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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小鹿吾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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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0:59 |顯示全部樓層
陳毓華 - 小鹿吾妻

鹿兒沒想到自己穿越第一課,學的竟是如何挨餓?!
鄉下日子苦,養父母只能把她交給家中老人,出外打拼賺錢,
殊不知這青家的當家奶奶極為苛刻,動輒打罵不給飯吃,
她再不想辦法生錢鐵定被餓死,幸好她前世愛好廣泛又手巧,
靠著過人美感做出的繡活,很快讓她累積了第一桶金,
然而她人生最大的轉折卻是遇到官扶邕,從此再也不用為錢煩惱,
這個富家少爺出手大方,看中她的逆天好運氣邀她合作賭石,
她不但白白得了萬兩雪花銀,有了搬出青家自立門戶的底氣,
生活中更是處處有他的痕跡,上山撿個柴也能巧遇受傷的他,
把他撿回家療傷,得到的回報是他把自己的護衛給她做護院,
親生父親出現接她回京城團聚,他更是馬上上門來看她,
皇子的尊貴身份震傻了家裡一干人,誰都知道他這是在給她做靠山,
豈料卻還是壓不住看她各種不順眼的堂妹,妒恨真是會逼死人,
寒冬臘月的,堂妹竟指使丫鬟把她撞下池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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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1:20 |顯示全部樓層
序言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不知在哪看過一句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在看陳毓華老師的《小鹿吾妻》時,心頭第一時間浮現就是這句話,鹿兒的陪伴溫暖了在親情裡受到巨大創傷的官扶邕的心,官扶邕的陪伴則是讓她的人生變得豐富多彩,讓她能肆意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官扶邕在鹿兒最艱困的時候與她相識,起先是好奇與探究,便派了身邊侍衛暗中觀察,掌握她的一舉一動,然而隨著認識的時日越長,感覺越發的深刻,終是釀出了愛情。

  小編覺得在兩人感情萌發之處,最浪漫的橋段便是官扶邕上了戰場,遠離京城去了北漠,起先鹿兒還能收到他的音訊,後來卻什麼也沒有了,然而儘管是這樣,她還是堅持不懈的寫信給他,告訴她自己身邊的大小瑣事,看似流水帳,卻讓他仿佛和她生活在一起,在冰冷殘酷的戰場上給了他莫大的支持與撫慰。

  另外同樣動人的是鹿兒與小綠的感情,兩人相識于微時,鹿兒在小綠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對她說“跟我一起住”吧,並非把她當成下人,而是幫助一個落難的小夥伴,她對小綠像家人一般,小綠陪伴著她一路從村裡到了縣城,最後進京甚至入了皇宮,兩人之間深刻的友情讓人不由回想起與小編一同走過青蔥歲月的好友,並深深的思念著我們共用的那段有笑有淚的時光。

  《小鹿吾妻》並不是單純的愛情故事,裡面還有濃厚的友情與親情,這些濃烈的情感讓故事變得更豐富有層次,在大家進入這個故事之前,小編不想透露太多劇情,以免打壞各位的驚喜感覺,請大家用心體會陳毓華老師最長情的告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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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1: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不受歡迎的鹿兒】

  “娘,您小聲些,鹿丫頭還病著呢……”

  婦人略顯焦急的聲音將鹿兒喚醒,她睜開眼,仰面躺在炕上,空蕩蕩的炕看得出來已經很陳舊了,牆麵糊的紙有些剝落,看得見裡部的竹篾和泥,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

  “又不是多矜貴人家的丫頭,看看,都怪我嗓門大,聲音粗,把裝病又裝死的大小姐吵醒了,我真是罪過!”五十出頭的婆子嗓門仍舊一聲比一聲高,旁邊的少婦越是勸解,她嗓門越大,巴不得左鄰右舍都知道她家裡供了個光吃白飯不做事的賠錢貨!

  周圍嗤嗤的笑聲沒停過,可在少婦的瞪眼下,終究是收斂了些,那些嘲笑聲雖然壓得很低,但是因為就近在炕邊,就算聾子都忽視不了。

  “娘,平日鹿丫頭也夠辛苦的,家裡上上下下的忙著,這不是虎子好玩嘛,把鹿丫頭推倒了,大夫說她傷得不輕,需要好好調養……”少婦明顯是偏向床上小姑娘的,聲音裡帶著懇求。

  “老二媳婦呀,不是我這當婆婆的要說你,這丫頭愛撒謊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貪玩摔倒了賴到虎子頭上,虎子才幾歲,小胳膊小腿的,能推得動她一個姑娘家?你這娘是怎麼當的,一顆心盡偏幫著外人,這回,又是請大夫又是抓藥,哪樣不用錢?她爹留下來那點銀子早就花光了!還要我掏銀子出來,你當我們家的銀子都是大風刮來的,伸手想要就有嗎?”

  吃了排頭,李氏瑟縮了下,但是仍盡力的替鹿兒爭取。“娘,媳婦只是覺得,鹿兒好歹是大伯家唯一的閨女兒,她在咱們家要是出個差錯,大伯回來,我們不好交代。”

  當初鬧分家時,娘說大伯是養子,把他養大又娶了媳婦已經仁至義盡,沒道理分她老青家的一塊田,所以只給了一間靠山邊半塌的草屋,夫妻倆也就這麼淨身出戶了。

  沒田沒地,夫妻倆苦撐了兩年,這才不得不帶著童哥兒去外地給人幫傭打工,把女兒托給了弟弟和母親。

  “呸,別跟我提那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什麼閨女……不過是……什麼要出外謀生,把孩子扔給我這老太婆,在這白吃白喝白住,他跟他那婆娘出去逍遙了!”孫氏的大嗓門吼得裡裡外外都能聽見,連門口經過的鄰人不想聽都不行。“我替他管著賠錢貨,他就應該要感恩了!”

  李氏還想說點什麼,孫氏炮仗似的把話頭搶回去,“鹿兒你這死丫頭,快給我從炕上滾下來,錢婆子來催過十幾回,那些個荷包香囊要是趕不出來,人家不只不要了,還要賠錢!我可是警告你,你要敢躺在炕上挺屍,斷了進項,晚飯也不用吃了,餓個幾頓,我看你用爬的也會爬下來!”說著也不看鹿兒一眼的走了。

  李氏無法,歎了口氣,吆喝著那些看熱鬧的離開,屋裡慢慢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鹿兒自己一人。

  鹿兒慢吞吞的撐著身子從炕上坐起來,眼光落在空無一物的桌上。

  她舔舔唇,唇乾燥得裂了,被舌頭這一舔過,隱隱生疼,她這裡,竟然連口水也沒有。

  從她睜眼開始,這樣的震撼教育幾乎每隔個一天半天就會上演一回,她大致也摸清楚自己在這個家不受歡迎的程度。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從亂糟糟的腦子裡看見原主的記憶到內心受到的震撼,再到認清事實,總結的是,穿越大神沒有厚愛她,給她千金萬金,擁婢喚奴的身份,她很悲摧的穿越到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身上,還寄人籬下。

  “鹿兒姊姊。”門外有道奶聲奶氣的聲音,接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進來一個小豆丁,手裡巍巍顫顫的端著一隻缺了角的碗。

  你是——

  “虎子。”她憑著原主舊有的印象認出這個小胖丁。他真的很胖,短短的手跟藕節沒什麼兩樣,兩頰的肉擠壓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細縫。

  他不情願的把碗放在炕沿上,在褲邊擦了擦手。“虎子不是故意推姊姊掉進水裡的,誰叫你笑我又胖又醜!”

  人都有愛美的心,不論高矮胖瘦年紀大年紀小,被人罵醜胖,自尊心難免受傷,一怒之下伸手把口不擇言的小姑娘推下水,看起來原主也沒什麼愛護弟妹的心,所以活該病這一場。

  只是這小豆丁不知道他這一推,出了氣,也把堂姊給推沒了。

  “對不住,是姊姊不好,姊姊不應該嘲笑虎子,虎子也原諒姊姊吧。”喉嚨的乾渴和胃裡的饑餓感讓鹿兒沒選擇的把破碗接過來,二話不說就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這一喝是稍稍解渴了,只是腹中的饑餓感就更劇烈了。

  虎子一臉受驚嚇的表情,向來對他不理不睬的姊姊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每次她要讓奶奶給打罵了,就會冷著臉把氣出在他們身上,所以,他和姊姊還有玩伴們都不喜歡這個來借住的姊姊。

  “姊姊如果還要喝水,叫虎子就是了。”見鹿兒喝完,虎子把碗接過來,一溜煙跑了。

  虎子一走,她又重新躺了回去。

  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九歲,她從十二歲發病到二十九歲,統共有十七年的時間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

  有多少地方沒去過,有多少風景沒看過,她都不記得了,陪伴她的除了電腦網路和書,還是書和網路。

  前世為了活下去,她很努力的配合醫療,她能做的,做不來的都做了,為的是想安慰心碎欲絕的母親,表現出不怕病魔摧殘,雲淡風輕的樣子。

  其實,她很怕死,她想活,想一直活下去。

  如今有了重生的機會,她很珍惜,即便是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姑娘,這麼幼嫩的生命,許是養得不好,營養沒跟上,身體又瘦又小。

  可是,她摸著胸口健康跳動的心臟。

  只要有這個就夠了,她能活著,不管將來會遇到什麼,通通沒有關係,因為,她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在。

  這比什麼都重要。

  只是鹿兒想多躺躺的願望很快被打破,由於孫氏只要從門前經過就會製造出噪音來,不是踢門板一腳,要不就叨叨罵罵,鹿兒的心臟再堅強也坐不住,終於等外面的聲響少了,她這才慢慢地走到門外。

  這是個只有一進院落,呈口字型的四合院,除了正房還有東西廂房,跨院,甚至還有後罩房,後罩房是生火做飯的廚房,西南一角有口井,洗衣煮飯澆地的水都是從這裡提的。

  院子裡沒人,根據原主的記憶,青家有十幾畝地,歸老二、老三和兩老所有,鹿兒看這時間點,大人應該都下地去了,小孩則是出去野了。

  至於這四合院,原來的青家老宅並不長這樣,青老大為了女兒能安心在老家住下,還真把夫妻倆身上的銀子都給了老娘,可惜的是他不知道他一轉身離開,青家兩老和兒子們偷偷合計,沒多久便把破舊的老宅翻修成現今這模樣。

  從房間到廚房也就那幾步路,鹿兒覺得腳下都是虛軟的,這身子看著本來就虛弱,又病了這一場,也沒能補充什麼營養,好吧,連三餐都不見人給她送,別人虧待她,不要緊,她自己不能虧待自己。

  廚房裡光線不是太好,灶臺上放著一個籠屜,鹿兒過去掀開竹編的蓋子,裡面赫然放著兩三塊玉米饃饃。

  這顯然是大家吃剩留下來,中午還是晚上再混著別的食物吃的,依照那婆子對自己的態度,她相信,這些不會是要留給她的。

  她環顧整個廚房,除了這三塊玉米饃饃,什麼都沒有。

  嘴裡咬一塊,手裡再拿一塊,玉米饃饃說不上好吃,粗糙的糙米粉混著玉米,噎得嗓子生疼,只能吃出微微的玉米甜味。

  她很快吃完一塊,把籠屜中最後一塊拿在手裡。

  把家裡剩餘的食物都吃了,會不會挨駡?這她可不管,吃飯皇帝大。

  她一邊啃著饃饃,一邊又晃到院子,哪裡知道從跨院晃出來一個十二、三歲,身穿青色半舊衣裙的小姑娘,她梳著垂鬟分髮髻,頭髮分股,截鬟於頭頂,餘下的發自然垂下,快步的走過來。

  她先是看著嘴裡還不停嚼動的鹿兒,再看她手裡僅剩的一塊饃饃,嘴動了動,沒指責她動了鍋子的東西。

  只是,鍋裡怎麼還會有東西?她早上收拾碗筷的時候看著可是什麼都不剩的。

  鹿兒吃了東西,奶奶回來發現東西少了,她也落不著什麼好。

  “怎麼捨得起床了?我還以為你能賴到奶奶真拿竹掃帚去攆你下炕呢。”她是青家老二的大女兒青明珠,捧著高隆起的一盆子髒衣物準備到井邊去搓洗。

  “是啊,肚子餓得慌了咩。”鹿兒對著青明珠笑笑,三塊玉米饃饃落肚,談不上好吃,不過總算有那麼點飽足感,這也夠了。

  青明珠被鹿兒柔和的笑容給嚇到了,不對勁!這個脾氣壞,整天鬧著要回家的臭丫頭自從來到她家,從沒給過誰好臉色,現在居然還沖著她笑了?不該是這樣啊,她不是該暴跳如雷,甩臉色給她看,要不就甩頭走人,擺出一副誰都不想理睬的樣子?

  青明珠用從來沒有過的速度把小山高的髒衣服給洗了、晾了,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讓鹿兒看出來自己是專程去找她的,她擦乾手,回房去取了做針線的籃子,去了鹿兒的房間。

  她站在門口處,看鹿兒就懶散的坐在炕上,什麼也不做,一股氣又往腦門上沖,一腳頗有氣勢的踏了進去。“身子好了,你這樣閑著,奶奶回來又要發火了,你的針線趕緊拿起來做吧!”

  “啊?”什麼玩意?

  “要交給巧繡坊的荷包、香囊、帕子啊,你都不知道錢大娘三天兩頭來催,催得都上火了。”她和鹿兒的針線雖然不特別出彩,但勝在手工細緻,她自己瞧著不錯,可惜錢大娘每回收了荷包和帕子回去,總是嫌東嫌西,可得一百文的荷包回到她手裡剩不到五十文,再把錢繳給奶奶,落在她手裡的也就那麼幾個銅錢。

  鹿兒木然地望過去,看見青明珠的籃子裡有幾塊布料、繡線、剪子……問題是,她會這個?

  青明珠一邊拿出繡花繃子,一邊看鹿兒一動也不動,伸長手把一個被丟在遠遠角落的針線籃子給挪過來。

  “錢大娘會三天兩頭過來催,看中的可不是我的手藝,你以前的手藝可好了,多繡幾條帕子,得了錢,哄哄奶奶,也就沒事了。”

  鹿兒看著前面的針線籃子。“……”

  青明珠根本沒發覺鹿兒的茫然,還搖頭晃腦的說道:“奶奶就那個脾氣,過了就好,要我說你那性子也太倔了,不就金珠說了你兩句,你也知道她那張嘴,何至於和她在河邊推搡吵嘴,虎子推你下水是他不是,不過他和金珠親呼些,你就別怪他們了。”

  她是做慣針線的,很快開始飛針走線。

  看起來她會落水,不單純只是小孩子吵架,到底,那個金珠說了什麼呢?

  “明珠姊姊,你跟我說說吧,病了一陣子,腦子裡很亂,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青明珠倒吸一口氣,針往手指便戳了過去,還好她收針收得快,不然就要見血了。

  鹿兒居然叫她姊姊?這是天要下紅雨了?她不是向來沒把自己和金珠當回事?

  青明珠本來是挨著她坐的,這下,稍稍挪開了點距離,表情詭異。

  鹿兒的套話功力還是挺不錯的,特別是對一個沒什麼心防,十二、三歲的丫頭,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知道了她現在的處境和身世了。

  這裡叫百花村,是個隸屬仙女縣下的小村子,鹿兒也終於知道自己被推下水的真正原因,不就是兩個小姑娘為了細故拌嘴,吵到後來翻臉了,一個作勢要推人,沒推著,小豆丁出來扞衛和他親近的姊姊,哪裡知道被扞衛的那個回過頭來搡了小豆丁一把,小豆丁這一往前倒去,骨牌效應,靠近河邊的倒楣鬼就掉進了水裡。

  這一切,只有在遠處看著,沒有攪入戰場的青明珠看到了所有的過程。

  只是她回來也不吱聲,她以為弟弟沒事就好,她和鹿兒也不怎麼對盤,何必替她說話?

  小豆丁背了黑鍋,還解釋不清楚,在母親的脅迫下,委委屈屈的去向堂姊說對不起。

  而這一切追根究底,都因為她不是老青家的親生孫女。

  說到這裡,青明珠看了鹿兒一眼,她卻沒什麼激烈的反應。

  老青家的老大年少時在外參軍,鹿兒的父親與青老大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兩人十分談得來,各自沒事的時候經常一起吃酒聊天,可很不幸的,他牽扯進一樁政治權力鬥爭裡,因為牽連甚廣,當時剛產下女兒沒多久的妻子也鋃鐺入獄,無法,只好把繈褓中的女兒托給了青老大,希望替他們明家保留一絲血脈。

  真要說,青老大解甲歸田後帶回百花村的不只一個女嬰,還有一個女子,兩人成親後,組成家庭,便成了女嬰的養父、養母。

  “這些事情大伯和大伯母也沒瞞著你,你不也知道,所以性子才這麼古怪?”要她說,當初這件事要是什麼都不說就好了。

  她一個女孩子想得到的事情,當初大伯和大伯母怎麼就想不到?

  但是,要是等鹿兒長大才得知自己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以後許是會鬧得更大……

  青明珠說得不特別詳細,但大致的意思鹿兒聽懂了。

  青老大是把她帶回了百花村沒錯,也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在養,只是他們當初沒想得太仔細,不說村子裡的人,老青一家對於她的存在,心裡大概全是疙瘩和隔閡。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被我爹娘遺棄了的?”鹿兒睜著水汪汪的眼看著青明珠,聲音淡然。

  “鹿兒,你不會又想鬧了吧?”青明珠的聲音提高了不止八十個分貝,她好不容易看起來不一樣了,可不會又起了什麼想法吧?!

  鹿兒還真被青明珠的尖利聲音給嚇了一跳,她蹙眉看了青明珠一眼,做什麼一驚一乍的,她說錯了什麼?

  “鹿兒,你這回病了一場,奶奶說了,你要是再鬧的話……就讓你自己回家去待著,老家不留你了。”青明珠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幹麼要把這話說給她聽,要是鹿兒不在,這個家應該會清靜許多,不過,她連可以一起做針線的伴也沒有了。

  三房的金珠是不做針線家務的,每次輪到她的時候,她就有許多藉口,兩房的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比起鹿兒,她更不喜歡又懶又愛耍滑的青金珠。

  幸好鹿兒不知道青明珠心裡是這樣比較衡量她和青金珠的,要不然一定會扼腕死了。

  鹿兒微微一笑,她倒是想回養父和養母分家後得到的那個家去瞧瞧,只是不急,她這會兒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一個人獨立生活,太不實際了,真回家去,能不能生存都是個問題,青家人雖然擺明瞭不歡迎她,但是這多少和原主不受人歡迎的個性有那麼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跟青明珠再三保證自己病過一場,不會再那麼不懂事,幼稚的鬧騰了。

  青明珠觀察再三,這才留下她,出門燒火做飯去了。

  鹿兒在房間裡打轉,眼睛轉來轉去,從枕頭下扒出一個半舊的荷包,裡頭有一百文銅錢。

  鹿兒無語的看著那些銅錢,只有一錢銀子,一百文而已,她還妄想搬出去獨立,作夢呀!

  把僅有的財產收回荷包裡,眼光轉到被青明珠扒拉出來的針線籃子,籃子裡除了幾色繡線,還有幾塊布料,放在最上頭的繃子,是塊還未完工的帕子。

  根據青明珠的說法,這些針線是能賺錢的。

  前世她在病床上百般無聊的時候,也曾纏著特別護士去替她網購一堆繡布,讓她打發時間,有了前世打底,她又把帕子拿出來看,白緞子料,帕子的一角繡著素雅的花紋,樣式也不複雜,簡單的一隻蝴蝶棲在海棠枝上,她反覆看了幾遍,才放到一邊。

  既然能賣錢,鹿兒看向針線籃子的眼神也就親切多了,她想在老青家得到比較好的待遇,總得有個別人無法取代的專長什麼的。

  有了無可取代的專長,才能有好的待遇,也才能吃飽些,對吧!

  肚子裡有三塊的玉米饃饃打底,鹿兒歎了口氣,坐直身子,再觀察帕子幾遍,心裡有了大致的構思,她伏在矮桌上,就著窗外的光線勾畫,先把花樣子描出來吧。

  她正努力的描繪,不想青明珠探進頭來,“鹿兒,來幫我燒火,一會兒爺爺、奶奶和我爹娘、三叔、三嬸都要回來吃飯了。”

  鹿兒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哪裡知道青明珠進來強行收走了東西。

  “你剛剛說燒火,我能行嗎?”她有點茫然,還沒從花樣裡回過神。

  見鹿兒問了個蠢問題,青明珠扶額。“要是奶奶回來看你整天躲在房間裡,又要開罵了。”

  鹿兒見識過她奶奶的罵人功力,為了耳朵的清靜著想,燒火是吧?行,她都能穿越過來了,燒個火而已,又不是生孩子。

  她現在確定這個堂姊人不壞,她讓自己去燒火是給自己打掩護,畢竟,她在奶奶的印象裡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少挨頓罵也是好的。

  她趿了鞋子跟著青明珠去了廚房。

  果然,灶膛裡的柴火正旺著,青明珠只是讓她做做樣子,而青明珠已經麻利的炒好兩個青菜,正要和玉米麵做烙餅,看起來,這些就是一大家子中午要吃的飯食了。

  “本來還有玉米饃饃的……”青明珠嘟嚷著,意有所指。

  這孩子,對於那三塊進了她肚子的饃饃很在意啊!

  一想到這樣的午飯,鹿兒就沒了精神,就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了嗎?她的肚子大概又餓了,自己好似生出了幻覺,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又猛嗅了幾下,再抬頭往外看去,一棵榆樹就在院子外面,榆錢一串串的掛滿枝頭。

  榆錢之所以叫榆錢,因為它那綠色的片狀的葉子中間鼓起,外緣輕薄,嫩綠扁圓,只有一分錢大小,酷似麻錢兒,因此得名,又因為它和“余錢”諧音,寓意吉祥富足,故而得名。

  “春天不就是要吃榆錢嘛。”她忽然全身來勁了。

  青明珠愣了下,“你這饞蟲,想吃自己去摘,我給你做就是了。”

  既然青明珠不阻止,那麼鹿兒就不客氣了,她心想,爬樹,她不會,不過不要緊,不是有竹竿嗎?小時候她可是見過祖母家那些個堂兄弟猴兒似的用竹竿把榆錢構下來。

  當然,最原始吃榆錢的法子就是爬上榆樹直接摘來吃,味道生嫩甜脆,可以吃到肚子滾圓飽足,她沒嘗試過,但是她用兜子接,也能接到不少生榆錢,那味兒,的確好吃極了。

  青明珠在灶前發了會兒的呆,其實她不應該這樣寵著堂妹的,不說奶奶回來知道那三塊饃饃入了鹿兒的肚子會怎樣,她沒有照著娘拾掇出來的菜燒飯,奶奶要是罵她不解氣,肯定也會把娘拖下水。

  想到這裡,她趕緊把手上的水擦乾,匆匆走出去,然而一看到鹿兒秀氣的拿竹竿在榆樹下面打榆錢,青明珠幾乎要跪了。

  這樣是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打到足夠做飯的榆錢?方才趕著出來要阻止鹿兒摘榆錢的念頭已經被拋到腦後。

  她默默的把裙擺撩起塞進褲腿,又拿了籃子扣在脖子上,頗有氣勢的撥開還在和竹竿奮鬥的鹿兒。“不許把我這樣子傳出去,要不然我就不給你摘榆錢,你也別想吃了。”

  鹿兒點頭如搗蒜,主動把竹筐捧到榆樹前,然後就看見青明珠猴兒般的俐落上了樹。

  她真心覺得,她這堂姊,深具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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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寄人籬下糟心事】

  榆錢每一簇都有很多瓣榆錢緊緊擁抱在一起,隨便一捋就能捋下不少,一筐榆錢很快就滿了。

  姊妹倆合作把榆錢抬到井邊清洗乾淨,青明珠原先想著只要和上玉米麵,上屜鍋裡蒸,一鍋的柴火就夠火候,盛進碗裡,把碧綠白嫩的青蔥切碎,再把陳年的老醃湯泡在榆錢飯裡,就非常美味了。

  哪知道鹿兒又有意見了。

  青明珠起先堅決不同意,但是她被鹿兒描述的好吃程度給說服,她很快按照鹿兒的指示,將洗淨濾去水分的榆錢放進盆子裡,然後將奶奶藏起來的一小碗麵粉倒進去攪拌,最重要的是務必要讓每一片榆錢都沾上麵粉才行。

  這麼浪費的舉動,青明珠已經可以想見奶奶回來會有多生氣,重點是,這麼泡制,這榆錢能不能吃還兩說呢!

  青明珠含淚攪拌,神情充滿了罪惡感。

  等到每一片榆錢都沾上了麵粉,加上小半勺的鹽,再拌勻,這才將鍋裡的水燒上,把沾滿麵粉的榆錢倒在籠布上,蓋上籠蓋,大火蒸煮。

  鹿兒則趁著蒸煮的時間找到蒜、鹽、醋和香油等一些基本調料,鹿兒將這些調料切碎攪拌均勻,不過,要是有辣椒油就更好了。

  大火蒸煮八分鐘起鍋,把榆錢微微拌開後,將佐料倒進去,淡淡的香氣一下彌漫開來,心裡忐忑不已的青明珠聞到香氣,也不由自主吞咽了幾次口水。

  鹿兒盛了一小碗的榆錢遞給青明珠。

  青明珠早就被滿廚房的香氣征服,不客氣的拿了筷子就夾了一口,榆錢的甜爽清香從口中蔓延進肚子,混著蒜香,簡直是人間美味,她趕緊示意鹿兒也盛上一碗來吃。

  鹿兒肚子裡的饑蟲早就被勾引得蠢蠢欲動,既然青明珠沒意思要替她盛,她也自己動手,只是看到她那像是吃到什麼山珍海味的反應,心裡有點酸,這個堂姊和她的小身板一樣,鹿兒回想了下,就原主的記憶,這個家的小孩似乎除了虎子,所有的女孩子都一副沒吃飽,皮膚蠟黃,缺乏營養的模樣。

  其實她還知道更多榆錢美味的作法,榆錢洗淨濾水,番茄洗淨和甜橙切成片,鍋子加熱後放一碗清水,放榆錢、番茄和甜橙,煮沸後放入白糖,待糖融化,加入地瓜粉勾芡,那整個的湯汁美味香甜,可以吃上好幾碗。

  另外榆錢還可以用來做餃子、包子,味道清新爽口,一想到這裡,口水都要流滿地了。

  青明珠三兩口把榆錢飯吃完,才覺得齒頰留香,還沒回過味來,卻聽見一道略帶尖利的女聲大聲的朝著外面嚷嚷——

  “奶奶,咱們家真的有兩隻耗子偷吃食,您快來看啊!”

  兩隻耗子——鹿兒聽到告狀聲,這是,有人不開心了?

  叉著腰做葫蘆狀的青金珠就是那個撞破她們倆偷吃的告發者,她的眼睛異常明亮,隨著她的嚷叫,青家大大小小都湧了進來,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往她和青明珠射了過來。

  鹿兒扛得住,老實說,她對這家人哪有什麼感情,青明珠則不然,她喊了聲奶奶,聲音十分的勉強。

  孫氏一進門就聞到滿屋子的香氣,心裡還在琢磨明珠那死丫頭做了什麼好菜,等著他們回來用飯,但是剛剛青金珠那一嗓子,她銳利的眼光已看見兩個孫女的唇帶著淡淡油光,兩只用過的粗瓷碗還擱在灶臺上,很顯然的,留在家裡的兩個丫頭背著所有在外面辛勤種地的人在家偷吃食物。

  他們老青家的規矩是她沒有動筷子,誰都不能動,偷吃這種事情更是絕不允許發生。

  她嚴厲的目光掃過兩個丫頭,向前看了那一大碗的榆錢,她陰鷙的目光掃過,聲音有著老人獨特的沙啞嚴苛,“院子的榆錢我打算這幾天打下來去換錢的,兩個死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沒有我的允許就摘榆錢來吃!”

  孫氏怒火沖天,一個大步向前劈里啪啦就給了鹿兒和青明珠兩個大耳刮子。

  這一打,打得鹿兒懵了。

  因為沒有心理準備,孫氏這一耳光打得非常結實,差點把鹿兒給撞到牆角去,她兩腳一個趔趄才勉強站定,只是這樣也沒能讓孫氏消氣。

  她上輩子是爸媽的掌上明珠,別說打,連罵也不曾有過,這個家在鹿兒看來,說小康,好像差一點,卻也沒有貧困得三餐不繼,這個老太婆,不過吃了她一小碗的榆錢飯,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子,至於嗎?

  鹿兒捂著自己立刻紅腫起來的臉頰,正好看到李氏去抓孫氏的胳膊,表情著急的道:“娘,孩子小,貪嘴也是有的,您瞧,珠兒這不是留了一大碗孝敬爹和您,大家分著吃還夠的。”

  孫氏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去擰李氏的胳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說來說去都是鹿兒這個掃把星的錯,要不是她慫恿明珠這個死腦筋的,明珠哪來的膽子敢去摘榆錢!還費柴火煮了榆錢,敗家精、敗家精!”

  李氏被這猛然一擰,擰得縮了縮肩膀,不過她也沒敢放手,怕婆婆一個衝動又去打罵女兒,只是她身材細瘦,孫氏猝然掙脫,她想拽也拽不住。

  一直在看好戲的章氏,也就是青家三房的女主人撇撇嘴,神情都是不屑。

  孫氏像毒蛇一樣的眼光緊鎖著鹿兒和青明珠,“到底是誰的主意,誰讓你們去摘榆錢的?”

  青明珠抖了下,但是她仍勇敢的站到鹿兒面前,準備把責任擔下來,哪知道鹿兒清潤的聲音從她耳後響起——

  “我好幾天沒吃東西,肚子餓到不不行,是我鬧著明珠姊姊要吃的。”

  她沒有推諉的習慣,何況一個讓孫女餓了好幾天的祖母算什麼祖母?

  “我就知道是你這個攪家精,好吃懶做的玩意!”

  她還想再給鹿兒一些教訓,哪裡知道鹿兒不驚不懼,直挺挺的站在那,忽地,兩行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爺爺、奶奶、二叔、三叔、二嬸、三嬸,鹿兒知道自己是我爹從別處抱來養的外人,我生病的時候吃不下東西,奶奶不讓送,鹿兒沒話說,可鹿兒能下床了,想找點東西填飽肚子,有什麼錯?奶奶一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對鹿兒又打又罵……嗚嗚嗚……鹿兒不如回家去好了,省得在這裡讓大家看了礙眼……”

  她紅著鼻子,神情可憐,又說得在理,完全將心裡的悲憤表露無遺,一桌的男人都把眼光投向孫氏。

  老青家的男人向來不插手屋裡的事,但是青老頭還沒忘自家能住上現在的好房子是托了誰的福。

  孫氏尖叫,“看我不撕了你這小蹄子的嘴!”

  青明珠和她離得近,驚駭的發現鹿兒的手正暗地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

  青老頭暴跳的拍了桌子,不善的睨著孫氏。“鹿丫頭生病的時候你沒讓人給她送飯?存心想餓死她嗎?”

  孫氏還振振有詞。“她那會兒不是什麼都吃不下。”

  青老頭抹臉。“大家累得夠嗆,你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青老頭一輩子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沒耐性又懦弱,他只想趕緊吃完飯去歇晌。

  孫氏瑟縮了下,一屁股往長凳坐下。“我這不是給家裡立規矩嗎,你瞧瞧這一個個不省心的,這個家要是沒有我,看你怎麼辦!”

  對於青老頭,她是有些怵的,她回過頭朝著青明珠咆哮,“還不把飯菜擺上來,這是想餓死我們?”

  青明珠一個激靈,慌亂的去端菜盛飯,侍候一家子吃飯。

  只有冷眼旁觀的鹿兒看見青金珠用得意又帶惡意的小眼神偷偷去揭鍋蓋,鍋蓋的籠屜裡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再看一遍,慘叫道:“明珠姊,我放在籠屜裡的三個玉米饃饃怎麼不見了?”

  青明珠端菜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間,有些口齒不清的想解釋些什麼,可卻被鹿兒搶先一步道——

  “我吃了。”

  青明珠趕緊把碗盤收在手裡,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孫氏陰沉得快滴出水來的長臉。

  這丫頭可捅著馬蜂窩了!

  “什麼?!”青金珠的眼睛這下飛出萬把小刀來,一個箭步過去,一巴掌就想往鹿兒的臉上甩去!

  最好兩邊都甩腫它,讓那張她看著就礙眼的臉蛋無法見人!

  “那是我藏起來的點心,你居然吃了,你還我、還我的玉米饃饃!”

  倒不是那玉米饃饃有多好吃,而是鄉下孩子哪來的零嘴,唯一盼望的就是能讓肚子吃飽一點,偏偏她奶奶重男輕女,整個家除了虎子能吃得肚滾圓溜,她們這些丫頭只能隨便打發,她這不是讓她娘輪值煮食時摳下來的麵粉,好不容易替自己烙了幾塊饃饃,就是要等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從田裡偷溜回來,再偷渡回房裡去當零嘴吃,哪裡知道今天她被使喚得團團轉,連偷溜回來的時間也沒有。

  更令她傷心欲絕的是,饃饃居然都進了鹿兒那死丫頭的肚子。

  鹿兒第一次被孫氏打是因為一點防備也沒有,青金珠想有樣學樣,她又不傻,隨便誰都能打著她玩嗎?

  只見她頭一偏,閃躲過青金珠的手掌,臉上爆起了青筋。“那饃饃上面做了記號,寫了你的名字?”

  鹿兒機伶的躲到孫氏身邊,用字字清楚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聽見她在說什麼。

  “誰會在食物上面寫名字?”青金珠理智盡失,一巴掌沒把鹿兒撞倒,她不甘願,再伸出手往鹿兒的領子抓去,她非出這口氣不可!

  青金珠殺紅了眼,開始口不擇言,“那是我的,我讓我娘偷藏了麵粉,再拿玉米麵和上,今天一大早趁大家都還沒起床的時候做的!”

  坐在小桌上等吃飯的章氏知道事情要糟,但是速度更快的是孫氏,她猛地起身,如來神掌無人能敵的往青金珠的臉頰摑去,這樣還不夠,接著不知從哪裡抓來一小束的細竹,不由分說的往又蹦又跳又要躲的青金珠身上亂抽。

  青金珠用雙手抱著臉頭,乾脆撒潑的在地上亂滾,又哭又鬧,章氏看不過去,狠瞪了那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的青老三一眼,扭著腰躥過去將孫氏手上的細竹拿下,丟一旁去。

  “娘,您怎麼就發這麼大的火,不過一些麵粉,把金珠打成這樣,至於嗎?她可是個姑娘家,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她這娘有多心疼啊!

  孫氏虎著一張本來就顯苛薄的臉,“你這當娘的還有臉說,居然偷藏麵粉、玉米粉,吃獨食,我是缺了你們吃還是少了你們穿,偷藏食物,很好、很好,一個個有樣學樣,我命苦啊!年輕貌美的時候誰不嫁,偏瞎了眼嫁進老青家,給你生兒育女,結果,你家這些兔崽子就是這樣孝順我的?”

  這一屋子的烏煙瘴氣,青老頭看見好好一頓飯是吃不成了,他也不管了,甩頭進屋去生悶氣了。

  見青老頭被氣走,孫氏的可憐相頓時收得一乾二淨,“你們這些敢吃獨食的,兩天都不許吃飯!我就看你們還能弄出什麼麼蛾子來!還有,一個個都給我到房裡去跪著,沒有我開口,看誰敢起來!”她滴溜溜的目光從兩個媳婦身上掃過,“誰要敢陽奉陰違,沒把我的話當回事,後果,你們自己看著辦!”

  她的威風還沒耍完,在外頭瘋玩回來的虎子不依了,他躥進來也不管大人在鬧什麼,大聲又霸氣的拍著椅子,“奶奶,我們到底吃不吃飯,我肚子都餓死了!我要吃榆錢飯,剛剛聞著香死了!”

  孫氏一看是金孫喊餓了,立即換了張溫柔慈祥的臉,“我們虎子肚子餓了啊,咱們這就吃飯,想吃榆錢,奶奶給虎子盛啊。”

  鹿兒她對這位讓人敬而遠之的奶奶有了初步的認識,她就是這個家的天,家裡的錢財食物看起來都存在她手裡,她不讓吃,誰都不許吃,看起來自己又得餓肚子了。

  兩天,她這小身板能撐得下去嗎?

  只是那個小豆丁在青家老佛爺的心中看起來還頗有份量的。

  也的確是,青家三房,就青老大一個童哥兒,青老二一個虎子,其他的都是女孩子。

  童哥兒不在沒得比較,虎子這根獨苗苗就成了孫氏的寶貝疙瘩了。

  孫氏哄完虎子,轉過來對著兒子們又吼一嗓子,“你們都是死人吶,吃過午飯,下午還一堆的活兒呢,不趁著現在趕緊把秧苗插下去,秋天拿什麼繳糧,是準備要喝西北風嗎?”

  孫氏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這裡已經沒她們什麼事的三個丫頭也在各自的房間門口分開了,準備回去跪著。

  鹿兒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怨恨未消的青金珠一眼,呵呵,沒想到禍水東引的效果這麼好。

  “你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的!”青金珠一察覺鹿兒的眼光,惡聲惡氣的緊捏著拳頭對鹿兒揮舞。

  “看起來金珠妹妹很享受竹筍炒肉絲的滋味。”鹿兒的聲音有著珠圓玉潤的微涼感,聽起來很冷靜很淡定。

  只是,這又踩到了青金珠的尾巴,眼裡像是要噴出火來的想沖過來。

  青明珠拉了鹿兒一把,對她搖頭,擠到兩人中間試著打圓場,“都是姊妹,不要這樣,再鬧,可不只罰跪這麼簡單了。”

  青金珠根本不怕她。“不要臉的人,誰跟她是姊妹誰倒楣!”

  “她年紀小,不要跟她計較。”青明珠又想安撫鹿兒。

  只是鹿兒一副淡然的樣子。“我沒想過要跟她計較,她不來惹我,我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她。”

  說實話,她不是很能理解青金珠這樣的小姑娘在想什麼,她的靈魂是個成熟的女子,加上臥病多年,對於人性比旁人有更多的體會,青金珠這小姑娘先是借虎子的手推她落水,如今又為了三塊玉米饃饃恨她入骨,這麼小的心眼要不要啊?

  青金珠扳著房門,壓低了聲音,“最好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這可能要等你能當家做主的時候再說吧!”鹿兒也沒打算罵不還口,人家都撂狠話了,要不要回嘴,她也是看心情的。

  “匡!”

  屋裡傳來清脆的物事落地聲,鹿兒和明珠對看一眼,不知什麼東西叫這小姑娘給砸了,脾氣真差。

  老青家沒什麼閒人,既然被罰跪,素來也沒有人敢違背孫氏宛如聖旨一樣的命令。

  青家兩姊妹到底有沒有回房跪了,鹿兒不知道,不過她一關上房門就脫鞋爬上炕頭,取出針線籃子。

  搬來小桌,墊上沒什麼厚度的被子,雙膝跪坐,覺得沒有太委屈膝蓋,這才將只來得及描了一小部分的花樣拿出來。

  百靈鳥棲在紅柿枝上,優雅的枝蔓,描繪得細緻精美,難得的是那只展翅的鳥雀身上,羽翎根根分明,層層羽毛堆疊秀美,米粒大的眼珠靈活生動,就好像在睞著你似的。

  鹿兒不是什麼美術的監賞家,也沒學過美術,可她見過,上輩子她什麼都不多,時間最多,美術館中多美麗的繡件,她只要說她想親眼瞧瞧,她老爸就會去弄來,只要能博她一笑就好。

  再來,她在網路見過無數漂亮的圖案,各種刺繡大家繡出來的精美紋路,甚至後來興起的立體繡,她也玩過。

  這些讓她的審美觀要比旁人高上許多,其實,這帕子還是簡單的,她只是先試試,練練手。

  畢竟刺繡傷眼,她親媽不想她已經躺在病床上了,還為了刺繡又傷了頸椎跟眼睛,所以嚴格限制她做針線的時間。

  果然,還是親娘好,重要關鍵時刻跳出來的都是親娘,譬如,明珠的娘……讓她看著有點眼熱。

  這個家,真是沒法待了。

  一群漠不關心的男人,一群各有所圖女人,動軋打罵,人權什麼的就不說了,可是連最基本的吃飯都這麼苛刻,這是最嚴重的事情。

  孫氏的態度讓她明白,她的處境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幫她改變,如果她要這麼鴕鳥的待在老青家,等她那對不知道在哪裡的養父母回來,太不靠譜了。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卻因為寄人籬下,什麼都不能做。

  但是她也明白,現實中她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連可以使的錢都沒有多少,談什麼自立。

  所以她現階段要改善的是老青家人對她的態度,以及快點攢下一筆錢,雖然她還不知道她的繡件在這裡可以賣多少錢,但是肯定不會少於錢大娘給她和青明珠的那個數。

  因為下定決心,她在不知不覺流逝的時間裡,還再接再厲地描了一條在荷葉間倘佯的大鯉魚。

  等她感覺光線不好抬起頭時,發現天色都黑了,腰一動才發現不只兩眼發酸,雙腿都麻掉了。

  刺繡是件需要耐心的活兒,描花樣也是,不過把它當作打發時間的時候是一回事,把它當成賺錢的唯一門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原本的豪情萬丈架不住這小身板還沒好利索,她齜牙咧嘴,臉部無比糾結,咬牙切齒的忍著兩腿的酸麻,不顧形象揉捏雙腿的時候,門被人推開,悄悄露出青明珠的臉,她手裡用帕子不知捂著什麼,偷偷摸摸的進來,然後立刻闔上了門,只是她還沒能說什麼,就被鹿兒又跳又踢又拉筋的模樣給嚇到掉了下巴。

  “沒事、沒事,跪了太久,兩條腿都麻了,這不就趁沒人看見,趕緊起來動一動。”鹿兒呵呵笑。“不過你怎麼起來了?”

  “沒人叫你起來嗎?”青明珠略想了一下,好像知道了什麼。

  鹿兒大概知道個中緣由,她也不追究。“你這不是讓我起來了嗎?”

  青明珠示意鹿兒過來,然後打開帕子,裡面是顆圓滾滾的雞蛋。“趕緊吃,要是讓奶奶看到就麻煩了。”

  鹿兒也不問她雞蛋打哪來的,“你呢?”

  她略帶局促。“我……已經吃了。”

  鹿兒接過那還帶著些微微溫度的雞蛋,慢慢剝起了殼。

  那榆錢不只好吃,還有個好處,它管飽,讓鹿兒可以從中午挨到黃昏,饑餓感不是那麼明顯。

  她大概猜得出來,這顆珍貴的雞蛋轉了好幾手,該是二嬸藏起來給女兒吃的,而這個家能到處走動不受限制的只有虎子,虎子去了青明珠的房裡,可青明珠又捨不得吃,偷偷的給了她。

  “我幫你捏捏腿吧,沒得跪壞了……咦,天吶,你描的這花樣真漂亮!”

  鹿兒把剝了殼的雞蛋掰成兩半,她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給了青明珠。

  “這……”

  “你吃。”

  “我已經吃過了。”

  鹿兒沒再管她。

  青明珠掙扎了下,慢慢的把剩下的半個雞蛋給吃了。

  鹿兒伸長了腿,她知道自己是心急了,刺繡這種東西慢工出細活,耗時間,耗眼力,是用眼睛去換錢的活兒,她是想賺錢,賺大把的錢,然後讓自己過舒舒服服的日子才是正經的。

  可她除了刺繡還會什麼?老實說她還真的沒底。

  早知道會穿越,她為什麼就不去屯積那些種糧啊發家致富的知識?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她躺在炕上想得認真,沒發現青明珠吃完雞蛋又回了自己的房間,把她自己的針線籃子給帶了過來。

  她們今天闖了大禍,看起來奶奶這下半晌都不會差使她做事,趁機多做點針線,再過兩天,錢大娘該要過來收貨了。

  “我覺得你繡的帕子不錯,為什麼錢大娘給的價錢就那麼少?”鹿兒沒形象的翻過身來看著青明珠做繡活。

  青明珠繡的花樣是很制式的蝴蝶和牡丹,鹿兒從她的針線籃子拿出一隻完工的荷包,刺繡手法跟針法看起來都沒錯,可是也沒什麼太出彩的地方。

  這繡活嘛,就是古代女子的基本功,從穿針引線到縫製衣服,不僅可以糊口還可以陶冶性情,尤其女子要嫁人的時候嫁妝是得自己來繡,送給男方的親友,表示心靈手巧的一面,所以大多數的女孩子對女紅都不陌生。

  可不陌生和出類拔萃就是兩條不同的路線,而她因為占了現代的新思維,能走的便是新穎和別致。

  青明珠咬斷線頭,神情無奈。“還嫌少?有的人想做,錢大娘還不讓呢。”她幽幽歎了口氣。“村子除了我們還有不少繡娘,人多壓價,還有,錢大娘說我們的繡工只能說是工整,構不上出挑,而且掌櫃給的價就這樣,她還得收點走路工錢,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沒剩多少錢了。”

  不只這樣,她們就算收到那幾十個銅錢還要上繳,等真正能落到她們手裡的,也就寥寥無幾了。

  就拿鹿兒來說,她攢了一年,死活也才攢了一百文。

  鹿兒大致明白這百花村的生態,那位錢大娘不就仗著村子的勞力多,人老實,也不知道繡品在市場上真正的行情為何,所以拿捏起這些想替自己掙點零用的閨女們毫不手軟。

  她把自己描好的鳥雀柿子花樣拿來,從自己的針線籃子和青明珠的針線籃子裡拿出所有的繡線,按著花樣配好絲線,然後拿到青明珠面前。

  讓人扼腕的是這些絲線的顏色有點少,要是能有更多的絲線,這花樣子繡起來應該會更精緻。

  她感覺得出來,她配絲線的時候青明珠的眼光就不時的瞄過來掃過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實最讓青明珠驚訝的是,以往鹿兒繡出來的繡品和她其實不相上下,沒想到她病過一回,竟好像開了竅,單單那花樣就細緻得讓人愛不釋手,真要做成成品,不知道有多奪人目光。

  “你是不是想試試我的配色和花樣?”鹿兒眯著眼睛問。

  “你這是要給我?”青明珠不敢相信,即使這幅花樣真的很漂亮。

  “我們總不能每回都只拿那一點錢,咱們得換個方式才能賺更多錢,有了銀子,以後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綁手綁腳的。”她有了健康的身體,接下來欠缺的就是隨心所欲的生活。鹿兒斬釘截鐵的做結論。

  青明珠看著她那明亮的眼神,其實也躍躍欲試,只是還有些不那麼信任鹿兒。“確定給我?給了我你就不能要回去了!”

  “你要繡得好,我再替你畫更多新花樣,就能賺更多的錢了。”

  鹿兒理所當然的語氣激起青明珠的好勝心,銀子,好東西啊,她缺錢嗎?缺啊!

  這個家,所有的錢都是由奶奶管著的,就連她爹賺的錢也得繳到公中,整個老青家的人都知道奶奶把所有的錢都鎖在她房間的匣子裡,輕易不讓人靠近,所以奶奶只要出門,一定用三道鎖把門鎖起來。

  虎子老是嚷著想吃零嘴,她娘總是一身半舊的衣裙,頭上連根簪子也沒有,還有她爹……這些都需要錢!

  青明珠的情緒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她果斷的把繃子裡繡了一半的繡品拆下來,換上新的布料,繼續開始做繡活,表面上若無其事的飛針走線,只有她知道每一針都極為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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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2: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靠繡活賺第一桶金】

  這一夜,鹿兒早有心裡準備要餓上一晚了。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肚子真餓了,但只要一直催眠自己睡著了就不餓了,何況她要睡之前還喝了半壺的水充饑。

  一開始的數羊還真有效,畢竟做了大半天的針線活,眼睛疲憊得很,可等眼裡的酸澀過去,肚子裡的饑餓感就像星火燎原一樣直燒到喉嚨。

  沒辦法呀,這身子還正在發育生長,就算下午的時候吃了半顆雞蛋,又能頂什麼事。

  她打算起床把水壺裡剩下的水喝光,也許能撐到天明再去找吃食。

  摸著黑起床,是了,在這裡,油燈也不是可以隨便用的,所以天一黑,整個老青家就安靜無聲了。

  她等眼睛適應了黑暗的光線,趿了鞋子正要倒水,卻聽到窗櫺發出叩叩叩的聲響,鹿兒以為自己餓過頭產生幻覺,哪裡知道那聲音持續著,感覺上還有些不耐煩了。

  “鹿兒姊姊,睡死了嗎?”

  是虎子的聲音,這麼晚不睡覺居然跑了出去。

  鹿兒的房間外是一小片的空地,隨便撒了點菜苗種子和一小簇的小蔥,有時廚房缺點什麼的時候,就到這裡摘,方便得很。

  鹿兒把紙窗推開了一條縫,月光下虎子腳下墊著一塊醃菜石,一看見鹿兒露了臉,一邊撇嘴,一邊把手伸出來邊說道:“娘說這給你吃,我討厭你,可娘還是讓我給你送吃的。”

  虎子的手短,鹿兒伸長手接過來,心裡只覺得無比溫暖。

  她想起她病得糊裡糊塗時那維護的女聲,現在又偷偷給她送吃食來,沒敢露面,為的是不讓奶奶還有別人發現。

  “謝謝你虎子,回去也替我謝謝二嬸。”她真心誠意,聲音都是感激。

  虎子可沒想到能得到鹿兒的謝,姊姊說她變了很多,雖然他也不是很明白到底變了什麼,但是感覺上好像不是那麼讓人討厭了。

  他低下頭,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肉桂糖,“喏,這個給你吧。”

  糖果啊,看起來他放很久了,糖塊都有些黏糊了,這應該是他的寶貝不是嗎,居然捨得拿出來給她。

  她的淚點有那麼低嗎?居然因為一根糖想哭了。

  好像看到鹿兒要哭要哭的樣子,虎子很快跳下石頭,有些彆扭的說道:“我這裡好吃的東西多得很,只要撒嬌,奶奶就會給。”

  鹿兒有些明白虎子胖嘟嘟,圓滾滾的身材是從哪來了。

  虎子走了,鹿兒拉上窗戶,慢慢打開紙包,是一塊雜面餅子,包著鹹菜疙瘩,咬著有些幹硬,可她很快樂的把餅子都吃完,又喝了口水漱口,這回,她確信自己可以上床睡上一個安穩的覺了。

  至於虎子給的糖,她妥善包好,放進了櫃子裡,就當戰備存糧,改天真沒東西吃的時候,也是個希望。

  她告訴自己生活中鮮花也有荊棘,荊棘不會太久,鮮花也總會出現的。

  第二天。

  孫氏雖然宣佈不給三個孫女口糧,要餓上她們幾天當作懲戒,但家裡的大人幾乎都在田裡幹活,要讓兩個媳婦輪替做家事,大家的活兒本來就夠多了,每天少掉一個人手,不是更吃重?

  尤其現在是春耕時分,每家每戶都很不得把一個人掰成兩個人來用,她更不可能把兩個得用的大人丟在家裡做家務。

  她想了一晚,根據她更深刻的考量,真要把兩個能替她賺錢的孫女給餓壞了,耽誤了繡活,她還真不划算。

  前車之鑑才不遠,瞧瞧鹿兒一倒下去,別說繡活,青明珠受她拖累也幾乎停擺,錢大娘幾次收不到東西,已經揚言要把繡件給別人做。

  那可不成!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好久沒有這筆額外收入的進帳了!

  所以,她有條件的妥協了。

  一早把三個丫頭都叫來,指著她按人口分配好、放在灶臺上的麵粉米菜。“往後三頓飯的米菜我都會量好放在這裡,你們只要按著我給的燒飯,家裡有多少糧食我門兒清,你們誰都別想給我搞鬼!”

  這是把她們當賊防了,只是孫氏素來的作風就是如此。

  “還有,你們該幹的活一樣都不許偷懶,我也不虧待你們,本來說要餓你們兩天的,也別埋怨我這奶奶對你們不好,誰叫你們沒一個省心的!”

  活兒照舊,但燒了飯她們沒得吃,只能喝碎糙米熬的薄粥。

  這就是孫氏的寬宏大量。

  鹿兒和青明珠沒時間說話,兩人分工合作,開醃菜罎子夾醃菜,和粗麵粉烙餅子,再炒上兩個蔬菜,最後粗瓷碗裡打上一個蛋,上蒸籠蒸蛋。

  不用說,這蒸蛋是只有虎子才有的待遇。

  兩人忙到告一段落,坐在小凳上喘氣。

  “我沒機會和二嬸說上話,昨晚她讓虎子給我送了餅子。”她想跟二嬸道謝的。

  青明珠一副我瞭解的表情。“我昨晚在床上跟翻烙餅似的乾翻,也是吃了餅子才睡下的。”

  兩人嘻嘻一笑,許多事,盡在不言中。

  錢大娘約莫一個半月會來百花村收一次繡品,可青明珠在家左等右等,從一早盼到過時時間了,就是沒等到錢大娘的人。

  眼見太陽都高高掛了,不對啊。

  青明珠心裡記掛著,手裡還不停的忙著,直到來串門子的姊妹淘小謝來告訴她,剛剛看到錢大娘已經搭著牛車回縣城了。

  青明珠懵了。

  怎麼就獨獨漏了她們老青家?她不明白。

  下意識她拔腿就要去追。

  小謝見青明珠一臉的晴天霹靂,這才知道錢大娘居然漏了她們的繡品沒收,這是什麼意思?

  是一時忙忘了,還是有所針對?

  “明珠姊姊,別追了。”鹿兒在房間已經把小謝和青明珠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鹿兒,這可怎麼辦?”看著積攢了好十幾方的帕子、荷包和扇套,都是她和鹿兒一針一線,花上許多精神和心思的成果,錢大娘若是不要,那些布料、絲線的錢該怎麼辦?

  她已經沒心情招呼小謝了,小謝也很知趣的回家去了。

  “縣城很遠嗎?”鹿兒知道錢大娘沒收她們的繡件,也沒知會一聲就回縣城去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她好像只是哦,我知道了,這樣的意思。

  “坐牛車半個時辰能到,用走的時間就要多些。”青明珠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可看鹿兒那並沒有多少著急的臉色,心裡的慌亂說也奇怪就減少了那麼一點。

  鹿兒以為,不管錢大娘是有意要拿捏她們,還是無心之過,又或者有別的原因,看起來繡活這條路得另闢蹊徑了。

  老是處在挨打的地位,畢竟不是什麼有保障的事。

  孫氏回來吃午飯時也知道了這件事,大發雷霆,不只把兩姊妹臭駡了一頓,也把錢大娘罵得體無完膚。

  至於沒事人般,從頭到尾抖著腳,噙著冷笑的青金珠則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看你們得意的,你們手巧會做針線活,這下人家不要你們的繡件了,我看你們還能得意個屁!

  只是她的嗤笑還殘留在唇邊,鹿兒已經很肯定的開口,“明天我和明珠姊姊把繡件直接送到巧繡坊去就是了。”

  錢大娘不來收,她們可以自己送去呀。

  鹿兒悶著頭刺繡的這些日子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她知道百花村的人隔個一段時日會去一趟縣城添置家中需要的用品,也會將他們的一些東西拿去集市賣。

  仙女縣是離百花村最近的一個縣城,據說還挺熱鬧的,到底怎麼個熱鬧法鹿兒還沒能有具體的形容詞,但是既然熱鬧,她是不是能認為她可以在縣城找到別的路子?

  “奶奶,憑什麼她們可以去縣城,我也要去!”青金珠壓根沒想到會這樣,她也想去縣城,那裡有賣珠花、賣好吃的,隨便都比百花村好。

  孫氏果斷的拒絕,“不行,家裡少了兩個人,你得留下來幹活!”

  青金珠哪裡肯依,可是她在孫氏心目中的份量還沒有虎子的一根指頭重,只能抽抽噎噎的去找她娘,看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翌日,鹿兒和青明珠帶著裝滿繡品的包袱,吃過李氏下的麵條就上路了。

  青明珠熟悉的把鹿兒往廣場上那條通往縣城的路上帶,果然遠遠就看到牛車上已經坐了不少人。

  “財叔,我和鹿兒要去縣城,您方便捎帶我姊妹一程嗎?”同樣是村子的人,青明珠從樸素的荷包掏出四個銅板,鹿兒這才知道搭牛車是得付費的,一人兩個銅錢。

  “好咧。”財叔是個爽朗的漢子,轉頭便叫車坐上的鄉親們讓讓,挪出位置來給兩個小姑娘。

  村民們下意識的讓出一些位置,讓她們坐得舒服些,鹿兒對每一位村民都以感激的微笑,青明珠也連連道謝。

  青明珠在村民的心目中就是個大方乖巧又聽話的小姑娘,只是這鹿兒,聽說病過一場後也不大一樣了,是哪裡不一樣,一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沿路上他們慢慢就知道哪裡不一樣了,有人問話,鹿兒知道的定會答,沒辦法解釋的,她就會很抱歉的說不知道,看她解釋不來,有時青明珠還會跳出來替她說兩句。

  村民們都有志一同的以為,任誰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能不明白長進些嗎?於是很快自在的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去了。

  但是每個人的眼光交會都有那麼點疑問,這小姑娘讓她爹帶回老青家的時候白白嫩嫩的,怎麼現在身上一點肉也不長呢?

  不是說老青家都吃得上三頓飯?

  鹿兒沒坐過牛車,坐在車板上從百花村到縣城,當她覺得自己的小身板已經麻木到不是自己的的時候,終於,縣城到了。

  不是什麼太大的縣城,城門口就站著兩個打瞌睡的衛兵,也不太需要多麼仔細的檢查,鹿兒隨著青明珠從牛車上下來,村民也各自扛著、拎著要賣的東西找地方去了

  “鹿兒,咱們要往哪去?”青明珠背著包袱,看著人來人往,稱得上是熱鬧的街道,很是茫然。

  她雖然年紀比鹿兒大,可只來過縣城幾次,而且次次都有長輩跟著,去的也就是集市居多,別看縣城好像不大,但是沒去過的地方一樣很陌生。

  她接巧繡坊的繡活這麼多年,還真的只靠錢大娘這來來去去的運貨取貨,就算錢大娘給的錢有些少,但是方便,她只要把繡品繡好交出去就有錢可以拿,對於錢大娘有時候不合情理的作法和情緒,也就沒有太在意。

  這會兒鹿兒說要去巧坊交繡件,由於這些日子聽她的話好像習慣了,所以也就跟著點頭,沒想到奶奶還應了。

  “路長在嘴上,找人問問就知道巧繡坊怎麼走了。”鹿兒不擔心這個,反而有幾分隱隱的把握。

  縣城這條街商鋪、酒樓、攤子、茶館之類的都算齊全,路人也熱心,她們開口一問,巧繡坊在縣城也就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很快就問到到了位址。

  繡坊就開在街道的黃金地段上,朱漆的匾額就掛在鋪子的門楣上。

  繡坊果然是繡坊,各色的布料,櫃子裡也擺著不少繡帕、香囊和荷包,大件的炕屏、插屏也有幾件。

  櫃子裡頭就一個大娘模樣的女子正在整理著東西,她身上穿著一件繡工精緻的曇花撒花紋月華裙,低垂的鬢髮插一支雕如意紋的碧玉簪子。

  鹿兒沒在怕,抬腳就進去。

  “兩位姑娘,我這裡帕子香囊都有,要是送人的扇套或大小屏風應有只有,看中意就告訴我。”看櫃的娘子笑容可掬,絲毫沒有因為她們年紀小看輕她們。

  “請問您是這鋪子的掌櫃嗎?”鹿兒問得很誠懇,這位娘子有張瘦削的臉,眉毛彎彎,談不上漂亮,卻有股少見的風韻。

  “我姓王,大家都稱呼我王娘子。”鋪子裡正好沒有客人,所以王娘子也很有耐性的招待這兩個看起來很順眼的小姑娘,至於她們會不會買東西,從她們的衣著看起來倒是不像。

  “王娘子,不瞞你說,我是來賣帕子的,這是我和姊姊繡的,您覺得如何?!”鹿兒打開包袱展開帕子和荷包,活靈活現的花團錦簇就這樣躍進了王娘子的眼中。

  她從漫不經心到驚豔的時間很短暫,她慎重的拭了拭手才碰那些繡品,每一塊都看得很仔細,最後挑起了眉。

  “小姑娘,這布料和絲線是我巧繡坊才有的東西,你說要賣東西,這是想把本來就該屬於我的東西再賣給我,有道理嗎?”王娘子臉上和善的笑容褪得乾淨,擺出來的就是在商言商的生意人面孔了。

  巧繡坊是仙女縣最大的繡坊,進的料子與絲線與其它的小繡坊不同,她自然是一眼就能認出自己鋪子裡的東西。

  鹿兒面無懼色,“不瞞王娘子說,這布疋和絲線的確是我們從巧繡坊拿的,我們姊妹就住百花村一向拿繡坊的東西做活計,可這回往常來收成品的錢大娘不知怎麼地卻沒來,我們怕誤了交貨的時間,這才專程跑了一趟縣城。”

  “錢大娘的確是我的人,你們村子有不少繡娘的確是替巧繡坊在做事的,只是沒收到你們的貨,錢大娘回來也沒吱一聲,你們等等,我叫她出來問問。”

  王姐子很快喊了聲,一個胖墩墩的婆子慢悠悠的從裡頭出來,只是看見青明珠和鹿兒時,老臉上多了幾分不自在。

  她倒是先聲奪人,“就是你們兩個丫頭,耽誤我們家娘子多少事,幾條帕子拖遲多久了知道嗎?你們還有臉上鋪子來,早點回去吧,順便告訴你們,往後巧繡坊的繡活我已經許了別人,沒你們的份了!”

  青明珠被錢大娘說得沒臉,臉色漲紅,拳頭都握了起來。“我妹病了,那時候我就已經和你說過繡品可能要拖遲些,大娘也說繡件不趕的,怎麼可以翻臉不認帳?”

  “我就算說過那話又怎樣,總之,你們往別去找活過吧,想做繡坊繡活的繡娘一大把,我不稀罕……”

  “夠了!”聽到這裡,王娘子哪裡還不明白錢大娘使的是什麼妖蛾子,以上說的那些都是藉口,錢大娘視錢如命,剝削那些繡娘的事她也時有所聞,但是過往看在她奔波跑來跑去的分上不予計較。

  這回,也不知得了誰的好處,這兩個姊妹運氣不好,被拿來開刀了。

  “錢大娘,鋪子放出去那些繡品以後我讓別人去收,你年紀也大了,還是回去含飴弄孫吧,這個月的工錢,我一會兒結給你。”她的個性不拖拉,做事快刀斬亂麻,她的鋪子是她半生的心血,同情錢大娘孤老是回事,不能讓她糟踐自己的心血尤其重要。

  “不可以啊,王娘子,我只是……我只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我老婆子這一回……”

  錢大娘還想嚎叫,王娘子卻喊了聲來人,從裡頭竄出來一個小二打扮的小哥很快把錢大娘拖走了。

  “這下,我們可以坐下來談了。”王娘子拍拍手,好像拍掉什麼無謂的灰塵,領先在一方小桌落坐。

  青明珠猶豫了下,鹿兒卻是很俐落的跟著坐下,王娘子見狀暗自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從處置錢大娘到讓她落坐,寵辱不驚呀。

  那小二也不必王娘子吩咐,主動的上了茶。

  鹿兒捧起茶碗,細細的聞了聞,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對於許久不知茶味的鹿兒而言,茶香淡淡,不是什麼特等的好茶,可是用來教待她們兩小姑娘已經綽綽有餘。

  畢竟對於連只有茶葉梗的粗茶都沒有的老青家來說,能看得見茶葉舒展的茶都叫好茶。

  看見一個小姑娘那麼慎重其事的喝她讓人泡來的茶,王娘子眼裡的深意又多了一重。王娘子一直等到鹿兒放下茶才開口,“我方才看了你們上繳的繡品,我很喜歡,你們可想嘗試繡繡大件的繡品?”

  青明珠還在品味茶的滋味,這乍然一聽,茶嗆進了氣管,她又不敢當看王娘子的面咳出來,這不漲紅了臉,跑到去咳了個驚天動地。

  “娘子說的大型繡件是指哪些?”人家都開門見山了,鹿兒也不扭捏。

  王娘子起身從櫃檯的後面拿出一個匣子還有半疋的杭州白絲綢。

  匣子裡放的是一件素織的紫色緙絲褙子,“這半疋的白絲綢就不用我說了,褙子是牧大人的母親郭老夫人六十整壽要穿的衣裳,你們敢不敢接?”

  “這半疋白綢是要做屏風還是炕屏嗎?”

  “小姑娘一點就通。”

  “王娘子叫我鹿兒吧。”

  王娘子頷首,“我先說了,價錢可以談,但是作品要在水準之上,而且,萬萬不能錯,出錯的話,以你們的身家再翻百倍都賠不起,再來,這兩件繡件三個月後一定更交,遲一天都不行,如何?”

  鹿兒用指腹摩挲了那件昂貴的褙子,笑得甜美可人,“這兩樣繡件不知值多少銀子?”王娘子看見她眼裡毫不隱藏的興奮,好像,提到銀子,這小姑娘的眼睛就顯得特別明亮璀璨燦,那種“我愛錢,很愛錢”,又不會讓人覺得她市儈的態度,還真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兩件繡品要是能讓雇主滿意,五百兩紋銀跑不掉,還有,繡品所需要的絲線都由巧繡坊供給,為了讓你們可以安心的把繡件完成,我可以先付一百兩訂金。”王娘子大方的承諾,沒錯,她把這麼重要的繡品交給兩個小姑娘,是冒險了,但是,那些帕子和荷包激起她天性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冒險精神。

  她要是沒有這種無畏的精神,又怎麼可能把巧繡坊做到縣城第一大繡坊呢?

  她親手把布料和褙子打包好,一同放進精緻的鋪上絨布的匣子裡,並且送上了訂金,一個小小扁長的盒子。

  青明珠將盒子接過來,那沉甸甸的重量讓她眼睛瞪得老大,她有些忐忑的看了鹿兒一眼。

  鹿兒接受到她的眼神,回以一笑。

  王娘子要是覺得她們的手藝值這麼多銀子,那就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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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2: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賭石展現好運道】

  辭別了王娘子之後,鹿兒覺得整個人無比輕鬆,在街道上慢悠悠的逛著,各種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兩人為了趕路,天亮就起,肚子統共也就吃了一碗水煮面,此時兜裡有錢了,可以去吃點好吃的東西了吧?

  可青明珠可沒她愜意,她這輩子哪裡見過這麼多的銀子,那盒子抱著也不是,放著也不是,惹得街上的人頻頻回顧。

  鹿兒歎了口氣,替她把盒子放進包袱裡,“我也很想看看盒子裡是不是真的有一百兩,可你瞧瞧這麼多眼睛,姊姊,你這是在告訴大家你身上帶著鉅款,可以來搶我們啊。”

  青明珠摸摸臉,“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嗯,只差沒在臉上寫字了。”

  “那盒子你拿著吧,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這些可是咱所有的身家了。”一百兩啊,可做多少事了,爹娘和她甚至可以搬出來,隨便去哪裡賃一個小院子,她只要努力做針線,再稍微省著點就可過上好日子。

  鹿兒不用青明珠叮嚀,便把青明珠的包袱提了過來。

  從穿越過來到現在,鹿兒好像終於看到那麼點前景的光亮,有了這筆錢,也許可以脫離那個每天都以孫氏開罵做開場的日子,罵人不痛不養,動輒一個耳光過來,把孫女當免費勞力,連最基本的吃穿都停留在餓不死凍不死的水平線上,沒有任何品質的生活。她真心不想繼續過下去。

  至於她那出遠門賺錢的爹娘,她從沒想過。

  鹿兒勾起青明珠的肩。“走走,既然都來了縣城,事也辦完了,不慰勞一下自己說不過去。”

  青明珠雖然想張嘴反對,可架不住自己的肚子也饑餓轆轆,於是鹿兒隨便朝了間看起來挺氣派的酒樓就進去了。

  青明珠來不及掙扎,就讓鹿兒霸氣的拖了進去。

  這一進去才發現酒樓生意不惡,來來去去的客人多為衣著華麗之士,腰際的錢囊袋是鼓鼓的,顯見都是有備而來。

  一張非常顯眼的招帖上面寫著“賭石”二字。

  鹿兒咦了聲,“是玉石交易。”

  原來那些富人不是為了飯食而來,是沖著酒樓舉辦的玉石交易而來的。

  “兩位小姐裡邊請,賭石、吃茶、各樣小菜、好茶、好酒,應有只有。”跑堂的笑臉迎人,並沒有因為鹿兒和青明珠的衣著看著普通就態度不佳。

  鹿兒一腳踩進酒樓裡,發現酒樓的大堂、二樓的都擺著墩子,墩子上都放著滿滿當當的石頭,越是顯眼處的石頭越大,越往裡,越是顆粒小不規則的小石頭。

  一個長長的招帖寫著“石來運轉”

  這就是賭一把的意思,賭贏了,一夕暴富,賭輸了,一敗塗地。

  賭石是另類的博弈,行話說一刀窮,一衛富,一刀讓你進當鋪,賭石如賭命,所以這賭石風險不小,能讓人頃刻升天,也能瞬間傾家蕩產。

  鹿兒驀然想起在現代,自己也有那麼一家小小的銀樓,當初她是因為無聊才開了那麼一間專賣珠寶首飾的銀樓,不知是自己天生對金石的感知特別強,還是運氣,那間銀樓的生意還不錯,後來病情越來越不樂觀,她更加把所有的力氣都擺在上頭,她那時想,她要是走了,留個念想給爸媽也是好的。

  於是她撐著身子去了緬甸的露天賭石市場,幾乎把自己有感覺的石頭都搬了回來,而這裡,這些賭石和她記憶中的緬甸的露天賭石市場一個樣,是地點換成了酒樓。

  青明珠叫跑堂清理出一張乾淨安靜的桌子,上一壺好茶,本想點幾樣點心就好,不料鹿兒卻叫她放開的去點菜,還很堅決的說她要吃肉。

  這是有多饞呀,其實不說鹿兒,她也很久不知道肉是什麼滋味了。

  可想到自已兜裡有錢,她又勇氣十足了,吩咐小二揀幾樣酒樓的招牌菜趕緊上,對了,最要緊的,還要兩碗大米白飯。

  跑堂的都是人精,見鹿兒的眼睛滴溜溜的黏著那些賭石不放,便開始吹唬玉石商人遠從緬甸而來,他們請來作保的是縣城最大的珠寶商鋪和錢莊,願賭服輸,大家可以隨意下注,開出的玉石由金珠寶金當家監別價值,絕不是吹噓唬人的。

  再則,下注者要是願意割讓開出來的玉石,金珠寶商鋪也願意有程度的出價買回,不會讓雙方吃虧。

  鹿兒還真支著耳朵聽,聽完甜甜的對著小二道謝,跑堂欸了聲一張羅飯菜去了。

  茶和飯菜很快送了過來。

  花膠豬手,濃油赤醬,整只切塊排得好好的白斬油嫩黃雞,酥皮烤鴨,片起來的鴨皮裹著蔥段和抹醬,可以讓人配上三碗的白飯,大白魚頭,濃湯乳白,魚肉鮮甜,再一盤清炒梔子花,還有兩碗散發著米飯香的大白米飯。

  鹿兒二話不說,拿起筷子,意思意思的給青明珠挾了塊油黃雞,自己也敞開肚子吃了。

  姊妹們努力吃飯的期間毫台無交流,只是很努力的把這些美味扒進肚子裡,鹿兒差點痛哭流涕,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一門心思的吃其實是很快的,一桌菜很快被吃得七零八落,餘下的,鹿兒準備要打包回去。

  她們吃得太過專心,完全沒注意兩人的吃相都落入隔壁桌兩位少年公子的眼底。

  一個藉著喝茶掩飾笑意,一個的眼睛在她們身上逗留了好一會,才若無其事的把眼拿開。

  還真開了眼界,這麼會吃、,還吃得讓人也想叫一桌同菜來吃的小姑娘可真不多,這縣城的姑娘和京裡那些吃飯像鳥食似的千金很不一樣呵。

  可轉眼便瞥見那兩個小姑娘幹扁如柴的小身軀,尤其一個年紀小一些的,身上不知有沒有三兩肉,怕是窮苦人家出身,不過那衣著雖稱不上新,卻乾淨清潔,不惹人厭。

  鹿兒把最後送來的點心盤子推到青明珠面前,“小二哥說這是酒樓出了名的白糖糕,都沒了。”

  能當招牌的點心果然不同凡響,不會太甜膩又帶看白糖特有的清甜,鹿兒看看青明珠喜歡,把剩下的幾塊都給了她,眼睛卻骨碌碌的到處轉了一圈。

  像賭石這種博奕,不乏玉石收藏玩家,因為玩得久,經驗豐富,可以說個個都長了對火眼金睛,浸淫這一行多年,有的甚至拿出放大琉璃鏡,走到毛料的周圍仔細觀察品鑑。

  她心思忽然動了動,一百兩不知在這時空夠不夠買一塊毛料試試?

  只是,她也要有心理準備,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百兩很可能就這樣打了水漂。

  不再關注那些石頭,她被另一桌好聽到爆棚卻刻意壓低的聲聲給吸引了。“消息可靠嗎,確定那裡有我們要的東西?”

  “要是沒有確切的來源,我那敢把這件事讓你知道?”

  “也就是說你瞞了我不少事情?”那十五六歲的少年語調也不見高低,卻讓那比她年紀大上一截的青年幾乎快把頭搖斷了。

  他們說的是礦石的事情,為什麼會扯到別處去?

  有這樣糊弄別人的嗎?

  青年慢吞吞的磨著牙。“如果你想知道我娘日前給我相看了個媳婦,騙我說她身子不適,要我回去的事情,的確是。”

  “你要真回去了人還會在這?”這話說起來有股事不關己的輕鬆,被逼婚,他也到這年紀了。

  “這不是為了你的事,兩條腿都快跑斷了,要是事成,你要拿什麼來謝我?”明明是個頎秀挺技,身姿雅美的人,可話裡話外都像個要邀功的小人。

  “幫你介紹一門當戶對的親事?”少年應付他已經非常熟練。

  “你要敢給我介紹那些假惺惺的貴女,我們的友情就到這裡為止,斷交!”

  “那好處就沒你的份羅……”

  鹿兒只聽了幾耳就不關心了。

  那少年的穿著和她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衣料華貴,玄底金線暗紋,腰身緊束,下系一塊價值不菲的冰種螭玉佩,金線紋烏皮六合靴,一頭黑髮帶著胡風,盡數編成細辮子束於腦後,臉上雖還帶著幾分青澀,但出色如鬼斧神工雕鑿的五官已經很是搶眼。

  至於他身邊穿月白衣的青年走的是個性風,一身的錦緞,置辦起來隨便也超過她身上全部的家當,這樣的人絕不是那種會坐在大堂吃飯,任人評頭論足,當猴子看的人,會在這,該是有幾分為了要看賭石的熱鬧。

  環顧賭石那邊已經有好幾人下了注,選好毛料準備要開窗的人群,她把眼光投向了別處。

  賭石,她原來是不想沾的,畢竟太打眼,而且她身上雖然有一百兩銀子,可有一半是青明珠的。

  五十兩,對她們這一文錢也想掰成兩塊來花的人而言,已經是鉅款,可在這些玩賭石的人眼裡,買一塊小毛料都不夠。

  但是,就在方才,她改變了主意。

  不碰運氣誰知道呢,也許她這輩子的運氣也不會太差,能撞個大運也說不定。

  她滑下椅子,向成堆的毛料走去。

  人人都專注在開毛料上,她一個小孩就算到處走來走去也只會被當成好奇湊趣,也無人出言驅趕。

  她走得很慢,背著短手,像個小老太婆似的,大堂的石頭逛過之後,上了二樓,仍看得很是仔細,最後慢慢的踱回自己的桌子,完全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看了令人發噱。

  青明珠不明白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有什麼好看的,要她說她們也該回去了,牛車可是不等人的。

  鹿兒很明顯沒有聽見她的提醒,只見鹿兒眨巴眨巴著眼睛,脆生生喊她,“明珠姊姊。”

  “噯。”

  “你信得過我吧?屬於你的那五十兩銀子我先借了,回去再補借據字條給你。”她開口就是借錢。

  “你要做什麼?”青明珠先是一怔,可她想著鹿兒會開口跟她借銀子肯定是有急用,既然她要用,就先給她用,反正奶奶和爹娘也還不知道她們會拿這麼多銀子回去,對吧?

  所以她很爽快的點頭了。

  鹿兒沒想到青明珠毫不考慮就把銀子給了她,她想但凡以後自己得了什麼,忘了誰也不會忘了青明珠的那一份。

  她拎著一直不離身的包袱去了切割的玉石師父旁邊。

  她看中意的那顆毛料下注的金額就要三百兩之多,她那一百兩只能買人家三分之一的石頭,只是,誰肯賣?

  她看到切割玉石父腳邊堆積如山已經開了窗,切割失敗,廢棄了的毛料,瞧,這她還未開口,又來了一個看著富貴的中年人,可惜他下注的大毛料沒有開出任何東西來,他不死心的讓切割師父使勁的切,可最後還是喪著臉離開了。

  這一輸就是一萬兩銀子之巨,難怪他承受不住。

  接下來試水的是個穿著綠色銅錢杭綢袍子的老翁,他顯然是賭石的個中老手,挑出來的毛料切出了個“花牌料”,也就是綠色不均勻的毛料,有一定的水頭,屬於中檔的翡翠原料,了不起作為玉佩、手鐲和擺件,但是這樣他還不滿意,嘟嘟嚷嚷著,最後玉石商多添一成的價錢想把花牌料買回去,他也不允,抱著那開出花牌料的毛料走了。

  開出的石料當場送出,這是原先就立的矩,所以那老翁算是賺了。

  鹿兒也不急躁,她等著切割師父閑下來,上前屈身行了福禮後輕輕問道,“請問師父,這些開過窗的毛料賣嗎?”

  切割的漢子滿頭的塵粉和汗,見小姑娘的口氣很好,頓了下。“小姑娘要這些廢石料做什麼?”

  他從沒見過人來討要廢石的。

  “我身上的錢連最小的毛料都買不起,所以想買廢石也許能碰碰運氣也說不定。”

  “小姑娘太異想天開了,我切毛料半輩子,還沒見過這些廢料能再開出什麼來,看在小姑娘你誠意十足的分上,我做主,送你一個玩,你自個兒去挑!”

  “大叔真的要送我?”

  “我老柯騙你這小丫頭做什麼!”石頭很多,可鹿兒並沒有挑揀太久,就拼到合她心意,一個被切一刀從中剖開,什麼都沒有的廢料。

  “鹿兒,你撿這百頭到底能做什麼,再不走,牛車真的就趕不上了。”看著鹿兒從大大小小的廢石堆裡挑挑揀揀,一直坐在飯桌上喝茶吃點心的青明珠看不下去了,牛車要是沒坐到就得用兩腿走回百花村,那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鹿兒摩挲又摩挲手裡的石頭,確定她喜歡,“我把石頭切了,我們就回家。”接著喜孜孜的把大人手掌大小的廢料抱到老柯那裡。

  “選好了?”老柯見小丫頭真的去挑了塊石頭,這會兒的他正閑著,見這丫頭有趣,手一探,把她手中的廢料拿了過來,一上一下的拋丟著。

  “嗯。”

  “這雖然是廢料,可我再幫你切一刀,要一百兩銀子。”老柯看她身邊又多個小姑娘,想故意刁難下鹿兒。

  鹿兒欲哭無淚,切一刀就要一百兩,去搶比較快吧!

  青明珠就受不住了,她幾乎要跳腳,一百兩切一塊石頭,她還不如丟進水裡還能聽見水花聲。

  鹿兒沒等青明珠表示意見,她的態度還是沒變,“那就切一刀,一百兩,從這裡切。”

  老柯不再說話,拿起切割刀從她手指劃過的邊緣切了下去,一下粉塵四濺,誰也看不清楚毛料裡有沒有東西。

  愛看熱鬧的人又圍攏了過來,在得知老柯手上的石頭是小姑娘撿來的廢料,還沒有時間得他們發表意見,老柯的刀已經停了。

  老柯切割毛料多年,眼光狠毒,萬萬沒想到被小姑娘撿回來的廢料上居然有一抹鴨蛋大的血紅。

  “這不會是雞血石吧?”來看熱鬧的也不全是門外漢,語帶婉惜,“不過就這麼點大小能做什麼呢。”

  老柯摩挲了那切出來的鮮紅,“印章倒是做得。”

  和田玉的白,翡翠的綠,雞血石的紅,都是文人雅士富商貴人最喜歡收集擁有的玉石,別看只能切割出印章大小的雞血石,這雞血石色鮮紅,收藏價值極高,放到市場上去叫賣,起碼得好幾千兩銀子。

  這時,穿著錦衣的玉石商也過來了,很仔細的瞧了那開出來的雞血石。

  “小姑娘的運氣真好,這麼鮮紅的雞血石,雖然就這麼一小塊,但還真不多見,姑娘可要賣?”

  鹿兒一點遲疑也沒有。“賣。”

  對她的爽朗明快玉石商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身穿廉價粗布衣的小姑娘,居然能在廢料堆裡發了財,這是走運了。

  他豎起一根指頭,“一千兩。”

  周遭發出了抽氣聲,但是,誰叫這塊雞血石的顏色太美,比朱砂還要鮮紅,雖然個頭小不起眼,偏偏值這個價。

  “謝謝大叔。”

  她這聲謝出口,玉石商爽朗一笑,好個簡單不囉唆的小姑娘,連討價還價都不曾,不說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和她做生意,不過和這樣的小姑娘做生意心情真好,乾脆俐落!

  玉石商把鹿兒還有開出來的雞血石料帶到一側的台桌上,台桌邊上坐的是金珠寶商鋪的當家和日升昌錢莊的大掌櫃,兩人見狀也嘖嘖稱奇,對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只閃亮著一雙清澄大眼的鹿兒多看了好幾眼。

  這還真純屬運氣好,老天爺眷顧的典型啊。

  鹿兒由日升昌錢莊的大掌櫃手中接過十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上頭蓋了日升昌錢莊的戳記,她對了張數,對折又對折放進貼身的荷包,燦笑如花的奔到老柯面前,叫了聲叔。

  “欸,小姑娘,發財啦,要把錢收好,回了家趕緊交給大人,可別貪玩到處亂逛把銀票弄丟了,哭也不會回來的。”老柯隨口指點了兩句。

  鹿兒從包袱裡把王娘子給的盒子拿出來,雙手呈上。“叔,這是給您的一百兩銀子。”

  老柯看著那盒子笑得很坦然。“我只是玩笑說了那麼一句,不做數的。”

  “既然小姑娘大方,你就收了,小姑娘包裡現在有一千兩,這一百兩也不算什麼了。”

  鹿兒循著聲音看過去,是那頭上綁了一堆辮子的少年和青年。

  什麼叫做一百兩也不算什麼?這壓想就是有錢人沒把銀錢放在眼裡,財大氣粗的口氣。她青鹿兒什麼都缺,最缺銀子,給老柯一百兩,是她原先就答應人家的,她給得坦然,也不會不舍,可被少年這麼一說,她的臉就糾結了起來。

  “那我就貪財了,謝謝小姑娘!”老柯接過鹿兒遞來的盒子,嘴邊的笑一直沒有消下去。

  他就是個下人,每天幫著切割石頭是他的活兒,活兒辛苦,每月所得也不多,就堪糊口,如今得了這一百兩,省吃儉用,夠他過上好一段無憂的日子了。

  和鹿兒形影不離的青明珠因為這裡的一切已經脫離她的認知,所以她一直沒能從神遊的狀態中回來,抬頭看這兩個氣宇軒昂的青少年,這會兒,是到哪裡了?

  官扶邕手一攤,不容拒絕的道,“有事相商,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沒什麼不可以的,酒摟裡滿當當一屋子的人,她也不怕他做出什麼。

  於是她跟著回到官扶邕他們原先的坐位。

  “在下姓官,名扶邕,敢問姑娘姓大名?”

  “我姓青,名鹿兒。”

  “鹿兒姑娘,不如咱們來做個交易。”

  “哦。”沒說,沒說不好。

  “姑娘慬玉石?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看毛料的,又怎麼確定看中意的毛料一定能開出雞血石來?”這可是一門非常深奧,需要大量運氣的學問。

  方才她揀廢料切割出雞血石的事情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起先看看是有趣,後來,他有了別的想法。

  鹿兒渴了,讓小二重新上了一壺茶

  “我如果告訴你我會看毛料,而且還看得八九不離十。”鹿兒拉長了聲音。“那一定是騙你的。”

  官扶邕一怔,眼裡的趣味多了不少,夏衍卻有些反應不過來。

  “鹿兒憑的是精准的感知,這只能用天賦解釋,官公子對賭石也有興趣嗎?”不科學的直覺比視覺靠譜太多,真要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她也不會說。

  一塊未經開窗的毛料除了形狀和重量,誰也說不清裡面是什麼,唯有切割開後才能有真正的結論。

  賭石之人大多憑著自己的經驗,依據皮殼上呈現的色澤紋理進行猜測和判斷,估算出價格,買下一刀剖開,裡面可能色好水足,價值難以估算,也可能無色無水,一文不值,這就是賭石的風險。

  但是儘管風險大於收穫,還是有許多賭徒前仆後繼的想發財,她自己不也是其中之一?

  “姑娘的天賦耐人尋味,我倒是要見識一下你的天賦,結果要是讓我滿意,毛料開出來的不管是什麼,你我五五對分,還有,下注的銀兩我來出,你只要負責選料就可以了。”官扶邕自以為這樣的條件夠優厚的了。

  “要是裡面什麼的沒有呢?”她本想見好就收的,運氣這東西沒什麼準則可以說,可是五五分,真誘人。

  要是有了這筆錢,她是不是能果斷的從老青家搬出來,蓋間小屋,請兩個下人洗衣煮飯,她閑閑的刺繡發呆過日子?

  “那我也認了。”他不是小氣之人,又是存心要試探鹿兒,既然要試探,大方是必然的。

  再見鹿兒目光坦蕩,沒有半點心虛作假模樣,他慵懶的起身,語調輕鬆得好像要去的是集市菜攤上挑青菜一樣“那咱們就去挑石頭,我就等著看姑娘的能耐了。”

  “欸,阿邕?”夏衍也跟上,真要玩?

  阿邕明明不好此道,怎麼突然大發賭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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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2: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躍升萬兩小富婆】

  鹿兒看上的是一塊雜痕遍佈的石頭,合抱起來約一個小童的身體這麼大,石皮看不出厚薄,而這麼大一塊手料下注的金額就要三百兩之多。

  官扶邕很快的掏出銀票下注。

  銀票是京城金德昌錢莊的票子,日升昌的大掌櫃看到二話不說,客氣的收下,對於他們這種經常性有著金錢往來的人來說,在京城的金德昌錢莊就是鐵票。

  官扶邕自然不會去抱那石料,鹿兒年小,力道也不足,於是只有夏衍代勞,只是夏公子心裡那個哀怨啊,為什麼年紀大的人就是吃虧?

  吃虧就是佔便宜又哪個混蛋說的?

  看見鹿兒還有她後面兩個錦衣富貴的男子,老柯渾沌的眼一下睜開。“小姑娘,你這是?”

  “大叔,我又找了一塊毛料,麻煩您再幫我瞧瞧。”

  這是玩上癮了?欸,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老柯也不好說什麼,但是看在鹿兒給他的那一百兩銀子分上,他還是替她多問了句,“這兩位公子也是一起的嗎?”

  官扶邕和夏衍都點了頭。

  這應該就沒什麼回題了吧。

  “不知這位公子要切兩刀,還是三刀?”

  鹿兒應道,“二刀。”

  老柯很平常心的一刀切下,不料,不只沒有出綠,由於毛料風化太久,這塊石頭的表皮很厚,還佈滿大大小小不規則的裂紋。

  他看了眼鹿兒,這小丫頭這回是要失望了呀。

  由於是鹿兒挑揀的毛料,許多人在經歷過雞血石的震撼後,看見她又挑了塊毛料,紛紛又找了過來,每個人心裡都在吐槽,這回要讓她開出綠來,老天爺就是個瞎的,而且,心還偏到沒邊了。

  果不其然,第一刀下去,毛料裡沒有眾人想像中的東西,這不就嚷開了,一個個大搖其頭。

  “哎呀,不入流的磚頭貨,雜質多、裂紋多,又不透明……”

  一片不看好聲響起,就此走開的大有人在。

  老天有眼啊……

  鹿兒臉色如常,“麻煩大叔再切一刀。”

  既然買主都這麼說了,老柯只能把第二刀切在旁邊約莫一個手鐲的厚度上,這一切,就算他是積年的老手,見慣許多色料和水頭極好的毛料,也被眼前這團塊狀飽滿的綠給嚇得抖刀了。

  “這位公子、小丫頭,老朽斗膽請求可不可以再切第三刀?”第三刀切下去就能確定這塊毛料是不是大塊正綠的巨型——翠,要真是,那可就價值連城了。

  就連見慣開出各種翡翠玉石的老經驗,老柯的聲音也是抖的。

  沒人想到第二刀會開出這麼豐滿清澈的綠來,剛才走掉的人又一個個湧了回來,就等老柯的刀。

  官扶邕點了點頭,用餘光翹了眼身邊的鹿兒,她察覺到他的注視,回以無雜質的一笑,官扶邕卻覺得心頭一熱,避開了她的眼睛,至於對自己怪異的反應,他深吸一口氣,瞬間抹去。

  只是這小姑娘會不會太平靜了,不管切出來的會是什麼,他覺得她的表情不會有什麼改變。

  因為這想法,他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在神遊的當中,老柯已切完第三刀,他抬起切料多年、沾了很多粉塵的眼驚呼。“東家,是獨山玉,您趕緊過來看!”

  老實說玉石商早就等在那裡了,他排開眾人,把那塊開了窗的毛料整個抱了過去,用紅絨布包裹,帶到台桌上,台桌邊上,金珠寶商鋪的當家和日升昌錢莊的大掌櫃兩人茶也不喝了,全湊了過來。

  三個人湊在一起,嘰哩咕嚕,咕嚕又嘰哩。

  三人身邊是裡三圈,外頭又三圈,就等玉石商開口。

  不說眾人有多驚訝了,夏衍和青明珠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眼裡都是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樣子。

  身為被晾在一邊的兩個正主,鹿兒很開心,那種喜悅是她又要有進帳了,而且可能會是一筆難以想像的金額。

  今天真是她的幸運日!

  官扶邕嘴角浮起一抹飄渺的微笑,銀子嘛,有他當然不會拒,不過,他真正撿到的寶,也許是這個叫鹿兒的小姑娘。

  為什麼叫也許,因為這只是第一步,將來需要用到她的時候,他恐怕還得設法來說服她才可以。

  能精准的看中毛料,犀利判斷,而且在一天之內兩次都開出稀罕物來的人,他這是第一次見到。

  “小姑娘你走運了。”老柯難得離開切料的位置,真心過來恭喜鹿兒。

  “大叔,我這是托您的福,一會兒,再給您吃紅。”

  老柯雙手揮舞,“不不不,你給的已經很多了。”

  “大叔往後要再見到我,就叫我鹿兒吧。”對她好的人,她向來也會在能力範圍內回饋對方,這大叔一連替她開出雞血石和翡翠,這可是得有雙神之手的人才能。

  經過磋商結束,玉石商邁開大步的過來,臉上開出很大一朵菊花,“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官。”他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

  “官公子買下的這塊王石,您也看見開出了獨山玉,這獨山玉質地細膩,近似翡翠,您這塊的玉質透明度高、水頭足、質地細膩,無雜質裂紋,是半透明藍綠色的天藍玉,又稱南陽翠玉,是所有獨山玉中最佳的品種,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不過這獨山玉要交到我手上,必然不會埋沒它,定能讓它大放異彩。”

  “說重點。”官扶邕不耐煩聽他說這些言不及義的廢話。

  新疆和田玉,河南南陽獨山玉,陝西西安藍田玉,還有遼寧岫岩的岫玉,稱為四大名玉,獨山玉,位居其二。

  獨山玉因為色澤鮮豔豐富,多做成大型擺件,他父親書房中便有一件松下對奕的擺件,十分寶愛。

  “公子,請借一步說話。”玉石商的看了眼鹿兒,和大人商量才是對的吧?

  官扶邕舉步便行,後面綴著自動跟上的鹿兒這小尾巴。

  兩人到了一處雅間,眼力好的跑堂奉上香茗,他也沒漏了鹿兒,給了一小盒蘇記最馳名的芙蓉卷和半透明的玫瑰糕。

  這是真把她當小孩了。也罷,鹿兒捧著小攢盒,自動爬到官扶邕旁邊的椅子上當聽眾。

  玉石商的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公子您快人快語,那塊獨山玉石我願出七萬兩雪花銀,不知公子願不願意割愛?”

  官扶邕忽然覺得衣袍一緊,竟是鹿兒揪著不放,他很明顯的看到她手指上留有糕點的痕跡。

  他回瞪她,唇邊透出些微危險的嫌棄。

  不就一點屑屑嗎?

  不過她也看見自己手指上的黏膩了,拿出帕子攜乾淨之後,她對著玉石商來個笑容大放送。“大掌櫃的,這塊獨山玉,體積之大,不只能做一個大擺件,餘料還能做成各式各樣的簪子、耳墜、戒面,甚至抹額上的綴玉,這一翻手,恐怕也不止十萬兩這個價吧?”

  “哎喲,我的小姑娘,你方才已經賺走我一千兩銀子,你要知道,就算能做成飾品,我也需要或本工錢的,設計、鍛造、販賣,哪不需要工本費?”玉石商急急辯解。

  方才那一千兩不過價還價,不會就是在這裡等著他的吧!哎喲我的姑奶奶!

  “那就這樣,十二萬兩紋銀,玉石給你,我要日升昌錢莊的銀票,如何?”鹿兒一副小大人樣。

  “小姑娘你做得了主嗎?”玉石商這下拿不准到底誰才是頭兒了。

  “可以。”鹿兒連遲疑都沒有半分。

  官扶邕端著茶盅慢慢的品茶,他對金額多少沒有太大意見,只是他也想看看小姑娘能替她自己爭取到多少。

  見鹿兒絲毫不讓,玉石商的居然向官扶邕求救起來。“官公子……”

  他的眼睛賊亮,不說一身尊貴的穿著,那氣度舉止,怎麼看就是那種不缺銀子的人,一萬兩萬的銀子絕不會放在心裡。

  扶邕雖無意護著鹿兒,但是兩人如今同在一艘船上,他總得站在她這邊,“雖然下注的銀子是我出的,但玉石是我家小妹妹看上眼的,所以,她拿主意,大掌櫃的是舍不著孩子也套不著狼,這塊獨山玉,我帶回去把玩也不是不行。”

  這是拒絕大掌櫃的提議了。

  “這這這,公子不多考慮下嗎?”玉石商的那個焦急啊。

  “謝謝大哥哥!”鹿兒知道賣乖的重要,也不看玉石商的臉,這下沒敢再拿黏膩的手指去給官扶邕添堵了。

  其實銀錢多少,對官扶邕來說還真是其次。

  但是看著眼前這小小的人精有模有樣的在眾人面前爭取利益,倒是挺有趣的,他原來目空一切的眼把鹿兒那蠟黃細瘦到看不見小姑娘該有的天真和無憂無慮的臉蛋給描繪了一遍,這丫頭的生活看起來真的不怎樣。

  她唯一能看的就那雙眼了,有股子讓人說不出來的韌性和活力,讓人看過一次,便能記住。

  “欸。,”玉石商的重重歎了口氣,這等顏色種水都上等的獨山玉已經許久不見,不論他要用多少價錢買回來,,都有辦法用加乘的價錢再賣出去,他故作沉痛,破爺沉舟的點了頭,“一言九鼎,十二萬兩紋銀,就這個價。”

  官扶邕幾乎可以看見鹿兒那張連半點粉紅也沒有的小臉蛋漾出了亮麗的色彩,那皮膚透著光彩,好像輕輕掐一下就能掐出一汪水來。

  好像只要提到銀子,就能看見她這發自內心喜悅的神情,這丫頭是真的愛錢啊。

  本來他還想看要如何說服她,如今有主意了,投其所好就是了。

  玉石商請來日升昌錢莊掌櫃作證,開了五百兩一張的銀票,最大面額一萬兩的官票,總共十二萬兩紋銀,立了據,銀貨兩訖。

  鹿兒將一疊熱燙燙的銀票推給官扶邕,一半自己收下,說真的,這輩子頭一次收到這麼多的銀票,還熱的呢。

  選毛料的本錢三百兩是官扶邕出的,她淨得六萬兩紋銀。

  也許她從此便能奔向小康,不,這幾萬兩的銀子對老百姓來說是天價,一輩子躺著吃,坐著吃,都花不完。

  她算得上是富婆了吧?

  她笑得眉眼彎彎,沒忘讓老柯吃紅,然後笑嘻嘻的拉著已經懵成木偶的青明珠向官扶邕說了聲告辭,就想離開。

  這要回百花村的牛車趕慢趕也是趕不上的了,所以她們就慢慢逛吧,至於怎麼回家,姑娘兜裡有錢,惱什麼!

  “姑娘等等。”官扶邕從容自若的追出來,“姑娘身懷鉅款,不會想就這樣回家吧?”

  兩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身上帶這麼多錢,而且酒樓賭石是完全公開的活動,她得了多少銀子,大概一條街的人都知道了,肖小強盜覬覦,正等著她們落單的時候下手。

  “公子有好的意見?”她樂昏頭了,還真沒想到這一樁。

  “那些銀子對一個小姑娘來說太危險了,還是存到錢莊兌些碎銀使使得了。”他從來不雞婆,但看在鹿兒對他還有用處的分上,他不介意意指點她一條明路。

  小姑娘思慮不周,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曉了,多謝公子指點送津。”的確,這些銀子想偷渡回老青家太不實際,老青家可是孫氏的一言堂,就算她和青明珠是女孩子,有時候總有不方便的時候,但孫氏還是想進房就進房,她才不管你尷尬不尷尬,更別談什麼人權隱私了,在那個家,她想去哪就去哪,你心裡不舒服你家的事。

  所以不讓孫氏知道她有錢,爺底抽薪的辦法就是存進錢莊。

  她看不到,吃不到,就不會有非分的想法。

  “那我們一道,姑娘請上馬車。”他指著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頭馬車。

  他這是也要把錢存進去嗎?也對,帶這麼多錢出門太不理智,只有把銀票放在錢莊才是萬無一失的保障。

  既然同路,有車階級也願意搭載她們一程,的確比用條腿走路方便舒腿多了。

  “鹿兒,我們不好隨便上人家的馬車吧,我們跟這兩位公子又不熟。”青明珠不是很贊成。

  “小姑娘,你這是看不起我夏衍的人,你隨便去打聽,我夏府馬車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坐的。”他很少看到這麼不知好歹還懷疑他清高人格的小丫頭,太不可愛了。

  “夏府很有名?”別說青明珠不知道夏府是哪戶人家,鹿兒也不知道。

  “隨便抓一個路人來問,南州刺史夏大人府就會有人告訴你了。”官扶邕看好友一臉讓我屎了的表情,很不忍的揭開兩個姑娘孤陋寡聞的事實。

  可憐兩個小姑娘縣城都還沒認全,就被強行灌輸了南州刺史夏大人府邸……這誰知道啊?不過人家都把名頭搬出來了,鹿兒和青明珠哪還有什麼異議,她們欣然坐上馬車。

  鹿兒第一次坐上馬車,心裡那個感慨啊,別說裡頭的寬敞了,擠進四個人還綽綽有餘,舒適的繡花團軟墊,腳上是羊毛毯子,無論馬車跑得多快都不顛,茶具點心書本骨牌都有,她發誓,等她有了自己的宅子,頭一件事就是要買一輛這輛馬車還舒適無比的大馬車。

  官扶邕也發現他對面這個小姑娘有多喜歡這輛馬車了,她也不怕人家說她眼皮子淺,這裡摸摸,有機關的地方抓著夏衍追根究底的問清楚,不過,她如今手上有銀子了,想買一輛馬車代步也不是買不到。所以,他很安心的閉眼休憩。

  只是——他明明就坐在她對面,為什麼關於馬車的事只問夏衍不問他?

  難道,他長得比較顧人怨,不太可親?

  馬車速度快捷,很快去了和夏刺史府有往來的熟悉錢莊,鹿兒將六萬二千兩白銀都存了進去,然後兌了三百兩的銀票碎銀出來。

  唉,這不是要補上王娘子給的訂金,就算兩人各得五十兩,可想而知她們是一個銅板也落不到荷包,都給了孫氏,兩人又空空如也了。

  因此,另外的一百兩她打算給青明珠,讓她自己看著辦,看著用,也算償還她大方借自己五十兩去買廢料的錢。

  至於她自己拿看剩下一百兩,偶而嘴饞的時候買個零嘴還是吃頓好的,也很合理對吧?雖然鹿兒是這麼打算的,但青明珠怎麼也不肯收她的錢,兩人推讓了一番,她最後只肯收五十兩銀子,這還是要給奶奶交代她才肯收下的。

  現下有了銀子,青明珠原本做刺繡賺的錢可以給家人買東西了,人吶,沒有能力的時候沒話說,有能力的時候還苛待自己就不必了。

  還有,既然都搭著人家的大馬車去了錢莊,一事不勞二主,馬車又載看青明珠去給虎子、李氏、老二、孫氏、青老頭都給買了東西,看青明珠那喜氣洋洋的神情,鹿兒什麼都沒說。

  凡事都會想到對方,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吧。

  “謝謝官公子、夏公子,讓我們在城門下車就好了。”不回村子,天恐怕就要黑了,摸黑走路,鹿兒沒什麼把握,古代黑漆漆的山路和現代到處都霓虹燈的柏油路可不是一個層次上的。

  “兩位姑娘住百花村是嗎?離縣城不遠,大家相識是有緣,不如讓馬車送兩位姑娘一程,再說,明珠姑娘買了這麼些東西,也不好帶著走。”夏衍在某人的示意下,變身成熱心助人的熱血青年。

  而他為什麼會知道青明珠住在百花村,他們這一路就算不是多有話聊,但是基本該瞭解的,他多少都從青明珠不設防的口中問到了。

  夏家馬車進了村子已近黃昏時刻,只見彩霞滿天,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天際雁鳥歸巢,處處皆是鄉間野趣。

  老青家門口站著頻頻向著路口眺望的李氏,還有像條蟲不安分扭動的虎子。

  李氏是遠遠看見馬車滾著煙塵過來的,她以為是哪家的人來走親戚,摟著虎子避到一邊,沒想到馬車卻停在家門口,接著再看到從馬車下來的青明珠,她激動了。

  “娘,虎子,我回來了。”

  鹿兒下了馬車也乖巧的喊了嬸娘,摸摸虎子的頭。

  “你們這是……”李氏怎麼也想不到兩個孩子是搭馬車回來的,等她看到一身錦衣華服的官扶邕和夏衍下了車,臉上看見女兒的急切都變成了茫然。

  這時聽見外頭動靜的孫氏、章氏、青金珠和等著吃飯的老青家男人都出來了。

  只是對於腦袋回路和別人不一樣的孫氏來說,她的眼裡只有遲歸的孫女,她才不管她們是用什麼方式回家的,那些她毫不關心,她在意的是讓她等了又等,等不到該回來做飯的人,已經積攢了一肚子的火,不發洩一下她沒辦法過這個坎。

  於是,嘴裡罵罵咧咧的隨手拿起牆角的竹掃帚便雨點般的打了過來,打得鹿兒和青明珠閃躲不及就挨了好幾下。

  “兩個野丫頭,一出門就像放飛的風箏,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還記得要回家,我打死你們,不打不長記性!”

  不說官扶邕、夏衍,就連原先駕車、這會兒在幫忙把東西卸下來的衛二也不高興了。

  “衛二。”官扶邕低喊。

  他完全沒想到送這兩個小姑娘回來,別說一杯茶水也沒落著,還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打人,瞧瞧那小丫頭臉上的忍耐神色,在他看得見的地方都這樣了,看不見的地方呢?

  “老太太這是做什麼呢?”

  衛二很有眼色的叫了聲,含著內力的吼聲吼得孫氏耳朵嗡嗡叫,掃帚居然就掉了。

  但是她一回過神來,眼睛掃過站在她家門口的男人,她年紀大,眼睛本來就老花,天又黑,可多少還是看清楚有兩個男人都不像是普通人,對於一個從來沒有敢挑戰她權威的老人來講,無論如何,她得找點場子回來。

  “你是哪來的野男人,離我孫女遠一點!”

  衛二差點被氣笑,他見過殺人不眨眼的汪洋大盜,見過心機算計翻臉無情的人,可這麼是非不分的老人還真開了眼界。“這位老人家,我家主子好意送貴府的兩位姑娘回來,不得一聲謝也就罷了,您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小姑娘出氣,家醜不可外揚,您不替小姑娘的名聲著想,也該想想自己的。”

  “我教訓自己的孫女關你什麼事?”無知者無畏,孫氏是最佳典型。

  “老婆子夠了!”青老頭看的人比孫氏多,他上前向官扶邕和夏衍抱拳致謝,這一進前更發現這兩個面貌神俊、風姿不凡的男人都不是非常人,隨便一個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官扶邕的眼光根本不在青老頭身上,他看見那個叫青明珠的姑娘被一個婦人摟在懷裡,一副母鳥護雛的模樣,而鹿兒她就倔著臉,緊握拳頭的小手繃著青筋,孤伶伶的站在暗處,小臉上一條紅腫明顯得官扶邕覺得無比刺眼。

  為什麼一個小姑娘可以對這樣的打罵看似無動於衷?如果她喊聲疼,他還能理解,但是她只是緊緊閉著小嘴,眼裡好像什麼人都沒有。

  他送她們回來,目的也只是想知道小姑娘住在哪,待他親自去勘查完那條礦脈,再來尋她,卻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場面。

  鄉下人打罵孩子再平常不過,他卻發現他不喜歡,非常的不喜歡鹿兒臉上那種遺世而獨立的表情,好像這世界上她只有一個人。

  可無論他有多不喜歡,他終究是個外人,別人的家務事他不能插手。

  他繃著滴水成冰的臉上了馬車,自始至終什麼都沒說。

  馬車走了,老青家人都進了屋。

  孫氏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得罪了誰,她唯一在意的是孫女們去交繡品,該她的錢呢?

  青明珠經過娘親安撫後情緒穩定許多,她看著杵在一邊不說話的鹿兒,知道奶奶這是把她打狠了,她卻不知道鹿兒這會兒已經果斷的把要離老青家的時間提上日程。

  這個沒有半點溫暖、只有斥責打罵的家她待不去,即便還有二嬸和青明珠給她的溫情,可那丁點力量都不足以讓她留下來。

  青明珠買給家人的東西是用她賣帕子、荷包得的二兩多銀子買的,她把訂金五十兩銀子給了孫氏,也把王娘子讓她們繡大幅繡件的事說了一遍,孫氏把她們帶回來的東西都翻了一遍,果然看見匣子裡有她見都沒見過的好料子和衣服,她這會兒精細了,連指尖也沒敢去碰一下那絲綢和抗綢布。

  然而,在看見青明珠花錢買的那些要給爹娘還有虎子的衣服零食物時她又怒了,“居然有錢買這些零嘴衣料,我是缺你們吃還是穿了?哼,看我還是對你們這兩個死丫頭太松了。”

  青明珠覺得奶奶罵她可以,東西是她買的,錢是她花的,可鹿兒自己一文錢沒花,怎麼奶奶連她也罵上了?

  “奶奶,孫女想說用做繡活的錢紿爹娘和虎子添置些東西,也沒忘了您和爺爺的,您瞧瞧這料子可喜歡?”她趕緊把一塊綠色的絹布拿過來。

  李氏也替女兒說話,“對啊,娘,您和爹很久沒添置新衣服了,這料子我來裁,包准含您心意,過兩天您就一身簇新了。”

  女兒為了給家裡買東西又惹惱婆婆,顧不得章氏的冷嘲熱諷,為娘的站出來挺著女兒。

  孫氏被李氏說得意動,虎子也跑過去撒嬌賣乖,奶奶要是扣下他姊買回來的零食,他不就沒得吃了?所以,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

  孫氏被這一說動,心也活絡了,斥著青明珠,“還不趕緊去燒飯,一大家子等著吃呢。”

  青明珠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一大家子的大人為什麼只會等著吃,好像完全沒想過她才從縣城回來,會不會渴,肚子餓不餓,人累不累。

  只有她娘會偷偷幫她忙,替她做點什麼,有時候她也會懷疑,就因為她不是男丁,不值錢,所以什麼累活都該她嗎?

  可今天,她做了許多事,還是沒能討好奶奶,她忽然就灰心了。

  她轉頭往廚房去,但,鹿兒呢?

  堂屋裡早就沒有鹿兒的影子了。

  等她侍候完一大家子,把拾掇碗筷的事情扔給青金珠時,她奶奶沒反對,還拿話刺了青金珠。

  “明珠丫頭好歹賺了錢回來孝順我這奶奶,你一整天都在家做了什麼?別從為你偷懶耍滑我不知道,洗個碗而已,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嗎?我呸!”

  青金珠氣炸了。

  “說我偷懶滑,那個鹿兒呢?打回來就躲進房裡去了,這算什麼?”她一臉扭曲,她就是不甘願,非要拖一個墊背的下水。

  孫氏眯起了三角眼,她不找鹿兒的麻煩不代表她容忍,只是她知道那兩件繡件要是繡好能替她賺進不少銀子,她手裡掂量著青明珠上繳的五十兩銀子,說是王娘子給的繡件訂金,只要繡件一成,那該有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所以,眼下的鹿兒她動不得,可等繡件完成不代表她會一直容忍下去!

  目前就讓她快活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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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2: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搬離青家自立門】

  鹿兒聽見青明珠來敲她的門,不過她裝睡沒應聲,沒多久外面的人見她沒反應,門板就安靜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既然決定要離開,現在最重要的是儲備體力,什麼不要想,睡個好覺,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蒙起頭,白皙的小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紅痕,至於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紅痕就不知道了。

  隔天,天一濛濛亮,她就起床了,漱口洗臉,換上乾淨的半舊短襦和長褲,背上昨晚就已經收拾好的兩個小包袱,再環顧她這穿越過來住了大半個月的房間,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能帶走的東西也就那些。

  推開房門,地上卻放著王娘子給的繡件匣子,看得出來是昨夜青明珠給她送過來的。

  她打開一看,確定無誤,她把匣子裝進包袱裡,靜悄悄的走出了老青家的門,頭一次也沒有回。

  片刻過去,老青家門口的大槐樹上冒出一個人頭,他定定的看著鹿兒下了坡,走了好一段路,這才輕盈的跳下樹,隱藏入草從中悄悄跟了過去

  青老大被分出來後的房屋就在百花村的大山下,離老青家遠,離村子也遠,除非有心過去,就是個荒僻沒有人煙的地方,鹿兒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雖然不是鹿兒心目中的磚造房子,但勝在結實,以前青老大剛接手的時候,是間破爛不堪的茅草屋子,屋頂漏水,地上泥濘,因為靠著山,濕氣又重,根本不能住人,可青老大夫妻咬牙努力打工幹活,存了錢翻修了屋頂,鋪平了地面,又加修了兩間廂房,將主屋和山坡隔開,但是自從夫妻倆決定要去外鄉賺錢,這屋子就落了鎖,沒人住的屋子,外表看著還可以,內裡就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了。

  雖說沒人住,卻有一條讓人走出來的小徑,來到門口,原本應該用大鎖緊扣的木門卻是沒了鎖頭,大門虛掩,莫非,被小偷闖了空門?

  青天白日的,鹿兒也沒在怕,她身量小,不想驚動裡面的人,把拉開大一點的縫隙往裡鑽,小小的小院,居然抬掇得乾乾淨淨,一件洗到發白的舊衣服就晾在撿來的幾根柴禾上。

  那是件姑娘的短襦衣。

  她好奇心頓起,想看看鳩占鵲巢的那只鳩到底是誰?只是裡外繞了一圈都不見人影。

  兩把凳子擦得乾乾淨淨,一點灰塵也不見,她放下自己的家當,想不到還有壺水,舉起來晃蕩晃蕩的,不客氣的倒了一杯解渴。

  她原先以為破舊骯髒的景象都沒有,有只有簡單的幾樣家什,心裡卻無端端松了口氣。

  這裡就是她的家啊,青家三兄弟分家,可分出來的際上只有青老大這一房,顯而易見的孫氏就是看青老大這養子不順眼,乾脆分出來,眼不見為淨。

  青老大怎麼想的她不知道,但既然是她的家,有什麼不能住的。

  然而,她走遠的思緒還沒找回,喝斥聲伴著嬌小的身影便撞了過來,鹿兒躲過她的攻擊,頭皮發麻的看著她手上那把生銹的柴刀。

  合著這是百花村人的習慣?凡事都習慣先動手再說。

  “你是誰?為什麼悶不吭聲闖進我家來!”小姑娘年紀不大,濃眉大眼,一手叉著腰,看起來像只小獸,可她身上破爛又空蕩蕩的衣服卻出賣她外強中乾的本質。

  鹿兒覺得自己已經夠乾癟的了,沒想到這年紀看著和她相當的小姑娘不只面黃肌瘦,根本是包著皮的骷髏,這是從來沒吃飽過吧。

  “你叫什麼名字?”

  “這應該是我問的。”小姑娘挺有個性的,完全以主人自居。

  鹿兒不介意。“我叫鹿兒,你呢?”

  “我叫小綠。”

  “你在我家做什麼?”

  “這是你家?騙人,我探聽過了,這家人都去了遠地,屋子是空的,我才住進來的。”小綠握著拳頭,理直氣壯。

  “我爹娘和弟弟是去了遠地,他們把我寄在奶奶家,這,你可知道?”

  小綠頹喪的垂了頭,蚊子的哼哼,“我聽村子裡的人談論過。”她很快又昂起頭,看見鹿兒臉蛋上一條明顯的紅痕,這會兒臉已經微微腫起。

  “他們……對你不好嗎?”

  鹿兒沒有說老青家的人對她好或不好,她只是很坦然的說道,“我覺得自己住自在些。”

  “我明白了。”小綠把手上的柴刀拋下。看起來她又得到處流浪了,那種居無定所,到處被人趕的生活,她真心不想再回去過那樣的日子。

  好不容易找到這屋子沒人住,她還以為可稍微借住久一點,起碼幾個月,或者一年,想不到她晚上作夢還會偷偷笑的時候,主人回來了。

  到底哪裡才是她的家?

  她沒有家,很麼以前就沒有了——

  “那你又為什麼住進來?”

  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的家鄉遭了洪水,我爺奶爹娘還有弟弟妹妹都沒有了,他們的屍體不知道被大水沖到哪那去,我醒過來就開始流浪乞討,一個縣城走過一個縣城,來到這裡實在走不下去了,見到了小溪想喝水止饑,卻無意中看見這裡的屋子沒人住,我在屋子旁觀看了兩天,確定真的沒人才敲開鎖進來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終於有瓦片可以遮頭,有牆璧不怕鬧風……沒有想太多……”

  是個流離失所的可憐孩子,家人在一場大洪水裡都沒了,那她是不是該慶倖自己穿過來的時候是被老青家收容的,頭上有瓦,身上有衣,雖然經常性的沒飯吃,可比起這個小姑娘,她算是好的。

  人是禁不起比較的,一比較就會發現差別,有了差別,有的人會想要好,甚至更好有的會心生怨恨,覺得為什麼自己不如人。

  鹿兒沒有讓小綠繼說下去,她只是很平常心的說道,“既然你沒有地方去,那就繼續住下來吧,反正這屋子也只有我一個人,我們一起做伴。”

  小綠仔仔細細看著鹿兒的神情,她臉上沒有點嘲笑還是敷衍,而是帶著真摯的誠懇,她咚地就跪下去磕頭,“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綠願意做牛做馬報答。”

  那膝蓋著地聲音讓鹿兒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這麼跪著磕不痛嗎?

  她回想起上回孫氏罰她和青明珠下跪的場景,就算她偷偷墊了被子,沒有把膝蓋跪廢,可那滋味光用想的就不好受。

  “唔,你想報答我?”

  “是的!”

  “那記得,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隨便跪人,怪不舒服的。”

  小綠無語凝噎,這樣的報答會不會太奇怪了?可在鹿兒嚴肅的目光下,她還是順從的起身。

  鹿兒點點頭,也算孺子可數,隨手打開包袱拿出一個很大的油紙包,“你應該還沒吃早飯吧,這是昨天我和明珠姊去縣城從酒樓包回來的點心,聽說還是酒樓裡很出名的粉糕,嘗嘗?”

  一大包的油紙包攤開,桂花糖蒸栗粉糕餅有三層,層層分明,桂花和栗子的香氣交融,鹿兒一吃就愛上了,荷花酥形似荷花、酥層清爽,形美動人,包裹著山藥、麵粉、澄沙餡的山藥糕,她也嘗過,覺得很對她的胃口,便全包了回來,只是經過一路奔波,一夜折騰,荷花酥也不荷花了,山藥糕和栗粉糕還黏成了一塊。

  沒想到小綠一看到這糕點,半點不嫌棄,口水直吞,眼泛綠光,“我真的也可以吃?”

  “不讓吃還問你做什麼,坐下、坐下,一起吃。”

  小綠也不進究,還真坐下來就吃,起先是咬了小小口,但是接下來幾乎就是用塞的,並且用頻頻的點頭給子最高評價的讚賞。“要是能讓我天天吃這麼好吃的糕點,我死了都願意。”

  “要我說,冒著熱氣的時候更是香甜軟糯。”這會兒雖然涼了,還是很好吃的。

  畢竟昨天在酒樓鹿兒就嘗過了滋味,看著小綠狼吞虎嚥的饑渴樣子,她索性吃了兩口意思意思,剩下的全讓給她了。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油紙包上連半點細碎渣渣都讓小綠吃得一乾二淨,鹿兒認為要不是她在小綠有可能連油紙包都會吞下去。

  她從來都不是那種聖母性格,隨便就對人家好的人,只是小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一餐可能要當或好幾餐吃,找不到食物的機率可能大過有東西吃,這讓她很是憐惜。

  她慢吞吞的倒了水,沖走嘴裡的黏膩感,順便也替小綠倒了一碗。“別急,往後,只要我有一口飯,不會餓著你的。”

  小綠動作一滯,杏眼很快浮起了水霧,她擤了下鼻子,“小綠會好好做事,報答姑娘的。”

  “我沒把你當下人,你也不用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小綠把最後一塊山藥糕放進嘴裡,和著水咽了下去,“不,做人不能這樣,我爹娘說過,人不可忘恩負義,姑娘和小綠素昧平生,什麼條件都沒提就願意讓我留下來,我自然要付出勞力換一碗飯吃,這樣接受姑娘的好意,我才不會覺得虧心。”

  喲,是個是非分明,有扳有眼的小姑娘,鹿兒發現她還滿喜歡小綠的個性的。

  抱著缺了角的茶碗,鹿兒環顧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的屋子,家人都走了,只留下搬不動的大樣傢俱,她方才逛了一圈,到處空空如也,廚房架上連個鹽罐子都沒有,更別說被褥枕頭油燈這些東西。

  最現實的是沒有食物,她想在這裡過下去,而且還要過得不差,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得重新置辦過。

  得了,姊包裡有錢,賺了錢就是要花的,左右沒什麼事,“趁早,我們去把需要的東西買一采,回來再來整理房子。”

  也就是說她們有不少事情可以做了。

  買東西?小綠的腦空白了一下,她們有錢嗎?

  “姑娘有錢嗎?”

  不錯,知道要問這問題。“有,夠我們用的。”

  “哦。”小綠愣愣的起身。

  而鹿兒已經拿起荷包,準備出門了。

  有了昨天的經驗,鹿兒又攔了財叔的牛車,這次車上的人不像昨天那麼多,那嬸子們對於鹿兒連著兩天去縣城倒沒多大意見,反而對小綠這陌生的面孔問題不少。

  這時間,鹿兒看了眼還沒爬升上來的日頭,心裡有數,老青家的人這是還沒發現她不見了,沒嚷嚷開,所以村民也無從知道她搬回自己家的事。

  鄉下人家就是這樣,誰家一點藝麻綠豆的事都瞞不了。

  小綠對於這麼多的關注眼光,顯然有些吃不消,垂著頭,要不是鹿兒就緊靠著她坐,她相信小綠應該會跳下車去,寧可用走的。

  鹿兒摸摸小綠細到骨頭都凸出來的肩膀。“這是我遠房的親戚,我帶她去縣城買些用得上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村民打量小綠的穿著,還有她一副難民的模樣,很有默契的點點頭,她便住在偏僻的村子裡,多少也是知道有些地方不是那麼太平的,早災、水災、蝗災、地牛翻身,老天爺什麼時候要翻臉,那可是不一定的。

  許多人對小綠的眼光就多了幾分溫情和同情,一路上聊天說笑很快到了縣城。

  “這裡我來過。”陌生又熟悉的建築物,小綠甚至知道城西角有座破廟,她跟著流民曾窩在那裡住了半個月,都是靠人家施捨的薄粥和偶而才有的鹹菜,一天一頓的熬過去的。

  只是那樣的施捨也無法長久,沒多久他們被人驅趕,後來她和其它的流民走散,糊裡糊塗的像遊魂般的走著,也沒把握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倒地不起,成了路邊的屍體,沒想到卻找到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還遇到了姑娘。

  “都過去了,我們做人要往前看,要抱著希望,就算沒辦法把日子過好,也不會再壞到哪裡去不是?”鹿兒看見小綠眼裡的蒼涼和茫然,拉著她的手進了一家鋪子。

  小綠以為鹿兒所謂的置辦東西不過是意思意思買些吃食,也許,還可以買兩身衣之類的,可是當她跟著從第二家鋪子來到不知第幾家鋪子的時候,已經啞口無言了。

  “姑娘——”這不是採買,是搬家呀。

  “唔,東西太多提不動了嗎?我剛剛就說讓小二哥幫 我們送,你就逞強。”

  被數落了,但是小綠沒有不快,她只是不明白,“姑娘,錢不是這樣花的,我們會不會置辦太多東西了?”

  “不會。”鹿兒果斷得很,“還是你想明天再來?”

  小綠差點沒把頭給搖斷了。

  這一採買才知道還有許多東西沒買夠,至於花了多少錢,現在沒空算,回去再想。

  最後,小綠聽從鹿兒的意見雇了兩輛牛車把滿當當的鍋碗瓢盆、盥洗用具、馬桶,還有棉被米麵魚肉佐料,還去成衣鋪給兩人從裡到外買了好幾身換洗的衣服鞋子,就連筆墨紙硯也一併買了。

  小綠已經失去說話的功能,她只能弱弱的問,“姑娘識字會寫?”

  “我爹以前教過,只要不是太難的應該都可以。”

  “姑娘有空時能不能也教教小綠認字、認數兒?”

  “成,能數數兒,出來買東西就不易被騙,也不易吃虧上當,認字,起碼會寫自己的名字,欸,掌櫃的,我還要多買一套筆墨紙硯……”

  小綠嚇得差點吃手。

  筆墨和紙硯是多矜貴的東西,是能隨便說買就下手的嗎?

  經過賣飾品的攤子時,鹿兒看著小綠光禿禿的頭髮,也不問她看中意哪個,一手一個挑了兩條緞帶和珠花,那珠花是用小小的水晶和絹布做成的粉綠色的絹花流蘇,只要梳上包包頭再把絹珠花劃上,該多可愛!

  小綠抵死不從,說她不需要。

  不要嗎?鹿兒直接要了粉綠、粉藍和粉紫三個顏色,還往更多顏色搜刮去,老闆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小綠見她這麼敗家,趕緊出聲,“我只要粉綠的就好。”

  鹿兒見目的達成,痛快的付帳。

  總之……鹿兒一遍又一遍刷新小綠的認知,她已經完全沒勇氣去問姑娘她們這一趟究竟花了多少錢?還有,姑娘究竟有多少錢?

  她們真的能這樣不知節制的花用嗎?

  只是回到家,她開始忙著歸置所有的物品,很快就把心裡那點糾結給拋到腦後去了。

  鹿兒站在堂屋中央,看著本來空蕩蕩的屋子因為添置了擺設,一點一滴的有了一個家的樣子,今天的忙累都不算什麼了。

  驛站一處靜僻的院子。

  “爺,那位小姑娘好大膽子,居然一個人出了老青家,回了她父母留下的空屋子裡。”衛二詳盡的稟報著他得到的消息,就連鹿兒在空屋遇見小綠的事都沒有漏掉,至於,那兩個替自己辦了一堆家當的事情,衛二相信自己不用說,那兩個小姑娘一踏進縣城,他們家爺應該就知情了。

  “她還真是處處出人意外。”先是利用廢料自己賺進一千兩的銀子,接著,他玩笑的試探,沒想到她還真替他賺進萬兩銀子,接著是發現她寄人籬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委屈,現在,衛二告訴他她離開了有祖父母庇佑的家,一個小姑娘家是誰給她的勇氣和膽量?

  她和一般女子更不一樣的是,面對他,沒有過分拘謹的敬畏,沒有小人物會做刻意做出來的奉承,更沒有唯唯諾諾的懼怕。

  這麼個十分清楚有主見的姑娘,他忽然期待起她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了。

  “爺,衛二還要繼續留守嗎?”

  “到此為止,去把衛一叫上,出發去辦正事了。”他是用辦差的理由出的京,他需要礦脈,需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鞏固擴展自己的勢力,他需要不著痕跡的招兵買馬,打下自己最基層的力量。

  現在的他,心裡只有這件事,其它,都是浮雲。

  衛二很快退去。

  出了院子的門,官扶邕臉上的輕鬆神情全都隱了起來,臉上恢復慣常的冷酷。

  鹿兒仍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被人偷偷監視過。

  不得不說兩個小姑娘這兩天的飯食改善得突飛猛進,山后摘采的春筍片成薄片,用湔水汆過後沾著醬料吃,便是一道開胃的涼拌菜,一小鍋白米飯,一小盆色濃紅豔的回鍋肉,蔥炒蝦和煎魚。

  吃白米飯是鹿兒的主張,她是南方人,偶而換口味喝點粥沒問題,但是要她天天喝粥啃面餅,她肯定跟你急,既然能夠自己做主,她便要大米飯、麵條輪著來。

  “姑娘,今天丟的菜會不會有點多?我們就兩人。”

  鹿兒坐在飯桌上,看著全部的菜眼睛冒光。“不會,都吃了!”她牙也不咬,輕飄飄的做了決定。

  小綠看著有些心疼,吞了吞喉嚨,要是有剩,留著明天再吃也是可以的啊。

  “小綠,這你就不慬了,人在有能力的寸候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如今家裡就你我兩人,不吃飽吃好吃營養,把自己養好了,沒有健康的身體又哪來的體力掙更多的錢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鹿兒開始糊弄她。

  小綠點點頭,姑娘說的有理,其實這兩天她們的伙食在她看來已經夠好的了,天天桌上有魚有肉有飯,光是白米飯就能吃出甜滋滋的好味道,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姑娘說吃,那就吃吧。

  拿起筷子,卻聽到有人敲門。

  她家居然有人來,這是誰?

  小綠出去開門,回來對著鹿兒說,“有位姑娘說是姑娘的明珠堂姊。”

  不用鹿兒讓進,青明珠已經帶著不敢置信和詫異的眼光三步並作兩步的小跑著進來了。

  “鹿兒,你真的在這裡?”青明珠仔細的打量鹿兒,見她氣色好了不少,眼再看到桌上的飯菜,心裡便有些了然。

  她現在離開老宅,手頭上也有銀子,虧待誰也不會虧待自己,這一想,又覺得自己替她白擔心了。

  這屋子佈置得溫馨又舒適,光看著就覺得要是能坐在這繡花、吃飯、聊天,甚至什麼都不做也是件賞心樂事。

  比起家裡那逼仄、要什麼沒什麼的房間,難怪鹿兒寧可留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不回這兒,還能去那?”她拉著青明珠坐下,“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吃。”

  小綠不用鹿兒催促,已經轉身去拿了雙筷子和碗過來。

  “她是?”當她看見小綠陌生的面孔時,一度為自己來錯地方,村人會不會看錯了人。

  “她叫小綠,是我的同居人。”

  同居人?是住一塊兒的意思嗎?的確,大伯這地兒是偏僻荒涼了些,不管小綠的來路如何,有伴總比一個人強。

  但是,她怎麼就贊成起鹿兒這離家的行徑呢?

  她飛快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鹿兒,跟我回去吧,家裡都鬧翻了,奶奶揚言你要是不聽勸,就讓你永遠不要回去了。”

  她早兩天就想來找鹿兒了,只是奶奶想讓鹿兒在外面吃些苦頭,便不許她過來。

  “我既然出來,就沒打算回去,你既然來了便一起吃。”那樣的家再怎樣委屈求全都是沒用的,她現在住得好好的,她又不是飛蛾,沒道理回去撲火,再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更是沒必要。

  青明珠早就看見桌上豐富的鈑菜,他們家也有在年節的時候才能吃到這樣的菜色,但是兩房人加上爺奶,了不起就是吃個飽肚而已。

  “你來得剛好,我和小綠正要吃飯,敢情你就是踩著飯點過來的。”鹿兒還有心調笑。

  看著鹿兒開朗的笑容,也才兩天不到,不敢說她蠟黃的臉色有了好氣色,人也活潑了,所以,離開那個家對她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忽然也就放鬆了,要她把鹿兒帶回去,看上的不就是能替她賺銀子的繡品,往後不如她也把繡品帶到這裡來做吧。

  青明珠也放開了,“往後我就踩著飯點來,別忘記多煮我的飯。”

  “知道,你嘗嘗我們家小綠燒的菜,這一桌子菜都是她煮的。”小綠是個很會舉一反三的聰明孩子,她只是在灶邊說了那麼幾句,就能八九不離十的燒她想要的菜色來。

  三個小姑娘將桌上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連回鍋肉的醬汗小綠還用來拌了一碗白飯吃。

  青明珠毫無形象象的滿足得眯起了眼睛,然後摸摸小肚子,她可是吃了兩大碗的白飯。

  老青家很少吃白飯,照奶奶的說法是太浪費了,稻米可是用來納稅繳糧,還能用來賣錢的,家裡人想吃米飯,米也是米,小麥也是米,糙米還是米,為什麼非要白米不可。

  孫氏不知道家裡的幾個孩子都還在長個子的年紀,黍米、小麥、糙米是都能填飽肚皮,但是也刮胃腸,偶而吃好,一年四季照三頓飯的吃,就不是那麼優了。

  是鹿兒現代人的想法,可是在這時代,老青家能讓孩子一天吃三頓飯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通常鄉下人家有早晚兩頓飯,中午勞力有得吃,女人嘛,就忍忍,反正晚上就有得吃了。

  這才是正當版的古人思想。

  後來鹿兒慢慢理解,對孫氏心底的那點不滿也就過去了。

  飯後,三人搬了板凳到院子喝茶吹風。

  小院子裡雖然什麼都沒有,就連一棵老年的銀杏樹也沒什麼活力的樣子,但是姊妹們喝著小綠泡來的茶,吹著帶著溪水濕潤空氣的春風,都覺得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這種閒適恬淡的日子快活了。

  “我捨不得你……”也真不想回去。

  當然青明珠也只是嘴巴說說,再不想回去,她也沒道理賴在這。

  而且她都過了飯點還沒回去,好像在這裡逗留太久了,不知道娘會不會幫她留飯,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奶奶應該又開罵了。

  “反正你知道地方,想來就來。”她家的門樂意為青明珠開,卻不樂意為其它老青家的任何一個人開。

  “刺繡上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還有那麼大個炕屏我也想不到這繡什麼,我可以拿來問你吧?”青明珠終於想到一個好理由。

  鹿兒給她眨眨眼,“如果你拿繡件過來,奶奶應該不會說什麼的。”

  “也是,這兩天奶奶讓我把幾樣粗活兒交給金珠,說指頭粗了,勾了絲線,怕人家嫌棄不要。”

  “金珠早晚要嫁人的,學點家裡的事務對她有好處沒壞處。”一般人家不會想娶個什麼都不會的奶奶回去供著的,不過,她如果運氣好攀上了有錢人,這就說不定了。

  她相信憑著青明珠的刺繡功夫也能把炕屏如期交出的,想要花樣子?她有空就多畫個幾張。

  至於青明珠能不能說服孫氏讓她到她這裡來走動,她不好說,那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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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3: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撿柴撿到貴公子】

  一個小家再小也少不了柴火和水。

  河就在家門口,取水多跑幾趟也就是了,但是柴,之前小綠撿回來的柴禾也不過用來煮了兩天的飯和燒水就用完了。

  老實說不能怪她,之前在老青家只能泡腳擦臉,沒辦法沐浴的日子讓她實在很難習慣,現在自己當家,哪有再讓自己髒兮兮的道理?她自然要天天把自己洗乾淨,這樣做起針線活來更能專注,而且效率奇高。

  至於泡澡,家裡放不下那麼大的木桶,所以,在置辦東西的時候,她也沒強求要買浴桶回來。

  不過等她以後更有能力了,一定要買一個大浴桶,然後在裡面撒下一堆的玫瑰花瓣和各種精油,好好的享受。

  小綠對於她的“浪費”那麼多的水用來沐浴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更勤快的燒水供應她的“揮霍”,以至於現在柴禾不夠了。

  “小綠啊,你說你之前都是去哪裡撿的柴?”

  小綠指了指小院的後方,“後山。”

  鹿兒順著小綠的手勢看過去,見是一座蔥郁的大山,她也沒多想。“那咱們去撿些柴火回來,我看家裡的柴要不夠了。”

  “姑娘就別去了,山路不是那麼好走的,我收拾完這邊的東西,一會就撿柴去。”姑娘沒把她當下人差使她是知道的,姑娘吃什麼,她也吃什麼,小綠知道姑娘收留了她,供她吃穿,還給了她零花錢,那麼她就是姑娘的人,把姑娘侍候好是她的責任,姑娘喜歡沐浴,了不起她多撿些柴火回來就是了,哪能讓姑娘為了這個上山去?

  “走吧、走吧,趁太陽還沒出來,籠屜裡不是還有幾個肉包嗎?帶上了半路餓了墊肚子吃。”鹿兒也不知道哪裡摸出一把柴刀和背蓑,戴上笠帽,已經一副準備好可以出發的模樣了。

  小綠依言去把籠屜裡的肉包全包起來,把鹿兒身上的工具都移到自己身上,邊走邊叮嚀鹿兒要小心山路,那邊有石子,這邊不好走……哇啦哇啦。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只看我,自個兒看著前頭吧。”有只蜜蜂在耳邊嗡嗡叫,雖然是關心,還挺擾人的。

  綜合兩輩子,她除了往縣城那條路,還真的不曾爬過山,不過像小綠這樣的小姑娘都能,沒道理她年紀比人家大卻爬不了一座山。

  不過鹿兒很快發現,爬山這種體力活和年紀沒有半毛錢關係,她第N次歇在路邊喘氣的時候,非常悲摧的做了結論。

  小綠神奇的發現她們家姑娘是沒什麼腳力,但是只要讓她過喘過氣,她一定能起身繼續往上爬,然後邊走還會把細小的枯技收攏起來,紮成一小捆放到她的背簍裡。

  小綠被激勵了,沒得姑娘都這麼努力了,她還在觀望,於是她果斷的往樹叢走過去,很快不見了身影。

  鹿兒挑挑撿撿,偶而還能看見成簇的蘑菇,這是好東西啊,燉肉、燉雞都成,於是她很自然的採收起來,準備等下放到小綠的背蔞去。

  “你是什麼人,若是不想脖子割出個血洞來,別動!”一把冰寒冷峭的匕首無聲無息擱在她脖子上,男人的殺氣直接碾壓了過來。

  鹿兒覺得她一定是犯了太歲還是走了黴運,為什麼在這少有人跡的後山上也能被人拿著刀子威脅。

  要不,她去買張彩券吧?

  可惜,古代沒有這麼好玩的東西。

  不過,這嗓音怎麼聽著有些熟悉?似曾相識啊。

  “慢慢的起身,不許聲張,不許抬眼。”那男聲又威脅她,鋒利的刀刃倒沒有再往前送。“不是讓你不許抬……鹿兒姑娘?”

  衛二愣住了。

  咦,“駕車的大哥?”

  聽到鹿兒姑娘四字,衛二身後的樹從傳出窸窣聲響,渾身上下可以說狼狽不堪的官扶邕一手扳住衛二的肩,像是要強行忍住什麼似的說道,“是你。”

  鹿兒的視線從他那灰頭士臉甚至還帶輕重不一擦傷的臉,由上而下,移到他的腿。“你這腿看起來傷得不輕。”

  他的一條腿是用布條暫時包裹住了,但是殷紅的鮮血因為不停的走動,使得布條整個都被浸濕,情況看起來很是嚴重。

  這時小綠也聽到劫靜,看見了眼前的景象。

  “小綠,你腳快,先回家燒水,準備布條,越多越好,還有,把我買的醫藥包拿出來。”鹿兒也沒有徵求官扶邕的同意還什麼的,逕自安排下去。

  醫藥包,當初鹿兒說要買那些瓶瓶罐罐藥還有紗布藥丸什麼的時候,她曾堅決反對過,誰沒事會在家裡擺個沒有多大用處的藥箱子,鹿兒卻很堅持。

  在藥館裡還很仔細的問了掌櫃,居家需要準備什麼可以以防萬一的藥,她的說法是,要是有個頭痛腦熱的,她們住的地方這麼偏僻,交通又不方便,有備總是無患。

  小綠不能理解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銀子買那些什麼刀傷、內服外用的藥擺在家裡,可對鹿兒而言,在家裡擺個醫藥箱不是很正常的事?

  在現代,誰家裡沒個放了OK繃、優碘、止痛藥啊什麼的醫藥箱,以備不時的磕磕碰碰,頭痛腦熱,女生還會經痛什麼的。

  小綠看了這對狼狽的主僕一眼,得了令,像輕盈的小松鼠下山去了。

  衛二的唇動了動,肩膀卻讓官扶邕輕輕用指腹按了一下。

  衛二和官扶邕多年主僕,見微知著,這是讓他不要有意見,隨便鹿兒姑娘安排嗎?

  鹿兒瞧著衛二扶著官扶邕受傷的右邊,支撐他大半的力量,對一個男人來說支撐一個同樣是男子的傷患並不是難事,但是,這是山道上,路本來就不好走,再加上負擔,需不需要她幫把手?

  她還真的沒多想,立即靠到官扶邕的左邊,手一伸,往他的腰就攬去,她也沒察覺官扶的腰肉僵了又僵,衛二的臉色更是立即性的崩塌。

  “來,把你的胳臂放到我肩膀上,讓你的腿能不使力就儘量別使力,這樣血液才不會流得那麼快。”她雖然個子小,可替趕車大哥分擔點力量的力氣應該還是有的。

  因為她的靠近,官扶邕可以很輕易的聞到她身上有著淡淡皂角的味道,還有女子獨特的馨香氣息,這丫頭把自己當什麼了?

  不過,他還是把手伸了過去,搭在她的細肩上,可這一搭也才發現她有多纖細。

  “鹿兒姑娘,這不合禮數,我來就可以了。”衛二實在看不下去。

  “別拖拉,你家公子的血就要流光了。”

  這魄力……衛二這下說不出話來了,可瞄一眼主子,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唇居然翹起一抹奇異的角度?

  不可能是笑容,這怎麼看都有些嚇人欸。

  好吧,什麼男女大防,就當他沒想起這事好了。

  等三個人回到小院的時候,只見小綠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直望著,遠遠看見三道人影,趕緊沖上去,想替代鹿兒當成官扶邕的拐杖,可只得到官扶邕一記冷眼。

  明明那冷眼只是這樣一瞥,可是小綠覺得她的腳都邁不動了,就像釘在地上一樣。

  嗚,她只是想幫忙,為什麼那麼難。

  不得不說小綠能幹,屋裡熱水已經兌成溫水,琳琅滿目內服外用的藥品擺了一桌子,剪子、布條都已經備妥。

  要不是救人緊要,鹿兒幾乎想給她按一萬個贊了。

  安置好官扶邕坐在她們家唯二的椅子裡,讓衛二將傷者的腿抬高,放在凳子上,鹿兒飛快去洗了手,拭幹,回到堂屋二話不說的替他脫了靴子,接著拿起剪子就把官扶邕的褲子紿剪了。

  這動作會不會太那個了?也沒想說要不要問一下當事者,畢竟,官扶邕雖是少年,也是個男子啊啊啊!

  衛二和小綠一個捂眼,一個眼珠子幾乎凸出來。

  很快,一截白生生的腿就那樣裸露在眾人面前,只是誰也沒心情去研究他的腿好不好看,結不結實,一道從大腿延伸到小腿肚的可怕傷口皮開肉綻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可看得出來當初在受傷之後,傷處不知撒上了大量的什麼,血是不怎麼流了,但是傷口看著還是很駭人、膽子小的晚上應該會作惡夢。鹿兒這樣想。

  她沒有多少害怕的成分,上一世她長住醫院,在急診室看過更多車禍送進醫院的患者,腦漿直迸的也不是沒有。

  衛二是看慣傷口的,沒有小綠激動,鹿兒這時偏過頭來,“這位大哥,麻煩你壓著官公子,我要替他清洗傷處,我怕他等一下會痛得受不住。”

  “不必!”被小看了的官大爺磨牙,“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顧慮我。”

  鹿兒確定了官扶邕臉上的堅決,一手試了水溫,,覺得可以,慢慢的對他說,“真痛就喊出來,不會有人笑你的。”

  官扶邕才要點頭,她卻已經開始沖洗,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微妙。

  “這是怎麼受的傷?”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鹿兒很好心的問,至於官扶邕給她什麼答案她還真沒專心在聽。

  她不是什麼專業的醫護人員,只能一再的用大量的清水替他沖洗,只是猙獰的傷口沾滿灰塵和細碎的石粒,很不好清理,也要很小心,一再的小心翼翼,一再的試圖安撫官扶邕,很快她的頭就佈滿細密的汗珠,直到小綠換了十幾盆的水她才住手。

  她看到官扶邕的臉色只能用慘白來形容,但是也由衷佩服,尋常人大概早就昏過去了,他卻堅持到底。

  這樣的人有著非常強大的心性,如果想做什麼,成功的機率是很高的。

  這期間,衛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只要這小姑娘有什麼對主子不利的行為,他的刀立刻就會送進她腰眼,取她的性命。

  這時見鹿兒的眼光在藥品上巡梭,他拽出一個細長的白瓷瓶子。“鹿兒姑娘,這是宮……最上等的金創藥。”

  “怎麼不早拿出來?”她還在想要用那種藥效果比較好,可以讓官扶邕撐到縣城去看大夫。

  我這不是拿了嗎?衛二在心裡暗暗腹誹。

  宮扶邕看著出身不一般,從他護衛手裡拿出來的金劍藥肯定更不一般,好的藥就是要用在最急迫的時候,鹿兒也不客氣,打開白瓷瓶的蓋子,把大半瓶的藥粉都灑了下去,看得衛二心裡直抽抽。

  姑娘,那可是得自宮裡極其珍貴稀少的金創藥,不是坊間幾兩一瓶的普通貨色,只要一些些就能止血的啊……

  鹿兒最後替官扶邕的腿包紮完畢,還綁了個小蝴蝶結,看著閉目養神的官扶邕,她真心建議,“我也只暫時這樣處理,這位大哥,你還是要去縣城請個大夫比較穩妥。”

  “衛,小人姓衛,姑娘喊我衛二就是。”

  “衛大哥。”

  “我家爺需要休息,我想先暫借姑娘的小院歇息半晌,然後再做打算。”

  這是不打算離開嗎?也沒什麼不行的,與人方便嘛,再說,要不是這位官公子,她也沒辦法一口氣就賺到六萬兩銀子,他就算真的要在這裡住上幾天,看在那些銀子的分上,還真沒什麼不可以的。

  “我這裡簡陋,也沒有人手侍候兩位……”

  “這就不勞兩位姑娘了,我方才已經放出消息,我們的人很快會趕到。”他剛已經放出信號,只要人手一到,一切就都不成問題。

  “衛二。”官扶邕忽然低喊。

  沒人注意到他那被剪開褲管的腿涼颼颼的嗎?方才是事急從權,現在包紮也包紮妥當了,就撂下他不管了,有沒有哪個人想過他的感受?

  “爺。”衛二撇下鹿兒,“小的已經通知我們的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爺想喝水還是歇息?要是想歇著,我請鹿兒姑娘給您騰地方。”

  “找件褲子來。”官扶邕閉著眼睛,死也不肯往鹿兒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他沒有劈頭蓋臉的把衛二罵上一頓,他都覺得自己的風度會不會太好了。

  褲子?衛二終於遲鈍的發現他們家爺還光著一隻白花花的大腿見人,嚇,這已經不是失職,回去就算被衛一給削了他都沒有話說。

  剛剛顧著和衛二說話,鹿兒還真沒想到這一樁,幸好小綠反應迅速,她已經將前日剛買的一條薄被遞了過來,垂著頭,好像地板上有花似的,“這是全新的被子,可以給公子用。”

  鹿兒默默遞給了衛二,然後和小綠有志一同的避了開去。

  官扶邕看著她避出去的身影,方才那股拔他靴子、剪他褲管的大無畏精神哪去了?現在不過替他蓋床被就要避開,他覺得現在除了傷口作痛,心頭也不舒服了起來。

  鹿兒再見到官扶邕時他已經換好褲子,褲子的顏色有些眼熟,不過換成衛二不願出來見人了。

  她很快想通其中的玄機,卻不動聲色。

  “這回多謝鹿兒姑娘幫忙。”因為失血,官扶邕的臉色看著七分蒼白,也憔悴了幾分,但是,在短暫的休息過後,除了不方便走動,看起來已跟沒事人一樣了。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會受傷?”她到底有沒有半點好奇心,是人起碼都會問一下吧?

  “您說。”她坦然自若,親自給他倒了茶。

  她家現在喝得起茶葉了,很普通的茶,也許他這樣的人家看不上,不過對鹿兒來說她不容易。

  茶葉嘛,用來解渴的,能喝,喝得習慣就好。

  官扶邕端起粗瓷的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沒說什麼就放下。

  “我的人在山上發現一條礦脈,我帶人上山勘查,沒想到新手礦工挖到了脆弱的礦層,引發一連串的塌陷,我的身份有些敏感,只能避開人群撤走。”他也沒想過要避著鹿兒,如實說道。

  “人沒事最重要,礦只要再挖就有了。”鹿兒知道挖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一個礦坑要是塌下來會埋掉多少人命可是沒數的。

  “你真這樣覺得?”她不知道歷代所有的礦石鹽鐵都是官家的東西,私人是絕不允許挖采的,一旦發現,只有死路一條,她,什麼都不知道嗎?

  這樣也好,一個村姑他又想她能明白他什麼,是他多慮了。

  雖然替自己找到理由,但是他心裡有股自己也說不出來、才剛萌生的小苗,就這樣偃旗息鼓了。

  “礦脈再重要有人重要嗎?人一旦沒了,礦脈又有什麼用?”鹿兒不知道他挖礦有什麼深遠的理想還是志向,對她來說重活一世就要賺很多的銀子,好好過她上輩子沒過過的生活,想吃就能吃,想玩就能到處玩,不想幹活的候不用為了一文錢逼死自己。

  這樣就很夠了。

  然而,官扶邕不管怎麼看和她都不是一路人,在酒樓一打照面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在這身份階級壁壘分明、比現代嚴格上幾百萬倍的朝代,人們用眼光就能殺死你的年代,關起門來過日子,自給自足,自得其樂,就是她最大的希冀。

  她打馬虎眼的笑,正好小綠將熬了半天的粥送過來,她很慇勤的替自家小綠的手藝宣傳。“你失了不少的血,這粥是用大骨熬煮半個時辰,加上紅棗若干,取適量糯米煮成的,起鍋前放進少量菠菜,用來補血最好不過了。”

  官扶邕看著她露出一小排貝齒笑臉,端起碗,舀起一匙,還沒能送進口中,嘩啦啦的,堂屋忽地湧進了好些人。

  夏衍吊著一手一腳,領著大夫還有一個叫衛一的護衛趕來,大夫有了年紀,直到站穩還吁吁的喘氣。

  躲在內間抵死不背見人的衛二一聽見聲響,立刻閃身出來,令他失望的是沒有人對他下身圍著薄被單、令人發噱的模樣多看一眼,幾人關注的物件只有他的主子。

  鹿兒默默的退到一旁,她知道這裡沒她的事了。

  官扶邕透過人牆,看了鹿兒的背影一會兒,好像這樣就能記住她的模樣,接著收回的目光裡已經什麼都沒有,只剩一片冷然的清明。

  那大夫也不含糊,被“擄”來,不,是“請”來的路途中間已經被知會過,少聽少說少問,他一輩子行醫,太知道越是有權勢的人越有許多不欲人知的秘密,而且他對這位公子的狀況也已經有初步的瞭解,等到揭開傷口一看,知道鹿兒已經做過緊急處理,直說她做得很好。

  夏衍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屋裡也不需要那麼多人,很自覺的跟著鹿兒到了外面的院子。

  鹿兒看他一手一腳的層層包裹,俊俏的臉上還有不少擦傷,便尋了一把椅子給他坐。

  鹿兒這時才知道官扶邕受傷並不是因為礦坑塌陷這麼簡單,是因為奮不顧身救人受傷。

  那個被救的夏衍一五一十、感恩戴德的將官扶邕為把他從礦坑中救起來的過程描述得驚心動魄,鹿兒閉眼,可以想見那石塊如山崩般砸在人身上的慘烈情況,“要不是邕弟,我早就身陷坑底了。”夏衍餘悸猶存。

  “夏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你們冒那麼大的危險走進礦坑去探勘,真有你們需要的礦石?”

  夏衍忽然笑得神秘,“這不就要借助鹿姑娘能夠認石的能力了。”

  鹿兒頭皮發麻,不會吧,尋找礦坑裡的礦脈和賭石能否開出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路數啊!

  她是什麼時候讓他們以為她有這種本事的?

  “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讓你親身涉險的,只要礦工們挖出的石頭裡,你能確定裡面含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就可以了。”

  “我要是不答應呢?”他們一個個武功高強的男人都在礦坑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用來填坑縫都不夠。

  “這件事你沒得選。”官扶邕已經讓衛一撐扶著出來了。

  衛二則是一臉無顏見人的僵著臉跟在後面,殿后的是眼觀鼻、鼻觀心的老大夫。

  鹿兒的小臉並沒有太多,因為官扶邕突然的專制露出什麼不滿。單奇怪的是官扶邕就是察覺得到她不高興了。

  他頓了頓,想她那副小財迷的樣子。“事成會你很豐厚的報酬。”

  豐厚報酬,她的心有那麼一絲絲的動搖,不過,她很快體會到現實,這些人就算不給她報酬,一聲令下,她能不去嗎?

  她沒有拒絕說不的權利。

  果然,做人只圖關起門來過日子是不行的,沒有權力,去到哪裡,遇上什麼事,人家隨便一根指頭就能壓扁你。

  鹿兒微微低著頭,從官扶邕俯視的角度可以看見她細細的脖子嫩生生的,像是截白白淨淨的蓮藕。

  “我知道了。”她這樣說。

  也許,幫他確定完礦坑裡有沒有他需要的礦石後,他就不會再有往來了,這樣也好吧。

  宮扶邕走了,青家的小院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慵懶和平靜,不過小綠臉喜色的來告訴她,那個衛二替她扛了小山高的柴禾,水缸裡的水也是滿的,家裡有個勞力,真好!

  他居然不知不覺間替她們做了那麼多事,也許她也應該考慮兩個單身小女子住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一旦發生像今天那樣的事,對象是旁人,那她們遭遇的可能就不是像現在這樣平和的結果了。

  為了不讓自已住得提心吊膽,她是要請個護院回來,還是乾脆直接搬到縣城去?

  可是這裡也才剛這定下來……

  鹿兒陷入長考。

  對於一件事還沒想透澈之前,鹿兒不鑽牛角尖,她把刺繡拿出來,開始配色、劈絲線,然後端起繃子,開始飛針走線,那專注程度直到小綠替她點上油燈都沒發現。

  “姑娘,天黑了,做針線費眼睛,明日再做吧。”

  “小綠,我們到縣城去賃間宅子住如何?”

  雖然去縣城花銷肯定會更大,但是不管做什麼都方便許多,安全性也相對提高,既然決定要搬,她是不是該做點什麼營生,好讓自己有個更穩定的收入,用來支付以後的開銷用度也好,多增加一份安全感也好,雖然說她現在不缺錢,但是那些銀子放在錢莊利息少得可憐,還不如挪一部分出來開個鋪子還是什麼的,讓生活更有保障?

  那就開間鋪子,只是有什麼是她擅長的?她腦子裡有什麼飛快的掠過,只是一下抓不住,不管了,既然決定要搬家,那先把家搬了再說!

  “嗯嗯,那就這樣決定!”她擊掌。小綠一臉的黑線,姑娘,她什麼意見都還沒表示,既然你都已經拿好主意,還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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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4 00:03: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特別的喬遷之禮】

  鹿兒帶著小綠一連兩天都在縣城亂逛,牙人也介紹了她幾處院子,一家在城東,正房、左右廂房彼此連接,還有側座房,可以作為外客廳,書房、雜物間,男僕住所,還有前庭後院及取水洗滌的水井,但因為是城東的宅子,價錢很硬,屋主開口就是不二價,想殺價都沒得談。

  城東是什麼地界?這裡住的都是官員和有錢人,優點是相對的治安會比別處好,屋主賣屋是因為兒子得了功名,舉家要搬到京城去,不會再回來了,這才要賣房籌措路費。

  另外一間在城北胡同裡,這區域住的都是一般的小康家庭,生活環境單純,獨門小戶的,兩條街外就是集市,買東西十分方便,缺點就是沒有水井,宅子也相對的小。

  她們就兩人,買了太大的宅子並不合用,私心裡她也覺得胡同裡的獨門小院不錯,可第三天她和牙人說了,她看中城東那間四合院。

  當小綠聽到鹿兒和牙人說的話,那個感動她都不會說了,她知道姑娘會買下城東的大宅子是因為裡頭有個水井,往後她便不用再為了用水辛苦的到溪邊去提水。

  四百兩銀子,鹿兒給了日升昌錢莊的銀票,六十兩銀子是牙人的仲介費用,屋主見鹿兒個小姑娘也不囉唆,爽快的將宅子裡價值不菲的傢俱都送給了她。

  牙人也對鹿兒的大方印象深刻,他拍胸脯打包票,後面要去衙門的手續都由他一手包了,鹿兒也樂得把這些手續事宜交給他。

  牙人拿人錢財,動作也快,與屋主在衙辦好切交接手續後,就把房契和衙門蓋了大印的所有的契約檔都給她送來,最後屋主將宅子的大門鑰匙交給她,這間四合院就屬於她的了。

  小綠對於姑娘花錢的霸氣已經完全無言,她忙碌的打包十幾大包的行李,至於傢俱,照姑娘的意思都留下來,雇來一輛大馬車,很乾脆的把家給搬了。搬家這件事她誰沒說,但是當她和小綠好不容易將所有家當都歸置好,安定下來,鎖上門,想去找個地方慶賀自家遷居之喜,慰勞下兩人饑腸轆轆的肚子時,被人攔住了去向。

  “鹿兒姑娘。”衛二高高的個子像道暗影,遮住兩人,他穿著整齊,和幾天前的狼狽不堪判若兩人。

  “衛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小綠問道。

  “我家公子知道姑娘今日喬遷,命小人來送上遷居賀禮,另外在天外天酒樓擺上宴席,請鹿兒姑娘務必前往。”衛二恭敬客氣的把一個扁長的盒子遞過來。

  既然人家說是喬遷賀禮,沒有不收的道理,鹿兒道了謝,隨手給了小綠。

  根據她上次收到這種扁平盒子,外觀又精緻的經驗,裡面不會是那獨銀燦燦刺人眼的銀子吧?

  她真心希望是。

  至於俗氣,那是什麼?

  官扶邕對她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被人監視的感覺說什麼也好不起來,只是他都好意送來賀儀了,自己計較這個又有什麼用?

  “衛大哥,走吧。”她福了身。

  宮扶邕訂的雅間是在天外天的二樓,臨窗一邊可以看見街道的熱鬧景象。

  奉臨朝民風算是開放,衛二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小姑娘上酒樓,倒也不致於讓人詬病還是指指點點,可如果鹿兒的年紀再大上個幾歲,衛二還真沒這膽子。

  “官公子,幾日不見,身子可還好?”鹿兒屈膝行了禮。

  對於禮節,她從來不出錯,也不讓人挑錯。

  官扶邕坐在特意打造的椅上,當鹿兒的身影一出現他就發現她的氣色比以前好了太多,人整個水潤了不少,他的視線沿著鹿兒已經初顯精緻的眉眼,小巧的下額,最終落到她今天的穿著上,然而微微抬眼,對上鹿兒如星辰一般的樣子,這才猛然發現自己從她一進來來後,眼裡只有她。

  “你看我如何?”他一副任君觀看的樣子。

  “看著氣色不壞,腿上的傷看起來似乎是無礙了。”

  “要不是有姑娘襄助,我這條腿拖到縣城,想在短時間內痊癒怕是不能,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你。”兩人說著客氣話,卻沒半點生疏的感覺,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

  “我送上的遷居賀禮可還喜歡?”他親手給鹿兒倒了茶,也不知用的是什麼茶葉,芬芳撲鼻,入口甘甜。

  “我還來不及看呢。”她彎著眼睛笑了,察覺到官扶邕的目光,兩人四目相對,她對上的是他一雙深邃的眼眸,那雙眸子清輝浮光,就好像霎時能照亮人心房的光。

  “那就打開來看看。”官扶邕笑盈盈說完。

  既然人家要她打來看,她便接過小綠已經遞過來的盒子,打開一看,盒子裡躺著一根玫瑰晶嵌珍珠的水晶簪子。

  淡色的玫瑰花瓣晶石雕花連同簪子是用一整塊晶石雕琢而成的,不提那價值,漂亮得鹿兒都多看了好幾眼,才捨得把盒子闔上。

  雖然不是銀子,可這種東西是可以隨便收的嗎?會不會太貴重了?還有他為什麼要送她簪子?

  “太貴重了,怎好讓官公子這麼破費。”

  “我看你發上什麼飾品都沒有,剛巧看到這簪子了,覺得適合你,就買了,喜歡嗎?”又或者……她比較喜歡銀子?

  這丫頭很愛錢,他知道,原來也想過投其所好,送銀子給她就是了,但看到這根簪子時,鬼使神差的就覺得該簪在她的頭髮上,便買了。

  鹿兒只覺得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可她在做什麼,不過是支特別一點的簪子,她居然就自作多情了起來,太丟人了!杏眼眨了又眨,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她會不會太誇張,竟然被一個小她那麼多的少年給吸引,她不要活了!

  她這身子是個少女,少年少女的心最容易萌動了,是的,一定是這樣,這樣如鏡花水月的感覺很容易就會過去,往後等她年紀再大些,也許會變成心上的朱砂痣,又或者一篇偶而想起來的頁篇。

  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努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常。“這晶石的簪子太易碎了,我向來粗心大意,這簪子適合收藏起來,偶而拿來賞玩,要是往頭上戴,指不定就被我弄壞,可惜了這樣的好簪子。”

  “那倒是我想差了。”官扶邕也不勉強,雖然他有股想看她將簪子簪在頭上的衝動,不過只要她喜歡就好,戴不戴也不是那麼重要。“不過你答應我了,以後一定要戴上。”

  這算什麼要求,她輕咬著唇,還是點頭應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了。

  “鹿兒姑娘都來了,讓人上菜吧。”官扶邕看她慎重的把簪子交回給婢女,心裡的失落很快過去。

  菜是好菜,酒是果子酒,其實滿桌子的菜,吃的也就兩個人,要鹿兒說真有點浪費,儘管她敞開肚皮很努力的吃,吃到覺得撐了,桌上的菜還剩不少。

  她很想打包回去的,這些菜她和小綠能吃上好幾天,只是看小二迅速俐的撤掉飯菜,換上瓜果點心香茗,她只暗暗的可惜了一下。

  “鹿兒姑娘買下城東的宅子,只有你和婢女兩人,人手稍嫌不足。”

  鹿兒有些訝異官扶邕的心細,“我正想打時間去牙人那邊挑選看看,若是有適合的人選,就雇幾個灑掃婆子和可以看家的護院家丁。”

  她有此打算,那麼大個四合院要讓小綠一個人打掃,也太為難她了,她也沒那打算。

  還有護院是一定要的,一屋子的弱女子,隨便誰想進門都可以,這可不行,只是她的性子不喜歡那麼多複雜的人。

  “牙人那裡能有什麼優秀的看家護院,倒不如我的護衛你挑一個去,讓他替你訓練人手,待他們都得用了,再把人還給我?”他是以辦差的理由出的京,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就得回京去,勢必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她,他想來想去,留個人在她身邊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鹿兒不想欠這樣的人情,她沒有要闖蕩江湖,也沒打算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業,她要能力武功那麼強的護院做什麼,這不是委屈人家嗎?

  “多謝公子好意,我那院子就是個小戶人家,護院是說著好聽的,只要能替我看著門戶,不要讓人想進來就進來便行了。”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是壯漢都能做到的事,大材小用,太浪費了。

  這件事官扶邕就沒打算要聽她的了,“衛二,你可聽到鹿兒姑娘的要求了?”

  “小的聽見了,小的一定盡力。”衛二的表情非常微妙,那種自己被遺棄,被流放的哀怨氣息濃厚得誰都感覺得到。

  “既然你已經是鹿兒姑娘的人,往後都要聽她的吩咐,不得違逆。”

  鹿兒覺得官扶邕那冷冰冰的威嚴才是做人家主子該有的氣魄,這她做得來嗎?還有,喂喂喂,要決定一件事情之前難道都不需要經過她這個事主的同意嗎?

  她很華麗的被漠視了。

  “那麼後天我讓馬車來接姑娘到礦山去,鹿兒姑娘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讓人準備。”

  鹿兒也才稍稍的恍神了一下,話題已經移到這裡來,她看著官扶邕明顯發現她心不在焉的樣,為了掩飾燒紅不自在的臉,只有點頭了,她為什麼在他面前便會頻頻走神?她真心不明白。

  去天外天酒樓的時候兩個人,回來多了一個衛二,鹿兒有一瞬間的不習慣。

  “衛大哥?”這麼大個子的人站在她的院子裡,還真不習慣。

  “鹿兒姑娘喚我衛二就好。”

  連大哥也不給叫了?叫他大哥會覺得彆扭嗎?還是不喜歡替她做事,覺得委屈?她不喜歡為難人家,只要他表現出一絲絲不願意的意思,她絕不勉強人。

  “衛大哥如果不願意屈就我這小門小戶的護院,可以直說,我也不是喜歡勉強人的人。”

  他哪敢說不願意,他要敢舉步走出這個院子,回去立馬讓主子發配到黑龍江去,“小的願意。”

  鹿兒嫣然一笑。“那就好,後罩房有幾間空房子,你喜歡哪間就住哪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在我這裡飯都是一起吃的,也沒有特別的規矩,你在官公子的身邊月例一個月是多少?要不就先暫定七兩一個月好了。”

  衛二的臉終於有了第二種表情。

  “衛大哥嫌少?”

  他揮手,“多了。”

  領多少月例他沒意見,畢竟主子說了,只要替姑娘訓練幾個得用的人手,他就能夠功成身退,只是據他所知,通護院一月能得二兩銀子都算多的了,她卻給了七兩的待遇。

  只是接下來還有讓他更吃驚的事,鹿兒所謂吃飯都是一起的,還真的是一起的,他在青府的第一頓飯,幾乎是只扒了兩口就狼狽而逃了。

  至於官扶邕給的玖瑰花晶石雕花簪子,第一時間就被她收進櫃子的最底層,這種一磕就易碎的高檔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鹿兒抽了時間帶著小綠和衛二找了個牙婆,看看能不能雇到合適的人,這事情看著瑣碎,但是那麼大個宅子,身邊人太少了也不方便。

  這牙婆是衛二推薦的,鹿兒雖然不知道他一個京裡來的人是如何曉得的,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他的消息管道,鹿兒就決定去看看。

  像鹿兒這樣親自上門的人家不多,畢竟那些個體面的人家挑人多是由牙婆帶過去,讓主家挑選的。

  “青姑娘,老身這裡剛好就有好些姑娘,都是清白的人家,您若看著合適,那便是她們天大的造化了。”牙婆討好的笑,一邊將人都帶出來。

  個頭不一的小姑娘,差不多有十幾個人,看得出來大部分是家裡貧困,因為各種原因被賣掉的,在古代,女子的地位低微,家裡只要一有事,首先被賣的一定是女兒。

  牙婆這裡也有不少少年,她也將人帶出來,衛二正在幫忙相看。

  一排排的小姑娘們都低著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畢竟在鹿兒之前,她們已經被挑揀過了,就算被賣掉,小小的心裡還是希望能遇到個善良的主人家。

  鹿兒只從中挑出了兩個,一個身形高挑,背挺得筆直,人也是最漂亮的。另一名,身形嬌小些,但模樣也不差。

  牙婆有些意外,這種姿色出眾的姑娘很難被選中,當家主母絕不會把這樣的姑娘放在身邊,這青姑娘還是稚嫩了些啊!

  “青姑娘挑中了這兩個?”牙婆問道。

  “衛大哥你呢?可有中意的人?”

  “就這兩個。”他也挑了兩個

  鹿兒看著衛二挑的人,他的眼光跟人很不一樣,兩個少年,一個滿臉的桀驁不馴,手臂小腿是因為不聽話被修理而留下青紫不一的傷痕,另一個正常許多,只是那眼裡一點光亮也沒有,有的只是萬念俱灰。

  這兩個一看都是有問題的,衛二到底是看中他們哪裡了?

  買賣成交,牙婆心情很好的引著鹿兒前往前廳。

  走到前廳,牙婆去拿四人的賣身契,鹿兒趁機問他挑人的標準在哪裡?

  他言簡意賅的說道,“根骨好,耐操。”

  “你沒得把人家孩子給嚇著。”

  “沒事。”

  好吧,人是他要訓陳的,只希望他不要把人嚇跑了才好。

  於是,青府多了四個人。

  鹿兒覺得她們原來的名字都挺好的,“名字就照舊吧。”

  新主人給僕人取名字是很正常的事,一來她覺得樂樂和花兒的名字都不錯,二來她懶得動腦替別人改名字,能用,將就著用就是了。

  她又看向神色挑釁的少年,“你呢?”

  他磨著後牙槽。“……隨便!”

  “真叫隨便?”

  少年的臉開始扭曲,“……磊……”

  “光明磊落,是個好名字。”

  少年撇開臉。

  鹿兒問向最後一個。“你呢?”

  “李善。”他一點活力也沒有,“奴才是罪臣之子,五年前被賣為奴。”

  五年前,那時的年紀應該還小,所以沒有遭到流放嗎?她不是原住民,對這個朝代的刑法也不懂,心裡是這麼猜的,不過猜完也就過去了,沒有探究的意思。

  那就是說念過書,能認字囉。“念過書嗎?”

  “自幼啟蒙,跟著先生念過幾年的書。”

  鹿兒也就問到這裡。“成,名字都不錯,都繼續用著吧!我這裡人口簡單,算不得什麼大戶人家,也沒太多規矩,我先說清楚,既然來了,就好好住下。”

  樂樂和花兒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

  “這是小綠,我身邊的大丫頭,往後你就跟著她,小綠會給你安排活計的,至於阿磊、李善,你們就跟著衛大哥。”鹿兒說完,起身進屋去了。

  不過鹿兒也很快發現一起同桌吃飯這件事是行不通的,別說刺頭阿磊和李善不肯上前,就連樂樂和花兒也是寧可餓肚子也不敢與她和小綠同桌用飯。

  這也讓小綠深刻的反省起來,她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留了她,讓她一起吃飯她就上桌,讓她吃好睡好,還穿上繡坊量身訂做的衣裳,月例更是給得豐厚,她這樣不分尊卑,會不會被雷劈?

  只是她知道這些說詞對姑娘是不管用的,她一開始也沒少擔心過這些,畢竟她什麼都不是,可姑娘笑嘻嘻的跟她說了——

  “這個家就你跟我,難道要你站著侍候我吃飯,要害我食不下嚥?”

  然後她又說不過姑娘,潛移默化,也就可悲的習慣了。

  雖然身為姑娘的大丫頭,身負勸導和教育的重任,但是小綠流浪過,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主人家都像姑娘這麼心善,身為奴婢,和主子一道吃飯對她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可既然姑娘堅持,她便也跟著照做,只是沒想到姑娘自已想通了。

  鹿兒知道很多觀念是根深蒂固的,她原是好意,但是好意讓別人難受了,有違她的好意,那她絕不強迫……她很快反應過來,往後開飯,讓衛二和李善、阿磊一桌,樂樂和花兒隨她們高興要在哪吃飯都行。

  衛二不糾結這種小事,自從得了李善和阿磊兩個小子,他就讓兩人練起功夫來,兩個孩子的筋骨都不錯,李善弱些,可阿磊這臭小子性子倔,但他是什麼人,他可是爺麾下的副統領,下面帶過多少手下,性子嘛,慢慢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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