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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采霏 -【一樹桃花壓相爺(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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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4:38: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妾身明白了。”桃花頷首,輕輕倒吸了一口氣,笑道:“這花也是吳國特有的圖騰吧?沒在別的地方看過。”

    小孩子沒心眼,人家問,也就老老實實地開口答:“是啊,世間是沒有這百春花的。一朵花生七色,只能是仙花。據說是吳國第一位皇后繡出來的,此後就一直傳承,算是吳國的信仰。”

    信仰這個東西吧,不管人在哪裡,是什麼身份,只要心在,就不會捨得拋棄。

    桃花覺得手腳有些發涼,勉強笑了笑,揉了揉眼角。

    “你可是累了?”小王爺眉頭又皺了起來,想了想起身道:“本王也不宜久留的,既然該問的都問了,那就此告辭,本王再去找丞相聊聊。”

    “多謝王爺今日寬厚。”姜桃花起身,朝南王行禮:“王爺慢走。”

    穆無暇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女子也當真是可憐,心下微歎兩聲,便轉身離開。

    亭子外頭站著的青苔見人走遠,便進來打算扶自家主子一把,誰曾想桃花竟然直接跌坐了下去,眉頭緊皺,眼神飄忽。

    “主子?”青苔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閉了閉眼,桃花伸手抓著青苔的胳膊,小聲道:“我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妙了啊……”

    青苔很茫然,姜桃花垂頭,開始自顧自地想一些事情。

    先前就說過,她是個記性很好的人,所以她記得昨日晚上給沈在野更衣的時候,從他懷裡掉下來的花手帕上繡的圖案。

    那圖案跟南王今日手帕上的一樣,是吳國特有的、被奉為信仰的百春花。

    南王曾在吳國為質子,遵循吳國風俗尚情有可原,可是,為什麼沈在野也帶著百春花的帕子?

    她是不是可以猜想,沈在野和南王之間,並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還有什麼更深的聯繫?

    沈在野會是吳國的人麼,如若他是,大魏的皇帝又怎麼可能讓他當丞相?如若不是,那為什麼要冒著惹皇帝生氣的風險,帶百春花在身上?

    他身上的帕子,一般是相府內眷才有可能發現的,被她看見是個偶然。而南王這邊的帕子,相府內眷一般也是沒機會看見的,今日也單純是偶然。

    這兩個偶然加在一起,姜桃花覺得自己可能是發現了常人沒發現的東西。但,發現了之後是好還是壞,真的說不準。

    腦子裡亂成一團,桃花使勁兒甩了甩頭。

    不管沈在野到底是怎麼回事吧,但是如今看來他和南王的關係好是事實,而從南王剛剛說的話加上先前在和風舞沈在野露的馬腳來分析,故意讓門客控制野狼破壞婚事,強要了她的,就是沈在野。

    這位了不得的丞相爺,竟然藉著景王的手,將她從南王那裡搶了過來,並且嫁禍給景王。可憐景王背了黑鍋還會以為真的是自己抓錯了人,對沈在野愧疚不已。

    也是好手段。

    “咱們回去吧。”心裡平靜了下來,姜桃花起身,帶著青苔就往外走。

    “主子。”青苔很擔憂地開口:“明日還要出府,您確定沒事嗎?”

    “沒事,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想通,你繼續去幫我查查吧。”桃花道:“查查沈丞相的出身,以及,他有沒有去過吳國。”

    青苔一愣,想了想還是應下,也沒有多問。

    桃花邊想邊回了爭春閣,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小廝垂手候著。

    “姜娘子。”看見她回來,小廝就迎了上來:“奴才特地來提醒您一聲,明日巳時一刻,有車馬在側門外候著,您提前準備,萬萬不可怠慢了景王爺。”

    “知道了。”桃花一笑,朝他頷首:“我會好好準備的。”

    小廝點頭鞠躬,飛速地退了下去,姜桃花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抿唇,踏進院子裡。

    青苔出去做事了,屋子裡只有花燈伺候,這丫頭比青苔活躍得多,見她回來就笑眯眯地道:“主子,奴婢已經給您備上了新裙子,您來看看喜不喜歡?”

    桃花挑眉,看著她捧出來的頗為華貴的錦緞長裙,笑著道:“挺好看的,剛做成的麼?”

    “是啊,聽聞是相爺特意為您讓人趕工做的,十幾個繡娘一夜沒睡,才成了這麼一套裙子。”花燈擠眉弄眼地道:“看來啊,相爺真的是看重您。”

    “是挺看重的。”桃花點頭:“有機會得好好謝謝他。”

    “哎,相爺說待會兒就會過來的。”花燈道:“您等著就是。”

    騙完了南王爺,怎麼也該過來跟她通通氣,這個桃花倒是不意外,只頷首,坐在妝台前好生打扮自己。

    書房裡。

    沈在野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看著眼前的人:“王爺還是不信?”

    穆無暇站在他面前,小身板挺得筆直,皺眉道:“本王不是不信,只是近來相爺的動作,本王也不是看不懂。先前你說過讓本王不涉朝堂之爭,可如今,為何藉著趙國公主錯嫁之事,讓父皇對本王多加賞賜?”

    景王犯錯,皇帝震怒,但看在景王資質上乘,自己又一直器重的份上,只責駡了一通,並給了南王諸多補償,甚至將京城剛建好的王爺府也一併給他了,允他未成家而開府。這在大樑王爺裡可算是少見的。

    沈在野輕笑:“王爺太高看微臣了,皇上的賞賜是皇上決定的,也是景王爺為了表示歉意,親口替您求的,與微臣有何干係?”

    “趙國公主是受害者,很多事情她不知情,所以幫你說了不少好話。”穆無暇抿唇:“但實際上這樁婚事到底是怎麼亂的,你不可能毫不知情。”

    “微臣當真不知。”

    “你……”小王爺氣得跺腳:“你這個騙子!”

    沈在野無辜極了,臉上滿是受傷的表情:“王爺這樣想微臣,微臣真是難過。不過您在意的不是趙國公主有沒有受委屈嗎?您也看見了,她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也願意繼續留在相府。這樣的女子,也幸虧沒有嫁給您。”

    穆無暇一愣,皺眉想了想,語氣緩和了一些:“薑氏看起來也不像是你說的那種人,她昨日不是還企圖懸樑麼?”

    那是女人的小把戲而已,沈在野心裡嗤笑,不過也沒必要跟小王爺解釋這麼多。

    “您若是覺得這位公主是好人,那微臣以後便不會虧待了她。”他道:“王爺儘管放心,若是沒別的事情,便回去繼續讀書吧。”

    穆無暇撇了撇嘴,不悅地道:“希望你說話算話。”

    薑氏的眼睛很美,像無邊的大海,日月星辰出於其中,哭起來也不是楚楚可憐,倒是真心讓人心疼。一個人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但是眼睛不會,所以他相信這個姐姐是個好人,也希望她以後能過得好點。

    “王爺慢走。”沈在野起身送他出去:“最近幾日外頭難免有亂子,您既然新開了府,就先將府內的事情料理好,少出來走動。”

    “知道了。”悶悶地應了一聲,穆無暇歎了口氣,終究還是甩了袖子離開。

    沈在野微笑著目送他,直到他出了相府大門,臉色才沉下來:“去爭春閣。”

    姜桃花真是有點意思,竟然能把南王給蠱惑了,讓他覺得她挺好?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而他一向討厭超出自己預料的東西。

    湛盧低頭引著路,感受到自家主子周身隱隱的焦躁和怒氣,不禁有些驚訝。

    好久沒見他因為一個女子這麼上火了,這薑氏也真是厲害。

    爭春閣大門開著,沈在野一跨進去,就見有一襲瀲灩生光的藍錦裙迎了上來。

    “妾身給爺請安。”

    姜桃花點著媚人的妝,頷首行禮之時露出雪白的脖頸,線條優美,盈盈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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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3: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沈在野一頓,低頭看了她兩眼。

    上回見還是一副老氣橫秋的裝扮,這一轉眼,倒變回千嬌百媚的模樣了。這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平身吧。”

    “多謝爺。”姜桃花抬頭,眼含秋波,眉目如畫,柔柔地依偎到他身邊,挽上他的胳膊:“知道您要過來,妾身已經備了香茶點心,爺嘗嘗可合口味?”

    “好。”沈在野收斂了神色,跨進主屋坐下,抬眼盯著她笑道:“今日的你,倒是讓我想起了以前的影子了。”

    他倆認識總共不到三天,哪來的“以前”?最以前的,那就只能是和風舞的那個晚上。

    桃花臉一紅,嗔怪地看他一眼,嬌羞地扭過身去,心裡罵了一句這臭不要臉的!

    “爺喝茶。”

    伸手接過茶杯,沈在野倒也沒喝,只看著面前這人的一舉一動,輕聲道:“趙國的媚術倒也是名不虛傳。”

    姜桃花一愣,抿了抿耳邊的頭髮:“爺此話怎講?”

    “你這一舉一動,都是媚術,常人看不出來,只會被你迷惑了心智。”沈在野側頭看向自己身邊站著的湛盧。

    湛盧一直在旁邊,此時看桃花的眼神已經有些發直,聽見自家主子的話,臉上就是一紅,連忙甩了甩頭,掐了自己一把。

    “奴才該死。”

    他只是不經意地看兩眼,怎知就會……

    桃花笑了笑,捏著自己的手道:“爺多想了,趙國的媚術不過都是皮毛的東西,怎麼會迷惑心智。”

    “你太謙虛了。”沈在野一笑,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可惜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沒用,還是省省吧。”

    臉上一僵,桃花嘴角抽了抽,調整了身姿。

    屋子裡那股子莫名的曖昧氣息不見了,一切都好像清晰了起來。

    湛盧皺眉,心下不禁後怕。剛剛他當真覺得薑氏美得令人心驚,每一個動作都像被放大了在他腦海裡浮現,一顰一笑都是絕麗。那個時候薑氏要是想讓他做什麼,他肯定會去做。

    太可怕了!

    本來還覺得自家主子是高看了這女人,沒想到還有可能是低估了。不是人人都有主子這樣的定力,這個女人要是被他人所用,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怪不得主子下了那樣的決定。

    “你是個聰明人啊。”沈在野笑了笑:“先前的愚鈍,是在糊弄我?”

    桃花很驚慌:“先前妾身有愚鈍的地方嗎?可是得罪了您?”

    “……”眯眼看了看她,沈在野微微有些不悅:“我不喜歡撒謊的女人。”

    可你自己就是個大騙子好嗎?桃花心裡直翻白眼,面上卻還是萬分無辜,惶然又怯懦地道:“爺能不能說明白些?妾身從未騙過爺什麼,這媚術……媚術是家師傳授,用於自保,妾身已經習慣了……”

    是因為習慣?沈在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不過轉頭想想,這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你能告訴我,今日與南王說了些什麼嗎?”垂了眼眸,沈在野低聲問。

    桃花一臉老實地將自己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只是,有些話該隱瞞的還是得隱瞞。

    沈在野聽著,明顯不信,光憑這幾句,以南王的性子,怎麼可能覺得她好。

    “你對南王也用了媚術?”他眯了眯眼。

    桃花搖頭:“南王年紀尚幼,滿懷赤城,那樣的人是不會被媚術所迷的。”

    那是為什麼?沈在野不能理解,穆無暇年紀雖小,心思卻比任何人都細膩,如果不被妖術所惑,是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的。連他都沒能在他那裡討到好,這女人何德何能?

    “爺好像甚為看重南王。”瞧著沈在野的眼神,桃花小心翼翼地問:“您與南王經常來往?”

    微微一愣,沈在野輕笑,睨著她道:“南王要是與本王經常來往,這府裡就不會為他準備這麼大的陣仗了,不然下人可要被折騰得夠嗆。所謂親者簡,疏者禮,你不明白嗎?”

    言下之意,他表現得這麼看重南王,實際是因為不親近,所以把禮數做了個周全?

    桃花在心裡冷笑,這點理由,拿去騙青苔還差不多。兩個人親近不親近,用眼睛看就能看出來。沈在野與南王就算表面來往不多,私下也定然不少。

    “妾身明白了。”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她一臉天真地道:“那妾身也就可以放心了,還擔心爺夾在妾身與南王之間,會十分為難呢。”

    “不會的。”沈在野輕笑,勾了她的腰肢過來,伸手捏了捏:“我不會有什麼為難。”

    就算現在有,很快也會沒有了。

    嫣然一笑,桃花順勢依偎在他身上,纖柔的手指落在他的衣襟邊兒上,若有若無地劃啊劃啊。

    空氣裡又蒙上了一層帶著暖香的氣息,湛盧低頭沒敢再看,卻察覺這屋子裡一時竟然安靜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側頭看了看四周,屋子裡的丫鬟不知什麼時候就退下了,只有兩位主子,並著他這一個下人。

    有些尷尬,湛盧輕咳了一聲:“主子?”

    沈在野一震,凝視著姜桃花的眸子瞬間找回了焦距,微微有些惱怒地閉了眼:“嗯,你先出去吧。”

    “……是。”意外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湛盧躬身退出房間,連帶著扣上了門。

    轉過身來,他不解地回想了一下。

    剛剛主子那麼沉默,難不成,是中了姜娘子的媚術?

    屋子裡,桃花依舊依偎在沈在野的身上,笑容裡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這是她第二次得手了,果然沒有人是無堅不摧的,只要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下個套,任憑沈在野意志力再怎麼堅定,那也是要被迷惑的。

    “你可真厲害。”他臉上笑著,聲音卻是低沉:“是我大意了。”

    “這是妾身的習慣,爺別生氣。”桃花連忙舉起雙手,可憐巴巴地道:“一時半會兒好像改不了。”

    習慣?沈在野眯了眯眼,下頷的線條微微收緊:“你這是跟誰練成的習慣?”

    桃花一頓,抿唇道:“自然是跟師父學的。”

    趙國有專門教人媚術的人,造詣最高的那位,就是她的師父。

    “是比你還厲害的女子?”沈在野挑眉。

    乾笑兩聲,桃花捋了捋自己的袖口:“算是吧。”

    眸光流轉,沈在野忍不住想,比姜桃花還厲害的女人,會是什麼樣的人?

    他自持力甚好,一貫不會為女人所動,在和風舞那晚是他大意了,冷不防就掉進了她的媚人陷阱裡,沒能抽開身。那也就罷了,可剛剛這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又被她得手一次,要不是湛盧提醒,今日他是不是又得被她所控?

    這樣的女人,就算是再美再好,又怎麼可能留下來。

    目光裡帶了些可惜,沈在野淡淡地道:“明日見景王,萬不可失禮。”

    桃花頷首:“妾身懂分寸的。”

    拜託,她是會媚術沒錯,可又不是掛牌接客的,難不成見個男人就使啊?媚術也是要花心神的,很累的好不好?

    心裡翻了個大白眼,姜桃花面兒上還是笑盈盈的,看著沈在野起身,連忙就行禮:“恭送爺。”

    沈在野是準備走的,然而看她這態度,突然有點不悅:“你這麼急著讓我走?”

    桃花愣了,抬頭一臉訝異地看著他:“難不成爺也吃欲拒還迎的那一套,妾身不留,您反而不想走了?那早說啊。”

    沈在野:“……”這女人到底懂不懂如何勾搭男人?話說的這麼直白,一點情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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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3: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深吸一口氣,他微微一笑:“你留了,我也是要走的,只是妾室就該有妾室的態度,不該如此冷淡。”

    哦,意思就是,本大爺要走,你還必須留,你不留就是看不起本大爺!

    桃花明瞭地點頭,換了副諂媚的表情看著他:“爺再坐會兒?”

    “不了。”沈在野扭身,果斷地大步離開了爭春閣。

    姜桃花:“……”

    哭笑不得,她覺得有那麼一瞬間,這相爺還是挺可愛的,跟個小孩子似的。

    然而,青苔回來了。

    “主子。”關上房門,青苔皺著眉,喘著氣道:“好奇怪啊。”

    “怎麼了?”桃花來了精神,連忙把她拉到內室。

    倒了杯茶喝下去,青苔抹著嘴道:“奴婢打聽了良久,有知情人說,相爺是寒門出身,但是父母不詳。在皇上南巡的時候他因為救駕有功而入朝為官,短短兩年時間就爬上了丞相的位置。但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後,沒有接任何親戚來京城,府裡全是各家送的姬妾,以及他自己挑選的人,沒有近親,也沒有遠親。入仕之後,倒是不曾去過吳國。”

    一般的高門大戶,都是要靠家族關係來維持的,像沈在野這樣的孤家寡人,在朝廷裡當真算是一朵曠世奇葩,怪不得一直不涉黨爭,因為連個拖後腿的親戚也沒有,也就沒把柄會落在人手裡了。

    姜桃花皺眉,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

    孤家寡人,父母不明,這樣的身份,能得皇帝的信任才奇怪吧?自古帝王多疑心,沈在野能坐上今天這位置,到底是有多可怕的能力?

    “沈丞相是幾年前入朝為官的?”桃花問。

    “兩年前。”

    “那先前說南王去吳國做過質子,是幾年前回到魏國的?”

    青苔想了想,道:“也是兩年前。”

    這是個巧合嗎?!桃花瞪大了眼,怔愣地盯著青苔,目光飄遠。

    眼前閃過百春花的繡帕,又閃過南王的臉,耳邊接著就響起一些聲音:

    “丞相府上就有門客名秦升,擅長馴狼。”

    “聽聞會媚術的人,遇上這銷魂湯,會更加要命呢。”

    “景王那邊,後日我與他相約北門亭,你將昨日發生的誤會都解釋給他聽即可。”

    心裡越來越沉,姜桃花跌坐在床邊,臉色發白。

    “主子?”青苔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師父說人心難測,不可以表面判之,果然沒錯。”桃花愣愣地道:“他方才看我的眼神,恍然讓我覺得他對我是有些微情意的。”

    那麼溫柔而深邃的眼裡,映的都是她的影子,專注而熱烈。這樣的眼神,也是可以偽裝出來的?

    青苔很茫然:“奴婢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知道方才發生什麼不要緊。”桃花伸手捏著她:“只要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就行了,青苔,你快去準備,打聽到南王府的位置,明日抓準時機逃跑。”

    什麼?!青苔傻了:“好端端的,咱們跑什麼?”

    “不跑就沒命了。”低低地說了一聲,桃花想了想,補充道:“瞎跑也會沒命,現在只有南王有可能救我們一命。”

    青苔張大嘴,一臉的不知所措。

    主子經常喜歡罵她笨,她總是不承認,現在是真的感覺到了,在自家主子面前,自己真的很笨,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姜桃花已經起身在櫃子裡找東西了,只給她丟下了一句話:“沈丞相可能是南王的人。”

    啥?本來就迷糊,被她這一句話就給搞得更迷糊了。看著自家主子忙碌,青苔就坐在桌子旁邊想。

    沈丞相位高權重,比南王得寵,怎麼會反過來是南王的人呢?再說了,就算他是南王的人,那主子又怎麼會反而跑去向南王求救呢?這不相當於自投羅網嗎?還有,為什麼要跑,誰會要了她們的命?

    沒等她想個明白,桃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上床休息了,側頭過來看著她道:“明日需要很多精力,你趕緊去打聽我想知道的事情,然後睡覺。”

    “是。”

    搖搖腦袋,青苔放棄了思考,一切跟著主子走,肯定是不會有錯的!

    姜桃花心裡很亂也很慌,可偏生是這種時候,她反而睡得很快,也睡得很沉。

    臨武院。

    沈在野靠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月亮,手裡捏著玉佩,微微皺眉。

    湛盧站在他旁邊輕聲道:“已經佈置妥當了,只要到了北門亭,她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轉回頭來,沈在野勾唇一笑,帶著些邪氣:“那麼美的女子,你覺不覺得可惜了?”

    湛盧一驚,連忙半跪了下去:“奴才不覺得有什麼可惜。”

    “是嗎?”沈在野輕笑:“你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倒吸一口涼氣,湛盧連忙磕頭:“主子明鑒,奴才絕無越軌之心!”

    慢慢將玉佩戴回自己腰上,沈在野重新轉頭,看向天上的月亮。

    “你若是有不軌之心,也怪不得你。”他淡淡地道:“那女子的媚術太過厲害,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甚至連他,可能也中招了吧,不然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跑來視窗看月亮了?

    心下微震,湛盧抬頭,不可思議地看了自家主子兩眼,然後垂頭道:“有件事奴才一早就想問您了。”

    “你問。”

    “您對姜娘子,似乎不太一樣。”湛盧放低了聲音:“從和風舞開始就有些失常,為什麼?”

    沈在野沉默。

    今晚的月亮很皎潔,看得人眼睛有些恍惚,一轉眼好像就能回到姜桃花和穆無暇大婚那天。

    趙國公主與南王的婚事,整個大魏都沒有幾人放在心上,所以送親的隊伍只有十幾個護衛,鬆懈又懶散,以至於秦升在國都裡養了幾天的野狼一上去就把人嚇得四散。

    人群混亂之後,有人負責拖住姜桃花的貼身丫鬟,有人負責暗暗給她引路,製造機會讓她往和風舞的方向跑。

    姜桃花是聰明的,一路丟了不少彩色的石子兒,可惜,他的人就在後頭,她丟多少,那人就撿多少,再往其他地方亂扔,以求在完事之前沒人能找到她。

    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之中,只要他讓姜桃花在青樓失身,那景王難逃罪責,勢必被皇帝責駡,生了嫌隙。而南王不僅不用娶這個會媚術的公主,更會得到皇帝的賞賜。至於他,他是個不知情的人,景王怪不到他頭上。

    然而,當他站在二樓上看見那女子不經意的一抬臉的時候,他突然改主意了。

    一箭雙雕多沒意思啊,一箭四雕才是本事。既然這女人如此傾國傾城,又何不讓他親自領教呢?之後,景王還連帶著算是拖累了自己,也就欠了自己一個交代,一舉四得。

    他只是表面重女色,不是個真正貪圖美色的人,但是也許是壓抑了太久,反正這人都會死,那不如陪他放縱一回也好。

    天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的,難不成每一個禁欲的人身子裡都住著一個浪鬼?沈在野沒想明白,也不打算去細想,反正一切都依舊是按照他的計畫在走。

    但是,從他踏進那間屋子開始,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脫離了他的掌控,往不可知的方向去了。

    相府的後院裡有各種各樣的女人,妖媚的、端莊的、活潑的、知趣的,然而他從來沒見過姜桃花這樣的。

    雪白的胳膊從寬大的袖子裡露出來,紅色的錦被襯著肌膚,當真是誘人至深,加上這人媚眼如絲,又掙扎又渴望的模樣,瞬間便叫他失了控。她分明不是最美的,但那一雙眼睛卻像是有漩渦,扯著他一點點地捲進去,再也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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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4: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也許是姜桃花在用媚術的原因吧,他沒有防備,所以享受、沉淪。要不是腦中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那肯定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了。

    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讓她繼續活著。

    “我為什麼失常,一點也不重要。”斂了心神,沈在野微微一笑:“你只需要知道,她以後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那就夠了。”

    “……是。”湛盧抿唇,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昨日您半夜回臨武院,顧娘子派人來盯著了。”

    “那女人就是愛計較。”不在意地揮手,沈在野輕舒一口氣:“隨她去吧,反正明天之後,她也做不了什麼了。”

    “奴才明白。”

    起身關窗,沈在野也收拾了自個兒,躺上床休息了。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竟然夢見姜桃花了。

    那女人穿著一身繡桃花的長裙,裹著粉色的袍子,倚在桃花樹下對人笑。她面前的人看不清長什麼模樣,卻是手執畫筆,慢慢地畫著她。

    即便在夢裡,沈在野還是皺了皺眉,心想這麼浪蕩的女人,幸好沒有嫁給南王。

    月亮西沉,天色漸漸亮了,待到辰時,姜桃花就起身開始梳妝了。

    她穿了沈在野準備的華貴的裙子,然而在穿那裙子之前,先穿了一件素裙在裡頭,發飾也是用些輕巧的固定,壓頭的只用來裝點。

    “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桃花忍不住歎息:“分明是張沉魚落雁的臉,為什麼每次打扮都要遇上逃命呢?”

    青苔頂著兩個黑眼圈站在她身後,聞言看了看四周,然後道:“地圖奴婢已經拿到了,碎銀也準備好了。”

    “嗯。”桃花點頭:“你辦事,我放心。”

    又對著鏡子顧影自憐了一會兒,姜桃花整理了一下外袍,起身正準備出去,卻見沈在野竟然跨進來了。

    “爺?”驚訝萬分,桃花眨了眨眼:“您今日不用上朝?”

    臉色不太好看,像是沒睡好,沈在野揉著眉心道:“摺子遞上去了,今日我休假。”

    “哦……那爺要隨妾身一起去北門亭嗎?”

    “不了,等會還有其他的要緊事。”看了她兩眼,沈在野微笑:“我只是在你臨行前來看看你。”

    臨刑前。

    桃花臉上笑著,心卻在咆哮在呐喊!這簡直是直白啊!都說臨刑前來看她了,她果然沒有猜錯,今天無論如何也是要逃的了!

    “怎麼這麼緊張?”靠近她兩步,沈在野垂眼看著她,眼神溫柔極了:“很怕景王嗎?”

    比起景王,我更怕你。

    桃花嘿嘿了兩聲,微微屈膝:“有爺撐腰,妾身不怕。”

    “嗯。”

    應了一聲,沈在野直接就在主位上坐下了,也沒說別的什麼,只是端起旁邊青苔放的茶杯,有一下沒一下地撇著茶沫。

    他不吭聲,桃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就陪他幹坐著。但是這位爺不走,她是不可能先離開的,於是就只有眼睜睜地看著時辰慢慢過去。

    茶涼了,沈在野一口也沒喝,只將杯子放下,目光深深地看進桃花的眼裡:“你路上小心。”

    四目相對,桃花微微一愣,歪了歪腦袋,突然朝他很是天真地一笑:“爺在擔心妾身?”

    “你看得出來?”沈在野輕笑。

    “嗯,您的眼裡寫著捨不得和猶豫。”桃花眼裡滿是亮光,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開心地看著他道:“短短幾日,爺能對妾身情深至此,妾身也是無憾了。”

    抿了抿唇,沈在野垂了眸子,像是帶著道別的釋然,揮手道:“去吧。”

    “妾身告退。”姜桃花起身行禮,眼睛一直看著他沒有移開,直到轉身。

    青苔在門口等著她,見她出來,便不經意往屋裡看了一眼。

    主位上的丞相爺依舊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那樣的眼神……好生奇怪。

    “走吧。”桃花低聲道。

    回過頭來,青苔帶著她一路到了側門,等上了馬車的時候她才問:“相爺這是怎麼了?”

    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桃花淡淡地道:“即將告別不久前才與他共度良宵的女人,良心不安。”

    啥?青苔震驚。

    嗤笑了一聲,桃花喃喃道:“我方才沒說,他那雙眼裡有不舍,有猶豫,更多的是狠絕,分明就是在同我做最後的告別。不過……能讓他專門過來陪我坐這麼久,看起來這相爺也未必絕對無情。”

    他是知道她會沒命,所以方才才不掩飾情緒了。若她傻一點,就當真該覺得他只是捨不得自己出門而已。但事實是,他對將死之人沒什麼好掩飾的。

    昨晚入睡之前,桃花是憤怒過的,畢竟自己是個公主,他怎麼能說弄死就弄死?萬一會影響兩國邦交呢?

    但後來她就想通了,沈在野實在是個很聰明的人,要她去見景王,她肯定是死在景王面前的,所以跟他也沒有什麼關係,罪責全在景王身上。

    看來上輩子有可能是她和景王合夥挖了他家祖墳吧,多大仇啊。

    青苔皺眉,輕輕握了握自家主子的手,然後掀開些簾子看向外頭。

    車夫是相府的人,車邊還有四個護衛,昨夜已經悄悄換好了,有兩個是從趙國跟過來的她們自己的人,只等到了合適的地點,就可以逃了。

    姜桃花看著地圖,手指落在一個街口上:“這裡,離那邊最近。”

    “奴婢明白。”

    車夫是會功夫的,接了這任務,心想後頭不過兩個弱女子,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只要到了北門,那就可以交差回去領賞了。

    於是他這一路心情都很好,甚至哼著小曲兒。

    “滴哩啷個啷呀,啷個裡個啷……”

    “好聽!”一曲哼完,旁邊竟然有捧場鼓掌的!車夫高興地扭頭,卻見青苔沖自己一笑,然後照臉就是一拳揍了過來!

    這力道之大,直接將他揍得摔下了馬車,昏迷不醒。

    車旁的兩個護衛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另外兩個護衛同時打暈。

    “好樣的!”桃花看得直鼓掌,然後麻利地將錦袍和頭上多餘的頭飾取了,再伸手掏出一瓶子豬血來。

    北門亭那邊是一早安排好了的,所以應該不用擔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難得休假的一天,沈在野什麼地方也沒去,竟然就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發呆。

    湛盧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家主子那飄忽的眼神,輕輕咳了一聲:“今日天氣不錯,您不想進宮去瞧瞧嗎?”

    眼神有了焦距,沈在野側過頭來,散亂的墨發擋著了半邊眼睛,看起來慵懶極了。

    “有些累,不想動彈。”

    從起床到現在也就去爭春閣送了個人而已,有什麼累的?湛盧覺得不能理解,忍不住就伸手探了探自家主子的額頭。

    沒事兒吧……

    拍開他的手,沈在野皺眉:“你有空杵在這裡,不如去看看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主子放心。”湛盧道:“一切都在計畫之中,姜娘子毫無防備。等午時準備的膳食下肚,也就該上路了。”

    “萬一她不吃呢?”

    “不會,府裡特意沒有為姜娘子準備早膳,又有景王在座,就算是意思一二,她也必定會動筷子。就算她真的不吃,旁邊站著的丫鬟也會給她喂下去的。”湛盧想了想,道:“不過應該會自己吃的。”

    這樣啊,沈在野點頭,繼續躺平看著天上的雲,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歎氣聲在別人聽來沒什麼異樣,湛盧卻是一震,瞳孔微縮,驚疑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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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4: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湛盧跟在沈在野的身邊太久了,久到能從他的語氣裡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上一次這樣歎氣,好像是兩年前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了。沉重又帶著惋惜,尾音落下,卻是堅定決絕,像是下了什麼困難又必須下的決定。

    兩年了,主子的情緒一直不曾再有過什麼巨大的波動,今日怎麼會……

    皺了皺眉,湛盧抿唇,轉身便退後幾步,揮手招了院門口站著的人來問:“北門亭那邊如何了?”

    下人一臉惶然,猶豫了半天才道:“剛剛京都衙門傳話來,說是相府的馬車在半路遇了刺……正在追查情況。”

    什麼?!湛盧一驚,連忙回頭想去稟告情況,卻差點撞上沈在野的下巴。

    “出了事,怎麼不早點來稟?”沈在野就站在湛盧身後,臉色有些陰沉:“要是不問,你們還打算一直瞞著了?”

    下人臉色慘白,連忙跪地道:“相爺明鑒,剛剛才傳來的消息,奴才正要進去稟明……”

    “事情發生多久了?”不耐煩地打斷他,沈在野問。

    “有……半個時辰了。”

    “廢物!”

    惱怒地扯了披風過來,沈在野沉著臉就往外走:“相府的消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緩了?”

    湛盧急忙跟在後頭,小聲道:“您兩日前才將聞風堂給關了。”

    聞風堂裡的人是負責相府的消息傳遞的,可是出了奸細,被沈在野一怒之下關閉。這一時之間,也沒人能像他們那樣風一般地傳消息回來。

    冷哼了一聲,沈在野出門上馬,二話沒說就朝北門亭的方向奔去。

    京都衙門的人正在街口看情況,瞧著是相府的馬車,誰也不敢亂動,但是旁邊三個人都是昏迷不醒,車裡沒人了,萬一是什麼重要的人被劫持,那就是個大麻煩了,所以京都府的人著急地想辦法,也沒有第一時間去通知丞相府。

    這街口來往的人不多,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追查起來也是甚為困難。

    捕頭正盯著馬車發呆,冷不防聽得背後一陣馬的嘶鳴,還沒來得及回頭,衣襟便被人扯了過去。

    “人呢?”

    沈在野臉上的表情很輕鬆,像是隨意問的這麼一句,但是眼裡的寒意卻嚇得人家小捕頭腿都軟了,連忙道:“卑職不知!這裡好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車裡的人不見了……”

    眉頭微皺,沈在野鬆開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衣裳:“人不見了,不會去找嗎?”

    “……是!”捕頭抖了抖身子,連忙揮手讓在場的捕快四散,每條街的方向都派人去追。

    這樣追,能追到個什麼?壓了壓心裡的火氣,沈在野掀開車簾看了看,又瞧了瞧旁邊躺著的三個人。

    “湛盧,弄醒他們。”

    “是。”

    尋了一盆水來,往三人臉上一倒,立馬就醒了兩個。

    “丞相!”兩個護衛慌張地跪地。

    “發生什麼事了?”沈在野垂眸睨著他們:“你們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心下一驚,護衛連忙道:“不是屬下們沒反抗,是不曾防備,冷不防有人從背後將屬下打暈,根本來不及反應。”

    從背後?沈在野一愣,又掃了一眼四周:“出來的時候帶了幾個人?”

    “回相爺,四個。”

    四個?抿緊了唇,沈在野微微眯眼。

    這車上沒有掙扎的痕跡,有兩個護衛不見了,比起被人綁架,那女人自己帶著人逃跑了的可能性更大吧?

    可是,她跑什麼?那麼傻傻愣愣的人,難不成還能察覺前頭有危險?

    “湛盧,你先去穩住景王爺。”想了想,沈在野沉聲吩咐:“我先回去更衣,然後赴約。其餘的人,回相府去清人,若是護衛少了兩人,立馬帶人搜查京城各處。若是沒少……那就讓京都衙門去找人。”

    “是!”在場的人都動了起來,按照吩咐各自去做事。

    沈在野重新上馬,握著韁繩想了想,輕輕搖頭,策馬往回狂奔。

    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姜桃花那女人本就夠危險了,若還是個聰明人,那就真的麻煩了。

    午時還沒到,天色卻莫名地陰沉了起來,太陽不見了,風也更大了些。南王府的側門半開,不一會兒就有人跑了出來。

    “薑氏?”

    看著門邊靠著的人,穆無暇一臉震驚:“你,你怎麼會……”

    姜桃花一身的血跡,將素裙染得慘不忍睹,臉上也是沒什麼血色,看起來像是受了很重的傷。

    “王爺。”一看見他,桃花立馬紅了眼眶:“王爺可能救我一命?”

    “發生什麼事了?”穆無暇慌張極了,蹲到她身邊,眉頭緊皺:“傷成這樣,怎麼不告訴沈丞相?”

    “不能告訴他。”桃花搖頭,喘著氣道:“詳細的情況,進屋之後王爺可以聽我慢慢說,現在請您務必想個法子,在所有人都不會發現的情況下,將我放進您的屋子裡去。”

    穆無暇一愣,隨即就冷靜了下來:“本王明白了。”

    既然派她的丫鬟偷潛王府傳話,自然是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穆無暇轉身進去就將一眾家奴全部趕去後院,說是等會要訓話,然後便用披風將桃花裹了,讓青苔背進去。

    “這府裡的人都精明著,本王得先去應付一二。”

    將她安置在自己房間的內室,穆無暇道:“稍等片刻。”

    “好。”姜桃花點頭,目送穆無暇出去。

    “主子。”青苔有些忐忑地坐在床邊:“王爺會相信咱們嗎?”

    “別的王爺肯定不會。”輕輕吸了一口氣,桃花捂著腰側,抿唇道:“南王不一樣,他完全是少年心性,正義感十足,本身又對沈在野抱有懷疑。”

    只要她連猜帶蒙地說對了一半,他都必定會相信的。

    青苔歎息,忍不住小聲嘀咕:“還以為嫁來這大魏是什麼好事,沒想到卻是生裡來死裡去的,早知道……”

    “別說那些沒用的。”桃花撇嘴:“命運是老天定的,誰也沒有早知道的權利,都已經這樣了,不如想想怎麼好好活。”

    她原以為錯嫁是好事,沒想到卻是掉進了更大的坑。沈在野是個滅絕人性的人,白瞎了一張好看的皮囊,她也沒必要對他抱有別的期待了,該陷害就陷害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青苔沉默,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心疼。桃花倒不是很在意,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等南王回來。

    穆無暇也當真沒離開多久,回來的時候就將房門關緊了,大步走到床邊來:“你還好嗎?”

    姜桃花笑了笑:“可能是不太好,但是王爺這麼信任我,倒也讓我覺得意外。您不怕我是壞人嗎?”

    “本王看人很准。”拉過一邊的凳子來坐下,小王爺揚了揚下巴,很是自信地道:“上回一見,本王就知道你不會是壞人。”

    打哪兒看出來她不壞的啊?桃花一愣,很是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你的傷,要不要先看大夫?”穆無暇皺眉。

    “等我把話說完,王爺要是信,那便可叫大夫。要是不信,也沒必要叫了。”輕喘了兩口氣,桃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微微一頓,穆無暇點頭:“你說吧,到底是怎麼了。”

    “沈丞相要殺了我。”

    “……”輕輕吸了一口氣,小王爺眼睛都瞪大了:“為什麼?!”

    “因為他想讓景王承擔殺了趙國公主的罪名,從而讓皇帝與景王之間的嫌隙更甚,並且順便也可以除掉我,以免我繼續留在相府裡,亂他心神。”直視著南王,姜桃花一字一句地道:

    “最重要的可能還是因為您,殺了我,對您最有利,南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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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4: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身子一震,穆無暇驚愕不已,張了張嘴剛想反駁,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低頭認真思考了起來。

    看他這反應,桃花心下也明白多半是猜中了什麼,於是繼續道:“您先前的質疑是沒有錯的,因為沈丞相的施壓,我騙了您。婚事的確就是沈丞相故意攪亂,強娶了我,讓您得到皇上的補償。景王受皇上責難,您也不必娶我這樣無權無勢的和親公主,一舉多得。”

    “之後,您定然會因為我被丞相收納成娘子的事情,遭受不少人的嘲笑。相爺怕您與他心生嫌隙,也為了讓您少受非議,便想在今日借景王的名義殺了我。這樣一來,您不會有任何損失,相府連白幡都不用掛,遭殃的卻還是景王。”

    “我沒有想過沈丞相會利用你我的婚事從頭到尾進行如此精密的一場謀劃,更沒想過我這無辜之人,竟然要成為相爺扶您一把而獻上的祭品!”

    抬眼看著穆無暇,桃花眼裡的淚水嘩啦啦地掉:“王爺不覺得,我是無辜的嗎?”

    穆無暇眉頭擰得死緊,拳頭也握了起來:“你自然是無辜的,大魏朝野之事,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頓了頓又問:“所以你這傷,也是沈在野造成的?”

    “是。”桃花抿唇,低頭輕輕捋了捋自己的袖子邊兒:“今日丞相假意讓我赴景王北門亭之約,卻在半路埋伏殺手,要取我的性命。雖有忠僕護著我逃了,但這泱泱大魏,沈丞相一手遮天,哪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是急了,才冒昧來打擾王爺。”

    “我覺得王爺不是濫殺無辜,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的人,所以求王爺,救我一命!”

    姜桃花猜的十有八九都是對的,再加上一直以來也沒有人發現過沈在野和南王之間的關係,聽她這麼一說,南王自然就先信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在看見她身上的重傷的時候,也就差不多了。

    “沈在野果然是這世間第一大騙子!”穆無暇又怒又氣:“本王要怎麼做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很簡單。”桃花認真地看著他:“只要王爺與丞相挑明,您已經知道他的計畫,讓他不要危及我的性命,否則便不會再信任於他即可。您在相爺心裡有非同一般的地位,這樣一說,相爺必定不會再動我。”

    “本王明白了。”嚴肅地點了點頭,小王爺站起來道:“現在本王去給你找大夫,順便將相爺請過來一敘!”

    姜桃花一喜,但是沒高興多久,臉上的神色就變成了擔憂:“要請相爺過來嗎?”

    “自然。”穆無暇道:“他要是不過來,本王如何與他對質?”

    “對質是必要的,但是……”桃花抿唇,看了南王兩眼,小聲道:“您可得小心一些。”

    “怎麼?”

    “相爺能言善辯,又位高權重,想來也會將罪名全扣在我身上,說我冤枉他,故意陷害他。”扁著嘴,桃花昧著良心開始挖坑了:“以相爺顛倒黑白的本事,指不定還要說他今日根本沒有派人刺殺我,這傷,是我自己弄的。”

    穆無暇皺眉:“荒唐,誰能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他那巧舌也騙了本王很多次了,這次本王一定不會再信。”

    “多謝王爺。”姜桃花感激地看著他:“王爺肯幫我這一次,日後,桃花必定報答!”

    揮了揮手,穆無暇滿不在乎地道:“不用你報答什麼,這是本王的原則問題,本王還得謝謝你給了本王證據,不然,真的拿那騙子沒辦法了!”

    說罷,一甩衣擺就往外沖了出去。

    真是個心懷正義的好少年啊!桃花覺得自己可能是大奸大惡的人見得太多了,每次看見這種傻小子,都覺得有些心疼,太單純了。

    這樣的人,要是能單純一輩子就好了。

    北門亭。

    沈在野一臉鎮定地應付了景王一會兒,就推說身子不適,要打道回府了。

    今日本也就是他二人相約,只是沈在野原本打算替換成姜桃花過去的,等大事完成,便說是自己生病,桃花擅自做主前往的即可。

    但是很可惜,大事未成,他也就只能聽景王說了半天的話,然後趕回府去看情況。

    “主子。”湛盧皺眉過來道:“府裡查過了,少了兩個姜娘子的陪嫁護衛。”

    腳步一頓,沈在野沉默,臉色有些難看。

    “還有一個消息。”湛盧低頭道:“南王府那邊傳來消息,小王爺請您過府一敘。”

    緩緩地閉上眼,沈在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實在是太久沒遇見這麼厲害的女人了。”他低聲道:“以至於看走了眼,將只狐狸給看成了兔子。”

    他一開始就覺得哪裡不對勁,果然是因為姜桃花,這個女人一早就發現了他的心思,一步步地在拆他的招,壞他的事。而他,竟然現在才反應過來!

    什麼生病,什麼愚鈍,她怕是一直在給他唱大戲,而他,竟然還信了!

    荒唐!

    “去南王府!”咬牙低喝了一聲,沈在野翻身上馬,一貫不顯山露水的臉上也繃不住蒙了層怒意。

    姜桃花,好個姜桃花!他算計別人多年,沒想到卻在陰溝裡翻船,被個女人給騙了!不殺了她,焉能平心頭之恨?!

    “駕!”策馬狂奔,沈在野一路都緊繃著臉,後頭的湛盧險些跟不上。

    到了王府主院,湛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一柄劍倏地朝自家主子刺了過去。

    沈在野一頓,身子比腦子先反應,一個側空翻便躲過,反手捏住劍柄。

    穆無暇正在氣頭上,橫腿一踢,力道極猛,逼得他不得不鬆開劍柄,吃他兩招。

    劍是沒開刃的,傷不了人,但是刺著也有些生疼。看清這揮劍的人,湛盧也沒敢上前護主,只能焦急地看著。

    好端端的,南王怎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躲閃之中,沈在野倒是先冷靜下來了,最後一招捏住劍身,輕笑道:“王爺的劍法精進了不少。”

    穆無暇抿唇,抽回寶劍,看著他道:“這是斬佞劍,你教我的。”

    斬佞,斬盡天下佞臣。

    掃了一眼四周,沈在野眯了眯眼道:“王爺覺得微臣是佞臣?”

    穆無暇皺眉,立身站好,眉宇間滿是正氣:“話是你說的,忠臣不欺主幼,不逆主意,不陽奉陰違。可你呢?”

    心下滿是不解,沈在野微笑著看著他:“微臣怎麼了?”

    “本王就知道,你這個人,不是鐵打的證據放在眼前,就打死不會認錯!”南王怒了,眉毛都要倒立了起來:“什麼時候才肯跟本王說實話?你要殺趙國公主嫁禍景王的事情,本王已經知道了!”

    沈在野頷首,看了他身後緊閉的房門一眼,鎮定地道:“想必是薑氏來了南王府,告了微臣一狀吧。”

    “她不該告嗎?”穆無暇瞪著面前這人:“先前你承諾過本王什麼?現在做的又是什麼?薑氏只是弱質女流,與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何就如此不把人命當回事?”

    女流他是承認的,可姜桃花弱嗎?心裡冷笑了一聲,沈在野面上的神色顯得格外坦誠:“微臣覺得,薑氏可能是誤會了什麼,有些過於敏感了。臣從來沒有要加害於她的意思。”

    “誤會?”穆無暇臉色沉得更加難看,咬了咬牙,沒急著爭辯,倒是抱著胳膊問:“什麼誤會?”

    “您與薑氏的婚事出錯到現在,不過才幾天時間,這幾天薑氏在相府裡惶惶不安,還生了病,難免多想。”沈在野微微一笑,很是淡定地道:“微臣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覺得微臣要殺了她嫁禍景王,今日薑氏的馬車在半路出事,微臣還甚為擔心,四處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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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4: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哦?”小王爺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今日沒有派殺手刺殺姜氏,她身上的傷是自己弄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眉目稍動:“薑氏受傷了?”

    “嗯,很重的傷,渾身都是血。”小王爺道:“來人想必也是下了狠手。”

    要是沒查過府裡的護衛情況,這會兒沈在野可能會相信姜桃花今兒是遇刺了。但是,她自己的人帶著她逃了,還能受重傷?這傷要不是她自己弄的,他沈府的牌匾拿去當柴燒!

    “王爺。”歎了口氣,他沉聲道:“您涉世不深,心性純良,大抵是沒見過多少狡猾奸詐,滿口謊言之人,容易被人矇騙。微臣不曾派人刺殺薑氏,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果然被姜桃花給說中了,瞧瞧這責任推卸得,那叫一個乾淨。

    穆無暇冷笑,退後了半步,睨著他道:“沈丞相可否告訴本王,今日薑氏為何出府?”

    “今日……”沈在野微笑:“薑氏是閑在府中無聊,想自己出去走走。”

    “哦?”神色冷咧,穆無暇又退半步:“本王怎麼聽說,她是要去北門亭見景王?”

    “王爺說笑。”沈在野道:“薑氏已入相府,如何還會去見景王?”

    小王爺不吭聲了,目光深沉地看著他。

    沈在野一臉坦然,渾身正氣,半點不像在說謊。

    然而,話落音沒多久,旁邊就有人小步跑了過來,半跪在穆無暇面前道:“啟稟王爺,景王殿下已經離開北門亭,剛到宮門。”

    穆無暇一震,抬眼看向沈在野,後者神色竟然未變。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他咬牙問。

    沈在野一笑,道:“這有什麼好說?微臣今日本就與景王相約北門亭,剛分開,不信您可以問景王。這倒反而說明薑氏在撒謊,她根本不是要去北門亭。”

    “你覺得這話有說服力嗎?”穆無暇冷笑:“姜氏初嫁,人生地不熟,若不是你的吩咐,她會出府?”

    “微臣的確是吩咐她出府,不過不為別的,只是閒逛,看看京都的風光。”沈在野從善如流:“就是不知她為何會遇刺了,王爺有仔細看過她的傷勢麼?”

    穆無暇一頓,搖頭:“男女有別,薑氏是你的姬妾,本王如何看得?”

    “那王爺何必這麼著急?”沈在野笑道:“真受傷還是假受傷,總得先查個清楚吧。”

    “……”

    瞪了他半天,然後想了想,穆無暇還是讓開了身子,示意他先進去。

    沈在野優雅地頷首,不慌不忙地跨進主屋。

    姜桃花蒼白著臉躺在床上,一身血衣未換,就算有被子半掩著,看著也還是觸目驚心。

    旁邊的大夫見著他們便拱手道:“王爺、相爺,這姑娘傷在腰上,老夫不便查看。已經傳喚了醫女,正在路上。現在暫且讓丫鬟幫著粗略包紮了一番,再開了些補血的藥材。”

    “別忙活了。”往床上掃了一眼,沈在野便笑道:“其他人都下去吧,留王爺與我即可。”

    大夫一愣,低頭應了。青苔留在床邊沒動,桃花半睜開眼看了看她,她才起身,不情不願地出去關上門。

    “相爺竟然親自來了。”掙扎了一番,姜桃花半靠在床頭,眼裡滿是戒備:“是打算來懲罰妾身嗎?”

    沈在野低眼看她,半嘲半笑:“你做錯了什麼嗎?”

    “洩露了爺的計畫,也是該死。”桃花蒼白地笑道:“為了苟活,妾身也是不擇手段了,還請爺見諒。”

    “你要活,沒人會攔著。”目光落在她的血衣上,沈在野眼裡的嘲諷之意更濃:“但是原本就活得好好的,還要反過來誣賴我,又是何居心?”

    桃花一愣,震驚地看了他一眼:“妾身誣賴您?您難道不是要妾身赴景王北門亭之約,然後想殺害妾身嫁禍景王嗎?不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沒有錯,沈在野也實在不明白這女人是怎麼發現這個事實的,不過現在在南王面前,打死都不能承認!

    “你想多了。”他鎮定地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桃花嗤笑,捂著自己的腰,眼裡微微有淚:“那爺的意思是,這京都之中,還有別人敢來刺相府的車駕?敢對趙國來和親的公主動手?妾身死了,對別人可有什麼作用?”

    “你這傷……”頓了頓,沈在野勾唇:“騙得了南王,以為也騙得了我嗎?”

    真是流了這滿身的血,她人還能醒著說話?這血,怎麼都不像是人血,壓根就是她自己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吧。

    桃花抿唇:“爺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沈在野微笑,轉頭看著穆無暇道:“薑氏大概是對微臣心有不滿,不知從何得知微臣對王爺敬重有加,故而假裝受傷,上門誣陷,以求要脅於臣。”

    “雖然不知她想要脅臣做什麼事,但是其心可誅,實在不可輕信!”

    穆無暇皺眉:“你的意思是,薑氏是假裝受傷?”

    “是。”沈在野伸手,捏起桃花一片衣襟:“這多半是豬血,才會凝成塊,呈紫紅色。”

    微微一愣,穆無暇看向姜桃花。

    桃花斜靠在床上,任憑沈在野捏著,眼皮都沒抬:“相爺這誣賴人的本事,是愈加厲害了。妾身是實實在在挨了人家一劍,如何做得了假?”

    “呵。”沈在野挑眉,輕笑了一聲,低頭下來湊近了她。聲音輕輕軟軟,卻滿是嘲諷:“你這女人是真蠢還是假蠢,受傷這種事,一看便知,你還真以為能騙到底?”

    桃花眼波粼粼,眸子左右微動,帶著些挑釁直視他:“那爺不如就看看好了。”

    還真以為能唬住他不成?沈在野失笑,也不顧忌南王在場了,直接將床上的被子掀開,伸手就去扯她的腰帶。

    穆無暇嚇了一跳,到底是學了君子之禮的,立馬就扭身看向別處。

    姜桃花臉色發白,卻沒掙扎,任憑他將自己外裳扯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細腰,以及腰上裹著的厚厚的白布。

    “你的面色可真像受了重傷的人。”繼續扯那白布,沈在野淡淡地道:“若不是見過你上妝的本事,我也得被你騙了。”

    “在爺心裡,妾身竟然這麼厲害?”桃花笑了,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那爺這一腔信任可能是錯付了。”

    就算她會上妝,也畫不出這樣蒼白得跟鬼一樣的臉色。

    沈在野嗤笑,表情明顯帶著不信,手上動作不停,不耐煩這一圈圈的東西,乾脆就用了狠勁兒,一把扯了下來。

    就算是有準備,桃花還是被疼得嘴唇發白,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止了血的傷口,被他這動作拉開,鮮血淋漓!

    三寸長的口子,皮肉翻開,形狀可怖,從後腰一直劃拉到前腰,瞧著都令人皮肉發緊。

    竟然真的有傷?!

    沈在野重重一震,臉上的嘲笑消失得乾乾淨淨,表情僵硬地瞪著她:“你瘋了?!”

    女子身體何其重要,她竟然捨得劃這麼大一條傷口?更何況,就算是腰上這位置,傷口再深一點,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疼得眼淚花兒直冒,桃花也勉強沖他笑了笑:“這不都是拜您所賜嗎?”

    他不計畫著要她的命,她也不會被逼到這份兒上啊!她這麼怕疼,又這麼怕留疤,要不是沒辦法了,誰願意挨這一刀啊!

    沒錯,她是準備了一瓶子豬血來著,但是跟沈在野這種毒蛇過招,假血哪裡夠用,肯定是要真傷的。豬血只是讓她表面看起來更慘一點,更震撼南王的心,又不是真打算靠那個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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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5: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沈在野的確是有點小瞧了她,這點小瞧就足以讓她打他個措手不及。

    的確是措手不及,詭言善辯的沈在野現在竟然沒能說出什麼話,一雙眼裡像吹著隆冬凜冽的風,凍得姜桃花打了個噴嚏。

    他是應該興奮的,畢竟在大魏這兩年,從未棋逢對手。今日好不容易發現了個厲害角色,以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再無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一片血色讓他覺得不舒服得很,臉色難看得像刷了層鍋灰,手也下意識地捏緊。

    就沒見過對自己這麼狠的女人,有必要弄這麼大的口子?萬一沒死在他手裡,死在她自己手裡了,不覺得荒唐嗎!

    真是個瘋子!

    “聽沈丞相不說話,想必薑氏傷得不輕。”

    背對著他們的小王爺負手而立,沉聲道:“既然傷得不輕,那先前丞相的污蔑,就完全不成立了。您還有什麼要爭辯的嗎?”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會兒,姜桃花也就耐心地等著。她知道以沈在野的能力,至少都還能瞎掰五百字,把南小王爺給繞暈,然後再把罪名扣回她頭上!

    所以,她已經在整理腹稿準備下一輪的反擊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沉默良久之後,沈在野竟然淡淡地道:“臣的確有借景王之名殺薑氏之心。”

    桃花一愣,嚇得捂著腰就往床塌裡縮,穆無暇更是轉過身來,怒目直視他:“你承認了?”

    “是,但是微臣為什麼要這樣做,王爺應該明白。”

    穆無暇皺眉,剛想反駁,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微變:“你答應本王的事情不算數了?”

    “此一時彼一時。”沈在野抬眼看他:“您來大魏,難道是打算安樂度日的?”

    微微一愣,穆無暇沉默了,眉宇間又是氣憤又是愧疚,看得姜桃花一頭霧水。

    這倆在說啥?南王剛剛還氣得不得了,現在怎麼又是一副這樣的表情?

    拿了放在一邊的藥,沈在野慢慢在床邊坐下,伸手就將桃花給拎了過來。

    被他的動作嚇傻了,姜桃花一邊掙扎一邊喊:“王爺救我!”

    穆無暇回過神,剛想上去幫忙,眼裡卻映進一片雪白的肌膚。

    臉上一僵,小王爺趕緊轉過身去,咬牙道:“薑氏身上本就有傷,你就不能溫柔些?”

    沈在野挑眉,將人拉進懷裡按住了,瞥了一眼她那血水橫流的傷口,冷笑道:“有些人你對她溫柔,她就越發不知道天高地厚,還不如麻利收拾了,免得為南王府平添一條人命!”

    桃花痛得嗷嗷直叫,沈在野半點沒含糊,照著傷口就灑了半瓶藥,末了扯過白布來,沉聲沖她低喝:“壓著!”

    嚇得一哆嗦,桃花眼淚汪汪地拿紗布和著布頭按住傷口,然後就感覺這人開始一圈一圈地給她包紮。

    沈在野的胸膛很結實,兩隻手臂從她身側穿過,在她背後交接白布,整個就將她抱在了懷裡,呼吸都在耳畔。

    桃花有點緊張,覺得四周的氣氛好像都突然曖昧了起來。但是沈在野是完全沒感覺的,一張臉從微惱恢復了平靜,愈加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王爺打算問臣的罪嗎?”

    包好了傷口,沈在野心平氣和地開口問南王。

    穆無暇背脊挺直,語氣古怪地道:“本王沒有資格問你的罪,或許你做的是對的。”

    “但是,本王有選擇自己該走哪條路的權利。”

    聽前半句沈在野還覺得有些欣慰,後半句險些沒讓他背過氣去:“王爺!”

    “本王一早就說過了,這世上前行的方式有很多,有人願意坐車,有人願意走路。你也沒道理覺得走路的人就一定是錯的。”

    穆無暇語氣堅定地道:“本王說過,本王不傻,不是非要走你鋪好的路。”

    不走人家鋪好的路,自己去踩滿身泥的人真的不傻嗎?桃花表示懷疑,但是她失血過多,硬撐了這麼久,已經是極為勉強,面前這兩個人不知為何還跑偏了話題,她頓時就有些堅持不住了。

    “我有點累。”在失去意識之前,姜桃花語氣堅定地朝著穆無暇道:“懇求王爺,在妾身清醒之前,一定不要讓丞相將妾身帶走,妾身會沒命的!”

    說完,立馬暈厥了過去。

    沈在野黑著臉摟著她,滾燙的溫度透過她的衣裳傳過來,更叫他哭笑不得。

    都去了半條命了,還能說出這種話,也真是夠拼的!

    穆無暇很是認真地點了頭,聽著桃花的聲音也能感覺她虛弱至極了,於是道:“要談話就去書房,讓醫女進來給薑氏看看。真死在南王府上,倒不好跟人交代了。”

    “好。”沈在野頷首,將桃花放回床上,起身跟著他出去。

    屋子外的醫女已經等了很久了,見人終於出去了,青苔連忙帶著她進去。

    “主子?”

    床上的人已經昏迷不醒,青苔紅了眼,低聲對醫女道:“傷口未及內臟,只到皮肉,但也極深,需要縫合。”

    醫女點頭,打開藥箱就拿了麻沸散出來,正要倒熱水,卻聽得面前這丫鬟道:“不要用鎮痛的藥。”

    微微一愣,醫女皺眉道:“縫合傷口極為疼痛,這位夫人怕是忍不住的,不用鎮痛藥如何能行?”

    青苔咬牙:“我也知道縫合極疼,但是主子向來不用任何鎮痛藥。”

    原先在趙國斷過腿,接腿那麼疼的時候,姜桃花都堅持沒用麻沸散,原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麻沸散這一類的鎮痛藥是要傷腦子的,除非它能疼得我斷氣,否則都不要用!腦子不能用了,你家主子我死得更快!”

    先前她也覺得荒唐,打算在主子痛極的時候強制用來著,誰知道從接骨開始到結束,姜桃花愣是咬緊牙關一聲沒吭,一點機會也沒給人。

    能拿她怎麼辦呢?

    醫女神色古怪地看了青苔一眼,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麻沸散,直接取了腸線,燒針準備。

    昏迷中的桃花神色很不安,大概是身處的情況不夠安全,眉頭始終緊皺。

    醫女一度擔心縫合的時候這人會驚醒,然而針一穿肉,她的眉頭反而松了些,只是冷汗一層層地冒,手也捏緊了。

    “這……”醫女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回頭看了青苔一眼:“我的醫術還算不得很純熟,要不再讓人去宮裡請個醫女出來?”

    青苔黑了臉:“人都這樣了,哪來的時間再去請人?縫合傷口你都不會嗎?”

    “……會是會。”但是她手抖啊!

    醫女快哭了,縫了一針,感覺到床上人緊繃的皮肉,再看一眼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心裡不禁打起了鼓。

    這些閨閣裡的嬌客向來細皮嫩肉,受個風寒都得哭哭啼啼的,就沒見過這不用麻沸散直接縫針的!

    她一聲不吭不喊疼,她都覺得疼啊!

    心神難定,醫女瞧著那傷口起碼要縫幾十針,當下都坐不穩了:“姑娘,奴婢真的不太合適,奴婢還是去給王爺請罪吧,快些叫人請個資歷老些的醫女來!”

    說完,不等青苔拒絕,跪下就磕了三個響頭!

    青苔氣急:“你這算什麼?針都下了,竟然不能一次縫完?!”

    醫女哭得比床上的桃花還慘,臉色也是慘白,身子抖得跟小雞崽子一樣,不由分說就站起來往外跑。

    “你站住!”伸手想抓,卻沒她動作快,青苔連忙給桃花蓋了被子然後追出去。

    南王府因為主子仁慈,下人都是膽子大的,這醫女也沒往別處跑,直接就朝旁邊南王的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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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5: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王爺!”

    穆無暇和沈在野正在僵持,冷不防聽見這麼一聲,穆無暇皺眉就開了門:“怎麼?”

    醫女滿頭是汗地跪在院子裡,帶著哭腔道:“奴婢縫不了那位夫人的傷,王爺還是快些找人進宮,在宮門落鑰之前請個老些的醫女來吧!”

    沈在野跟著站到了門口,聞言睨著那醫女道:“一點傷口都縫不了,這醫女的名頭是你們王爺隨意賞賜的不成?”

    “丞相有所不知!”醫女連忙道:“不是奴婢縫不了,實在是……那位夫人傷勢嚴重,又不肯用麻沸散,奴婢不敢妄動。”

    現在這高門貴府裡,最流行的就是“治不好某某,你們通通陪葬”!她只是個小醫女啊!還不想那麼早死!屋子裡那情況,一看就不太妙,她又不傻,還真等著賠命不成?

    “不肯用麻沸散是什麼意思?”穆無暇皺眉:“她醒了?”

    “沒有。”青苔站在後頭,低頭道:“主子只是以前就說過,不用鎮痛之藥。”

    “荒唐!”沈在野冷哼:“人都沒醒你也聽命?”

    說罷,一甩衣擺就往外走。

    穆無暇連忙跟上,心裡也覺得青苔定是傻了,人都不清醒了,還管那麼多命令做什麼?她家主子的命肯定是最要緊的才對。

    結果回到主屋看了情況之後,他發現自己錯怪青苔了。

    沈在野端著麻沸散要往姜桃花的嘴裡灌,奈何她牙關竟然咬得死緊,怎麼也掰不開。

    有一瞬間穆無暇覺得桃花可能是醒著的,不然不會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還渾身充滿戒備。

    但是掀開她的眼皮看了看,這人的確是在昏迷,沒有清醒。

    “怎麼會這樣?”沈在野皺眉,轉頭看向青苔:“你家主子這是什麼毛病?”

    青苔無奈地搖頭:“很早之前就是這樣了,在睡著或者昏迷的時候,誰也別想讓她的牙關鬆開。即便是強行撬開灌東西進去,就算只是白水,她也會吐出來。”

    她到主子身邊也只有兩年而已,以前發生過什麼,還真是不知道。

    沈在野抿唇,睨了桃花好幾眼,表情有些不耐煩了:“不用藥就不用吧,疼死也是她自找的。但是傷口還算在我的頭上,流血而死就不太好了。把縫傷口的針拿來。”

    醫女一愣,小心翼翼地伸手指了指桃花身上。

    穆無暇大驚,轉頭瞪她:“你下了針還半途跑了?”

    “王爺息怒!”醫女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奴婢當真是沒膽子縫完……”

    “罷了,你們都出去,王爺也去書房等著微臣。”沈在野皺眉揮手:“青苔留下來幫忙即可。”

    穆無暇不太信任地看著他:“你來縫?”

    “縫針沒什麼難的。”沈在野道:“她自己不怕疼,微臣還能怕她疼不成?再耽誤下去,白受這一條人命,您豈不是更要與微臣不死不休了?”

    抿了抿唇,穆無暇點頭,麻利地帶著醫女出去。

    青苔眼神古怪地瞧著沈在野,一時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

    “愣著幹什麼?”

    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姜桃花慘不忍睹的傷口,沈在野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朝青苔道:“去準備熱水帕子,你主子這一身的血,傷口都看不清了。”

    “……是。”嘴上應著,青苔卻沒真動。她很怕自己一個轉身他就把自家主子一巴掌拍死了。

    “你怕我害她?”瞧著這丫鬟的臉色,沈在野氣極反笑,捏著桃花的肩膀道:“這女人不知道多聰明,早就給自己找好了保護符,我動不了她的,你放心去!”

    保護符?南王爺嗎?青苔一愣,呆呆地點了頭然後往外走。

    主子的確說過,只要南王爺答應護她,那她們就不會死在沈在野手上了,只是到目前為止,她還沒看懂當前的形勢。

    為什麼有了南王的庇佑,沈丞相就當真不動她們了呢?

    想不明白,青苔搖頭,還是趕緊去找熱水。

    瞧著這半床的血,沈在野當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活了二十五年,就沒遇見過這麼可怕的女人。說她想活吧,這分明就是不要命的行為。可說她不要命吧,她又那麼費盡心機地要從他手裡逃出去保命。

    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傷口放男人身上都該疼個半死,她竟然連麻沸散都不肯用?人再不怕疼,也有個限度吧?!

    心下一陣煩躁,沈在野伸手就捏了一旁吊著的針,對齊了傷口,毫不留情地開始縫合。

    “唔。”

    大概是他用的力氣太大,姜桃花痛得悶哼了一聲,眼睛閉著都流了一串兒的淚水下來,打濕了他半片肩膀。

    眉頭皺得更緊,沈在野深吸一口氣,下手又狠又准,沒縫幾針,就將桃花徹底痛醒了過來。

    “你想要我的命……也不用這麼折磨人。”眼睛半睜,姜桃花只覺得頭昏腦漲,手都抬不起來,說話也費力。

    饒是如此,她還是伸手掐上他的胳膊,死命地擰。

    眼皮子都沒動,沈在野下手依舊又准又狠。針從她皮肉之中穿過,感覺到她疼極的瑟縮,他反倒是笑了:“你原來是會疼的。”

    誰不會疼呢?姜桃花要氣死了,頭上汗水混著眼裡的淚水流得滿臉都是,下巴搭在他肩上,乾脆就蹭他滿衣。

    沈在野其實心裡是有些緊張的,畢竟給人縫傷口這種事,他是第一次做,對方還是個清醒的女人,嗚咽聲壓在喉嚨裡,他都聽得見。

    但是,想著這女人的所作所為,他沉了眼,當真是半點不想同情她!

    “有件事我很好奇。”手上滿是血,沈在野還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桃花痛得直翻白眼:“您……覺得妾身現在能長篇大論?”

    針穿肉,後頭的線就在針口上拉扯,這滋味兒還不是一瞬間就能結束的,一針兩針三針,痛了還有更痛的,連綿不斷,撓心撓肺。

    這可不比當初接骨輕鬆,她渾身都控制不住地戰慄了起來,嘴唇青白,連掐沈在野的力氣都沒了。

    “不能長篇大論,那就聽我慢慢問,等你有精力了,再一併答。”沈在野抿唇,一邊縫合一邊開口:“這傷是你自己弄的吧?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只是,你憑什麼篤定南王一定能救你?”

    這是他最好奇的事,他分明未曾對南王有過什麼特別的表現,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禮儀來的,姜桃花怎麼就捏著了南王爺?

    身上的人沒再吭聲,大概已經是疼得神志不清。

    沈在野瞧著那傷口,嗤笑道:“不管怎麼說,這一場算是你贏了,南王不信我了,並且要保你的命,說你要是死了,不管死在誰手上,他都會算在我頭上,與我分道揚鑣。”

    “姜桃花,你這瞎碰亂撞的,可抓著了個了不得的把柄,讓我想立刻殺了你,卻又毫無辦法,只能投降。”

    桃花的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但還能聽見他的話,忍不住就勾了勾嘴角。

    她贏了啊,沒有下錯賭注,雖然去了半條命,但是終於也留下了半條命。

    照這樣說來,沈在野現在不僅不能殺她,反而要想盡千方百計保住她。對於這樣一個精於算計的人來說,突然被她誆了,心裡該是十分惱火吧?

    也怪不得現在對她下手這麼狠了。

    這麼一想,桃花都覺得這穿肉之疼不算什麼了,趴在他肩上,還輕笑了一聲。

    眯了眯眼,沈在野側頭,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別太得意,你能留下的,也只有命而已。”

    人還在他相府,把他先得罪了,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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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0 17:05: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姜桃花沒吭聲,心裡卻是不在乎的。路要一步步地走,這第一步她走通了,後面的就好說得多了。

    最後一針縫完,沈在野剪斷腸線收了針,睨了一眼那猙獰的傷口:“過了今日,你不必再侍寢了,看著噁心。”

    汗水和淚水順著鼻翼往下淌,桃花沒力氣跟他嗆聲,離開他的懷裡就倒在了床上,皺著眉昏睡過去。

    縫了二十八針,一聲痛呼都不曾有,這樣的人哪裡是女人,簡直是怪物吧?

    沈在野起身,用青苔打來的熱水擰了帕子,把她身上的血擦了,再洗了手,然後走出去。

    穆無暇一直在外頭等著,一度懷疑桃花是不是斷氣了,不然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是沈在野出來,卻是微笑著對他道:“傷口縫完了,叫醫女去上藥照顧即可。”

    穆無暇一愣,轉頭看了醫女一眼,醫女連忙行禮進屋。

    “你縫完的?”

    沈在野點頭,坦蕩地迎上小王爺懷疑的目光:“既然王爺把她的命與微臣的命系在了一起,那微臣自然會對她負責。”

    “那就好。”神色放鬆了下來,穆無暇輕歎道:“你早如此,就不必這麼折騰了。再完美的謊言也有被拆穿的時候,你何不一開始就對本王坦誠?”

    沈在野微笑,俊朗的五官在陽光下顯得溫柔極了:“微臣做的一切都只會是為王爺好,至於要怎麼做,王爺不必擔心。”

    意思就是,這次欺騙不成功是他運氣不好,下次會更加天衣無縫一點?小王爺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想要本王不插手,那你就做與本王無關的事。一旦與本王有關,你又想繼續欺騙本王,牽連無辜的人,那就不要怪本王親手斷你的後路了。”

    輕吸一口氣,沈在野垂眸看著他:“王爺與微臣為難,對您自己有什麼好處嗎?”

    “沒有。”負手而立,穆無暇雙目坦蕩地回視他:“但是于本王自己良心能安,對本王也沒什麼壞處。”

    他們兩人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走的路不同。沈在野一直致力於把他拉到他的路上去,穆無暇卻要堅持自己走。

    這一點分歧就給了桃花今日生存下去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沈在野依舊笑得溫文爾雅:“微臣明白了,等相府的馬車過來,微臣便先將薑氏帶回府。”

    “好。”穆無暇頷首:“但是日後,本王會經常過府看望薑氏。”

    “王爺隨時可以過來。”沈在野抿唇:“注意些行蹤便是。”

    “嗯。”

    湛盧將馬車停在了南王府側門,沈在野當著南王的面,溫溫柔柔地將桃花親手抱進了車。

    然後車簾一落下,姜桃花就被粗魯地丟在了軟墊上。

    悶哼了一聲,她還是沒醒,沈在野閉了閉眼,打開旁邊的車窗,笑著朝南王道:“王爺留步。”

    穆無暇點頭,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離開了面前的官道,才轉身回去。

    “主子。”湛盧策馬跟在馬車旁邊,沉聲道:“計畫既然有變,那景王那邊該如何?”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道:“先去府裡通報一聲,讓管家去宮裡請個御醫出來,就說姜娘子傷著了。”

    湛盧一愣:“娘子的傷不是已經……”

    “照吩咐去做。”

    “是。”低頭應了,湛盧沒再多問,策馬就往相府先奔去。

    桃花躺在沈在野的大腿上,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自己又在被人算計,眉頭無意識地皺了皺。

    沈在野低頭,手指輕輕地從她臉龐上劃過,深邃的眼裡閃著不明的光,聲音極輕地道:“既然你這麼聰明,那也就沒必要客氣了。”

    相府那一池安靜的水,早就該有人來攪亂,她既然掉進水裡能不死,那不如就多折騰點兒浪花出來吧。

    夢裡的姜桃花自然是聽不見沈在野的話的,她正走在一片茫茫的水上,腳步過處,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開去。

    “這是哪裡?”桃花很詫異。她腰上的傷還很疼,可整個人卻輕巧得像在飛。

    遠處有金碧輝煌的宮殿,琉璃瓦的飛簷上擺著鎮簷神獸,白玉石的階梯一路從宮殿門口延伸到水邊。

    “這是皇宮。”有個聲音告訴她:“你若有一日能踏進這裡,得到人上人的心,那這大魏天下,便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桃花兩眼放光:“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嗎?”

    “是。”那聲音回答她:“你的心願,通通能完成。”

    那太好了!桃花大喜,提著裙子就往那邊跑,但是沒跑兩步,腰上卻疼得厲害,只能停下來,皺眉看著前頭。

    “在跑過去之前,先保住命才是正事。”那聲音道:“桃花,你又不要命了嗎?”

    要啊,她什麼時候不要了?不過這語氣好熟悉啊……姜桃花皺眉,抬頭朝四周看了看:“你的聲音,是誰?”

    說話的人頓了頓,接著就有一盆水朝她猛地潑了過來!

    “啊!”冷得一個激靈,姜桃花連忙睜開了眼,意識有些恍惚地喃喃:“就算我不記得你名字,你也不能潑我水啊!”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接著就聽見青苔沉聲厲喝:“顧娘子!”

    顧懷柔捧著水盆站在床邊,臉上要笑不笑:“哎呀,我……我只是想幫忙給姜娘子擦擦身子的,誰讓你一個勁兒地拉我的手……姜娘子,你沒事吧?”

    冷風從視窗吹進來,桃花打了個寒戰,瞬間就清醒了,感覺到自己臉上身上的水,側頭就看了一眼床邊站著的人。

    一身紫色上襖配著黃色的錦繡長裙,花紋考究,但用的是小花碎葉,想來身份和她差不多。臉長得瘦削,跟個錐子似的,下巴尖尖,顯得眼睛很大,眉卻細得幾乎看不見。

    看眼神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她,竟然這麼直接地上門潑水了?

    “這位是?”

    青苔皺眉,想發作又礙著身份,只能壓著脾氣道:“這是溫清閣的顧主子,與您同是娘子。”

    同是娘子,位份一樣,就沒有被她這樣欺負的道理吧?!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桃花上下掃了顧懷柔一眼,語氣溫和地道:“原來這就是顧娘子。”

    顧懷柔一愣,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聽爺提起過。”桃花笑了笑:“爺說這院子裡,就屬你最得他心。”

    她嗎?顧懷柔抿唇,目光裡滿是懷疑地看著她:“爺親口說的?”

    “是,難為爺回去拿個東西,還特意叮囑我以後要同娘子多往來。要不是爺那麼說,我也斷然不知道你。”

    狀似羡慕地看她一眼,桃花疼痛地皺眉:“娘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現在重傷在身,受不得寒,要馬上更衣。還請娘子回避。”

    捏著銅盆,顧懷柔想了想,勉強點頭道:“等娘子更了衣,我再進來說話。”

    “你……”青苔氣急,這人怎麼能這麼胡攪蠻纏!主子傷重需要休息,她還想說什麼話?

    伸手按下她,桃花微笑著頷首:“好。”

    顧懷柔出去了,青苔急忙拿了幹衣裳,將桃花扶到軟榻上去:“您理她幹什麼?她擺明是來找事的!”

    “我知道。”白著嘴唇,桃花吸著涼氣將濕衣裳換了,皺眉道:“但顧娘子這人,嫉妒心重,做事不過腦子,也愛爭強好勝。對付這樣的人,你要是置之不理,她只會越來越記恨你,以後難免找更多麻煩。”

    青苔一愣,抬頭看她:“主子認識顧娘子?”

    “不認識。”

    那怎麼會知道她是什麼性子?青苔很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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