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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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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禾 -【閨秀不近男神(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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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理佛論進行三日,終是順利的結束了。

    住持請姬晏來到禪房內,慈和道:“阿彌陀佛,眾僧折服于姬施主之佛論,請求多加三日開壇設講,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姬晏之母謝氏幼時便受過住持師父的恩惠,是以姬晏自小也與朝恩寺佛緣匪淺,對住持師父的話更是從未駁下過。

    在即將開口應下時,忽然想到曾有人這樣道:“不會的,這場理佛論上,你一定會舌辯群僧,取得頭籌,最終設壇開講佛理三日的!”

    眼角頓時抽了抽,到嘴邊的話就這麼咽了回去。

    又見住持正溫顏等待,姬晏第一次覺得口拙了。

    “晏非佛中人,並未參透其中精髓,恐要讓住持失望了。”頓了頓,勉強回道。

    “佛理本無對錯,姬施主的觀點有辟新之意,深談於眾僧亦是善事。”住持抬眼看去,開口道,“施主可有難處?面色為何如此不定。”

    姬晏垂下眼眸,淡淡道:“無。就由住持安排吧。”

    “既如此,就定下三日可好?”

    “……不要三日。”

    “那依施主之意?”

    姬晏輕彈衣袖,挺直了身子,目光飄忽地移向窗外:“只要不是三日,其餘全憑住持做主。”

    住持被這突如其來的賭氣之意搞得有些莫名,這種情緒是從未在公子晏身上見過的。

    又靜靜等了片刻,見他不再多言其他,這才阿彌陀佛道:“那便請施主先按兩日準備吧。”

    “……可。”

    姬晏微微皺眉,也為自己此時的情緒而感到心煩,不願再讓人察出異常,應下後便告辭離開了。

    容蕪早就將自己之前說漏嘴之事給忘的一乾二淨了。

    這幾日跟著淨法師父在大廚房幫忙,對做飯的那些基礎步驟已是掌握。回去依葫蘆畫瓢的,除了調味還需多加練習方能增加經驗外,簡單的菜品已是難不住她了。

    馮媽媽一邊驚歎于自家姑娘的心靈手巧,一邊又感到心酸,好好的姑娘,如何就要去學這等粗事了?

    好在容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性子也活潑了,馮媽媽便自我安慰道,這種變化總比之前一個人悶在屋裡要好的多了。

    這一日容蕪剛從大廚房回來,就叫杏春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舉著一封通道:“小姐小姐!府裡來信了!”

    “誰來的?都說了什麼?”容蕪正洗著手,心中也是一激動,急忙扭頭問到。

    “是大小姐來的……”杏春依言展開了信紙,大眼一掃裂開嘴笑道,“公子晏要開壇三日的事情已傳回了閔京,老侯爺特許了大少爺和二少爺也前來聆學,大小姐特意求來了批准,要隨行前來看望您呢!算了下日子……應是明晚就能到山上了!”

    夕陽餘暉中,一輛馬車緩緩在山腳停下。

    丫鬟挑起車簾,扶下了一位錦瑟繡服的姑娘。

    “大姐姐!”未及轉身,山道間就傳來了容蕪的呼喊聲,只見她一路小跑下來,喘兮兮地捧著腰道,“雖然出來遲了些,但總算是趕上了……”

    “四妹妹!”容瑩脫開丫鬟的手,笑著幾步迎了上去,“山路不好走,天又黑了,你跑這麼急做什麼?”

    “大姐姐……”容蕪沒多言語,只顧著對她憨憨笑著。

    容瑩拿她沒辦法,索性拉起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番,點頭道:“吃胖了不少,看樣子並沒有受著苦,倒讓姐姐我白擔心了!”

    “才沒有,明明是想姐姐想的都瘦了……”

    “小丫頭,你這臉上的肉肉可都是明晃晃擺在外面的,不信叫大哥和二哥來評評理?”

    容蕪不服氣地抬眼看去,只見容芥從一邊打馬過來,俯下身子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她,嘴角忽然一咧露出口白牙壞笑道:“的確是胖乎乎了,讓哥哥差點沒認出來。”

    說著長臂一攬,將容蕪提到身前,嚇的她一聲低呼。

    上輩子,容蕪與幾位姐姐都不親近,更別說兩個兄長了,此時僵硬著身板不敢往後靠近容芥,也不知道是怕馬還是怕他。

    容芥也感受到了容蕪的不自然,心裡一軟,沒有強迫她怎樣,只是輕輕地控著韁繩不讓馬兒亂動,扭頭吩咐僕役卸下馬車上的東西,並跟容慕說了幾句話。

    容蕪見沒有再搭理她,漸漸地放鬆了一些。

    她這是第一次騎馬,身下的馬鞍硬硬的,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柔軟,硌的大腿內側都有些疼。眼前馬耳抖了抖,容蕪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下,見馬耳抖的更厲害了,不由被逗的笑開來,沖著容瑩比劃著,讓她也快看。

    下麵僕役們有序地搬著東西,並用扁擔挑起,準備著兩人一組好上山。

    容芥正說著話,忽感身前一擠,低頭看去,見是容蕪肉肉的小身子不知何時靠了過來。小手時不時地探出去撥拉一下馬耳朵,馬兒若不耐地打個響鼻,她還會偷偷笑起來,頭頂黑髮毛絨絨的,晃的十分可愛。

    “阿蕪喜歡這馬兒?待有機會了,二哥帶你去騎大馬!”

    “嗯?”容蕪把頭向後仰了仰,認真看向他半晌,終是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彎起,露出了兩個酒窩,點頭應道,“嗯!”

    容芥也笑了起來,伸手揉亂了她本就不怎麼整齊的頭髮。

    “二哥你別老鬧四妹妹了,天也晚了,我們快些上山吧。”容瑩抿嘴笑著道。

    “得令!這就出發啊小總管!”容芥嘴裡麻利地應著,手提韁繩讓馬兒嘶鳴著轉了個圈,低下頭去小聲在容蕪耳邊小聲道,“你大姐姐是不是頗有劉媽媽的嘮叨勁兒?就是管家的那媳婦……”

    容蕪愣了下,待反應過來這話後,不由捂住嘴哧哧笑了起來,用小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以示自己可是和大姐姐一夥的!

    “二哥哥,還磨蹭著什麼呐……阿蕪沒騎過馬,你別嚇著她!”

    “來了來了……”容芥嘿嘿一笑,翻身先下了馬,又將容蕪抱下來,正正式式地放在容瑩跟前,長揖道,“毫髮無損,還請總管大人查驗。”

    容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拉起容蕪就往前走去。

    容蕪樂不可支,被容瑩牽著,邊走邊給她講著山上的事兒。

    容慕趕緊吩咐隨從們跟上,又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讓他也跟去看著。

    容芥裝作苦臉,歎氣道:“大哥這是又要我過去討嫌啊?”見拳頭就要跟來,連忙跳出幾步遠,擺了擺手追了上去。

    容慕搖了搖頭,溫聲對剩下一馬車門口焦急站著的媽媽道:“三姑娘既還未醒,你便背著她上山吧,莫再等了。”

    “……哎,是。”這位媽媽探身進馬車抱出了還在熟睡的容菱,跟在了大少爺身後一同往山上走去。

    除了昌毅侯府,公子晏設壇的消息一傳出,閔京不少高門中都有向佛之人前來觀學,寺廟中已比平日裡熱鬧許多。

    一時間,各寺院的高僧、普通百姓、高門子弟齊聚朝恩寺。佛門不講門第,並不會因誰的身份高而專門留房,於是住宿成了最主要的問題。

    好在容蕪一收到來信,便去向淨海師父報了備,在西廂早早留了一處空房,倒省了不少難處。

    “寺廟裡房間緊張,只能委屈大姐姐和三姐姐今晚和我擠一擠了,大哥和二哥可以住在隔壁一間。”容蕪一邊領路,一邊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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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還有空房已是意外之喜了,我和大哥本打算去跟姬晏搶床的!”容芥推開門,滿意地進去逛了一圈。

    聽到姬晏的名字,容蕪低頭笑了笑,轉身幫著容瑩把她的所用之物搬進來。

    “胡鬧,你自己要去搶床便去,我何時答應要一起了?”容慕哼了一聲,對著容蕪和聲道,“這次是沾了我們小阿蕪的光了。”

    “大哥你還別嫌棄,禮學監裡跑來的同窗可不止咱們倆,姬晏今晚恐怕睡不舒服!哈哈哈哈……”容芥自顧自說著,越說越覺得好笑,坐在木欄上樂的不行,容慕直搖頭,不再搭理他。

    “阿蕪,這幾箱是是三嬸娘囑咐給你帶來的,一會兒讓僕役們放好。”

    “我娘最近怎麼樣了?還有茂哥兒,他可好?”容蕪一聽有母親和弟弟的消息,急忙湊到容慕跟前問到。

    “都好,本來三嬸娘也要來,不過祖母最近身體剛有起色,她走不開。”

    “祖母身子也好些了?太好了……”

    剛剛看容芥摸她的頭就覺得手癢,此時那毛絨絨的小腦袋就在近前,更是不再猶豫,伸手揉了揉。

    “這都是阿蕪的功勞呢。祖母醒來後還專門問起你,讓我帶話道別累著自己。”

    容蕪是真心高興,自投胎夜裡窈娘離開後,太夫人情況一直是她的牽掛……鬼神之道她不懂,若處理的方式不當,更耽誤了病情可如何是好?此時聽了容慕的話,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只盼祖母能快快好起來,窈娘也投到個好人家。

    院中搬行李的動靜驚醒了隔壁,余老伯舉著油燈走過來看發生了何事。見到站了一院子衣著鮮亮的公子小姐,不由愣在了門口,在打算悄悄離開時被容蕪叫住了。

    “余老伯且慢,這幾位阿蕪的兄長和姐姐!”容蕪說完又轉過身介紹道,“這位是住在隔壁院內的余老伯,平日裡對我們很是照顧。”

    “老伯。”容慕首先上前有禮道,驚的他連連擺手後退。

    “公子不敢不敢,老頭子就是一普通農夫,何談照顧……”

    容芥也從木欄上跳下來,扶起余老伯笑著道:“老伯客氣了,來到寺中都是客,今後還請多多照顧我家妹妹。”

    “一定一定……”

    見余老伯局促地快要站不穩,容蕪出聲解圍道:“天也晚了,你們快放老伯回去休息吧,有話明日再說。”

    容慕餘光一瞟,隨從領悟,從帶來的箱中取出兩匹布料,準備跟著送到隔壁。

    “這……這太過貴重了,不能收,不能收啊……”

    “在這淨雅寺中金銀之物難免俗氣,只是一番心意,老伯就萬勿推辭了。”容慕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一身的儒雅清貴讓余老伯有些不敢多言。

    “老伯就收下吧。”容蕪見狀也勸道,最終隨從半推著才將他送回了院中。

    這一番耽擱,時辰也不早了,眾人回到各自房中洗漱休息。

    容菱睡的迷糊,中間只醒過來一次,打量了下簡陋的住所條件,皺皺眉有些想哭,被她奶娘抱到容蕪房間的外間,哄了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容瑩見到屋內躺著的馮媽媽,將三夫人崔氏的話轉答後,又惹的馮媽媽掉了幾滴眼淚,最終等到兩姐妹擠到床上時已快到子時了。

    抵著頭說了會兒悄悄話,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早,容蕪是被容瑩給晃醒的,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呢喃道:“大姐姐,幾時了?”

    “阿蕪快起來,都寅時了!”

    “……才剛剛寅時啊?”容蕪又倒了回去,“不急不急,還能再睡半個時辰呢……”

    “阿蕪!快起來啦,不然撓你癢癢!”

    “……!”容蕪無奈的挑開一隻眼,看著一向莊重沉穩的大姐姐此時眼睛亮晶晶的,臉頰因激動而微微泛紅,黑髮披肩身穿白色寢衣坐在床上,作勢就要向她撲過來,急忙自己爬了起來求饒道,“起了起了,這就起來了……”

    “這才乖~”容瑩眨眨眼誇獎道,麻利地先下了床,向外面喊道,“進來伺候吧!”

    容蕪見真的偷懶不得,只得認命地穿衣離開了被窩。

    兩姐妹梳洗打理完畢後,外面仍然夜色寂寂,萬籟無聲。

    容蕪坐在窗邊打了個呵欠,支著下巴問到:“大姐姐,我們現在做什麼呀?”

    “公子晏開講是在何時?”

    “卯時啊……”

    “唔,那是還早……”

    “……”

    “沒關係,你先給我說說昨日首講他都說了些什麼吧?”容瑩也支著下巴,湊近容蕪道。

    姬晏開壇時間與理佛論挨的緊,等閔京中傳到消息眾人趕來,已是錯過了昨日的一場。

    “不知道呀,我昨日又沒去……”

    “什麼,你沒去?!”容瑩張大了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如此難得的機會,你就住在寺中,怎能錯過?”

    “人家聽不懂嘛……”容蕪無辜地看過去,看的容瑩直歎氣。

    “罷了罷了,那今日可要跟姐姐一同去,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講給你就是了。若今日再錯過,下一次可就不知到何時了!”

    “急什麼,不是明日還有一場嗎?”容蕪不以為然。

    “阿蕪!你還真是不上心,此次開講一共就只有兩日,今日便是那最後一場了。”容瑩輕瞪了她一眼,“不論如何,你可別想著再偷懶。”

    “……哎?”容蕪心不在焉地應道,心裡覺得奇怪不已。

    上輩子的姬晏是講了三日,這點她不可能記錯的啊?

    究竟是因為什麼,才使得兩世發生的事會不一樣?

    迷迷糊糊著終於熬到了寅時末,院內傳來動靜,從視窗看去,見容慕和容芥先後走了出來。

    “好了,我們也該出去了!”容瑩興奮地拉著容蕪也出了屋。

    今早的容菱倒是不曾貪睡,此時也打扮一新,見到容瑩撅著小嘴抱怨道:“那床真是太硬了,睡的我渾身都疼……”

    “早就說過山裡條件簡陋,你偏要跟來,這回可怨不了別人。”容瑩道。

    容菱張嘴還想說什麼,還是忍了下來,不高興地走到一邊坐下。

    容蕪與杏春一道去準備早膳,看她忙前忙後的,容瑩有些不好意思,起身也想去幫忙,被她制止了。

    “大姐姐你們就安心坐好吧,嘗嘗阿蕪的手藝,別人可還沒這機會呢!”

    “讓我的丫鬟去吧,你快回來坐。”

    “就快好了,別人不熟悉寺裡廚房,反倒礙事。”容蕪笑笑,很快就準備好了幾人用的膳食,雖不甚豐盛,卻也可口開胃。

    用罷,眾人便一起往念佛堂走去,想早些去占個好位置。

    剛到東西廂房的交叉處,迎面走來一白衣公子,挺拔而俊逸。

    “呦,是姬晏!”容芥沖他招了招手,待離近了,見他衣著整潔、長髮也梳的一絲不苟,但眼底的微青卻也是有些醒目。

    容芥愣了愣,接著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哈,誰的膽子這麼大,昨晚真去擾你了?”

    姬晏的確精神有些不太好,瞥了一眼容芥,又正式地對容慕見過禮,便皺著眉繼續往前走去。

    “昨晚,都誰去找你了?”容芥不死心,搭著他的肩壞笑道。

    姬晏揉了揉眉心,沒有搭理他,卻也沒有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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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喂喂,不說啊?那讓我猜猜……鄭戎?桓籬?還是庾鄺?”

    “去,容芥你讓我清淨一會兒……”

    “哈哈哈哈!看你這頹廢模樣,難不成他們都去了?哎哎可惜了……早知道昨晚我也去湊一湊這熱鬧!”

    “……”

    容蕪乖乖跟在容瑩身旁,聽著身後容菱小聲抱著不平:“公子晏今日還要講上許久,那些人怎地就不知體諒?自己來白聽也就罷了,還害得人家這般疲憊……”

    容瑩回頭提點道:“聽二哥說,那些公子哥都是禮學監內關係甚好的同窗,你這話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到了念佛堂後可萬不可再說了!省的被人聽到惹多是非。”

    “怕什麼?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容瑩板起臉來,肅聲道:“你若再這般不聽話,現在就讓車夫送你回京裡!”

    “……哼!”容菱不滿地扭過頭去,又偷偷瞥了幾眼,見大姐姐仍面色不緩,只得不情不願地嘟囔道,“我知道了……”

    容瑩歎口氣,拉著容蕪跟上了前面人的步子。

    走進念佛殿,已經坐好了的多是僧人們和昨夜就宿在外面的普通百姓。至於那些大張旗鼓前來的高門子弟,真心向佛的不知有幾,來看熱鬧的卻絕對不少。

    “阿彌陀佛,見過師父。”容慕見到惠濟大師已在前排坐好,主動上前打招呼。

    容芥隨著姬晏一起先行入了偏殿,只留下了容瑩等女眷。

    朝恩寺為方便男女塵客,特地分開了區域,容瑩便帶著兩個妹妹尋到到一處安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漸漸的,殿內人越來越多,很快便坐滿了,許多人就站在了門外。

    在眾人的目光中,姬晏從偏殿挺拔地走了出來,雪服緊束,面容清俊肅寂,黑眸深深已不見了方才的疲色。

    只見他端正地坐在了殿前,微傾身見禮,再次挺直後,清潤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

    容蕪雖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但那語調頓挫有致,清緩而不顯沉悶,很容易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

    大約一個時辰後,淨海、淨空帶著幾個小徒弟進來送過一圈水。

    容蕪捧起來小心翼翼地喝了,心裡越發覺得姬晏也很是不容易。她只是這般坐著,就已覺得腿酸口渴了,更何況他一直都沒有歇息。

    又過了半個時辰,有些僧人們便開始發問,你來我往的辯個不停。容蕪更是覺得不知所云,偏過頭去看看容瑩,還是坐的那麼端正、聽的那麼認真,心裡感歎著不愧是大姐姐……她要學習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余光又掃向了另一邊的容菱,見她果然已是垂著頭有些昏昏欲睡之勢,心裡竟然小小地產生了共鳴,舒坦了不少。

    終於熬過了一上午的時間,容蕪揉著膝蓋站了起來,聽到容菱忍不住的哼唧聲:“我的腿好麻,都站不起來了,容蕪你拉我一把呀……”

    容蕪伸出手,兩人晃晃悠悠地都站了好,皆是面露苦色。

    見到容瑩神若平常,容菱不禁小聲問到:“大姐姐,你不累嗎?”

    “公子晏所講的佛理甚是新鮮有趣,聽都聽不夠,如何會累?”

    容蕪和容菱默默退了下去,才女的世界她們真的不太懂……

    回到西廂用了午膳,容蕪剛躺到床上沒多久便又被容瑩給拽醒,眼珠子一轉,忽然捂著肚子打滾道:“唔……肚子好痛,大姐姐我好像吃壞肚子了,估計不……”

    “阿蕪!”容瑩臉一拉,甩開手不高興道,“這一招三妹妹剛使過!”

    “呃……”

    “姐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是不肯陪我是不是?”說著模樣委屈地瞟她一眼。

    “不不……”容蕪最見不得這個,急忙從床上爬下來,“阿蕪覺得吃壞肚子就應該走一走,大姐姐我們出發吧。”

    容瑩彎唇笑開來,得意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這回到的晚了些,坐的比上午偏遠許多,但這也絲毫不影響容瑩的向學之心。

    容蕪本覺得有些不耐煩,但一想到待下午姬晏講完,大姐姐他們就要趕著下山回京了,不由又很是不舍,恨不得時間再慢一些。

    然而,無論她再怎麼糾結,終是到了姬晏起身致禮的那一刻。

    眾人隨著他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回了禮,理佛論外加兩日的開壇設講算是全部結束了。

    “大姐姐,你們為何不再留宿一夜,這般趕著做什麼?”離別時,容蕪拉著她勸道,“晚上我們做些好吃的,阿蕪下廚呀……”

    “這都是大哥事先定下的,來之前已和府裡說好了時間,臨時再改怕是不及……”容瑩看了看容慕,他正在一旁與姬晏說著話,不知講到什麼,兩人一起往容瑩和容蕪的方向看來,接著姬晏淡淡點了點頭。

    容瑩微微垂下頭,臉有些紅,容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有再言語。

    “阿瑩,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

    “都準備好了。”容瑩應道,忽然又想起什麼,拍了拍額頭,笑著從袖口摸出一把做工精美的銀梳,上面還嵌著翡翠石,“差點忘了,阿蕪你的生辰快到了,倒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聚,就先把禮物提前交給你吧!”

    “……生辰?”

    “是啊,這次來的匆忙,只能帶些小玩意兒,還望妹妹勿要嫌棄。”

    接過銀梳,容蕪腦子還訥訥地沒有轉過來圈。

    上一世,她已不過生辰許多年,這一日子于她根本連記憶都談不上。

    “謝謝……大姐姐……”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容蕪低下頭去喃喃道,月色拉長,小小的身影顯的有些落寞。

    “你還要在此住多久?”身後響起姬晏淡淡的聲音。

    “大概……四五個月吧。”

    “如此。”

    容蕪等了等,見身後不再有動靜,以為姬晏已經走了,轉身時卻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公子……可是也要回京了?”

    理佛論已結束,姬晏該不會在此久留。

    “嗯,明日便走。”

    “這麼快啊……”容蕪點點頭,正身認真的向他福了一禮道,“阿蕪祝公子一路順風。”

    姬晏下頜微低,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唇角不經意地彎起。修長的手指按上了她的發頂,輕輕揉了下,薄唇輕吐:“你自己也多保重。”

    被觸摸到的容蕪渾身一陣,像是被雷貫穿了頭腳,動彈不得。

    待再次回過神來,山口處只剩下了她一人。

    夜風陣陣,吹不散她心中的雜亂。

    剛走進西廂,就見有人提著油燈站在門口,正與人爭著什麼。

    “師父!事先不是說好了待理佛論結束了,便為我們聯繫惠濟大師嗎?”

    “阿彌陀佛,之前代為接預約牌的師兄還未歸來,惠濟師叔也並不知情,下午一結束,便應靈空寺住持之邀同去做客,貧僧還未來得及為施主傳信。”

    “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余老伯?您先別急……”容蕪聽了個大概,見他情緒激動起來,也走上去勸道。

    “我怎能不急?半年前便遞的牌子,卻……卻仍舊撲了個空!”余老伯蒼老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竟有些淒厲絕望之感,他緩緩跪倒在地上,低泣道,“天意啊,這都是天意……看樣子是佛祖也不願普度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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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老伯您別這樣……有什麼事說出來,除了惠濟師父,這裡還有許多厲害的師父呀?”傳話的小和尚已行禮離去,只剩容蕪蹲在地上,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

    “沒用了……”余老伯粗糙的大手捂住臉,“若論別的,朝恩寺必然是藏龍臥虎,但若論驅邪引魂之術,當世誰人還能比過惠濟師父?”

    容蕪聽到這裡沉默了。

    這一點,他說的倒是事實,就連住持師父都不敢自居於前。

    “罷了,罷了……既然是佛祖的意思,就不該強求,或許這也是為我們指引的解脫之法……”院內,瘋婆婆像是受到驚嚇,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扶著牆走出,彎下腰試探地戳了一下余老伯頭,見他一歪,又更用力地戳一下,嘴裡哧哧地笑起來,像是發現什麼好玩兒的事情。

    余老伯也不躲閃,被戳了許多下後才顫巍巍地站起身,溫柔地包住她不老實的手,拉著往院裡走,嘴裡輕道:“走了老婆子,知道你這幾日都住不慣,明日咱們便回家了啊……”

    “哧哧——回家,回家……”瘋婆婆呆滯地看了他許久,突然笑起來,猛地點頭,“回家!回家!老大、老二……巧姐兒,還有小寶……小寶,我的小寶……他一定想奶奶了!我們快回家!快回家……”

    “好好……等進去洗乾淨了,再把你那套新衣換上,咱們就回家……”

    容蕪心裡一激靈到底,嘴在身子之前已做出了反應:“老、老伯且慢!還有人,還有一人!”

    余老伯方才的神情將她嚇的渾身冰涼,此時還忍不住顫抖著。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是屬於鬼魂臉上才有的那種自棄決絕的離世之色……

    不行,不能就這樣讓他們走……她不知他們究竟遇到了何種難處,但若此時分別,定不止後會無期,而是天人永隔了!

    “余老伯,僧人中的確無人能超越惠濟師父了,但你別忘了有人雖非高僧,論佛緣深厚、佛理之通卻不輸於何人!他定能助你!”

    “你說的……是何人?”

    “靖甯侯府大公子,在理佛論後又開壇設講兩日的公子晏!余老伯應當知道他!”容蕪上前一步,急切說到。

    “公子……晏?”余老伯漸漸停住了腳步,怔忪地搖搖頭,“如今誰人不知公子晏的名號?可不論他是否真懂得此道,就算是懂,又如何會幫我們這種人……小阿蕪,老伯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若我家的孩子也……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老伯走後,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老伯,我們去找公子晏試一試吧?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卻非目中無人,或許會願意幫忙的!”

    幾番勸說下,余老伯終是應下了去碰碰運氣。容蕪心裡七上八下的走在前面,方才是被他的神情所嚇到,而如今要去見姬晏,又該怎麼開口呢?

    本已決心再不去麻煩他,卻又在他臨走前攬了事,一定又會討嫌了吧……

    冷眼對自己倒還好,若是真的拒絕了,余老伯他們……哎哎,真是腦子一團亂,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朝恩寺居住多日,卻是第一次走進了東廂房。

    容蕪來到姬晏的院落外,輕輕敲了敲門,有隨從打開來見到她,也是一愣。

    “深夜打攪實屬冒昧,還望先生通報公子晏,容蕪求見。”

    “姑娘請稍等。”

    隨從進門時,姬晏正在書案前看書,淡紫色的便服清潤素雅。

    “你說什麼,容蕪來了?”姬晏放下書本,眼神有些迷茫。

    “是,公子。”隨從頓了頓,又道,“同行的還有一對老人家。”

    “……讓她進來。”

    容蕪小心翼翼地邁進房門,緊張的呼吸都要放慢了下來。余老伯拽著瘋婆婆站在門外,弓著身不敢走進。

    姬晏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輕抬一指,容蕪訥訥地坐在書案旁,一杯茶隨之推到了她面前。

    “謝謝公子。”

    姬晏目光投向門外,清冷道:“老人家深夜造訪有何事?不妨進來再說。”

    “見……見過公子……”余老伯跪下行禮,磕磕絆絆道,“我,我們……我們也沒什……就是……”

    “余老伯勿慌。”容蕪安撫道,“公子長的是嚴肅了些,心腸卻是好的,你且進來慢慢道來吧。”

    姬晏輕輕偏頭,嘴角似笑非笑,讓她的表情轉瞬就僵在了臉上,埋下頭去不再吭聲。

    “是,是……”余老伯依舊跪著,卻鎮定了些開口道,“不知公子可知《淨物經》?我家婆娘患了瘋症已多年,我們曾在半年前遞過預約牌,請惠濟師父為她點化祈念,不料中間出了錯,如今惠濟師父已然離寺外出,能否請公子……”

    “晏非佛中人,更不曾聽聞《淨物經》,老伯之請恐愛莫能助。”

    “公子……”余老伯本就死了的心徹底沉到了低,本欲拉著婆婆告辭離去,卻被容蕪的聲音又扯住了腳步。

    “……《淨物經》?”容蕪怔怔出聲,“我會默這一部的……”

    姬晏訝然,見她咬著嘴唇抬眼看向他,眼眸中氤氳萬千,一時不由陷了進去。

    “姑娘……姑娘竟會?那公子……”余老伯的心臟撲通幾下,在經歷後絕望死心後再次得到希望,便會格外地渴望。

    姬晏眉目輕皺了下,手在桌下突然被人握住。

    垂眸看去,容蕪小小的手正拉著他,輕輕地搖了搖,眼中滿是祈求和希冀,好像這是她的事一般。

    “晏並不通驅邪之道。”

    那小人眼中立馬浸滿淚水,搖搖欲墜將要滑出。

    “……只能勉為一試,結果如何,老伯當勿多求。”

    “……!”容蕪倏地眼神亮了起來,立馬丟開他,轉身興奮道,“老伯聽見了嗎?公子答應了!”

    “聽見了,聽見了!多謝公子……”

    當容蕪再次笑著看回來,姬晏輕哼,移開了臉。

    裝吧。

    紙張攤開來,容蕪便收起胡思亂想,認真地回想著經文。

    “四海八方,五行皆空,淨源所至……”

    《淨物經》全篇二百九十九字,她竟不待猶豫地全部默了出來,寫完後又讀了兩遍確認無誤了,這才交給了姬晏。

    “你怎會背這種經文,惠濟師父交給你的?”姬晏極快掃過,疑惑道。

    ——是你寫給我的啊。

    容蕪低下頭,淡淡地嗯了聲。

    姬晏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問,卷起獨自走進了裡屋。

    “公子?”余老伯當他是離去了,不安地開口喚道,被容蕪搖搖頭制止了。

    半刻鐘後,姬晏走出時已是正服束髮,從他們身邊走過直接向外而去。

    “走了老伯!”容蕪趕緊召喚了兩人跟上。

    夜晚的念佛殿寂靜無聲,姬晏點燃了油燈,燭火幽曳,堪堪暈黃了佛像前的一片地。

    他撫展衣擺,端坐於正前。

    余老伯扯著瘋婆婆跪好,不知說了什麼,婆婆這次並未掙扎,垂著頭安安靜靜地跪在身邊。

    攤開經卷,清冷如泉的聲音潺潺響起,在佛殿中更顯空曠。容蕪在一旁坐下,看著姬晏微垂的眼眸下睫毛成翦,燭火閃爍,襯的白玉般的側顏斑駁掩映,深邃而朦朧。

    《淨物經》的字句從他口中而出,恍然間竟有隔世之感。

    這部經文的確是姬晏寫給她的。

    在她十三歲年節時,由靖甯侯府的隨從送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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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8-10-19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容蕪滿心歡喜地接過精緻的木盒,本以為是什麼稀奇之物,卻沒料到只是一卷經文。

    無論再金貴的紙張、再工整的字跡,當時在她看來都是滿滿的諷刺,嘲諷她被家人送到了這深山上,也只配讀讀經了。先前積攢的委屈和如今的羞惱下,她當著眾人的面怒摔木盒,將隨從趕了出去,並揚言再也不要見到靖甯侯府的人……

    如此,她在朝恩寺的兩年間,真的沒有再見過他。

    然而無人知道的是,在人們離去後她又悄悄將地上的經卷拾了起來,藏于房中日日翻出就想看一看他的字,看的多了,雖不懂其中之意,卻也不知不覺地背了下來。

    “今吾於此請頌,佛光萬聖,普度塵物……”

    他念的認真,語秩層疊,緩而清晰,一如往常他既答應了,就會全力以赴。

    那卷經文,紙張取自青檀木,筆墨留香,字全部都用的工整楷體,難懂之處還特有編注,定是下了一番功夫,是她想多了。

    輕歎一口氣,閉上眼睛聽他頌完全文。

    姬晏合上經卷,看向殿中仍跪著的兩位老人,淡淡道:“晏已盡力,願老伯今後順安。”

    第二日容蕪起來時,見院外竹籃中放著兩匹布,隔壁余老伯已經離開。

    早課結束後,住持代表全寺向姬晏送別。

    “公子此次離去匆忙,願今後還能常談佛理。”

    “住持過譽,禮學監期考將至,晏不得長留。”

    容蕪坐在下面,心裡感歎著禮學監果真可怕,考試就連姬晏這等學神都不可大意……這樣看來,女學的情形估計也比之差不多吧?

    想著想著,不由替容瑩捏了一把汗,轉瞬又想到大姐姐也是個學神級別的,哪裡還需要她來操心呀……

    撓了撓頭,隨著眾僧人一起起身與姬晏告別。

    出門之時,正巧與姬晏遇了上,只見他今日的神色格外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如同三月暖陽。

    “公公……公子一路平安。”容蕪有些驚憚,抖著嗓子問好道。

    姬晏的好臉色唰地就拉了下來,重新換上平日的清冷之色,甚至比之前還要冰上三分。

    容蕪縮進脖子,心裡叫苦定是昨晚一激動的那聲“姬哥哥”吐出了嘴,又惹他不高興了。

    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容蕪咽回其他的道別之詞,埋頭往西廂走去了。

    “公子,公子!……”

    “何事。”

    隨從快走幾步追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手中之物該如何處理?咱們眼瞅就要下山了……”

    姬晏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手裡握皺巴的一包東西,眉頭皺了皺,隨手丟了過去,不留言語地繼續走開。

    隨從呆愣地接過,乖乖追了上去。沒走幾步,卻見前面之人停了下來,瞟他一眼冷冷道:“你跟來做什麼。”

    隨從呆在原地,突然晃過神來,扭頭就朝著來時的路跑去。

    容蕪正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停下了腳步看去,只見一男子提著東西跑了過來。

    “姑娘,這是公子為您準備的生辰禮,都怪小的記性不好,差點誤了交給您!”

    “生辰……禮?”容蕪呆呆接了過來,戳了戳,好奇道,“這是何物?”

    “安世醫館中前不久新來了個鈴醫,這裡好像是公子命人取來的膏藥。”

    姬晏走後,容蕪的日子過的更安逸自在了。有了膏藥,馮媽媽的腰傷好的很快,這讓她們的生活輕鬆了不少。

    容蕪的五歲生辰是在小院中度過的,馮媽媽格外做了幾個菜,與杏春三人一起吃吃喝喝也算熱鬧。崔氏派人送來了新作的衣裳,但容蕪覺得顏色太過於豔麗不適合在寺中穿,便讓馮媽媽先收進箱子中了。

    自從進入了九月,天氣轉涼,容蕪不太愛在外面活動了,更多時候都待在後院的小佛堂裡或自己房中抄寫佛經。惠濟師父的禪房中除了經卷,還有許多地理志和異聞錄,准許了她在交上一批經文後,可以從中挑選三本拿回去讀,再次完成任務後可以接著來換。書裡面描述的外地之貌以及許多新奇的風俗讓她欲罷不能,恨不得整日都泡在屋裡才好。

    除了這些,上次容芬還托容瑩帶來了一些畫樣,容蕪對此也是樂此不疲,雖然那些畫由她臨摹來常惹師父們捧腹大笑,但她卻越畫越來勁兒。有一次她的畫傳到了惠濟師父那裡,使得向來寶相莊嚴的住持都忍俊不禁,還將容蕪叫到了身邊要親自指導。

    這回可輪到容蕪樂了。

    世人都道公子晏手下丹青難求,可她卻知道,姬晏少時的畫作啟蒙師父,正是朝恩寺的住持。

    馮媽媽看著姑娘變得跟從前一樣整日不出門,生怕她又悶壞了,時不時總會勸道哪裡的花兒開了、今天天氣不錯該出去走走了……

    容蕪嘴裡嗯嗯地應下來,轉臉就又埋進了書案上。

    好在每月初九趕集的日子,淨海師父都會帶上她去一趟夷鎮,也算是出去放了放風。

    這一日又到了下山的日子,容蕪揣上了馮媽媽的小紙條,上面寫的是所需補給的日用品。

    如今容蕪對東市已是輕車熟路,連哪家的食鹽更便宜、哪家的布料品質好都一清二楚。很快地與淨海師父買好寺裡所需的物品,容蕪打開小紙條,按照上面所寫的尋到了賣精細米的鋪子。

    已經入了冬,馮媽媽要用它來做容蕪最愛的酒釀醪糟。

    一邊等著夥計稱米,容蕪忽然想起余老伯曾說他們也住在夷鎮,心中升起牽掛,不知他們現在過得可好。夷鎮不大,向余老伯那種住了大半輩子的,鄰里鄉親應該都能打聽的到。

    容蕪想著,不由出聲向夥計打聽道:“先生可知,夷鎮有一位姓余的老伯?他家裡還有位得了瘋症的婆婆。”

    “姑娘知道余伯?”夥計停了手,詫異地看過來。

    “知道,知道!”容蕪見似乎問對了人,歡喜道,“先生可知他的住處?”

    “他們老兩口啊……都去啦!”

    “……去了?”

    “就是都過世了!”夥計搖搖頭,歎口氣接著裝米,“一場大火燒的乾淨,他們都是老實人,可憐呐……”

    容蕪呆住,嘴唇張了張,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好好的,為何會……會著了火?”

    “不知啊!這事也就發生在兩日前,衙門裡已經派了人去通知他們的幾個兒女,催著儘快趕回來下葬。”夥計稱好了米,幫著她放到了車上,搖搖頭道,“到現在也沒見回信,唉……他們就住在過了街右轉到盡頭的位置,小姑娘既然認識他們,回家裡上柱香也就罷了,那裡只剩廢墟了,跑去了也沒用……”

    容蕪坐上了車,等著淨海師父從街對面買鹽回來,越想心裡越難過,眼淚啪嗒嗒地就掉了下來。

    淨海出了鹽鋪,就見容蕪一個人坐在米堆裡哭的傷心,心裡大驚,生怕她被人欺負了,還不及跑過來就隔街大喊道:“小阿蕪!怎麼了?”

    容蕪抹著眼淚,將此事跟淨海師父講了,淨海不知余老伯的情況,聽完也是神色淒然,默念道“阿彌陀佛。”

    “師父,我們去看看老伯好不好……”

    “應該的,朝恩寺也算與余施主結了緣,我們這就過去。”

    淨海趕著驢車,按照夥計的指示很容易地找到了一片殘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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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8-10-19 0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院門還在,但房子燒的乾淨,基本已看不出原狀了。

    四周冷清的不見一人,淨海師父走到搖搖欲墜的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撩開衣擺坐在地上,雙掌合十口中默念經文。

    容蕪個子不夠門插的位置,只得扒著門縫朝裡看著,想撞開進去,又怕驚擾了淨海師父,心裡焦灼不已。

    在山上時不曾聽余老伯說過他家兒女的事情,這場大火來的蹊蹺,為何已過了兩日也不見有人回來?

    正慌亂想著,隱約間身後似乎傳來了走路的聲音,容蕪回頭看去,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狹窄的小路盡頭,逆光下相偕走來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如第一次在西側殿相遇時的那般佝僂。男人抓著女人的手蹣跚而行,不論女人如何想掙脫跑來,都只是溫和縱容地看著她,卻不曾鬆開過。

    “老……伯……婆婆……”容蕪望著他們,喃喃道。

    余老伯訝然了一下,繼而又沖她露出平日的笑容。

    比鄰多日,數月再次相見,不料卻是這般場景。明明像是落日歸家,誰知卻已陰陽兩隔。

    朝恩寺寺門外,容蕪被馮媽媽牽著手,又扭頭看了看那樸素的門匾,心裡默默道別。

    再見了住持師父、惠濟師父、淨空、淨海、淨法師父……

    因已鄰近年末,太夫人的病也好了大半,便特意派人前來朝恩寺與主持協商,想接容蕪提前一月回府。

    消息來的匆忙,容蕪還沒吃上酒釀醪糟,就要整理好行李了。

    “姑娘咱們走吧,據說二少爺會在山下接我們。”馮媽媽見她似是不舍,耐心勸道,“又不是見不著了,以後還可以常來燒燒香的。”

    容蕪又看了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乖乖的回過頭來,跟著往山下走去。

    看多了鬼魂道的生死浮沉,別人習以為常的道別,在她眼中都更帶了幾分的珍惜。人死後表現出的百態,最能反應出生前最放不下什麼,所謂後悔,當真是人生前死後都擺不脫的孽債。

    能夠重生一次,她更明白生命的脆弱,以及每一份相遇相知的可貴。如今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好像是賺來的,不知哪一天就會被老天發現而收回去,她有些戰戰兢兢,每過一日都當作最後一日來過,每位對她好的人也都會懷著感恩。

    山路曲折,兩邊樹叢茂密,雖是入了冬,卻仍是蒼勁峭立。

    快到山下時,已經遙遙可以望見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邊的少年似是聽到動靜,回過頭來透過層層樹枝笑著沖她們招了招手。

    “阿蕪!”

    “姑娘,是二少爺!”馮媽媽模樣高興,拉著容蕪緊走了兩步到了跟前,又驚喜道,“晏少爺也來了!”

    容蕪抬眸看去,正見馬車旁的高樹下,白衣玉樹,風姿清然的公子不是姬晏又是誰?

    姬晏見容蕪已經看到了他,微抖衣袖,將手背在了身後,反而別過了臉等著她先過來打招呼。

    ——算著時間,也該走到了吧?

    姬晏皺了皺眉,拿餘光向後掃了一眼,卻見她已然和容芥兄妹倆說說笑笑地準備上馬車了。

    眼角抽了抽,一聲不吭地轉身上了馬。

    姬晏手下力氣不自覺大了些,拉的馬兒嘶鳴兩聲,惹來兄妹兩人的注意力。

    容芥扁扁嘴,趴在容蕪耳邊吐槽道:“禮學監今日剛下年假,要不是從先生一走他就毛毛地盯著我看,我才不會說出要來接你之事叻!這下跟來就跟來了吧,還擺著一張臭臉,倒像是我求著他似的!切!”

    容蕪用手捂成喇叭狀,也挨近容芥小聲道:“可能是公子的年末考沒有發揮好,壓力太大想出來散散心?”

    “他還會考不好?次次第一,也不知那腦子是怎麼長的……咳,也就是你哥哥我大度,怕他小肚雞腸的落在後面想不開,這才讓讓他而已……”

    “噗……”容蕪捂著嘴哧哧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嬌憨可人。

    姬晏見那兩人說起來還沒完沒了了,臉色更加黑沉,“駕——”腳下驅趕,先行而去。

    一行人路過夷鎮返京,看見路邊田郊地裡圍著好些人,有男有女,還帶著好幾個小孩子。他們跪在兩座墳堆前,像是在燒紙錢。

    “停車!”馬車裡忽然傳來容蕪的聲音,車夫“籲”地急拉韁繩,車輪止了下來。

    “阿蕪?”容芥不明所以地調轉馬頭。

    姬晏也停下來看著她。

    只見容蕪跳下馬車,緩緩地走到了田邊,朝著裡面看去。

    “這應是誰家有人去世了,兒女親戚們在祭奠燒紙呢!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

    容蕪沒有理會容芥的話,仍是靜靜地看著那群人。

    “好好的在年前竟出了這事,衙門調查說是灶台未熄惹來的火災,也不知是真的還是糊弄咱們?爹一向小心,娘病後更是一夜起來檢查幾次,指不定就是那些官差憊懶敷衍!”

    “唉,那二弟你有啥證據去理論?再說了,誰都有漏神兒的時候,備不住就是咱娘弄出來的,沒被爹發現而已……”

    “說說說,成天就知道埋怨別人!大哥二哥你們住的都離鎮子不遠,爹娘年紀大了,怎地平時就不知道回來看看?”

    “哎?小妹你這話哥哥就不愛聽了……那不是你爹娘啊?怎地就光丟給我和大哥,你動動嘴皮子就行了啊?!”

    “你們以為我不想啊?!但你們可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夫家離的遠,如何能常往家裡跑?”

    “呦,小姑子還有理了?誰不知道你們兄妹幾個爹娘最疼的就是你?平時省吃儉用把錢都塞給了你,咱們是一個銅板也沒撈著!也不知這回是不是還留有遺錢?要我說,爹娘沒了,你以後可就只能指望你幾個哥哥了!若是知道些什麼,就別藏著掖著啊了……”

    “二嫂你!……”

    “我怎麼了?我也是出嫁的姑娘,但也知道逢年過節回娘家去看看!什麼潑出去水、什麼離的遠……都是藉口!你就是個白眼狼!爹娘白疼你了!”

    “你別血口噴人!”

    面前似是有人走來,容蕪眼神向上微抬,喃喃輕語道:“老伯你都聽見了嗎……可要阿蕪去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其實那把火是你自己放的……”

    “阿蕪你說什麼?”容芥聽不懂,疑惑地轉過頭來,卻見她臉上已是濕了一片,顧不得去擦,眼光直通通地看著裡面,面上竟露著不甘的厲色。

    容蕪恨恨地聽著田裡的男女們在爭吵,看著他們最後乾脆將所有紙都丟進去埋住了火堆,全神投入在了互相指責當中,心裡揪疼揪疼地喘不過氣來。

    面前遞來一方絹帕,拿著它的手指修長。

    容蕪順著手一點點看向它的主人,眼中含淚哭道:“姬哥哥!那墳裡埋的是余老伯啊……你還記得他嗎?他走了……他和婆婆都走了……今天就是頭七,那些人竟然還在他們墳前吵鬧!太過分了,我要……”

    “你要如何?”姬晏清冷的聲音猶如一盆冰水在她頭頂澆灌而下,讓她怔在了原地。

    “我,我要……”

    “你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必做。”姬晏淡淡道,目光也移到了前方,“當日你讓我為他們念經去邪,然而最終並無成效,我非聖人,你也拯救不了別人。這世上每人都有每人的緣法災劫,外人不知其由冒然介入是無法更改任何命格的,唯有自贖,才可能尋到一線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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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8-10-19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自贖……那你為何不早說?若早點告訴他們還有自贖的那個方法,他們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容蕪紅著眼睛朝他吼道,嚇的一旁的容芥連忙伸手攔抱住她,生怕她下一瞬就會撲上去咬死姬晏。

    “我去告訴他們,念經無用,自贖才是正道,那婆婆的瘋症就會好?這場大火就不會發生?阿蕪,這些只是你認為的好,卻都不是他們想要的。”

    容蕪被他盯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們本是最懂得自己需求與願望之人,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姬晏垂眸,就這麼看著她的眼睛,“在你眼裡的絕路,已是他們反覆掂量深思後作出的選擇,怎知就不是他們的自贖?”

    容蕪呆呆的移開目光,看向另一側,頓了片刻,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阿蕪知道了……阿蕪不說,阿蕪發誓不會說出來的……就讓他們這麼毫無心裡負擔的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吧……他們會好好的,老……老伯和婆婆就高興了吧?……看著婆婆的病都好了許多呢,她就從沒這樣溫柔的看過阿蕪嗚嗚嗚……”容蕪哭的全無形象,聲嘶俱裂,上氣不接下氣。

    姬晏黑眸微瀾,伸手將她按在了懷裡,輕輕拍著背安撫道:“不哭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容芥已經全然懵了圈,方才還能貼著妹妹說悄悄話的,如今已被那二人排除了在外,只能搓著手不知所云地在一旁看著了。

    過了許久,容蕪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抽嗒著鼻子推開了他。

    目光濕漉漉的移向另一邊,又張開了小胳膊,像是隔空與誰在擁抱,小腦袋還蹭呀蹭地求摸摸。

    這般停頓許久,唇角動了動,終是扯出了一個微笑。

    容蕪回過頭來,對著姬晏認真地輕聲道:“余老伯在向你告別呢,他說啊……公子也做的很好了,謝謝公子……”

    那裡的爭吵仍在繼續,卻好像已不相關了。

    她只看見,在夕陽的餘暉下,兩個佝僂的老人衣著簡陋卻面容慈和。他們帶著純摯的愛與寬容,一一看過這些從嗷嗷待哺的嬰孩一手養大的兒女們。

    回想著他們孩童時曾揚起稚嫩的臉龐,認真地保證道:“等我長大了,定會賺很多錢,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回想著他們娶親時幸福地拉著另一半跪在他們面前道:“爹娘,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你們,孝順你們的!”

    回想著……

    還來不及想完過往種種,他們的時間就要到了。

    一輩子走到了盡頭,他們或許找到的並不是正確的自贖之法,卻選擇給他們最愛的孩子們留下了解脫。

    “再見了,老伯……再見了,婆婆……”

    馬車駛入閔京城門,人流車馬穿梭而行,許久不見這等繁華熱鬧之景,倒是陌生了起來。

    “奶娘,天還早,我想下去走一走可以嗎?”容蕪掀開車簾向外看著,扭頭祈求道。

    馮媽媽本想拒絕,都快到府門前了,理應快些回去見過老侯爺和太夫人,三爺和三夫人也還是盼的急了。但方才在田地裡容蕪的失態,讓她擔心若不順著些會在心裡憋壞,這般回去怕是會又惹長輩們不高興,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總歸離昌毅侯府不遠了,走幾步出了市集就能清淨下來,也不會有大礙。

    讓杏春下去與二少爺說了,容芥自是沒什麼阻攔,下了馬陪著容蕪順著路邊走著,還興致勃勃地介紹著街邊店鋪,一看就是常客的熟絡模樣。

    姬晏默默地走在後面。

    自離開田地以來,路上任容芥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曾開口解釋,卻是黑眸在看向容蕪時多帶了幾分探究。

    “阿蕪,這家金祥樓的桃酥鼎有名,可是你大姐姐的最愛,我也去給你買幾塊來嘗一嘗!”

    “那要多買一些,咱們給大姐姐帶回去。”

    “遵命!乖乖在這裡等著啊。”容芥拍了拍她的腦袋,大步走進了店鋪。

    這回外面就剩下了容蕪和姬晏。

    容蕪被他的眼神盯的心頭亂顫,暗悔在田地時太過暴露,也不知他是否發現了什麼……

    越想越心虛,眼睛都不敢跟他對視,身子往馮媽媽身後縮了縮,好在馮媽媽身材寬胖,倒覺得輕鬆不少,熟不知她這種看起來很是嫌棄的動作,又在姬大公子心頭狠狠地劃了兩道。

    等待容芥的時間簡直如同火上煎熬,容瑩不安地四處瞟著,忽然目光一凜,失聲喊著“小心!——”身子條件反射地沖了出去。

    路中間,一輛馬車匆匆駛來,駕車的車夫揮舞著鞭子,完全無視了前方蹲在地上撿木人的小男孩。

    容蕪在杏春的尖叫聲下向著男孩跑去,男孩似是終於反應過來,回過頭來,蒼白著臉有些驚慌地看著容蕪,木人又從手中掉在了地上,啪地摔斷了頭。

    “快閃開!”容蕪焦急喊道,伸手就要去推開他,卻倏地察覺不對,兩腳打著蹩想要停下來。

    只見男孩驚慌的表情漸漸轉換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歪過腦袋看著她,傾斜的弧度越來越大,突然就從脖子出斷了開,搖搖欲墜地掛著一半……

    “啊!!——”容蕪受驚地閉上眼,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面摔去。

    “喂!快讓開!”這回車夫也急了,拚命拉緊韁繩大聲吼道。

    就在容蕪準備摔在地上時,腰間忽地一勒,頓了下就向後仰回去,落入一人懷中。馬車就擦著面前沖了過去,又駛了好幾米才停了下來。

    “可有傷著?”姬晏向來清冷的聲音有些慌亂。

    “沒……沒有……”容蕪咬著舌頭搖了搖頭,喘著氣從他的懷中小心翼翼地轉回頭,卻見路上哪裡有什麼小男孩的影子……

    馮媽媽和杏春急忙圍了上來,抖著手檢查著容蕪上下有沒有擦著碰著,嘴裡直念叨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姬晏見她並無大礙,臉色又更冷了幾分,剛想訓斥,就有人替他開了口。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的突然往路中央跑?不知道危險嗎?!”

    車夫怒氣衝衝地扭過頭來吼道,卻撞進了姬晏冷冽的眼神,一下子被哽了住。

    一個丫鬟掀開車簾向後看了眼,眼神一亮,急急地又縮了回去。不多時,馬車內傳來了清亮的女聲道:“成伯不得無禮。”

    “是。”

    那個丫鬟又附在成伯的耳邊低語幾聲,馬車便這麼在路中央停了下來,裡面的人沒再有什麼動靜,像是等待著什麼。

    馮媽媽和杏春早就被嚇的快要丟了魂,此時也是六神無主,想著是不是該上去道聲歉,但又不知對方身份,眼前的姬晏就成了她們的主心骨,不由都向他看去。

    姬晏眉頭微皺,看了看那輛馬車,還是移步踱了過去。

    “見過澍玉公主。”

    “公子晏!”車裡的架子還沒堅持幾瞬,簾子倏地挑開,一張明媚的笑臉就露了出來。

    身後有丫鬟苦著臉小聲嘟囔道:“公主,說好的再多等等的,您又……”

    此時哪裡還理會那麼多,不耐地向後擺了擺手,笑著繼續道:“多說了不要叫的這麼生分啦,為何不直接喚我阿妗?”

    澍玉公主司馬妗,當今聖上最受寵的三公主,芳齡十一,容貌秀麗,在閔京城中也是無人不知的。

    容蕪從驚慌中緩過來,抬頭看過去。

    澍玉公主啊,她自也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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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3: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見姬晏沒有回話,司馬妗並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將胳膊搭在車窗上,有些嬌嗔地歪頭道:“之前你開壇兩日,是父皇不讓我去的!你不會生氣吧?他說那裡人多嘴雜,可我就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會去什麼混亂之地啊?再說了,就算是真的亂,咱們事先把那些無關雜人都清出去,再派禁軍把守,還能什麼不安全的……”

    她一個人說的開心,姬晏出聲打斷道:“方才衝撞了公主的馬車,還望勿怪。若公主無事,晏先告退了。”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站住。”司馬妗聲音霎時冷了下來,輕哼一聲,“不說還忘了,我還沒看看方才是誰不長眼的自己跑上來送死的……”

    姬晏眼神微眯,一股怒氣險些沖了出來,臉色沉的可怕。

    容蕪有意躲開,此時小小的身子藏在了馮媽媽身後,只露出了些衣角。

    誰知見馬車那邊有人看過來,馮媽媽彎身福禮道歉,正好露出了容蕪的半張臉,雖只有一瞬,也能看出是個姑娘家。

    “那是誰家的?”司馬妗火氣躥上來,“還不過來跪下!看本公主如何懲治她……”

    “那是靖甯侯府的,公主自便!”姬晏冷笑一聲,甩袖離去。

    “你!——姬晏!”

    馬車裡傳出司馬妗氣急敗壞的喊聲,惹的兩邊路人駐足回看。

    容蕪見姬晏鐵青著臉回來,身上溫度降了不少,甚是駭人,也不敢多言,懦懦地抬眼偷瞟他。

    “走吧。”瞪了她一眼,丟下道。

    “……哎。”容蕪知道這次是自己惹的禍,小心翼翼地跟上。

    “姑娘,二少爺還沒回來……”

    “容芥自己長著腿!”

    馮媽媽也被姬晏的語氣嚇的再不敢開口,和杏春秉著氣追了上去。

    馬車上,司馬妗手指扒著窗架的手指蹩的蒼白,見他們走遠了,回頭對著丫鬟道:“去查!那到底是誰家的!”

    丫鬟眼神閃了下:“他們身後一直跟著一輛馬車,那上面的是昌毅侯府的標誌……”

    “昌毅侯府?……容瑩?!”司馬妗聲音變的尖細起來,卻又自己否定了猜想,“不,那人不是容瑩,那又會是誰?……難道,是總像個尾巴一樣跟在容瑩身後的那個小庶女?!”

    嘶剌——

    手絹撕裂的聲音。

    “公子晏那般人物,為何會去維護一個小小庶女?難不成是為了容瑩?!”

    “公主,公主您冷靜些……”丫鬟急忙跪下安撫道,“也許是昌毅侯府的其他姑娘?”

    “還有其他姑娘?呵,名字都不曾聽說過,怕是些碌碌無能之輩……”

    “又或許,不是昌毅侯府的呢,那輛馬車只是湊巧行在後面而已!公子不是說了嗎,那是靖甯侯府的,難道是公子的妹妹?”

    “妹妹?……姬洳,姬湄,還是姬湘?能讓公子晏如此維護的,也只有姬洳了……”司馬妗喃喃道,“若是姬洳的話……我方才倒顯得有些小氣了,惹他生氣也是正常……”

    “公主什麼身份,就算是姬洳,也該來給您道歉!”

    “你懂什麼!”司馬妗白了她一眼,“姬洳當然不一樣。下月我的生辰,記得給姬洳下帖子,若今日真是她,倒要借此好好緩和下關係……到時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是,就說是奴婢眼拙,未能認出小姐,給公主講錯人了,後來公主聽說是姬二小姐,已經狠狠地懲罰奴婢了。”

    “嗯。對了,昌毅侯府的所有姑娘也都下帖子,那丫鬟的模樣你看清了吧?到時候好好找一找,我就不信查不出來!”

    街上行人不少,但並不敢和容蕪他們靠的太近。被姬晏冰冷的氣勢所迫,馮媽媽和杏春也只能遠遠跟在後面。

    容蕪臉色仍是蒼白,透著一絲緊張和驚慌。姬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也立馬停了下來,眉頭輕皺。

    容蕪轉身看向馮媽媽,見她們離的很遠,嗓子哽了哽,急的快要哭出來。

    僵持片刻,突然一咬牙,朝著姬晏的方向跑了過去,來到身前後只是低著頭,輕舒一口氣,身子卻半分沒有放鬆下來。

    “不要跑……我們一起玩兒木人吧?爹爹剛給我削的呢……”那男孩伸手抓了個空,不滿地繼續搖搖晃晃向她走去。

    見容蕪回過頭來,男孩也歪著頭笑起來,直讓容蕪心驚,生怕他的頭又會掉下來。男孩舉起木人努力想走快些,卻突然像被什麼東西無形地阻隔在外,他伸手推了推,又著急地拿身子撞了起來。

    “過不去……為什麼過不去!”男孩撞了幾下無果,手中的木人又掉在了地上,“頭摔壞了,修不好了……嗚嗚嗚頭好疼,頭好疼……”

    容蕪瑟縮了一下,有些不忍看去,不由向後退了退,碰到了姬晏的身子,又突地跳開。

    “阿蕪。”

    “……啊?在……”

    “你到底怎麼了?”

    “我……”容蕪咬著嘴唇,恨不得時光再回到上朝恩寺之前,那樣她就可以早些發現余老伯的心思,也絕不會再憑著一時情緒失控而在外人面前露出馬腳。

    現在這等情況,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圓。

    “可是身子不舒服?”

    “有……有一些!怎麼突然頭暈了呢……”

    “哦,原來是腦子不清楚。”

    “……”

    容蕪幽怨地抬頭瞟了他一眼,對這種遞來竿子又折斷的行為表示很是唾棄。

    姬晏細細觀察著她的表情,眉宇間疑色更甚,語氣也變得鄭重了些:“你若真覺得哪裡不舒服,還是趁早說出來的好。”

    “我……”

    “若不知該如何開口,那就來先回答我的問題。”

    容蕪抬頭,整個人都好似被吸入他的深眸中。

    “剛剛為何沖入街中?馬車前並沒有人。”

    “我,我眼花了……感覺看見有個小孩彎腰在撿東西,現在想想可能是路對面的行人衣擺吧……”容蕪表情真誠,“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姬晏瞥她一眼,不置可否:“那今日在田地中,你看見了什麼?”

    “……”容蕪垂著頭,思索良久,忽然認真地看向他,肅聲道,“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會不會跟別人講?”

    姬晏就這麼靜靜地回看過去,沒有開口。

    “好吧……”容蕪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小聲道,“余老伯和婆婆房子裡的火,是他們自己放的。”

    姬晏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余老伯離開朝恩寺時,將大哥送給他的兩匹布放在了院門口,馮媽媽看見後就直接抱回屋子裡去了。他們出事後,我心裡難過,本想將那布燒給他們,卻在裡面發現了一封信……”

    容蕪心裡一直忐忑,面上卻仍一本正經地編著,“上面有……有寫道訣別之詞……都怪我發現的太晚……”說著用手捂住臉,一副後悔不及的模樣,實則眼神從手縫裡偷瞄姬晏。

    面無表情。

    “如果我能早些發現就好了……嗚嗚……”

    依舊面無表情。

    “都,都怪我……”

    容蕪僵硬地繼續嗚咽道,但在他的注視下真是快要裝不下去了,就在這時,容芥忽然出現在了視線中。

    “二哥!”

    “阿蕪!你們怎麼也沒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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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4: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容蕪對於他救星般的到場簡直松了口氣,這般目光閃閃地看著他過來,倒讓容芥有些莫名其妙。

    他掂著桃酥走近,不確定道:“……餓了?”

    趕緊點頭。

    “走吧,也快到家了。”又看向姬晏,“去我府裡一起?”

    “不了,我還有事。”姬晏拒絕,見他們要走,忍不住又喚道,“阿蕪。”

    “……嗯?”

    頓了頓,還是輕聲道:“沒事了,回家吧。”

    見她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眉頭皺了皺,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遠,直到小小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那老伯根本就不識字,何談寫信?阿蕪,你究竟在瞞些什麼……”

    昌毅侯府,主院。

    容蕪進來與諸位長輩們見過禮後,太夫人對她招招手,喚到了近前。

    上輩子,她只在請安的時候跟在兄長和姐姐們後面才見到太夫人的面,平日裡也不曾被單獨留下過。她性子孤僻,再加上舉止怪異,並不被長輩們喜愛,更何況這等慈愛的看待。

    容蕪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被太夫人拉著的手,有些想要抽開卻又不敢,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

    “在寺裡的日子,可住的習慣?”

    “寺裡師父們對阿蕪都很照顧,沒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到底不比住家裡舒適,祖母生病,卻叫你去受了苦……”太夫人說著,又拿起手帕掩嘴清咳,沈氏上前為她輕輕拍著後背。

    “這都是阿蕪該做的,在寺裡也收穫很多呢。”容蕪小心地遞上去一杯水,記憶中太夫人從很早時候身子就帶了病,拖拖踏踏好幾年,最終去的時候也是遭罪。

    不知此狀況是否和女鬼窈娘是否有關,這一世窈娘走的早,應該不至於對她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虧損,若能康健起來就再好不過了。

    太夫人看她眼神澄澈,心裡寬慰,溫聲對著下面的崔氏道:“寺中靈秀,我看阿蕪待的這段日子,說話倒是利索不少。”

    “母親說的是,阿蕪也是沾了您的福澤。”崔氏自容蕪一進門,眼光就沒離開過她,看到女兒真切的變化,心裡也是高興的緊,連帶著對之前送她入寺的不滿也淡了不少。

    沈氏也跟著說了許多喜慶話,小桓氏或許之前被太夫人提點過了,竟也未曾帶上刺。

    主院並沒有停留太久,老侯爺和太夫人便放三房回去了。容瑩、容芬等人拉著容蕪插空說了會兒話,直到父母來催,這才不舍地分了開,約到明日再去看阿蕪。

    回到三房院落,容蕪終於見到了茂哥兒。

    茂哥兒如今已經滿了一歲,有時可以感覺到他想張嘴跟你說話,雖是咿咿呀呀的卻仍讓人感到歡喜。時隔許久再次抱起他,見那小臉紅潤、眼睛有神,精神狀態極好,容蕪覺得整顆心都軟了起來,之前的雜亂也平靜了許多。

    既決定了離姬晏遠一些,他怎麼想其實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終歸是沒什麼證據,萬事閉口來個死不承認,他又能如何?

    這輩子,能護著這些家人平安,也就夠了。

    拋開煩心事的容蕪,回到房間後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鑽進被窩裡滿足地蹭了蹭腦袋。侯府裡的褥子墊的又厚又軟,被子還香噴噴的,這些朝恩寺自然是沒法比,再加上路上勞頓,容蕪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容四姑娘?容~家——四~姑~娘~”

    迷迷糊糊間,隱約聽見耳邊有人輕喚,像是叫魂一般。

    “起床啦,鬼魂要來掀被子啦……”

    那聲音近的就像是貼在她的耳邊,容蕪漸漸回過意識,身子一戰慄,那種熟悉的陰冷感覺讓她感覺不妙,強忍住一動不動,繼續裝睡不曾睜眼。

    “容~小丫頭~”聲音繼續,好像貼到了她的面頰上,陰陰惻惻地像是在冷笑,“你的呼吸都變了,分明是醒了……”

    容蕪還未見過如此放肆的鬼魂,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耳熟,難不成跟奶娘小時候講的故事那樣,如果應了就會被勾走魂?

    越想越害怕,容蕪閉著眼睛,一把撈過被子罩在了頭上,身子在微微發抖。

    “哈哈,你聽到我說話了對不對?明明叫你記住小爺我的,這才多久沒見面就忘的徹底了?”這會兒聲音好像是從她面前傳來,近的幾乎貼在了她的鼻子上。

    容蕪終於忍不住,尖叫著撲騰起來。

    “小姐!小姐怎麼了?”聽到尖叫聲,杏春急忙推門而入,跑到床邊。

    容蕪撲進她的懷裡,小手拽緊衣袖不放開。

    “可是做噩夢了?沒事了,沒事了……杏春陪著小姐呢……”杏春拍著容蕪的後背安撫道,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去朝恩寺前的日子,那時小姐經常被噩夢驚醒,夜夜不能安睡,心中一緊,生怕回府後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容蕪喘了兩口氣,緩緩推開了她。

    “我沒事了,你出去忙吧。”

    “……小姐?”

    對上杏春擔憂的眼神,容蕪躺回了被窩裡,背對著她輕聲道:“去吧,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是……小姐有什麼事就出聲叫奴婢。”杏春替她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

    “嘿,這丫鬟還真是婆媽!”吊兒郎當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容蕪依舊面朝裡面理也不理。

    “喂喂,小丫頭生氣了?好了好了小爺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嚇你了可好?”

    容蕪頓了頓,還是抱著被子坐了起來,一臉防備地看著翹著二郎腿坐在面前凳子上的少年。

    “……這是什麼眼神?小爺我還不至於對一個娃娃動什麼手腳!”庾邵瞪了她一眼,臉上有些掛不住。

    “庾邵。”

    “是小爺我!”

    “作為一個鬼,你有啥本事動手腳的?”

    噗通——

    “……你!”庾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你看我有什麼本事!做鬼臉怕不怕?”

    容蕪啪地捂起眼睛。

    “哼,就知道這一招管用,膽小鬼。”庾邵拍了拍衣擺,得意地重新坐了回去,扭頭見旁邊的小男孩抱著木人沖他咯咯咯地笑著,伸手拍了他腦瓜子一把,“別笑了!……哎呦對不住,手勁兒大了,我這就幫你把頭安回去啊……”

    容蕪掩面長歎蒙住了被子。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成天要面對著這種人……不對,是這種鬼……

    “好了出來吧,我已經幫他把頭安好了……”

    “……你又來找我做什麼?為何……為何還帶著他?”容蕪探出半個腦袋,悶悶道,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躥起來怒指他,“好啊,在街上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是你讓他跑到車輪底下引我去救!”

    “無緣無故我害你作甚!”庾邵也炸了毛,“你這丫頭當真好心沒好報,要不是小爺看你被他一直跟著嚇的不輕,這才答應陪他玩兒了半天木人引開來,誰知這一玩兒就盯上我了,現在總跟著我,還沒找你負責呢!”

    “咯咯咯咯……吵架了,吵架了……”

    “……”容蕪瞅向坐在那裡拍手看熱鬧的小男孩,回想著之後真的沒再見他跟著,心道真的是庾邵幫了忙,臉色也就緩了下來。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初八夜沒能趕上投胎嗎?”

    “那晚本來是打算去投胎的,可是遇見你之後小爺我改了注意!或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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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04: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沒有或許,你還是接著去投胎吧。”

    “……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嗎?”庾邵斜眼。

    “我不聽,也不想知道,更不會幫你做什麼。”

    “還真是絕情啊……”庾邵努努嘴,“那這孩子你也是不打算管嘍?”

    “並不。”

    “嘖嘖,那讓他留在這兒成天跟著你吧,我也就不管嘍,走人拜拜!”說著大搖大擺地向門外走去,還背對著她擺了擺手。

    “哎!你把他帶走啊!”容蕪急了,又低頭看這男孩真的坐在凳子上沒有要走的意思,出聲提醒道,“他都走了,你也快跟著啊!”

    “我們來玩木人吧……”

    “誰要跟你玩兒木人啊……”容蕪哭喪著臉,咬牙叫道,“庾,庾邵!”

    沒過多久,容瑩便帶著容芬、容菱過來看望容蕪了。

    “什麼?澍玉公主的生辰請帖?”容芬接過容瑩手中裝飾精美的粉色帖紙,疑惑道,“我們每人都有嗎?”

    “是的,還特別說明了邀請咱們昌毅侯府的每位姑娘都要去。”

    “奇怪……那位公主應該只與大姐姐相熟才對,從前也不見給我們送過帖子呀?”

    “的確奇怪……”容瑩捏著請帖的手有些發白,面色沉靜下來。

    “澍玉公主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呢!上次陪大姐姐去首飾鋪遇上了,她還跟我說了話……當然了,那還不是不敢小覷咱們大姐姐!”容菱見容芬囁嚅的樣子,心生不屑,翹著嘴道,“她既然給每人都下了帖子,必然是看重咱們,去就是了!有什麼好怕的?”

    “司馬妗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平時結交的也都是寥寥幾人,從不會這般整個府一起下帖子的。我們去是要去的,但不可掉以輕心,到時都跟在我的身邊,不要單獨行動。”容瑩輕蹙眉,認真提點道。

    “嘖嘖,不愧是容家阿瑩,今日私下見了氣度更是不凡……我說小丫頭啊,你也別光待在屋子裡,多跟你姐姐學著點啊?”

    容蕪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請帖,半晌抬頭訥訥道:“大姐姐,我可以不去嗎?”

    “哎喂我說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有這機會為何不去?澍玉性格還算爽快,又不會吃了你!”庾邵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狠狠按了按她的頭。

    “不可以。”容瑩嗔視了她一眼,堅定地否決掉了,“不論那邊是何意圖,咱們昌毅侯府可沒有膽怯的姑娘!”

    “好樣的,從今以後你姐姐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見庾邵表情誇張地張開手臂想要抱住容瑩,容蕪投去警告的目光,暗暗揮了揮拳頭。

    容瑩看在眼裡不明就裡,以為她是在緊張,不由微微笑著放柔聲音道:“阿蕪不怕,到時候跟著姐姐們就是了,咱們姐妹一心,同去同歸。”

    “……嗯。”

    容蕪雖真的不願在那位澍玉公主面前露臉,但見這般溫柔的大姐姐,她的心裡也暖暖的,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總歸走一步算一步吧。

    到了赴宴的日子,容蕪裝了滿腦子崔氏叮囑的話,跟著幾位姐姐上了馬車。

    她是第一次出門參加這種聚會,崔氏還是不放心,又囑託容瑩道:“阿瑩,阿蕪年紀小,你多帶著她點。”

    “放心吧三嬸娘,我不會讓阿蕪離開我半步的。”容瑩笑著保證道,轉身捏了捏容蕪的小臉。

    “出門在外,要照顧好妹妹們,不要強出頭。”大夫人沈氏也道。

    “是。”

    馬車動了,載著四位姑娘駛向皇宮。

    但在容蕪看來,馬車上還多坐了兩個人——嬉皮笑臉的庾邵和呆呆的小男孩。

    “……”皺著眉一臉嫌棄地又向容瑩那邊蹭了蹭。

    “那邊明明還有那麼大的空位,你總擠著大姐姐做什麼?”容菱也發現了容蕪的異常,哼聲道。

    容蕪沒有答話,將頭乾脆埋進了容瑩的頸窩。

    以往容芬和容菱雖也總跟在她身後,但並沒有與她這般親近過,此時感受到了容蕪全心全意的依賴之情,容瑩心裡也第一次蔓上來了濃濃的保護欲,彎唇將她抱在了懷裡。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宮門口。

    府中護衛遞上了牌子和請帖,有專門的宮女領著幾位姑娘走了進去。

    曲曲拐拐走了不近的距離,這才來到了澍玉公主所居的玉瓏宮。

    玉瓏宮建造精緻靈秀,園中花草假山更是佈局別具一格。

    容瑩一行被帶進了正殿,溫暖之意忽地湧來,將渾身的寒氣都被驅走了不少。容蕪也是搓了搓手,舒了口氣,偏頭見庾邵神色不改,反應過來他如今只是鬼魂而已,並不能感受到溫度的存在。

    是以他的穿著仍是夏日初見時的藏藍單袍,瞧著他這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容蕪竟覺得心裡有些發酸,好好的茂年少年,是因何而逝的呢?

    這個問題他不曾對容蕪說過,當容蕪問他究竟要讓她幫忙做什麼時,他也什麼都沒說,然後就這麼死皮賴臉地跟在了她的身旁,像是影子般,有時安靜的很,有時又嘰嘰喳喳地煩的要死。

    似乎感受到了容蕪的注視,庾邵回過頭來,撞進她的目光時愣了一下,接著朝她咧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容蕪目光暗了暗,深呼吸了一口,每人都有每人不願說的秘密,這般互留空間、互不干涉就好。

    趁人不注意沖他去了個眼色,指了指已經四處逛開的小男孩,露出唇語道:你給我看好他。

    庾邵攤了攤手,賴笑著也閒逛了起來。

    容蕪氣的一堵,也懶得再理會他們,剛轉身回來,就見前面窈窈走來一個盛裝打扮的姑娘。

    目光意味不明地依次掃過她們每人,接著露出一個笑容,出聲喚道:“阿瑩來了。”

    “見過澍玉公主。”容瑩帶著幾位姐妹們行禮道。

    “我們之間客氣什麼?”司馬妗伸手攔下,目光投向了她的身後,彎唇笑道,“這邊想必就是幾位妹妹了,今日終於得見,果然不凡。阿瑩,也不介紹一下嗎?”

    容瑩淺笑著側過身:“人都給你帶來了,還能藏著掖著?這位是二妹妹阿芬。”

    “見過公主。”容芬聞聲福禮道,垂下頭卻感到一對視線凜冽地掃到她的身上,有種莫名的不適。

    “阿菱你是見過的,這位就是四妹妹阿蕪了。”容瑩沖容蕪伸過手來,領著她來到人前,“阿蕪,像公主問好。”

    容蕪沒有抬頭,低聲叫了聲:“公主。”算是打過招呼,接著便不再吭聲。

    “阿蕪性子內向,還請公主勿要見怪。”

    司馬妗那日只是匆匆一瞥,被馮媽媽擋了大半,連身高都沒有看清。此時隨行的丫鬟婆子都侯在宮外無法辨認,見著這幾個小丫頭,只覺得哪個都有可能,哪個又都配不上公子晏的庇護,心中升起煩悶,別過臉去隱下了一絲恨色。

    容瑩一直在細細觀察著她的神色,自然沒有錯過,拉著容蕪的手緊了緊。

    容蕪揚臉看去,見大姐姐臉上笑容有些生硬,心下擔心,也回握了握她。

    再次視線交匯時,眾人都恢復了言笑晏晏。

    “別在這裡站著了,咱們進去接著說,庾蘭她們都等急了。”

    容蕪跟著走進了內殿,見裡面已經坐著了幾位姑娘,都是與司馬妗、容瑩年歲相當的,她能認出來也就是一位安晉侯府謝家的大姑娘謝紜——她羡慕了一輩子的謝二姑娘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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