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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百合賴上單飛俠(虞美人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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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1:07 |顯示全部樓層
梅貝爾 -【百合賴上單飛俠(虞美人之一)】

今天是他的黑煞日嗎?
他竟倒楣地被“超級黏皮糖”給纏上了!
瞧她一副傻不隆咚,一臉嫩呆樣,
八成是未見過世面的呆瓜丫頭,
否則,怎麼會因為他的眼睛長得正,
就白癡地認定他是好人?!
正當他包袱款款,
慶幸自己順利甩開她而咧嘴大笑時,
身後卻傳來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呼喚聲”,
天呀!他現在正被人通緝呢!
面對滿街找尋他的眼睛,他的臉漲得一陣青一陣白,
看來,遇上這丫頭,他的“末日”得提前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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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1: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明朝弘治八年  江蘇  百花幽谷

  月黑雁飛高,“百合”夜遁逃。

  用這句詩來形容花百合今晚的舉動似乎不恰當。

  第一,今晚的百花幽谷雖黑卻看不見一隻雁。

  第二,用“逃”這個字又太過於嚴重。她不過是想自己年紀也夠大了,該出外去見見世面了,順道遊歷一下嚮往已久的江湖。

  所以看夜色已沉,包袱款款,就著四周一片黑剛好掩蓋住她的影子,便像只放出籠的鳥,奔向自由。

  大姐、二姐,對不起,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在心中默念著。

  請你們不要生百合的氣,我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個月,只要一個月就好,到時我一定乖乖地回家,再也不下山了。

  她在心裏不止一次地道歉,等她去看過江湖長什麼樣子以後,絕對會如期地回百花幽谷。

  這十六年來,她在谷中成長,從未踏出谷一步,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情景,她真的好想親眼看一看。兩位姐姐,請原諒百合的任性。

  她施展輕盈的輕功,月光中略為稚氣的臉上,有著驚人的美貌。  

  只見她白衣飄飄,人已飛至數裏遠。

  穀中只剩下樹影搖晃的影子和颯颯風聲。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女子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啊——”伴隨著叫聲,屋裏的燭火被點燃了,“大姐,不好了!大姐,快起來,百合她——百合她——”

  另一間房的燭火也亮了,一位面容端莊的女子披著外衣出來。

  “發生什麼事?百合怎麼了?”她忙不迭地問道。

  原先驚慌的女子手中緊抓著一張紙條,遞到她面前,氣喘吁吁地叫道:“百合她——離家出走了,你看,她留了紙條說想去外面看看,一個月後才會回來,大姐,你說該怎麼辦?”

  薔薇嫻靜的臉上帶著無奈:“我就覺得今天一整天小妹不太對勁,心神恍惚的.原來她早計劃好晚上要行動;小妹膽子也太大了,小小年紀也敢學人家闖蕩江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可怎麼辦?不如我去抓她回來,百合大概走沒多遠,應該追得回來。”海棠姣好的臉蛋上滿是憂慮。她們姐妹三人從未分離過,而百合又是最年幼的,莫怪乎讓人操心。

  “不必了,百合的輕功在我們之上,只怕她現在早已出穀,你上哪裏找她?也許趁這次來個機會教育,她就會瞭解為什麼爹要帶我們到這裏隱居了。”

  二十年前,花天逸攜著妻子來到這猶如世外桃源的百花幽谷,便愛上這地方的一切,進而決定退出江湖,過起了與世無爭的日子。

  她們姐妹曾聽他提起過退出江湖的原因。主要原因是為了妻子白綾。當年白綾是江湖中人人傾慕、個個垂涎的美人,但她卻獨獨垂青非名門名派的花天逸,而使得愛慕者在妒恨交加下,想除之而後快。

  後來兩人歷盡千辛萬苦才結為夫妻,便決定退出這是非圈,當一對不求名利的平凡夫妻。

  十六年前,白綾產下 女百合後不久,不幸染上重病而亡,花天逸對世間也不再留戀,在 女滿十歲那年也去世了。

  花天逸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她們皆承襲了妻子的美貌,若讓江湖中人發現,必將引起一番爭奪,所以臨死前特別交代,不準三人離開百花幽谷一步,為的是要保護女兒的安全。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過去,剛滿十六歲的百合總愛問兩位姐姐谷外的事,可是她們都答不出來,這才造成今晚的出走。

  “大姐,這樣妥當嗎?要是她碰上了壞人——這丫頭真會找麻煩,難怪她早上一直問我怎麼分辨好人和壞人,原來是這麼回事。等她回來後,我非好好揍她一頓消消氣才行。”海棠鳳眼燃著火,跺著腳罵道。

  薔薇好奇地問:“哦?那你怎麼回答她?”

  “大姐,你忘了爹曾說過,一個人的眼神正不正便能看得出此人的心地好不好,爹當然不會騙我們。只是話雖這麼說,小妹除了咱們外,又看過多少人的眼神,我真懷疑她分不分辨得出來。”她給小妹的智商打上很低的分數。姐妹做了十幾年,百合有幾兩重她會不知道嗎?

  “現在只能祈禱老天爺幫忙,和爹娘保佑,希望百合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她雙手合十禱念道。

  “是啊!希望她能遇上一個好人,阿彌陀佛。”

  兩人望著天上的星星許願。

  *****  *****  *****  *****  *****  *****  *****

  好餓喔!趕了一整夜的路,也不知道跑多遠了,直到她實在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才迫不得已停下來。

  胃又在叫了。

  咕嚕!咕嚕!百合按住肚子。再撐一下,我馬上找吃的來。她對著肚皮安撫著道。

  昨天以前,凡事有大姐和二姐在,她根本不必去想吃飯的問題。可是從今天開始,一切都要自己打點,沒有人幫她了。

  不行了,她真的餓壞了,腳也發軟走不動了。

  瞧瞧四下的環境,一片荒郊野外,連個房子都沒有,怎麼辦?

  她有點後悔沒先設想周全就跑出門,至少幹糧得帶多一點,免得餓了沒東西吃。百合蹲下身,無力地靠著路邊的樹。

  好想吃東西喔!嘴裏的唾液湧出來,她猛吞咽幾口充饑。

  “小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一位剛砍完柴回來的老柴夫走近她,關心地彎下腰問她。

  她餓得頭昏昏腦脹脹,一看見眼前站了個人,精神都來了。

  “老爺爺,我肚子好餓喔!”她年幼又加上天真稚氣的臉蛋,立刻引起老柴夫的同情心。

  “肚子餓啊!小姑娘,我家就在過去一點的地方,只是粗茶淡飯,你如果不介意就跟我回去,餓壞了身子可不好。”老柴夫扛著柴向她招手。

  百合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有東西吃了。

  “謝謝您,老爺爺。”這老人真是個好人,她真幸運,一出穀就遇到好人幫她,江湖上也是有好人的。

  老柴夫領著她回到木屋。屋裏雖簡陋卻很幹凈。

  他端出一些剩菜配上饅頭及一壺茶給她,害得百合看了直過意不去。看情形這是老人的中餐,自己吃了他八成沒得吃,這樣不是讓他餓肚子嗎?

  “老爺爺,還是您吃好了,我又不餓了。”

  “小姑娘,是不是不喜歡吃?我後頭還養了一隻雞,我去殺來吃好了。”老柴夫熱心地說道。

  “不……不是的,老爺爺,這些就夠了,您不要再殺雞了,只是我把這些菜吃光,您就沒得吃了,那我怎麼吃得下去呢?”瞧這屋子也曉得人家生活過得不好,年紀又大,反觀自己年輕身體好,搶了人家的食物會遭天打雷劈的。

  “哈……小姑娘,你心腸真好,沒關係,你盡管吃,這些菜都是我自己種的,愛吃多少就有多少,不用顧慮。”老柴夫撚著白鬍子道。

  百合聽他一說,罪惡感這才消去。

  “是真的嗎?老爺爺,我真的可以吃?”她望著桌上的菜,圓眸發亮。

  “快吃吧!等一下就涼了。”

  她不客氣地夾菜,狼吞虎嚥地吃著,一點都不顧及淑女的形象。

  “老爺爺,您……一個人住嗎?您沒有其他的親人嗎?”她嘴裏含著菜,口齒不清地問道。

  老柴夫拉了張凳子在桌旁坐下,嘆口氣道:“唉,本來是有,但為了賺點銀子,他們便搬到前面的鎮上去,那兒工作也比較好找,所以我只好一個人留在這裏,沒事砍砍柴,種種菜,日子倒還過得下去。”

  “原來是這樣,可是您老人家一個人住在這邊不寂寞嗎?為什麼不搬去跟家人一起住,能夠跟家人住在一起才是幸福的。”她很能體會那種感受。像現在她才出來一晚而已,就已經好想兩位姐姐,何況這位老爺爺。

  “唉!我住在這裏習慣了,搬到鎮上住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小姑娘,你要上哪兒去?你的家人沒有跟你在一起嗎?”他關心地詢問。

  百合放下碗,臉色黯淡下來:“我爹娘很早就過世了,家裏只有兩個姐姐照顧我。如今我也長大成人,所以想到江湖上走一走,磨練磨練自己,不要讓姐姐們老是為我擔心。”

  “小姑娘,你的想法雖然很好,可是外頭不比家裏,有許多看不見的危險,尤其是你又長得那麼標致,萬一遇上壞人,對你起了歹念,那該怎麼辦?還是趁早回家去,不要亂闖了。”

  她玩弄著垂在肩上的長發,搖搖頭:“不行,我既然已經出來了,沒去看看江湖長什麼樣子絕不回去。老爺爺,謝謝您的關心,我自己會小心的,我爹曾教我一些防身的功夫,所以不怕被人欺負的。”

  老柴夫也不曉得該怎樣向她解釋。江湖上危機重重,像她這樣一位俏生生的小姑娘,遲早被人吞吃入腹,最慘還有可能淪落妓院,那可比死還痛苦。

  “老爺爺,不必擔心,我答應姐姐們一個月後就回家,絕不會在外面待太久。而且我相信江湖上一定也有好人,只要跟好人做朋友我就安全了,這是姐姐告訴我的,絕不會有問題的。”她天真的腦袋總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要是發覺不對勁,就趕快逃走,知道嗎?”老柴夫囑咐道。

  “嗯,這是當然了,我沒那麼傻。”她對自己的分辨能力很有信心。

  等飽餐了一頓,已經是正午過後。

  百合從腰間掏出錢袋,裏頭只有十個銅板,那是她好不容易攢到的。

  “老爺爺,這兩個銅板您收下,算是給您的飯錢。”

  “不用了,小姑娘,又不是什麼好菜,收什麼錢,你自己收著,在外頭難免都要用到銀子,可別搞丟了。”

  她只好又將錢袋收起:“老爺爺,到前面的鎮上要走多久,遠不遠?”

  “是不遠,但用走的也得走半個時辰,這樣好了,等一下我也要到鎮上一趟,我順道載你過去好了。”

  “太好了,老爺爺,能遇見您真好。”她心懷感謝地說道。

  老柴夫被她一說也笑了:“能遇見你也算是我們有緣,小姑娘,你準備在鎮上待多久?這陣子,鎮上出了些事,鬧得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你若要在鎮上停留的話,可得謹慎點,免得招來禍事。”

  “哦?出了什麼事嗎?”她好奇心被勾起。

  他繼續說道:“半個月前,鎮上第一首富的家中遭竊,共被竊走三百兩銀子,那竊賊恁是膽大妄為,還留下紙條,自稱‘俠盜單飛’;第二天,鎮上一些貧苦人家都收到他送來的銀子,這下更氣壞了那位首富,報官要抓他嚴辦,可是百姓們又袒護著他,所以整個鎮為了這件事鬧得雞犬不寧。”

  “那麼那個俠盜是好人 嗦!”能有善心的人一定是好人,她要是能找到他,跟他做朋友,陪他一起闖江湖就好了。

  “不管是俠還是盜,總歸一句話,他的確是偷了不屬於他的銀子。官府裏的捕頭要抓他,首富也請來好幾位江湖中人,非抓到他將他碎屍萬段不可。這幾天鎮上的氣氛十分緊張,你要是住在鎮上,晚上可別亂跑。”

  “我會注意的,不過我倒想見見那位俠盜長什麼樣子。”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就這麼辦,只要跟著俠盜單飛,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  *****  *****  *****  *****  *****  *****

  老柴夫駕著牛車送她到鎮上後,百合便向他告辭了。

  這個鎮接近常熟,位居交通要道,因此十分繁華。

  百合頭一次看到那麼多人,頓時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

  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對什麼都新鮮。街道旁的攤販,有童玩,有零嘴,有布匹,應有盡有。

  來來往往的人群,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看得她目不暇給。

  “客官,請進,喝口茶歇歇腿。”小茶店的小二在門口忙招呼著客人。

  百合抿抿幹渴的唇,站在茶店門口舉棋不定。

  “姑娘,裏頭坐,本店有上好的太湖綠茶,芳香甘醇,保證你會喜歡,快請進。”小二善盡職責地鼓吹。

  “可是我——”她身上沒多少銀子,要是在找到俠盜單飛之前銀子花光了怎麼辦?

  “進來再說吧!姑娘,天氣那麼熱,喝個茶也涼快些。”

  百合穿著雖是粗布衣裳,卻有股與生俱來的氣質,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因此就算小二再市儈,也破例熱情招呼。

  “那一壺茶多少銀子?我怕銀子不夠。”她衡量著身上的錢,可得節省點用。

  “不多,不多,最便宜的只要一個銅板,小姑娘,你不會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吧?”小二不相信地問道。

  這擺明瞭是看不起她!百合硬下心道:“那就給我一壺一個銅板的茶吧!”

  小二領著她就座後,心中不免懷疑:莫非他看走了眼,這小姑娘真是窮人家的女兒?

  小茶店裏只擺了幾張桌椅,坐了有五成以上的客人。

  有人啃著瓜子喝著茶閒聊起來,她耳畔又聽到“俠盜單飛”四個字。

  “真是大快人心!誰教那柳大元做人太小氣,要他出個半毛錢來造橋鋪路也不肯。這下好了,被偷了三百兩,偷得太妙了。”

  “你說話小心點,要是被柳大元的人聽到就慘了。”

  “怕什麼?我又不替他工作,他能對我怎麼樣?這叫做報應,老天有眼。”

  隔壁桌的人也加入,只見四五個人圍在一起。

  “沒錯,真是老天有眼,就不知道這自稱俠盜單飛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莫非與柳大元有仇?”

  “我看不像。我有個表哥剛回來,他說那名俠盜不止在咱們這裏犯案,連著幾個鎮都發生過。他專偷姦商汙吏的錢財,然後再把偷來的銀子全部送給貧窮人家。”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人,那可保佑他別被官府裏的人抓了。”

  “是啊!像他這麼好的人若被抓了,這還有天理嗎?”

  “不曉得他長什麼樣子?”

  “知道的話,官府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抓不到?聽說他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身懷絕頂輕功,不是高手根本抓不到他。”

  “最好永遠抓不到他。”

  百合愈聽愈想見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俠盜。每個人都稱讚他,所以他絕對是好人沒錯。

  只是不曉得該怎麼找起呢。

  連官府的人都找不到他,那她該用什麼辦法呢?

  小二送上了茶。當然一分錢一分貨,一個銅板的茶能好到哪裏去?只是百合現在的心思全在俠盜單飛身上,渾然未覺這茶難喝。

  喝完茶,付了賬,她又走在街道上,低頭思索著找人的法子。

  在人多的地方難免會有些不肖之徒,尤其是百合一副單純的模樣,一看也知道是個外地人,正是頭肥羊。  

  一個賊頭賊腦的中年人盯上她,正一步步朝她逼近。

  只是這中年人要是知道她全部的財產只剩九個銅板,準會氣死。

  百合毫無目的地往前直走,冷不防有人從右後方撞了她一下。

  “啊!”她嚇得驚跳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撞傷你?”中年扒手在撞上她的那一瞬間,靈活的手指已從她的腰際取走了錢袋。

  “沒有,沒關係。”她一點都沒察覺錢袋被扒了。

  “對不起,我趕時間。”中年扒手眼看得逞,趕緊開溜。

  中年扒手往前跑了幾步,心裏正歡天喜地,直想找個隱秘處瞧瞧裏頭有多少銀子。雖然很輕,但也該有個一二兩吧!應該夠過個兩三天的好日子。

  “站住,不要跑!”一個大嗓門在百合的身側響起。

  百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身子一凜,轉頭瞪向出聲的人。

  “站住,還敢跑!”那人又大吼。

  中年扒手本能地回頭,一看人家是衝著他來,臉色大變,拔腿就跑。

  “不要逃,存心看不起我啊!”那人見狀,出口成“臟”地罵起來。

  百合還沒瞧清楚那人的臉,就見人影一閃,就揪住中年扒手的後領子回來。

  “饒命啊!大俠,我下次不敢了。”中年扒手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忙討饒道。

  “哼!把東西交出來,還給人家,否則有你苦頭吃的。”見義勇為的人大聲喝道。

  百合莫名其妙地望著擋在面前的兩人。一位就是方才不小心撞到她的人,另外一位則是個大嗓門的少年,年紀大概也只大她兩三歲,長得一副娃娃臉的樣子。此刻他正擰著濃眉,不客氣地臭罵中年人。

  “還不拿出來,我要揍人了喔!”他掄起拳頭。

  “我交,我交,千萬別打我。”中年扒手趕緊奉上被他扒走的錢袋。

  少年一把搶過,對他怒目而視:“下次再讓我撞見,我鐵定打得你在床上躺上一個月下不了床,滾!”

  少年拎著他領子的手一松,他連滾帶爬地逃逸無蹤。

  百合眨眨眼,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對他那麼兇?他也撞到你了嗎?”

  少年斜著眼望她一眼,將手上的錢袋遞給她:“喂,拿去,你沒有感覺嗎?東西不見了都不知道。”

  她看到那只錢袋,驚喜地問道:“你的錢袋怎麼會跟我的一模一樣?上面還繡著百合花,好巧喔!”

  “你有毛病啊!這是你的錢袋,自己的東西還認不出來嗎?”他昂起下巴,用鼻孔哼氣。

  百合狐疑地摸摸腰際:“我的錢袋?我的錢袋在這——啊!我的錢袋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她急得快哭了。

  “你這女人腦袋有問題啊!我不是說了這是你的嗎?快點拿去,我沒空跟你 嗦。”他將錢袋硬塞在她手上。

  她又不懂了:“我的錢袋怎麼會變到你手上了?你怎麼變的?可不可以教我?”這招真的太神奇了。

  少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這錢袋是剛才那個扒手偷走的,要不是我閒著沒事幹,管了這個閒事,今晚你只有露宿街頭的份了。”

  “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她呆呆地問。

  “人家是職業扒手,就專門扒你們這種笨蛋,要是讓你們知道,他們還能混飯吃嗎?說你傻還不承認,快看看裏面有沒有少東西。”

  百合倒出裏頭的銅板數數,九枚,不多也不少。

  “什麼?!才九枚銅板,哈哈哈,笑掉人家的大牙,我看那扒手該改行,還把你這窮光蛋當肥羊,笑死我了。”他捧腹狂笑,咧嘴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她臉微紅:“有什麼好笑的?錢雖然不多,卻是我所有的財產,夠我過好幾天了。”

  “哈哈哈,過好幾天?你別逗我笑了,我問你,今晚你打算睡哪裏?破廟嗎?你那些錢根本不夠住客棧,還想過好幾天,你是從哪裏跑出來的笨丫頭?哈……”少年笑得更誇張,還抱著肚子彎下腰。

  她一聽,臉頓時垮了下來:“你是說我沒辦法住客棧了,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別問我,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錢袋也還你了,我走了,再見!”

  他輕輕松松地擺擺手。方才的見義勇為只是一時興起,現在他可完全沒有拔刀相助的興致。

  少年大闊步地走著,百合煩惱地想了老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眼看少年愈走愈遠,她竟尾隨在後跟了過去。

  他察覺有人跟著他,敏感地回頭看,一見是她,臉霎時綠了一半。

  “喂!你跟著我幹嗎?我警告你,再跟一步,我就對你不客氣。”

  他重新往前走,停在原地的百合想了幾秒鐘,又跟了上去。

  少年煞住腳,惡狠狠地回頭。

  “喂!你真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再跟來就等著吃我的拳頭。”他這次掄著拳頭在她眼前晃動幾下。

  他悶哼著,又舉步前進,不怕死的百合又跟上去。

  這下真的把他惹火了,他橫眉豎眼地大踏步到她面前站定。

  “喂,笨丫頭,你到底想做什麼?我跟你一不帶親,二不沾故,幹嗎老跟著我?”他口氣不遜地吼。

  百合在他的怒氣下畏縮:“我——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去問別人,少來煩我,聽到了沒有?”他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地拒絕。

  “可是……可是你是好人啊!”她吞吞吐吐地道。

  “好人?!你從哪一點看出我是好人了?我臉上有寫‘我是好人’四個字嗎?笨丫頭,你離我遠一點,不要惹我發火。”

  “你的眼睛。”

  “什麼?!”他不耐煩地吼。

  “你的眼睛很正,所以是好人。我二姐教我的。”

  少年粗眉聳得高高的:“我問你,天底下有幾個人的眼睛長歪的?你找出來給我看看。”

  “我……可是我二姐說——”

  “我管你二姐說什麼,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後果自負。”他挺直腰,不屑地又往前邁進。

  百合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想跟著他,或許是兩人年紀相倣,也許是他幫她拿回了錢包,反正她已認定他是好人。

  太好了,又認識一個好人了。

  跟著他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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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合遠遠地跟著在她十步前的藍色身影,深怕跟丟了。

  咦?不見了。她焦急地尋找著。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繞到另一條路。找到了,還好,她又找到他了。一顆不安的心又落下。

  忽然,少年發火了,從頭到尾他都知道她跟著他。他回身筆直地往她的方向而來。

  “你究竟有完沒完?!非要我揍你才甘心嗎?”他吼得嗓子都沙啞了。

  她可憐兮兮地垂下頭不語。

  “少裝一臉可憐樣,難怪師父常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一點都沒錯!別以為我會同情你。”他指著她翹翹的小鼻頭道。

  百合委屈地問道:“為什麼你討厭我?我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可以了吧!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我會很感激你的。”今天準是該死的黑煞日,不然怎麼會那麼倒楣?

  “那為什麼我不能跟著你?我可以陪著你闖江湖。”既然她沒惹他生氣,兩人結伴同行也不錯。

  少年下巴掉了下來:“跟你一起闖江湖?我瘋了不成?”

  “為什麼不成?有我陪你,一路上有伴也不會無聊,這樣不好嗎?”換作是她,高興都來不及。

  “我不需要伴,你要找伴去找別人,不要再來‘勾勾纏’。”他鄙視地睨她兩眼。他腦子又沒毛病,找她做伴,還不如找條小狗還比較可愛。

  他這次決定不再理會她,等她走累了自然不會再跟了。

  百合不死心地照跟不誤,沒得到合理的答案絕不放棄。

  這次她幹脆緊跟在後,他往右她也往右,他往左她也往左,少年氣得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猛一回頭。

  “你是跟屁蟲轉世啊!叫你別跟,你還拼命跟,煩不煩啊?”

  “不煩。”她甜甜一笑,輕搖螓首。

  他一把火從胸口竄起,對著她咆哮:“你有病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聽過沒有?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不怕被人家笑嗎?”他抓狂了。

  她納悶地問道:“你會想跟我親近嗎?”

  “不想。”他氣惱得脫口而出。

  “那就好了,既然你不想跟我親近,我有什麼好怕的?至於別人家怎麼想我又管不了。”她心中自有一套想法。

  少年黑著臉,險些吐血身亡。

  “你……”饒是他平時能言善道,竟也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百合笑得像朵清純的小百合:“這樣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嗎?我發誓我會非常乖,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不!”他大聲駁回,“笨丫頭,我再說一遍,我不會讓你跟著我一起走,你趁早打消你的如意算盤。你們女人是天底下最難纏、最自私、最貪心、最無理取鬧的動物,我單飛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女人。”

  “啥?”她瞠大圓眸。

  “你白癡啊!連話都聽不懂嗎?少給我裝蒜,我真的會揍人。”他深吸口氣,用身高壓迫她。

  她微張著小嘴,呆了半響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你……你叫單飛?”她開心地問道。

  “對,我叫……”後面的話在驚愕中自動消失,“你……你怎麼知道?”

  百合忘形地叫道:“原來你就是那個俠盜單……唔……”她的嘴被捂住了。

  少年警覺地東張西望。幸好這條街道沒什麼人,不然他早被官兵包圍了。

  他的手仍捂著她的唇,惡聲地道:“你敢大聲嚷嚷的話,我一掌劈了你,聽清楚了沒有?”

  她重重地點下頭,他才慢慢地放開手。

  “我一直在找你耶!總算讓我找到了。”他手一放,她趕快把她的心聲說出來。

  娃娃臉的少年,也就是目前被通緝的“俠盜”單飛,沒好氣地低叫:“你找我做什麼?也想要分一杯羹嗎?可惜得很,那三百兩銀子都送光了。我就知道女人最見錢眼開了,為了錢,任何事都願意做。”

  “我不要錢,我想跟你一起行俠仗義,幫助貧窮的人家。”她抱著滿腔的理想說道。

  “你用什麼行俠仗義?用美色嗎?一身瘦巴巴的排骨,送給我我都不要,你還是趕緊找個人嫁了算了。”他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他又要走了!百合忙又追上去。

  以她的輕功還不至於追不到,可是才拐了個彎,已不見單飛的影子。

  百合拼命地找著。會不會又跑到方才熱鬧的大街了?她馬不停蹄地趕往遇見他的街道。怎麼辦?他真的走掉了。

  她心一慌,顧不得其他,便雙手做喇叭狀,喊了起來:“單飛,單飛,你在哪裏?單飛……”

  她這一喊,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

  “單飛在哪裏?單飛在哪裏?”

  “單飛出現了,快去報官。”

  “恩人在哪裏?我要親自向他道謝。”

  “單飛呢?有誰看到了?”

  “快去通知柳老爺來抓人。”

  整條街頓時癱瘓,所有人都在找單飛,亂成一團。

  百合捂著嘴閃到角落。糟糕,她怎麼忘記很多人要抓單飛,這下該怎麼辦?

  萬一單飛還在這裏,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豈不是她的錯?不行,她一定要趕快找到他。

  “單飛!單飛,你在哪裏?快點躲起來,你千萬別出來呀!”

  躲在巷口的單飛氣得牙癢癢的。天殺的笨丫頭,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是?還叫!她非害死他才甘心嗎?

  “單飛,你逃走了沒有?人家要來抓你了。”都是她害的,是她的錯。

  百合含著眼淚,心裏著急,眼眶裏的淚水蓄得更多。

  “單飛,單——哎呀!”她被人拖進巷子內,才要尖叫,又被人捂住嘴。

  “閉嘴,你再出聲,我先打昏你。”他咬著牙關,從齒縫裏迸出聲音。

  她定睛一看是他,不禁喜極而泣,高興地撲到他身上。

  “你沒被抓,太好了,我好擔心你喔!哇——”突然,她克制不住地大哭。

  單飛像被熱水燙到似的推開她,黝黑的臉微紅:“你幹什麼?別亂摟亂抱的,要抱去抱你丈夫。”

  “我沒有丈夫。”她哽咽地吸氣。

  “我管你那麼多,總之不準隨便碰我!你是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我跟你有仇是不是?”他不客氣地質問她。

  她猛搖頭,眨眨閃著淚光的黑眸。

  “既然沒有,你在大街上大聲叫我的名字是何用意?我知道了,你是在報復我對不對?就因為我不讓你跟,你就恩將仇報。我就曉得你們女人的心眼狹小,不能對你們太好,師父說得一點都沒錯。”

  今天終於一一印證師父說過的話,天底下什麼人都可以碰,就是女人碰不得,不然會倒楣一輩子。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太焦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你趁早滾得愈遠愈好,否則我早晚會被你害死。”他瞄瞄外頭的情況,好像平息下來了,“不準再跟來了,笨丫頭。”

  他頭頂冒著煙,不再理睬她,徑自離開。

  半個月前從柳大元那裏“借”了三百兩銀子,順道幫他做了善事,那小氣鬼居然記恨到現在。也不想想他賺那麼多黑心錢,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他是幫他做好事,他還不領情,竟請了些江湖上的敗類想殺他,真是不自量力。早知道就偷他個一千兩,氣死他活該。

  他是算準沒人看過“俠盜”單飛的真面目,才敢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逛,然而老天爺故意跟他作對,讓他遇上一個笨丫頭,死皮賴臉地要纏上他。他又不是保姆,讓他照顧一個丫頭,他又不是活膩了。

  打從被師父收為徒弟開始,師父總是告誡他一件事,就是以後行走江湖時,千萬別被女人騙了,女人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人,不管她們用什麼手段,絕對不要相信她,不然會吃大虧的。

  十五年來,他耳濡目染,便已認定除了去世的娘外,沒有一個女人的話可以相信。她們比狐狸還狡猾,一個不小心就會上她們的當。

  單飛不斷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信任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差點忘了這兩個字:“漂亮”。

  哼!他想到那笨丫頭的長相,完全符合師父的標準。他不能被騙,絕對不能被女人騙了,不然怎麼對得起師父?

  *****  *****  *****  *****  *****  *****  *****

  單飛偏過頭,用眼角餘光瞄向跟在身後的影子。

  可惡,有完沒完哪!不過,她還真有本事,走了兩個時辰,都快把整個小鎮走遍了,她不累,他都餓死了。

  太陽快下山了,天邊的紅霞像染上了紅暈,美得醉人。

  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單飛挑了家客棧進去,小二大聲地招呼。

  “客官,裏面坐,裏面坐……嗯,姑娘,裏面坐啊!”小二見她跟在少年後面,心想應該是一起的才對。

  百合偷窺單飛的臉色,小心翼翼地移向前,跨過門檻。

  “小二,給我上兩道簡單的菜,一壺茶。”他找個位置一屁股坐下,目不斜視地點起菜,將那塊黏皮糖當隱形人。

  “是,馬上來。姑娘,你怎麼站著?快坐下啊!”小二搞不清楚狀況地道,忙指著單飛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不……不用了,我站著就好。”她早看出單飛臉色很不爽,不敢得寸進尺地往他面前坐下。既然有求於他,還是別惹他生氣比較好。

  單飛冷著臉道:“小二,你哪雙眼睛看見她跟我是—道的?是不是只要一起進你這家店的人就是一道的?”

  小二傻了眼,訥訥地說道:“不……不是的,客官,你們真的不是一道的嗎?我還以為……”看他們小兩口很相配,不只年紀,外形也很匹配。

  “小二,我要等多久才吃得到東西?還是要我上別處吃?”他火氣已經憋很久了,快到達極限。

  “我馬上吩咐下去,你稍等一下。”小二捏把冷汗開溜。

  百合克制著捶腳的動作。她的腳好酸喔!走了那麼久的路,兩條腿都快走斷了。

  可是她怕一動,單飛又有話說她。要忍耐到底,他很快就會知道她是誠心誠意,沒有別的企圖,只是單純想跟他交朋友,然後一起闖蕩江湖而已。

  她暗自勉勵自己,要對自己有信心。單飛是個好人,他只是擔心她會拖累他,妨礙他救人濟世的工作。只要她堅持到底,最後他終究會相信她的。

  沒一會兒,菜送上來了。小二同情地看百合一眼。雖然不曉得真實的情形,但讓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罰站,絕對是男人的恥辱。這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懂得虐待小媳婦,他唾棄他。

  除了是夫妻外,那小姑娘怎麼會忍氣吞聲毫無怨言?準是被這年輕、不懂疼惜老婆的丈夫苛待。竟連飯也不讓她一起吃,太慘無人道了。

  “客官,菜都送來了。”他等著他開口叫小姑娘一起吃,結果單飛竟然自己吃了起來,連瞧都沒瞧她一眼,“小姑娘,要不要到隔壁桌坐?我給你送點吃的來?”

  百合眸子盯著單飛,他吞下飯菜,她也跟著做吞咽的動作。

  她舔舔唇,好不容易才將視線轉回到小二身上。

  “你這裏有賣白饅頭嗎?可不可以包兩個給我?”她比出兩根手指頭道。

  這是什麼丈夫?竟然只讓妻子啃饅頭。

  小二賠起笑臉:“有,你等一下,我去幫你包,馬上就好。”他沒有多做停留地下去打點。

  盡管單飛不睬她,耳邊還是把她的話隻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他用力地扒著飯。她餓死也跟他無關,她沒錢只能啃饅頭也不關他的事,哼!她以為外面那麼好混嗎?

  一個丫頭學人家闖什麼江湖?江湖是說闖就能闖的啊!

  真是個異想天開的笨丫頭!

  “來了,來了,小姑娘,這兩個饅頭剛蒸熟,你快趁熱吃吧!別餓著了。”小二可憐她嫁錯了人,憑她的姿色,還怕嫁不到好人家?偏偏選上這臭小子,月老也太會開玩笑了。

  百合接過熱騰騰的饅頭:“謝謝你,這饅頭多少錢?”

  “不用了,只不過是饅頭而已,不值什麼錢,你拿去吃吧!”反正好人做到底,至少證明他的心腸比那小子好。

  “那怎麼好意思,小二哥,你這是做生意……”

  “沒關係,兩個饅頭而已,掌櫃的也不會曉得。快吃,我去招呼客人了。”

  又是一個好人!

  她回去以後一定要告訴大姐和二姐,其實江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像老爺爺,還有單飛,和這位小二哥全都是好人。

  她捧著饅頭,美麗的笑靨久久不退。

  單飛瞪向她。愚蠢的笑容,沒事亂對人笑,花癡啊!真礙眼!她杵在身邊,讓他渾身不對勁。

  “你不要站在我旁邊,害我都吃不下飯。”他粗聲地抱怨。

  咦?他剛才不是吃得渾然忘我嗎?怎麼又說吃不下飯?

  “那我要站在哪裏?”她怕他趁她不注意時跑了,所以非守在他身邊不可。

  “你能不能有點主見?要站不會到門口去站?女人就是女人,不像男人那麼幹脆,什麼事都只會麻煩人家,女人就是累贅……咦?人呢?走了最好,省得我浪費口舌趕人。”

  他拉拉雜雜地念一堆,一抬頭才發現人不見了。莫名其妙嘛,要走也不說一聲,害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很快地,他解決了晚餐,摸摸脹起的肚皮,籲口氣。

  該找今晚落腳的地方了。他付了賬,剔著牙晃出客棧大門。

  驀然,他瞥見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不經意地低下頭,這一看差點沒昏倒。

  “你不是走了嗎?蹲在這裏做什麼?”他一雙眉毛挑得老高。這笨丫頭又在玩什麼把戲?

  活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百合抱著那包饅頭,蹲在門口啃著,一對圓眸無辜地睜得好大。

  “你不是叫我到門口站著嗎?可是我的腳真的好酸,所以蹲了一下,你吃飽了要走了是不是?”她把饅頭仔細包好,放進小包袱內,跳起來跑到他跟前。

  “我是要走了,可是不打算連你一起帶走。笨丫頭,我警告你,不要再纏著我,快滾回家去吧!”他已經破例讓她跟了一下午,再讓她跟,豈不要到明天了?那可萬萬不行。

  “我不叫笨丫頭,我叫百合。”她有名字可以叫,而且她也不笨。

  單飛撇撇嘴:“女人就是女人,就喜歡用花的名稱來取名字,百合,有夠難聽。”他挑剔地批評。

  “不準你批評我的名字,那是我爹幫我取的。”她嘟起嘴,有些動氣了。

  在她心目中,去世的爹娘是誰也比不上的。她可以忍受任何事,惟獨不許人家對他們不尊重。

  他訝異她也有生氣的時候:“哈,那麼就趕快回去找你爹,做你爹的乖寶寶啊!”他本能地反唇相譏。在他面前提到爹這個字等於犯了他的大忌。

  百合愣了愣,垂下眼瞼:“爹早就死了,我好想念他,好想好想喔!如果能再讓我見一面該有多好,我一定抱住爹再也不放他走了。”

  說到後面已出現哭音,她頭垂得更低,眼淚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單飛看了喉頭有些哽塞,他回過神咳了咳。怎麼回事,他跟人家傷心什麼勁?

  她還記得爹長什麼模樣,哪像他連見都沒見過,該哭的是他才對。

  “你哭什麼哭?女人就是愛哭,我要走了,再見。”他大步伐地走幾步,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管她,她是個女人,是他最討厭,師父千交代萬交代不能靠近的人,絕對不要理她。

  她不過是要得到他的同情,才故意說那些話,別被騙了。

  傾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她沒有跟上來。

  真是的!單飛詛咒一句。改天要到廟裏去拜拜,看能不能去掉黴氣。

  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放慢腳步,盡管心裏老大不願意,但雙腳卻有自己的意識,似乎在等她跟上來。

  可惡!他也著她的魔了嗎?

  接著他聽見身後一陣小碎步的聲響。她跟上來了。沒來由地,他松了口氣。

  *****  *****  *****  *****  *****  *****  *****

  真是倒楣!

  千詛咒萬詛咒也改變不了事實,他真的被這個丫頭粘住了。

  單飛睨了身後的人一眼。瞧她抱著小包袱,乖巧地尾隨於後,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是他的小媳婦兒。就像剛才那個小二,不止一次地瞪他,好像他做了什麼滔天大罪的事,真慪人!

  不行,一定要擺脫她。前頭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正是一條花街。

  “紅袖樓”,就挑這一間吧!

  “公子,有沒有熟識的姑娘啊?”老鴇迎上來諂媚地問道。

  “沒有,幫我介紹一位吧!”他昂頭前進,腳抬起正欲跨過門檻。

  “小姑娘,你不能進去——”後面有人叫道。

  單飛不必回頭也知道在說誰。她不會連這地方也要跟吧!

  果然,百合不明白這是什麼地方,反正他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準沒錯。

  她被門口幾個妓女圍住。人人見她長得嬌美可人,再過兩年準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看了不禁眼紅。

  “對不起,請讓我過去。”百合有禮地道。

  他想踢人了:“笨丫頭,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女人不準進來的。”連這種事也不懂,還想闖江湖。

  她睜著困惑的圓眸,小手指指向那群妓女:“為什麼她們就可以進去,而我不能呢?”

  單飛鐵青著臉吼道:“因為她們是這裏的姑娘,懂了嗎?你有聽過專門陪男人尋歡作樂的妓院讓女人進來的?”

  百合聽懂了。從前爹常說些故事給姐姐們聽,後來姐姐們再說給她聽,其中就有提到有些姑娘被迫賣入青樓營生的故事,原來就是這種地方。

  她同情地看著她們:“好可憐喔!她們一定不是心甘情願在這裏工作,你幫幫她們好不好?”她扯扯他的袖子,哀求他。

  “你瘋了,我為什麼要幫她們?”他幫的對象可不包括妓女,“我要進去了,你要等就繼續等,我沒空理你。”

  說罷,他跨進妓院內。老鴇招來一位姑娘來伺候他。

  “公子,奴家叫倩倩,請多指教。”她邊說邊往他身上貼去。

  “你得了軟骨症啊!不要一直貼過來。”他用手肘推開她。要不是想甩掉那黏皮糖,他壓根不會進這鬼地方。

  “公子,你真有趣。”倩倩掩嘴嬌笑。上這地方來的客人,都是像餓死鬼投胎似的撲上來,頭一回見到這樣子的客人,八成是來開葷的,才那麼害臊。

  老鴇又過來問道:“公子,那小姑娘怎麼辦?”

  “她跟我無關。”他硬起心腸道。

  單飛被那叫倩倩的妓女帶領上樓去。被攔在門口的百合只有眼睜睜地看他走開。她有些刺眼地瞪著那勾在他手臂上的手,卻不知為什麼不喜歡。

  “小姑娘,咱們還要做生意,你還是走吧!”老鴇還算好心地勸她。

  “我能不能留在這裏等他?我不會礙著你們的。”她一副小可憐似的哀求。

  “哎!不是我不願意,小姑娘,怕就怕萬一讓人以為你是咱們‘紅袖樓’的姑娘就糟了,你還是快走吧!”

  老鴇顧慮周全。以這小姑娘容貌,怕是“紅袖樓”沒一位姑娘比得上,要是讓她留在這裏,不是相形見絀,將手下的妓女全比下去?那生意還做得下去嗎?

  只有快快把她趕走才是上策:“小姑娘,快走吧!”她推著她出門。

  百合張口欲言,但人家卻不給她機會。就在她轉身跨出門之際,冷不防被剛進門的客人撞了下。

  老鴇見了來人的身份,換了張笑臉迎上前。

  “柳大爺,真是稀客,好幾天沒看見您了,真是想死您了。”

  那人年紀約五十多歲,一雙色欲熏心的眼一下就盯在百合臉上,再也轉不開。

  “好俏的姑娘!老鴇,新來的姑娘是不是?以前都沒見過,真像一朵清新的百合花。”一隻祿山之爪已伸向她,想親手摸一摸,感覺一下。

  百合花容一變,纖腰一擺,閃過他的臟手。

  老鴇趕緊拉住他:“柳大爺,她不是咱們這裏的姑娘,只是……只是來問路的罷了,我給您介紹其他的姑娘,包您滿意。”

  那柳大元根本聽不進去。再美的人兒也比不上眼前這青嫩的小姑娘來得新鮮。  

  他擋在百合面前,涎著臉道:“小姑娘,你姓什麼叫什麼?跟大爺我回去,吃好的穿好的一樣也少不了你。來,快過來。”

  “你想做什麼?!”她彎彎的柳眉蹙起,不悅地瞪著他。原來壞人就是長得這副德行。

  “做什麼?跟我回去就知道了。”他得寸進尺,張臂就要摟她。

  百合輕巧地躲過,憑他想抓住她可也不容易。

  “柳大爺,咱們還有新來的姑娘比她美上幾百倍,我讓她們出來讓您瞧瞧。”老鴇一看不妙,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

  “走開,本大爺就只要她。”他推開老鴇。愈得不到的東西就愈想得到。

  他就不信奈何不了一個小姑娘。他大喝:“還不都給我滾進來幫我抓住這丫頭,養你們這些人做什麼用的?”

  等在門外的三位家丁匆匆奔進來,圍住了孤單勢弱的百合。

  老鴇合掌祈禱。老天爺保佑,可別出事。今天她是招誰惹誰了,怎麼跑來個大煞星?

  百合打量面前這群人。自己的輕功是三姐妹中最好的,可是論武功,平時她太貪玩一直疏於練習,只學到些皮毛,自保是沒問題,就怕對方人多勢眾,最後還是自己吃虧。

  爹爹的擔心果然成真了。她向來對自身的容貌沒什麼感覺,常看也習慣了,並不認為有多美,可是今晚她才體會到“美貌會替自己帶來危險”這句話。

  “我不是這裏的姑娘,讓我走。”她悄悄望一眼樓上,期望單飛能下來幫她。

  “讓你走?嘿嘿,到嘴的肥肉豈有放手的道理?乖乖地跟我走,我會好好善待你的。抓住她!”柳大元一聲令下,三名家丁一擁而上。

  “哇——”

  幾聲慘叫,下一秒,那三名家丁全跌得四腳朝天。

  只見單飛雙臂抱胸,悻悻地橫他們一眼,然後把視線落在柳大元身上。

  “喂!你羞不羞?還想老牛吃嫩草,你牙齒咬得動嗎?”他不留情地加以批評。

  百合楚楚可憐地躲在他背後,小手拉著他的衣擺,誰看了也猜得出兩人的關係匪淺。

  他還是出來救她了,只有他對自己最好了。

  “你是什麼東西,敢管本大爺的閒事?”柳大元一看是個毛頭小子,更火了。人家兩三下就摔倒他的家丁,他的顏面全掃地了。

  單飛哼氣道:“我是無名小卒,你呢?你又是什麼東西?”

  “臭小子,在這鎮上誰不認識我柳大元,你敢跟我作對?”他趾高氣揚地道。

  “柳大元?原來你就是柳大元。”上次他光顧他家的時候,據說他剛好出外收賬,沒瞧見他的真面目,如今卻在這裏碰見,還真是有緣,“半個月前家裏被偷了三百兩的黑心商人就是你呀!幸會!幸會!”

  經他一激,柳大元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臭小子,你找死啊!你們全是飯桶,還不把他抓住!”

  “是,老爺。”家丁們只有卯足全力衝上去。

  一群蠢蛋!單飛冷笑地思忖道。

  他連力氣也不必用太多,腳一勾,手一撥,那三人又像第一次那樣摔得鼻青臉腫,爬不起來。

  “以後要嫖妓,先把眼睛洗於凈,不要見了女人就亂抓。”他啐了口口水,極度不爽,卻也沒去思索原因,“笨丫頭,還不走!女人就是愛惹麻煩。”

  百合瞄一下氣得渾身打顫的柳大元,調皮地吐吐舌尖。有單飛給她撐腰,她是什麼都不怕。

  柳大元像吃了炸藥,怒吼道:“還不給我追!沒追到人就不要給我回來了。”

  家丁們互相扶持著追出門,卻早已失去兩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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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1: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等風平浪靜後,兩條人影從陰暗處現身。

  百合望著自己的手握在他厚實的大手中,粉頰一熱,卻不想掙開它。

  在單飛的身邊,她覺得好安全,就好像在爹爹身邊一樣。

  “憑那三腳貓功夫就想抓我,簡直是異想天開。”他口氣不佳地道。

  想他好歹是“神偷”丁不三的惟一傳人,輕功一流,江湖上能贏過他的寥寥無幾,如果連那群笨蛋也能抓到他,他早先一頭撞死,免得辱沒師父的一世英名。

  “他們走掉了是不是?”百合從他背後探出頭問。

  聽見她的聲音,他這才回神,再一瞧自己手掌內握著軟綿綿的小手竟是她的,他心猛一跳,用力地甩掉它。

  “笨丫頭,誰準你碰我的?”他嗓門奇大地吼。

  百合被他罵得很無辜:“是……是你自己握住人家的手的。”

  “我沒事幹嗎握你的手?你少得意忘形,我不是要救你,我是看不順眼,換作別人我也一樣會這麼做,所以你別以為自己很特別。”若不是天色黑暗,馬上可以看到他臉上不自在的表情。

  可惡!他幹什麼臉突然燙起來?握了她的手又怎麼樣?男子漢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他可沒對她不規矩。

  “對不起。”

  “既然覺得對不起我,就離我遠一點,沒有你我會比較快樂些。”

  “可是天色那麼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委屈地抿著唇,眼眶釀起水氣。

  單飛恨不得掐死她。老天爺存心跟他作對是不是?見他太悠閒,竟扔一個大包袱給他。

  但是內心僅有的良知告訴他,人家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就這樣扔下她不管,難保不會落入像柳大元那樣的色狼手上,自己當真能安心嗎?

  當然不會,否則剛才他為什麼要出手?當那妓女寬衣解帶誘惑他時,他的心思全在這笨丫頭身上,結果聽見樓下有騷動傳來,他已破門而出,火燒屁股地趕去搭救她。自己何時變得不正常了?竟罔顧師父的教誨,為區區一個丫頭當場亂了手腳。

  單飛吾徒,女人的心都是黑的,當你有利用價值時,她會甜言蜜語,把你奉為神祗;等你失去了一切,她會一腳把你踢開,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裏。切記,千萬不要上當。

  他腦中又響起師父臨終前的遺言,不斷在提醒他。

  該死!他該怎麼做才對?

  “笨丫頭,你——”他話聲打住,望進那雙黑白分明且無邪的烏眸內,什麼兇狠的威脅都卡住了。

  百合眨巴著長又卷的睫毛,柔順地看著他,等他把話說下去。

  “該死的!”他一肚子火無處發,猛踢起街上的石子出氣。

  他感到自己陷進泥淖中,呼吸困難。師父的話,他的良心,兩相交替地指責他。

  都是這笨丫頭害的。

  “單飛,你在生我的氣嗎?”她勇敢地接近暴躁的狂獅。

  “閉嘴!”他大吼。

  “對不起,那我走好了,你不要生氣了。”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百合只有忍痛離開他。還以為他對自己的態度好多了,結果是她想得太天真。

  姐姐們常常教她一些道理,其中有句話就是不要強人所難,別人無法做到的事,絕對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強迫對方。而她就是一直在強迫單飛做他不願做的事,這是她的錯。

  所以為了不再為難他,她只有走開一途。

  “站住!你要去哪裏?”單飛瞇起眼,瞪向她瘦弱的背影。

  百合紅著眼,摟緊包袱半側過身:“找間破廟過夜,你不是說我身上的銅板住不起客棧嗎?”

  “你知道哪裏有破廟嗎?”笨丫頭就是笨丫頭,這座鎮那麼大,等她找到天都亮了。

  她輕搖螓首,頭低垂地埋進包袱裏。

  “三更半夜你要找到什麼時候?還穿一身白衣服,不把人家嚇死才怪。還不走?你那麼愛站就繼續站,我要走了。”

  他朝路頭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見她還傻站在原地。難道還等他請她不成?

  “笨丫頭,還不跟上來?你的腳被粘住啦!”他粗聲粗氣地叫道。

  百合憂愁的小臉霎時化成燦爛奪目的笑臉,唇角勾起美麗的弧度,猶如一只粉蝶向他飛奔而來。

  “我就知道你對我好,單飛,單飛……謝謝你……”她纖細的手臂掛在他脖子上,語無倫次地輕喊。

  “你……快放手!你花癡啊!隨便抱男人。”他吸進她身上的香氣,人整個繃緊,手忙腳亂。

  “不放,不放,我再也不放了,一放你就會跟爹爹一樣不見了。”她摟得更緊,身子不由自主地挨近他。

  “你……再不放,我揍人了。”他身軀整個拂騰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以前他從不讓女人接近他。

  她哭泣的小臉從他胸口仰起,唇上溢著自信的笑意。

  “你不會揍我的,因為你是好人,絕對不會欺負弱小。”

  他的臉更難看了。敢情她看穿他在虛張聲勢?

  不錯,他雖然厭惡女人,但可從沒出手打過她們,說要揍她的話,不過是嚇唬她罷了。

  “你有完沒完?我不是什麼好人,想跟著我就別給我來這一套。”他退後離開她的懷抱。真是粘人的笨丫頭。

  百合拿手巾拭著淚,點頭如搗蒜。

  “好,我不說,我再也不說了。”

  “走啦!再蘑菇下去,天都亮了。”他心浮氣躁地踱開步子率先走了。

  滿天的星星綻出璀璨的光芒,連月兒也彎起嘴角,讚許他的決定,慶幸他並非無藥可救。

  *****  *****  *****  *****  *****  *****  *****

  兩人真的在附近尋到一間破廟,那是間廢棄已久的土地公廟。

  單飛約略清了下地上的塵埃。今晚將就一下,都那麼晚了,客棧早打烊了。

  “哪!你睡這裏。”他讓出一塊比較幹凈的地方。

  百合對他笑笑,放低身子坐下來:“謝謝。”

  他別開臉,心跳快了半拍,暗罵自己的失常。

  他走到對面墻邊,也沒整理就一屁股坐下,盤坐在地上,準備睡覺。

  沒過一會兒,他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單飛仍閉著眼,環抱著雙臂,不想搭理她。

  那笨丫頭睡覺不睡覺,走來走去擾入睡眠,他就知道收留她是錯誤的。

  很快地,雜聲消失了,隱約聽見身旁均勻的呼吸聲。

  單飛睜開眼睛一看——

  他哭笑不得地瞅著正處在甜睡狀態的人兒。真要命!給她幹凈的地方她不要,居然寧願睡在他身邊這滿是灰塵的泥地。

  這笨丫頭哪根筋不對了,連睡覺都得挨著他才睡得著?  

  瞧她躺在身邊,小臉上安詳的神情,倣佛只要在他身邊,就不怕任何危險。  

  不行!他再警告自己,不能心軟,一心軟就完了。單飛作勢移動位置,要離她遠一點。

  他一動,這才發現連在睡夢中她的手仍緊拉住他的衣角。他稍稍用力扯動,她抓得更緊,還不安地呢喃呻吟,害得他又趕緊回位。

  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被困住了,被他一向討厭的女人困住了。

  “爹爹——”她夢囈地低喃。

  他有些笨拙地拍拍她的肩:“乖乖睡覺,再吵就不理你了。”

  睡眠中的百合嘆口氣,沉沉地睡著了。

  “依賴”兩個字陡然閃進他腦海中。這笨丫頭怎麼會那麼依賴一個陌生人?除了他是“俠盜”單飛外,她對他一無所知,卻如此相信他?這問題讓他想破腦子也想不通。

  身旁的人翻個身,蜷曲身子,可能是有點涼意。他不假思索地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竟望著她發起呆來。

  她的皮膚好白、好細,彎彎的柳葉眉下是兩扇密又濃的黑睫毛,小巧的秀鼻,和兩片像櫻桃般的嘴唇,他愈看愈入神,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

  哇!他心頭一驚,轟一聲,臉漲紅得像著火的炭。

  他跳起身,又是搔頭,又是跺腳,為自己方才險些做的舉動而懊惱不休。

  單飛,你發什麼神經?師父的話你都忘了嗎?女人絕對不能碰,不然會倒楣的。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教他怎麼不心慌?

  冷靜!冷靜!他盤起腿坐到原先讓給她的地方,運氣調息,緩緩地將那不知名的躁鬱壓下。

  自從七歲喪母,被師父丁不三收為徒弟,兩人便相依為命。雖為師徒,卻如同父子,多少彌補了沒有親爹的遺憾。

  十多年來,師父將所有的絕活傳授給他。雖然江湖中人對師父“神偷”的評價不高,但對他而言,師父是他最尊敬的人,不管別人如何批評他,這世上再沒人比得上他。

  這兩年來,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行走江湖。起初只是因為打抱不平,不滿一位姦商剝削手下長工的血汗錢,因此就光顧那姦商的宅邸,拿了兩百兩銀子分送給那些工人。看到他們那不必再擔心家裏沒米可以煮飯、生病了沒銀子看大夫的欣喜若狂的表情,那種成就感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從那時起,他決定靠著他學來的本事幫助窮人,要讓江湖中的人知道“神偷”丁不三的徒弟所偷的對象都是姦商汙吏,一些賺黑心錢的人,而所偷得的錢並不是用在自己身上,全是送給那些被壓搾的老百姓。

  他不圖人家的感激,只是希望死去的師父也能得到別人一點點的尊重,更期望自己能不讓師父失望,這就夠了。

  單飛的眼光又調回到百合身上,又苦惱地搔亂頭發。一向獨來獨往慣了的他,該怎麼去照顧一個小丫頭?

  對從沒照顧過人的他而言,百合對他的依賴無形中帶給他極大的壓力。

  唉!他替自己找了個大麻煩。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師父說得沒錯,一旦對女人心軟,結果必定後患無窮。

  *****  *****  *****  *****  *****  *****  *****

  “咱們要在這裏待很久嗎?今天晚上還是一樣住破廟嗎?我的饅頭吃完了,可不可以再去買?我——”

  “你能不能安靜點?吵死人了。”單飛忍無可忍地咆哮。

  女人就是不能對她太好,否則會得寸進尺,爬到你頭上去。

  百合抿起唇,小手遮住雙耳,以免被他的聲量震傷了。

  “人家只是……只是……”她委屈地抖動唇瓣,盡力地容忍。

  單飛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你敢給我哭就試試看。老是用這一招,有沒有別的招?”昨天他就是因為她的眼淚才會不小心中計,她敢再故技重施,他發誓立刻打昏她,用麻袋裝起來,扔到河裏去。

  她大口吸氣,止住淚水:“我沒有哭,是沙子跑進去了。”

  “你當我瞎子啊!你爹沒告訴你不準說謊嗎?”女人的缺點之一就是愛說謊,感謝師父提醒。

  “有……對不起。”她簡直無所適從。怎麼他的脾氣那麼壞,動不動就生氣?她說什麼都不對。

  “我最恨人家騙我,記住這一點。”要跟著他得先瞭解他的忌諱。

  她咬著下唇點點頭。單飛雖然是好人,可是很不容易相處,還是暫時先忍耐點,或許等和他熟悉後,他對自己的口氣會好些,不會老是大吼大叫。

  單飛滿意她的配合,一抬頭就瞥見正好有一家米店貼出紅紙,在徵求臨時搬運工人。  

  “我要進去應徵工作,你到前面的涼亭等我。”他指著不遠處供人休息的小亭子道,“身上的銀子快用完了,再不找事做,就等著喝西北風啦!”  

  單飛一向把偷來的銀子全數送人,平常都找些臨時工作賺錢。  

  “我可不可以在這裏等你?”她還是不太放心。  

  “你怕我跑嗎?我說過會去找你就會去找你,不要那麼 嗦好不好?”他就是受不了女人婆婆媽媽。  

  “單飛,我只是想——”  

  “你又想陷害我嗎?誰教你直接喊我名字的?”他壓低嗓子,惱火地附在她耳畔吼道。  

  百合咽下話,囁嚅地問道:“那我要叫你什麼?”  

  “隨便。”他怎麼會知道她要叫他什麼。  

  “那……那麼我叫你大飛哥哥好不好?”她為自己想到這好名字而雀躍。  

  單飛誇張地打個哆嗦:“什麼哥哥,惡心死了,我聽了頭皮都發麻,不準叫這個名字。”他霸道地命令道。

  才說隨便都可以,馬上又反對,真是善變。

  “那大飛就好,可以嗎?”她減去後面兩個字。

  “隨便你,我進去了。”他踏進米店找老闆。

  百合只好照他的吩咐去涼亭等他,不然等他出來,又要被他吼了。這人說話都是用吼叫的,喉嚨不累嗎?

  “小姑娘!你不是昨天在‘紅袖樓’的小姑娘嗎?嘿……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一認出來人是昨晚企圖調戲她的柳大元,身子立刻往後縮,圓眸求救似的朝米店的方向看去。單飛還沒出來,看來只有靠自己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麼?”她努力裝出不害怕的表情。

  柳大元身後跟了五六個家丁,個個高頭大馬,手上都拿著家夥,顯然是心有不甘,出來尋仇的。

  “今天沒有人幫你,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疼你的,小寶貝。”他不改其色心,滿腦子就只想獨佔這難得一見的小美人。

  百合後退數步,衡量著一口氣奔到米店的距離。

  柳大元的家丁們分成四個方位圍住她,而柳大元得意洋洋地撚著山羊胡,呵呵大笑。

  “小寶貝,不要再掙紮了,你逃不掉的。上!”他比個手勢,家丁們張臂要一舉成擒。

  比力氣,她當然不是對手,但比身手,她可是比這些大男人靈活俐落多了。

  只見她身形微擺,一一避開伸過來的手臂。這還多虧跟姐姐們在遊戲中學來的,二姐說在遇到危險時,這套迷蹤步最管用了,只可惜她學得不專,無法全部發揮出來。

  看幾個大男人狼狽得東倒西歪,柳大元頻頻跺腳,圍觀的路人紛紛高興地鼓掌,再也沒有比見他出醜更讓人欣慰的了。

  “氣死我了,你們這群飯桶,還不快抓住她。”他氣到按住胸口直喘氣。

  單飛打米店一出來,老遠就瞧見這副景象,火速地趕去。

  “又是你這老不修,昨晚放過你,你還敢再來?”他夾著雷霆怒火殺過去,黝黑的娃娃臉上線條繃緊。

  “大飛,救我。”百合飛快躲進他的羽翼下,尋求保護。

  “才一會兒工夫,你馬上就給我惹事,可真有本事。”他免不了先譏諷她一下。

  柳大元一見又是這乳臭未幹的臭小子,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小子,今天你不把小美人交出來,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全部一起上啊!還愣在那裏做什麼?’,

  “死老頭,這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不懂得敬老尊賢。今天不好好教訓你,難消我心頭的怨氣。”單飛掄起雙拳,指節上長滿了繭,可見他曾花了很多的工夫在練拳上。

  百合在後頭扯扯他的衣擺:“大飛,我們還是走吧!不要理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單飛忿忿不平地瞪她:“幹嗎?你怕我打不過他們嗎?憑他們休想動我一根寒毛,怕的話閃一邊去。”

  “人家不是那個意思。我聽說這柳大元跟衙門有交情,萬一惹火了他,衙門的人一定會來找你麻煩,要是讓他們查到你就是單飛,到時派出大批的捕快,你對付得了嗎?”她依在他身邊小聲地道。至少她比他理智多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怕,話我已經撂下去,要是現在跑了,我豈不變成孬種?”他向來不畏強權,即使面對死亡也不怕。

  百合驚悸地喊道:“我不要你被抓,大飛,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她纖細的手臂由後抱住他的腰。

  “喂!你又亂碰我,快放手!大庭廣眾,你羞不羞?”他面紅耳赤地嚷。一邊要應付敵人,一面要抗拒她的摟抱,真把他急出一身汗。

  “大飛,求求你,我們快走吧!”她急切地喊。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碰到你。”他大聲地咒罵,但心又再一次地軟化了。

  柳大元見不得兩人在他面前如此親熱,再度下令家丁們圍攻。

  單飛護著她,只用右手就一個個將那些壯漢解決了。

  “柳大元,咱們的賬還未清,我還會來找你的。”他丟下這句話,兩人便逃進人群中,家丁們已追趕不及。

  遠遠的,仍可聽到柳大元的怒吼與叫囂聲,及鎮上的人低低竊笑聲。

  *****  *****  *****  *****  *****  *****  *****

  當夜。  

  一條黑色矯健的人影進入一座莊院。不消多久,黑影又從進入的地方出現,迅捷地翻墻而過,輕功之高,無人可比。  

  黑影快到城門口時,莊院內才傳來吼叫聲,家丁們提著燈籠往主屋而去。  

  柳大元氣急敗壞地從屋裏跑出來,面如死灰,雙腿發軟地癱在地上。  

  “我的一千兩銀子,我的一千兩銀子……單飛!單飛!為什麼又挑上我?!為什麼?!我柳大元跟你勢不兩立,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吃你肉、啃你的骨頭、吸你的血,啊——”

  而在城門口,單飛正放肆大笑。

  “哈……我好像聽見柳大元的叫聲了,真可惜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太可惜了。”

  百合心有不忍地問道:“偷一千兩銀子會不會太多了?”

  “這是他該付出的代價。一千兩還嫌少了,哼!本想上次偷那三百兩後就將功贖罪,只要他好好做人就沒事。誰教他居然敢動你的歪腦筋,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沒要他的命他就該偷笑了。”

  聽到他話中的含意,她頓時心花怒放。單飛雖然常吼她、兇她,實際上仍是關心她的。

  她跑到他身側,笑靨如花:“大飛,謝謝你,你還是很關心我的。”

  “什麼?”他佯裝聽不懂,黑臉上又起了紅暈,“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這是為民除害。”

  百合但笑不語,笑得他忙用怒氣來掩飾他的心意。

  “笑什麼笑,牙齒白呀!快點走吧!到時人家追來了,我可不救你了。”

  “咱們要上哪兒去?”她的明眸因喜悅而發亮。

  “我上哪兒你就到哪兒,問那麼多做什麼?讓我耳朵清凈一下行不行?”女人就是聒噪,像只麻雀。

  她頓了頓:“我……我能不能再說一句話?”

  “什麼話,快說。”

  “等到下一個鎮時,能不能讓我到澡堂沐浴?我已經好久沒……沒沐浴了,所以想好好清洗一下。”她好奇地朝他瞄一眼。他居然臉紅了,害她的話也差點打結。

  單飛僵直著背,不發一語地向前走,氣腦子裏突然產生某種奇怪的幻想。

  女人的身材只不過比男人有曲線罷了,有什麼好看的?他賭氣地思忖。

  “大飛,可不可以?”她不明白他又為什麼在生氣。

  “隨便你,連這種事也要問我,無聊。”

  兩人對男女之事是一個不屑去瞭解,一個是不懂,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火花呢?

  而在單飛的心底深處,慢慢地接受百合的存在。縱使他死不承認,卻也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他的排斥已漸漸地融化在她的笑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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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2: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沐浴後的百合帶著一身的馨香步出澡堂,白膚襯著淡淡的粉暈,煞是誘人。

  “我洗好了,讓你久等了。”她也換了幹凈的衣裳,不敢多作停留地出來和他會合。

  單飛原本不耐的神色在見到她時,心神一蕩。早知道這笨丫頭長得還不錯,可是現在的她俏麗得像個瓷娃娃!一碰就會碎掉似的,害他想對她吼幾句都吼不出口。

  “怎麼了?你不高興是不是?我已經盡量快洗了。”她輕聲細語地解釋。

  他幹咳兩聲,別開臉去:“我又沒說什麼,可以走了吧!”

  “嗯,咱們今晚住這裏嗎?”她跟上他的步伐。

  “對。”他的聲音突然變小了。

  百合觀察他,又在生氣了!他肚子裏有那麼多氣嗎?老是氣個沒完。為了自己的聽力著想,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妥當。

  由於趕了好幾天的路才到這座鎮,單飛也看得出這笨丫頭累壞了,眼下都出現黑眼圈,今晚再不找間客棧好好睡一覺,恐怕她撐不下去,非生病不可。

  當然他不是在關心她,單飛為自己辯解。既然答應讓她跟著,萬一她生了病對自己也沒好處,拖個病人更麻煩,所以主要是為自己著想。

  “今晚咱們在客棧過夜。”他多此一舉地道。

  “真的嗎?”她想到可以睡在軟軟的床上就開心得不得了,但又想到他說過身上沒剩多少銀子了,“其實睡破廟也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明明高興得要命,馬上又說不介意睡破廟,女人就是心口不一。

  “我說睡客棧就睡客棧,不準有意見。”他本性又露出來。

  “呃!好。”他又吼了。她只是替他著想罷了。

  他撇撇嘴。笨丫頭,讓她睡客棧還不願意,以為他銀子多嗎?除了柳大元那一千兩不能動外,他的確已沒多少銀子,頂多隻夠睡一晚,得想個法子找找工作,不然等著坐吃山空。

  在街上繞了一會兒,也沒瞧見貼紅紙徵臨時工,難道老天爺又要跟他作對了不成?他又不挑工作,苦力也可以,反正他年輕無所謂。

  唉!自從那天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後,所有的麻煩事似乎全上門了。

  鏘!鏘!鏘!

  咦?幹嗎?前面有熱鬧可以看嗎?畢竟是少年心性,有好玩的事當然也要湊一腳。

  “縣太爺出巡,路人回避,縣太爺出巡,路人回避。”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少說也有十來人從街的那頭過來。

  隊伍的開路先鋒是兩匹駿馬,兩名捕快神氣地昂起下巴,目中無人地睥睨兩旁的路人,接著是一頂四人官轎,後頭又跟著數名衙役護送,簡直可比擬皇帝出巡的陣仗。

  只不過是區區的小官,就這樣囂張,實在讓人看不過去。

  百合疑問道:“他的官很大嗎?好威風的樣子。”

  “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官,神氣個什麼勁?我用聞也聞得出那縣太爺不是個好東西。”單飛不屑地嗤鼻一笑。

  “縣太爺要上哪兒去?”有人問道。

  “聽說今天是張員外請縣太爺吃飯,在‘迎賓樓’大開宴席,縣太爺還是主客哩!”

  “真是可恨,為什麼就沒人制得了他們,任由他們繼續狼狽為姦?”

  “咱們只是平常百姓,怎麼會有法子呢?只有忍氣吞聲了。”  

  “老天為什麼不開眼,派個人來救救咱們,教訓一下這貪官?”  

  眾人長籲短嘆,卻又無可奈何。  

  隊伍就快經過單飛他倆面前,驀然,人群中閃出個人影。  I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是一名白發老嫗,奔上前跪下。  

  前頭的兩匹馬被勒停,其中一名護衛下了馬,指著她罵道:“大膽!竟敢攔轎喊冤,要告狀到衙門去告。”  

  老嫗老淚縱橫地道:“民婦是吳氏,求大人重審我兒的案件,我兒死得好冤啊!大人。”  

  轎中走出頭戴烏紗帽的縣太爺,撚著鬍子上前。  

  “吳氏,本縣已經將案件審理完畢,王明山確實是不慎跌下樓而亡,並非謀殺,你還要本縣查什麼?”  

  “大人,分明是你徇私不查,包庇張有財,假公濟私,謊稱我兒是意外身亡,教民婦如何心服?”她厲言指控。  

  “大膽刁婦,竟敢污蔑本官,再不離去,休怪本官不饒你。”縣太爺老羞成怒地拂袖而去,重新回到轎內。

  “起轎。”轎夫又抬起轎子。

  那名老嫗仍然跪著不起,捕快勒著馬無法前進。

  “吳氏,還不起來,若讓馬踢傷了,怨不了別人。”

  眾人見連縣太爺的捕快都如此跋扈,只能在一旁幹著急,一點忙都幫不上。

  “大人若不重審,民婦就不起來。”老嫗鐵了心道。

  兩名捕快看驅離無效,仗著縣太爺的聲勢,便打算從她身上踩過去。

  所有人都倒抽口氣,有幾人更別開臉不忍目睹。

  百合抓住單飛的袖子,恐懼地望著那馬上的人。這些天來見過的人中,頭一次看到如此惡劣的壞人,真駭住她了。

  單飛被她一扯,低頭見到她發白的小臉,心中湧起異樣的情緒。

  都是這些人把她嚇到了,看來,他不管是不行了。若是以往,他是不會當眾表現,免得引人懷疑,但今天不同,自己也沒辦法袖手旁觀。

  兩匹馬嘶叫著抬高馬蹄,正準備踏過老嫗的身體過去。

  單飛雙手撥開人群正要飛奔相救,卻在千鈞一發之際煞住腳。細長的白影飛掠而下,眾人眼睛還來不及眨下,老嫗已被那團白影救走。

  哼!有人自告奮勇了,那就讓人表現吧!他不是滋味地退回去。

  隊伍漸漸離去,有的路人還留下來看是哪位英雄救了老婦人。

  那人確實符合眾人英雄的想像。一位白衫男子將老嫗放在路旁坐下,只見他面如冠玉,玉樹臨風,是位翩翩公子。

  “老人家,還好吧?有沒有哪裏受傷?”白衫男子蹲下身子詢問道。

  老嫗搖頭,傷心難過地拭著淚。

  站在對街的百合跟著單飛走了兩步,又關心地回過頭來。

  “那老婆婆好可憐,咱們也過去看看好不好?”她用那布滿乞憐的眼神瞅著他,好似他若拒絕,便會哭出來。

  “你當我很閒是不是?”也不想想工作沒著落,再下去他們準要露宿街頭,她還有時間管閒事。

  百合蹙著娥眉,晶瑩的貝齒咬住下唇,烏黑的瞳仁迅速泛起水氣。

  “你……好……隨便你,隨便你。”話一出,他恨不得咬斷舌頭。又在她的哀求下妥協了。

  “我很快就回來。”她霎時粲笑如花,連花兒都失色。

  她橫過街道,奔到老嫗跟前,將攜帶的幹凈手巾遞給她。

  “老婆婆,這給您用,有沒有哪裏受傷?”她輕聲細語地問道。

  “托你的福,小姑娘,我沒事,謝謝你,多虧這位公子搭救,不然我這條老命也沒了。”老嫗接過手巾道謝。

  “那就好,公子真是個好人,江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她又拾回了些信心。

  白衫男子溫和一笑:“姑娘過謙了,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像姑娘這麼好心的人也不多,在下復姓西門,西門雲,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他的態度舉止有禮謙和,使人如沐春風般。

  “我姓花,名字叫——”

  “笨丫頭,不要隨便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見她磨蹭那麼久還不走,單飛只有自己過來抓人,一來便聽到這笨丫頭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就要把名字跟個陌生人說,一把火又從腹中燃起。

  百合趕緊為兩人介紹:“大飛,這位是西門公子,就是他救了老婆婆,他也是好人,為什麼不能把名字告訴他?”她想多認識些好人做朋友。

  白衫男子看出他眼中的敵意,拱手道:“在下西門雲,對花姑娘絕無企圖,小兄弟怎麼稱呼?”

  單飛上下打量他:“你就是人稱‘玉笛公子’的西門雲?”他往他右手望去,果不其然見到一支白玉打造的笛子。江湖中傳聞他向來笛不離身。

  江湖中人人都說西門雲為人正派,處事光明磊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只是他就是看他不順眼,一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有什麼好誇獎的?瞧他那張臉,俊俏得不像話,連他都替他感到羞恥。

  西門雲微微一哂:“正是在下,‘玉笛公子’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給我的封號罷了,不值得一提。”

  單飛用鼻孔嗤笑。給他三分顏色,他就開起染房來了。

  最開心的該是百合。一聽這西門雲在江湖上很有名,再加上又是好人,那如果能夠結伴同行不是更好嗎?

  “大飛,咱們可以跟西門公子交個朋友,闖江湖多個伴也不錯呀!”她天真地建議道。

  單飛一雙怒騰騰的火眼殺向她:“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啥?她愕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女人就是這麼不可靠,有了新的獵物,舊的就可以踹到一邊涼快去,我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笨丫頭,你盡管去跟著他,不要再來煩我了,哼!”

  他全身燃著足以燒光一座鎮的火氣,每一個腳印都深陷在泥中,在其他人的目送下離開。

  百合總算回復神智,轉身向西門雲彎身道個歉,忙不迭地追上去。

  “大飛,等等我,大飛——”

  *******  *******  *******  *******  *******  *******  *******

  “大飛,你不要生氣嘛!如果我惹你生氣,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好不好?還在氣嗎?會氣很久嗎?你要我怎樣道歉才肯原諒我?不然你打我好了,出了氣就原諒我好不好?”

  百合弄不懂又是什麼地方犯了他的忌諱,求他求了一個時辰,他的氣還沒消。

  單飛下定決心,這次絕對不能心軟,非趕她走不可。

  他絕對要擺脫掉她的糾纏,重新過從前那種單身快樂的日子。

  “小二,給我一間房間。”他一進客棧就喊。

  “是,嗯,那這位姑娘呢?”這個小二又用上次那小二相同的眼神看他。兩人站在一起實在太相配了,莫怪乎會讓人誤解。

  “我不認識她。”他硬聲道,真的打算不管她的死活了。

  “大飛,你真的不要我了嗎?”百合淚眼汪汪地嗚咽道。

  單飛拼命告訴自己,絕不能回頭,不能被她的眼淚打動。

  “不錯,你回去找那個姓西門的好了,我沒他厲害,也沒他有名,你幹脆叫他陪你闖蕩江湖算了。”從他的語氣中竟嗅出一絲醋意,但當事人根本沒去深思它代表的含意。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她揉著眼睛,想看清楚他的動作。

  “我耳朵好得很,會聽不出你的意思?女人最會見異思遷,我認清你了,咱們就此一刀兩斷,再見!”他灑脫地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二看情形認為小兩口八成是吵嘴,做丈夫的要休了小妻子。看那小姑娘哭得眼睛比核桃還大,委實令人憐惜。

  “客官,我看這樣不好吧!”小二妄想當和事佬。

  單飛用一雙大眼死瞪他:“幹你什麼事?你未免管太多了吧!到底帶不帶路?還做不做生意?”

  “唉,請跟小的來。”看來,清官難斷家務事。

  “大飛……”百合仍做最後努力。

  沒反應。

  “大飛……”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一樣沒反應。

  好,很好,她受夠了。

  “哇——”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痛哭,立即使在場的人一個個自椅子上跌下來,碗盤碎滿地。

  不哭則矣,一哭驚人的百合就這樣蹲在地上,不顧顏面地任由涕淚縱橫。

  “哇——嗚——”

  單飛被跌倒的人絆了一跤,險些沒站穩。

  “你哭什麼鬼?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他堅決不肯低頭。那多沒面子啊!

  百合昂起下巴,扁著小嘴,哭得臉都漲紅了。

  “嗚——大——飛——”她哀哀切切地呼喚他的名字。

  他真的是遇到天下第一煞星,肚子裏水太多了呀!哭個沒完!

  “你知道錯了嗎?下次還會不會再犯?”就算要原諒她,起碼自尊也要維護。

  “嗯……我知道了,嗚……”她非常用力地點頭。

  “知道錯就好,下次再犯,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去,懂不懂?”他鄭重地警告加恫嚇。

  “嗯。”她還是點頭,淚水已明顯在收勢了。

  “既然你已經反省了,起來吧!小二,再給咱們一間房。”他儼然是贏家的得意神情。

  小二呆了兩秒:“客官,你幹嗎分房睡?小娘子跟你睡一間就好了。”

  單飛和百合兩人的臉同時一紅,互相瞟對方一眼。

  “小二,我有說跟她是夫妻嗎?我怎麼可能娶這笨丫頭,你腦袋有問題啊!”他一顆心跳得好快,口頭上卻抵死不承認。

  百合烏眸一黯,垂下兩扇羽睫。

  為什麼娶她的人腦袋就有問題?她有那麼糟嗎?一顆芳心被他譏刺的言語戳傷了。

  “原來你們不是夫妻。”小二頓悟地道。那幹什麼對人家那麼兇,人家又不是你的娘子,他心中嘀咕著,“小的帶你們上樓,請跟我來。”

  一場好戲就這樣宣告結束,角落的座位上,卻有人看得意猶未盡,也就是這場戲的罪魁禍首。

  西門雲不知何時進客棧,剛好瞧見方才那對歡喜小冤家的鬧劇。

  他品嘗著上好的茶,嘴唇上掛著淺笑,興起想結識那少年的衝動。

  只是理由呢?為什麼忽然覺得那少年跟自己很投緣?

  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他好強倔傲、直爽不造作的個性,讓他覺得很熟悉吧!

  “緣”字當真很難解釋得清。

  *******  *******  *******  *******  *******  *******  *******

  萬籟俱靜的夜裏,笛聲更顯得清脆悠揚。

  小小的院落裏,西門雲手持玉笛,正沉醉在自譜的樂曲中。

  一曲方歇,便隨口吟道:“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他靈活地將玉笛在指間轉動,神情閒適而優雅,極為享受這靜謐的時光。

  “我還在想是哪個無聊的人三更半夜不睡覺,吵人安寧,原來是你呀!”出聲的人正是單飛。他在房裏忍了很久,聽他吹完那段鴨子聽雷的音樂後,再也憋不住地出來探個究竟。

  真是冤家路窄,這娘娘腔的男人也住在這間客棧,有夠倒楣。

  “很對不住,吵到小兄弟了。”西門雲氣定神閒地拱手。

  “少來跟我稱兄道弟的!我只是個小人物,高攀不上閣下。”單飛自知沒讀過多少書,也不屑跟人家攀親帶戚的。

  西門雲不以為忤,他欣賞的就是他的直率。

  “能否知小兄弟的尊姓大名?”他正好趁這機會瞭解他。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他問那麼多想幹嗎?

  “若是在下想與小兄弟結交呢?不知可否給在下一個機會?”他不慍不火地問道,帶著一些縱容。

  單飛頗為訝異地掃他一眼。這娘娘腔的幹嗎想和他做朋友?憑他西門雲四個字,江湖上有多少人想和他結交,為什麼選上他?

  他再仔細瞧他,除了他的長相太女人外,其實也沒多大缺點,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提防點好。

  “不行。”單飛腦子想著,嘴巴也順口說出來。

  “為什麼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因為我們是不同道上的,你沒聽過‘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嗎?”西門雲是白道,而他卻是黑道。師父生前就不喜歡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說他們太死板無趣,又虛偽至極,表面上稱讚他神技驚人,背底裏又罵他是盜竊之輩,一氣之下,就自命為黑道,不再與白道中人往來。

  西門雲朗眉一揚,呵笑幾聲:“江湖上哪來的白道、黑道之分?難道白道裏的人就全是好人,黑道裏又全是壞人,那麼好與壞的界線又在何處?小兄弟,你不過是被別人設定的觀念限制住,如果跳脫出來,就能明白這個道理。”

  單飛知道辯不過他,也懶得跟他爭:“反正我說不過你,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喜歡怎樣就怎樣,任何人也強迫不了我,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勉強我也沒用。”

  “你真的很固執。”西門雲無奈地苦笑。

  “沒辦法,我這脾氣像我娘,改不了。”他向來不愛跟人閒扯,今晚卻和他聊那麼多。

  “既然朋友做不成,總可以把姓名告訴在下吧!至少讓在下知道如何稱呼你。”西門雲也沒放棄他想要的答案。

  “你也很固執。”他不甘願地道。

  “好說。”西門雲大笑。

  “算了,說就說,省得聽你 嗦,我叫——”

  說時遲,那時快,屋簷上跳下幾名黑衣人,牽動周遭的空氣。

  “西門雲,納命來!”連著幾聲斥喝聲從黑衣人口中迸出。

  院子裏的兩人好整以暇地尋聲望去,都不見懼意。

  “還有那麼多人晚上不睡覺,你的仇人?”單飛不耐煩地問道。

  “不清楚,大概是吧!”西門雲無關痛癢地道,好像人家不是來殺他的。

  “什麼大概?人家都指名道姓了,閣下自行解決,跟我無關。”他的麻煩夠多了,不想蹚別人的渾水。

  “噯,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西門雲篤信小人動手、君子動口的原則,逼不得已絕不出手。

  單飛對他抱拳:“你是大俠,我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又不懂武功,怎麼救你呀?閣下自己保重。”想誆他,他就不信這幾個跳樑小醜殺得了他。

  “西門雲,把藏寶圖交出來,否則讓你死無全屍。”黑衣人之一喝道。

  “各位一定弄錯了,在下身上並沒有什麼藏寶圖。”他被圍在中央,仍是溫文有禮的模樣。

  黑衣人之一殺機頓起:“等殺了你,再找出藏寶圖也不遲,大家上!”

  四名黑衣人圍攻起孤軍奮戰的西門雲,乍看之下險象環生,只有一旁看熱鬧的單飛瞧出端倪,他根本只是在逗他們玩而已,連出一半的功力也沒有。

  他愈看愈覺得手癢,師父教的那些拳腳功夫一直沒機會運用到,但又不想惹人注意,害他看了心癢難耐。

  “大飛,發生什麼事了?他們是誰?”聽見打鬥聲出來的百合披著外衣趕到他身旁來。

  “你出來做什麼?男人打架跟你們女人無關。”

  “我……只是擔心你。”她鬢發微亂,臉上還帶著餘悸,可見是被嚇醒的,“我做了個夢,夢見你被抓了,我好害怕。”

  單飛見她眸中水波蕩漾,氣又發不成了。

  “進屋裏去睡覺,花了銀子讓你有床睡,就給我好好休息,其他的別管。”

  “那些人是西門公子的仇人嗎?他是個好人,你去幫幫他好不好?”她柔柔地要求道。

  他不爽地吼:“笨丫頭,你馬上給我進屋睡覺去,再 嗦一句我就親自抓你進去。”這笨丫頭心還偏向別人身上,也不想想是靠誰吃飯的。

  “好……好嘛!”她不敢再多說話。

  久戰不下的黑衣人見打不過西門雲,便想利用那對男女來威脅他,以西門雲的為人,絕不會袖手不管。

  “快抓住那一男一女。”黑衣人之首下令道。

  其中一名黑衣人立即輕身一縱,朝單飛和百合的方向而至。

  單飛本能地將百合推到樑柱後躲好,足一點,拔起數尺,與來人在半空中交會,不到兩招,黑衣人便硬生生地吃了他一記鐵拳,墜落下地。

  “哇——”黑衣人嘔出鮮血,被同伴攙扶起來。

  “撤!”四名黑衣人躍上屋簷,落荒而逃。

  百合從樑柱後跳出,崇拜地凝視他:“大飛,你好厲害喔!我現在才知道你功夫這麼好。”

  他眼底有些得意,卻又假裝不在意。

  “哼!原來你一直看扁我,以為我只會偷東西而已。”

  “不……不是的,我……”

  “算了,不用解釋,我才不稀罕。”他一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明明在乎得要命,卻又死愛面子。

  西門雲悠哉地走來,看不出剛才與人打鬥的痕跡。

  “小兄弟,敢問令師可是人稱‘神偷’的丁不三老前輩?”他已從他的武功路數瞧出他的師門。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方才那招‘平步青雲’應是丁老前輩的拿手絕活,那麼小兄弟不就是他惟一的弟子,近兩年來犯下幾件竊盜案的‘俠盜’單飛?”

  “你問那麼清楚做什麼?難不成想到衙門裏通風報訊,叫人來抓我啊!”他很不高興被人認出底細。

  “當然不是,在下並非是官門中人,沒理由這麼做,只是令師與家師有一段交情,想來我們的關係又不同了。”

  單飛投給他一個“你太無聊了是不是”的眼神,道:“你拼命地想和我攀上關係做什麼?對你又沒好處。我師父早就到蘇州賣鴨蛋去了,你要攀關係的話就去找他,我沒那閒工夫。”

  “家師也已仙逝,既然咱們同病相憐,何不結為好友?”西門雲始終和顏悅色地對他說話。

  百合也想插一嘴:“我想——”

  “閉嘴,回去睡覺,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單飛朝她吼了幾句。

  她小媳婦般乖乖回轉寢室,“砰”一聲關上門略表抗議。

  “單兄弟,這花姑娘與你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西門雲興味地看著兩人特殊的相處方式。

  單飛最恨人家這樣想,活像認定她非是他老婆不可。

  他斜睇著他道:“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我跟笨丫頭什麼關係不勞西門大俠費心,天色已晚,我沒空陪你繼續閒磕牙。”

  鞋跟一轉,他已朝自己的睡臥處走去。

  西門雲兩手背在腰後,若有所思。就不知因何對他如此投緣。人家可是老大不領情,還直言此後井水不犯河水,根本不屑和他結識,但自己卻仍不肯死心,又是什麼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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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2: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百合吃著手上的粥,有意無意地瞟向對面的人。

  一大早就繃著臉,火氣那麼大,幸好他長了一副娃娃臉,不然過幾年準成了老頭子,未老先衰嘛!

  她將吃不完的炸麵筋撥一半到他的盤子裏。

  “這一半給你吃,我吃不完。”

  單飛從碗裏抬起頭,頓了一下,又將它們撥回去給她。

  “把它吃掉,光吃粥有什麼營養?我可不想帶個病人行走江湖。”他雖口氣不善,卻難掩關懷的口吻。

  她聽出他的語意,低垂眼瞼,面頰上泛起了紅暈,並彎起上揚的唇角。

  “嗯,我努力把它吃完。”百合聲若蚊蚋地道。

  見她羞紅了臉,他也不自然地挪動臀部,坐不安穩。

  他發什麼癲?說那種惡心巴拉的話,連他聽了都想吐,真虧自己還能說得出口。

  “我……我沒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誤會。”他欲蓋彌彰地道。

  “喔!”她頰上的紅暈退去了些。

  他們倆一下子變得尷尬,兩人都同時失聲。

  “兩位已經在用膳了。”席間突然冒出西門雲的聲音來。

  “你這人真陰魂不散,桌子那麼多不選,為什麼跟咱們擠?”單飛把最後一口粥吞下,才開始炮轟不識相的人。

  “用膳有伴,吃起來也比較香,不是嗎?單兄弟。”他招來小二點了幾樣菜,還是不怎麼便宜的那種。

  “喂!姓西門的,說好各付各的,你可別想混水摸魚,趁機要我付賬,點那麼貴的菜我可付不起。”在沒弄清楚這人死纏著他的原因之前,還是小心點好。師父說過白道的人表面上是一個樣,背地裏又是另一個樣,誰料得準這正派大俠骨子裏是不是壞事幹盡的衣冠禽獸。

  “你放心,今天這一餐由在下請客。”他爽快地道。

  “不必,無功不受祿。”誰知他安什麼心。

  “相遇就是有緣,衝著這句話,請這一餐也不為過。”

  “不,我的脾氣就是這樣,各付各的。”單飛不退讓。

  “唉!你這人既固執又多疑,看你年紀比我還小,怎麼腦子如此轉不開?”他真服了他了。

  小二送上五六樣精緻的小菜,看得百合眼花繚亂,猛吞口水。

  西門雲熱情地招呼:“花姑娘,不用客氣,一起用吧!我一個人也用不完,別浪費了。”

  “怕浪費還點那麼多。”單飛嘴裏嘀咕著。真是的,擺什麼闊,銀子太多。

  “不用了,我……吃飽了。”忌憚於單飛的淫威,她不敢輕舉妄動,縱然是想吃得不得了。

  “花姑娘,別客氣,你臉色不好,應該多吃些有助於身體的食物,不然容易生病,我想單兄弟也不會阻止才對。”

  單飛不自禁望向她的臉,發現真的比剛認識她時瘦了許多,內心竟覺得有絲罪惡感。這一路上她吃不好,也睡不好,萬一真的病倒,那可怎麼辦才好?

  “人家點太多菜,你就好心幫他吃一些吧!反正又不用咱們出錢,不用客氣。”他說得連嘲帶諷的。

  百合聞言,馬上像個拿到玩具的小娃娃,興奮得讓他覺得自己苛待她了。

  “我真的可以吃嗎?你不會生氣?”只要他說會,她可以不吃。

  他忍心說會嗎?當然不。

  “吃吧!”他陰陰地瞪西門雲一眼。

  “花姑娘,你放心地用,單兄弟會等你的。”

  “謝謝你,西門大哥,你叫我百合就好了,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是啊!”他順口接下去,瞥見單飛霎時黑了臉。

  該死的笨丫頭!才一頓飯就那麼親熱叫人家,還要人家直呼她的名字,這筆賬先記著,有空再算。

  “哼!”

  “大飛,怎麼了?”她咬著叫化雞的雞肉問道。

  “沒事。”他不想去看那人的笑臉,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西門雲用碗擋住笑意。他分明滿臉的嫉妒,又掩飾不住地在鬧別扭,讓人覺得好笑,喜怒一絲不漏地呈現在臉上。

  門口進來兩位客人,高聲談論著事情。人人說在客棧能聽到各種新聞,可一點都不假。

  “我今天一早起床便聽到一條消息,王家老太太吳氏又上衙門告狀,結果被衙役轟出來了。”

  “有這種事?縣太爺愈來愈過分,也不知收了張家多少銀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小聲點,這話別亂說,要是讓那些官爺聽見,咱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就是每個人都怕惹事,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現在又跟張家連成一氣,更加目無王法了,這還有天理嗎?”

  “唉!咱們能怎麼辦呢?可憐那王家老太太,獨子死了,一個人守著屋子,沒人養她,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他的話引起在場的人一陣唏噓和無能為力的頓足。

  百合放下筷子,心中難過得食不下嚥,她含著同情的目光望向單飛,欲言又止。

  “大飛,我……我想咱們那……”她指的是身邊那一千兩銀子,可以用來救濟那老婆婆,卻又怕挨他罵。

  他竟能看透她的心思,瞭解到她想說什麼。

  “我聽到了,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他痛恨這種貪官,比姦商更該死一千倍一萬倍。

  西門雲憶起那老人家的困境,俠義之心一起,也無法坐視不理。

  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向那談話的兩人,問道:“這兩位大哥,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縣太爺不受理案子?”

  其中那位滿腔怨氣的男子不平地道:“你們大概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咱們縣裏這位縣太爺上任快兩年,卻從未好好辦過案子,只知道和一些士紳巨賈交際,那也就罷了。這次王家老太太的兒子在茶樓裏只是不小心說話得罪了張員外的兒子,竟然被人從樓上推下樓,當場頭破血流而亡,事後縣太爺竟然判定王明山是意外死亡,與張家無關,你說天底下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

  “是啊!縣太爺領朝廷的俸祿,卻為虎作倀,實在令人發指。”

  “而那張員外在咱們縣裏開的地下錢莊,不知毀掉多少人,雖都到衙門裏告狀,縣太爺只是把狀紙擱著,說什麼有空再審,真是的,愈說愈讓人生氣。”

  四周不平之聲此起彼落,積怨已久,只能借著機會紓解一下情緒。

  單飛聽了怒火沸騰,一拳打在桌面上。

  “這個狗官,八成是活膩了,我倒要看看他頭上那頂烏紗帽還能再戴多久。”

  西門雲也有同感,重新落座:“你打算怎麼做?”

  “哼!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做我的,你做你的,互不幹涉。”

  “那有何關係?多個人多分力量。”他俊臉上掛著耍賴的笑。

  “你這人怎麼像娘兒們一樣纏人,這笨丫頭已經夠讓我頭疼了,你去找別人去吧!”單飛丟了飯錢在桌上,轉頭就走。

  “等等我,西門大哥,再見。”百合忙不迭地緊追上去。

  *******  *******  *******  *******  *******  *******  *******

  當夜。

  黑衣人蒙著臉,只留下一雙黑亮的大眼,從容地翻進一座墻。

  他將包袱內的一包銀子放在門口,底下壓著一張紙條,然後敲了敲木門。

  “那麼晚了,是誰呀?”裏頭是老婦人的聲音。

  當她開了門,門外並沒有人,卻發現地上的元寶,她驚喜交加地叫著,不敢置信地捧著它們,跪在地上答謝神恩。

  “謝謝菩薩,不管恩人是誰,謝謝你救了我這老太婆,謝謝,謝謝。”

  黑衣人等她進了屋才又翻墻出去,另一條較纖細的身影接近他。

  “我不是叫你在前面等我嗎?愛哭又愛跟。”因為蒙著嘴,所以說話時嗓音顯得較模糊。

  那大吼之人正是自稱俠盜的單飛,而另一人理所當然是想加入行列的百合。相同的打扮,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去自如。

  “我只是想幫忙。”她嬌小的身材穿著黑衣,感覺起來更弱不禁風。

  單飛扯著她的袖子往前走:“你只要別把事情搞砸就好了,這可不是玩家家酒,要是被逮到,你這條小命就休了。”

  “我會很小心的。”她再三保證。

  “好了,別說那麼多,還有其他幾家要送,趕快辦妥。”

  他們循著打聽來的地址,找到因向地下錢莊借錢、但最後因為還不起高額的利息、正預備將女兒送入妓院或賣身為長工的人家,又送上幾袋銀子。

  一晚下來,總共送出三百兩銀子,夠解決他們的困境了。

  兩人因為做了善事,心情格外愉快。

  “大飛,咱們要回去了嗎?”

  “你先回客棧,我還有事要辦,待會兒就回去了。”既然都出來了,不順道去光顧一下那姓張的人家,未免有違他一貫的作風。

  他趁著早上找差事時,將張家的地址問到了,盤算好晚上的計劃。人家銀子多多,不介意他幫忙花嘛!他客氣什麼呢?

  避開了打更的人,找到了那扇紅色大門的宅邸。果然是豪門巨宅,氣派非凡,卻都是用別人的血汗錢砌成的。

  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單飛提氣一躍,躍上屋瓦,先打量地形及逃脫路線。

  一切妥當,他輕聲縱下。宅子裏除了幾名守衛,並無任何嚴密的措施。八成是想有縣太爺撐腰,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不過,就算有再多的守衛,對他而言仍是稀鬆平常、家常便飯,根本不會讓人察覺到他來過的痕跡。

  他推開正廳的門,憑著些許光線便把屋裏的景物瞧得一清二楚。

  要取走什麼東西呢?古董?字畫?那姓張的最珍貴的是什麼東西呢?

  “呀!”門被慢慢地開了一條小縫,單飛迅速地往門邊一閃。

  “大飛——”

  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稚嫩嗓音猶如火上加油,他一把拽過那潛進屋的人,嘶吼道:“笨丫頭,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嗎?你跑來幹什麼?”

  “我曉得你會來這裏,所以……我可以幫你把風,留意有沒有人過來。”她替自己找到理由。

  “誰需要人把風?我單飛那麼沒用嗎?你什麼時候才會不給我惹麻煩啊?”他氣得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要被抓也要一起被抓嘛!”她玩弄著手指怯怯地道。

  他冷哼:“笨蛋,你那麼希望被抓嗎?給我站在原地別動。”

  “可是好暗喔!我都看不見你了。”她只能隱約見到人影晃動,剩下的都不太清楚。

  “所以要你別動啊,免得你碰撞到什麼東西。”他沒好氣地回道。

  百合甜甜地問道:“你真的關心我會不會碰傷是不是?”

  “我是怕你吵醒了整座宅子的人。”他嘲弄地說道。

  “喔!”她一股熱情被澆熄了。

  沒隔一會兒,聽不見單飛的聲音,她一時慌了。

  “大飛,你在哪裏?出個聲音好不好?大飛——”

  他跑哪裏去了?怎麼辦?她一個人在這裏好可怕喔!

  “大飛。”她向前挪進些,雙手往前探索,像極了瞎子摸象。

  百合先往左前進幾步,沒觸摸到東西,便改變方向,朝右邊進行,有了!腳尖好像踢到東西,好像是椅子之類。

  哈!沒錯,是椅子,手又摸上前,接著應該是茶幾才對。

  最後,她的手背碰倒某種冰冰硬硬的物品,發出 的聲響。

  “哇——”當她瞭解到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她的驚叫聲伴著清脆的碎裂聲,登時嚇得動彈不得。

  “笨丫頭,你幹的好事。”單飛從內堂奔出,就猜到一定是她,剛還說不要吵醒宅子裏的人,她居然立刻做到了。

  “我——”她也不是故意的。

  “大廳有奇怪的聲音,快去看看!”

  “派幾個人去看怎麼回事。”外面喧嚷地叫道。

  果然這聲騷動引來外面的守衛,奔跑聲漸漸靠近他們。

  單飛扣住她的手腕:“還不快走,傻在那兒做什麼?我會被你害死。”

  他拉著她用盡所學的功夫,逃命去也。

  宅院裏瞬間燈火通明,一大群的家丁湧現,找遍每個角落卻連個人影也沒抓到。

  “怎麼樣了?賊抓到了沒有?”張員外先清點一下家當,慶幸沒有缺少。

  “老爺,賊已經跑掉了。”家丁上來稟告。

  “豈有此理!馬上去衙門叫醒那個昏官。偷東西偷到我張有財的家裏,太膽大包天了,不叫他把賊抓到,我就讓他當不了官。”

  “是,奴才馬上去辦。”

  *******  *******  *******  *******  *******  *******  *******

  “對不起。”客棧的房內傳出以下的對話。

  “對不起也沒用。”

  “你非常非常生氣嗎?”

  “我不該嗎?”

  “那怎樣你才肯消氣?”

  “永遠都不會。”

  “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

  “沒有用了。”

  “為什麼?”

  “還敢問我為什麼?!”單飛發飆了,“我問你,自從遇到你,你給我惹多少麻煩?救了你免被色老頭騷擾不說,還得顧到你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夠不夠營養。現在又破壞了我完美的紀錄。我從未在工作時被人發現過。要不是因為一隻該死的花瓶,這紀錄會一直保持下去。”

  “真的很對不起,我只是一下沒看到你,心裏很害怕。”她只有在他身邊才會有安全感。

  “既然膽子小,幹嗎跟著我屁股後面去?你是存心找我麻煩嗎?”他口吐足以燙死人的火山巖漿,盡情地爆發。

  百合在他的吼聲下縮起肩,在一雙厲眼下,聲音愈來愈小。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下次……下次一定……”

  “還有下次?!算我怕了你好不好?明天開始咱們就各走各的路,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他們兩人大概八字相克,合不來。

  她猛一抬眼,顫聲道:“你……你不要我了?你要趕我走了?”

  見她淚水又要決堤,他伸指警告道:“給我把眼淚收回去,我被你用眼淚騙了兩次,這次絕對不會再受騙了。”

  她皺起小臉。眼淚哪能說收就收?

  “不要趕……我走,大飛,求……求你,嗚……”

  “又哭,你除了會哭以外還會什麼?不準哭。”他咆哮道。

  百合細肩一聳一聳的,因極力忍耐而抽搐,淚水無聲地直落。她哭得太傷心了,怎樣也停不住將遭遺棄的悲傷情緒。

  單飛僵直著背,心裏詛咒千百遍:“你哭夠了沒有?哭夠了就滾出去!”他低吼著。

  “哇——我不要走,我……我不要離開……你。”她悲哀地撲進他懷中,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敢放。

  他被她突兀的舉動駭住,倒退了一步,想掙開她:“你以為投懷送抱我就會心軟?快點放開我,笨丫頭,你耳聾啦!”

  “不放,不放,我……喜歡跟你在……一起,讓我跟著你……好不好?”她哽咽著嚷道。  

  他說服自己要硬起心腸拒絕她,狂搖著頭:“不,這次絕對不行,你不是也喜歡那個姓西門的嗎?你去纏他好了。”

  “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她埋在他胸前,手臂箍得更緊。

  單飛手掌圈著她的腰,想將她拉開,但那軟綿綿的觸感,引發他身軀的燥熱。他慌得放開手,體會到她嬌軀所帶給他的影響。

  他瘋了,怎麼會對她有興趣?

  “你……你先放開我再說。”他猛咽幾口口水。可惡!現在連臉也熱了。

  百合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仰著鼻頭發紅的小臉,問道:“你願意原諒我了,是不是?”

  那張小臉充滿著企望和期待,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我……”他喉嚨幹得發不出聲。

  “你想騙我對不對?我不放,不放……”

  “等一下,啊——”兩人跌撞在一塊,摔坐在地上,“該死!”

  單飛索性在地上躺平,身上仍粘著一具嬌小的身軀,形成曖昧的畫面。

  “我要跟你永遠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永遠、永遠。”胸前的頭顱在這一刻發表了她的宣言。

  他錯愕得以為自己聽錯了,久久才吐出一句話:“笨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通常說這種話就是表示要託付終身,這丫頭不會是想嫁給他吧?

  “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她好柔好柔地道。

  他的手自動地覆在她的秀發上:“你確定嗎?不是在耍我?”要是的話,他二話不說就勒死她。

  “我喜歡你。”她帶著少女的羞澀表白。

  “真的?”他的嘴咧得好大。

  “嗯。”她喟嘆道。

  “你沒弄錯對象?”

  “除了爹、娘,和兩位姐姐外,我沒向其他人說過。”

  “如果你敢對其他人說,我一拳揍扁你。”他妒火橫生地瞪著她的頭頂。

  “嗯,我不會說的。”她趴在他胸前,乖順得像只小白兔。

  單飛這才攬著她的肩,放鬆不知何時抽緊的心,不想動,任兩人躺在地上。

  師父,我輸了,他很抱歉地在心裏說道。他徹底被打敗了。他曾用力地抗拒過,但是一連三次都被這笨丫頭的淚水攻破了。唉!看來,不能小看女人的力量。

  “笨丫頭,說話就要算話喔!要是哪天你又喜歡別人,我可不饒你。”

  “嗯。”

  “很好,你明白就好,我可不會再重復一次,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知道嗎?”

  “嗯。”

  “你確定喜歡的是我沒錯?”

  “嗯。”

  “不是那個姓西門的?”

  “嗯。”

  這丫頭除了“嗯”以外,沒別的話說了嗎?

  “笨丫頭,笨丫頭。”

  沒有回答。

  他抬起她的下巴:“真是的,居然睡著了。那我剛才說那麼多話,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真不給他面子,枉費他鼓起勇氣要說些好聽的話。

  哼!算她沒耳福,氣死人了。

  “笨丫頭。”他支起身,有些粗手粗腳,卻帶著憐惜地橫抱起她。

  今晚就讓她暫睡自己房裏吧,總不能抱她出去,讓人瞧見豈不毀了?

  將她在床榻上安頓好,細心地蓋上被子,端詳一會兒她的睡顏。

  “晚安。”

  他熄了燭火,到隔壁房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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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2: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翌日。

  單飛望著街道上往返頻繁的衙役。這些日子他們可忙壞了。

  為了前幾天張有財家闖進盜賊,縣太爺急著抓人交代,搞得人仰馬翻。

  可恨那晚沒成功,不過,他得另想法子整整縣太爺和張有財,為那些被壓搾的百姓出口怨氣。

  “大飛,你先將這些菜送到李老爺府上去,路上可別拖延了,否則就扣錢。”掌櫃的指著推車上的菜說道。

  “是,掌櫃的。”動不動就扣錢,小氣鬼。

  單飛難得在一處地方打工超過三天以上,通常領了薪俸就轉往他地,如今多了張嘴吃飯,只得多努力掙錢。

  唉!要是以前有人告訴他會被個丫頭絆住一生,那他會徹底嘲笑對方一番。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那笨丫頭真的準備跟他一輩子了,讓他感到頭痛之餘,又有些暗爽,不過,他可不會承認這種事。

  他推著裝滿青菜的推車,習慣性地左右張望,瞧見賣胭脂花粉的攤販,一時猶豫不決,考慮該買點什麼送她。姑娘家不是都愛美嗎?

  不過又怕太明顯,好像自己在討好她似的。還是算了,省得她真以為自己很在乎她。

  “哎呀,你瞎了眼啦?”一聲嬌脆的叫聲叱道。

  單飛回過神,這才注意到推車不小心撞到一位姑娘。那姑娘年紀輕卻兇悍得很。他暗罵一句母夜叉。

  “對不起。”是他先不對,所以坦然認錯。

  “對不起就算啦!我這衣服可是蘇州有名的宋錦,弄臟了你賠得起嗎?”那姑娘不罷休,叉起腰來口不饒人。

  他撇撇嘴,見她一身武裝打扮,更加瞧不起。哼,學了點功夫就仗勢欺人,還是笨丫頭比較順他的眼。

  “那你想怎麼樣?”他語氣也轉冷了。

  “怎麼樣?大聲說三聲對不起,讓全部的人都聽見,我就放過你。”她高傲地睨視他。

  “什麼?!”她沒搞錯吧?哪裏跑來的瘋婆子?

  “你耳背嗎?只要你當眾說三聲對不起,我就不跟你計較,快說啊!”

  單飛冷笑。無知的女人。

  “懶得跟你抬槓,我還有工作要做。”他不甩她,推著車子要走。

  “不準走!聽見了沒有?”她擋在前頭阻止他前進,“你敢不道歉?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我只知道有個瘋婆子擋了我的路,再不讓我就對你不客氣。”他管她是哪根蔥,就算是皇親國戚又怎樣?

  “瘋婆子?你居然罵我瘋婆子!”她氣得發抖,漲紅著臉直跳腳。

  “罵都罵了,我還跟你客氣。”他不痛不癢地說道。

  “你——”她大概從未受過如此大的侮辱,深受打擊地叫道,“師兄,你快過來,師兄。”

  單飛見到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很快地走過來,身後跟著另外兩名男子。原來她還帶了保鏢,難怪有恃無恐。

  “師妹,怎麼回事?”領頭的男子看來不壞,屬忠厚老實型的,莫怪會受這瘋婆子差遣來吆喝去。

  “師兄,這小子撞傷我居然不道歉,還罵我瘋丫頭,你幫我教訓他。”通常旁邊有男人在,身為美人的她不會自己動手,這樣才能強調出她的地位。

  那名男子朝單飛拱手道:“在下唐門翟子靖,我師妹不知哪裏得罪你了,在下替她道歉。”

  “師兄,你做什麼?分明是他找我麻煩,你不教訓他一頓,幹嗎還道歉?”她沒想到師兄會幫起外人。

  單飛總算知道這瘋婆子是哪裏跑出來的,挑起眉道:“原來是四川唐門的人,我萬萬沒想到唐門的人不只擅長用毒,連嘴巴說起話也毒得很,真令人不敢領教。”

  “你說什麼?你叫什麼名字,報上名來。”她仗恃人多,霸道地嬌叱。

  “師妹,你忘了咱們臨走時師父交代的話嗎?還是不要惹事的好。”翟子靖好言相勸。他太瞭解這小師妹,被寵壞了。

  “如果爹知道我被人欺負,他絕對不會不管的,我不管,師兄,你非要幫我教訓他不可。”她索性耍賴起來。

  一邊的單飛百般無聊地打呵欠。搞了半天,原來她是唐門掌門的掌上明珠唐霖,江湖中傳聞她美若天仙,卻眼高於頂,還送她一個“毒仙子”的封號。毒是有啦!美倒看不出美在哪裏,心地壞的女人是最醜陋的。

  “你們繼續討論,我很忙,先走一步。”要是送遲了,那小氣掌櫃又要扣他薪水。

  “站住,你敢走我就要你的命。”這小子竟對她無動於衷?自從她及笄以來,有多少人上門求親,遇到的男子有誰不被她的容貌迷住,這窮小子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究竟是傻子還是瞎子?

  翟子靖出聲制止:“師妹,不要胡鬧!他不是江湖上的人,不要隨便動武力。”

  “是啊!我只是個普通的百姓,欺負我你也沒面子對不對?沒事我走了,後會無期。”他最不齒像唐門這種使毒藥害人的行徑,師父就曾吃過它的虧,差點提早去閻羅殿報到。

  “你別走!”她跺著腳叫道。

  “師妹,得饒人處且饒人,別忘了咱們這次出門是有重要的事要辦。”

  唐霖一雙杏眼仍死瞪著單飛的背影,遲早她會報這個仇:“知道了啦!你真煩耶!探子不是說西門雲曾在此地出現,咱們要上哪裏找?”

  “咱們先找客棧住下再說,西門雲的行蹤一向不定,也不是說找馬上能找到的,不要急。”

  她撫著身上宋錦制的衣裳,幻想著她和西門雲相見的情景。

  “師兄,那西門雲真的如傳說中那般英挺俊美嗎?”她做夢般問道。

  “我和他有數面之緣,他的確如人中之龍,江湖上聽說沒有一人能夠比得上他。”翟子靖老實地說道。

  “真的嗎?師兄,如果……”她故作嬌羞狀,“如果我能嫁給西門雲,爹不只能得到藏寶圖,獲得價值連城的寶藏,我也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不是一舉兩得嗎?”

  “這……倒沒聽說他跟哪家姑娘有婚約,不過據說他有不少紅粉知己,連揚州名妓沉芊芊都是其中之一。”

  “哼,難道我唐霖比不上一個妓女嗎?我非得想辦法讓他娶我不可,只有我有資格成為‘玉笛公子’的元配妻子。”她露出精明的目光。  

  翟子靖暗地搖頭。西門雲是何許聰明之人,怎麼會傾心於你?他只能在心裏想,要是讓她曉得他的想法,恐怕又會跟他大吵一番。

  傍晚後,一行人進了客棧,訂了房後,便要開始打聽西門雲的下落。

  小二領著他們要往上房而去,無巧不巧,單飛剛下工回來,雖然住在較便宜的房間,但通道卻只有一條,兩人又碰面了。

  “又是你。”唐霖杏眼圓睜道。

  單飛無視於她存在似的越過她,想快回房洗把臉,心頭惦記著那笨丫頭,怕她又闖什麼禍。

  “師兄,咱們到別家客棧住,我不要跟他住同一間。”她傲慢十足地道。

  “師妹——”翟子靖拿她沒轍。

  小二慌道:“客官,咱們店的上房比別家好,姑娘一定會滿意的。”

  “本姑娘說不住就不住。”她驕縱地道。

  “瘋婆子。”單飛忍不住地罵,腳步沒停。

  “你罵我什麼?我要殺了你。”說罷,唐霖已發動攻擊,右掌向他襲去。

  翟子靖大驚:“師妹,住手!”

  單飛側身用袖口揮去抵擋她的掌風,目的也是怕她手掌上會沾毒。

  縱然看似簡單的閃躲,卻也讓其他人識出他並非不會武功,而是深藏不露。

  “原來你會武功,真會假裝。”她譏諷地笑道。

  “師妹,不要惹事。”翟子靖悄悄將她拉回來。

  “師兄,你太怕事了,他會武功又怎樣?比得上咱們唐門嗎?”她用輕視的口吻道。

  原本走遠的單飛頓住腳步。他要不是不想讓人懷疑,非甩她幾巴掌不可。唐門算什麼東西呀!

  “哈!不服氣就過來,本姑娘讓你見識一下唐門的功夫。”她挑釁地道。

  “瘋婆子你——”他脾氣正要發作,而在房中等他的百合。剛好出來看個究竟。

  “大飛。”百合納悶地打量唐霖一行人,又轉向單飛,“他們是誰呀?你的朋友嗎?”

  他假笑兩聲:“哈哈,我可沒那麼倒楣交上這種朋友。不是叫你別亂跑嗎?你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唐霖不信地望著面前的女子。當一位公認的美人遇上另一位比自己還美的女子,而且年紀還比她小,那份嫉妒可是非同小可。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她來意不善地問道。

  百合不明白她為什麼用那麼兇的眼光瞪她,忙躲到單飛背後。

  單飛哪容得了有人欺負他的人?他心中早已認定了百合是他的女人。

  “關你什麼事?”他再朝向百合時,眼光柔和了些,“肚子餓了吧!咱們去用膳,不要理這些無聊的人。”

  “嗯。”她柔順如水地和他攜手離去,將他們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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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是誰呀?”百合還是想解開謎團。

  他沉吟了下才解釋給她聽:“他們是唐門的人,擅長使毒,那女的叫唐霖,是唐門的大小姐。”

  “他們是壞人嗎?”她一直以好人和壞人來分辨。

  “對,所以少接近他們,他們身上都帶著各種毒藥,有些還是天下無解的至極毒藥。”他夾了塊白汁西露筍放進她碗裏,“吃吧!不用管他們。”

  “好。”她很聽話地點頭,低下頭用膳。

  在她單純的腦子裏,想不透為什麼有那麼壞的人,成天帶著毒藥想害人。救人應該比害人快樂才對。

  不巧,唐霖一行人也出來用膳,還故意挑隔壁的位置坐下。

  翟子靖哪會不知師妹的心意,低聲道:“師妹,咱們此次出門有重大任務,千萬不要太過於招搖,要是讓其他門派曉得咱們也是為了寶藏圖,恐怕會惹來更多人跟咱們爭奪,到時若無法如期達成,如何向師父交代?”

  “我知道啦!這一路上你跟我說幾遍了,煩不煩啊!”她不耐地又朝隔桌望一眼,心裏更惱:,這小丫頭是什麼來路,江湖上沒聽過有這丫頭,要有她在,那江湖第一美人的名號怎會落在她頭上?

  “師妹,用膳吧!”他不厭其煩地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唐霖瞪著一雙杏眼,拿起筷子刻意敲幾下,使著刁蠻性子。

  單飛和百合同時望過去,她存心找碴地嬌叱:“你們看什麼看?!”

  “哈!就是有人自以為長得美,想出各種方式想引人注意。”單飛冷嘲熱諷地笑道。

  “你說什麼?”“啪”一聲,唐霖將筷子往桌面上一拍,跳起來叫道。

  “你沒耳聾,應該聽得很清楚。”他照吃不誤,對她不予理會。

  “你敢對我出言不遜?!找死!”她眼中迸出殺機,跨前一步。

  “師妹。”翟子靖趕忙拉回她,“師妹,別惹事,這位小兄弟,多有得罪,請包涵。”

  唐霖掙脫他的手:“你就是怕事,咱們唐門怕過誰沒有?難道會怕了這小子不成?你不敢動手教訓他,我自己來。”

  “師妹,不是我不敢,而是咱們唐門的人,絕不能仗恃著自身的功夫欺負人,否則有違咱們的門規。師妹,菜涼了,吃完後咱們還要去打聽西門公子的下落。”

  提到西門雲,唐霖氣才消了些。找到他才是她的目的,何必跟這小子計較?

  單飛挑起一對粗濃的眉,聽他的口氣比較像在說人話,順耳多了。

  “你找西門雲做什麼?”單飛忽視唐霖的存在,朝翟子靖問道。

  “小兄弟,你也認識西門公子嗎?”他微微訝異地問道。

  “不算認識,只是問問看。”單飛不置可否地道。心中思忖,這唐門的人找他準不安什麼好心眼,自己幹嗎那麼費事跟他們說。

  唐霖諷笑道:“師兄,西門公子怎麼會認識這種人?你問錯人了。”

  “是嗎?你又認識他了?我知道了,敢情你想利用美色迷惑他,要他娶你當老婆,哈……這就叫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西門雲怎麼會看上你?哈……”他狂笑地欣賞她紅得像豬肝的臉,更加笑不可抑。

  翟子靖終究要護衛師妹,道:“小兄弟,請別誤會,咱們找西門公子是有其他的事情,請不要妄加揣測,壞了我師妹的名節。”

  “哈……真是這樣嗎?”單飛笑得一時停不住。

  百合心生不忍地道:“大飛,這位唐姑娘生得這麼美,說不定西門大哥會喜歡她也不一定,你這樣取笑人家不太好吧!”

  “我不是取笑,我說的是事實。誰會喜歡一個兇巴巴的瘋婆子?西門雲又不是傻子,我看,她是白費心機了。”他不留一絲顏面地批評。

  “你……太可惡了。”唐霖老羞成怒地一把翻倒桌子,菜肴、盤子全部傾倒在地上,嘩啦啦碎成一片。

  “喂,瘋婆子,你發什麼瘋?你以為天底下每個男人都會看上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論姿色,笨丫頭都比你好看得多了。”他拉著百合退開,免得遭到波及。

  百合紅著臉,即使粗布衣裳,仍掩不住她的絕世風華。

  這是頭一次聽單飛稱讚她的容貌,心中的喜悅自然不在話下,禁不住掩唇輕笑起來。

  單飛搔搔耳,頗難為情地瞪她:“笨丫頭,不準笑!”

  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更加激起唐霖的妒火。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向來引以為傲的美貌,竟被貶低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教她如何忍耐?

  “我要毀了她那張臉,讓她永遠見不得人。”她十指成爪狀向百合抓去,恨不能立時撕裂她的臉。

  單飛擋身護住百合,長袖卷起風。唐霖被那股風震退?臉色更加猙獰扭曲。

  “笨丫頭,咱們出去走走,被這瘋婆子一鬧,也吃不下飯了。”

  百合歉然向他們頷首,才被他拖著走開。

  小二驚叫地過來,看著一片狼藉道:“客官,咱們做的是小本生意,你這樣砸東西,小店怎麼受得了?”

  唐霖遷怒於他,摑了他一巴掌,掉頭回房去。

  “哎呀!痛死我了,這是怎麼回事?”小二撫著臉頰道。

  翟子靖嘆口氣。他這師妹的脾氣只怕沒人制得了,這一路上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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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死瘋婆子,簡直不可理喻,將來娶到他的男人真可憐。”

  單飛發著牢騷,氣憤地走在街上,右手牽著百合的小手。自從那晚聽了她的告白後,他便改變對她的態度,雖沒有親口說出來,卻在行動上表明她是自己的人。

  “可是你這樣取笑她,她當然會生氣,姑娘家本來就很注重自己的容貌,誰希望聽到自己比不上別人。”百合以同性的立場表達意見。

  “笨丫頭,你幹嗎替她說話?她剛才還想毀你的容耶!對於那種壞女人,不必對她太客氣,否則她永遠以為大家都怕她。”  

  “我不怕啊!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她仰高小臉,信賴地凝望他。

  “笨蛋!”他嘴巴這樣罵,嘴角卻咧得老大,證明他口是心非。

  百合挽住他的手臂:“咱們還要在這兒待幾天?”

  “這兩天就上路,銀子也賺到了,夠到下一站用了。”

  “對不起,我都沒有幫上忙,都是你在賺錢。”

  “說什麼,賺錢本來就是男人的責任,女人不必擔心這些。”他將來可是一家之主,養活妻子可是他的責任。

  “你對我真好,真想趕快讓姐姐們看看你,她們一定也會喜歡你的,大飛,你會跟我回百花幽谷對不對?”她不太確定地問道。

  單飛捏捏她的手:“廢話,不過我有話在先,萬一你那兩個姐姐不同意你跟著我,你會怎麼辦?”他心裏始終縈繞著這個問題。

  “不會的,姐姐們很疼我,她們一定會答應讓我跟著你的。”

  “我是說萬一,萬一她們不願意呢?你會聽她們的話離開我嗎?”他口頭上不願意承認自己愈來愈在乎她,愈來愈習慣身邊有她的存在,只是一味地想知道她的想法。

  百合側頭想了好久,久得讓他的臉色愈發難看到極點,想來他的重要性還比不上她的姐姐。

  “算了,我不在乎,你盡管聽她們的話好了。”他酸溜溜地說道。

  “不,我還是會跟著你,或許姐姐們會生氣傷心,但我還是會跟你走。”她作下痛苦的決定。

  單飛動容地望著她,握緊她的手不再說話。

  兩人沿著街道走著,驀然又是一陣鑼鼓喧天。街上的路人讓開了一條路,讓走來的一行人通過。

  “發生什麼事了?”路人嘰嘰喳喳地問道。

  “好像是縣太爺抓到了幾個賊,聽說就是那晚夜闖張員外府的賊。”

  “真的嗎?那死定了。”

  “有人說其中一個是名聞天下的‘俠盜’單飛。”

  “真的還是假的,可是看他們沒一個像。”

  “單飛雖然是小偷,但聽說把偷來的銀子都送給需要幫助的人,他是個好人,要是真被抓了,是老天爺沒長眼睛。”

  “說不定縣太爺被逼急了,抓幾個人來充數哩!”

  “說得也是,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單飛和百合對視一眼,心頭大驚。確定縣太爺抓錯人,只想找些人頭來結案。

  幾名官差抓著三個男子走過來。那三人身上被扣著手銬腳鐐,形狀淒慘,口中還直嚷著冤枉。

  “差爺.我是冤枉的,我沒偷張員外的東西啊!”

  “我也是冤枉的,差爺,你要明察啊!”

  “冤枉呀!差爺——我不是單飛,求你相信我。”

  路人搖頭嘆氣。縣太爺如此草菅人命的做法,實在令人不敢茍同。

  “大飛,這該怎麼辦?他們都是無辜的。”百合說道。

  “這昏官幹什麼吃的,隨隨便便就抓個人來充數,要他做什麼用?”他破口大罵。

  旁邊有人幫腔:“還不是因為張員外逼他交人,他只好隨便抓些人來,反正在咱們這兒他最大,有誰敢說半個字。”

  “那幾個人實在太倒楣了,被當作代罪羔羊,白白送掉一條命不說,家裏的親人靠誰養啊!”

  “唉!可憐喔!”

  單飛咬著牙,想衝過去救人。

  一支玉笛橫在他身前,他回頭氣道:“你攔著我做什麼?我的事不用你管。’’

  “西門大哥。”百合感謝地喚道,“大飛,不要對西門大哥這樣說話。”

  西門雲將他們帶離人群,淡淡地道:“你這樣跑出去,不是等於招認那晚的人其實是你嗎?”

  “我不會為了自己,而害人家替我受罪。”他正氣凜然地道。

  他讚許地點頭:“很好,不過就是太衝動了些,思前不顧後,要是讓大家知道你的身份,你可以不顧自己,卻也不顧她了嗎?”

  西門雲指向百合,讓單飛一時語塞。

  “想救人的方法很多,不急在這一刻。”他保持一貫的閒適態度,“咱們到前面的茶亭談吧!”

  三人進了茶亭。西門雲點了太湖名茶“碧螺春”。

  單飛可缺少他那份耐性,問道:“有什麼方法就快說,我哪有心情品茶?”

  “在下認識一些朋友,目前在朝廷內官居要職。我已派人捎個信給他們,請他們派人來調查,想必這兩天就有消息傳來。”

  “你還真是神通廣大,不只江湖上有你的朋友,連當官的也不例外,你還有誰交不成的?”單飛語帶明顯的諷刺意味。

  西門雲一笑:“有啊!就是單兄弟你呀!”

  “我單飛高攀不上。”他回他一句。

  “在下不過也是平凡人,何來高攀?在下倒覺得與你有緣,想和單兄弟結為異姓兄弟,不知單兄弟可願意?”他真誠地將心意表示出來。

  單飛頓了頓:“我不需要什麼兄弟,如果想要我早就有了。”

  “此話怎講?”他不解。

  “其實大飛的娘曾告訴他還有其他兄長,只是失散多年沒見過面。”百合脫口說出,引來單飛幾個白眼。

  “笨丫頭,你嘴太大了,誰讓你跟別人講的?”單飛吼道。

  “西門大哥又不是別人。”她申辯道。

  “還說?”單飛就是討厭除了他以外,她還信任別人,說穿了就是吃味。

  百合抿起嘴,在他生氣時,還是別開口的好。

  西門雲啜著茶,嗅著茶香,腦子裏有個怪異的想法升起,不過很快又壓下它。世上不會有那麼巧的事。

  “這兩天你不要輕舉妄動,那昏官自然有人去對付。”

  “你管得真多,要是你時間太多,麻煩你去管管唐門的人,那瘋婆子迷戀上你,千裏迢迢來尋夫了。”

  “唐門?他們已經到這兒了。”西門雲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西門大俠傃福不淺,連唐大小姐都想見你一面,非找到你不可。”

  “單兄弟說笑了。唐門的目的只想得到江湖中傳言的‘洞庭湖寶藏’的藏寶圖,可惜藏寶圖不在我身上,也不知是誰造的謠言,讓我有口難辯。”他又斟了一杯茶道。

  單飛大笑:“居然有人會相信真有寶藏?!我師父說過,當年洞庭湖王死的時候,他的金銀珠寶早被手下搶光了,那藏寶圖只是一張廢紙罷了,竟有那麼多人拼死也要奪取藏寶圖。唉,金錢的力量實在太大了。”

  “就是有那麼多人闖不破金錢關,要是我真有,早把它毀了,讓江湖回復平靜的風貌。”

  “真難得咱們還會有相同的想法。”單飛驚奇道。

  “好說,好說。”

  “哼!我可不是在誇你,你別太過得意。”

  西門雲不敢笑太大聲,跟他相處真是有趣極了。若他真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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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3: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單飛穿上夜行衣,準備夜闖衙門。

  更夫剛打過更,二更已過,正是好夢連連之際。

  百合將布巾交給他,憂心忡仲地說道:“大飛,咱們還是聽西門大哥的話,別輕舉妄動的好。”

  “我不會有事的,就算是皇宮大內,我也是照闖不誤,不過是小小的衙門,沒什麼可怕的。”他蒙上布巾道。

  “可是——”

  “不要可是了。只要我將那昏官的印信偷到,讓他丟官罷職,甚至被砍頭,能為百姓除害,這一點危險算什麼?你好好在房裏等我回來,不準跟著我,聽見沒有?”他再三叮嚀。

  她送他出門:“你要小心喔!我等你回來。”

  單飛點下頭,躍上屋簷,翻到墻外。百合重新關上房門,沒瞧到轉角處站了個人影。

  唐霖氣怒交加,一直無法人眠,這才出來走走,沒想到卻看到這一幕。她好奇地跟在單飛後面一探究竟。

  單飛穿梭在月色中,很快到達衙門外,他閃到邊門,不聲不響地翻越圍墻。

  一般來說,印信放置的地點是在書房內。他輕點足尖,身形忽隱忽現,避開兩三名巡邏的衙役,與黑夜融成一體。

  來到書房門口,他開了窗子,身子一滾,輕松地進了屋。

  桌面上就擺著他今晚想下手的目標,他詳細地檢查印信的四周,確定未安裝機關,才動手拿取。

  這東西一旦到手,那狗官的小命算完了。他得意地思忖道。

  他將印信夾在腋下,便開始退出。

  躲在屋簷上的唐霖眼中閃過惡毒的光芒,抓起預備好的石塊往門上一扔。

  “砰!”在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的夜裏,單單一點聲響,都如同巨響般。

  “那邊有聲音,快去查查看。”

  “從書房裏傳出來的,快去瞧一瞧。”

  單飛暗叫不好,身影“唰”的一聲騰空而起,蜻蜓點水般越過空地,直達墻邊。

  “天殺的,究竟是誰跟我作對?”他聽見奔來的腳步聲,雜遝而快速。

  那石頭到底是誰射出的?有人發現他的行動了嗎?

  他從原處翻墻出去。衙役們奔相走告,有幾人追出衙門外。

  熟睡中的縣太爺半夢半醒地踱過來,在看見書房內最重要的印信不翼而飛後,兩腿發軟地跪倒在地哀嚎:“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本官的烏紗帽不保,連……這條命也保不住了,我……真的完了……不……止我這條命,還要……誅連九族……”

  “咚!”縣太爺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  *****  *****  *****  *****  *****  *****

  唐霖捧著手上的香茗,在縣太爺的書房裏被待為上賓。

  縣太爺及師爺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伺候著,惟恐招呼不周。

  “唐姑娘,你說你知道是誰盜走本官的印信,是不是真的?”縣太爺迫切地問道。

  “不錯。”她吊人胃口地道。

  “可否告訴本官?”若不是有求於她,可由不得這刁女在此囂張。

  “告訴你是可以,不過——”

  師爺意會地說道:“唐姑娘指的是報酬?那當然不會少姑娘一分錢,只要能找到大人的印信,一定好好報答姑娘。”

  “哼!你們以為我唐霖要的是錢嗎?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那唐姑娘要的是什麼?但說無妨。”他又道。

  “如果我沒看錯,他可是鼎鼎有名、人稱‘俠盜’的單飛,大人能抓到他,想必會更受朝廷重用。”

  縣太爺驚道:“原來偷走本官印信的真是單飛,本官非抓到那刁民不可,居然敢跟朝廷命官作對,太目無法紀了。”

  唐霖說出她的條件:“我不要銀子,我只要大人在抓到他時,將他當場斬首示眾,讓所有的人看到就夠了。”

  “哈……那又有什麼問題?唐姑娘,現在可以告訴本官了吧!”

  “當然可以,他現在就住在鎮上的萬來客棧,年紀大約二十歲,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身邊還帶著一位小姑娘,很好認。”

  “大人,屬下馬上叫人到萬來客棧抓人。”師爺領命道。

  “快去把本官的印信追回來,否則咱們一起等著腦袋搬家。”縣太爺心急如焚,猛擦著額上的汗。

  他雖只是七品小官,在這地方卻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又賺飽了荷包,說什麼也不甘就此栽在一名偷兒手上,等抓到他,非將他挫骨揚灰不可。

  她總算可以報仇了,而且還不必她動手,省得師兄又要嘮叨。今晚的收獲真不少!她倒要看看單飛怎麼飛天鑽地。任他輕功再高,也逃不出天羅地網。

  唐霖等不及好戲上演。

  *****  *****  *****  *****  *****  *****  *****

  單飛坐立難安,想不透昨晚的事。

  到底是誰扔那顆石頭跟他作對?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惟一確定的是他直覺有事要發生,這是他們從事這行訓練出的敏感度。

  這地方是不能久留了,縣太爺丟了官印一定不肯善罷甘休,必定派出所有的衙役四處搜索,客棧將是第一目標。

  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吧!

  他隨便打包一下行李,然後到隔壁也要百合收拾好衣物。

  兩人很快結完賬,才跨出門檻,便瞧見數名衙役在兩名捕快帶領下,正朝這客棧而來。

  “糟了!”來得真快。

  他背起一隻方形的包袱,拉著她往另一頭跑。

  “在那邊,快追!”捕快大喊。

  百合邊跑邊奇怪地問道:“他們怎麼會知道是你偷的呢?”  。

  “我也正想知道。”他沒時間多想,只想盡快擺脫他們的緊追不捨。

  “不要跑!站住!”

  捕快和衙役大聲吆喝著,奮起直追。這可不是平常那些無關緊要的小賊,而是連犯多起竊案的“俠盜”單飛。他偷走的官印沒追回來,大家就等著回家吃自己吧!

  單飛回頭扮個鬼臉。他又不是笨蛋,不逃才怪。

  “你跑得動嗎?”他不忘問她一句。

  百合衝他一笑:“沒問題.我姐說我的輕功學得最好,很適合逃命時用。”

  “笨丫頭,如果跑不動要跟我說。”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她莞爾地應了聲,願意跟著他到天涯海角。

  “單飛,不要跑,站住。”

  後面的人落後了一大截?眼看追趕不及了。

  單飛才在高興快甩掉那些人,前頭的巷子內突然鑽出七八名衙役,顯然是有備而來,待在那兒就等他自投羅網。

  “單飛在那裏,快把他抓起來。”

  忽見路邊係了一匹老馬,他心生一計,飛快上前解下繩子,一鼓作氣地探手將百合也拉上馬背。

  “駕!”他甩動韁繩驅策著老馬。

  “嘶——”老馬邁開馬蹄,筆直地往前衝。

  捕快和衙役張著手臂想攔住馬,又怕慘死在馬蹄下,紛紛避開。

  “你們還不滾開,不怕被馬踢死嗎?”他穩住韁繩,一一將其他人甩到一邊。

  百合坐在後頭抱住他的腰,以防摔到地面上去。  

  終於成功地擺脫他們,單飛策馬繼續前行,但那些捕快不甘心地爬起來再追。

  “笨丫頭,把包袱裏剩下的幾百兩銀子撒在地上,快點!”他想到一個妙招。

  “好。”她雖不明白,還是趕緊照做。

  當她將一把一把的銀子扔在地上以後,兩旁的路人一看地上的是銀子,顧不得危險地奔到街道上,忙搶了起來。

  人性的貪婪由此可見。一下子蜂擁出來的人堵住了路,衙役們困難重重地越過他們,有的幹脆跟著彎腰搶起來。

  而老馬早已載著兩人逃得老遠,只剩下一小黑點。

  *****  *****  *****  *****  *****  *****  *****

  奔了一小段路,老馬再也跑不動了,他們只好捨棄馬步行。

  “哈……沒想到那些銀子還能救咱們一命,不枉費我辛辛苦苦偷出來。”

  兩人已經出了鎮,到了這裏沒人會追來了。

  “大飛,這官印怎麼辦?咱們帶著它也沒用。”百合問道。

  他想了想:“有了,咱們把它埋起來,讓人找不到就行了。”

  “好哇!這裏有棵樹,咱們埋在樹下好了。”

  兩人像個大孩子般挖起土,直到形成個小坑,才將官印放進去,再重新埋好,撫平上面的痕跡。

  “這樣就沒人會發現了。哼!看那昏官有沒有本事找到。”他志得意滿地道。

  “那咱們現在要,上哪兒去?這裏又是哪裏?”

  “這裏再過去就是虞山鎮,咱們先到鎮上買些幹糧和一匹馬,再到常熟去,我想他們不會追到那兒去的。”

  “那可不一定。”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回答他的話。

  “誰?!是你!”單飛瞠大眼,怒視著她。

  唐霖的笑是種得逞的笑容,美麗卻歹毒。

  “不錯,是我,很驚訝嗎?”她咯咯地笑道。

  “你……我明白了,昨天晚上那個人就是你。”他乍然了悟。

  “現在才知道太遲了,單飛。我說過惹火我的人都會得到報應,你就是其中之一。我要你們這對小情人當對亡命鴛鴦,到處被人通緝,每個鎮都貼著抓你的公文。想想看.那一定很好玩,呵……”

  “你這個死瘋婆子,有本事跟我單打獨鬥,玩這種陰險的伎倆,真是丟盡唐門的臉。”他痛罵她一頓。

  她羞怒得齜牙咧嘴:“好,今天我要讓你知道咱們唐門的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我要讓你後悔辱罵我。”

  “我好怕喔!”他嘲弄地道。

  “你……找死!”她雙掌擊向他的顏面,十指的指甲泛著異光,證明她的手上已塗抹了毒藥。

  單飛以袖相隔。她除了使毒外,功力差他許多。兩人一來一往,隨著他的拳風增快,唐霖幾乎快招架不住。

  百合在一旁關心地注意單飛的安危,又苦於幫不上忙。

  過了三招,他已不再戀戰,沒空理這瘋婆子的無理取鬧。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他喝道。

  長袖猛一揮,力道撲上她的臉頰,“啪”一聲如同挨了巴掌般作響。唐霖往後退了幾步,撫著頰上隱隱作痛的燒紅,心中頓起殺機。

  不知何時她手中已多了樣吹管,放在唇邊——吹,一道無色無味的煙霧彌漫出來。

  “有毒!”他雙手使勁地發拳,運用拳風的勁道將它推回,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在那一瞬間,他轉頭向站在不遠處的百合,要她屏住呼吸,切莫將毒煙吸人。

  “大飛……”百合發覺不對勁時已經太晚了,毒煙的效果產生得極快。

  “百合。”這是他頭一次叫出她的名字,身形倏地移動,接住她站不穩的嬌軀。

  “呵……你以為‘斷魂煙’那麼容易躲得掉嗎?你也太小看咱們唐門的毒了。”唐霖望著偎在他懷中奄奄一息的人,笑道,“可惜,真是紅顏薄命,她只剩下一天的時間好活了。”

  單飛緊摟住她,讓她坐在一塊大石上。

  “笨丫頭,你怎麼樣了?哪裏不舒服?”他托著她的下顎,焦急萬分地問道。

  百合靠著他的肩,面容慘淡地顫抖:“我覺得……好冷好……冷,大飛,抱……抱我好不……好?”

  “好,這樣子呢?有沒有好一點?”他箍緊雙臂,將她緊抱在胸前。

  “嗯,好……一點了。”她偎得更近些。

  “沒有用的,‘斷魂煙’又叫做‘一日斷魂’,明天的這個時候,她就死定了。”唐霖幸災樂禍地欣賞他們的狼狽樣。

  “解藥,把解藥給我,聽到沒有?把解藥給我。”他撥出一隻手伸向她,眼眶發紅地吼道。

  “我為什麼要給你?不過,如果你跪下來求我,或許我會考慮看看。”唐霖攤著手無所謂地道。

  “你這個臭女人,把解藥給我。”他嘶啞地吼道。

  “大飛,我……沒事,我只是……很冷而已,沒關……係。”百合抖得連聲音都變了,牙齒直打顫,臉色也變青了。

  單飛無助地抱住她,眼中滿是恐慌:“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咱們還要一起闖江湖,對不對?”

  “對。”她氣若遊絲地道。

  “怎樣?你要眼睜睜看她死嗎?反正她跟我也無關。”唐霖聳聳肩,一副你也奈何不了我的神情。

  “你真的肯給我解藥?”他瞇著眼,因壓抑怒氣而粗喘著問道。

  “等你跪著求我以後,我再決定給不給。”她拿喬地說道。

  他看看懷裏的人,完全失去血色的臉蛋讓他心疼不已,在這一刻,他願意做任何事來救百合一命。

  “好,我跪——”

  “不……不要,大飛……”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捉住他的衣襟。

  “別說話,我會救你的,絕不會讓你死。”他用臉碰碰她冰冷的額頭道。

  “大飛。”水氣模糊了她的眼,凝聚成一滴滴瑩瑩的淚珠。

  唐霖催促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她可等不及。”

  單飛怨恨地睜大眼,將百合安頓好,向她跪了下來。

  “唐姑娘,我求你把解藥給我,求求你。”他握緊拳頭,每個字像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心頭上。他必須忍耐,為了救所愛的女人,他要忍耐到底。

  “你要為辱罵我的事道歉。”她又加上條件。

  他咬緊牙關:“對不起,我不該罵你瘋婆子。”

  “呵……很好,單飛,你也有今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她笑得花枝亂顫。

  “解藥呢?把解藥給我。”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殺一個人。

  “我有說一定會把解藥給你嗎?我只說會考慮看看,呵……你被騙了,單飛,我要讓你知道得罪我唐霖的下場。”她很快地退後幾步,施展輕功離開,“呵……你等著替她收屍吧!”

  “把解藥給我,唐——霖——”他狂吼地躍起直追。

  “大飛——”百合喚住他的腳步,“不要……追……”

  單飛回到她身旁,心痛若狂地擁住她:“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幫你要到解藥,我現在就帶你到鎮上找大夫去。”

  百合勾起一絲微笑:“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你不是說……過唐門的……毒很厲害嗎?我想……找大夫也……沒用了。”

  “會有用的,只要有銀子,一定可以請到幫你解毒的大夫,咱們現在就去找。”

  他橫抱起她,始終抱著一線生機。

  在鎮上一定有能解毒的大夫,一定有,也非有不可。

  *****  *****  *****  *****  *****  *****  *****

  尚湖。

  虞山倒映人湖,碧波連天,遠山近水,說不盡的湖光山色。

  這樣美的風景,卻更加突顯單飛此時的心境,苦澀翻湧在心頭。

  看遍鎮上每位大夫,一個個搖頭嘆氣,表示無能為力。為什麼?他們是大夫不是嗎?大夫一定能救人命的不是嗎?

  “大飛。”百合幽幽轉醒。

  “你醒了,身子覺得怎麼樣?”他在樹陰處坐下。

  “嗯,好多了。”她笑著扯謊道。

  “笨丫頭,你又說謊了。”他一看就知道了。

  “對不起。”她輕嘆口氣。

  單飛心如刀絞:“不要向我道歉,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太大意,也不會讓你中毒。對不起,是我錯了,我該死。”

  她捂住他的嘴,虛弱一笑:“我又沒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的,真的。”

  “笨蛋!笨蛋!”他抓下她的手,悲從中來地罵道,“你要是不跟著我就不會這樣了,是我沒能保護你,是我不對,是我不好。”

  他埋在她頸間哭了起來,眼淚放縱地淌下,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百合有氣無力地拍拍他的背,頭腦昏沉沉的又想睡去。

  “大飛,不要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他嗚咽地道。

  她滿足地笑:“真的嗎?你喜不……喜歡我?”

  他捧起她的臉,白磁般的膚色已透著一抹中毒的黑氣。

  “喜歡,非常喜歡。”他點頭承認。

  “我好高……興,我也好喜歡……你。”

  “等你身子好了,咱們就回百花幽谷,求你大姐把你嫁給我,好不好?”他專注地凝視她的五官,神情充滿愛憐。

  “好,我好想……念大姐和……二姐,也好想百花……幽谷。”她望向遠處,回憶道。

  “我知道你很想她們,我一定會帶你回去。”他鼻音濃濁地哽咽起來。這番安慰的話語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好冷……我好……冷。”她閉起眼睛呻吟道。

  單飛解下外袍包裹住她,恐懼的念頭盤踞在心頭。一天已經過了大半,他該怎麼辦才好?要怎樣才能救她?

  他跪了下來,仰望蒼天,對著它吐出心裏的話:“老天爺,我知道以前我從來不相信你,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可是百合是無辜的,她心地善良,沒做過一件壞事,你要處罰就處罰我吧!求求你不要傷害她,我求求你放過她吧!只要讓她活過來,我發誓——我發誓江湖上不會再有‘俠盜’這個人,我不會再偷東西,你聽到了沒有?”

  白雲飄過他的頭頂,只聽見尚湖的水波蕩漾聲。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如果這個誓還不夠,那用我的壽命來抵,隨便幾年都可以,二十年、三十年都可以,只要讓她活著就好了,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老天啊,你到底想怎麼樣?殺了我好了,反正你已經搶走我娘,搶走我師父,還有誰你搶不走?”他痛哭失聲地朝天空扔石子,發洩胸腔內的怒氣,“但是你別把她帶走啊!我給你磕頭,我給你拜——”

  “嘔——”百合忽然腹內一陣翻攪,反胃地吐出酸液。

  “百合,怎麼回事?”他又回她身邊扶住她,輕拍她的背脊。

  她按著腹部:“肚子好……難受喔!我快死……了是不是?”

  “胡說,你不會死的。”他用自己的袖子擦拭她的嘴,最後索性撕下它,到湖邊沾點水回來幫她抹幹凈。

  “可是我——”

  “不準胡思亂想,你不會死的,不會的。”他啞聲地叫喊道。

  百合一向聽他的話,也不去反駁,只是點點頭偎著他。

  她真想現在能看到兩個姐姐,好想見到她們。

  “姐姐—一”她喚道,再度陷入昏迷中。

  “百合,笨丫頭,醒一醒,你不要睡呀!百合——”

  單飛覺得他快崩潰了,快要瘋了,抱著她任淚水狂流,卻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已經習慣有你在身邊了,百合,不要離開我,你說過要永遠永遠跟我在一起,一輩子也不分開,是你說的,你怎能說話不算活?不要走,求求你——”

  他搖晃著她,想叫醒她,他怕她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你這笨丫頭,再不醒來我生氣了,聽見了嗎?我不要管你了,你有沒有聽到?該死!你給我醒過來——哇——”

  老天爺,你真混賬,你要敢帶她走,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醒來,算我求你好不好?百合,不要離開我——嗚——”

  他哭啞了嗓子,耳邊只聽見自己的哭聲。

  慢慢的,他好像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趕忙止住哭聲,聆聽著由風中飄來的聲音。

  笛聲!

  不會錯,是西門雲的笛聲。有救了,他一定有法子可以救她的命,他們有救了。

  單飛輕放下她,順著風尋找笛音的方向。這時在尚湖上緩緩駛來一座畫舫,笛音就是從裏面傳出的。

  他顧不得形象地大喊著:“西——門————雲。”

  他祈禱著他會聽見他的叫聲,單飛運氣再喊一次。

  笛聲中斷了,他聽見了。

  單飛遠眺著畫舫,西門雲白色的身影出現在船頭前,他用力地大幅度地揮著手,兩手並用。

  畫舫緩慢地朝這邊過來。成功了,他成功了。

  他將昏迷不醒的百合抱至湖邊等待,忐忑不安的心稍稍落下。

  “你不會有事的,西門雲一定有辦法救你的。”他將希望寄託在那位人稱“玉笛公子”的西門雲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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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3: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常熟  留心別莊

  單飛焦灼地在房外等,望眼欲穿。

  “他真的有辦法能解唐門的毒?你可別騙我。”他可以為了她跟人拼命。

  西門雲鄭重地點頭:“當然,普天之下,除了唐門的人外,也只有‘儒醫’方玄能解得了,否則,我就不會帶你們來這裏了。”

  “那就好,可是,還要多久才能進去看她?”他往房裏左右張望,恨不能瞧一眼求個安心。

  “解毒不是那麼容易的。咱們到廳內坐著等,我有些事要問你。”西門雲神色怪異地瞅著他的臉孔,又往他赤裸的左臂瞧去。他身上只著內衫,袖子又撕去一隻。

  “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我要在這裏等。”單飛固執得不肯走。

  “不差那一會兒時間,進去吧!”他硬拉著他進屋,只為解開心中的謎團。

  別莊內的管事送上茶水,並取了件衣裳給單飛穿。

  單飛正要套上,西門雲制止他,兩眼定在他手臂上一塊銅錢般的紅色胎記上。

  “這紅色胎記是你打出生的時候就有了嗎?你娘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麼?”單飛疑問道。

  “若是你娘親的名字姓單,單名英字,那麼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三弟了。”西門雲用難得嚴肅的口吻道。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就算我娘親的名字是叫單英,也不能證明我是你的兄弟。西門雲,你可別亂認兄弟,怎麼可能嘛!”他怎麼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

  西門雲二話不說,撩起袖子,露出左臂,臂上也有一塊同樣的胎記。

  “這個胎記足以證明我的話。咱們西門家的男子身上都有,爹有,連大哥也有,生在同樣的部位,大小相同,還需要更多的證明嗎?”他激動地抓住他,“我終於找到你了,爹臨死前,還一直交代要把你們母子找回來,好好補償你們所受的苦,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

  單飛一時仍無法接受,訥訥地問道:“怎麼可能?咱們兩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西門雲失笑道:“我跟你是不像,不過你跟大哥卻很像,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總覺得你很眼熟,而且又有一份親切感,現在才瞭解是因為你和大哥長得非常神似,都遺傳爹的長相,而我比較像娘罷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我真的是西門家的人,我娘怎麼會帶我離開,結果客死異鄉?從小我一直以為我沒有其他的親人,突然你又告訴我你是我二哥,而且還有一個大哥,叫我怎能相信?”他從未想過他會有如此曲折的身世。

  西門雲撫慰地推他人座,道:“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告訴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去恨任何人,因為事情都過了二十年,就算有什麼仇恨也該化解了。”

  “你是說我娘是被害才離開家,是不是?”他感到氣憤,為死去的娘抱不平。

  “不,也不能這麼說,你先別急,聽我說。”西門雲娓娓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故事很簡單,咱們西門家在淮南一帶數代都是經商的商家,尤其到了祖父那代生意更是愈做愈大,既是如此,娶個三妻四妾並不為過,所以爹當年便在媒妁之言下娶了大娘。但夫妻感情並不和睦,以至於後來又娶了我娘。大娘雖不很願意,卻不能反對丈夫娶妾,日子也平安地過下去。不久後你娘出現了。說起來她跟大娘還是表姐

  妹的關係,由於家境不好,前來投靠大娘,大娘看在她可憐的分上收留她當丫環,沒想到日久生情,爹愛上了你娘,而你娘也懷了你,爹便執意要娶你娘進門,好給她和孩子一個名分。大娘為此和爹大吵一架,她嫉妒為什麼只有她得不到丈夫的愛,而你娘不過是個投奔她的丫環,卻深得丈夫的癡愛,她恨自己引狼人室,眼睜睜看自己的丈夫被搶走。”

  單飛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所以她逼走我娘對不對?而我娘性情剛烈固執,就這樣帶著剛出生的我離開是不是?”

  “不錯,當時爹正好出門辦事,我娘曾經勸她等爹回來再作打算,可惜她太固執,趁著晚上偷偷走了。爹回來以後非常生氣,還出手打了大娘,後來也派出很多人四處尋找你們的下落,卻都沒有消息,到臨死前他還耿耿於懷,要我和大哥一定要想盡辦法找到你們,讓你認祖歸宗。”

  “我不要認祖歸宗,既然我娘都不在乎名分,寧願獨自撫養我長大,我這輩子都姓單,絕不會改變。”

  “三弟,我知道你替你娘感到委屈,但大娘事後也後悔了,再加上爹對她的不諒解,沒幾年後就抑鬱而終。她也是值得同情的,哪個女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寵愛呢?她也得到她應得的報應了,你就不要再恨她了。”西門雲試著開導他。

  “我再恨她又有什麼用?反正她死了,我娘也死了,要報仇找誰報去?算了,算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過我絕不會改姓就是了,我還是叫單飛,西門飛這名字難聽死了。”他孩子氣地批評道。

  西門雲也不再逼他:“好吧!這事先不要談。之後你就被丁老前輩收為弟子了是不是?”

  “嗯,在我五歲那年遇到我師父,他老人家見我資質不錯,就破例收我為徒,傳授我他的絕技,繼承他的衣缽。你呢?怎麼會沒有從商,反而成了‘玉笛公子’?”他反問他。誰會想到西門雲會是他二哥呢?

  西門雲輕描淡寫地道:“也沒什麼,只是我小時候身子不好,爹就送我去跟師父練武,漸漸地我迷上練武,又對經商沒興趣,家裏有大哥在,我也放心多了,就這樣浪跡江湖,四處為家。對了,我會派人捎個信回家,通知大哥和我娘說找到你了。我想大哥一定會馬上衝來見你,他對你一直懷有一份歉疚,想親自向你道歉。”

  “不用了,道什麼歉!又不是他的錯,我還不至於將他娘親的事怪在他頭上。當時他也不過是個孩子,能做什麼?我不需要他道歉。”他向來恩怨分明,可不會把恨遷怒到別人頭上。

  他的話使西門雲釋懷了:“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咱們兄弟三人也可以好好聚一聚,雖然晚了二十年,但還是團聚了,你願意叫我一聲二哥嗎?”他殷切地望著他,滿眼的期盼。

  單飛眼眶一熱:“二哥,我真的想不到在這世界上還有親人,我以為這一生我就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過下去,二哥——”

兄弟倆相擁而泣,激動莫名。

  “你怎麼會一個人呢?你還有大哥和二哥在,另外還有我未來的弟妹對不對?你會娶她不是嗎?她可是個很好的姑娘。”西門雲指的當然是百合。

  他靦腆地笑笑:“我答應她會去向她姐姐提親,那笨丫頭是賴定我了,就算我不願意也沒辦法。”

  “二哥很讚成,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說一聲。”

  “嘿嘿,不用了啦!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連老婆都養不起嗎?只是不曉得她的毒解了沒,都那麼久了。”

  才在說而已,一位中年儒士進了大廳,報告結果:“你們放心,那姑娘身上的‘斷魂煙’已經解了,只需休養數日便可痊癒。”

  “謝謝你,方大夫,我可以去看看她嗎?”單飛一得到首肯便等不及地走了。

  西門雲拱手道:“有勞方前輩相助,晚輩感激不盡。”

  “哪裏,西門公子太客氣了!老夫身為醫者,救人之事是應該做的,只是他們怎麼會無端地惹上唐門的人?而唐門的門規一向不許弟子任意使毒,而且還加害在無辜者身上,老夫不問江湖事多年,莫非現今的唐門已與過去不同?”

  “這倒不是,晚輩想應該是我三弟年輕氣盛,在言詞上得罪了唐門門主的千金,這才惹出事來。”

  方玄奇道:“原來那小兄弟是令弟。”

  “是的,要不是經過這次的事,只怕咱們兄弟倆也沒機會相認,方前輩,恐怕還要在府上叨擾數日。”

  “說什麼叨擾?老夫這留心別莊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歲月不留人,一晃眼也二十多年,方才幫那姑娘解毒時,讓老夫想起一些過去的事。她太像一位故人,不知那姑娘貴姓?”

  “她姓花,方前輩想起了誰?”據西門雲的瞭解,方玄年輕時曾為了心儀的女子嫁為人婦而心灰意冷地蓋了這座留心別莊,從此不再涉人江湖。

  “沒錯,她果然是他們的孩子。唉,沒想到還能再得到他們的消息。”

  他臉上浮現幽然神往的表情,恍若回到年輕的歲月,那段愛恨交織的時光中。

  *******  *******  *******  *******  *******  *******  *******

  “來,把藥喝了。”

  “不要,好苦喔!”

  “藥哪有不苦的?快喝。”

  “可不可以等一下再喝?”

  “你已經等了好幾下了,不能再等,馬上把它喝掉。”

  百合皺著鼻子,聞到那股怪味,身子更往棉被裏躲。

  “我的毒已經解了,可以不必再喝藥了。”

  “大夫說要把體內的毒清幹凈,這藥非喝不可,你要自己喝,還是逼我動手。”單飛受夠她不合作的態度。這些天來想要她喝下藥,簡直耗盡他的耐性。

  “可是人家真的不想再喝了嘛!”她蒙上頭拒絕他的威脅。

  “笨丫頭,把你的頭伸出來,否則我揍人了。”他大聲喝道。

  “不要,不要。”她寧願當縮頭烏龜,也比喝那惡心的藥好。

  單飛將碗放下,掀開被子,朝她怒吼:“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如果不把自己身子養好,我就不管你了,我說話算話。”

  她雙臂一把勾住他的頸子:“好嘛!好嘛!我喝就是了,你不能把我扔下不管喔!”

  這樣親密的接觸,讓他有些心猿意馬,情不自禁地摟著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拉近自己。

  想起當時她險些香消玉殞,他就受不了那錐心的刺痛。幸好她沒事了,不然他一定會去找唐霖報仇。

  “大飛,你抱得太用力了,好痛喔!”她軟聲地抱怨。

  他稍放鬆些,瞅著她消瘦的雙頰,不過唇瓣已恢復了血色。他忘形地俯下頭,輕觸下她的唇,略微笨拙而粗魯地摩擦。

  兩人初次的親吻雖短暫,卻是甜蜜溫暖。單飛擁著她,得意得像只公雞。

  “喜不喜歡?”他小聲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

  “以後我常常這樣親你好不好?”

  “好,你不會不要我對不對?”她酡紅著臉問道。

  “廢話,我都親你了,怎麼會不要你?我會負責任的。”他是敢做敢當的男子漢,可不會隨便佔人家便宜。

  她天真地笑道:“那你要每天都親我,一輩子都要對我負責。”

  “笨蛋。”他笑罵道,“先把藥喝了,趕快把身體養好,不然怎麼有力氣回百花幽谷?”

  “還要喝啊!可是真的好苦。”她的眉尖又蹙起。

  單飛從懷裏取出一小包東西:“我買了幾粒糖球,你把藥喝了就可以吃糖,就比較不苦了。”他將藥端到她面前喂她喝。

  百合捏著鼻子,一口一口地硬吞下,喝完藥後便伸著舌頭想吐,忙含下一粒糖球,這才不苦了。

  “好甜,好好吃。”

  “這些你留著慢慢吃。”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寵人自己同樣會感到快樂。

  這時房門被推開,方玄走了進來,笑望這對小情人。

  “方叔。”

  自從得知他和自己死去的娘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後,百合便對他很有親切感,當自己的叔叔般看待。

  他幫她把過脈後道:“百合,你身上的毒已經全解了,只是你本身體質弱,方叔幫你多加幾帖藥補補身體,不然將來你們成親了,想生個健康的孩子會很累的。”

  他這一說反倒讓他們兩人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百合更是羞得嬌嗔不已。

  “方叔——”

  單飛微紅著臉,抱拳道:“那就麻煩方叔多多費心了。”

  “哈……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不好意思?你爹娘都不在了,方叔算是你們的長輩,這事由我做主,你那兩位姐姐不會反對的。”

  “就算她姐姐不答應,我就算用搶的也會把她搶走。”他已經不能失去她了,一想到她的親人可能會反對,他就氣餒。

  “大飛,姐姐最疼愛我,她們一定會同意。”她有把握地說。

  “要是她們不同意呢?”不是他沒信心,而是要作最壞的打算。

  她眼神一黯:“我……我會一直求到她們答應為止。爹雖然說過要姐姐和我一生都不離開百花幽谷,但沒說不能成親。要是爹娘知道你對我真的很好,他們也會同意的。”

  方玄很能體會花天逸的苦心:“我瞭解你爹用心良苦。當年你娘是江湖第一美女,想娶她的人不知有多少,甚至為了得到她無所不用其極。有幾次綾妹落人歹人手中,多虧天逸拼死將她救出來,這才沒釀成悲劇。所以後來你爹才會帶著你娘退出江湖,銷聲匿跡,連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哪裏去了。本想有生之年能再見一次面,不料他們卻已經——唉!不過至少他們過得很幸福,我也放心多了。”

  “方叔,您是不是……”她又不好太明說。

  “是不是愛你娘對不對?是的,我和你娘一起長大,在我心中早把她當我未來的妻子,只是老天卻另作安排,讓她愛上你爹,我只有退讓的份兒。不過我卻讓得心服口服,因為你爹的確是個讓人敬佩的英雄。是他們兩人的愛感動了我,當他們離開以後,我也就蓋了這留心別莊,專心當個大夫,不再去管江湖上的風風雨雨。”

  “方叔,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我覺得爹、娘和您都好偉大。”她為這段愛情故事心折動容。

  方玄儒雅地笑:“方叔不過是個平凡人,只是深知一句話——凡事莫強求。就算當年逼你娘嫁給我,只會害三個人一起痛苦罷了,與其三個人痛苦,不如讓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不是嗎?”

  “方叔,對不起。”她代爹娘道歉。

  “傻孩子,道什麼歉呢?這全是我願意做的,不怪任何人!你們有什麼打算嗎?”他話鋒轉到兩人身上,問著站在一邊的單飛。

  單飛歷經了這段日子,在心性上較從前成熟,考慮也多些。

  “她臨出門時曾答應姐姐們一個月內回去,眼看一個月將即,等她身子好了,我們便出發回百花幽谷。”方玄是以百合的長輩詢問,因此他在回答上不能馬虎。

  “嗯,那百合就交給你了,等莊裏的事打理好,我也會去跟你們會合,順便去拜祭他們夫妻倆。”

  “是的,方叔。”

  叩!叩!“老爺,西門公子回來了,還帶來一位客人,想請單公子到前廳去。”莊內的管事來報告說。

  “一定是你大哥來了,快去見見他吧!”方玄催促道。

  他另外一位親人趕來和他相認了。單飛緊張得舉足不前。

  “大飛,快去呀!你們兄弟可以團圓了。”百合為他開心得想哭。

  他這才飛也似的出門,趕去和他從未見過面的兄長相認。

  *******  *******  *******  *******  *******  *******  *******

  大廳上除了西門雲外,坐著另一位年紀稍長、身穿青衫的男子。

  單飛踏進屋裏,一眼就認出他的確是他的大哥。兩人眉宇間的相似是不容否認的,難怪西門雲覺得他面熟。

  “三弟,來見過咱們的大哥。”西門雲情緒激昂地介紹兩人。

  西門奕雲閃著淚光,抓住他的肩:“真的是三弟,太好了,你平安無事地長大成人,大哥心中的愧疚也會少一點。”

  “大哥,你是我大哥?”平時他最討厭別人哭哭啼啼的,但在這一刻,眼睛忍不住發熱。

  “是的,我是你大哥,三弟。”兩兄弟再度抱頭痛哭。

  西門雲圍過來,兄弟三人抱在一塊,想借這樣來表達內心的感情。三人盡情揮灑平時不易流露的眼淚,放開心胸面對自己真實的情感。

  片刻後,三人各坐了下來,奔騰的情緒也漸漸平息。

  “三弟,這二十年來真苦了你,大哥會補償你的。”西門奕雲有所決定地說道。

  單飛揚手道:“不,大哥,我不需要什麼補償,真的不需要。”

  “莫非你還在恨我娘對你們母子所做的事嗎?你還不願意原諒她?”

  “大哥,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說什麼,而且我目前的生活很好,自食其力,靠自己過活,真的不需要補償。”他從小過慣這種日子,也不想改變。

  可是西門奕雲卻不認同地道:“二弟跟我說了你的事,你娘雖然不是爹明媒正娶的妻子,但你是西門家的骨肉是不會改變的,大哥絕不同意讓你到處為生活奔波,還有個什麼‘俠盜’的名號,我絕對不答應。”

  “‘俠盜’的名號有什麼不好?我偷的東西全都用來幫助人,一分都沒用在自己身上,難道這也有錯?”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就算是幫助人也有其他法子,偷就是不對,我要你發誓不會再做。”畢竟以西門奕雲的觀念,當然無法茍同他的說法。

  單飛氣不過地吼:“不要,我沒有做錯。”

  “三弟!”他也氣壞了。

  西門雲早想到會有這局面:“大哥,你先別生氣,有話好好說,不要急。”

  “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自稱江湖人的想法,好好的正經事不幹,一個要當閒雲野鶴,一個要當濟世的‘俠盜’,我都快被你們氣死了。”他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

  “大哥,我和三弟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交給咱們,你不怕把財產都敗光了嗎?”西門雲仍是那一臉閒散的表情,還開起玩笑來。

  西門奕雲瞪視著他:“家裏的財產也有你們的份,想敗光也沒關係,不要都推到我身上來。”他大感不平衡。他們一個個遊手好閒,而他卻拼死拼活地努力守住西門家的產業,太不公平了。

  “大哥,能者多勞嘛!交給你,我和三弟都很放心。”西門雲朝單飛眨眨眼。

  單飛忙點頭同意:“是啊!是啊!”

  “你們……我怎麼會有你們這兩個兄弟。”他說不過他們,索性生起悶氣來。

  “大哥,你不要生氣,老實說我已經對天發過誓,只要百合那丫頭能活過來,江湖上絕對不會再有‘俠盜’這個人,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再偷東西了。”單飛覺得過意不去才說道。

  “你能這麼想最好,那麼你——”

  “但是我也不要學如何做生意,大哥,我自由慣了,況且對經商一竅不通,要我學比殺了我還難受,你就別勉強我了。”他苦苦哀求道。

  西門奕雲進一步說服:“試試看總無妨吧!沒試又怎麼知道不行。”

  “我自己的個性我最瞭解,大哥,拜託,不要逼我好不好?二哥,幫我說說話,不然別怪我拖你下水。”

  “嘿,別把我扯進去,不關我的事。”西門雲置身事外地說。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咱們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嗎?大哥,只要二哥願意回去我就回去,這樣總行了吧!”單飛故意陷害西門雲。

  西門雲俊臉微變:“三弟,你實在太狡猾了,好歹二哥也幫了你不少忙,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呢?”

  “沒辦法,兄弟做什麼用的。”他也學他蹺起二郎腿。

  “好了,你們別吵,反正你們都一起跟我回去見二娘,由她老人家做主。”西門奕雲搬出長輩來壓人。

  “啊!我忘了我跟人還有約,先走一步,告辭。”西門雲忙找理由開溜。

  “二弟,等等——”

  單飛大叫:“二哥,你好姦詐,回來!”可憐的他沒地方去,只得繼續待下來。

  走遠的西門雲正慶幸逃過一劫。

  *******  *******  *******  *******  *******  *******  *******

  兩日後。

  西門雲和單飛兩人在月下對飲。

  “大哥終於回去了。”兩人同時鬆口氣。

  “沒想到大哥這麼難纏,差點就得跟他回去了。”

  他大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感。

  “別高興得太早。等你成了親,他還會再使出渾身解數來勸你,躲都躲不掉。”西門雲曾經深受其苦,想來就手腳發軟。

  “不愧是大哥,把做生意的那一套用在咱們身上,非纏到咱們同意方才罷休,難怪生意能經營得那麼好,真是沒人比得上。”

  “你自己要小心應付,我可救不了你,對了,你們明天就要離開了是不是?”西門雲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對,已經延了太多天,早該啟程了。”

  “你還記得把縣太爺的官印埋在哪裏嗎?我要你把它取出來給我。”

  “為什麼?你要拿去還他嗎?他是罪有應得,官印就這樣還給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西門雲解釋道:“即使他有罪也會有人來治他,咱們沒有這個權力,我已經另有安排,那縣太爺該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了。”

  “喔,你所謂的安排是你上次指的在朝當高官的朋友嗎?那些當官的不是個個不屑和江湖人扯上關係?能讓二哥視為朋友的想必不是普通人。”

  他啜著酒,神秘地道:“他的確不是普通人。”

  單飛大口喝下一杯,隨意地道:“難不成還是皇帝不成?怎麼可能嘛!別尋我開心了,二哥。”

  “不,他不是皇帝,是當朝的王爺罷了。”

  “噗!”單飛一口酒噴出,“什麼?王爺?!二哥,你不是在騙我吧?真的是一位王爺?”

  “王爺也是人呀!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笑他少見多怪。

  “我大驚小怪,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和王爺交上朋友的,二哥,是哪位王爺?他應該對皇宮很熟吧?”單飛眼睛轉了轉,像在打什麼主意似的。

  西門雲問道:“你在想什麼?不會是對皇宮內的寶物有興趣吧?三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勸你打消念頭,不要妄想。”

  “我只想進去看看而已。我師父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從沒偷過皇宮內的寶物。身為他的弟子,當然想幫他完成心願,進去看一看總可以吧!”

  “不成,皇宮內高手如雲,不是想進去就進得了的。就算能進去,要是被發現了,那可是死罪一條,我可不想幫你收屍。”

  “所以我才想拜託那位王爺幫忙。二哥,你幫幫我吧!”

  “你太不知輕重了,三王爺絕不可能答應,我也不會開這個口。”他堅持道。

  “原來是那位‘三不管’王爺。聽說他是最得皇帝寵愛的弟弟,不過為人淡泊名利,寧願當個什麼都不管的王爺,傳聞憑他的智慧和手腕,鐵定比當今皇帝還強,只可惜他對王位沒興趣,是不是真的?”

  “不錯,三王爺的確如此。不過也由於他的個性如此,方能活命到今天。否則你認為宮裏某些人能讓他繼續活下去嗎?身為臣子比皇帝能力還強,只是自尋死路罷了,即使親如兄弟也一樣。”

  “可是孝宗這皇帝當得還不錯,不太可能殺自己的弟弟吧!”單飛很難想像宮內兄弟鬩墻、自相殘殺的事情。

  “他不會,也有別人會。況且現在宮內宦官當道,有江直、劉瑾在旁興風作浪,難保哪一天不會成真。這些都不是咱們這些平凡百姓想像得到。”他為知己好友的處境悲哀。

  單飛稍微能體會一些:“那他幹嗎不當個平凡百姓?反正他又不要那些頭啣名位,大可以拋棄它們,不就沒事了。”

  “能這麼簡單就好。這只有他自己心裏有數,別人也管不得。前些日子聽說他也要到江蘇來,所以捎信給他,托他請人調查,近日該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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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8 00:03: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告別了“儒醫”方玄,三人離開了留心別莊。

  由於要取出官印,一行人又往來的方向而去,憑腦中的記憶去尋找。

  西門雲看似悠閒自在,卻早已發覺他們被人跟蹤了,但仍保持一貫的從容。

  他不願打草驚蛇,便由他們跟著,沒多久連單飛也發覺了。

  “二哥,咱們被跟蹤了。”他護著身旁的人兒說道。

  “沒事,繼續走,他們是針對我來的,愛跟就由得他們跟吧!”他神色自若地道。

  “你就跟他們說藏寶圖不在你身上好了,省得老是被盯著不放。”人家不煩,單飛倒先心煩氣躁起來。

  “說了也沒人相信,不如不說。”他就是那副凡事都不打緊的態度,好像任何事也撼動不了他。  

  “有時候跟你說話會急死人。”單飛看不過去他總是一臉泰山壓於頂也面不改色的樣子,“天底下有什麼事你會比較關心,讓你像個人?”

  他輕撫鬢發,俊逸瀟灑地道:“你在罵我不是人嗎?三弟,我可是你二哥,辱罵兄長可是很要不得的行為,對不對,百合?”

  百合點點頭,又在單飛的逼視下趕緊搖頭。

  “笨丫頭,你竟敢點頭,不想活啦!”單飛佯裝惱怒地吼。

  “對不起,人家不小心才點頭,我什麼都沒講。”她畏縮地猛搖那顆小腦袋,活像他是暴君似的。

  “什麼叫不小心?以後別隨便點頭。”還規定人家不準亂點頭,不是暴君是什麼?

  “知道了。”百合秀容上並沒因他的惡言惡語而受到驚嚇,反而笑得開心,因為她已經很瞭解他的個性。

  單飛瞟她一眼:“被罵還那麼開心,笨蛋!”

  百合抿嘴偷笑,小手主動去握住他的,感覺到它溫暖的感覺。

  西門雲一直在留意,那些人還真不死心,料定不需太久就會出手了。

  果然,一到僻靜的街道,幾條人影從兩旁閃出來。

  看他們的打扮及架勢,明顯不是什麼名門正派,又是些貪圖那筆寶藏而鋌而走險的無知小輩。江湖上誰都知“玉笛公子”的功夫深不可測,雖然傳聞他從未殺過人,但那不表示他不殺人。

  “西門雲,交出藏寶圖,否則休想從這裏通過。”有人開始喊話。

  “對,快交出藏寶圖來,不然要你的命。”

  單飛面無表情地看下他親愛的二哥,然後大笑出聲,笑聲震天價響。

  “二哥,眼前這情況是攔路打劫還是踢館?這種臺詞未免太老套了吧!怎麼不換點新鮮的來聽聽?”

  西門雲忍俊不住,也笑了起來:“這倒是真的,怎麼這些日子來就沒人說些不同的,一開口就要我把藏寶圖交出來,真沒創意。”

  “廢話少說,別人怕你西門雲,我‘飛天斧’王六可不怕,今天你不交出藏寶圖,咱們這些兄弟絕不善罷甘休。”一名手持巨斧的大漢喊道。

  “不錯,咱們‘嵩山四霸’也一樣,管你是什麼公子,不交出藏寶圖就是跟咱們過不去,兄弟們,上!”

  一群高矮胖瘦都有的大漢圍住三人,自認人多勢眾,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且慢,各位,在下實在不想與各位為敵,藏寶圖確實不在我身上,如何交給各位呢?各位還是請回吧!”他實在不想為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動武。

  “飛天斧”王六不信地道:“你當咱們是三歲小孩嗎?江湖中盛傳洞庭湖王將他所繪的藏寶圖交給你,難道全是謠言?”

  “確實是謠言,在下真的沒有。”他說得嘴都酸了還是沒人相信。

  “放屁!為什麼那麼多人不說,偏偏要扯上你?分明是你想獨吞那筆寶藏。”嵩山四霸之一眼紅道。

  單飛失去耐心地道:“不要跟他們扯了,咱們走吧!”

  “往哪裏走?你們一個都走不了。”就有人搞不清楚狀況。

  “我就走給你看。”還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困住他的。

  西門雲轉著手上的玉笛,思忖道:不稍稍應付一下,他們是不會知難而退的,這就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

  “三弟,你帶百合先走,我很快就會追上你們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打發掉他們。

  “好,你自己小心了。”說完,單飛便拉了百合,出其不意地出招。

  在西門雲的協助下,兩人順利地奔出數尺外。

  “西門大哥一個人沒問題嗎?”百合關心地回頭望。

  “放心,那幾個人根本傷不了他一根寒毛,就是有些人太自不量力了,也不稱稱自己幾兩重,真丟臉。”

  “咱們要在哪裏等西門大哥?萬一他找不到咱們會擔心的。”

  “笨丫頭,你以為這裏多大,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咱們會在哪裏等他!喏!尚湖就在前面,上次就是在那裏遇到他,就到那裏等吧!”

  再次來到尚湖,依然是美景如畫,青山映湖,心境卻與上次截然不同。

  “笨丫頭,等見過你姐姐她們以後,我帶你回去跟我娘和師父上香。”

  “當然好,你知道嗎?我好感謝你師父,要是沒有他,恐怕我這輩子也遇不到你。”她說得情真意切,令人心旌動搖。

  單飛攬她人懷,覺得從沒這麼快樂過,樂得胸口都快炸開了。

  “真的?你不氣我老是兇你,吼你,動不動就趕你走嗎?”他輕拂她頰上的發絲,端視著她。

  百合溫順地搖著螓首:“不,我曉得那不是你的真心話,現在你不是對我很好嗎?我喜歡聽你吼我、罵我。”

  “笨蛋,你有被虐待狂啊!要不是我師父說不能相信女人,我也不想那樣對你,其實我心裏一直在掙紮,也很痛苦的。”他已不再對她隱瞞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你師父那麼討厭女人?”她這才明白他的“懼女症”從何而來。

  他靠在大樹幹上,與她依偎在一起:“我師父年輕的時候曾經愛上一千女人,為了得到她的芳心,師父將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她,而且允諾從此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努力工作養活她。沒想到隔了一個月,某一天師父回到家,卻看到人去樓空,那女人把所有的東西偷走了。師父本來不肯相信她會背叛他,便一直四處尋找她的下落。”

  “找到了嗎?”她的同情心又上揚了。

  “找到了,她又勾搭上一位有錢公子哥。當師父當面質問她時,那女人還理直氣壯地說那是師父心甘情願給她的,而且她過不慣那種清苦的日子,憑她的美貌足以配更好的男人,還對我師父說了許多惡毒、尖酸的話。自從那次以後,師父就不相信女人;當年遇到我娘時,他本來不想管她的,後來看我實在可憐,才破例收留我們母子,沒多久我娘病逝,他就收我為徒,扶養我長大。”

  “可見得你師父雖然討厭女人,不過卻是心地很好的大好人,沒有丟下你們母子不管,也幸好我沒真的被你罵走,不然現在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了。”要不是自己擁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哪會得到最後的勝利?

  單飛捏捏她的臉頰:“是啊!你是小厚臉皮,趕都趕不走,死皮賴臉地纏個男人,真不害臊。”

  “討厭,你笑人家。”她紅潤的臉蛋,讓人忍不住想偷香。

  他湊上唇,堵上她微噘的小嘴。百合悄悄攀上手臂依附著他。

  舌尖比上一次的吻更加放肆些,貪吮著她唇內的蜜汁,夾著粗喘和她細碎的呻吟,他的雙臂收得更緊。

  春風輕拂,樹枝搖曳,掩不住樹後的一片春意。

  *******  *******  *******  *******  *******  *******  *******

  “師兄,咱們等了這麼多大,西門雲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是探子消息有誤?”唐霖嘟起紅唇。枉費她等了這麼多天,連仰慕的人都沒見到,教她如何不氣惱?

  翟子靖安撫道:“咱們早知道西門雲不是那麼容易捉摸得到,急也是沒有用,過去一點就是常熟,探子說有見到他曾出現在‘儒醫’方玄的宅邸附近,咱們就去碰碰運氣吧!”

  “師兄,傳言中的‘洞庭湖寶藏’真的有那麼貴重嗎?連爹都急著想得到它。他以前從不把錢財放在眼底,怎麼這次會反常呢?”

  “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寶藏中除了價值連城的珠寶外,還有失傳多年的武林絕學及一把神器,卻沒人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我看普天下除了洞庭湖王外沒人見過,而西門雲是洞庭湖王臨死前最後見到的人,所以江湖上才會傳言他身上有藏寶圖。”

  “莫非爹想要那武林絕學的秘笈?對我來說,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寶藏都與我無關,我想要的只是能和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她兀自做著美夢,心中描繪著幸福的美景。

  她根本不在乎什麼寶藏,什麼武林絕學,還有什麼神器,她只想要得到那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心,接受他傾慕的眼光,羨煞天下所有的女子。再也沒有比那更讓她滿足的了。

  自從知道江湖上有這樣一名俊美無比的男子後,她一顆芳心便係在他身上,派人打聽他的事,方知道他雖擁有無數紅粉知己,卻並非好色之徒,對女子皆以禮相待,至今尚未有女子擒住他的心。他的灑脫不羈,既斯文卻又狂放的個性,天地間又有幾人比得上?

  而憑她唐霖的條件,光她的容貌,就不是一般庸脂俗粉能比,再加上見過她的人都誇讚她可奪得江湖第一美人的稱號,更讓她對自己有十足的信心。只要西門雲見了她,難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兩人正往常熟而去,經過尚湖湖畔,卻見一對男女在樹陰下私語,狀似親熱。

  唐霖起初只掃過一眼,並不在意,但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面,偏頭瞧個仔細,不覺杏眼圓瞠,煞住腳步。

  “你居然沒死?”她驚呼。中了唐門的毒能活命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這叫聲同時打擾了樹下的兩人。單飛一看是她,使將百合拉到身後,像看仇人一般恨極地瞇起眼。

  “又是你這瘋婆子,你又想幹什麼?”他防備地盯緊她。

  “原來我小看了你,居然有本事解開‘斷魂煙’的毒,算你們命大。”她傲慢地睨著躲在他背後的百合,她無法容忍世上有比她還美的女子存在。

  翟子靖不明白地問道:“師妹,你在說什麼?難道……你怎麼能隨便使毒害人呢?要是被師父知道……”

  “你不說我爹就不會知道了。”她很快地頂回他的話,“看來,你們的運氣不錯,不過下次就不知道會不會那麼好運了。”

  單飛以全然的保護姿勢道:“你敢再傷她一次,我發誓會殺了你,不要以為你是唐門的人我就怕你。”

  “呵……單飛,你現在是自身難保了,要捉拿你歸案的告示貼得到處都是,還懸賞一百兩銀子,不久就會有很多人來抓你去坐牢,就算我不動手,也會有人幫我砍了你的腦袋。”

  “哼!你以為那樣就抓得到我嗎?你這瘋婆子,醜女人。”

  “我撕爛你的嘴。”她尖叫。

  “師妹,住手!是咱們有錯在先——”翟子靖攔住她,卻也只能擋住一時。

  唐霖使勁推開他:“你不幫我就滾到一邊去,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告訴我爹盡管去說,我不會放過他的。”

  “師妹——!”

  “哼!你有本事就不要使毒,跟我單打獨鬥,一決勝負。”單飛無懼地面對她。

  她笑得花枝亂顫:“我唐門的功夫首重在用毒,況且只要能殺得了你,就算用毒又怎麼樣?你又能奈我何?”

  “你這卑鄙的女人。”他破口大罵。

  百合怯怯地走出他的背後:“唐姑娘,大飛一向心直口快,說的話都是有口無心,他不是真的罵你,請你不要生他的氣。”

  單飛又把她推回身後:“跟這種女人有什麼好說的?她自以為是九天玄女下凡,每個男人都要迷上她才行,也不照照鏡子,現在她那張嘴臉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嚇都可以嚇死人了。”

  “單——飛——”唐霖伸手往腰際一摸,揚手射出手中的暗器。

  “咻!咻!”兩聲疾射向他,單飛護著百合躲開她發出的暗器。要是讓它沾到一點點,包準一命嗚呼。

  她不死心又連發數枚,眼前倏地掠過一道白影。

  “叮!咚!”幾聲落下,暗器全掉在泥地上。

  西門雲放下玉笛,然後抱拳道:“唐姑娘,捨弟如有得罪之處,在下代為向姑娘道歉,還請莫怪。”

  唐霖呆住了。面前這男子如此風雅俊秀,貌比潘安,看得她臉紅心跳,竟發不出聲音來。

  他稱單飛為捨弟,那麼他是他的哥哥了?

  “你……是……”想不到單飛有如此俊美的哥哥。

  “二哥,你來得正好,這瘋婆子有問題,見了人就要使毒害人。”單飛趁機告起狀來。

  “是你先對人家無禮,否則唐姑娘怎麼會對你出手呢?”他找了個臺階讓唐霖走下,緩和兩方的氣氛,“唐姑娘,請看在在下的薄面上,原諒捨弟的魯莽。”

  翟子靖跨上前,先她一步道:“哪裏,是我師妹個性太過衝動,才造成誤會,只是西門兄和這位單兄弟以兄弟相稱,這……”

  “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翟兄,別來無恙?令師唐門主還好嗎?”他拱手寒暄道。

  “托西門兄之福,家師一切安好。”翟子靖更覺得眼前人稱“玉笛公子”的西門雲是個可怕的對手。他那談笑自若的臉,讓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思,若想從他身上取得藏寶圖只怕難上加難。

  原本癡望著他的俊容而出神的唐霖,好不容易將兩人的談話吸收進去。西門兄?師兄稱呼他為西門兄?那他不就是——

  “你……你是西門雲?‘玉笛公子’西門雲?”她嬌容上已變了好幾種顏色,如今是淒慘兮兮的紫色。

  “正是在下。”西門雲一臉優雅無比的笑容。

  唐霖沒當場昏倒已是萬幸。天呀,她的醜態全讓他瞧見了!方才她還想殺他的兄弟,在西門雲面前等於形象盡失,所有準備好在他面前表現的一切全泡湯了,都是被那叫單飛的人害慘了。

  她極力想挽回局勢,勾起一抹嫵媚的笑顏。

  “唐霖見過西門公子。”她抱拳施禮,拋著媚眼。

  “唐姑娘,不敢當。”他淺笑著頷首,不為所動,眼中毫無半分癡迷的光芒。

  她這番矯揉造作的舉止惹得單飛一聲冷笑,唐霖是恨在心頭,但在心上人面前又不便發作。

  西門雲投給他警告的一瞥,才問道:“翟兄與唐姑娘來江蘇是辦事,還是純粹來遊山玩水?”

  “這——”翟子靖一時語塞,“西門兄正預備到哪裏?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敘一敘。”以西門雲的才智,不適宜開門見山地直接表明來意,只有找機會再探探他的口氣。

  唐霖心頭大樂。師兄果然明白她的心事,幫她製造與他相處的機會。

  “是啊!西門大哥,讓小妹做個東如何?”她已經主動改變對他的稱呼,極力邀約。

  單飛無聲地咒罵幾句。二哥在搞什麼把戲?跟這兩人有什麼好敘舊的,還不快打發他們走?他看到那瘋女人就一肚子火。

  “二哥,你忘了咱們還有事要辦嗎?沒時間在這裏瞎耗。”言下之意就是看不起他們,跟他們多講句話形同浪費時間。

  唐霖吃人般的眼神朝他閃了下,又恢復嬌美的笑靨,道:“先前對單大哥無禮全是誤會一場,請原諒小妹無知,還望兩位賞光。”

  “別叫得那麼親熱,什麼單大哥,我的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他哪聽不出她是要接近西門雲,才主動對他示好?虛偽的女人。

  他誇張地拍拍手臂,打了個哆嗦,煞有其事的模樣,教她見了對他恨意更深。自小嬌生慣養慣了,何時曾被人羞辱過?這口氣著實難以下嚥。

  “三弟,你太失禮了,唐姑娘也是一番好意,既然盛情難卻,在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西門雲仍是一身飄逸,好像根本不懷疑人家有何企圖。

  單飛急喊:“二哥——”

  他當作沒見到他直使的眼色,抱拳道:“翟兄,請帶路。”

  “唐門在附近有座分部,不嫌棄的話,西門兄和兩位就隨翟某來。”翟子靖也回以禮道。

  唐霖熱情地招呼:“西門大哥,請隨小妹來。”

  “唐姑娘,請。”

  事情演變至今,單飛只能暗暗叫苦,猜不透他二哥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卻也只有跟上去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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