她,另一隻手則試探性伸進她胸口。

翁靜君馬上閉上眼,這種畫面太過煽情,她看了肯定會腦充血!

但“碰”的一聲巨響,讓她立刻睜開了眼。

被揍了一拳的克力斯怒氣衝衝撫著右臉大叫:“你幹嗎打我啊!”

只見沈橙臉色鐵青,不斷深呼吸調整自己心中突如其來的怒火。

他終於轉頭冷冷看向好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追女人還要跟你報告嗎?”克力斯理直氣壯瞪著他。

“追女人?你追她?”他揚著怒眉。

“不行嗎?你又沒說她是你女友!”克力斯略顯緊張地辯道:“而且她自己也願意跟我一起,我可沒強迫她,不然你問她!”

沈橙冰冷的眼神掃過安凈婷一眼,翁靜君感覺自己也隨之沉入又深又冷的黑暗穀底!

他視線轉而正視克力斯。“你知道她未滿十八歲嗎?”

“她……她未滿十八歲?”克力斯馬上一反之前的理直氣壯,他驚懼地上下打量著安凈婷:“不會吧?她發育這麼好,一點也不像未成年啊!”

“你不信可以試試!”沈橙稍停片刻看了他一眼。“跟未成年女孩發生關係,以臺灣的法律來說是要坐牢的!你若出了問題,別說我沒警告你!”

“這……”他轉而瞪向安凈婷,怒不可遏罵道,“你剛才怎不告訴我你未滿十八歲?想害我不能出賽嗎?真可惡!”

“安凈婷”的靈魂突然一溜煙不見了,翁靜君的禁錮頓時解除,一瞬間又拿回身體的掌控權,她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果真看到自己的手舉了起來。

該高興的一刻,她卻笑不出來!

差勁的安凈婷!自己搞出事情卻把爛攤子丟給她!翁靜君生氣暗罵道。這下可好,橙橙不知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她了!她該如何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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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對不起!”

她無法說謊欺騙沈橙,但她更不願看到他冷漠生疏的眼神,這讓她十分難受。於是,她只能替安凈婷道歉。

“說對不起就好了嗎?”好友出現後,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好友身上,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克力斯見狀心中頗不是滋味,那剛才她對他主動獻吻算什麼?

“不然呢?”翁靜君不滿地看向克力斯。還不都是因為他!她都表白喜歡沈橙了,他還來勾引她,這才讓安凈婷有機會亂搞,愈想她愈討厭這家夥。“你自己已經有了親密女友,還老想打野食找別的女孩子,你這是什麼心態啊?一點自律行為都沒有,只能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克力斯被罵得狗血淋頭,頓時愕然得啞口無言。

原本氣她不懂得自愛的沈橙,聽到她用流暢的英文,把性好漁色的好友狠狠訓了一頓,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的,頓時也沒那麼生氣了。但他仍故意板著個臉,不想太快讓她以為可以輕易被原諒,一想到剛才她和好友熱吻的畫面,不知為什麼,他心裏就是不太舒服!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沈橙冷冷開口。

翁靜君聞言頓時眼睛一亮。他要送她回家!那是不是表示他不生她氣了!“別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因此而坐牢!”

喔……翁靜君一時泄了氣般,原來他仍認為她是個隨便的人,唉!

“艾瑞克!你不是想把她留著自己吃吧?”克力斯看了眼安凈婷豐滿的胸部,心中暗覺可惜卻又不敢造次,對好友說要送她回家更顯得十分不滿。

沈橙丟給他一個無聊至極的衛生眼,便拉著翁靜君迅速離開酒吧。

兩人沉默地並肩走在堤防邊,沒有人先開口。翁靜君悄悄瞄他,發現他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好像送她回家就是惟一的目的。

翁靜君突然停下腳步。

“我要去買水果。”她簡單交代一句後,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沒有多問,靜靜地跟在她身後。於是,她買好了水果,又去看衣服;看完衣服又去逛書店,一整晚就在馬公市區繞來繞來,這邊看看、那邊逛逛,就是沒打算要回家的樣子。

而沈橙也不說話,只是用深沉的眼光研究著她。

走在筆直的大馬路上,偶爾一輛車呼嘯而過,路邊的樹影幢幢與冷風陣陣更添幾許寒意。

很難得能和他單獨走在一起,她真希望黎明永遠不要來。

沉默繼續包圍他倆,夜又更深。

“你相信靈魂出竅嗎?”她正想著這事,嘴巴卻不自覺問了出口。

他望了她一眼,無言地點點頭。

“你相信?”她驚訝得停下腳步看他。“你真的相信?”

沈橙也停下腳步。“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翁靜君遲疑著不語。該告訴他嗎?會不會嚇到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謹慎地選擇適當用語:“如果我只是一個跑錯身體的靈魂,我其實是別人,並不是安凈婷!”

“所以呢?”他表情平淡地問。

“如果我告訴你,剛才在酒吧跟克力斯接吻的並不是我……”

“那你是誰?”他突然開口。

她一喜。“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你若不是安凈婷,又是誰呢?”他不答仍再問。

翁靜君一愣,她真要說出事實真相嗎?

此時突然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在靜謐的夜裏特別刺耳。

只見沈橙從臀部的褲口袋裏翻起一隻手掌般大的銀藍色輕薄型手機。

“哈?”

沈橙在聽到對方聲音後便轉身退到另一邊,刻意與翁靜君保持距離。

翁靜君悄悄觀察他的神情,打電話來的人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否則他的表情不會這麼小心翼翼,而且認真。

“怎麼現在才通知我?”他臉色愈來愈可怕,似乎聽到了壞消息。

在靜靜聽了幾分鐘後,他突然轉頭定定注視翁靜君幾秒,然後才又繼續低頭講電話,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他眼神裏的冰冷氣息卻令她莫名打了個冷顫!發生什麼事了嗎?翁靜君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沈橙掛上電話後,他緩緩走向翁靜君,此刻他的神態與之前完全不同,翁靜君感覺到,除了冰冷之外,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殺氣!

殺氣?在翁靜君還來不及細思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時,沈橙已經開口--

“等會兒你跟我回市區!”他問也不問她意見,直接命令著。

“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她小小聲問。他真的不太對勁……

“你跟我去看一個人!”他說完後便站在路邊遠望,表情肅穆。

她突然感覺眼皮一跳,直覺是個兇兆!“看一個人?是誰呀?”

他不語,冷冷看她一眼,倣佛她是個陌生人。

片刻,翁靜君仍不死心追問:“我們站在這兒幹嗎?不是要回市區嗎?”

這次他幹脆不理她,甚至連一眼都懶得看,只是一徑望著前方。

在一股冷肅的氣氛包圍下,翁靜君竟也無法自在開口,於是她也變得安靜。

不久,一輛計程車駛了過來,應該是沈橙剛才打電話叫的車。翁靜君乖乖上了車,不再多問。反正,等會兒謎底就揭曉了。

計程車竟駛回翁靜君剛才送阿嬤來的醫院,這也是馬公市區裏最大的醫院。

而這裏也是昏迷不醒的“翁靜君”住的醫院!

莫非……翁靜君忐忑不安地下了車,只見沈橙快步進了醫院直接走到櫃臺。

“請問有位昏迷不醒的翁靜君現在在哪裏?”

倣佛一個晴天霹靂!翁靜君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他……怎麼知道?

“現在訪客時間已經過了。”護士小姐立刻說道。

“對不起,我太晚得到通知!”他又隨即補充一句:“她的家人旅居國外,所以我們聯絡不上。我是她的朋友,可以讓我看看她嗎?一眼就好!拜託!”

護士小姐一聽,再看看沈橙哀求的眼神,她猶豫數秒後終於點點頭。

“好吧,不過只能讓你看五分鐘。”護士小姐走出櫃臺,主動帶他走向病房,邊走邊說道:“這位病患躺在加護病房一個星期多了,難怪一直都沒有家屬前來,原來是沒有聯絡上。除了那位撞到她的肇事者天天來看她醒了沒,你是第一個來看她的朋友……”

護士小姐走到加護病房前停下來,回頭看向沈橙時,突然看見他身後一直保持距離跟著的“安凈婷”,立刻驚嚇得住了口。

“呃,已經到了,你們看完後記得把門關上。”護士說完便匆匆轉身下樓。上次被安凈婷兇巴巴的樣子嚇到突,她還記憶猶新呢!

沈橙倣佛充耳不聞,他一徑盯著門,表情十分凝重,好一會兒後,他才伸出手慢慢推開門。

是她眼花了嗎?翁靜君發現沈橙的手竟然在發抖。他在害怕嗎?怕什麼呢?她決定跟進去看看他的反應。

透過玻璃窗,沈橙目不轉睛地注視躺在病床上頭上包著一層層紗布、臉色仍蒼白毫無血色的“翁靜君”--她一動也不動,倣佛沉沉睡去,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反應。

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睡到老去?翁靜君在一旁嘆息著。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她此刻會躺在這裏,全拜你所賜!”沈橙冷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不是我!”翁靜君急著解釋自己才是受害者:“你聽我說……”

“你最好祈禱她會醒來,否則我絕不會原諒你!”沈橙厭惡地看她一眼後,便轉頭凝重地看向病房裏的人,再也不理她。

翁靜君無言凝視他,心情的悲喜起伏難以筆墨形容。看到他如此在乎自己,心底又驚又喜,但卻又對他投射而來的殺人眼光感到不寒而慄!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他話鋒冰冷:“出去!”

翁靜君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終於黯然離開。

待她一離開,沈橙的感情立刻表露無遺,他心痛又充滿悔恨地癡望著床上的人兒。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這裏,一定很寂寞吧?她有沒有怪他當年不告而別?天知道他是心如刀割下才作出的決定;不這麼做,他怕自己沒勇氣離開她啊!

“告訴我該怎麼救你?你怎樣才會醒呢?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交換你醒過來啊!”沈橙額頭抵著玻璃窗低喊。他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他最愛的女人面前,他再也無法控制深深的悲痛溢出他的心而成泉源的淚水。

墻角邊縮著的一團影子,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當然也看到翁靜君被趕了出去。她自始至終緊盯著沈橙的深情面容,眼底有著新的資計。

她就是除了翁靜君,誰也看不到的飄遊靈魂--安凈婷。

翁靜君一整夜沒睡,天剛亮她才合眼,還沒睡沉,就被臉上一陣奇癢嚇醒!

她勉強睜開眼睛一條細縫,一瞧,是水果妹!它一臉毛不斷在她臉上摩擦。

“不要鬧了……”翁靜君把它推開,翻個身又繼續睡下去。

但水果妹又靠過來,用爪子搔她的腳底板。

就這樣反復好幾次,她轉哪裏,它就搔哪裏,翁靜君終於受不了坐了起來。

“水果妹!你想怎樣嘛,人家早上才睡著耶!”她眼睛還是閉著,一邊拼命打著呵欠,一邊不斷埋怨著。

結果水果妹反常地跳上她的床,不停在她身旁打轉,而且似乎想要把她擠下床。平常水果妹是不敢如此造次!

“你是要我趕快起床嗎?”翁靜君雖然眼睛累得張不開,但腦子在瞬間卻突然清楚地閃過一絲念頭--一直很有靈性的水果妹,莫非是要暗示她什麼?

那天阿嬤昏倒,也是水果妹把她拖回家的;這次,難道又有什麼事嗎?

難不成阿嬤在醫院出事了?

這一想,她所有瞌睡蟲全跑光了,但疲累的眼皮仍不爭氣地睜不開,翁靜君馬上用力揉眼睛,揉了好久這才完全張開。

真是的!這個家連個電話也沒,更別說是手機了,要是有事情,該怎麼聯絡啊?翁靜君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然後隨便套件衣服就奪門而出。

她正準備去搭公車,想了一想,又快速跑去歐巴桑家借機車。

還好她這陣子表現良好,歐巴桑很快就把車借她,還說慢慢還沒關係。

不知憑著哪股毅力,她在強風中及仍昏沉的腦袋下終於騎到醫院。

一到醫院,她馬上跑向櫃臺詢問護士小姐。

“請問我阿嬤有沒有怎樣?”她略顯緊張地問。

櫃臺的護士小姐防備地看她一眼,然後搖搖頭。

她一見狀,整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落下!而同時,她也不禁咬牙暗罵這臭水果妹,沒事做啥拼命鬧她,害她嚇出一身冷汗,一路上一直加速狂細,還好沒遇到員警,否則她沒駕照也未成年,肯定又是一堆麻煩!正當她松了口氣,決定上去看看阿嬤再回家補眠時,護士小姐突然叫住她。

“被你撞到的那位小姐醒過來了。”

翁靜君眨了好幾次眼,好一會兒後,這些字句才漸漸進入她的腦袋。

“什麼?你說什麼?我……”她甩甩不太清楚的腦袋瓜,趴在櫃臺緊張地再問一次:“你說--翁靜君清醒了?”

護士小姐被她的吼聲嚇了一大跳,趕緊點頭。

醒了?她的身體醒過來了?那……她的魂魄怎麼還會在安凈婷的身體裏?不是應該“物歸原位”嗎?又會是誰在她的身體裏呢?

想也不想,她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跑上二樓。

當她跑進加護病房時,病床上已空無一人,她趕緊問了裏面的護士,才知道“翁靜君”已經移到普通病房,她又連忙爬上三樓。

終於找到病房,翁靜君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正猶豫著等會兒該怎麼面對另一個自己時,病房裏突然傳來一串笑聲,她一陣驚愕,下一秒她毫不考慮地用力推開房門。

一進房裏,她震驚地看著正有說有笑的沈橙及“翁靜君”。

“你怎麼會在這裏?”翁靜君既吃醋又生氣地問道。為什麼橙橙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和那個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佔據她身體的“翁靜君”聊得這麼開心!現在躺在床上接受他溫柔安慰的應該是她啊!

沈橙還沒開口,倒是一旁的“翁靜君”立刻搶著說話:“你就是那位把我撞得昏迷不醒的安凈婷嗎?”

翁靜君一聽到這惡意的語氣,再望向那雙得意的眼神時,她知道佔據她身體的靈魂是誰了!

“原來是你!安凈婷,”翁靜君十分忿怒,但仍力持冷靜。“我還猜為什麼我沒有回歸原位!原來是你佔了我的身體!”

“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懂耶。”安凈婷故作無辜狀。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是要報復我嗎?但那時根本就由不得我選擇!而且我也沒有能力選擇!”翁靜君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既然我已經醒了,我們就應該把彼此的身體交換回來,誰也不欠誰!”

“你愈說我愈頭昏耶,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瘋話。你走吧!”安凈婷幹脆下逐客令。翁靜君圓睜杏眼,對她拒絕換回彼此的身體感到十分驚訝與不解。

“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要換回來嗎?”她一個箭步衝向前喊道:“你不是嫌我又老又醜嗎?為什麼……”

“我朋友剛復原需要休息,請你不要再來騷擾她!”沈橙迅速擋在她前面,不客氣地說道:“你若太過分,我們會考慮對你提出傷害控訴!”

翁靜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她兩年來千思萬念的男人,此刻竟這樣疾言厲色對她說話!

“你這個大笨蛋!”她上前指著安凈婷對沈橙生氣道:“難道你分辨不出誰才是真正的‘翁靜君’嗎?你的眼睛只能看到表面的事實嗎?”

“事實就是--她是我的朋友翁靜君,而你是差點把她撞死的人!”沈橙冷冷地說。“我希望你自愛點自動離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翁靜君聞言,頓時心都碎了。

“橙橙,別再理她了。我想休息,你來陪我好不好?”安凈婷故作頭疼狀低喊,希望沈橙盡快趕走翁靜君,別來壞她的好事。

“橙橙?”翁靜君一聽驚愣了數秒,她衝向安凈婷劈裏啪啦質問,“你為什麼知道‘橙橙’這個昵稱?只有我才會這樣叫他!你為什麼會知道?你到底是什麼鬼?你怎麼可以佔著人家身體不走……”“夠了!你再胡鬧,我喊警衛上來!現在請你馬上離開!”沈橙迅速扯開她,義正辭嚴地說著。而安凈婷立即拉著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後。

翁靜君現在好氣好氣!氣到全身不斷發抖,氣到想痛哭一場!

而躲在沈橙身後的安凈婷正對她洋洋得意地做著鬼臉。

剎那間,翁靜君明白了。此刻一切情況已經十分明朗,安凈婷看上了橙橙,所以她不想換回自己的身體……

而看沈橙極力維護她的樣子,現在恐怕除了他自己看清狀況之外,她也別無它法了。因為她現在再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也不會相信了!

一股心酸陡然泉湧般冒上,現在就算她哭,他也只會冷眼看她吧!想起從前他一定會溫言軟語安慰,直到她破涕笑開為止,她不禁鼻頭更酸了……

翁靜君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把淚吞了回去,她不會讓他們看笑話的。

“如果你只能憑外表來認人,那就枉費我們相交一場!”說完,她瞪著他好久,直到空氣沉默到令人窒息,然後她出乎意料地用力賞了沈橙一巴掌。“這是我兩年來的思念,還有你欠我一個不告而別的理由,現在全部還給你!我們以後互不相欠!”

雖然手好痛,但心更痛,翁靜君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病房。

而沈橙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背影,沒有人猜得出他在想什麼。

翁靜君走得很快。她走下樓梯,走出醫院,走出馬公,她一直拼命走著,倣佛想快點走出剛才那倣如噩夢的畫面。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見白色的沙灘,她才知道自己已經走回家的附近,原來她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個多小時。

有沒有藥方可以治療心痛呢?此刻的她,心痛到像是被千刀萬割,痛不欲生啊!難怪會有人在受創很深時吞安眠藥,也許是希望在昏睡下去之後,可以不再心痛難熬了。

她從不是遇到挫折就只想以結束生命來逃避現實的人,但這一刻,她好希望自己變成植物人,永遠不醒!永遠不必再承受一切傷悲苦痛!

她拖著步伐慢慢走回家,一進家門,就看到水果妹站在門口迎接她。

翁靜君一見到水果妹,倣佛見到最親的人一般,她蹲下身抱住了它,再也控制不了這一路強忍的悲慟,她趴在它身上大哭起來,一股腦將連日來壓在心裏的沉重負擔,還有她已然失去的愛情與希望,全都一次發泄出來。

歐巴桑被她的哭聲嚇得跑過來看,站在門口瞧著她好久,最後搖搖頭嘆口氣,又轉回頭走回家。最近這孩子壓力太重,讓她哭一突、發泄發泄也好。

夕陽漸漸下滑至西邊山頭,金色夕照斜射進了屋內。

哭到累了趴睡在水果妹身上的翁靜君,在肚子強烈的咕嚕咕嚕抗議聲下醒過來。她伸了伸因姿勢不良而略顯酸疼的腰背,低頭一看水果妹也跟她一樣睡得東倒西歪,翁靜君不禁莞爾。她想,還好有水果妹陪她,否則剛才她情緒低落到可能真會做出想不開的事吧!

而且因為睡了一覺,心情倣佛也因這段沉澱而有了緩衝的餘地,重新再仔細想想,她的人生其實也還沒糟到不能再過下去的地步,不過就是兩年來的思念落空,但她本來就沒預期他會愛她的,不是嗎?

有時候,想自殺的人是不是因為在心情最低潮的那一刻,沒有適時找到能陪她一起熬過壓力的人或事物,所以最後才會走上那條不歸路?

她很幸運!也慶幸自己有個樂觀開朗的心,很快就能調適心中的風雨!

好餓喔!看看時間,她早餐沒吃,似乎也錯過了午餐,難怪餓到前胸貼後背,而水果妹也一樣沒怎麼吃呢!

翁靜君跳起來,準備出去買些吃的,才走到門口,發現門檻上放著一個鐵鍋,她蹲下去掀開鍋蓋一看,哇!香味四溢!是鹵豬腳面線耶!而旁邊還放著一個塑膠袋,裏面放著半個西瓜。

不用猜也知,這一定又是最會守望相助的熱心歐巴桑送來的。捧著仍溫熱的豬腳面線,翁靜君又禁不住掉下眼淚,而這次是感動的淚!

世間處處有溫情,美景也俯拾皆是,惟有打開心才看得見,才感受得到!

“水果妹!快起來吃你最愛的西瓜嘍!”

翁靜君看著水果妹如往常一樣,一聽到西瓜兩字,便立刻如生龍活虎般跳起來找尋西瓜的蹤影,不禁失笑。

嘴裏吃著好鄰居的愛心面線,親愛的水果妹正趴伏在她身旁滿足地大啖西瓜,而金橘色的夕陽一點也不藏私地暖暖照在她身上,安寧平靜的此刻讓翁靜君深覺,再多的心痛與傷口,終究會被周圍小小的快樂,一一地給逐漸撫慰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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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29: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凈婷!你在幹什麼?”

這一吼叫,把翁靜君的元神嚇了回來,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將粉圓“塗抹”在土司上。

“去!去!”老闆把她趕出了吧臺。“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寧,一直做錯事,你不要做了,回去休息啦!”

翁靜君這一聽嚇壞了。

“老闆!你不是要把我辭掉吧?我現在會專心了,你不要叫我走啦,我阿嬤還在醫院,我需要這份收入啊!”她抓緊老闆的衣袖,簡直快哭出來了。

老闆嘆了口氣看她。

“我只叫你回去休息,又沒說以後都不用來,你緊張什麼啊?”

她愣了一下,趕緊再次確認:“老闆,你沒要辭退我喔?”

“沒啦,反正星期天下午沒什麼客人,你就回去休息吧。若再給我這樣做下去,我看我沒賺錢還倒賠咧!”老闆哼了一聲。

不斷賠不是又謝過老闆後,翁靜君背著背包走出泡沫紅茶店。

昨天醫生告訴她,阿嬤最近的情況很不樂觀,要她做好後事的準備。

自從阿嬤入院後,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驟然知道這幾天阿嬤就可能離她而去,她就更加無助與難受了。

如果阿嬤真的走了,她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人了……

她現在可以明白安凈婷不願換回身體的原因了,“翁靜君”目前身邊有沈橙,而且還有家人,但安凈婷什麼都沒有啊!

翁靜君仰望藍天,深深嘆息著。如果這一切是天意,她是不是只能聽天由命?

她連想跳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軀殼的能力都沒有啊!

不知不覺,她走到觀音亭附近。看到熱鬧的人群及眾多的攤販,她才想起今天是風帆節的閉幕典禮,所有選手下午都會來參加主辦單位所舉辦的閉幕舞會,場地好像就在這附近的文化中心。

橙橙也會參加吧?

她下意識轉身要走,但,一思及閉幕典禮完後,他就會離開此地,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她又停下腳步。

整件事其實並不能怪他,換作以前的她,她也不會相信靈魂交換這種太過靈異的事!而且,對他來說,她是害翁靜君差點成植物人的兇手,他對她又怎會有好感?換個角度,她應該為他如此護衛她而感到高興的,不是嗎?

再見見他吧,從此以後明日天涯,各不相幹了!

閉幕舞會採開放式入場,翁靜君走進去後找了個角落隨意坐下,這個位子正好可以看清楚所有入場的人。

閉幕舞會已經開始,但入場的多半是外國人,看不到幾個東方面孔。

她無聊地啜著雞尾酒,心想著他會不會不來了?突然間,她看到“翁靜君”--也就是安凈婷!那麼,沈橙應該也會一起來吧?她引頸張望著老半天,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安凈婷怎會單獨一人來這裏呢?

翁靜君想也沒想,立刻快步上前攔住安凈婷。

“你怎麼可以出院了?沈橙沒陪你嗎?”翁靜君走近她桌前問道。

“咦?你怎麼也來了?”

旁邊卻有人開口,翁靜君這才發現是克力斯,他們兩人坐在同一桌。

翁靜君懶得理他,她直直看向安凈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出院,誰攔得了我啊?”看翁靜君的態度強硬,安凈婷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應。沈橙不在她旁邊,她立刻露出本性。

“醫生不是說你大腦中還有一些血塊,而且腦波不太穩定,需要再觀察嗎?”翁靜君略顯著急。這畢竟是她的身體,她仍希望安凈婷能好好愛惜保重。

“才溜出來一個晚上,不會死人的啦!”她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溜出來?

“那沈橙不知道你來這嘍?”翁靜君試探問。

“你想去打小報告嗎?橙橙不會理你的!”安凈婷怒道。

“是嗎?他若知道你跟克力斯出來,他不會不高興嗎?”翁靜君看了眼完全聽不懂她們倆說話內容的克力斯,他正四處搜尋舞會裏有沒有漂亮美眉。

“是他自己說頭痛,要先回飯店睡覺的。剛好克力斯經過醫院順便來約我們參加閉幕舞會,橙橙既然沒空,我這個女友當然義不容辭陪他朋友一起來嘍!”安凈婷馬上狠狠瞟她一眼:“我警告你少亂說話,不然我會讓你好看!”

翁靜君諷刺一笑。“我現在的確是比你好看,你別再費力了!”

安凈婷立刻臉色一變,但很快地,她露出得意一笑。

“我看你現在一定很氣吧?暗戀好久的男人最後卻跟我在一起!”

“你……你怎麼會知道?”翁靜君大驚失色。這件事她從沒告訴過別人,連家都不曾!

安凈婷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還故意拿起小蛋糕,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而翁靜君就一直冷冷地盯著她,最後,她才故作神秘地用唇語說了四個字--君戀橙心!

“原來你偷看我的記事本!”翁靜君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她會知道沈橙的昵名,而且沒讓他察覺到異樣,因為她已經從記事本裏知道她與沈橙之間的點點滴滴,所以才輕易騙過沈橙。她氣得罵道:“你好卑鄙!”

“我喜歡沈橙!”安凈婷挑明瞭直說。“他帥,條件好,而且純情,又是家住美國的ABC,如果我現在不好好抓住這次機會,恐怕就一輩子就真的要待在澎湖這種鄉下地方,像我阿嬤一樣過著又貧又苦的生活,到死都是如此!我死也不要過這種日子!”

“你知道你阿嬤快不行了嗎?”翁靜君突然問道。“不管怎樣,她都是撫養你長大的親人,你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看她最後一面?”

“看了又怎樣?她現在也認不出是我。”她不在乎地搖頭。“人呀,早死早超生,下次投胎記得找個好人家,不要再這麼辛苦過日子,這不是很好?”

翁靜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種歷經滄桑的消極話語,從這麼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女孩口中說出,感覺十分荒謬。

“你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比沈橙足足大了六歲,難道,你一點都不會在意嗎?”這是翁靜君一直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在意這幹嗎?只要他對我好,會讓我過好日子,我管他誰大誰小咧!我爸媽不就是正常的男大女小嗎?結果我爸一死,我媽過不了苦日子就跟人跑了,差幾歲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會因此比較有錢或比較幸福!”安凈婷掃了翁靜君一眼又說:“是你自己想太多,才會把到手的幸福搞砸!我要是你,才不會輕易放掉這種好男人!”

言下之意,安凈婷會緊緊抓住沈橙,不會放手。

“你真的不願意跟我交換回來嗎?”翁靜君再次問。

“你死心吧!”安凈婷又恢復她敵對的態度。

翁靜君沉吟片刻,再度望向她,眼神十分平靜。

“不要傷害他,好好愛他,可以嗎?”這是她最後的乞求。

“顧好你自己吧!我跟他以後怎樣,都已經與你無關!”安凈婷絕情說道。

“我要去跳舞,要不要跟我跳一曲?”克力斯不耐煩地打岔,不知兩人聊什麼聊這麼久,他一直想約安凈婷跳舞,雖然她未成年,但碰碰她不犯法吧?

“我要走了,”沈橙不在,翁靜君也沒興致留下來。

“這麼快?”克力斯看著她的背影失望道。全場沒幾個有可看性的美眉,她若離開,這舞會裏還有什麼好玩的?

“還有我啊!”安凈婷充滿魅惑地攀著他的手臂,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

克力斯看向“翁靜君”,心想雖然她是好友的女友,但她已是成年女人,而且“身體語言”十分明顯主動,況且她姿色也不差,他又何必拒絕?

離開舞會的翁靜君,原本打算要去醫院一趟,但走著走著,腳卻不由自主走到沈橙住的飯店。

聽說他頭痛回飯店睡覺,她心底一直很擔心。以前他一頭痛就只會悶著頭睡覺,也不吃藥,說什麼要靠自身的免疫力讓身體自然抗衡病菌,但最後的結果,就是痛到醒來,每次總要她買了止痛藥,像哄小孩一樣強逼他吃,他才肯乖乖吃藥。

現在他是不是也與往常一樣,忍著頭痛睡覺呢?

在飯店外徘徊了幾趟,對他的愛終於戰勝了她的自尊,她實在不忍心看他又頭痛一整夜!於是她迅速跑去買藥,問了飯店櫃臺後,便直接上樓找他。

她很快便找到他住的房間,正想按電鈴時,發現他房門竟然只是半掩著,她遲疑片刻後終於推門而入。

房裏沒開燈,好一會兒後翁靜君才適應了屋內的黑暗,她看見床上躺著的正是沈橙。看來他真的很不舒服,不但門沒關好,連衣服都沒脫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她悄悄走近床邊,沒拉攏的窗簾逶出一絲淡淡月光,正好照在他微卷的睫毛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有多久……她沒有這樣好好地、仔細地看他了?翁靜君跪在床邊暗暗嘆息。

雖然他沒有他哥沈紫來得俊美,與他姐沈藍那種甜甜的氣息、總是微笑一張臉也不盡相同,但他自有另一種味道。

他狹長的單眼皮,遺傳了他爺爺的日本血統,正直高挺的鼻子增添了他的英氣,還有那常是緊閉而不多話的唇,總讓人覺得他內斂而嚴謹,只有偶爾扯開的一抹微笑,會帶出右頸的酒窩,讓他整張臉倣佛陽光破雲而出,轉眼間亮了起來,變得十分耀眼帥氣。

記得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是帶著一副羞澀的笑臉,那時的他還不滿二十歲,是個青澀的小帥哥。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原本就不愛笑的他,笑容更是少見了。

除了他的家人,她想,她是最常看到他笑臉的人,也許,她就是因此愛上了他那獨特帥氣、如雨後陽光般的笑臉吧……

正當翁靜君凝著他憶著過往時,沈橙突然翻了個身,一張俊臉就停在她眼前不到十公分處。而他的唇就在她咫尺之處,她只要稍微向前就可親吻到他。

天哪!這對她真是一大誘惑啊!在夢中,她不知吻了他幾千遍,不過現實裏,他是遙遠的天神,她永遠只能遠觀愛慕,卻無法真實地擁他入懷中。

冷靜冷靜!不要像個色女一樣,只會盯著他充滿美味的唇猛瞧,別忘了她的超級任務是要來想辦法喂他吃藥啊!翁靜君提醒自己,趕緊翻開包包拿出藥包。

“君君,是你嗎?”

沈橙突然開口。

翁靜君沒想到他會突然醒來,嚇得她頓時傻眼。

“君君?怎不說話?”他冷不防伸出手,在黑暗中準確地捧住她的後腦勺。“我就知道是你!”

這下子完全進退不得,翁靜君只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開口:“我……我送止痛藥來給你。”

翁靜君刻意壓低聲音,安凈婷原本的聲音太細又太稚氣,與她自己的低沉不同。

“噢!你又來逼我吃藥了!”他一把將她拉近,整個頭靠在她肩上低語。

翁靜君再次被嚇得整個人不敢動,他的溫暖鼻息就在她耳邊吹拂著,她的心跳控制不住地拼命撞擊她的胸口。

“君君,好高興現在你在我身邊!我一個人在美國時,每次一想到你心底就好難受,差點就想買張機票跑回來看你……你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翁靜君靜靜聽著,不受控制的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悄悄滑下。

“這次看到你,我才真正明白你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是我太笨太蠢,顧慮太多,當初才會不告而別,你會不會氣我?”他語氣十分溫柔低啞。

翁靜君猛搖頭,早已淚流滿面的她,怕一開口就會洩露她的脆弱。

“我不想再離開你了!你也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揉著她的秀發,臉頰在她耳際邊不斷磨蹭著,語氣更低更柔。

翁靜君咬著下唇以防自己哭出聲,除了點頭,她什麼話也不能說。

為什麼會有這種陰錯陽差的安排?在她不再是“翁靜君”之後,卻聽到她最愛的男人對她作愛的告白!難道她真的註定與他無緣?

“為什麼哭了?”他碰觸到她的臉頰上溼了一片,大為震驚。

翁靜君一徑搖頭,但淚卻掉得更兇猛。

“別哭……”他捧住她的臉,細細柔柔吻著她的淚,一路滑至她唇邊,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覆上她的柔軟,緊緊包圍住他想念已久、也終於等到的人兒。

他的吻由淺至深,完全釋放出他所有的愛意,毫無保留。

就在他的吻愈來愈熱情激烈之際,突然房內出現了奇異的聲音。

“等等!”敏感的翁靜君察覺到不對勁。

“怎麼了?”他喘息著,全身因想要她而脹痛著。

“你有沒有聽到怪怪的聲音?”她悄聲問道,怕是有小偷溜進來。

“沒有。”他又低下頭吻著她的頸項,不想停下。

“真的有怪聲!”這次翁靜君十分確定房內有異樣,她用力推推他。

他體內的欲火正欲罷不能地熊熊燒著,沈橙實在不喜歡做到一半卻被迫停止的感覺,但他更不喜歡勉強她,於是他無奈地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無意中瞄到天花板,這下子,他的欲火立刻澆熄了一大半!屋內仍暗黑一片,但仍約略看見天花板上有一團東西在飛;那一團東西包括枕頭、拖鞋、盤子,甚至還有他剛脫下來的上衣,這些東西倣佛在耍魔術一般,不斷在空中飛繞著圈子,井然有序。

糟糕!沈橙見狀臉色大變,他輕咳了一聲,這些東西好像聽到命令一般,迅速飛落下來,而且各就各位,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他發現翁靜君一動也不動,倣佛看呆了!

“剛才那是什麼?”她終於問道。

該來的還是要來!沈橙十分著惱,他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才會失控,沒想到他一興奮竟也有同樣情形,看來他還必須多修行才是。

“我只要情緒過度亢奮時,周圍物品就會隨著我的心緒而四處波動亂飛--”沈橙戒慎地問:“你看了會害怕嗎?”

她沉默片刻。“怕什麼?怕這些東西會飛,還會就定位?”

“不是。你會怕我嗎?”

“為什麼要怕你!你又沒有傷害我。”她突然恍然大悟:“啊難不成這就是‘超意識’?我上次只是隨口猜猜,原來‘超意識’真的可以讓東西亂飛?”

他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記不記得有一次你被同事出賣,你回來後很傷心地跟我說起這件事?”

她想了想。

“記得!那時我還氣哭了,跟你哭訴了好多氣話!”那時她真的很生氣。“我還記得,隔沒多久,我那兩位同事不約而同出了事被公司革職了,一個是莫名其妙把公司一車子的高價貨品倒進海裏;一個則是不小心引起火災,把倉庫燒掉一半,害公司損失慘重,氣得老闆當天就叫他們滾蛋!我那時還覺得天理昭彰,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我說的話多靈驗,他們全都遭到報應了--”

說到此,她突然噤聲看向他。

“沒錯!那都是我運用‘超意識’做的。”他終於承認。

“你……你做的?”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怎麼做呢?”

他停頓好一會兒,思考著該從何說起。

“‘超意識’--ExtraSenSoryPerCeption,簡稱為ESP,也就是潛藏在人類右腦裏未開發,且未知的類似天才的特殊能力。”沈橙緩緩解釋著。“二十幾年前我爸媽就已經解讀出人類右腦的秘密,而且利用精密的儀器進一步開發出腦部的深層意識而創造了ESP.我們家三個孩子就都因為我爸媽的刻意栽培而擁有不同的ESP能力。”

“那……你的ESP能力就是可以控制人心,讓他們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嗎?像是把貨倒進海裏?”翁靜君把所有事情想一遍後做出了結論。

沈橙搖搖頭。

“我沒這麼厲害,可以控制人心。全世界目前恐怕也找不到ESP能力可以達到宇宙極致,足以控制人心的超能力。”他解釋道,“我只能控制物。”

“控制物?”

“也就是說,我可以讓物品聽命於我,我叫它們飛就飛、叫它們停就停,只要我想要!”

“你是說……”她努力解讀他的話,“我們公司的貨品因為聽了你的話,自己飛到海裏面;倉庫的貨也是自動起火……呃,燃燒自己?”

“對!”他謹慎回道。這是他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人討論超意識能力,他很擔心她會有不好的反應。

“任何東西?”她再問。

“除了人以外的任何東西。”他回道。

“除了你,你哥跟你姐都可以這樣嗎?”她又好奇問。

他搖搖頭。“我們家三個孩子的超意識能力都不一樣,我是可以控制物品的‘觸知力’,我哥則是可以看透人心的‘透視力’,我姐則是‘預感力’,可以預先感受未來。”

翁靜君眼睛睜得老大,滿眼的崇拜與驚奇。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瞅向他,悄悄問:“我……可不可以看一看你怎麼把椅子弄飛上天的?”

沈橙愣了片刻,但他仍是照做。

椅子就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緩緩飄上天花板,還會上下旋轉。

翁靜君睜大眼看著眼前的景象倣佛變魔術一般。

“哇!你好神奇喔!太玄了!”她看得不自禁用力拍起手來。

“你不覺得我……變態?”他狐疑地問。

“為什麼這麼說你自己?”她皺緊眉頭。“有特殊異能是一種人人求之不得的能力,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的!我羨慕都來不及呢!”

“可是,你曾經說過有特殊異能的人都是變態!”他黯然說道。

翁靜君睜大眸子:“怎麼可能?我怎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緊盯著她,決定把當年的事情攤開來說清楚。

“你知道當年我為何不告而別嗎?”

“為什麼?”她也很想知道。

“你曾說過,跟有特殊異能的變態在一起一定很可怕,每天嚇都嚇死了!我知道後,不想增加你的心理負擔,痛定思痛,所以才決定不告而別。”

“什麼?我真的這樣說過嗎?”翁靜君驚訝萬分。他的離去竟是自己造成?

他肯定地點頭,還補充說明:“那時你跟你另一位同事正在客廳看電視,你突然說出這句話。而當時我正好在廚房裏,聽得一清二楚!”

“就因為這句話,所以你才離開我?”她難以置信問道。

他點點頭。

“你不覺得當時你應該來問我為什麼會說那些話?”就算她有說,肯定也不是指他吧?

“那時候我大受打擊,怎麼還會去找你問明白?”當時他只覺得天地為之變色,連他在乎的女人都認為他這種人是怪胎,教他怎不挫敗絕望呢?

翁靜君滿腦子疑惑,她當時是為什麼說出這些話呢?一定有理由吧?她非要好好想一想不可,不然,這個結會三不五時跳出來打擊他。

正當她努力回想時,他靠過來緊緊摟住她。“過去的事已經不重要……”

“慢著!我想起來了!”她記得當時的場景及對話了。“那時我們正在看金氏紀錄的節目,有個外國人習慣把大只的黑蜘蛛養在嘴裏,三不五時就讓黑蜘蛛進他嘴裏睡覺,我當時才會衝口而出,若跟這種有特異能力卻變態的人在一起,肯定會被嚇死,因為不時就會從他嘴裏蹦出一隻恐怖的黑蜘蛛!”

“沒關係,我已經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我可在乎呢!”她轉而指著他的胸膛生氣道:“你不問清楚就將我封殺出局,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住她的唇。

“對不起!”他萬分愧疚停在她唇邊喃喃道:“過去的我沒有信心,才會輕易離開你,但現在,就算你認為我是變態,我也會努力讓你改變對我的看法,因為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也許,更瞭解我之後,你會願意愛我……”

“傻小子……”她柔柔地輕聲嘆息。“我已經好愛好愛你了……”

下一秒,沈橙已牢牢鎖住她的柔唇。多年來的恐懼在此刻全數化為烏有,愛的力量真偉大,讓他一瞬間成為宇宙的巨人,再也無所懼。

多希望這美妙的一刻能停格,成為永恆!

像做夢一樣,此刻,翁靜君的心跳仍四處亂竄,不敢相信橙橙真的吻她了!唇上的熱度及他熟悉的氣息,證明瞭這一刻在他懷中的真實!

甜蜜還來不及升溫,接踵而來的憂慮卻又迅速冷卻她的心。

他何時會發現她才是真正的翁靜君呢?而他又能夠接受她這樣的外表嗎?

她,可有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一種怪異的聲音吵醒了翁靜君,她抓著被子撐了好久不想起床,但聲音一直不停,她終於受不了掀開被子下床,走出房間一看,是水果妹正用它的大掌不斷抓門。

通常它要出去便便時都會如此,它不習慣在屋內拉屎。

翁靜君看了看墻上的鐘,五點十分!

她三點多才從沈橙那兒想盡辦法逃回家,回到家梳洗完上床時都快四點了,現在睡沒多久又被吵醒。慘了,今天上班可能又要精神不振了!

“怪怪耶你!水果妹,你以前從來不會在半夜便便啊!”翁靜君打了一個大呵欠,仍是走過去將門打開。

這一開門,突然一陣冷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晚上天氣還只是涼爽而已,怎麼這會兒天氣卻突然變寒冷?

她步出大門,漆黑的夜一片寂靜無聲,連車聲都沒有,鄉下地方就是這樣,入夜後宛如一座死城,與熱鬧繁華、夜生活多彩多姿的臺北截然不同。

沒想到,她也在這種生活規律的鄉下待了快一個月呢!

她一轉回身,發現水果妹還待在屋內,並沒有要出去拉便便的意思。

“咦?”她走近蜷在墻角邊的水果妹,蹲下來說道,“你把我吵醒,不就是要我幫你開門,好放你出去便便嗎?怎麼你又不出去啦?”

水果妹望望她,又轉頭瞧瞧房間,眼神裏似乎欲言又止。

翁靜君循著它的眼神望過去,又轉回眸不解地瞧著它。

“你想在我房間裏便便?”她立刻露出兇猛的眼神瞪著水果妹,但繼之一想,水果妹好像不曾幹過這種壞事,又猜道:“你不會想要跟我睡在一起吧?”

水果妹無辜地望著她。

“哼!想都別想!我不喜歡有毛的家夥!還有,沒事不準再來吵我睡覺!”翁靜君趕緊一溜煙跑回房間,順勢把房門牢牢關上。

該不會水果妹的主人以前常跟它同床吧?光是想像抱著一隻滿身是毛的大老虎睡覺,她就覺得全身發癢!她可能永遠也無法懂得需要抱著貓狗之類寵物睡覺的奇怪樂趣吧!

想著想著,睡意漸漸席捲她的思維,正當她準備沉入夢鄉之時,突然,阿嬤推開門進來。

她揉揉眼睛,阿嬤不是應該在醫院嗎?她怎麼自己回來了?

“阿嬤,你身體還沒好,怎麼跑回來了?”翁靜君趕緊起身大叫。

“沒啦,偶這速老毛病啦,不要緊啦。”阿嬤一臉微笑地在她床邊坐下。

“但是醫生說……”

“阿嬤想要跟你說說話啦。”阿嬤抓住她的手端詳著,一遍又一遍,好像要將她看個仔細。

“阿嬤,怎麼了?”翁靜君不自在地回視著阿嬤的眼神。

“你速一個好孩子,阿嬤真歡喜你來做阿嬤的孫,可惜阿嬤沒法度再照顧你了……”阿嬤一臉的不舍及難過。“阿嬤真速捨不得你啊!”

語畢,阿嬤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開始叨叨叮嚀著,要她把錢省下來,不要亂花,要記得吃飯,要記得天冷多加件衣服……

翁靜君心裏雖然奇怪阿嬤為什麼要說這些,但仍乖乖聽訓。

阿嬤的話語不斷在她耳邊纏繞,而翁靜君感覺自己的手漸漸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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