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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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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0: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說著就坐下來重新拿過紙筆開始抄,婉潞的字跡娟秀,和趙思賢的並不一樣,平時趙思賢也喜歡看婉潞寫字,她寫字的時候下巴會往裡縮一點,眼睛微微向上挑起,十分專注。這樣的專注讓趙思賢心安。

可是今日趙思賢看著婉潞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婉潞才寫了兩個字他就上前抽出婉潞手裡的筆:"不要寫了,你真的要去求見皇后娘娘?"婉潞伸手撫著紙張,仿佛要把它抹的特別平,一個字也不回答丈夫。

這樣不分辨,就證明她已經決定了,趙思賢的眉頭皺起,說出的話有些責怪:"婉潞,就算要去求見娘娘,也不該是你要去見的。"婉潞的手停在那裡,抬頭去看丈夫,婉潞眼光依舊,趙思賢還是想從她臉上找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

趙思賢歎氣:婉潞……"不等他說完,婉潞就低頭拿起另一支筆繼續抄寫:"你說婆婆或者大嫂嗎?但是婆婆會願意去嗎?大嫂那個樣子,"潘氏現在不過就是比死人多了口氣,趙府的人都在猜測什麼時候她那口氣就不見了。

楚夫人和侯爺既為夫妻,自然立場也是一致的,況且侯爺比起趙思賢,更覺得這些事不該女人去管。趙思賢又怎麼不明白父母性格呢?婉潞已經抄完,把筆放下看著趙思賢:"我知道這事你會怪我恨我,公公婆婆甚至可能會讓你休了我,可我要告訴你,我去求見娘娘,並不為的我自己,而是為的趙家。"

趙思賢的雙手放到妻子肩上:"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去?"婉潞目光清澈,話語堅定:"為了以後不被逼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四五十歲的鰥夫換取一時的平安。"這話擊中趙思賢的心,他的手放了下來,眼裡有隱隱的淚光。

婉潞站了起來:"思賢,我是做娘的人,我可以過苦日子,可我不能讓孩子們也過苦日子。"因罪奪爵,背後跟著的懲罰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奪爵後被抄沒家產趕出去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再加上別的罪名,男人流放,女眷被沒為官奴都算是好結果了。

侯爺當然也知道被奪爵的下場,他也在努力,只是他努力的方向是和世家們站起一起,想像以前一樣逼迫皇帝低頭。挑戰至高無上的皇權還是和皇權站在一起?趙思賢覺得腦子裡亂哄哄一片,孰是孰非有些分不清楚,他後退一步看著妻子:"婉潞,你去求見娘娘,要求的是什麼?又用什麼做保?"

婉潞唇邊浮上一絲微笑:"我去求的,不過是等趙家真被奪爵的時候,能放過我們這支,唯一能奉上的,只有忠心。"趙思賢閉眼,長長歎了口氣。

婉潞上前張開雙臂把丈夫緊緊抱住:"思賢,如果我進宮後有個萬一,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對待我們的孩子。"趙思賢茫然地把妻子抱在懷裡,聞著她發上的味道,秋日用的是桂花頭油,這淡淡的桂花味趙思賢已經聞的很習慣了,可是今日卻無端端地聞出一股苦澀來。

趙思賢心中思緒萬千,卻沒有一條可以從中走出來的路,從趙家的立場,趙思賢知道自己該推開妻子,斥責她怎能和趙家背道而馳?可站在自己的立場,趙思賢又明白妻子的想法,奪爵不是失去爵位這麼簡單,為了殺雞給猴看,誰也不知道陛下奪爵後的後續動作是什麼?

而和世家們站在一起,短時間內或者會活的平安,以後呢?太子的妃子不是出自世家,世家中也有朝中新興力量聯姻的,但是姻親畢竟只是姻親,背後捅一刀的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

世家,這股曾支持今上登上帝位的力量,只怕也是今上羽翼豐滿後意圖慢慢除掉的力量吧?不然就不會以羅太后七十大壽的名義複安郡王的王位,召回潞王一脈了,要知道他們當年可是反對羅太后決定的。

"呀。"丫鬟的驚叫聲響了起來,婉潞抬頭看去,簾子處有輕微的晃動,趙思賢放開妻子,丫鬟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六奶奶,方大奶奶來了。"

淺草來了?婉潞知道方姑爺前日已經到了京城,淺草還住在娘家沒回去,這不等著丈夫去接,跑到自家來做什麼?婉潞用手理一理衣衫,輕輕拍丈夫一下:"我先去見客,你先歇一歇吧。"

看著妻子的背影,趙思賢緩緩坐下,從什麼時候起,妻子那苗條的背影顯得那麼堅毅,是不是就是常說的為母則強?

婉潞還沒走到二門就看見淺草走了進來,見了婉潞,淺草已經笑著道:"知道姐姐你事多,不過我是無從躲處,也就只有不怕人嫌棄地上門了。"無從躲處,這話有些蹊蹺,婉潞挽了她的手往裡面走:"舅舅的知交遍京城,哪會沒有躲處,況且你躲的又是誰?"

淺草白婉潞一眼:"我躲的是誰,難道你還不曉得。"婉潞知道淺草說的就是方姑爺,不由微微搖頭:"那總是你的丈夫。"淺草咳了一聲:"丈夫不假,只是他拋下我三年,還那樣寵著那個妾,現在丟了官灰溜溜回來了,我不做個樣子出來,他還真以為我朱家的人比不上外面使銀子買的。"

婉潞房裡沒有姬妾,這樣事不好拿什麼例子出來,今兒趙思賢在家就沒讓到自己房裡,而是讓到素日待客的廳上。丫鬟擺上茶果,婉潞手裡端著杯茶笑吟吟地道:"你們終究是結髮夫妻,那個妾再寵也越不過你去,喜歡呢就留著,當貓兒狗兒地逗,不喜歡了就賣掉,妹夫也不是那種真正的糊塗人。"

淺草已經連連擺手了:"得,我在家受不了我娘這樣勸,到姑媽那裡,姑媽也是這樣勸,這才來尋你,結果你和她們一樣,哎呀,這天下可有塊清淨地方?"

婉潞低頭一笑,接著就抬頭:"也怪我多口,你是有主意的,又不是那種糊塗人,我勸你做什麼,我們姐妹也許久不見了,聊些別的不好?"

淺草站起身:"就知道姐姐對我好,聽說趙府的菊花最好,我都從來沒見過,今兒就去賞賞趙府的菊花吧。"趙府的花園自從月太君倒下後就沒有人賞玩,雖然管園的日日精心打理,也不過是辜負了滿園風光罷了。

況且此時已經十月,賞菊最好的時候已經過去,能見到的也多是開的半殘的菊花。婉潞只覺得連花木都有些蕭瑟,淺草卻是興致勃勃,見了半殘的菊花也點評一番。客人有興,做主人的自然不好掃興,婉潞陪著淺草一路行來。

除了菊花,花園裡還有別的花木,淺草順手摘下一朵開的黃燦燦的黃金印在手裡把玩:"姐姐,趙家果然是積年的世家,有些菊花外面還少有能見的。"

積年的世家?婉潞把心頭快要冒出來的話壓下去,微微一笑:"菊花雖然開的半殘,有莊上送來的上好的螃蟹,我讓他們蒸那麼一盤,再配上幾樣小菜,可好?"淺草把手裡拿著的花一扔:"好啊,這就是吃蟹賞菊,我也跟姐姐風雅一會。"

婉潞傳話到廚房,兩人走的有些乏,在廊邊的美人靠上坐下,有風輕輕吹來,十月的風還不算太寒冷,婉潞閉著眼想像這是春風吹拂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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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0: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淺草輕輕歎了一聲:"姐姐,在閨中做女兒時候是何等逍遙,哪像現在,我自認已做到沒有一點不到處,還要被婆婆抱怨,這次跟他回去,不曉得婆婆又用什麼嘴臉對我。"婉潞睜開眼睛瞧著她,輕聲道:"你是個通達人,這時怎麼又說這個了?妹夫經過這一事,也該長了些智慧,你婆婆那裡,他也會提點一二,你畢竟是方家明媒正娶的媳婦,難道真的就這樣長住娘家?萬一功名真的被幹掉,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淺草又歎了口氣:"我知道,只是能貪的半日歡暢就貪的半日歡暢,不曉得為什麼,他高中之前,我見到他就是從心裡喜歡的,自從他聽了婆婆的帶妾去上任,想起他我只有怒氣,昨日他來接我,一看那張臉我就覺得從心裡厭惡,更別提那個妾還在旁邊哭哭啼啼了。"

愛憎皆有心裡起,那個男子從他背棄誓言的那一刻,只怕淺草就不視他為夫了,可是又不能拋開,婉潞只有輕輕拍著她的背。淺草的頭靠在欄杆上:"我常想,既這樣何不和離了好,可不敢說出來,不提別的,我們還有那麼多孩子呢,置他們於何地?"

婉潞的手在淺草背上停了停:"既這樣,也只有當他……"當他死了,當他不在,夫妻做到這一步,婉潞心裡為淺草升起一股悲哀,淺草直起身:"是啊,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是個寡婦該多好,可是又不能這樣想,這樣想,爹娘該多傷心,可要我繼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和他做恩愛夫妻,姐姐,我做不到。"

恩愛夫妻當兩不相疑,他們之間已經不止是疑了。丫鬟過來報酒席預備好了,淺草站起身,面上又重新漾開笑容,方才那個悲傷的婦人已經消失,代之的又是個快樂的女子:"想那些做什麼呢?姐姐,我們先去吃蟹喝酒,那些煩心事全都拋開。"

說著淺草已經拉著婉潞到了酒席前,趙家的下人們極會尋地方,山坡之上擺了桌酒,螃蟹酒菜都擺好了,正對著的就是開的正好的各色菊花,那些菊花又被重新擺過,開殘的那幾朵一點也看不見了。

淺草的眉揚起:"果然不錯,姐姐,今兒我沾你的光也得些好處。"說著逕自坐了下來,不等丫鬟把螃蟹從小蒸籠裡取出來已經用手抓了個螃蟹出來,也不用剔殼剪爪,自己雙手一掰,已把螃蟹一分為二,用嘴去吸裡面的蟹膏,接著就把螃蟹的腳掰下來咬破。

她都吃完一個螃蟹,婉潞才剛洗完手拿起小錘輕輕地敲著螃蟹的殼。丫鬟們想笑又不敢笑出來,只是上前伺候,婉潞搖頭:"這樣吃法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淺草眉一揚:"人生在世,難得活個暢意,連吃個螃蟹都要慢慢騰騰,豈不少了許多樂趣?"淺草的恣意婉潞是學不來的,即便知道她有一半是心裡有氣要發洩,但婉潞還是慢條斯理地慢慢剔殼,剪爪。

等婉潞吃完一個螃蟹,淺草面前的螃蟹殼已經堆了起來,丫鬟又斟了熱酒上來,淺草也不讓讓婉潞就連連飲了四五杯熱酒,婉潞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也不攔她,壺裡的酒已經喝完,淺草搖搖酒壺把壺遠遠扔了出去,看著婉潞的眼有些迷離:"姐姐,還好有你。"

婉潞知道她已經醉了,吩咐丫鬟做醒酒湯上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我,我有什麼,還不是在這後院裡操持家務,撫養孩子,又不能像他們男子一樣出去建功立業。"淺草用手捂住口連發幾個噁心,丫鬟忙上前給她捶著,淺草搖手示意丫鬟退下去,側著頭看著婉潞:"怎麼會呢,姐夫對你很好,親家太太也是和善的,見了你,我才相信世上並不是人人都像我婆婆的。"

婉潞替她攏一攏頭髮,輕聲安慰:"說什麼傻話呢,舅母不也一樣是別人的婆婆,她對兩位表弟妹也極好,況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這個,就有哪個不足,哪有人能十全十美永無煩惱的。"

淺草靠著婉潞閉著眼:"姐姐,道理我都曉得,只是終究有些難平。"白髮齊眉,卻是怨偶,婉潞無端想起月太君和老侯爺來了,世間有多少夫妻是這樣白髮齊眉而成怨偶的?

丫鬟端上一盞醒酒湯,婉潞拿過來一口口喂著淺草,淺草咽下睜眼看著婉潞,眼裡的迷離已經散去,代之的是一種清明,直起身對婉潞笑了:"姐姐,我沒什麼,既然攤不著好丈夫,好婆婆,那就做我該做的,他們真當我朱家女兒是好欺的嗎?"

淺草說話時候,眉微微往上挑,帶出一股英氣,婉潞不由伸手撫一下她的臉:"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雖說婆婆是長輩不能忤逆,但該做的還是要做。"淺草粉色的唇微微往上翹起:"我可是方家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大奶奶。"

淺草雖在笑,婉潞卻覺出有一點寒意。好好的女兒家,為什麼要讓自己手上染了血?可要一味忍下去,婉潞都會為淺草難受,丫鬟已經重新整好席面,婉潞拉著她坐下:"那些事等回了方家再說,你方才不是說,懶得樂一回,就好好樂樂。"

淺草坐下就沒有夾螃蟹,而是撿了個鴨頭在嘴裡啃,聽到婉潞這樣說,笑著點頭:"可惜侯府還在孝期,不然傳了唱曲的來,這才叫高樂呢。"兩人說說笑笑,婉潞也把煩惱拋開,酒已空,菜也殘的時候丫鬟過來稟報:"奶奶,方大爺來了,六爺在外面陪著呢。"

方姑爺看來是一定要把妻子接回去了,婉潞表示知道了,用手挽起淺草,淺草已經歎氣:"哎,還說來你這裡躲躲呢,沒想到他又追來了。"婉潞輕輕搖頭:"畢竟你們是夫妻。"

淺草嗯了一聲:"是夫妻,還是一輩子的夫妻呢。"婉潞輕輕推她肩膀一下,兩人往前面走去,見到婉潞也跟著出來,方姑爺急忙站起向前行禮:"表姐許久沒見。"

婉潞笑著還禮,方姑爺瞧一眼淺草,臉上帶出抱歉之色:"娘子性子有些執拗,這些日子不但叨擾了岳父母,還擾了表姐,實在是有些不該。"

婉潞站定,臉上面色有些嚴肅:"妹夫,雖說那是你們夫妻的事,我這個外人不好多嘴,但我也要說一句,你現在是做了官的人,被罷免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妹妹為妻為媳沒有半點不是,你這樣說,難道不是陷妹妹于不義呢?"

方姑爺臉上不由紅了紅,淺草見了丈夫,心頭那股氣又往上冒,聽婉潞這樣說話,故意歎了口氣:"姐姐你不曉得,婆婆可是說了,我不會做媳婦,只有那位姨奶奶才像個官太太的樣子。"方姑爺這下面上更是尷尬無比,勉強說出一句:"娘子,這話有些過了,娘再如何偏心,你才是我方家的媳婦,別人越不過你去。"

夫妻之間的事外人不好插手,趙思賢本坐在那裡,聽了這幾句對話起身道:"妹夫,你也別怪做姐夫的仗了年紀比你大幾歲就說你,做官比不得做民,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你出仕這麼幾年,上司應對起來也曉得些分寸,親家太太那裡,你做兒子的,該說也要說,不然後院沒了嫡庶,傳出去可不止是被人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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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0: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方姑爺這時一張臉已經變的像剛考中時換的公服顏色了,對趙思賢連連打拱:"表姐夫你說的雖不錯,但做女子的,哪能動不動就回娘家要脅為夫的呢?"淺草已經冷笑:"我不回娘家,難道要等那位姨奶奶回來之後攆走我?還是要在那裡聽婆婆罵我怎不幫著你些,寵妾滅妻丟了官的人是你,帶著姨奶奶去四川的人也是你,和我有什麼相干,你不在的這三年,婆婆不讓我管家,下人們屢屢白眼,孩子們在婆婆面前沒得過好臉,我不都忍了嗎?一樣侍奉婆婆沒有半點不盡心,分辨幾句就被婆婆說我不該,一口一個要休了我,好,我不等你來休,自己帶著孩子們回娘家,你去接的時候還帶了那位姨奶奶去,你是去接我還是要去氣我。"

說著淺草就大哭起來,拉著方姑爺的袖子:"今兒當著我娘家人的面,你還這樣說我,等回了方家,只怕婆婆就該把姨奶奶生的兒子當做眼珠子一樣,對孩子們非打即罵,我雖命賤,難道孩子們就該受打罵不成?"

當了婉潞兩口子的面,方姑爺不好分辨,只得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娘心疼那個年幼的孩子也是有的,但再怎樣也越不過你生的孩子啊,娘怎會對孩子們非打即罵呢?"

淺草並沒抬頭,只是用方姑爺的袖子遮住臉痛哭不止,婉潞上前抱住淺草的肩膀溫柔安慰,手不小心碰到淺草臉上,觸手處沒有半點淚痕,才曉得她為什麼不抬頭。

婉潞心裡明白,對方姑爺道:"那位姨奶奶比起妹妹年輕漂亮,聽說口齒伶俐,在親家太太跟前十分討好,你多心疼點也是人之常情。但要知道妹妹嫁你時不也一樣年輕漂亮,又為你生了那麼些孩子,那些恩義我也不去說,免得別人說我們挾恩。就按了現在,嫡庶之別妹夫你要想清楚了,寵妾滅妻已被罷官,若親家太太再這樣行事,等功名被幹掉時候,這十來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方姑爺來此,也有想求侯府援手的意思,比起去朱家接淺草時候還賠了幾分小心,聽婉潞和趙思賢夫妻雙雙都這樣說,不免遲疑一下,隨後才道:"姐姐姐夫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只是我畢竟是做兒子的,娘說的話只有聽著的,哪有忤逆的。"

婉潞已把淺草扶了坐下,淺草還用帕子遮著臉,婉潞遞過一杯熱茶,淺草接過茶的時候那帕子並沒放下,只是豎著耳朵去聽方姑爺說話,聽他這樣說不免失望。

趙思賢已經開口道:"妹夫,這話就有些不對了,若是一般小事,聽一聽也何妨,這說輕了關乎你的名聲,說重了就是你方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若再句句聽從,到時出什麼事,還不是你吃虧?"

方姑爺做了三年知縣,堂上官的威風已經嘗過,一朝被罷免,想到再不能擺威風,已經無限鬱悶。回到京城被方太太說了淺草的許多不是,又說淺草見自己被罷官也不去求好親戚幫忙,反而回娘家去了。登時把一腔怒火全燒到淺草身上,只是自己因寵妾滅妻罷官,總不好立時休妻,也要忍一口氣去朱家接淺草,還不忘把妾帶了去,好讓淺草知道,自己並不缺人伺候。

在朱家時候受了朱家父母幾句埋怨,淺草出來也沒有什麼好話,那心裡更怒,自認已經做低伏小了,淺草竟還不跟自己回去,真是娶妻不賢。連來接淺草兩次,淺草都不回去,今日又去朱家,聽說淺草來了侯府,正要借侯府的勢,這才趕了過來。

此時聽到趙思賢夫婦都是一樣說話,對淺草的怨氣不由少了些,唉聲歎氣地道:"姐夫所言極是,只是我娘的性子,怎麼勸也勸不過來。"婉潞已經笑了:"妹夫你別怪我多嘴,親家太太不過是受了別人的迷惑,才以為妹妹有許多的不是,況且親家太太已近六旬,早該含飴弄孫,旁事一概不管,妹妹為人你是曉得的,又不是那種不賢不孝的媳婦,哪會不給親家太太吃穿呢?"

雖說是媳婦當家,但方太太凡事必要自己主張,方姑爺是久知的,況且婉潞話裡,還隱隱有妾迷惑住了方太太和自己的意思,如果真的要做就要把那妾賣掉,想起妾的花容月貌,被罷官之後只是哭啼著說全是自己不是,大爺你早該把奴賣掉,才好消了大奶奶怒氣。

當時的自己可是拍著胸口保證不過是上官們昏庸,況且又有兒子,哪會因大奶奶發怒就把你賣掉,回來後妾在方太太跟前也是無一不盡心,自己的娘十分喜歡這個妾室,真的要賣掉嗎?

見方姑爺還在徘徊,淺草已經站起身:"姐姐姐夫,今兒來打擾了這些時候,我也該回去了。"說著款款行禮就往外走,瞧也不瞧方姑爺一眼,方姑爺急忙追上:"回去,你要回哪裡?"淺草還是沒有瞧他:"我自然是回我娘家。"

方姑爺直起脖子:"不許回,你是我方家媳婦,自然要跟我回方家。"淺草瞧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出來:"方家媳婦?那日那位姨奶奶一口一個婆婆我可都聽見了,你去滿京城打聽打聽,哪家的妾能這樣叫,妻不成妻,妾不成妾的,這樣的家我可沒臉回去。"

淺草執拗,婉潞款步上前:"妹夫,你也休怪妹妹如此,這做人都要個臉,你怎能為了姨奶奶的臉就不讓妹妹要臉呢?"這話戳中方姑爺的心窩,他張嘴張在那裡,淺草已經趁這個空當走了。

方姑爺還想上前去追,婉潞已經輕笑:"妹夫,難道你和妹妹還要在趙家吵起來?這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再去接妹妹回來吧。"

方姑爺一張臉又紅了,和婉潞夫妻打過招呼後匆匆而去。婉潞搖頭笑了,對上前的趙思賢攤開手:"瞧瞧,這就是妻妾相爭。"趙思賢拉起妻子的手:"我知道,我不早就斷了納妾的心嗎?"

婉潞白他一眼,趙思賢握緊妻子的雙手:"婉潞,你要進宮我也不能攔你,畢竟是為的我們的孩子,只是要千萬小心。"婉潞伸手撫住他的臉:"我知道,我會和你白頭到老,看子孫滿堂的。"

蘇總管那邊的消息在兩天后又傳了過來,皇后娘娘答應婉潞求見,不過不能公開傳召,只能秘密進宮。得了這個消息婉潞放心下來,藉口去探望淑娥就出了府。

趙思賢雖然擔心,不過知道擔心也不過是白費,只有再三叮囑妻子小心。婉潞和平時一樣上了車,車也到了平府,下車的婉潞在淑娥的指引上了早等候在那裡的一乘小轎。

小轎曲曲折折一路行去,婉潞的心也在那裡動盪不已,心裡在默念著見到皇后該說的話,這次入宮和上次可不一樣。轎子走了很長時間,長的婉潞都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轎外有人在問:"青姑姑又進宮給娘娘問安了?"

婉潞知道已經到了皇宮後門,解開旁邊的包裹,拿出裡面的一件斗篷把自己連頭帶身的都裹在裡面,不一會就聽到有人說話:"青姑姑請下轎。"

婉潞低頭下了轎,上前做引導的是個小宮女,她恭敬地道:"青姑姑請隨奴婢進來。"這次的路和婉潞上次進來的時候就不一樣,婉潞低頭只是看著小宮女的腳,小宮女就算知道人不一樣,但在宮中多年,當然知道這些不是自己該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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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婉潞被引進一個側殿,小宮女示意她進去就走了出去,婉潞這才敢把頭從斗篷裡露出來,外面不曉得是什麼天色,耳邊已經響起一個聲音:"你要求見我,我倒想知道,你求見我有什麼話講?"

旁邊低垂著的珠簾被人掀起,走出來的女子正是皇后,她的衣著還是那麼素淡,也沒有戴什麼首飾,但婉潞就是感覺她和上次不一樣,顧不得解開斗篷婉潞已經跪了下去:"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的腳步很輕,婉潞已能看到她的鞋尖,皇后的鞋子也很樸素,只繡了淺淺的雲紋,皇后不叫起婉潞也不敢起身,只是伏在地上。周圍很安靜,皇后沒有說話,婉潞更不敢開口,汗珠開始從婉潞的額頭冒了出來,這次究竟是凶是吉?手輕輕一動,碰到腰上的一個香囊,那是瑾姐兒繡出來的第一個成品。

雖然針腳很粗,上面的梅花都看不出顏色,但接過的時候婉潞還是把它懸在腰間,為了自己的兒女,不能慌張。婉潞在心裡對自己說,過了很久才見皇后的鞋尖離開婉潞視線往上方走去,接著她的聲音又是輕輕響起:"抬起頭吧,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婉潞抬起頭,皇后斜坐在上方的一個小榻上,手裡拿著一把團扇在輕輕地敲著前面的小幾,姿態優雅,一派閒適。婉潞剛要開口又覺得原來的理由全不對,扇子?婉潞鎮定一下開口道:"此時已是秋後,娘娘的扇子並沒放進箱裡,想來娘娘定是念舊之人。"

皇后的眼微微一眯,接著就笑了:"念不念舊不好說,只是你千辛萬苦進來,不是要和我說這扇子吧?"婉潞儘量讓自己臉上的笑像平時一樣:"娘娘聖明,妾自然不是為了扇子來的,只是今日世家們對陛下來說,也就像這秋後的扇子,妾見娘娘依舊手持團扇,不由發一感慨。"

皇后臉上的笑沒有變,看著婉潞輕笑:"你果然是為趙家求情來的,但你要知道,這些事說白了都是他們自找的。"婉潞的心咯噔一下,看來皇帝對世家已經再不能容忍,可笑各世家現在還以為能聯手逼的皇帝讓步。

心裡雖然著急,婉潞臉上的表情可沒有露出半點著急,微微歎了一口氣:"當日陛下登基,賴的是各世家的支持,今日陛下已掌控天下,各世家再在陛下面前擺功臣的譜,自然不該的。可是娘娘,今日陛下要對大雍各世家下手,明日又會輪到誰身上,豈不令人心寒?"

皇后的眉一挑:"沒想到你不是一般的後院婦人,還有幾分見識,但你要知道,陛下給他們的,自然是旁人無法應許的。"旁人無法應許的榮華富貴,似錦前程。這些都只在上位者一念之中,婉潞豈不明白這些?她深吸一口氣:"陛下富有四海,掌控天下,自然是乾綱獨斷。"

皇后還在等著婉潞剩下的話,就沒聽到婉潞餘下的,眼往婉潞臉上微微一掃:"趙六奶奶,你進來見我,不是就說那麼幾句廢話吧?"婉潞又伏身下去:"娘娘,妾進宮之前,本想求娘娘在日後趙府被奪爵之時,能對妾這一支加以青眼,方才一席話妾已明白,一切盡由娘娘和陛下掌控,妾的懇求不過是奢望。"

見婉潞不再繞彎子,皇后唇邊帶上一抹笑容:"你的丈夫是定安侯的幼子,覆巢之下無完卵難道你不知道嗎?況且別人猶可,定安侯這邊,真是恕無可恕。"恕無可恕,一股寒意從婉潞心裡開始向外蔓延,她已經被驚住,原來趙府在皇帝眼裡,已經如此被厭惡了嗎?

皇后的聲音又響起了:"況且,你來求見我,用的是什麼交換?"婉潞抬頭,有些茫然開口:"娘娘為天下之母,權勢金錢無一沒有,妾所能獻上的,只有忠誠。"忠誠?皇后笑起來,那笑不像方才那樣淺,而是真正笑出聲:"忠誠,六奶奶你可知道,想到我面前獻上忠誠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而你,一個六品小官的妻子,你的忠誠又值多少?"

婉潞閉一閉眼,冰冷已經變成絕望,等皇后的笑聲停止,婉潞幾乎是孤注一擲:"如果是趙府全族的忠誠呢,娘娘可還覺得一文不值?"皇后眼裡有光在閃動,看向婉潞的眼就像錐子一樣,婉潞把脊背挺直:"娘娘,此時朝堂之上的僵持局面,必要有人讓步,一味不讓步,只會兩敗俱傷,娘娘身為皇后,也不希望陛下為這件事傷神吧?"

皇后的手扶在小幾上,面上一直沒有表情,婉潞的心上上下下一直在顫抖,皇后會怎麼衡量自己這番話,會不會突然變臉,叫來宦官把自己拖出去?當聽到皇后輕輕歎一口氣的時候婉潞的心這才有些放鬆,皇后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趙府全族的忠誠,六奶奶,你有什麼資格用這些做保?"

婉潞看著皇后,眼裡全是坦然,這時候在她面前做虛偽的樣子反而不能得到她的肯定:"娘娘,侯府世子之位久拖而不決。"皇后這次的笑容裡有些譏諷:"原來,你是想借皇家的手讓你的丈夫繼承侯府,可是我憑什麼要助你,更何況,就算定安侯長子不賢不孝,你丈夫前面可還有個兄長是陛下的親戚。"

能講價錢就可以談,婉潞心裡的絕望已經退去,看著皇后的眼很真摯:"旁人繼承了侯府,未必能獻上趙府全族的忠誠,但妾可以,而且,"婉潞的心開始跳的快速,每一個字都在心裡細細思量:"太子殿下已經十四,是娘娘所出的嫡子。"

皇后的眼沒有離開婉潞的臉:"你倒極乖巧,懂的為自己鋪條後路,陛下的心意已決,縱然是我也無法說轉,趙六奶奶,你還是回家去好好為你的孩子們留條別的後路。"皇后說完就想起身離去,婉潞膝行一步:"娘娘,陛下要奪趙府的爵,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但各世家見了趙府這樣下場,更為警覺的時候只怕有別的打算也不一定,到時陛下的打算適得其反,豈不讓社稷危險?"

皇后低頭看著婉潞:"你在威脅我。"婉潞又伏下|身:"妾不敢,妾雖是後院婦人,閑來也曾翻過史書,曉得國也好,家也罷,最難得的就是一句家和萬事興,陛下要尊崇兩位太后,也是人之常情,世家們橫生枝節,在妾這個婦人瞧來,不過和一個家裡當家的和下面管事的不合絆幾句嘴罷了,若真為此鬧的朝中大亂,陛下縱然得償所願也是得不償失,倒不如這邊退一步,妾雖不能說別的世家,但趙府這裡若娘娘肯施以援手,由趙府出面贊成陛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婉潞一口氣說完,這是最後一擊,不曉得皇后能不能聽,皇后看著婉潞,半天才道:"跪了這麼久,你先起來吧。"婉潞站起身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腿都酸麻不堪,努力站好後看著皇后:"娘娘聖明,與其兩敗俱傷不如這裡退一步。"

皇后的下巴往裡收了收:"你這法子不錯,可是誰不知道趙府當家人固執迂腐,縱有聖旨他們不聽時候,六奶奶,你要皇家的面往哪裡擱?"婉潞吸氣呼氣,要讓自己在皇后面前保持平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娘娘,只要趙府有人接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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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至於接旨的人是誰,那是趙府自己的事,皇后的臉上露出笑容:"六奶奶果然聰明,趙府不讓你當家著實可惜,只是你趙府,也有人嫁進宗室,真要奪爵,也不會一敗塗地的。"

婉潞歎氣:"娘娘,至貴莫過於潞王,他的孫女還被賣為奴,對陛下有情,莫過於懿靜太妃。"婉潞沒有說下去,當年榮華郡主奪子去母,讓秦太后死的不明不白,月貴妃撫育今上也很盡心,十年的撫育之恩,終究敵不過殺母之仇。

月貴妃死的淒涼不說,連諡號都沒有,對皇帝講尊貴,講情義,那就是個笑話,這樣的話婉潞不敢在皇后面前說,只是心裡默默歎息。皇后似有所動,輕聲歎息:"懿靜太妃對陛下確有深恩,當日榮華郡主一事牽連了她,又有孝端皇后做主,才讓她沒有諡號,這樣事情也不成體統,索性連她的諡號也一併追上吧。"

皇后這樣說,就是首肯了這件事,婉潞心中分不清是喜還是憂,跪下重新謝恩:"妾謝過娘娘隆恩。"皇后看著婉潞:"記住,我要的是你趙家的忠誠,如果有任何欺瞞,六奶奶,到時任憑你有蘇秦的辯才,也是徒勞。"

婉潞又伏身下去:"娘娘,妾雖是一女子,也知道君子一言的道理。"皇后的眉挑起:"很好,你的大兒子已經八歲了吧?四皇子還缺一個伴讀,擇日讓他進宮陪伴四皇子吧。"婉潞的心顫了一下,皇子伴讀,聽起來是個好差事,但皇子們讀書頑劣時候,常常都是伴讀們挨打受罰,就和各府裡書房伺候的書童差不多,皇宮裡面規矩還嚴,一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們,那也是惹禍的根源。

究其原因,各家多是挑選庶子們進宮,若趙思賢真的繼承了侯府,智哥兒就是未來的侯府世子。婉潞怎捨得兒子進宮去做伴讀,但話已出口不能再改,只有咬牙道:"妾謝娘娘。"

皇后叫起婉潞,臉上有莫名的笑容:"你要記住今日在我這裡說過的話,不然……"婉潞當然能記住,皇后掀起旁邊的珠簾逕自走了。婉潞此時才覺得腿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跌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這才剛剛開始,侯府那個爛攤子。

婉潞苦笑了一聲,果然世上沒有白白得到的東西,要保住侯府就只能犧牲自己,不過值得慶倖的是,這次的是犧牲是為的自己而不是別人了。

小宮女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青姑姑,時候差不多了,還請快些出來好出宮去。"婉潞把斗篷重新披好蓋好,起身走到門前。太陽從昭陽宮的正殿那裡直射過來,黃色的琉璃瓦晃的人的眼睛都發暈,婉潞抬頭看了眼就低頭跟著小宮女往外走。

不管怎麼說,自己承爵總好過侯府被奪爵,只是智哥兒要入宮做伴讀,自己的兒子啊。婉潞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怎樣都要搭一個孩子進去。原來所謂犧牲,從一開始就有的,而不是從現在才開始。

回去的小轎上,婉潞的心緒並沒平靜,前幾日勸淺草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總有那麼一些缺憾。轎子到了平府,掀開簾子來接婉潞的自然還是淑娥,她一臉放心的樣子:"姐姐,你總算回來了。"

婉潞下了轎,淑娥伸手去扶她的時候才發現婉潞的手是冰冷的,有些不放心地問:"怎麼,娘娘難為你了?"婉潞搖頭:"娘娘寬厚仁慈,怎會為難我,只是我想保住孩子們,卻沒想到總要搭進一些東西。"

淑娥輕輕拍了拍婉潞的背,婉潞身子站的筆直:"你也不用安慰我,定安侯夫人,多少人想得而得不到呢。"淑娥詫異地啊了一聲,婉潞此時心亂如麻,只是略略講了幾句,淑娥也沉默,這個結果和婉潞想要的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婉潞站了一會,臉上的笑容又重新現出來:"不這樣,又要什麼法子呢?一個隨時可能被牽連罷官的六品小官,娘娘怎麼能看在眼裡呢?妹妹,是我把自己估計的太高了。"淑娥握緊婉潞的手:"姐姐,不管怎麼說,這也不算太壞,只是以後要辛苦些。"

日子總要過下去,承繼侯府,當然沒有自己出去過小日子那麼舒服,但既然到了,也要接著。兩人說一會話,婉潞去朱氏面前問過安,吃過晚飯就上車回侯府。

車到侯府,婉潞剛下車就有管家娘子過來:"六奶奶,太太一直在等您。"看來比自己想像的快,婉潞匆匆往楚夫人的上房走去,剛進去還沒行禮,就聽到楚夫人的質問:"六奶奶,智哥兒入宮伴讀是怎麼回事?"

婉潞的心猛地跳了下,照常行禮起身才對楚夫人道:"婆婆,媳婦剛回來,什麼入宮伴讀?"楚夫人一雙眼盯在婉潞臉上,眼裡沒有了平日的和藹,而是一種探究,婉潞不自覺地挺直脊背,毫無畏懼地和楚夫人對視。

楚夫人坐在那裡沒有動,過了會兒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你不知道?今兒你究竟出去是做什麼的?怎麼還沒到家就有人到家裡傳詔,說陛下親自挑選智哥兒為四皇子的伴讀,智哥兒雖是侯府子孫,小六不過一六品官員,怎麼都挑不到他頭上,六奶奶,你今兒究竟是回娘家了還是去做別的了?"

婉潞心中已經轉過無數念頭,是要瞞還是直說,看著楚夫人那咄咄逼人的眼,婉潞跪了下來:"婆婆,恕媳婦不能說媳婦今兒去了哪裡,媳婦只是想告訴婆婆一句,媳婦所為全為了侯府。"

為了侯府?楚夫人眼裡的光並沒有緩和,婉潞額頭上又有汗滲出了,直挺挺跪在那裡一個字都沒說。外面傳來混亂聲,彩雲的聲音傳來:"六爺,您不能進去……"不等她的話音落,想是被人推了一把,接著簾子掀起,趙思賢匆匆走了進來。

見婉潞跪在那裡,楚夫人面色不善,趙思賢急忙上前跪到婉潞身邊:"母親,媳婦的所作所為都先問過做兒子的,母親要罰就先罰兒子好了。"這句話差點沒把楚夫人氣暈,她咳嗽起來,屋裡的婆子丫鬟都被楚夫人趕出去了,趙思賢抬起眼想給楚夫人端茶,又怕楚夫人罵,那眼有點怯生生的。

見年紀已經老大的兒子露出這怯生生的眼神,楚夫人倒覺得心裡好受些,自己的兒子雖然護著媳婦,總還想著自己這個娘。楚夫人用手捶一捶胸口,喘息著道:"好一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娘在這裡要咳死,你還跪在那給你媳婦討情。"

趙思賢聽了這話急忙站起身,端了杯茶給楚夫人潤口,雙手捏成拳給楚夫人捶著背:"母親,兒子也是侯府的人,自然是侯府好兒子才能好。"楚夫人沒有看兒子而是看著地上跪著的婉潞,唇微微一抿:"好一個為了侯府,你們不心疼兒子我還心疼孫子呢,那麼一點點大的孩子就要送進宮去做伴讀?皇子伴讀,不過和我們這書房裡伺候的書童差不多?你們怎能捨得?"

楚夫人說到後面幾乎是咬牙切齒了,趙思賢已經垂手恭聽,楚夫人罵完覺得好受些,那眼依舊冷冷地看著婉潞:"說吧,你究竟做了什麼?"丈夫在身邊,婉潞似乎又多了些勇氣,咬牙開口:"媳婦只是不願意趙家十四五的姑娘再嫁給四五十的男子,她們過的辛苦,我們心裡又怎能好受?況且趙家出嫁的姑奶奶們,還要趙家這棵大樹做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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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楚夫人有所觸動,但話語並沒緩和:"你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扭轉局面嗎?"婉潞還是跪在那裡不動:"若加上趙府全族呢?"楚夫人霍地站起,直愣愣地盯著婉潞:"你說什麼?"

趙思賢也驚訝開口:"婉潞,你……"婉潞眼裡沒有怯意:"獻上趙府全族的忠誠,保住趙府全族的平安,婆婆,這個生意,你覺得化不化得來?"

啪的一聲,婉潞臉上已經被楚夫人打了一耳光,打的臉都往一邊偏了過去,楚夫人已經氣的眼都直了,趙思賢忙上前抱住自己的娘,楚夫人直喘粗氣,手指著婉潞:"你有什麼資格,你不過是侯府的媳婦,侯府還輪不到你來做主,你……"

說著楚夫人就咳嗽起來,趙思賢伸手輕輕拍著楚夫人的背,婉潞沒有用手去摸被楚夫人打的臉,聲音依舊平靜:"婆婆,難道和世家站在一起,逼迫陛下退讓就能保住趙府平安嗎?更何況,就算這次能保住趙府平安,大伯能擔的起侯府的重責嗎?"

婉潞連連質問,楚夫人已經無力去想她的無禮話語,只是看著婉潞:"我,不是讓你們在旁輔佐了嗎?"婉潞想冷笑,但笑不出來:"婆婆,試問天下可有小嬸子當大伯子家的?大伯是婆婆的骨肉,難道六爺又是從外面抱來的不成,婆婆對侯府情形心知肚明,卻為了那個嫡長的名分要大伯頂起侯府,還要我們夫妻一起犧牲,甚至連我們的兒女都要填進去,婆婆,您偏心的未免太過了。"

說到後面,婉潞眼裡的淚已如泉湧,她也不去動手擦,只是任由眼淚橫流,楚夫人的怒氣已經漸漸消去,眼裡也有淚,趙思賢一直緊張注視著她們婆媳,見楚夫人眼裡也有了淚,忙上前拉一下婉潞:"娘心裡不好受,你就不要說了。"

婉潞此時心裡百感交集,什麼滋味都有,還有一些委屈,剛要開口說我心裡也不好受,見丈夫一臉的為難,又把這話咽了下去,只是低頭垂淚。

楚夫人過了許久才吸吸鼻子道:"都是為了兒女,你大哥是長兄,照顧弟弟是他的職責,別人呢,別人能保證能對你大哥好嗎?"此時楚夫人已不是那個侯府主母,而是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婉潞抬頭,語氣十分堅定:"婆婆,大爺三爺六爺全是您生的,您難道還不曉得他們的脾性,做哥哥的照顧弟弟是職責,做弟弟的供養哥哥也是本分,婆婆的憐子之心人人曉得,但婆婆又怎能為一點憐子之心就讓整個侯府都跟著陪葬?"

楚夫人沒有去擦臉上的淚,只是擺手:"六奶奶,平日間瞧你不言不語,原來什麼都藏在心裡,倒是我瞧錯你了。"事已至此,再說別的未免矯情,婉潞又行禮下去:"媳婦要的,不過是侯府能平安,旁的,媳婦都不能求。"

楚夫人又重重吸了下鼻子:"平安?六奶奶,你可是把智哥兒都送去做伴讀了。"這事是婉潞心裡的一根刺,婉潞還是沒有動:"婆婆,總是要有犧牲的,智哥兒是媳婦的第一個孩子,媳婦疼他也不遜婆婆疼大伯,只是做男兒的總要頂天立地,他日後是要撐起全家的,哪能總在母親庇護之下,婆婆要怪,就怪媳婦太狠心了。"

說完婉潞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聰明伶俐的智哥兒,一入宮會不會被人欺負?楚夫人歎氣:"罷了,到這時候再說別的都晚了,小六,扶起你媳婦回去吧,我老了,這侯府該是年輕人做主了。"楚夫人的聲音有些破碎和不甘。

趙思賢扶起婉潞,婉潞軟軟地靠到了他身上,兩夫妻行禮後退了出去。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丫鬟們在把簷下掛著的燈籠取下來,把裡面的蠟燭依次點燃。

見婉潞靠在趙思賢懷裡走出來,下人們都覺得奇怪,但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依次行禮。趙思賢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婉潞的手背冰涼,手心卻熱的發燙。

兩夫妻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房裡,智哥兒已經帶著弟弟妹妹們在那裡了,見到父母走了進來,兩個女孩口裡叫著爹娘就伸手要抱,福姐兒沒有瑾姐兒腿那麼長,跌跌撞撞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德哥兒已經爬到趙思賢身上:"爹,今兒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娘一天都沒見到了,你們是不是去哪裡玩了不帶我們?"

婉潞不像平常一樣把兒女們抱起,只是和趙思賢兩個走到規矩起身要給他們行禮的智哥兒那裡,瑾姐兒和福姐兒一人抱住他們的一條腿,再加上爬到趙思賢身上的德哥兒,這一路走的是十分艱難。

婉潞彎下腰,看著面前的兒子,他過了七歲的生日剛剛半年,個頭瞧著比同齡人要高一些。見婉潞瞧著自己不說話,智哥兒張嘴笑了:"娘,不就是進宮做皇子伴讀,又不是像三叔公一樣上戰場去殺敵,娘你不用擔心。"

這孩子,婉潞撐不住把智哥兒抱在懷裡:"那裡比不得家裡,規矩嚴不說,讀書的都是龍子鳳孫,你在家裡人人都寵著你,到了那裡要小心謹慎。"智哥兒在娘懷裡連連點頭:"娘,我知道,況且在家裡我還不是讓著哥哥們,護著弟弟妹妹?"

婉潞不由把兒子從自己懷裡放開,細細看著他,是啊,他雖然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但在府裡面,算是這輩中不溜丟的,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做母親的心還是有些不能安慰,伸手摸摸兒子稚氣的小臉,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趙思賢把那三個小的都安撫好了,見妻子只是摸著兒子的臉不說話,上前道:"智哥兒已經八歲,平日裡有很聰明,進宮還有人教規矩的,你不要太擔心了。"是啊,以後要撐起趙家的人是要經風受雨的,而不是一味嬌慣,道理婉潞當然知道,可真到了面前,婉潞又希望自己能把風雨給兒子擋一些,擋的越多越好。

這夜智哥兒和趙思賢夫妻一起睡,見兒子沉沉睡去,婉潞的手在他臉上摸了又摸,趙思賢也看著兒子,輕輕摟了下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婉潞往後靠到丈夫懷裡:"思賢,我真的沒想到,要做犧牲,首先就是我的兒子做了犧牲。"

趙思賢握住妻子的手,輕聲安慰:"婉潞,智哥兒說的對,他只是入宮讀書,並不是去戰場殺敵,做男子的為了趙家,犧牲些也是必然。"婉潞的歎息輕輕逸出唇間,又怕驚醒了兒子,只是用手捂住唇,並沒察覺智哥兒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

侯爺雖不滿孫子入宮伴讀,但這也是常事,不過淡淡說了幾句。送走了智哥兒,婉潞就在算他下次是什麼時候回來了,入宮伴讀是要住在宮裡的,每隔五日回家一日,從兒子生下來到現在,婉潞從沒離開兒子這麼長時間。

相比婉潞,智哥兒倒十分鎮定,把婉潞收拾的東西卷一卷,就上了來接他的馬車,入宮伴讀是不能帶僕人的,宮裡自會安排小宦官服侍,但那些怎比得上自家的下人呢?婉潞瞧著遠去的馬車,心裡十分擔憂,雖然淑娥那裡傳來的消息是蘇總管會照顧的,但他能照顧多少又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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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智哥兒進宮的第二天,宮裡就傳來消息,傳召侯爺入宮。侯爺被傳召是常事,但在喪期內就不尋常了,楚夫人心裡曉得只怕就是婉潞進宮的後事開始了,沒有像平時那樣擔心,十分平靜地送侯爺入了宮。

這幾日婉潞雖照常在楚夫人面前伺候,但婆媳之間已不像原先一樣了,已有芥蒂,又怎能消去。侯爺進宮不到兩個時辰,守門的來報:"聖旨到。"

楚夫人站起身,看著站在那裡的婉潞,伸手去握她的手:"六奶奶,這聖旨,只怕和你有關。"婉潞依舊恭敬站立,眼裡看不出什麼東西。

接旨的當然是男人,侯爺被召入宮,二老爺帶著子侄輩跪接聖旨,當聽到定安侯世子之位久決不下,而定安侯幼子,工部員外郎趙思賢德才兼備,以他為世子時。就算恭敬跪在那裡,二老爺都忍不住去看趙思賢,這道聖旨真是天外飛來一般,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趙思賢面色平靜地接了聖旨,反而是趙大爺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我才是嫡長,陛下是不是搞錯了?"二老爺在瞬間的詫異後已經恢復過來,對趙思賢叫了恭喜之後就對趙大爺道:"大侄子,聖旨怎會出錯,你還是安心過你的日子,六侄子和六侄媳為人寬厚,不會虧待你們的。"

寬厚?身後已經傳來怒吼。"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這怎合禮法,我要去見陛下。"老侯爺柱了拐,身邊四五個丫鬟圍繞,那張臉滿是怒火看向趙思賢。

二老爺疾步走上去扶住老侯爺:"父親怎麼起來了?雖說六侄子不是嫡長,可他也是大哥的嫡子,他出仕這麼多年來,為官的聲名也有,此時聖旨以下,已是木已成舟,父親還是安心養病。"老侯爺雖發怒,那身子是久病的,說完那幾句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周圍的丫鬟們忙上前給他捶背。

有個年紀大些的丫鬟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瓶,從裡面倒出丸丹藥用開水化了喂給老侯爺,這麼一折騰老侯爺才緩過氣來,也不理二老爺,只是用手指著趙思賢:"你,趕快上表辭了這世子位。"

趙思賢目光平靜地看著老侯爺,手裡那卷聖旨已經變的沉甸甸的:"祖父難道真的要看著趙府全族都要在大哥手裡四分五裂才甘心嗎?"在趙府中,老侯爺說話歷來都是說一不二,除了月太君活著的時候老夫妻們還絆下嘴,別的時候就沒人敢忤逆,聽到自己的孫子這樣回答,老侯爺那口氣又上不來了,眼直愣愣地瞪著趙思賢:"你,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趙思賢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老侯爺:"祖父,孫子能撐起趙家,不讓趙家被奪爵,這,算不上大逆不道吧?"老侯爺的手頹然垂下,二老爺忙道:"父親,您還是回去安心養著吧。"說著就把老侯爺往外攙,丫鬟們急忙上前幫忙,把老侯爺攙了出去。

趙大爺跳到趙思賢跟前,雙手握住拳:"老六,你好,說什麼兄友弟恭,友來友去把爵位都友到你身上了,你,你對得起我嗎?"見趙大爺要發難,四爺五爺上前一邊一個扶住趙大爺:"大哥,這聖旨已經下了,也只有聽著的。"

八爺剛剛送走傳旨的宦官走了進來,見趙大爺跟烏眼雞一樣瞪著趙思賢,趙思賢只是手握聖旨靜靜站在那裡,心裡曉得是趙大爺不高興了。身為嫡長,從小得到弟弟們的仰視,被灌輸的也是將來侯府是他的,不自覺地讓趙大爺養成驕傲的脾氣,這麼幾年又被拘在府裡,趙大爺自認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來繼承侯府,誰知聖旨一下,竟不是自己,怎麼甘心居於弟弟之下?

趙大爺已經把四爺五爺甩開,看著趙思賢:"你說啊,你是不是對爹娘的決定不滿,這才背地裡動了手腳?"趙思賢拂開八爺的手,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我歷來敬你為兄長,從沒對你有半點不敬,但是大哥,你自認你的所為,能擔起整個侯府嗎?況且近來侯府是什麼處境,大哥你清楚嗎?身為嫡長,侯府本該是你的,但侯府真到了大哥手裡,大哥能聽兄弟們的話嗎?"

趙大爺的嘴張的很大,想辯駁幾句辯不出來,眼裡慢慢有淚流出:"老六,你這樣做,置你的侄子侄女們於何地?"趙大爺的長子理哥兒已經過了十九,到現在都沒親事,潘氏心疼兒子,想給他先納一房妾,又怕先有了妾以後對親更不好對,只有加緊尋覓合適的姑娘。

現在世子位落到趙思賢手裡,定安侯的兒子和定安侯的侄子,這可是兩個概念,趙大爺兒女們的婚事只怕更難。趙思賢剛要開口,身後已經傳來楚夫人的聲音:"爾哥兒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

想是他們兄弟們在這裡爭執,有人稟告了楚夫人,趙思賢帶著弟兄們行禮,趙大爺上前叫了聲母親那眼淚就流了下來。楚夫人雖心疼兒子,那日婉潞說過的話還在自己心頭,一點愛子之心已經鑄成大錯,不由伸手去摸了摸兒子的臉,趙大爺已近四十,此時被母親像孩子一樣的對待,不由嗚嗚地哭了起來。

楚夫人歎了口氣,閉一閉眼:"哎,我當初就是太疼愛你了,要是少疼一些,今日也不會如此。"趙大爺聽了這話心裡更難受,猛地跪在楚夫人腳邊:"母親,母親。"

趙大爺這個做哥哥的跪下了,趙思賢他們這些做弟弟的也要陪著跪,楚夫人看著面前跪的一地的子侄們,心裡不曉得是什麼滋味,跌坐到了一張椅子上,用手撐著頭:"賢哥兒,做娘的今日要問你一句,你必要視你大哥的孩子們像你的親生子一樣,你若做……"

不等楚夫人說完,趙思賢已經含淚道:"娘你為什麼到現在都不信兒子,大哥是你生的養的,難道兒子是外面抱來的嗎?兒子從小受您和父親的教導,從來只會為趙府,娘到此時還說這樣的話,娘難道以為兒子就不會傷心嗎?"

楚夫人眼裡也含了淚,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閉目長歎:"都起來吧,賢哥兒,既有了聖旨,以後侯府就交給你了。"趙思賢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楚夫人的眼看向跪在自己腳邊一直哭泣的長子,彎腰扶起了他:"爾哥兒,你是我的大兒子,當初盼你來也盼了幾年,誰曉得我對你的疼愛反倒害了你,現在這樣也好,你弟弟是個寬厚的人,你是長兄,他是不會虧待你的。"

趙大爺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楚夫人就著兒子的手站了起來,把趙思賢的手拉過來,兩個兒子的手疊放在一起:"你們是一母同胞,賢哥兒你要記得日後你雖是侯府當家人,長兄畢竟是長兄,我們不在了之後,要對你長兄尊重。爾哥兒你要記得你雖是長兄,你弟弟才是侯府當家,切不可用長兄身份胡作。"

趙思賢恭敬行禮:"兒子記住了。"趙大爺雖有些不滿,母親訓話就只能聽,也小聲地道:"是,娘,兒子記住了。"楚夫人放開手,只是長長歎息,看著面前垂手侍立的子侄們,這樣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操心太過也不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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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侯爺一直到黑透了才回到侯府,楚夫人接住的是滿身疲憊的丈夫,聖旨的內容侯爺自然是曉得的,看見妻子,侯爺只說了一句:"事已至此,再追究已經沒什麼用了,夫人,就這樣吧。"

侯爺話裡的心灰意冷楚夫人聽的清楚明白,只是服侍丈夫換了衣衫,話裡有歎息:"按說,這立了世子該擺酒席請客才對,現在是喪期,公公又在病中,這酒也就不用擺了。"老侯爺接過萬姨娘手裡的茶,用手捶著額頭:"你說的是,況且……"

侯爺沒說下去,只是長聲歎息,放著嫡長不立而立幼子,雖有聖旨在手,外面的風言風語也是少不了的,這時再擺酒請客,那不是討晦氣嗎?

按了規矩,趙思賢在三天后上表謝恩,表中除常規的謝恩之外,在表的最後面還稱人子之思本是常事,除尊崇林秦二人之外,已逝的先帝貴妃月氏一直沒有諡號也是不合禮儀的事,雖月氏之母有罪,但月氏曾養育今上,該重上諡號,陪葬先帝。

此表一出,朝中譁然,世家們的吐沫星子都快把趙思賢淹沒,而朝中新興勢力心裡暗自高興。高興的不止他們,僵持格局就這樣被打破,在上表之後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詔書,林秦二人的追封從原本的太后成為皇后,而月貴妃在死去二十多年後,也得到了自己的諡號,皇帝親自擬定溫敏仁慈四字為她的諡號,溫敏仁慈貴妃的墓也從原來的地方遷到先帝的陵邊,甚至連榮華郡主也被重新安葬。

看起來一切都結束,但在很多人眼裡,事情才剛剛開始,羅太后駕崩不到半年,皇帝擺出的架勢就是要和羅太后當年奉行的全不一樣。而趙家,在這件事上站到了皇帝這邊,這讓很多人開始恐慌。

"都回絕了?"婉潞問著春燕,趙思賢成為世子,春燕的丈夫也從原來的小管事提到了大管事的位置上,董媽媽已經回家榮養,春燕現在管著婉潞院裡的大小事務,再過些年,等趙思賢繼了侯爵,春燕就是婉潞身邊的左右手,現在侯府大小下人哪個不高看她一眼?

春燕恭敬答道:"是,全照姑娘您的吩咐把那些來求見的人回絕了,是老侯爺正在病中不好見客。"說著把帖子遞了過來,婉潞翻著那搭帖子,都是大雍的世家。看來還在預備最後一擊。

婉潞歎了口氣,推一下那帖子:"老侯爺那,一定不能露半點風聲,等他熬過這個冬天再說。"春燕應是,那日老侯爺起來呵斥趙思賢之後,晚上就又昏厥一次,太醫急忙來診治,說的是再不能動氣。

全家上下都瞞的鐵桶一樣,橫豎再動氣聖旨已經接了,還開了祠堂把聖旨供了進去,趙思賢的世子位已是穩穩當當,再橫生枝節那也不過就是自找沒趣。

春燕應是又笑著道:"今兒是哥兒回家的日子,要不要吩咐廚房預備哥兒愛吃的甜嘴兒?"智哥兒入宮伴讀已經一個來月,每五天回一次家,在家待一晚第二日就又進宮。每次婉潞問起,智哥兒都說在宮裡很好,大皇子已經封王出宮,太子和他們不在一塊上學,書房裡只有三四五這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伴讀。

四皇子是嫡子,智哥兒又是定安侯府的人,倒也沒什麼人來難為。婉潞又怕智哥兒是怕自己擔心才這樣說,讓人悄悄地去問送智哥兒回來的小宦官,小宦官說的和智哥兒說的也差不多,還滿口誇獎智哥兒聰明伶俐,連皇后都召見過他幾次。

婉潞再有太多不舍,也只能放心下來,聽了春燕的話就笑著說:"你記得倒牢,就讓廚房給哥兒做一些海棠糕,他愛吃這個,再預備兩碟小炒,宮裡的禦膳不是蒸的就是煮的,小炒很不見。"春燕答應著去了。

想起兒子,婉潞臉上是又得意又難過,要不是自己,他小小年紀也不會被拘在宮裡。一聲歎氣傳來,婉潞循聲望去,見走進來的瑾姐兒小嘴扁著,一臉的不高興,邊走還邊歎氣,她招手讓女兒過來:"怎麼了,是不是又挨師傅訓了?"

前幾日思梅送過來一個針線上人,說是指導過瑜姐兒針線的,瑾姐兒她們要學針線也不用外面請師傅了,就用她吧。對趙思賢成為侯府世子,出嫁的姑奶奶們沒有人有話說,畢竟不管誰繼任侯府,她們的身份都不會改變的。

這師傅姓魯,為人十分嚴厲,瑾姐兒已經跟春燕學了好幾個月的針線,也能勉強做個荷包香囊,看在這位魯媽媽眼裡,還是什麼都不會,已經接連兩三天被魯媽媽訓了。

聽見娘這樣問,瑾姐兒搖頭:"今兒沒有,魯媽媽還誇我了,說我學的快。"那又是為了什麼?婉潞摸摸女兒的腦袋,瑾姐兒又歎一聲:"就是在花園裡遇到珍姐姐了,平日她都笑著和我們說話,這幾日都沒見她,我就上前和她打招呼,誰知珍姐姐理都不理我就走了,旁邊的媽媽們說,這都是因為爹做了世子,大伯不能當世子,珍姐姐本來已經在議親了,又被對方回絕了,珍姐姐這才惱我的。還有還有,這幾天四嬸婆見了我也沒有個好臉色,和原來爹不是世子前一點都不一樣,娘,為什麼會這樣?"

侯府世子的確立,最不高興的就是四太太了,只是沒想到她會把氣灑到小孩子頭上,還有趙大爺那些兒女們的婚事,也是個頭疼的事。婉潞把女兒抱到自己膝上坐好:"瑾姐兒,世上的事不是你想怎麼就怎麼的,總要有些磨難,你爹他並不是一定要當這個世子,但是如果他不當這個世子,侯府說不定會被奪爵,那為了保住侯府,你爹才當這個世子,你大伯他不高興是肯定的,但是你想一想,是你大伯一個人的不高興重要呢,還是侯府全府人的不高興重要?"

這麼複雜?瑾姐兒的小眉頭皺了起來,努力地在思考,婉潞輕輕拍下女兒的肩:"你還小,記住娘對你說的話就是了,別人不高興是常事,沒必要為了別人的不高興而讓自己生氣,知道嗎?。"

瑾姐兒乖乖點頭,見女兒一臉的乖巧,婉潞又把她抱在懷裡親了親:"瑾姐兒,你哥哥進宮做伴讀去了,這院子裡現在就數你是個大孩子,弟弟妹妹們還小,你要護著他們,知道嗎?"

瑾姐兒剛鬆開的眉頭又皺起來,雙手撐在下巴處一句話都沒說。婉潞摸著女兒的小辮:"瑾姐兒啊,以前你哥哥在家,他護著你們,現在你哥哥不在了,當然要你護著他們了,不然怎麼表示你是做姐姐的呢?"瑾姐兒的小嘴撅起,抬頭看見婉潞的目光又把嘴扁下去,胡亂點了點頭。

婉潞知道女兒一時不明白自己的話,拍拍她的小腦袋:"你記得娘說的話就好,以後會明白的。"瑾姐兒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個小荷包:"娘,這是我做給哥哥的,你瞧瞧,是不是有長進了?"

見女兒獻寶樣的把荷包高高捧到自己眼前,婉潞接過仔細看了起來,好歹繡的荷花也能看出來,那針腳也沒原來那麼粗。瑾姐兒滿臉的希冀等著婉潞讚揚自己,婉潞低頭笑了:"還成,比給我做的那個香囊好,好好跟著魯媽媽學,除了這些,每日上午去書房也要練字,等再大些,就要學著進廚房了,那時候就可以嘗嘗我們姐兒的手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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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1: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八章

瑾姐兒剛聽到婉潞表揚自己,就被後面的話弄得洩氣,長長歎了一聲:"那不是連玩的時候都沒有了?"婉潞輕輕拍她一掌:"誰說沒有,又不是讓你一天就學這些?玩會兒學會兒多好?"剛走進來的春燕聽到婉潞的話,笑著介面:"瑾姐兒,這做了女孩總是要學這些的,不光學這些,等你再大些,還要跟著學當家理事,不然等嫁了出去,什麼都不會那才叫人笑話呢。"

瑾姐兒的小嘴又撅了起來:"董媽媽你盡胡說。"春燕只是笑嘻嘻不說話,婉潞白春燕一眼:"姐兒還小呢,說這些還早,廚房預備好點心了嗎?"春燕只是笑:"都預備好了,就等哥兒回來了。"說著看著瑾姐兒,抿唇笑著不說話。

婉潞把女兒摟在懷裡,摸著她的小辮,一年大二年小的,這孩子啊,說話的功夫就長大了。瑾姐兒乖乖躺在婉潞懷裡,聞著娘身上的香味,做姐姐要有個姐姐樣,哎,要一直做妹妹就好了。

天還沒黑智哥兒就回來了,一進院子就吵著餓了,和沒進院子前的端莊樣子全不一樣。春燕已經讓丫鬟把飯菜都擺了出來,丫鬟盛上一碗飯,婉潞遞上一雙筷子,智哥兒接過就先夾小炒,兩碗飯轉眼就沒了,又去拿點心。

瑾姐兒嘻嘻笑了:"哥哥你怎麼這副吃相,媽媽們看見了,又該說哥哥你不應該了。"春燕遞上一碗湯,智哥兒一口就喝幹了,吃飽了才滾到婉潞懷裡,對瑾姐兒做個鬼臉:"讓你餓一天試試,只怕比我還饞呢。"瑾姐兒用手在臉上劃兩下,又皺皺小鼻子。

婉潞拍一下兒子的後背:"餓一天?書房裡是有吃的,怎會餓了足足一天?"智哥兒撒嬌夠了,這才坐起來:"也沒什麼,只是今兒被先生罰抄一百遍,等抄完都早傳過飯了。宮裡比不上家裡,過了這時候也只有餓著了。"

兒子說的輕描淡寫,婉潞聽的心酸,把兒子拉過來抱在懷裡:"我的兒,遭罪了。"智哥兒掙脫掉婉潞的懷抱:"娘,聖人都說要苦其心志先餓其體膚,再說本是兒子出錯,怎麼就忘了避諱呢?先生只罰抄一百遍,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

婉潞伸手摸一摸兒子的腦袋:"我的智哥兒,真的長大了。"智哥兒又嘻嘻笑了:"娘,我長大了才能幫你護著弟弟妹妹啊。"在一邊的瑾姐兒聽了哥哥的話,挺起小胸脯:"娘,我也要護著弟弟妹妹,我是做姐姐的。"

智哥兒已經不高興了:"哼,你是做妹妹的,只有我這個哥哥護著你們。"瑾姐兒跨前一步,小嘴撅的老高:"我是弟弟妹妹們的姐姐。"智哥兒雙手一叉腰:"就算你是他們的姐姐,也是我的妹妹。"

見兩人快打起來了,春燕忙帶笑上前把他們分開,婉潞已經笑的用帕子掩住了口,春燕把他們一邊一個放回婉潞身邊才笑著道:"姑娘你也真是的,這樣時候還笑。"婉潞已經伸手把兩個孩子都抱在自己懷裡:"智哥兒啊,你是最大的,那就能護住所有的弟弟妹妹了,但是瑾姐兒也是德哥兒和福姐兒的姐姐啊,她護著他們也是應該的。"

智哥兒和瑾姐兒乖乖地在婉潞懷裡一句話也不說,都是好孩子,為了這幾個好孩子,自己也要撐下去。趙思賢回來已經是掌燈時候,雖被立為世子,任期還沒滿,原先的官還是要繼續做,只是滿任之後就不能像原先一樣能得遷轉了,而是看皇帝有什麼安排了。

以幼子被立為世子,而不是常見的嫡長,趙思賢承受的壓力比起婉潞的要大很多。婉潞怎麼說都是個後院婦人,侯府還在居喪,應酬一概都免掉,面對的不過是家裡人的眼光而已。趙思賢是在外面做官的人,同事們來往起來,那可就是說什麼的都有了。

各部也有世家的兒子們在裡面的,趙府奉聖旨立了小兒子為世子,別府裡難免也有打這樣主意的。趙思賢比起平日就更忙了些,拉關係的,鄙夷的,想要取經問問怎麼才能繞過侯府讓自己被皇帝看中的。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目光,每日都圍著趙思賢。

趙思賢也會覺得疲累,會想要逃開,這些話還不能和婉潞說,怕她煩心。婉潞又怎麼會不明白呢?當日在皇后面前得到承諾時候,所要面臨的壓力就是巨大的。在禮法規矩嚴謹的世家,這樣的想法就是大逆不道。

見到趙思賢進來,婉潞綻開笑容,智哥兒規矩上前行禮,福姐兒依舊是撲上去要趙思賢抱,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叫著爹。趙思賢抱起女兒,見智哥兒又在那坐下寫著什麼,用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不錯,字寫的比原來長進。"

瑾姐兒要做姐姐樣,規矩在旁邊坐著,聽到哥哥被表揚,急忙把手裡捏著的荷包高高舉到眼前:"爹,爹,你看我做的荷包是不是也有長進了。"看著趙思賢臉上露出的勉強笑容,婉潞叫來奶媽把孩子們都帶下去歇息,手打了瑾姐兒屁股一下:"就一個荷包,已經顯擺了一下午了,等你什麼時候能給爹娘做身衣衫了,再來顯擺不遲。"

瑾姐兒的小嘴又撅起,總算沒忘記要給爹娘行禮才跟著奶媽下去。趙思賢已經揉著頭笑了:"感覺他們才生出來,怎麼就這麼大了,還會和大人講理了。"婉潞伸手給丈夫捶著肩膀:"孩子啊,不就是這樣,只愁生不愁長,再過幾年就該說親事了,那時候我們就真是老了。"

趙思賢拉過妻子的一支手放在自己下巴上摩挲,發出一聲輕笑:"不老,怎麼會老呢。"婉潞伸開雙手抱住丈夫:"思賢,這些日子苦了你了,若不是我……"趙思賢伸手拉住妻子的兩個手掌:"你又做錯了什麼呢?爹娘也好,你也好,不都想的是為趙家好?"

婉潞沒有說話,繼續緊緊抱住丈夫,趙思賢把眼睛閉上,世家子總是要承受壓力的,感覺到妻子身上的溫暖,趙思賢把妻子抱的更緊些,好在還有妻子陪著自己,和自己一起承受。

天空中開始飄起雪花,孩子們最喜歡的日子到了,不光是可以打雪仗,套麻雀,過年學堂裡都要放學,不用再每天起那麼早去學堂,寫錯字了還會被先生罰。

雖然老侯爺病著,又在月太君的孝期裡面,但趙府從進臘月就開始忙著過年,總有些該要的應酬要去,況且思聰懷孕已經八個月,她的催生禮也預備了,送到各府去的年禮也是免不了的,在京裡每年的人情往來應酬都是一筆大數目,這是免不了的。

到了年底,各鋪面的掌櫃的也要來見當家人,把這一年的帳目都結清楚了,每年都是楚夫人管這些事,今年既是趙思賢做了世子,楚夫人吩咐婉潞也跟過來。朝廷那點俸祿一年不過就是兩千來兩,趙府靠的主要是莊裡的地租和鋪子裡的生息。

婉潞跟在楚夫人身邊,規規矩矩地聽著掌櫃們的稟告,楚夫人當家日久,這些都是輕車熟路的。這家綢緞莊是什麼情形,那家酒樓一年的利息又是多少,清楚明白。

除了掌櫃們的稟告和楚夫人偶爾說話,沒有別的聲音,當又有一家掌櫃過來稟告完的時候,跟在婉潞身邊伺候的春燕突然皺了皺眉,看著那個掌櫃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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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1: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九章

那掌櫃稟告完了剛想走,就被春燕死盯著看,心裡不由顫了一下,竟忘了回楚夫人的話。楚夫人說完例行的辛苦沒得到回應,眉頭微微皺起,婉潞也察覺到了,伸手到後面拉一把春燕的衣服,春燕急忙低頭下來。

那掌櫃的已經回了楚夫人的話走了出去,婉潞知道其中一定有蹊蹺,春燕到自己身邊這麼多年,早不是當年的莽撞少女了,此時這樣舉動,難道是那掌櫃有什麼貓膩?

楚夫人聽完所有的稟告,收了所有的帳本,回頭對婉潞笑道:"今年是我,明年就該到你了,六奶奶,這當家不易,你要多操心些。"婉潞起身垂手答是,又伺候了一會楚夫人,這才告退。

走出廳裡,外面一片雪白,婉潞用手摸一摸手爐,對小丫鬟道:"手爐冷了,你拿去再加些炭。"小丫鬟領命而去,婉潞才對春燕道:"方才那人究竟怎麼了,你就這樣盯著人家瞧,害不害臊?"

春燕連連搖頭:"姑娘,不是這樣的,方才我聽的清楚明白,那家綢緞莊一年才賺七百多兩銀子,但我記得去舅老爺家幫忙時候,舅老爺親口說過,自己家的綢緞莊一年有上千銀子的進項。那家綢緞莊比舅老爺家的還要多一間呢,生意也要更好,怎麼會足足少了三成的利?"

在趙家當差久了,中間落些好處也是應該的,況且帳房落個九五回扣也是常事,三成,只怕一半都被幹沒了?這樣未免太貪心了。婉潞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這話你就記在心裡,別說出去,你平日讓你當家的打聽著,這些鋪子都是誰的人在管。"

春燕心領神會,婉潞的手輕輕敲著柱子,楚夫人未必不曉得裡面的情形,告訴她也是無濟於事,自己這個惡人是不得不做了。

小丫鬟慌慌張張沖過來,手爐裡的炭也灑了出來:"奶奶,奶奶,方才老侯爺房裡的人來說,老侯爺暈過去了,太太請您趕緊過去。"

什麼?婉潞急忙往自己方才出來的廳裡走去,剛到廳門口已經撞到了楚夫人,楚夫人的唇緊緊抿著,臉上神色很嚴肅,見了婉潞不及說話就和她往老侯爺那裡趕去。

她們婆媳到的時候,屋裡已經擠滿了人,楚夫人匆匆上前瞧了瞧老侯爺,見他面如金紙,氣如遊絲。眉一揚就對床邊的丫鬟責問道:"上午來還好好的,怎麼現時就這樣?"

丫鬟們也是膽戰心驚,又被楚夫人這樣責問,已經有人哇地哭了出來:"不關奴婢的事,不曉得四太太說了什麼,結果老侯爺就變成這樣了。"楚夫人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一點也不著急,只是去接丫鬟端上來的藥。

楚夫人壓住心頭怒火,只有先把藥給老侯爺灌進去,老侯爺的喉嚨裡傳來咯咯聲音,接著吐出一口痰,眼睛慢慢睜開,不等楚夫人高興,老侯爺已經指著婉潞大罵:"娶妻不賢,遺禍萬年,你給我滾出去。"

突如其來的責駡讓眾人都愣住了,楚夫人抬眼一瞧,見四太太面上有得色,心裡已經明白一些。老侯爺罵完就閉眼喘息,楚夫人還當他已經睡著,正要讓人出去的時候老侯爺又猛地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婉潞:"我趙家再沒你這樣的媳婦,給我滾……"話沒說完楚夫人已經開口:"公公,您還是好生養病吧,家裡的事自有媳婦們當著。"

老侯爺的話被楚夫人堵住,一張臉頓時漲紅,又開始劇烈的咳嗽,丫鬟們忙上前扶起他,給他捶背摳痰,好一會兒那痰才被摳出來。老侯爺好受一些,眼睛瞪的更大,指著楚夫人你你卻說不出話。

四太太忍不住開口了:"大嫂,你平日不是最賢慧的,今兒怎麼連公公的話都駁回了。"楚夫人手裡端著碗桂圓和的梨汁,小心地喂著老侯爺,連頭都沒回:"公公的治命當然要聽,亂命的話少不得要駁一駁。"老侯爺咽了幾口,聽到兒媳這樣說,使力把楚夫人的手推開,眼裡滿是憤怒:"好,你們一個個都不聽我的了。"

楚夫人款款起身,把手裡的碗遞給一旁侍立的丫鬟:"公公您還是安心養著,婆婆在世前常說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氣,公公也無需再為我們操心。"老侯爺的眼睛瞪的更大,屋裡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楚夫人說的話,裡面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婉潞手裡的帕子已經被汗打濕,有人拉了下她的袖子,婉潞抬頭看見是水氏,水氏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老侯爺的眼睛閉上,頹然歎氣,楚夫人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他氣息平穩,一顆心這才放下,抬頭對大家道:"先回去吧,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呢。"眾人魚貫而出,房裡只剩下楚夫人婆媳和四太太。

此時也不是和四太太翻臉的時候,楚夫人疲憊地站起身,婉潞急忙上前攙起她,楚夫人扶住她的手,婆媳走了出去,四太太跟在她們身後出去,嘴裡已經開口:"大嫂原來這樣護著六奶奶,難怪放著嫡長不立要立幼子。"

婉潞不好開口,楚夫人已經轉身面對四太太,臉上的寒意很明顯:"不管是立長還是立幼,都輪不到四嬸你在背後說話,四嬸有空時候還是多關心下八姑奶奶的身子,你未來的榮華富貴,可都要靠著她的肚子。"說完楚夫人不管四太太臉上已經紅紅白白,拂袖而去。

走出一段路楚夫人才扶住柱子喘息,婉潞伸手給她捶背,話語裡帶有感激:"媳婦做了這樣的事,還得婆婆庇護,實在是……"楚夫人抬頭看著兒媳,話裡依舊有歎息:"已成定局的事再糾纏又有什麼意思?況且都是為了趙家。"

說著楚夫人的眼神已經轉為淩厲:"不過你要記住,不管是在我生前死後,你若對你大哥大嫂他們有半點不敬,視他們的子女和你的子女有一絲分別,我都饒不了你。"沒有外人,婉潞已經跪下:"婆婆,媳婦的所為雖有私心,也多是為了趙家,別說婆婆有話,就算婆婆沒有發話,媳婦也不敢有一絲分別。"

楚夫人坐到廊下的椅子上,眼一點都沒離開婉潞,過了會兒才道:"起來吧,我也曉得你為人賢慧,只是時日長了,未免人心有變,我們活著時候還好,等我們閉了眼呢?你大哥又沒什麼本事,讀書也不長進,他總是我的兒子。"

這是頭一次楚夫人承認趙大爺不中用,婉潞不敢腹誹,起身給楚夫人捶著肩膀:"婆婆一點愛子之心,做媳婦的是曉得的,媳婦今兒也不說什麼誓,婆婆能看見就好。"

楚夫人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身後傳來腳步聲,走過來的是彩雲和婉潞的丫鬟,彩雲臉上有著急之色:"太太,太醫又給老侯爺診過脈,說就這幾日的事了。"

老侯爺的一應後事早就預備好了,趙府中人也有了準備,聽到這點楚夫人並沒意外,外面的風吹了進來,帶來一陣寒意,一年之始末,有些事也該結束了。

老侯爺又撐了三天,這三天裡趙家所有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們,除了身子不方便的思聰都回來了。趙致柔親在床邊侍疾,和月太君臨終前的迴光返照不一樣,老侯爺這三日一個字都沒說過,偶爾睜開眼看著床邊伺候的兒子兒媳女兒孫女們就又閉上,他心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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