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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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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9:33 |顯示全部樓層
世家小兒媳婦(卷四)》作者:半卷珠簾

越過長子、次子,丈夫以小兒子之姿被封為定安侯世子,
被兄嫂妒怨很正常,遭外人議論也不意外,
連家中老僕都對婉潞這新上位的當家主母多有不服,

理侄子娶妻辦喜事他們集體蹺班,幸虧她早有準備,找人支援免開天窗,
這就算了,他們又仗著侯府之名在外置辦產業,打死人只為搶人田畝,
哼,當她看起來笑得像菩薩,就以為她是天天吃素的嗎?

只是整治下人容易,使些手段他們就紛紛吐出私財求自保,
但趙四太太這個嬸母可就難搞了,成天嫌庶子媳婦家世不好想休妻另娶,
她自己才腦袋裝屎呢,居然連墮了庶子侍妾的胎誣賴給媳婦這事都幹得出,

有這種婆婆,誰還敢嫁她那一直說不著親事的親兒子趙八爺?
當主母的啥都要管,這苦差事她也算功德圓滿的辦好,說了王家二姑娘,
誰知現在又跑出個戚王的情妹妹要攔截這門親?!

相公,咱們家不擔這個世子的名了行不行?
什麼?公婆的意思還要他們早點襲爵,再緩緩啊,成了侯府夫人,
她哪還有時間教養兒女、與姊妹淘喝茶聊天,和老公說情話維持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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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9: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妯娌倆從楚氏那裡出來,秦氏笑著道:「這幾日到我那裡的人,可個個都說六嬸嬸你的不是,六嬸嬸,你在這家裡的人緣可不怎麽好啊。」

秦氏話裡的戲謔婉潞聽出來了,斜斜瞟她一眼,含笑道:「那是,就該讓三嫂嫂這樣又大方又和氣的人當家才是,我該讓賢退位。」

秦氏「哈」一聲笑出來,用手拍著婉潞的肩,「不但如此,還該想法子讓我家得了這世子位,讓你這仗勢欺人、胡作非為的人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這些話婉潞早有心理準備,等秦氏笑停了才道:「這些做下人的慣會兩面三刀,對著你嘴抹得跟蜜似的,背著你那話說得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還攛掇著我要我給三嫂一個下馬威,讓三嫂你明白誰才是這府裡當家主事的人,可笑不可笑?」最後那兩句話已經恨極。

秦氏輕歎一聲,「這府裡確要該好好整頓整頓,六嬸嬸,你肩上擔子重啊。」

婉潞又是一笑,「有了三嫂嫂幫我,再重的擔子也輕了。」

秦氏擺一擺手,「說什麽幫不幫的話,趙府的產業興旺發達,等到分家時我家還不是一樣有好處,只想著從公中不停撈好處全不想著生息,等到日後外人還不是笑話,再說那些下人一旦撈慣,慣於打偏手,到時自己攢的還不是被人拿走,那才叫為誰辛苦為誰忙?」

秦氏這話讓婉潞想起趙四太太來,不由得歎道:「當年若婆婆的妯娌也像三嫂嫂這樣想,婆婆也少了些事。」

秦氏當家的那幾年,趙四太太在背後動的手腳她也是知道些的,不過那時只是暫時管家,這府裡將來要交給誰也還沒明朗,也不過就是知道罷了。

前面已經來了一撥人,瞧見她們倆在這裡,人群停了下來,兩個婆子抬著的小竹椅上坐著的是潘氏,她緊閉雙目,感覺到停下才睜開眼睛。

她眼裡依舊一片死寂,婉潞和秦氏雙雙上前扶住她,「大嫂今兒身子感到好些,過來娘這邊?」

潘氏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微微咳了幾聲才開口,那聲音也是又沙又啞,「昨兒婆婆派人來說給理哥兒尋了門親事,問我願不願意,現在這樣誰家肯嫁女兒過來已經很好了,今兒覺得好些,才到婆婆面前道謝。」說話間斷了幾次,說完就又閉上眼。

婉潞把她椅上枕著的枕頭重新放平,吩咐婆子們把她抬進去。

秦氏看著潘氏一行人進去,話裡有無盡歎息,「這才幾年,大嫂就成了這個樣子。」

婉潞眼前一花,初嫁進來時,那個溫柔笑著、帶著自己前去拜見各家長輩,楚氏放心地把家務交給她的女子彷佛又在眼前。

算起來,潘氏還不到四十,頭髮卻已灰白,看起來比楚氏小不了幾歲。婉潞把心裡的歎息掃掉,對秦氏道:「成哥兒和理哥兒現在不光是兄弟,又娶了姊妹倆,以後這家裡就更和睦了。」

前幾日成哥兒的岳母來拜見楚氏,言談間說起自家丈夫有個侄女,父親早亡,母親改嫁,一直跟著他們長大的,今年已經十七,本來是想給她先說親的,誰知一直沒有合適的,這才先給自己女兒定了親,也不曉得這婚事日後要落到哪裡?

楚氏留了心,問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找了人先和理哥兒合一合婚,合婚的人說這是上好的一對夫妻,絕無口舌是非的。楚氏又讓秦氏去細問問這姑娘為人如何,秦氏讓下人們去打聽,回來都說這姑娘溫柔和順。

楚氏定了主意,尋個媒人就去和那家說親,成哥兒的岳父姓傅,不過是個通判,聽說趙家要聘自己家侄女做長房長孫媳婦,雖知道趙府以後是小兒子繼承侯府,但有個做侯爺的叔父,父母就算不成器也餓不著,忙不迭答應了。

楚氏得了傅家的准信,這才讓人知會潘氏,讓她等著做婆婆。潘氏病了這許多年,曉得自己只怕就要油盡燈枯,望著的就是兒女們各自嫁娶,理哥兒婚事定了,下面那幾個小的也好尋親,楚氏作了主她又怎麽好說個不字,只是求著楚氏讓新娘快些過門才好。

這訂下親事不過兩天,就把婚期都定了,六月十三娶媳婦過門,侯府還在喪期,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楚氏吩咐把隔了兩條街的一座四進宅子佈置出來,好讓理哥兒在那裡娶親成禮。

珍姐兒的婚期也定在八月十六,楚氏的意思,到時珍姐兒也在那宅子出嫁,不然侯府在喪期內就張燈結綵,看在外人眼裡也不像樣。

秦氏能幹,這婚事就托到了她這裡,聽到婉潞這樣說,秦氏搖頭微微歎道:「你還說這個,一下就兩門婚事,日子還趕得這麽近,我這頭都趕暈了。」

婉潞用袖子掩住口一笑,「能者多勞,再說這辦婚事,油水可是大大的。」到時那些魍魎也會出來的,侯府這三年來一直有事情,辦喪事時婉潞看得很嚴,就算撈也撈不了多少油水,現在兩樁婚事一辦,這裡面的門門道道就多了。

辦喜事總是那些事,打家俱、做新衣衫,再抽調些下人到新宅子那裡去打掃,這幫著辦婚事雖是能撈油水的時候,但這一抽調過去就是做了趙大爺那房的下人,趙大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下人們都清楚,跟了他過去是沒多少好日子的,自然有人不願意去,各自托情想辦法從名單上下來。

婉潞手裡拿著名單,冷笑看著陸管事,他是陸總管的兒子,也已五十多了,就等著陸總管一回家榮養就好接了自己爹的位置,現在恭敬站在那裡,但一雙眼裡偶爾也有冷光閃過過:沒了下人幫忙,看這位掌家奶奶用什麽去調動?

婉潞把名單放下,「陸管事,原來我說的話全是耳邊風啊?理哥兒娶妻,這是趙家大事,這些人竟然個個都不肯去,不是說病了就是家裡有事走不開,原來我趙家竟養了這麽多的閒人。」

陸管事依舊恭敬,「奶奶容稟,這些事小的已經一一核實過,確是家裡有事。」

婉潞冷笑出聲,「一批不去,兩批不去,這都第三批了,偌大一個趙府挑不出十來房去幫忙的下人,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陸管事撲通一聲跪下去,「並不是奶奶糊塗,也不是小的糊塗,只是這下人總有那麽些事情……」

婉潞挑高眉,「哦,你的意思是我該體諒他們,不讓他們去幫忙,依舊讓他們在趙府待著?」

婉潞話裡有些冰冷,陸管事抬頭看她一眼,這個唇邊常含笑意的少婦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從頭涼到心窩,陸管事還要再辯解,婉潞已經扔下一張紙來——

「既然他們不肯去,就按這張上面的名單去吧。」

陸管事把那張紙撿起,心放了下來,她還不是沒辦法,只有另派人,但一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陸管事嘴巴張大,上面頭一個就是陸總管的名字,第二個是自己的,第三個是自己親家的,總共十來房人,全都是和自家有親的。

陸管事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實無誤,那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抬頭看著婉潞,「奶奶,雖說主人有命,做下人的不敢不從,但小的們若全去了,這府裡的事交給誰去?」

婉潞轉著手上的戒指,戒指上鑲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反射出各種光,她專心地看著那些光,聽到陸管事的問話頭都沒抬,「陸管事,這由不得你操心。」

話語平靜,陸管事卻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叫一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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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婉潞把手停下,雙手放在裙上,抬頭那眼底還是依舊那麽平靜,「怎麽?我要讓誰去哪裡,他們的事要誰來接替,這些事都要先問過你嗎?我倒想問問,這府裡誰是下人,誰是主子?」

陸管事額頭上已滿是汗珠,他用袖子擦一擦才又道:「奶奶的調配那是奶奶自己的事情,不過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麽多,總要提前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才好……」

婉潞不想和他羅唆,叫了聲人來,簾子掀起處走進四個中年管事,婉潞沒有去看陸管事,而是指著那四個中年管事吩咐,「陸總管一家到那邊去了後,他的事就由你們四個接手,我昨兒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各人原來管的事各管各的就成。」

四個管事齊聲應「是」,婉潞這才瞧向陸管事,「陸管事,現在你可以安心往那邊去了吧?」

陸管事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瞧著這四個管事,這裡面有兩個可是經常來奉承自己,自家也有他們的孝敬,他們怎麽就不聲不響地投靠了六奶奶?

看著那四個管事的臉上對自己露出的嘲諷笑容,陸管事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人背地一套,當面一套,奶奶你是做主子的,可不能受這些人的蒙蔽。」

婉潞站起身走到陸管事的面前,「陸管事,蒙蔽?是你陸家蒙蔽我多一些呢,還是他們蒙蔽的我多一些?」

陸管事被這話說得面上開始現出白色,陸家世代在趙府做管事,這百來年積累的財富也不是個小數目。

婉潞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來,在陸管事眼前晃一晃,那是一根金釵,釵上鑲了指頂大的寶石,鳳眼用的是龍眼般大的珍珠。

這首飾是從哪裡來的?陸總管皺眉正在想,婉潞已經笑了,「陸管事,你一年的工錢是五十兩,就算加上吃喝衣衫,這一年也不過就是八十兩,這根釵單上面的寶石和珠子就值三百兩,而這,不過是你媳婦拿來賞你家丫鬟的東西。」說著婉潞把這釵丟到陸管事懷裡,釵掉在陸管事衣襟上,上面的珍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婉潞站直身子,聲音冰冷,「陸管事,我可要請教請教你,這樣的東西說是你四、五年的月錢也不為過,你媳婦就拿來賞給丫鬟,理由不過就是這式樣不時興了,別說是你媳婦,就算是這族裡差一點的主母們,只怕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陸管事,我倒想問個究竟。」

陸管事此時已經汗濕重衫,屋裡的人都屏聲靜氣地等著婉潞下面的話,婉潞說完就看著陸管事,「方才陸管事連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可見你家裡這樣的東西定是塞滿了箱子。」

陸家做了百來年的管事,背地裡置的產業不少,不過是貪著趙府的庇護才沒有求告出去,眼下聽了婉潞這話,陸管事跪坐在地上,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婉潞重新坐了回去,看著不說話的陸管事,「這幾輩子的臉面我也不趕盡殺絕,你回家去收拾東西,過去那邊宅子好好伺候。」

陸管事沒想到婉潞竟這樣說,重新跪了起來磕了個頭,「小的領命。」說完他僵直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婉潞一笑,又叮囑那幾個管事一些事情也就打發他們出去。

來回事的人依舊絡繹不絕,秦氏要照管婚事,支銀子的事就要來和婉潞商量。

秦氏還帶了幾匹料子,說這些都是婚事上能用上的,從綢緞莊裡尋的上好的,妯娌兩人在那裡商量,又讓人把珍姐兒請了過來,讓她也挑些料子好給她做嫁妝。

珍姐兒一聽到自己的嫁妝,那臉又紅了起來,說只要婉潞和秦氏做主就好。

正說得熱熱鬧鬧,丫鬟進來報說陸爺爺來了。

陸總管做了這三、四十年的總管,尋常的下人都以爺爺稱之,珍姐兒正要回避,秦氏已經攔住她,「別走,正好看戲,你也能學著些管家。」

這話讓珍姐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總管走了進來,他鬚髮皆白,進來正要行禮,婉潞攔住他,「陸總管請坐,正要讓人去請您呢,說的就是讓您過去那邊新宅子幫忙的事。」

陸總管站得筆直,對婉潞行禮道:「六奶奶,老朽已經年過七旬,還請奶奶發個慈悲,容老朽全家離府。」

婉潞手裡正抖著一匹連綿不斷滿地金的緞子,對秦氏道:「這色正好拿來做包袱皮,另外那匹紗用來給理侄兒糊窗子是最好不過,粉色襯著那邊的梧桐,又鮮亮又喜慶。」

陸總管說完話就等著婉潞發派,誰知婉潞依舊在那裡和秦氏商量要給裡哥兒佈置新房的事,只當自己沒說過話,陸總管又開口道:「六奶奶,小的……」

婉潞這才把手裡的料子放下,眼轉向陸總管,秦氏也款款坐下,手並沒有離開那些料子,那眼和婉潞一樣沒有離開陸總管身上,唇邊含有一絲絲笑容。

兩位少奶奶都才三十左右,正是如花似玉的容貌,此時不言不語卻讓陸總管心裡有些發毛,他遲疑一下才道:「六奶奶,小的在趙府受恩深重,全家老小都仰仗趙府,奶奶現在……」

不等陸總管說完,婉潞冷笑開口,「好個受恩深重,陸總管,你可知道這四個字怎麽寫?」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半點顏面都不給自己留,方才那半真半假的求去此時變成全真,臉上有豬肝色顯現,「奶奶,小的自認對趙府竭盡心力,再無半點不妥,況且小的幾年前就想求去,不過是老爺愛護小的,讓小的依舊在府裡伺候,小的一片赤膽忠心,並無半點隱瞞趙府。」

婉潞輕輕一哂,「原來說來說去,這是怪我誤聽了人言,對你家不好?」

她話裡的嘲諷陸總管怎麽聽不出來,只是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跟著趙家同進同退,此時上頭還有趙大老爺和楚氏,陸總管之前哪把婉潞這位少奶奶放在眼裡?

方才陸管事回來尋到陸總管,說六奶奶有令,讓自己父子都到那邊新宅子伺候,這是明擺著要奪自家權柄的事,陸家這總管做了上百年,只把一個趙府總管當成自己家的永遠基業,哪能容得下別人覬覦這總管之位?

當年月太君還活著的時候也曾發作陸家,尋別人家來替了這總管之位,那時陸總管的父親還活著,使了多少力氣才讓月太君打消了主意,又反讓月太君把那家要替自家做總管的人家遠遠打發了出去,今日又怎吞得了這口氣?這來尋婉潞開口求去,不過是想將婉潞一軍,誰知婉潞一不留,二不同意,只是在問別的,陸總管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婉潞聽陸總管答不上來,又開口道:「陸總管,若照了你說的,我受了別人蒙蔽,才讓你和你兒子去新宅子那邊幫忙,那我倒想問問陸總管,你做總管平日的職責是什麽?」

這事陸總管倒答得上來,「小的受了侯爺和太太的託付,自然是管理家裡瑣事,管教下人。」

婉潞一笑,「好個管教下人,陸總管,你管教的下人就是讓主子使喚著不動嗎?」

陸總管額上開始有汗出來,「小的並未曾讓下人們不聽主子使喚。」

婉潞又笑了,「新宅子那邊要挑人過去服侍,挑了一批不去,兩批不去,一直到第三批還是沒人去,我這才沒奈何,讓陸總管你們父子去做個帶頭的,誰知陸總管您倒好,別人不過背地裡尋個由頭不去罷了,您就直接到我跟前要全家求去,陸總管,您這是要脅我呢,還是要陷我於不義?我倒想請教請教。」

陸總管沒想到婉潞竟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再看著婉潞眼裡射出的寒光,腿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奶奶,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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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等他說完,婉潞已經站起,「陸總管,你要求去我也不好攔著,你陸家老小在我趙府總共四十三口,要走,我明兒就讓人去官府辦文書,到時咱們也就丁是丁,卯是卯的,每人二十兩的贖身銀子,除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別的什麽都不許從趙家帶走。那些你用你親家名義買的田地、置的產業,我自會派人去和你親家說,讓他們就此笑納,也無須還你家了。」

陸總管真是想也想不到婉潞竟這樣不顧體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秦氏坐在那裡開口了,「陸總管,這可是你親自來六嬸嬸面前求去的,六嬸嬸不過是照了規矩辦事,哪家的下人許有自己的產業、自己的奴僕下人了?你就算到滿大街去說我趙家待人刻薄,可這滿屋子的下人和我都聽著這是你自己求去,並不是我趙家攆走你的,照了規矩章程辦事,誰又會說個不字?」

婉潞也笑了,「三嫂嫂不說我還忘了,這些下人們誰家不背地裡說主人的?你見哪家主人會拿著別家下人背後說的壞話去問人了?」

秦氏哈哈大笑,「這才是沒體面的事呢,誰家沒眼色的敢來問了,我定要啐她一頭一臉的吐沫。」

婉潞笑得更為開心,珍姐兒站在旁邊也跟著嬸母們笑,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們唇邊也露出笑容。

陸總管頓時覺得自己受辱,站起身就要往牆上撞去,嘴裡還道:「為趙家幹了一輩子,臨老竟這樣,我還是死了算了。」

旁邊站著的婆子們急忙上前拉住他,婉潞又起身走到他面前,瞪著他道:「尋死?你不是口口聲聲是忠僕嗎?求去再加陷主人於不義,陸總管,你這個忠僕做得可極好。」

陸總管那股氣頓時又沒了,婉潞看一下秦氏,「三嫂,我想問問奴僕要脅主人,按了律法該治什麽罪?」

秦氏眼皮都沒抬,「奴背主,該是淩遲的罪名。」

婉潞手一揚,「你們都放開,我就看著他尋死,看看可有哪個衙門肯收這奴僕要脅主人的狀子」

陸總管渾身癱軟下去,婉潞也不看他,「陸總管,我還是那話,要走,就照了規矩,要是不走,就老實收拾東西到那邊宅子幫忙,以後理侄兒成了親,你們全家也就盡心盡力地伺候,理侄兒是趙府長房長孫,去伺候他也不算辱沒了你家。」說著婉潞示意婆子們把陸總管扶出去。

簾子掀起時,婉潞瞧見外面站滿了人,看見陸總管被扶出來,他們一擁而上想瞧個究竟,婉潞已打起簾子走了出來,人群全停在那裡。

婉潞的頭高高揚起,聲音清脆,「我說話歷來不說兩遍,今兒當著大家的面就把話說開,趙府不是我一家的趙府,你們盡心盡力伺候了,日後自然有你們的好處,該賞的我從不手軟。有那想從中間打偏手撈油水的,也別嫌我為人刻薄,若覺得從此油水撈不著想求去的我也不攔著,在這裡等你們開口。」

院子裡沒有聲音,下人們都低頭垂手站在那裡,婉潞又等了會兒,見他們還是沒有聲音,這才開口再道:「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趙府長長遠遠的,你們的日子才好過,若不然,那被奪爵抄家的人家的奴僕是什麽下場你們自己也清楚,別給我打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

說完婉潞再不去瞧他們,伸手掀起簾子自己進屋,屋內也同樣寂靜,婆子丫鬟們站成一排,沒有人敢說話。

秦氏還是照舊坐在那兒,對婉潞比一比拇指。

婉潞一笑,「倒碗茶來,說了那麽大半天的話,都快渴死了。」

丫鬟們彷佛才醒了過來,忙給婉潞倒茶,婆子們送上茶果,雙妙上前給婉潞捶著肩膀。

珍姐兒這才開口,「六嬸母,怎麽你說的和祖母說的不一樣?」這樣大戶人家,對下人們歷來都是寬厚的不是嗎?

婉潞把茶碗放下,瞧一眼她,「哪裡和你祖母說的不一樣了?該賞的我哪一點沒賞了?他們要求去,要往好處去,難道我還攔著不成?」

珍姐兒「嗯」了一聲,秦氏笑了,「珍姐兒才多大,你就和她打這樣的機關?珍姐兒過來,三嬸母和你說,你六嬸母的意思是做主人的要賞罰分明,有功的自然要賞,有過的當然要罰,哪能為了個寬厚之名就賞罰失序?那樣就會寒了想辦事的人的心,而上前的不過就是些諂媚之徒。」

珍姐兒點頭,婉潞拈起一枚橄欖,「珍姐兒,當家這種事是不能只想著甜,而不想著苦,你看這橄欖,初入口時有些酸澀,久而久之回味就甜,管家也一樣的,初時管嚴,那下人們當然不免說東道西,你辦起事來總有些難辦,是為酸澀,等日子久了,他們慣了,那時你才知道這管家嚴的好處。」

珍姐兒低頭笑了,秦氏輕輕歎氣,「鬧這麽一出,陸總管也真是糊塗。」

婉潞沒接她的話,什麽糊塗,人聰明著呢,就想用主動求去要脅主子,現在這樣走出去,到了晚間只怕就要來報被痰迷了,陸家總管之位已經坐了這麽多年,哪能甘心輕而易舉就被廢掉?

到了晚間,婉潞剛把德哥兒的功課看完,又拿過瑾姐兒的針線活過來贊了贊,果然就有楚氏的丫鬟過來報——

「奶奶,方才陸家的來報,說陸總管被痰迷了,太太讓奶奶尋個好太夫給他瞧瞧,再支十兩銀子抓藥,奶奶這裡若還有些藥,也先帶些過去。」

唱了黑臉,總要楚氏出面來唱紅臉,婉潞說了句知道了,打發雙妙尋出兩丸藥丸和一根人參跟著那丫鬟去了。

趙思賢抱著福姐兒走過來,「我今兒才進大門就聽說陸總管被你氣到,我還覺得奇怪,你平日性子最軟和不過,下人們做錯了什麽事也不過輕輕說兩句,哪曾和下人們發脾氣。」

婉潞把福姐兒從他懷裡接過來,放到瑾姐兒身邊坐下,讓她們姊妹在一起玩,這才開口,「我知道你世家公子出身,待下人們是寬厚的,比不得我這破落戶出來的,待下人們刻薄。」

趙思賢的手屈起來要敲她的頭,當著孩子們又把手放下,招呼奶娘們把孩子們抱出去讓他們各自歇息,這才湊到婉潞面前,「今兒你怎麽說起這種話來了,下人們該罰就罰,也不能一味寬厚,只是陸總管是在祖父時就做總管的,他們陸家在趙家這麽多年,無論誰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

婉潞靠到丈夫懷裡,「是啊,所以要罰也要從他們這裡先罰起,府裡的下人們安享榮華的太多,忘了自己本分的也多,不罰帶頭的,只拿下面一些不痛不癢的做筏子,不但起不到那殺雞儆猴的作用,還讓他們妄自尊大起來,陸家既是趙府幾輩子的老人,這要整頓不拿他家做開頭,還拿哪家呢?到時別人豈不說,瞧瞧陸家也出了錯,卻從無人被罰,那樣又是什麽道理?」

趙思賢「嗯」了一聲,拍拍妻子的背,「我曉得的,不過囑咐你一聲罷了,你是當家主母,後院的事就全交給你,我不過每日做我自己的事就是,哪有管到後院來的道理?」

婉潞笑了,抱住丈夫的腰抬起頭,「要是你後院有個美妾,我看你還要不要管到後院裡?」

趙思賢愣了一下,接著就把她抱緊,手從她衣襟裡伸了進去,「好啊,又來說這個,看我怎麽收拾你。」

婉潞喘氣不止,「再過幾年都要做公公了還這樣……」

趙思賢把帳子放下,呵呵一笑,「前個月還聽說襄國公夫人又有孕了,京裡沒人笑只有贊他們夫妻恩愛的,襄國公的孫子可都兩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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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婉潞又是一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屋裡屋外都沒了聲音,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開始響起,四月還是暮春時節,這場雨來得真好。

【第六十八章豪奴仗勢欺人】

陸總管被痰迷到,派到那邊宅子的事自然就算了,但婉潞還是把陸管事派過去。

婉潞來回這事,楚氏皺了皺眉,「六奶奶,這陸家可比不得別家。」

婉潞還沒開口,秦氏已經笑了,「婆婆,這話做媳婦的就要駁一駁。」

駁一駁?楚氏對婉潞擺一擺手,示意她把茶放在那,看著秦氏問道:「要駁什麽?我們做主人的,待下人寬厚些是常事。」

秦氏走到楚氏旁邊坐下,「婆婆,待下人寬厚這是主人們的常事,若這下人感激,不顧一切地為主人辦事,那就更該寬厚,可這世間多有小人,你越對他寬厚,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裡。婆婆您先前就想整頓家務,只是接二連三家裡有事便耽擱下來,六嬸嬸有心整頓,您不多幫著些,還要幫那些人說話。」說著秦氏就佯推一下楚氏,別過臉笑了。

楚氏也露出笑容,「整頓家務本就是六奶奶的事,只是陸家比不得別家。」

見楚氏還是這樣說,婉潞坐到她另一邊,「婆婆,媳婦知道陸家在趙府裡也是幾輩子的老人了,這情分上和別的下人不同,只是婆婆,要整頓就要從領頭的開始,陸家既是這府裡下人們帶頭的,不先整頓他家而從別家開始,那不是讓別的下人家裡覺得不公嗎?」

楚氏本就是個明白人,只是終究脫不開那一點名聲,聽婉潞和秦氏說的都有道理,「嗯」了一聲後輕歎,「我也曉得,不過有些事一成了例就難改了,我是怕別人說嘴,到時你們就……」

秦氏和婉潞交換一個眼神,秦氏笑了,「說來說去婆婆還是心疼六嬸嬸,怕對她名聲有礙,婆婆您是太惦記了就不免有想不到之處,哪家下人不說主人的是非,又有哪家主人會拿著下人們說的是非問到別人臉上來的,誰有這麽沒眼色就該當面啐她一臉才是。」

楚氏大笑出來,拍著秦氏的背,「你還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的,你走那麽幾年,我心裡著實惦記得慌,六奶奶孝順周到,就是性子沉靜了些,我上了年紀的人,有時想尋人說個笑話什麽的也找不到人。」

秦氏得意一笑,往楚氏懷裡偎一偎,「媳婦現在回來了,就陪著婆婆說笑,家裡的事有六嬸嬸呢,婆婆萬事不操心,又有媳婦陪著解悶。」

楚氏伸手摸摸秦氏的頭,臉上的笑容沒變,「好,就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說完楚氏抬頭對旁邊的婉潞道:「陸家總有那麽多年的情分,教訓了也就算了。」

婉潞起身應是,笑道:「媳婦除了讓陸管事一家去了那邊宅子伺候,還讓人到衙門裡起了文書,陸總管和他的兩個孫女、四個重孫都放了出去,剩下的那些還在家裡得用,媳婦也讓他們依舊伺候。」

陸家在趙府共四十三口人,現在放出去的這幾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楚氏點頭,「就照你說的辦,以後這些事你也別來回我,我也不會再問你,你是侯府當家人,平日為人又公平,哪會短了別人什麽呢?」

婆媳又說一會兒話,楚氏也就要午睡,秦氏和婉潞服侍她躺好,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這才走出去。

出門婉潞才笑道:「還要多謝三嫂。」

秦氏白她一眼,「去,又來和我說這些,已成定局的事,我再在背後說些什麽拆你台的話,那不是讓人笑話嗎?」

妯娌兩人往外走去,剛走出數步就看見趙四太太帶著人過來。自從分了家,雖在一個府裡住著,除了葉氏還來尋楚氏說說話、鬥鬥牌外,趙四太太的影子壓根看不見。下人們偶爾也嘀咕說趙四太太現在手是越來越緊,每個月的月錢少了一半不說,還常不能按時發放,照這個樣子下去,誰能和她貼心?

這些話春燕是不敢在婉潞跟前說的,婉潞不過是偶然路過聽到婆子們在那裡議論,只是分了家就不是一家,這樣事情婉潞管不得,只當沒聽見。

見到趙四太太,婉潞和秦氏忙上前行禮,「四嬸母許久沒見。」

趙四太太滿臉喜色,難得的對婉潞也笑了笑。

見她身後跟著個羞答答的粉衣女子,婉潞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女子生得很好,嬌滴滴的模樣惹人愛憐,看做派又不像是大家閨秀,這又唱的又是哪一出?

秦氏的眼神也往那女子身上打量了下,趙四太太開口道:「大嫂歇下了嗎?我帶著這姑娘來認認,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認得的。翠蝶,這是你三奶奶、六奶奶。」

名叫翠蝶的女子走上前跟婉潞、秦氏行禮,「見過兩位奶奶。」

婉潞再仔細看一看她的穿著,還在沉吟中,秦氏已問了出來,「四嬸母,曉得你想抱八叔子家的孫子,只是這沒娶妻先納妾不合規矩吧。」

趙四太太得意一笑,「我豈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這翠蝶是我給你們九叔子挑的,瞧她這大方模樣,長得又俊俏,我也能享幾年媳婦福。」

為九爺挑的?婉潞的眼又掃了過去,見這翠蝶雖低垂著頭,看不到眼裡的動靜,但那雙手可沒有那樣安分。婉潞心裡歎了口氣,若是個本分老實的妾,九嬸嬸還能拿得下來,這翠蝶長相出眾,瞧著又不是那麽安分,趙四太太這位婆婆又是個顛三倒四的,九爺拿不起主意,到時這位得了寵,怎會把九嬸嬸放在眼裡?

婉潞的眉頭皺起,趙四太太已經帶著人歡歡喜喜地往楚氏那裡去了。

秦氏拉一下婉潞,「你在想什麽呢?」

婉潞把心裡的擔心說出,秦氏歎氣,「這事說出去都是惹人笑話的,誰見過哪家婆婆管起媳婦的房中事來,除了這位和……」和羅四太太,她們雖不是正兒八經的親家,這行徑卻差不多,只是思敏有娘家庇護,比起九嬸嬸少了許多艱難。

九嬸嬸娘家不過一個小官,攤上這樣的婆婆,她的日子比起思敏那就差了許多。

趙四太太歡歡喜喜地帶著翠蝶去見了楚氏,楚氏不過淡淡說了幾句,賞了一對金鐲子,葉氏那裡也沒什麽好話,賞了支金釵。

背地裡下人們都在笑話沒見過趙四太太這樣行徑的,連自己的正經媳婦是誰都不知道,楚氏和葉氏雖心裡惱怒,但還是讓水氏和婉潞約束住下人不要再議論這件事,等那邊真的要寵妾滅妻再說。

轉眼五月已過,理哥兒的好日子就在這個月,除了理哥兒成親,六月初六這個上好的日子裡也是皇家嫁女之期,守寡剛剛九個月的淮陽公主在這日下嫁侯府,成為威遠侯次子王安睿的妻子。

公主雖是二次出嫁,皇家也當做大事來辦,喜日子那天公主鑾駕所經之地都要張燈結綵,淨水灑街,百姓們門前要點起香燭,為公主祝賀。

威遠侯府更不用說,雖然公主只在威遠侯府裡住三日,第四日就要搬回公主府去,威遠侯府在收到聖旨時就抓緊時間把花園裡的一座樓重新修了,日夜兼程趕工,裡面的陳設十分精美,以備公主新婚之用。

從收到聖旨到婚禮日期雖只有三個月,威遠侯府也佈置得氣氣派派,做出尚公主的誠意,來往賀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個個口裡都賀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哪還記得幾年前也同樣恭賀過王段聯姻。

定安侯府送去了賀儀,男客只去了趙思賢一人,女客一個也沒去,用的理由就是六月十三這府裡也要辦喜事,小輩們忙得抽不開身,至於長輩們還在孝期,不好上門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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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婉潞手裡拿著名單,冷笑看著陸管事,他是陸總管的兒子,也已五十多了,就等著陸總管一回家榮養就好接了自己爹的位置,現在恭敬站在那裡,但一雙眼裡偶爾也有冷光閃過過,沒了下人幫忙,看這位掌家奶奶用什麼去調動?

婉潞把名單放下:"陸管事,原來我說的話全是耳邊風啊?理哥兒娶妻,這是趙家大事,這些人竟然個個都不肯去,不是說病了就是家裡走不開,原來我趙家竟養了這麼多的閒人。"

陸管事依舊恭敬:"奶奶容稟,這些小的已經一一核實過,確是家裡有事。"婉潞冷笑出聲:"一批不去,兩批不去,這都第三批了,偌大一個趙府,挑不出十來房去幫忙的下人,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陸管事撲通一聲跪下去:"並不是奶奶糊塗,也不是小的糊塗,只是這趙府下人,總有那麼些事情。"婉潞挑高眉:"哦,你的意思,我該體諒他們,不讓他們去幫忙,依舊讓他們在趙府待著。"

婉潞話裡有些冰冷,陸管事抬頭看一眼婉潞,這個唇邊常含笑容的少婦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從頭涼到心窩,陸管事還要再辯解,婉潞已經扔下一張紙來:"既然他們不肯去,就按這張上面的名單去吧。"

陸管事把那張紙撿起,心放了下來,她還不是沒辦法,只有另派人,一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陸管事嘴巴長大,上面頭一個就是陸總管的名字,第二個是自己的,第三個是自己親家的,總共十來房人,全都是和自家有親的。

陸總管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實無疑,那冷汗頓時下來,抬頭看著婉潞:"奶奶,雖說主人有命,做下人的不敢不從,但小的們若全去了,這府裡的事交給誰去?"

婉潞轉著手上的戒指,戒指上鑲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反射出各種光,婉潞專心致志地看著那些光,聽到陸管事的問話頭都沒抬:"陸管事,這由不得你操心。"

話語平靜,陸管事卻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叫一聲奶奶,婉潞把手停下,雙手放在裙上,抬頭那眼還是依舊那麼平靜:"怎麼,我要讓誰去哪裡,他們的事要誰來接替,這些事都要先問過你嗎?我倒想問問,這府裡誰是下人,誰是主人?"

陸管事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他用袖子擦一擦才又道:"奶奶的調配那是奶奶自己的事情,不過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麼多,總要提前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才好……"

婉潞已經不想和他囉嗦,叫了聲人來,簾子掀起處走進四個中年管事,婉潞沒有去看陸管事,而是指著那四個中年管事:"陸總管一家到那邊去了後,他的事就由你們四個接手,我昨兒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各人原來管的事各管一攤就成。"

四個管事齊聲應是,婉潞這才瞧向陸管事:"陸管事,現在你可以安心往那邊去了吧?"陸管事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瞧著這四個管事,這裡面有兩個可是經常奉承自己,家裡還有他們的孝敬,怎麼不聲不響就投靠了婉潞?

看著那四個管事的臉上對自己露出的嘲諷笑容,陸管事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人背地一套,當面一套,奶奶你是做主人的,可不能受這些人的蒙蔽。"

婉潞站起身走到陸管事的跟前:"陸管事,蒙蔽?是你陸家蒙蔽我多一些呢,還是他們蒙蔽的我多一些?"陸管事被這話說的面上開始現出白色,陸家世代在趙府做管事,這百來年,積累的財富也不在個小數目。

婉潞已經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來,在陸管事跟前晃一晃,那是一根金釵,釵上鑲了指頂大的寶石,鳳眼用的是龍眼般大的珍珠。

這首飾是從哪裡來的?陸總管皺眉在想,婉潞已經笑了:"陸管事,你一年的工錢是五十兩,就算加上吃喝衣衫,這一年也不過就是八十兩,這根釵,單上面的寶石和珠子就值三百兩,而這,不過是你媳婦拿來賞你家丫鬟的東西。"

說著婉潞把這釵丟到陸管事懷裡,釵掉在陸管事衣襟上,上面的珍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婉潞站直身子,聲音冰冷:"陸管事,我倒想請教請教你,這樣的東西也是你四年的收入,你媳婦就拿來賞給丫鬟,理由不過就是這式樣不時興了,別說是你媳婦,就算是這族裡差一點的主母們,只怕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陸管事,我倒想問個究竟。"

陸管事此時已經汗濕重衫,屋裡的人都屏聲靜氣等著婉潞下面的話,婉潞說完就看著陸管事:"方才陸管事連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可見你家裡這樣的東西定是塞滿了箱子。"

陸家做了百來年的管事,背地裡置的產業不少,不過是貪了趙府的庇護才沒有求告出去,聽了婉潞這話,陸管事已經跪坐在地上,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婉潞重新坐了回去,看著不說話的陸管事:"這幾輩子的臉面,我也不趕盡殺絕,你回家去好好收拾東西過去那邊宅子伺候。"陸管事沒想到婉潞竟這樣說,重新跪了起來磕了個頭:"小的領命。"

說著陸管事僵直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婉潞一笑,又叮囑那幾個管事一些事情也就打發他們出去。來回事的人依舊絡繹不絕,秦氏要照管婚事,支銀子的事就要來和婉潞商量。

秦氏還帶了幾匹料子,說這些都是婚事上能用上的,從綢緞莊裡尋的上好的,妯娌兩人在那商量,又讓人把珍姐兒請了過來,讓她也來挑些料子好給她做嫁妝。

珍姐兒一聽到自己的嫁妝,那臉又紅了起來,說只要婉潞和秦氏做主就好,正說的熱熱鬧鬧,丫鬟進來報說陸爺爺來了。

陸總管做了這三四十年的總管,一般點的人都以爺爺稱之,珍姐兒正要回避,秦氏已經攔住她:"別走,正好看戲,你也能學著些管家。"這話讓珍姐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總管已經走了進來,他鬚髮皆白,進來正要行禮婉潞已經攔住他:"陸總管請坐,正要讓人去請您呢,說的就是人讓您過去那邊新宅子幫忙的事。"

陸總管站的筆直,對婉潞行禮道:"六奶奶,老朽已經年過七旬,還請奶奶發個慈悲,容老朽全家離府。"

婉潞手裡正抖著一匹連綿不斷滿地金的緞子,對秦氏道:"這色正好拿來做包袱皮,另外那個紗用來給理侄兒糊窗子是最好不過,粉色襯著那邊的梧桐,又鮮亮又喜慶。"陸總管說完話就等著婉潞發排,誰知婉潞依舊在那裡和秦氏商量要給裡哥兒佈置新房的事,只當自己沒說過話,陸總管又開口道:"六奶奶,小的……"

婉潞這才把手裡的料子放下,眼轉向陸總管,秦氏也款款坐下,手並沒有離開那些料子,那眼和婉潞一樣沒有離開陸總管身上,唇邊含有一絲絲笑容。兩位少奶奶都是三十左右,如花似玉的容貌,此時不言不語卻讓陸總管心裡有些發毛,他遲疑一下又道:"六奶奶,小的在趙府受恩深重,全家老小都仰仗趙府,奶奶現在……"不等陸總管說完,婉潞已經冷笑開口:"好個受恩深重,陸總管,你可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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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半點顏面都不給自己留,方才那半真半假的求去此時變成全部,臉上開始有豬肝色顯現:"奶奶,小的自認對趙府已竭盡心力,再無半點不妥,況且小的幾年前就想求去,不過是老爺愛護小的,讓小的依舊在府裡伺候,小的一片赤膽忠心,並無半點隱瞞趙府。"

婉潞輕輕一曬:"原來說來說去,這是怪我誤聽了人言,對你家不好?"婉潞話裡的嘲諷陸總管怎麼聽不出來,只是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跟著趙家同進同退,此時上頭還有侯爺和楚夫人,陸總管原先哪裡把婉潞這位少奶奶放在眼裡?

方才陸管事回來尋到陸總管,說婉潞有令讓自己父子都到那邊新宅子伺候,這是明擺著要奪自家權柄的事,陸家這總管做了上百年,只把一個趙府總管當成自己家的永遠基業,哪能容得下別人覬覦自家的總管之位?當年月太君還活著時候也曾發作陸家,尋別人家來替了這總管之位,那時陸總管的父親還活著,使了多少力氣才讓月太君打消了主意,又反讓月太君把那家要替自家做總管的人家遠遠打發了出去,今日又怎受得了這口氣。

這才來尋婉潞開口求去,不過是想將婉潞一軍,誰知婉潞一不留,二不同意,只是在問別的,陸總管一時有些卡殼。

婉潞聽陸總管答不上來,又開口道:"陸總管,若照了你說的,我受了別人蒙蔽,才讓你和你兒子去那邊新房子幫忙,那我倒想問問陸總管,你做總管的,平日的職責是什麼?"這陸總管答的上來:"小的受了侯爺和太太的託付,自然是管理家裡瑣事,管教下人。"

婉潞一笑:"好個管教下人,陸總管,你管教的下人就是主人使喚著不動嗎?"陸總管額上開始有汗出來:"小的並未曾讓下人們不聽主人的使喚。"婉潞又笑了:"新宅子那邊要挑人過去服侍,挑了一批不去,兩批又不去,一直到第三批,還是沒人去,我這才沒奈何,讓陸總管你們父子去做個帶頭的,誰知陸總管您倒好,別人不過背地裡尋個由子不去罷了,您就直接到我跟前要全家求去,陸總管,您這是要脅我呢,還是要陷我於不義,我倒想請教請教?"

陸總管沒料到婉潞竟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再看著婉潞眼裡射出的寒光,腿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奶奶,小的……"不等他說完,婉潞已經站起:"陸總管,要求去,我也不好攔著,你陸家老小在我趙府總共四十三口,要走,我明兒就讓人去官府辦文書,到時咱們也就丁是丁卯是卯的,每人二十兩的贖身銀子,除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別的什麼都不許從趙家帶走。那些你用你親家名義買的田地,置的產業,我自會派人去和你親家說,讓他們就此笑納,也無需還你家了。"

陸總管沒想到婉潞竟這樣不顧體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秦氏坐在那裡開口了:"陸總管,這可是你親自來六嬸嬸面前求去的,六嬸嬸不過是照了規矩辦事,哪家的下人許有自己的產業,自己的奴僕下人了?你就算到滿大街地說我趙家待人刻薄,可這滿屋子的下人和我都聽著,這是你自己求去,並不是我趙家攆走你的,照了規矩章程辦事,誰又會說個不字?"

婉潞也笑了:"三嫂嫂不說我還忘了,這些下人們誰家不背地裡說主人的?你見哪家主人會拿著別家下人背後說的壞話去問人了。"秦氏哈哈大笑:"這才是沒體面的事呢,誰家沒眼色的敢來問了,我定要啐她一頭一臉的吐沫。"

婉潞笑的更為開心,珍姐兒站在旁邊也跟著嬸嬸們笑,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們唇邊也露出笑容。陸總管頓時覺得自己受辱,站起身就要往牆上撞去,嘴裡還道:"為趙家幹了一輩子,臨老竟這樣,我還是死了算了。"

旁邊站著的婆子們急忙上前拉住他,婉潞已經走到他跟前,還是瞪著陸總管:"尋死?你不是口口聲聲是忠僕嗎?求去再加陷主人于不義,陸總管,你這個忠僕做的可極好。"陸總管那股氣頓時又沒了,婉潞看一下秦氏:"三嫂,我想問問奴僕要脅主人,按了律法該治什麼罪?"

秦氏眼皮都沒抬:"奴背主,該是淩遲的罪名。"婉潞手一揚:"你們都放開,我看著他尋死,我看可有哪家衙門肯收這奴僕要脅主人的狀子。"陸總管已經癱軟下去,婉潞也不看他:"陸總管,我還是那話,要走,就照了規矩,要不走,就老實收拾東西到那邊宅子幫忙,以後理侄兒成了親,你們全家也就盡心盡力地伺候,理侄兒是趙府長房長孫,去伺候他也不算辱沒了你家。"

說著婉潞示意婆子們把陸總管扶出去,簾子掀起處,婉潞已能瞧見外面站滿了人,看見陸總管被扶出來,他們一湧而上想瞧個究竟,婉潞已打起簾子走了出來,人群停在那裡。

婉潞的頭高高揚起,聲音清脆:"我說話歷來不說兩遍,今兒當著大傢伙兒的面就把話說開,趙府不是我一家的趙府,你們盡心盡力伺候了,日後自然有你們的好處,該賞的我從不手軟。有那想從中間打偏手撈油水的,也別嫌我為人刻薄,若覺著從此油水撈不著想從此求去的我也不攔著,等在這裡等你們求去。"

院子裡沒有聲音,下人們都低頭垂手站在那裡,婉潞說完又等了會兒,見他們還是沒有聲音,這才開口道:"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趙府長長遠遠的,你們的日子才好過,若不然,那被奪爵抄家的人家的奴僕是什麼下場,你們自己也清楚,別給我打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

說著婉潞再不去瞧他們,伸手掀起簾子自己進屋,屋內也同樣寂靜,婆子丫鬟們站成一排,沒有人敢說話,秦氏還是照舊坐在那兒,對婉潞比一比拇指,婉潞一笑:"倒碗茶來,說了那麼大天的話,都快渴死了。"

丫鬟們仿佛才醒了過來,忙給婉潞倒茶,婆子們又送上些茶果,雙妙上前給婉潞捶著肩膀,珍姐兒這才開口:"六嬸嬸,怎麼你說的和祖母說的不一樣。"這樣大戶人家,對下人們歷來都是寬厚的,婉潞把茶碗放下,瞧一眼她:"哪裡和你祖母說的不一樣了?該賞的我哪一點沒賞了?他們要求去,要往好處去,難道我還攔著不成?"

珍姐兒嗯了一聲,秦氏笑了:"珍姐兒才多大,你就和她打這樣的機關?珍姐兒過來,三嬸嬸和你說,你六嬸嬸的意思是,做主人的要賞罰分明,有功的自然要賞,有過的當然要罰,哪能為了個寬厚之名,就賞罰失序?那樣就會寒了想辦事的人的心,而上前的不過就是些諂媚之徒。"

珍姐兒點頭,婉潞撚起一枚橄欖:"珍姐兒,當家這種事,是不能只想著甜,而不想著苦,你看這橄欖,初入口時有些酸澀,久而久之回味就甜,管家也一樣的,初時管嚴,那下人們當然不免說東道西,你辦起事來總有些難辦,是為酸澀,等日子久了,他們慣了,那時你才知道這管家嚴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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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珍姐兒低頭笑了,秦氏輕輕歎氣:"鬧這麼一出,陸總管也真是糊塗。"婉潞沒接她的話,什麼糊塗,人聰明著呢,就想用主動求去要脅自己,現在這樣走出去,到了晚間只怕就要來報被痰迷了,陸家總管之位已經做了這麼多年,那甘心輕而易舉就被廢掉?

到了晚間,婉潞剛把德哥兒的功課看完,又拿過瑾姐兒的針線活過來贊了贊,果然就有楚夫人派來的丫鬟過來報:"奶奶,方才楚家的來報,說楚總管被痰迷了,要奶奶尋個好太醫去給他瞧瞧,再支十兩銀子給陸總管抓藥,奶奶這裡還有些藥也一總帶過去。"

唱了黑臉,總要楚夫人出面來唱紅臉,婉潞說了句知道了,打發雙妙尋出兩丸藥丸和一根人參跟著那丫鬟去了,趙思賢抱著福姐兒走過來:"我今兒才進大門就聽說,陸總管被你氣到,我還覺得奇怪,你平日性子最軟和不過,下人們做錯了什麼也不過輕輕就說,哪能和下人們發脾氣。"

婉潞把福姐兒從趙思賢懷裡接過來,放到瑾姐兒身邊坐下,讓他們姐妹在一起玩,這才開口:"我知道你世家公子出身,待下人們是寬厚的,比不得我這破落戶出來的,待下人們刻薄。"趙思賢的手屈起來,要敲婉潞的頭,當著孩子們又把手放下,招呼奶媽們把孩子們抱出去讓他們各自歇息。

這才湊到婉潞跟前:"今兒你怎麼說起這種話來了,下人們該罰就罰,也不能一味寬厚,只是陸總管是在祖父時候就做總管的,他們陸家在趙家這麼多年,無論誰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

婉潞靠到丈夫懷裡:"是啊,所以要罰也要從他們這裡先罰起,府裡的下人們,安享榮華的太多,忘了自己本分的也多,不罰帶頭的,你只拿下面的小么兒做伐,不但起不到那殺雞儆猴的作用,還讓他們自尊者大起來,陸家既是趙府幾輩子的老人,這要整頓,不拿他家做開頭,還拿哪家呢?到時別人豈不說,瞧瞧陸家也出了錯,卻從無人被罰,那樣又是什麼道理?"

趙思賢嗯了一聲,拍拍妻子的背:"我曉得不過囑咐你一聲罷了,你是當家主母,後院的事就全交給你,我不過每日做我自己的事就是了,哪有管到後院來的?"婉潞笑了,抱住丈夫的腰抬起頭:"要是你後院有個美妾,我看你到時還要不要管到後院裡?"

趙思賢愣了一下,接著就把妻子抱緊,手從她衣襟裡伸了進去:"好啊,又來說這個,看我怎麼收拾你。"婉潞喘氣不止:"再過幾年都要做公公了還這樣?"趙思賢把帳子放下,呵呵一笑:"前個月還聽說襄國公夫人又有孕了,京裡沒人笑只有贊他們夫妻恩愛的,襄國公的孫子可都兩歲了。"

婉潞又是一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屋裡屋外漸漸沒了聲音,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開始響起,四月還是暮春時節,這場雨來的真好。

陸總管被痰迷到,派到那邊宅子的事自然就停止,但婉潞還是把陸管事派過去了,聽到婉潞來回的時候,楚夫人皺了皺眉:"六奶奶,雖說這是你的事,可陸家比不得別家。"婉潞還沒開口,秦氏已經笑了:"婆婆,這話做媳婦的就要駁一駁。"

駁一駁?楚夫人對婉潞擺一擺手,示意她把茶放在那,看著秦氏問道:"要駁什麼?我們做主人的,待下人寬厚些是常事。"秦氏已走到楚夫人旁邊坐下:"婆婆,待下人寬厚這是主人們的常事,若這下人感激,不顧一切為主人做事,那就更該寬厚,可這世間多有小人,你越對他寬厚,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裡。婆婆您先前就想整頓一下家務,只是接二連三家裡有事就耽誤下來,六嬸嬸有心整頓,您不多幫著些,還來這問什麼?"

說著秦氏就佯推一下楚夫人,別過臉笑了,楚夫人也露出笑容:"整頓家務本就是六奶奶的事,只是陸嫁比不得別家。"見楚夫人又來了,婉潞坐到她左邊:"婆婆,媳婦知道陸家在侯府也是幾輩子的老人,這情分上和別的下人不同,只是婆婆,要整頓就要從領頭的開始,陸家既是這府裡下人們帶頭的,不先整頓他家,而從別家開始,那不是讓別的下人家裡覺得不公嗎?"

楚夫人本就是個明白人,終究脫不開的不過是那一點名聲,婉潞和秦氏說的又各自有道理,嗯了一聲輕歎:"我也曉得,不過有些事,一成了例就難改了,我是怕別人說嘴,到時你們就。"秦氏和婉潞交換一個眼神,秦氏笑了:"說來說去婆婆還是心疼六嬸嬸,怕對她名聲有礙,婆婆您是太惦記了就不免有想不到處,哪家下人不說主人的是非,又有哪家主人會拿著下人們說的是非問到別人臉上來的,誰有這麼沒臉色就該當面啐她一臉才是。"

楚夫人已經大笑出來,拍著秦氏的背:"你還是這個樣子,愛說愛笑的,你走那麼幾年,我心裡著實惦記的慌,六奶奶孝順周到,就是性子沉靜了些,我上了年紀的人,有時想尋人說個笑話什麼的也找不到人。"秦氏得意一笑,往楚夫人懷裡偎一偎:"媳婦現在回來了,就陪著婆婆說笑,家裡的事有六嬸嬸呢,婆婆萬事不操心,又有媳婦陪著解悶。"

楚夫人伸手摸摸秦氏的頭,臉上的笑容沒變:"好,就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說完楚夫人抬頭對旁邊的婉潞道:"陸家總有那麼多年的情分,教訓了也就得了。"

婉潞起身應是,笑道:"媳婦除了讓陸管事一家去了那邊宅子伺候,還讓人到衙門裡起了文書,陸總管和他的兩個孫女、四個重孫,都被放了出去,剩下的那些還在家裡得用,媳婦也只讓他們依舊伺候。"

陸家在趙府共四十三口,現在放出的這幾個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楚夫人點頭:"就照你做的辦,以後這些事你也別來回我,我也不會再問你,你是侯府當家人,平日為人又公平,哪會短了別人什麼呢?"

婆媳又說一回話,楚夫人也就要午睡,秦氏和婉潞服侍她躺好,讓丫鬟們小心伺候著,這才走出去。出門婉潞才笑道:"還多謝三嫂。"秦氏白她一眼:"去,又來和我說這些,已成定局的事,我再在背後說些什麼拆你的台,那不是讓人笑話嗎?"

妯娌兩人往外走去,剛走出數步就看見四太太帶著人過來,自從分了家,雖在一個府裡住著,除葉氏還來尋楚夫人說說話,鬥鬥牌外,四太太的影子就很不見。下人們偶爾也嘀咕說四太太現在手是越來越緊,每個月的月錢少了一半不說,還常不能按時發放,照這個樣子做下去,誰能和她貼心?

這些話春燕是不敢在婉潞跟前說的,婉潞不過是偶爾路過聽到婆子們在那裡議論,分了家就不是一家,這樣事情婉潞管不得,只當沒聽見。

見到四太太,婉潞和秦氏忙上前行禮:"四嬸嬸許久沒見。"四太太滿臉喜色,難得對婉潞也笑了笑,見她身後跟著個羞答答的粉衣女子,婉潞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女子生的很好,嬌滴滴地模樣惹人愛憐,看做派又不像是大家女兒,這又唱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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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10: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秦氏的眼也往那女子的身上打量了下,四太太已經開口道:"大嫂歇下了嗎?我帶著這姑娘來認認,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認得的,翠蝶,這是你三奶奶六奶奶。"

名叫翠蝶的女子已經走上前給婉潞秦氏行禮:"見過二位奶奶。"婉潞再仔細看一看她的穿著,還在沉吟中秦氏已經問了出來:"四嬸嬸,曉得你想抱八叔叔家的孫子,只是這沒娶妻先納妾不合規矩吧。"四太太得意一笑:"我豈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這翠蝶是我給你們九叔叔挑的,瞧她這大方模樣,長的又俊俏,我也能享幾年媳婦福。"

為九爺挑的?婉潞的眼又掃了過去,見這翠蝶雖低垂著頭,看不到眼裡的動靜,但那雙手可沒有那樣安分,婉潞心裡歎了口氣,若是個本分老實的妾,九奶奶還能拿的下來,這翠蝶長相出眾,瞧著又不是那麼安分。

四太太這位婆婆又是顛三倒四的,九爺拿不起主意,到時這位得了寵,怎會把九奶奶放在眼裡?婉潞的眉頭皺起,四太太已經帶著人歡歡喜喜往楚夫人那裡去了。

秦氏拉一下婉潞:"你在想什麼呢?"婉潞把心裡的擔心說出,秦氏歎氣:"這事說出去都是惹人笑話的,哪見誰家婆婆管起媳婦的房中事來,除了這位和……"和羅四太太,她們雖不是正兒八經的親家,這行徑卻差不多,思敏有娘家庇護,總少了許多艱難。

九奶奶娘家不過一個小官,攤上這樣的婆婆,九奶奶的日子比起思敏,那就差了許多。

四太太歡歡喜喜帶著翠蝶去見了楚夫人,楚夫人不過淡淡說了幾句,賞了一對金鐲子,葉氏那裡也沒什麼好話,賞了支金釵。

背地裡下人們都在笑話沒見過四太太這樣行徑,連自己的正經兒媳婦是誰都不知道,楚夫人和葉氏雖心裡惱怒,但還是讓水氏和婉潞約束住下人不要再議論這件事,等那邊真的要寵妾滅妻再有話說。

轉眼五月已過,理哥兒的好日子就在這個月,除了理哥兒成親,六月初六這個上好的日子裡也是皇家嫁女之期,守寡剛剛九個月的淮陽公主在這日下降侯府,成為威遠侯府王睿的妻子。

公主雖是二次出嫁,皇家也當做大事來辦,喜日子那天公主鑾駕所經之地,都要張燈結綵,黃沙鋪地,淨水灑街,百姓們門前要點起香燭,為公主祝賀。

威遠侯府更不用說,雖然公主只在威遠侯府裡住三日,第四日就要搬回公主府去。威遠侯府在收到聖旨的時候就抓緊把花園裡的一座樓重新修了,日夜兼程做工,裡面的陳設十分精美,以備公主新婚之用。

從收到聖旨到婚禮日期雖只有三個月,威遠侯府也佈置的氣氣派派,做出尚主的誠意。來往賀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個個口裡都在賀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哪還記得五年前也同樣恭賀過王段聯姻。

定安侯府送去了賀儀,男客只去了趙思賢一人,女客一個沒去,打的理由就是六月十三這府裡也要辦喜事,小輩們忙的抽不開身,至於長輩們還在孝期,不好上門道賀。

婉潞也著實忙,但要說沒空道賀那就是騙人的話,事情雖已成定局,但婉潞還是怕到了威遠侯府,見到那一切的時候就想起那日王睿抱著的小女孩來。段氏已死,她連嫡出的名分都不能有,只能被當做侍妾所生,嫡子女的名分只有公主的子女才有資格冠上。

秦氏也知道來龍去脈,婉潞不去,她又跑去湊什麼熱鬧,到了那日兩人很有默契地帶著珍姐兒去那邊新宅子,好瞧瞧佈置的怎樣。

珍姐兒曉得自己要從這宅子出嫁,出了嫁就不是孩子,這些時日跟著兩位嬸嬸學著管家理事,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樣毛躁,越發顯得溫和起來,這邊宅子她也上過心,在車裡就開始說那些是自己佈置的,那些嫂嫂一定喜歡這樣的話。

少女的聲音如乳燕投林,這樣純淨的聲音讓人心裡的煩悶也少許多,離的本就不遠,不過一刻就到了新宅子。

那邊的下人恭敬迎出來,陸總管被放了出去,不知道臨去之前陸總管對兒子說了什麼,陸管事這些日子在這邊也是規矩做事,巴巴結結的,倒比不得當日在侯府時有些臉高高抬起。

陸管事的媳婦自然是這邊婆子們的頭,人都叫她陸三娘,在前面恭敬領著,待客的地方,戲臺,拜堂的大廳,新房,以後趙大爺和潘氏搬過來後住的上房,連趙大爺那些姨娘們的住處都沒落下,全都佈置妥當。

四進宅子,大大小小總共三十多間屋子,不過就是剛剛夠住,婉潞走過一進又一進,心裡有些羡慕起來,別看這宅子小,事也少,當日若是楚夫人沒說那樣的話,自己家也可以有這麼個小宅子,安安穩穩自家度日。

這些屋子都瞧過,秦氏又和陸三娘說了些哪裡還有該再收拾的地方,珍姐兒也在旁邊笑:"我見那邊後罩房還空著沒人住,那裡就擺上床和些東西,等我歸寧了也有個住處。"秦氏還沒說話,陸三娘已笑了:"大姑娘這話說的,您是趙府姑奶奶,哪能沒預備您住的地方?"

說著推開潘氏上房的一道小門,指著裡面:"這就是給姑奶奶預備的,趙府的姑娘,哪能去住後罩房?"珍姐兒呀了一聲走了進去,這間屋子不大,收拾的十分精緻,床、梳粧檯、繡墩這些一應俱全,推開窗就能看到屋外兩棵芭蕉樹。

陸三娘還在那裡念叨:"這是那日大奶奶把小的找去,特特吩咐的,說女大不離娘,就把她旁邊的屋子佈置出來。"珍姐兒聽到是潘氏吩咐的,想起她的久病,把窗關了起來。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也別難過,你好了你娘看著心裡也就高興,病也就好的快一些。"珍姐兒嗯了一聲,從這屋子裡出來,又轉到外面花園。

這花園不過一畝見方,雖無荷塘,也有魚池假山,魚池裡疏落立了幾棵荷花,池邊一棵高大的柳樹站在那裡,柳樹的枝丫垂到池裡,引得那些金魚紛紛往柳樹那裡遊去,耳邊只有喋喋聲。

珍姐兒畢竟是孩子,聽到這聲音就忘了方才的事,讓人拿魚食來好喂魚。婉潞她們也好歇息,不一會不光是魚食,茶水點心也搬了來。

珍姐兒在那裡喂魚,婉潞和秦氏喝茶吃點心,看著珍姐兒那歡快樣,婉潞輕輕歎道:"還是在閨中做女兒的好。"秦氏也拿起一把魚食往水面上灑去,引來一群魚爭食。

做女兒當然好了,可是總是要出嫁的,看著珍姐兒臉上的笑容,秦氏拿起帕子給她擦一擦汗:"累了吧,也該回去了。"珍姐兒依依不捨地看了看,碟裡的魚食已經沒有了,這才站起身:"再過一時都晚飯時候,是該回去了。"

三人走出門,車已等在那裡,婆子們去把門口的閒雜人趕開,好讓她們出門上車,但婉潞她們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到婆子來請她們上車,正在奇怪時候,陸三娘進來請她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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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11: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這畢竟不是趙府門前,人難趕些也是實情,婉潞走在前,秦氏挽著珍姐兒在後,剛踏出門口就有人猛地沖了過來:"奶奶們,您家裡的管家平白無故占了小人家的產業,小人去告,竟無一個地方敢收小人的狀紙,小人沒了法子,這才來求奶奶們。"

婉潞被嚇了一跳,婆子們已把婉潞三人緊緊圍住,口裡就罵:"要告狀自有官府,哪有求到我們家奶奶門上?"婉潞這才發現不止一人,竟是大小男女三人,瞧來是一家子,那女的已經沖過婆子們的包圍,緊緊抱住婉潞的腿:"侯府豪奴欺人,仗的就是侯府的勢,逼急了,我就一根繩吊死在侯府門前。"

婆子們見這女的竟敢上來抱婉潞的腿,不等婉潞說話就七手八腳上來扯這女的,嘴裡還罵個不休:"你這條賤命值得什麼?驚嚇了我們奶奶,別說你這條賤命,就是你全家連頭帶尾賠進去,也填不了一根小手指。"

女人見婆子們上來邊扯邊罵,哭的更大聲了:"侯府欺人。"那手兀自緊緊抱住婉潞的腿,身子就在地上打滾,婆子們怎麼扯的下來?

見女人在裡面和婆子們撕扯,那個男的帶著那十三四的男娃也在外面大哭起來:"豪奴欺人,我們百姓無路可走,賠了一家子的命,也要爭個是非曲直。"

門前這樣動靜,原本被婆子們趕開的閒雜人等漸漸圍攏過來,婉潞定定心,喝住婆子們:"有什麼事好生說,先別忙著扯人。"秦氏懷裡護住臉都嚇白的珍姐兒,對那個還抱住婉潞的腿緊緊不放的女人道:"我家下人眾多,只怕有人冒了我家的名也不一定,你總要好好說話,哪有這樣在大街上就撒起潑來的。"

女人聽到婉潞和秦氏的說話,這才抬起一張鼻涕眼淚糊滿了的臉:"奶奶,小的們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上奶奶這裡來。"說著又大哭起來,陸三娘忙上前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事又何需奶奶您出面,等小的們問清楚了,是誰家用侯府的名頭在外面亂嚷,到時回了奶奶就是。"

婉潞讓秦氏先送珍姐兒上車回趙府,這才對陸三娘道:"我平日管家,極約束下人,然侯府下人太多,總有那麼幾個仗侯府的勢在外胡作的,我幾次想要查辦,總是有事耽誤,今兒倒巧,我就借了這婦人的口問問。"

陸三娘的嘴頓時張大,還想再說,婉潞已經往裡面走去,對那女人道:"你跟我進來,我問個清楚。"女人有些畏縮,婉潞的眼往陸三娘那掃去,見陸三娘還在那狠狠瞪著那女人,婉潞淡淡地道:"有我呢,怕什麼。"

女人這才從地上爬起,用袖子擦擦眼淚鼻涕跟著婉潞進去,她男人和孩子見女人進去也想跟進去,被婆子們擋在外面,只得坐在地上等。

進到裡面,雖是趙府的別宅,這佈置也是女人從沒見過的,只覺一片富貴晃眼,分不清東南西北,方才在門外的理直氣壯此時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再看向坐在上方氣定神閑的婉潞,只覺得她端莊無比,竟像那畫上的人一樣,不由自主跪下,不曉得說什麼。

婉潞示意陸三娘把她攙起來:"這位嫂子旁邊請坐,不需行這麼大的禮,事情的來龍去脈先說個清楚。"婉潞話說的和氣,這女人用袖子又擦一擦淚,這才開口:"奶奶,小的男人姓安,別人都叫小的安七嫂,小的一家原本也有十來畝地,日子雖說不那麼富裕,一家也過的豐足,哪曉得上個月……"

說著這安七嫂的眼淚又掉了出來,又要用袖子去擦眼淚,陸三娘看著不像,遞了給她一張帕子過去,安七嫂接過帕子使勁揩了揩鼻子這才又接著說:"上個月,旁邊莊上的人說看中我們家的田,三十兩銀子要買了我們家的田地過去,奶奶你也曉得,那田地是我們家的性命,哪能隨便就賣了,更別說這樣一畝好田也要十來兩銀子,我公公回說不賣,誰曉得這家人就來硬的,找了幾個人把公公打的半死,強按了契約。婆婆知道了這事,氣死過去,不過轉眼之間,我家就家破人亡。"

說著安七嫂又大哭起來,陸三娘在旁邊插嘴:"你說來說去,難道不曉得我們這些侯府下人是不能有自己名下產業的,哪和我們家有關係。"

安七嫂才不管陸三娘說什麼擦擦眼淚又道:"我當家的料理完了喪事,對方手裡就拿著契約要來搶田,我當家的不服去衙門裡告,誰曉得衙門裡也說既收了銀子生意就成交,哪肯收我家的狀子,還是問過別人才曉得這家原是侯府的總管,被主人開恩放了出來,到處置辦田地,仗了主人家的勢,別說縣衙門,知府衙門也常去的,哪把我們放在眼裡。"

被放出來的總管?婉潞的眼看向陸三娘,陸三娘心裡叫聲不好,這種事陸家也不是頭一次做,在京城裡這樣做的下人也不是陸家一家,就算別人鬧出來,一來仗著主人們的勢,用言語恫嚇住,二來拿著主人家的銀子不心疼,給個百把兩銀子打發了人就是,把主人們瞞的鐵桶一樣,還是頭一次被人捅到主人跟前來。

陸三娘一邊懊悔怎麼沒在婉潞他們出來前就把這家人打死,一邊雙腿跪了下去:"奶奶容稟,公公他在侯府伺候了幾十年,歷來知規曉距,並不敢行差踏錯半步,這家子,只怕是認錯人了。"安七嫂已經叫了起來:"什麼認錯不認錯,我雖不識字,那約上明明白白寫著陸郝,這幾日我當家的描都描的出來,哪有認錯的道理?當日他家還說若不收了這約,就要把我全家打死。"

陸郝就是陸總管的名字,婉潞已經站起身,冷笑道:"你陸家好大的勢力啊。"陸三娘哭了出聲:"奶奶,陸家在趙府這百來年,確是忠心耿耿,還望奶奶……"不等陸三娘把話說完,婉潞已經一腳踢了過去,正中陸三娘的心口:"忠心?這樣大的事都敢做出來,我定安侯府的臉面就是被你們這樣糟蹋嗎?你再給我說半句忠心?"

此時陸管事也已過來,見廳裡情形,半個字不敢說,只敢跪在廳外面,這宅裡的下人們也全跪了下來,婉潞冷冷地掃了陸管事一眼:"今日可以強買人家的田地把人打個半死,明日呢?是不是就可以去搶別家的女兒?你們這些有頭有臉的管事們,都給我站出來說清楚,還有哪家做了這樣的事。"

婉潞已經氣急,說了幾句就咳嗽不止,春燕忙上前來給她捶背,雙妙端上茶水,婉潞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茶,看著面前跪滿一地的下人們,冷笑更甚,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廳裡廳外鴉雀無聲,安七嫂也嚇的說不出話來,腿像篩糠一樣,只是抖個不止,陸三娘被婉潞踢了一腳,用手捂住心口不敢說出半個字。

婉潞用手按下頭,回頭看到安七嫂這樣,聲音變得柔和些:"安七嫂,我做候府主母,約束下人不是,竟讓你家受了這麼大的罪,我給你賠個不是。"說著婉潞就行禮下去,安七嫂撲通一下跪下去:"奶奶,您這是折殺小的,小的不過就指望著把那十來畝田地要回去,再要點治傷銀子就是,哪敢讓您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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