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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2:33: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為了一口餓 於 2018-11-4 15:31 編輯

快穿之嬌妻 作者:笑佳人

【內容簡介】:

  國公府小姐陳嬌要快穿回她的前七世了,

  韓摳門、虞富貴、霍英俊……集齊七種男主,

  陳嬌就能收穫一枚新帝。

  註:男主都是同一人,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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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2:3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哭,就知道哭,嬌嬌這般頑劣都是你慣出來的,倘若你肯拘著她,她也不會跑去塘邊捉魚!」

  「現在說那些有何用,我的嬌嬌怎麼還不醒啊,嬌嬌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男人威嚴的訓斥與女人嚶嚶的啼哭,隱隱約約地傳進了陳嬌耳中。

  陳嬌頭疼欲裂,她皺皺眉,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古樸乾淨的房樑屋頂,以及向陽三扇大窗,陳嬌疑惑地扭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張陌生的大炕上,炕下,北牆底下擺著紅漆的衣櫃箱籠,東邊是梳粧檯、書桌,這般簡陋的陳設,連國公府丫鬟們的房間都不如。

  「嬌嬌,你醒了?」一個身穿細布衫裙的三旬婦人激動地撲到炕頭前,眼圈紅紅的看著她。緊跟著,婦人身邊又多了個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男人中等身高,五官周正,留著修剪得體的短鬚,威嚴卻又關切地看了過來。

  陳嬌頭一疼,半昏半醒之間,她記起了自己是誰,也明白了她現在身處何地。

  陳嬌,顯國公府備受寵愛的二姑娘,父親是國公爺,母親是出身名門的國公夫人,除了一母同胞的哥哥,陳嬌還有個當皇后的堂姐陳婉。

  陳婉容貌美豔,在宮裡受寵了一段時間,生有五皇子。可惜宮裡美人一茬接一茬,陳婉很快就失寵了,眼看著老皇帝新封了一位貴妃,陳婉著急了,以賞花為由,將妹妹陳嬌請進了宮。陳嬌才十四歲,毫無防備地去了,進了宮,發現老皇帝也在。

  陳嬌沒多想,但坐下沒多久,她就發現,老皇帝一直在色眯眯地看著她。

  陳嬌雖然年少,但她體態豐腴,冰肌雪膚,嫵媚的姿容、單純的眉眼,對男人有難以抵擋的誘惑。

  面對老皇帝不加掩飾的垂涎,陳嬌終於明白了皇后姐姐的算計,可為時已晚,第二天,老皇帝突然下詔選妃,陳嬌年紀正在應選之列,詔書頒發的太急,國公府來不及準備,陳嬌不得不進宮待選,最後被老皇帝欽點為麗貴人。

  陳嬌不想給一把年紀的老皇帝當貴人,好在當晚老皇帝被貴妃哄去了,她避過了侍寢。

  跟著,夜裡傳來消息,老皇帝死在了貴妃的床上,死因不可說。

  陳嬌偷偷地慶倖,但她萬萬沒想到,老皇帝竟留有遺詔,要所有無子嗣的妃嬪為他殉葬!

  驚聞噩耗的陳嬌,白著臉跌在了地上,她雖然沒有侍寢,但她也算是老皇帝的妃嬪啊。

  就在新帝忙著登基暫且無暇操持殉葬,就在陳嬌跪在菩薩玉像前祈求逃過一死的時候,陳嬌夜裡做了一個夢。夢裡菩薩顯靈了,仙氣飄飄地出現在她面前,陳嬌哭著求菩薩救她,菩薩卻說,她生來夫妻緣薄的命,前面七世要麼守寡而死,要麼與丈夫相看兩厭勢如水火,要想徹底改命,只有一個辦法,即回到前七世,努力讓改嫁的新夫君或原夫君對她死心塌地。

  陳嬌滿心茫然:「前七世?我該怎麼回去?」

  菩薩慈悲,道:「我會助你。」

  陳嬌終於看到了希望:「改了前七世的命,這輩子我就不用死了嗎?」

  菩薩面露微笑:「非但不會死,還能大富大貴。」

  陳嬌不求富貴,只求平安。

  菩薩消失後,陳嬌腦袋裡便多了她第一世的部分事蹟。

  這一世,陳嬌只是大旺村秀才林伯遠的女兒。

  林伯遠今年四十二歲了,少時刻苦讀書,曾揚言不中秀才就不成家,二十五歲的那年,林伯遠終於成功考中了秀才,娶妻田氏,生有林遇、林嬌兄妹倆。妻子貌美,兒女聰明伶俐,林伯遠日子越過越享受,但科舉上再無進展,幾番猶豫後,林伯遠終於放棄再考,安心在村裡開設私塾,教導附近村莊的農家子弟。

  在大旺村,林家的家境算是不錯的,家有良田十畝,還不用交賦稅。所以,別的農家兒女早早就下地幹活了,曬得膚色麥黃黝黑,林嬌、林遇兄妹倆卻是生的白白淨淨細皮嫩肉,尤其是林嬌,容貌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柳葉彎眉,桃花美眸,笑盈盈在村裡走一圈,便如仙女下凡般,老少爺們都愛看。

  村裡的年輕人大多都愛慕林嬌,膽小地躲在遠處偷偷看兩眼,膽大地趁林嬌出門時送過頭繩、木梳這樣的小禮物,林嬌卻看不上這些土地漢子,一心想嫁縣城的富家子弟。林嬌十六歲那年進城賞燈,邂逅了四通錢莊魏家的二公子魏擎蒼,男有財女有貌,兩人初見便互相看對了眼,很快,魏擎蒼派人提親,娶了林嬌當太太。

  夫妻倆才過了幾個月的甜蜜日子,魏擎蒼就被狐朋狗友勾著犯了風流的老毛病,繼續去煙花柳巷拈花惹草,林嬌與他吵架,魏擎蒼乾脆不回家,眠花宿柳多了,不小心染了病,丟下林嬌與兒子去了陰曹地府。

  於是,林嬌就守著兒子,當了一輩子寡婦。

  陳嬌經菩薩提點看到的,除了林家父母,便只有魏擎蒼了,連兒子的面容都與村人一樣,模糊不清。而那個魏擎蒼,在小縣城算得上一個人物,但對於出身顯國公府的陳嬌來說,她再落魄都看不上魏擎蒼。

  幸好,菩薩安排她回到了遇見魏擎蒼之前,如今林嬌這身子歸她管,陳嬌想,她一定要嫁個品行容貌都配得上她的好兒郎,再怎麼說,這都是她的前世,她不能為了快點完成任務,就隨便嫁個歪瓜裂棗,反正,菩薩並沒有限定時間。

  「娘,我沒事了。」

  在硬邦邦的炕上躺了一天,第二天早上,陳嬌笑著對田氏道。

  陳嬌一直都是孝順女兒,在林嬌的回憶裡,林伯遠、田氏對女兒都特別好,陳嬌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世的父母。

  田氏看著女兒甜美的笑臉,卻愣了愣。她的嬌嬌從小就被寵壞了,比男孩子們還膽大調皮,也很任性不講理,每次她與丈夫試圖管教女兒,女兒都會發脾氣,丈夫嘴上埋怨她不管,其實自己也是個怕女兒的。

  而眼前的女兒,臉還是那張臉,眼也是那雙眼,但,女兒的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溫婉端莊氣,就像戲臺上的官家小姐。

  「嬌嬌,你沒事吧?」田氏一直都盼著女兒乖點,現在女兒真乖了,她反而很不習慣。

  農家的婦人,心思簡單沒有城府,陳嬌一看就猜到田氏在想什麼了,再對比自己與林嬌的不同,陳嬌親昵地靠到田氏懷裡,愧疚道:「娘,以前是女兒不懂事,讓你們二老操心了,經此一難,女兒知錯了,往後定不再叫你們憂心。」

  懷裡是嬌嬌的女兒,耳邊是孝順懂事的話,田氏登時一喜,再也不瞎琢磨了。

  「好,好啊,我們嬌嬌終於長大了。」抱著女兒,田氏欣慰地道。

  陳嬌輕輕歎口氣,有點想國公府的母親了,不過,這裡的一切都感覺過分真實,窗外,不知誰家的公雞在咯咯打鳴。

  「來,嬌嬌快洗個臉。」田氏出去一會兒,然後端了銅盆進來。

  陳嬌瞄眼梳粧檯上的銅鏡,很好奇她這世的容貌。

  她穿了鞋子,先走到了洗漱架前。

  女兒大病初癒,田氏愛憐地幫女兒挽起袖口,再將打濕的巾子遞過來。陳嬌看看那巾子,八成新卻很乾淨,便壓下心頭那一點點不適,閉上眼睛淨面。

  洗漱過後,陳嬌坐到梳粧檯前,自然而然地看向鏡面。

  鄉下的銅鏡比國公府的模糊多了,但這並不妨礙陳嬌對自己面容的評判,柳葉彎眉桃花眼,再配上一張白生生的臉蛋,就是放到京城,她也能在美人堆兒裡爭得一席之地,只是稍微比她本來面貌差點罷了。

  「我們嬌嬌越來越美了。」田氏站在女兒身邊,自豪的道。

  陳嬌但笑不語。

  洗了臉,田氏繼續去準備早飯了,陳嬌好奇地走出房間。

  院子裡,林伯遠、林遇父子倆在面對面地說話,林伯遠陳嬌已經見過了,再看哥哥林遇,穿一身青衫,與父親差不多的個頭,膚色白皙,眉目裡透著一股書生正氣。

  「妹妹身子可好了?」林遇關心地問。

  陳嬌點點頭,朝父兄行禮。

  林家父子都是一怔,好在田氏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知道眼前的姑娘要改過自新了,禮數也是林伯遠教過的,父子倆很快就接受了自家姑娘的新性情。

  陳嬌繼續暗中打量林家的宅子,北面三間上房,東西各一間廂房,她目前住的就是西廂。

  就在陳嬌面朝北面的上房時,林家南面敞開的大門前,忽然走過一人。

  林伯遠見了,高聲喊道:「韓岳請留步!」

  陳嬌疑惑地回頭,就見大門口站著一個異常高大的農家漢子,那人一身粗布短褐,雙袖捲到了胳膊肘,露出一雙古銅色的結實手臂,在晨光下泛著點點汗光。陳嬌一個深閨閨秀,何曾見到外男坦露身體,只一眼便立即轉了過去,連男人是何模樣都沒看清楚,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男人魁梧如山嶽的雄健身軀。

  門口,韓岳彷彿沒看見裡面的林家嬌花,只盯著秀才林伯遠,疑道:「夫子有事?」

  林伯遠道:「是這樣,昨日我去鎮上請郎中,聽說劉員外的兒子去山中遊玩,遇見一頭野豬,劉公子受驚滾下山坡,萬幸只受了些皮外傷。現在劉公子要去獵捕那頭野豬,欲招六位壯士同行,若能獵到野豬,每位壯士可以分二兩銀子,你要不要去試試?」

  對於莊稼漢來說,二兩銀子是很豐厚的賞錢了。

  韓岳遂朝林伯遠拱手:「多謝夫子告知,我這就去碰碰運氣。」

  林伯遠笑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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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韓岳離開後,林家的早飯也做好了,鐵盆裡盛著苞圷粥,碟子裡擺著幾塊兒昨日剩下的烙餅。

  陳嬌從未見過這等農家糙食。

  田氏笑著先給女兒盛了一碗。

  陳嬌沒有胃口,但她真的餓了,不能表現出來,她只能強迫自己咽下那苞圷粥。

  她慢吞吞地喝著粥,田氏與丈夫閒聊起來,奇道:「剛剛你叫韓岳做什麼?」

  林伯遠如實解釋了一番。韓岳是大旺村最強健的年輕人,家裡父母早逝,底下還有兩個弟弟要養,韓岳一邊種地一邊找些零散短工做,是個穩重肯幹的好兒郎,幫忙傳個話這等小忙,林伯遠樂得做。

  田氏想了想,感慨道:「他都二十二了吧?憑他那樣貌身板,不難說親啊,怎麼還沒娶媳婦?」

  這個,林伯遠就不知道了。

  田氏看眼女兒,想想女兒也十六歲了,再耽誤下去就成老姑娘了,頓時也沒閒工夫再操心別人。

  陳嬌還在努力地適應農家生活,暫且沒想太遠。

  過了兩日,林伯遠、林遇父子去私塾了,田氏與隔壁的王婆一起去趕集,只留陳嬌看家。

  陳嬌一個人坐在屋裡繡帕子。

  繡著繡著,有人在外喊道:「有人在家嗎?」

  是個男人的聲音。

  陳嬌心裡一緊,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不懂如何與農家的外男們相處,骨子裡也有點抗拒。

  如果她不說話,那人是不是就走了?

  林家大門外,韓岳看看手裡的酒罈,再看看林家敞開的堂屋門,誤會田氏在幹活兒沒聽見,他便提著酒罈大步朝裡走去。農家百姓們,除非家裡無人,一般少有門戶緊閉的時候,鄉親們串起門來也很隨意。

  「林嬸兒?」停在堂屋門前,韓岳再次喚道,「林嬸兒,多虧夫子提醒,我隨劉公子去獵野豬得了二兩賞錢,剛剛從鎮上回來,順手打了一壇酒,送與夫子嘗嘗。」

  陳嬌聽他是來道謝的,正經事,猶豫片刻,她終於放下繡活兒,穿上鞋子出去了。

  韓岳聽到動靜,朝西廂看去。

  陳嬌拉開廂房的門板,一抬頭,就撞上了男人剛毅冷峻的臉,那麼高,他的腦頂都快與堂屋門頂齊平了。無形的壓迫感潮水般湧過來,陳嬌垂眸,輕聲道:「父親說,他傳話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謝的,酒拿回去自家喝吧。」

  韓岳詫異地看著斜對面的姑娘。

  都是一個村的,林嬌他當然認識,只是印象中的林嬌,十分刁蠻傲慢,仗著自家有錢,很是瞧不起家貧的村人們,韓岳就曾挨過林嬌的白眼。所以,雖然林嬌長得很漂亮,相熟的幾個年輕漢背地裡都會討論林嬌的臉蛋身材,甚至說些不入耳的葷話,韓岳對林嬌,卻從未有過什麼桃色念頭。

  但此時的林嬌,穿了一身白色繡桃花的裙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低垂著眼簾,一下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四處招搖的蜜蜂變成了一朵靜靜開放的牡丹花。而且,她好像變得很膽小了,都不敢看他,袖子外露出的雪白的手指頭,不安地攥著袖邊。

  韓岳忽然記起,前日這姑娘貪玩,掉進村東樹林邊的塘了,得虧同伴及時叫人,村民才把人救了上來。或許是吃了教訓,小姑娘終於改性了?

  「一壇酒,不值錢,全當我的一份心意。」孤男寡女的,韓岳也無意多在林家逗留,將酒罈放到堂屋外面的窗臺上,韓岳便朝西廂門前的姑娘道:「我走了,林姑娘回房吧。」

  說完,韓岳徑直朝門外走去。

  陳嬌看看那酒罈子,沒有再客氣,不過,等韓岳出了門,陳嬌瞅著林家敞開的什麼人都可以進入的大門,覺得很是不妥,遂小步快走,悄悄地將大門關上了,還落了栓。門一關,陳嬌放鬆了不少,這才回房繼續繡帕子。

  半個時辰後,田氏趕集回來了,隔著大門喊女兒。

  陳嬌趕緊跑出來給母親開門。

  田氏奇道:「嬌嬌怎麼把門關上了?」

  陳嬌小聲道:「我怕來賊。」

  田氏撲哧笑了,一邊挽著女兒手往裡走一邊道:「咱們這邊太平,多少年都沒聽說白日裡有賊的,傻嬌嬌怎麼這麼膽小了,你看大門一關,多不方便啊,誰來串門還得現出來開。」

  陳嬌默默地聽著,終於知道高門大戶與農家百姓的差別在哪了,高門大戶都有專門的門房,隨時可以幫客人開門,農家沒有丫鬟小廝,加上本身就不太講規矩,故而日子過得比較散漫。

  「咦,這酒哪來的?」田氏指著窗臺上的酒問。

  陳嬌道:「韓岳獵到野豬了,拿了賞錢,這是他送父親的謝禮。」

  田氏頓時眉開眼笑:「這韓岳,還是懂禮數。」

  陳嬌回想自己與韓岳短暫的相處,男人有事說事,言行舉止都沒有任何輕佻,很贊同母親的話。

  田氏要準備午飯了,菜園子裡種著豆角,她一邊摘菜一邊與女兒聊天:「今日我去趕集,碰見紅梅她娘在買肉,我一打聽,才知道紅梅相親了,雙方都看對眼了,今兒晌午她們家招待男方與媒人吃席……男方是趙家村的,離咱們這兒有十五里地呢,不過據說趙家有地有牛,還蓋了兩間新房,專門留著成親用的……」

  陳嬌提著竹篾籃子,莫名覺得田氏說起村人瑣事來,還挺有趣的。

  只是,聽田氏的語氣,難道對村裡姑娘來說,家裡有地有牛有新房,就算良婿了?

  那邊田氏捧著一把豆角出來,見女兒呆呆的,不知是在詫異還是羨慕紅梅,田氏就笑道:「你與紅梅玩得最好了,下午你過去道聲喜吧。」農家姑娘才不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隨時隨地都可以去朋友家玩。

  陳嬌得到的記憶裡,根本沒有紅梅這個人,但,如果兩人真是好姐妹,紅梅都要定親了,她不去道喜,確實很失禮。

  「娘陪我去。」陳嬌提著籃子,撒嬌地對田氏道,否則她找不到紅梅家的大門啊。

  「好好好,真是越大越黏人。」田氏嘴裡嫌棄女兒,臉上卻笑得很開心。

  「我幫娘吧。」陳嬌心疼田氏從早到晚的忙,想試著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田氏卻怕弄粗了女兒的手,連擇豆角這種小事都不讓女兒做。

  晌午林伯遠父子倆回來吃飯,歇完晌就又去私塾了。

  田氏領著女兒去了紅梅家。

  紅梅今年也十六了,性格潑辣,與林嬌是越吵關係越親的好姐妹,上次就是林嬌約紅梅去抓魚,林嬌落水後,紅梅用自己的大嗓門喊來村民,及時救了林嬌。

  「紅梅啊,今天相親還滿意不?」田氏笑呵呵地打趣紅梅。

  紅梅臉有點紅,哼道:「您問我娘吧,嬌嬌走,咱們去我房裡待著!」

  不給陳嬌反應的時間,紅梅就拉著陳嬌跑出堂屋了。

  長輩們在後面笑,陳嬌偷偷看,紅梅的臉越來越紅了,看來很喜歡今天相看的男方呢。

  就算不記得紅梅,陳嬌也知道姐妹間如何相處,進了紅梅的廂房,她笑著問:「趙壯到底怎麼樣啊?」紅梅相看的男人叫趙壯,都是田氏告訴陳嬌的。

  紅梅盤腿坐在炕上,在好姐妹面前,她沒那麼拘束,略帶嫌棄地道:「還湊合吧,沒有你哥哥白,但長得挺高的,估計很有力氣。」

  又高又有力氣,陳嬌的腦海裡,不由冒出了韓岳的身影,大概農家漢長得都很壯?

  紅梅看了她一眼,把好姐妹的過分安靜誤會成了不贊同,她歎口氣,拉著陳嬌的手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村裡漢子,我也想嫁城裡的有錢公子,可,你爹是秀才,你長得也好看,再等等興許有機會,我們家這條件,我是等不起了。」

  她這話帶著幾分無奈,陳嬌忙道:「富家公子有什麼好的,多得是酒囊飯袋之輩,仗著家裡有錢就在外面風花雪月,與其嫁給那種人,還不如嫁個淳樸的村裡人,知根知底,總之,他對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陳嬌目前還不確定她要嫁什麼人,但肯定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只知道種地的農家漢,可她懂得如何鼓勵姐妹。既然紅梅的婚事基本已經定了,她就該多多恭喜,而不是給紅梅潑冷水,說些沒用的話。

  「你真這麼想?」紅梅意外地問。

  陳嬌笑道:「真的,那晚我做夢,夢見嫁了個縣城少爺,結果那人喜歡花天酒地,都快氣死我了,所以我現在也不是非要嫁有錢人家了。」

  紅梅信以為真,再想到自己的婚事,她熱情地邀請陳嬌:「後日我娘要帶我去城裡買花布,嬌嬌你陪我去吧,幫我挑挑,你眼光一直比我好。」

  一輩子就嫁一次人,紅梅爹娘要給女兒買好點的花布做嫁衣。

  看著紅梅喜悅的臉,陳嬌無法拒絕。

  女兒要去縣城,田氏給了陳嬌一錢銀子,叫女兒喜歡什麼隨便買。

  陳嬌就揣著那一錢銀子,與紅梅母女一起去村頭等來往縣城的騾車了。

  快到村頭了,陳嬌遠遠地認出了樹蔭下的高大男人。

  「韓岳,你也去縣城嗎?」紅梅娘笑著與韓岳打招呼道,這個時候來村頭的,多半都是等車的。

  韓岳點點頭,提起手中的兩張灰兔皮:「城裡賣的貴些。」

  紅梅娘羨慕道:「瞧瞧你,身板好力氣大,經常抓些野兔野豬的,比種地賺錢多了。」

  韓岳謙虛道:「嬸子說笑了,全是碰運氣的事,一年也趕不上兩三次。」

  他們聊,紅梅與陳嬌站在一旁小聲聊姑娘家感興趣的。

  等了一刻鐘左右,專門拉人來往縣城的騾車來了,車是從更遠的村子一路駛過來的,上面已經坐了大半車人,男女老少都有。

  紅梅娘大聲催外面的百姓往裡擠擠,好不容易才騰出了勉強容四人坐的位置。

  紅梅娘倆自然挨著,陳嬌看著那一車人,汗味兒撲鼻,真不想去了。

  「嬌嬌過來!」紅梅興奮地叫她。

  陳嬌硬著頭皮上了車。

  韓岳挨著她坐,地方太小,兩人胳膊挨著胳膊,屁股邊也是緊緊地貼著。

  陳嬌低著頭,悄悄往紅梅那邊擠。

  但已經擠不動了。

  韓岳能感覺到小姑娘的動作,目光掃過她裙擺下的一雙小繡鞋,他用力往西邊蹭了下。

  「哎呦,小夥子慢點,差點把我擠下去!」

  旁邊被擠的老太太不高興了,氣憤地抱怨道。

  韓岳低聲道歉,人卻占著地盤沒動,與陳嬌中間隔了兩根手指頭的距離。

  陳嬌往他那邊瞧了眼,心裡很是感激。

  看來農家漢中也有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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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2:3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快到端午了,清晨的涼快勁兒一過,天就開始熱了起來。

  陳嬌快要被周圍的汗水味兒熏吐了……

  她不想嬌氣,但讓一個嬌生慣養的國公府貴女一下子就適應一車的農家人,真的很難。

  更煎熬的是,還有人放屁。

  村人們哄然大笑,抱怨的調侃的,陳嬌實在受不了了,拿出新繡好的帕子假裝擦汗,實則悄悄掩住了鼻子。紅梅看見了,可她太熟悉好姐妹的脾氣,並不奇怪,韓岳也看見了,心中好笑,上次見面,他以為林家的嬌花改了性子,沒想到還是與以前一樣,嫌東嫌西的,好像她不是農家人。

  韓岳不喜愛慕虛榮、瞎講究的女子。

  半路有人下車,韓岳不著痕跡地往遠處坐了坐,也許人家嬌花也嫌棄他的兔子皮味兒。

  陳嬌低著腦袋,心思已經離開了這輛騾車。

  她在想因果輪回,是不是她這世過得清貧,所以才會有後世的富貴?畢竟老天爺是公平的,不能一直讓一個人富貴,另一個生生世世窮苦。這麼一想,陳嬌漸漸釋然了,唯一委屈的是,為何老天爺安排她得了個夫妻緣薄的命?

  「嬌嬌你看!」

  紅梅突然拍了拍她胳膊。

  陳嬌回神,順著紅梅的手指看過去,就見路旁的田野裡,有隻白色的小羊羔跑進一片菜園了,七八歲的男娃娃在後面追著小羊羔跑,小羊羔咩咩叫著亂竄,充滿了童趣。陳嬌不由地笑了,這可是國公府裡看不到的趣事。

  韓岳本來也在看小羊羔的,目光無意掠過林家女的側臉,白裡透粉,紅唇嬌豔,腦海裡竟鬼使神差地冒出某個哥們兒對林嬌的癡想:「她的臉比饅頭還白還嫩,真想捧過來啃個半天,還有那小嘴兒,若她肯親我一口,我把這幾年攢的私房錢都給她!」

  韓岳移開了視線。

  與那種事比,他還是更喜歡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銅板。

  一個多時辰後,日頭已經老高了,騾車終於慢悠悠地停在了縣城城門前。

  車上的村人們老老實實地去排隊。

  「韓岳有相好的姑娘沒,跟我們一起去布店逛逛?扯點花布送出去,人家才高興呢。」進了城就要分開了,紅梅娘笑著逗韓岳,村裡的媳婦們,都喜歡開玩笑。

  韓岳淡笑道:「不了,嬸子去忙吧,我去皮毛鋪子看看。」

  紅梅娘便一手拉著一個小姑娘走了。

  陳嬌很少有機會出門逛鋪子,以前在國公府,她難得出趟門,都是有長輩陪著,前後跟著僕婦丫鬟,去的首飾綢緞鋪子也都是京城一等一有名的,鋪子裡裝飾奢華又透著一股子雅,而不是鬧哄哄的擠滿了挑挑選選、討價還價的平民婦人。

  但紅梅娘挑的鋪子,就是這樣一個。

  小店的東西放在鄉下算貴的,但放在縣城,則屬於物美價廉的那種,因此客人很多。

  店鋪外擺著一個大攤子,上面放了很多布樣,此時七八個婦人擠在那兒,你爭我搶挑的很激烈。

  「走,嬌嬌幫我們看看!」紅梅娘也知道陳嬌見過的好東西多,沒管女兒,她推著陳嬌擠進了挑布的人群。

  「哪來的鄉巴佬,擠什麼擠,沒規矩!」陳嬌撞到了一個婦人,那婦人瞪著眼睛看過來,見到陳嬌花瓣似的臉,她愣了愣,但發現紅梅娘土裡土氣的打扮後,婦人眼中的驚豔立即變成了嫌棄,大聲地鄙夷道。

  紅梅娘是來給女兒挑嫁衣料子的,大喜事,她不想與人吵,就當沒聽見。

  陳嬌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兒,雖然婦人罵得是紅梅娘,但她莫名就覺得,婦人把她也罵進去了。

  陳嬌不高興,但讓她當眾與人理論,她也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婦人擠過來時,她生疏地用雙腳穩穩扒住地面,纖細窈窕的小身板,憑著一股子倔勁兒,愣是沒被婦人擠走,站穩了挑布的地盤。

  婦人擠不動她,就往另一旁擠了。

  陳嬌心底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專心幫紅梅娘挑布。

  擺在外面的布,都是店裡最便宜的,陳嬌看不上,想到田氏塞給她的一錢銀子,而紅梅一輩子可能就嫁這一次人,陳嬌決定自己添點錢幫紅梅買塊兒好料子,再怎麼說,她辛辛苦苦擠了一路的騾車,回程還要擠一次,總不能幫好姐妹挑匹差料子回去。

  「嬸兒,咱們去裡面瞧瞧。」挽住紅梅娘的胳膊,陳嬌笑著說。

  紅梅娘面露猶豫,她怕帶的銀子不夠。

  陳嬌催道:「先去看看,興許有便宜的呢。」

  這回,換成她拉紅梅娘倆進去了。

  小姑娘本就貌美,但她發自內心地開開心心地去買東西時,便越發地明豔動人了。

  鋪子對面的茶樓上,二樓臨窗的雅間,有個華服公子笑著搖了搖摺扇,與身旁的好友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隨便挑個日子出來喝茶,就發現了一個小美人,怎麼樣,擎蒼兄要出手嗎?你最喜歡桃花眼的美人了。」

  他口中的擎蒼兄,笑了笑,望著已經進了布店的美人背影道:「唐兄肯捨愛,我便卻之不恭了。」

  布店裡,陳嬌幫紅梅挑了一匹好料子,那料子上花色不多,所以比同等材質的大紅花布要便宜一些,加上她的一錢銀子,剛剛能買。

  「這怎麼好意思,不行不行,咱們換匹便宜的。」紅梅娘倆都不要陳嬌的錢,一個搶陳嬌手裡的料子要放回去,一個攔住陳嬌不讓她掏銀子。

  陳嬌看得出來,這娘倆是真的不想占她的便宜,而非假意客套,可越是這樣,她越想幫忙。

  「三位不用爭了,這匹布我來請。」

  鬧鬧哄哄的,充滿女子喧囂的布店內,突然響起一道清潤的男子聲音。

  三女齊齊回頭,就見陳嬌身後,站著一個身高八尺、穿白色錦袍的年輕公子,那公子膚色白皙,劍眉星目,目光含笑地看著陳嬌,意味深長地道:「我與林姑娘投緣,一點心意,還望笑納。」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二兩銀子,隔空拋給了布店老闆。

  紅梅娘倆都愣住了。

  陳嬌卻只有被人調戲的憤怒。

  說實話,她從菩薩那裡看到的林嬌與魏擎蒼的糾葛,就像走馬觀花一樣,陳嬌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哪些事,知道魏擎蒼並非良人,但她更像一個局外人,無法切身感受林嬌的甜蜜、失望、憤恨或慢慢守寡餘生的寂寞與蒼涼,然而現在,魏擎蒼調戲的,是她陳嬌!

  「我們不認識你。」陳嬌繃著臉道,言罷態度堅決地將自己的一錢銀子塞到紅梅娘手裡,快速道:「嬸兒,我想回家了,咱們趕緊結帳吧。」

  紅梅娘不傻,看出魏擎蒼對陳嬌有意了,既然陳嬌不領情,為了避免麻煩,她決定先用了陳嬌的錢,回村後再去還了。

  「我們自己買。」紅梅娘瞪眼要收魏擎蒼銀子的布店老闆,氣勢十足地道。

  布店老闆看了眼魏擎蒼。

  被美人無情拒絕的魏擎蒼,神色不便,隨口道:「既然林姑娘不領情,那銀子就賞你罷,我魏擎蒼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

  紅梅娘倆暗暗咂舌,這是哪來的敗家公子,二兩銀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陳嬌曾經閨中打牌,輸個二十兩都不眨眼睛的,魏擎蒼這番舉動,在她眼裡無異於炫富罷了。

  紅梅娘一付完錢,陳嬌就挽著紅梅胳膊走了,自始至終沒正眼看過魏擎蒼。

  涉世未深的陳嬌卻不知道,男人都是賤骨頭,輕易上鉤的美人他們或許還不稀罕,越是難以馴服的,他們卻要巴巴地惦記著。

  花花公子魏擎蒼也不例外,看著陳嬌冷若冰霜的側臉,魏擎蒼不怒反喜,快步走出布店,再不遠不近地跟在三女身後。

  紅梅娘把魏擎蒼看成了麻煩。

  紅梅偷偷回頭看眼,小聲與陳嬌道:「這個魏公子長得挺好看的,嬌嬌你真不喜歡?」

  她記得,好姐妹以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要嫁個有錢公子。

  陳嬌不屑道:「今日他見我貌美,便來招惹我,明日他再遇個比我更美的,肯定也會招惹,這樣的紈絝,我才不稀罕。」

  紅梅點點頭,覺得是這個道理。

  她們進城就是為了買嫁衣料子,現在買好了,三人就重新回了縣城外,等候去村裡的騾車。晌午、黃昏都有車的。

  巧的是,韓岳也來等了。

  紅梅娘驚訝道:「你的兔子皮已經賣出去了?」

  韓岳頷首,他與那間皮毛鋪子掌櫃很熟了,價格都是固定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很簡單。

  賣了兔子皮,韓岳還給兩個弟弟買了點零嘴兒。

  紅梅娘趁聊天的功夫,飛快回頭看了眼,見那魏擎蒼居然一直跟到了這邊,紅梅娘有點慌了,忍不住向身高馬大的同村人韓岳求助,低聲道:「看見那白衣公子沒?是個富家紈絝,見林嬌貌美就一直跟著我們,萬一出事,韓岳你幫幫我們。」

  韓岳不動聲色地朝魏擎蒼看去,單看外表,還挺人模狗樣的。

  韓岳再看陳嬌,見她細眉輕蹙,不像高興被人糾纏的樣子,遂對紅梅娘道:「嬸子放心。」

  「好了,出發了!」

  騾車車夫見等的人差不多能坐滿一車了,終於從樹蔭下牽出騾子,要套車了。

  紅梅娘搶著占了車裡面的四個好地方。

  陳嬌坐好後,韓岳受紅梅娘所托,主動坐在了她旁邊,中間隔了點距離。

  魏擎蒼見了,皺皺眉,竟也上了車,還推開一個好脾氣的大娘,與陳嬌面對面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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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騾車上,因為人多,怕小姑娘臉皮薄抹不開,魏擎蒼並沒有試圖與陳嬌交談,只默默地看著她。

  其實魏擎蒼劍眉星目儀錶堂堂,又衣著富貴,放到村裡是很容易招姑娘們好感的,陳嬌完全能理解當初的林嬌會願意嫁給魏擎蒼,但輪到她身上,魏擎蒼越厚顏無恥,她越覺得厭惡,遂始終低著頭。

  長路漫漫,魏擎蒼轉向紅梅娘,笑著問:「敢問伯母是哪裡人?」

  在布店裡,魏擎蒼從三女的謙讓中知道了小美人、紅梅的名字,也判斷出三人是同村的了。

  紅梅娘第一次被人叫「伯母」,她不太習慣,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不想太過得罪一個來自縣城的富家公子,紅梅娘看眼陳嬌,不冷不熱地道:「大旺村的,公子怎麼也來跟我們一群粗人搭騾車?鄉下有親戚?」

  魏擎蒼笑道:「城裡待膩了,我出城隨便逛逛。」

  紅梅娘心思轉了轉,開始打聽魏擎蒼的身世。

  魏擎蒼坦然報出了家門:「家父是四通錢莊的東家,我在家中行二,父兄打理生意,我天生懶散,左右尚未娶妻,索性趁年輕四處遊覽風景。」

  錢莊家的少爺?這樣的家世,紅梅娘有點替陳嬌心動了,雖然說魏擎蒼是輕浮了點,但如果魏擎蒼願意明媒正娶,陳嬌嫁過去就是魏家的二少奶奶了,穿金戴銀,多少村裡姑娘想盼都盼不來的好運氣呢。

  看出紅梅娘的羨慕,魏擎蒼再次看向他的小美人。

  陳嬌嫌惡地歪著頭,朝向紅梅。

  小美人始終皺著眉,魏擎蒼卻並不著急,他就不信,這世上有不愛財的人。

  韓岳閉著眼睛,好像在打盹兒。

  忽然,騾車車軲轆不知撞了什麼,車身一顫,朝一側傾斜過去。

  只是瞬間失衡,但造成的動靜不小,車中間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隨著車身歪了下。陳嬌進城的路上就經歷過兩次顛簸,並不是很怕,頂多要輕輕撞紅梅一下,可魏擎蒼卻看準了機會,不顧自己還歪著,伸手就來扶美人了:「姑娘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旁邊的韓岳突然出手,好像也要來扶陳嬌似的,結實的手臂卻碰巧擋在了魏擎蒼的手之前。

  短短的功夫,車身重新恢復平穩,陳嬌也坐正了。

  魏擎蒼皺眉,目光狐疑地盯著韓岳。

  韓岳彷彿不知,看也沒看陳嬌,逕自收回了手。

  陳嬌瞥眼他放在膝蓋上的大手,無法確定韓岳是存心幫她阻攔魏擎蒼的,還是他自己也歪了下。

  「這位壯士好生威武,敢問平時都做何營生?」魏擎蒼上下打量一番韓岳,好奇地問。

  韓岳淡淡道:「種地。」

  魏擎蒼笑了:「那未免大材小用了,這樣,我們錢莊還缺護院,一個月三兩工錢,若逢出遠門送貨,當月還會另給一筆賞銀,壯士意下如何?」

  紅梅娘瞪大了眼睛,一個月三兩工錢,一年就是小四十兩,相當於十畝良田一年的進項了!

  騾車上的其他村人,也都羨慕地望了過來,覺得韓岳一定會接受這份美差。

  韓岳卻道:「多謝公子厚愛,只是韓某家有幼弟,我身為長兄,不宜遠行。」

  他再傻,也看得出這位魏公子並非誠心給他差事,只想在美色面前顯擺家財罷了,順便羞辱他一番,以報剛剛他破壞其動手動腳計劃的仇。

  魏擎蒼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惜韓岳不上鉤,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慢悠悠的,騾車停在了大旺村村頭。

  陳嬌三女、韓岳都下了車。

  魏擎蒼見了,竟也跳了下來,自然而然地對紅梅娘道:「突然口渴難忍,可否去伯母家裡討碗水喝?」

  他彬彬有禮的,紅梅娘只能招待。

  「娘,你們先回家,我跟嬌嬌去小月家裡坐坐。」紅梅拉住陳嬌的手,笑著對母親道。

  紅梅娘就先領著一步三回頭的魏擎蒼走了,韓岳早已離去。

  「嬌嬌,魏公子都跟到咱們村來了,我看他是真心喜歡你吧?」紅梅故意與陳嬌落後幾步,一是為了給好姐妹解圍,二來也是想跟陳嬌說說悄悄話。

  陳嬌看眼魏擎蒼的背影,低聲道:「不提他了,反正我與他絕無可能。」

  她態度堅決,紅梅乖乖閉上嘴,從另一條道送陳嬌回家了。

  魏擎蒼在紅梅家待了兩刻鐘,他前腳走,紅梅娘就來林家了。

  「魏公子托我當媒人呢!」

  單獨將田氏拉到上房,紅梅娘看眼西廂房,笑吟吟地恭喜田氏道,順便解釋了下魏家的家境。

  田氏吃驚地半晌都沒言語,想了想問:「那樣的富貴人家,看得上咱們村裡姑娘?」

  紅梅娘不高興了,嗔道:「別的姑娘也就罷了,咱們嬌嬌本來就貌美,周圍幾個村子都挑不出比嬌嬌更好看的,前陣子嬌嬌落水,醒了後脾氣也改了,俏生生往那兒一站,比官家小姐還像大家閨秀,魏公子看上嬌嬌才對,不然就是眼瞎!」

  田氏當然知道自家女兒好,她就是覺得這喜事來的太突然了。

  「魏公子願意,魏老爺魏太太呢?」田氏繼續問。

  紅梅娘道:「這你放心,魏太太早就過世了,魏老爺院子裡只有幾個姨娘,除了魏老爺,誰也管不了魏公子的婚事。而且魏老爺早就盼望魏公子快點成家立業了,嬌嬌她爹是秀才,放在縣城也是體面身份,魏老爺沒有不答應的道理。魏公子還說了,今晚他回家與老爺子透個氣,明日他再親自登門提親。」

  田氏聽了,頗為心動,女兒十六歲了,不小了,魏家又是女兒一直惦記的富戶。

  「不知魏公子人品如何。」斟酌片刻,田氏小聲道。

  紅梅娘明白,點頭道:「你放心,明日我就讓紅梅她爹再去縣城跑一趟,打聽打聽。」

  田氏連連道謝。

  事情還沒有準信兒,田氏暫且沒跟女兒提這個,只夜裡對丈夫說了。

  林伯遠一沒見過魏擎蒼,二不知道魏擎蒼的品行,便對妻子道:「明日見了人再說。」

  夫妻倆雙雙歇下了。

  翌日,紅梅爹去縣城打探消息了,魏擎蒼也果然帶著貴禮,由紅梅娘引薦著來了林家。

  魏擎蒼是典型的富家紈絝子弟,家裡有早就收房的美婢,煙花巷裡也有幾個老相好,若陳嬌只是普通的小家碧玉,魏擎蒼想辦法弄到手裡玩弄幾次也就是了,最多離開時多花點銀子善後。但陳嬌天生國色,再加上國公府裡養成的貴女氣度,魏擎蒼便覺得,這個美人普通法子怕是難收服,不如提親求娶,反正家裡老爺子天天催,他也是時候成家了。

  故而他才光明正大地來林家提親。

  林伯遠、田氏、林遇一起招待了魏擎蒼。

  魏擎蒼容貌俊朗,富家子弟氣度自然不俗,擺出一副溫潤公子的譜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林伯遠、田氏夫妻對這次見面都還算滿意。

  後半晌,紅梅爹回來了,一個農家漢子,匆匆進城再匆匆回來,又沒有人脈,能打聽到什麼?而村裡百姓天生就對高門大戶有種仰視尊敬的心理,骨子裡更認為農家女能嫁進縣城是大造化,因此紅梅爹就說了魏擎蒼很多好話。

  林伯遠放了一半的心,但還是決定多打聽幾天,他親自去打聽。

  田氏卻迫不及待地去知會女兒這個喜訊了。

  「我不嫁他。」陳嬌繃著臉,不容商量地道。

  田氏很意外,奇怪道:「嬌嬌不是一直都想當少奶奶嗎?」

  陳嬌看著這世的母親,緩了緩語氣,心平氣和地解釋:「他只見我一面就出言調戲,看上的無非是我的美色,好色之人品行多不端。再者,就算他品行沒問題,他不投我的眼緣,娘,我總不能嫁個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是不是?」

  田氏已經被女兒意外的回應弄懵了。

  陳嬌知道林伯遠才是一家之主,又去親自找林伯遠了,刻意強調了魏擎蒼對她的幾番調戲。

  林伯遠是君子,一聽魏擎蒼居然是個紈絝,立即冷了臉。

  過了幾日,端午節到了,魏擎蒼來林家送節禮。

  林伯遠客客氣氣地招待了魏擎蒼,禮物卻沒收,並委婉地拒絕了魏擎蒼的提親。

  魏擎蒼一臉不解,皺眉問:「敢問,是晚輩哪裡做的不好嗎?」

  林伯遠忙道:「不是不是,公子儀錶堂堂乃不可多得的佳婿,只是小女出身鄉野,不懂規矩,林家不敢高攀。」

  魏擎蒼抿了抿唇,告辭離去。

  縣城裡頭,魏擎蒼一回來,就被三個狐朋狗友攔住了,追問他婚事促成了沒。

  魏擎蒼沉著臉,喝了一口悶酒方道:「人家看不上我。」

  酒桌旁的三人,都沉默了一下。

  然後,其中一個姓唐的紈絝道:「農家小戶,給臉不要,既如此,擎蒼你還客氣什麼?拿出你以前的本事來,先把小美人弄到手,等生米煮成熟飯,就該她哭著求你了!」

  「就是就是,女人都一樣,沒睡之前該咱們哄著她們,睡完了,她敢耍脾氣,爺一走了之,哭死她!」

  魏擎蒼一直沒吭聲,只一盅一盅地灌著酒,黃湯喝多了,想到陳嬌白生生的臉蛋,鼓囊囊的衣襟,隨著騾車的顛簸一顫一顫的,他胸口驀地就竄起了一道火!

  軟的不吃是吧?那他就來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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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田氏最近很發愁。

  魏擎蒼來自家提親,場面太大,整個村都傳開了,人人都羨慕林家的女兒可以高嫁,婚事不成後,村人都很吃驚,跟她打聽為何不願意。田氏不能說魏擎蒼的壞話,就推脫魏家家大業大,不敢高攀,可不知哪個村人瞎起哄,到處嚷嚷說林家姑娘眼光太高,連縣城富戶都看不上,怕是想當官夫人呢!

  女兒改性前,嫌貧愛富囂張傲慢,已經得罪了幾個媒婆與提親的男方家,好不容易女兒改性了,溫柔又端莊,結果被魏擎蒼這事一鬧,別說普通人家,就是十里八村過得富裕些的,也不敢登門提親了,免得自討沒趣。

  從五月到八月,整整三個月,林家都沒有媒婆上門。

  「嬌嬌多出去走走,成天悶在家裡多沒趣。」

  這日早飯後,林家父子出門了,田氏收拾完碗筷,來廂房一看,見女兒手裡捧著一本書,安安靜靜地看呢,田氏頓時急得要上火。以前女兒天天在外面瘋玩,不到吃飯的時候不著家,她嫌女兒野,如今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田氏卻也不順心。

  女兒嫌貧愛富的名聲早就傳出去了,但女兒貌美,男人們喜歡,故而提親的人絡繹不絕,現在女兒不出門,空有一張絕色的小臉卻無人知,繼續這麼下去,年紀一大,就更難嫁人了,難不成女兒還真想當官夫人?

  田氏都要愁死了!

  陳嬌看眼母親,十分不解,就算農家規矩少,但也沒有當娘的希望女兒四處跑的道理吧?

  陳嬌還真不想出門,因為每次她出門,村裡的老少男人都喜歡盯著她看,那樣赤裸裸的窺視,讓陳嬌渾身不自在,更甚者,有的賴皮村人口沒遮攔,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誇她……誇她屁股又長大了,氣得陳嬌都想回去殉葬,也不要留在鄉下受辱。

  「太熱了,我不想去。」陳嬌悶悶地找藉口。

  田氏剛要說話,院子裡突然傳來紅梅的聲音:「嬌嬌在家嗎?」

  陳嬌放下書,對著窗子應了聲。

  紅梅笑盈盈地進來了。

  田氏有些酸溜溜地問:「月底就要嫁人了,紅梅還有空出來玩?」

  那日紅梅娘跟她炫耀趙壯,田氏默默用女兒能嫁更好的夫君安慰自己,現在,田氏只覺得,女兒能嫁個趙壯那樣有田有房五官周正的農家漢,她都心滿意足。

  紅梅大大咧咧的,臉皮也厚,並不在意長輩的打趣,自顧自道:「我們家沒紅糖了,我娘讓我去鎮上買,嬌嬌要不要一起去?」

  鎮子離大旺村有六里地,陳嬌陪田氏去過一次,雖然林嬌這身板沒那麼孱弱,陳嬌依然抗拒。

  可惜不等她拒絕,田氏就道:「要的要的,咱們家也沒紅糖了,嬌嬌你也去買兩斤,明天咱們吃豆餡兒包。」

  說完,田氏就跑去上房取錢了,除了買紅糖的錢,還多給了女兒一串銅板,叫女兒多逛逛。

  陳嬌無可奈何,不情不願地跟著紅梅出門了。

  八月時節,天沒那麼熱了,可日頭明晃晃的,陳嬌覺得很曬,就專門揀樹蔭下走。

  去鎮上有兩條路,一條走得人多,但是得繞遠,一條是從大旺村後面的老虎山旁經過,能省很多路。老虎山雖然帶個山字,其實不高,農家孩子最喜歡去上面玩,山裡也沒有老虎,頂多有些山雞野兔。

  大旺村的村民去鎮上,幾乎都走這邊。

  紅梅也牽著陳嬌拐上了這條路。

  別的地段還好,沿著老虎山山腳往前走時,左邊是叢林密佈的山體,右邊也是高坡,前後無人,陳嬌就有點怕了,上次她隨林伯遠、田氏走還好,但現在,就她與紅梅兩個姑娘,萬一……

  「咱們換條路吧。」陳嬌小聲與紅梅商量。

  紅梅納悶道:「換什麼?」

  陳嬌沒好意思說,緊張的神色卻洩露了心思,被紅梅好一番嘲笑。

  小姑娘清脆的笑聲,隨風傳到了老虎山上,那裡,韓岳正帶著他十七歲的二弟韓江下兔子套,聽到女孩子的笑鬧,韓岳只忙自己的,韓江往下望瞭望,憑著對村人的瞭解,認出二女了。

  「大哥看,是林嬌。」他興奮地道。

  大旺村年輕的男子們,真的少有不喜歡林嬌的,韓江就是其中一個,但他只是欣賞陳嬌的美色,遇見了忍不住多瞧兩眼,實際上,別看韓江比兄長小五歲,卻已經有了相好的姑娘,隔壁村的曹珍珠。

  韓岳往下掃了眼,再看二弟一臉興奮,他低聲訓道:「既然要娶珍珠,就別惦記外人。」

  他覺得二弟有些輕浮。

  被兄長教訓了,韓江撇撇嘴,腦袋依然歪著。

  韓岳皺皺眉,先忙了,秋季最容易獵到兔子,與美人相比,他更想多賺幾張兔子皮的錢。

  山下。

  陳嬌憂心忡忡地走在紅梅身旁,走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馬蹄聲。二女一起回頭,看見一輛騾車。

  陳嬌拉著紅梅往路旁避了避。

  車夫是個三旬左右的瘦臉男人,長了一雙眯眯眼,行到二女身旁,他放慢車速,笑著問:「兩位姑娘去哪兒啊?我去鎮上,要不要坐我的車?」

  他長得不像正經人,紅梅哼道:「不坐。」

  車夫繼續調笑:「坐吧坐吧,我不收你們錢。」

  紅梅性格潑辣,直接開罵了:「滾吧,誰稀罕你的破車!」

  車夫眼睛一眯。

  就在此時,車裡猛地跳出另一個黑衣男人,手裡拿著根棍子,對著二女腦後一人來了一下!

  男人顯然是做慣了這種事的,紅梅、陳嬌卻一點經驗都沒有,後腦一疼,兩人便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黑衣男人及時抱住陳嬌,扔進了車中。

  再看地上的紅梅,長得也有些姿色,他扭頭問車夫:「這個要不要?」

  車夫一改之前的賴皮,神色凝重道:「只要裡面的,那個拖林子裡去,少節外生枝。」

  黑衣男人點點頭,迅速抱起紅梅,拖到旁邊的樹林裡了。

  藏好了紅梅,黑衣男人跳上騾車,騾車立即快速出發了。

  韓岳並不知道下面的情形。

  韓江卻看見騾車停下,只是騾車停在二女左側,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沒能看見黑衣男人做了什麼,等黑衣男人抱著昏迷的紅梅從車後繞過來,韓江雖然看見了,人卻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騾車飛速往前奔去,後知後覺的韓江才猛地驚出一身冷汗,顫抖著喊兄長:「大哥,林嬌,林嬌好像被他們抓走了!」

  韓岳蹲在地上,正在繫兔子套,聞言心一驚,立即站了起來。

  山下,一輛騾車正急速狂奔。

  韓江飛快解釋了剛剛所見!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等惡行,不管韓岳認識不認識林嬌,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觀,更何況,林嬌是他的村人,林伯遠更是他敬重的秀才夫子!

  「你去看看紅梅,我去攔車!」韓岳鎮定地叮囑二弟,言罷他便朝前方的樹林衝去,身影敏捷,宛如一條獵豹。

  山下的路是彎的,山上,韓岳太熟悉老虎山了,直接挑了一條最短的捷徑,然後披荊斬棘,不顧衣衫、手臂被樹枝荊棘劃破,終於趕在騾車駛出山路盡頭之前,衝到了山腳下。氣喘吁吁,他目光卻堅定非常,毫不猶豫地攔在了路中央。

  與此同時,車夫已經駕車奔了過來,韓岳出現地太突然,快到車夫都沒時間叫他閃開!

  眼看一人一馬就要撞上了,韓岳突然一個側身,大手卻攥住馬脖子上的韁繩,使勁兒往後扯去!

  騾子嘶鳴著朝韓岳拐來,車身也被迫朝旁邊的山體轉去,車裡頭,黑衣男人正抱著昏迷的小美人動手動腳占些小便宜,未料變故陡生,他猛地朝前一撲,額頭「蓬」地撞上車板,倒是他懷裡的陳嬌,因為有個人肉墊子,並沒有再添新傷。

  車夫坐在外面,及時跳了下來,見韓岳身高馬大,一身襤褸,胳膊、臉上都有新添的劃傷,鮮血流出來,更顯得猙獰不好惹,車夫立即判斷出,此人絕非他能打得過的小角色!

  衝到騾車另一旁,發現黑衣同夥也昏了過去,車夫急中生智,跳上歪著的騾車,然後趁韓岳扯開車簾時,他一把將陳嬌朝韓岳丟去!

  韓岳不得不接住陳嬌,並後退了好幾步。

  車夫抓住機會,駕車狂奔而去。

  韓岳想放下陳嬌繼續去抓歹人,低頭一看,卻見陳嬌衣襟敞開,裡面白色的肚兜都露出來了!

  怒火騰騰而起,韓岳恨不得要吃了那二人,可此時此刻,他不可能拋下衣衫不整的村人不顧,只好先抱著陳嬌閃入一旁的樹林,放下陳嬌,再歪著頭幫她整理衣衫。男女衣裳不同,韓岳越急越弄不好,正忙著,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韓岳心頭猛地一縮,下意識先將陳嬌抱進了懷裡,用自己寬闊的胸膛擋住她的面容與衣衫不整的上半身。

  「韓岳?」樹林之間,很快走出一個年輕的男子,也是大旺村的,叫胡全,剛剛他來這邊放牛,聽到路上有動靜,就拴了牛尋了過來,卻沒想到,竟撞見村裡人人誇讚正派穩重的韓岳,正與一女子廝混。

  胡全曾經與韓岳有些過節,換個人幽會,他多半就走了,但韓岳,胡全非但沒走,反而嬉皮笑臉地朝韓岳懷裡的姑娘揚揚下巴,調戲道:「誰家姑娘這麼不要臉,大白天與情郎廝混?」

  韓岳暴怒:「滾!」

  胡全其實很怕韓岳的,畢竟打不過,可此時韓岳抱著姑娘不撒手,沒法來打他,胡全就不怕了,反而圍著韓岳轉了起來,非要看清那姑娘是誰。

  韓岳臉色鐵青,卻礙於形勢,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嚴嚴實實地護著懷裡的人。

  「林嬌!」

  「大哥!」

  就在此時,遠處的路上,突然傳來了紅梅、韓江焦急的聲音。

  韓岳額頭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胡全循聲望去,再看韓岳懷裡的人,他放聲大笑:「我還當是誰,原來是林秀才的女兒!」

  韓江、紅梅越來越近,胡全怕韓岳騰出手來打他,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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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胡全跑了,韓岳趕在紅梅與二弟到來之前,總算替陳嬌穿好了衣裳。

  荒草叢中,陳嬌緊緊閉著眼睛,眉頭緊皺,臉色蒼白。

  韓岳很生氣,任何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都不該遭受如此災禍。

  「嬌嬌!」看到躺在韓岳身旁的好姐妹,紅梅哭著撲了過來,心有餘悸,早知道會遇見歹人,今日她一定會換條路走。

  「大哥,你沒事吧?」韓江更心疼自己的大哥,看著他臉上的血痕問。

  韓岳皮糙肉厚,並不在意那點小傷,皺眉問紅梅:「到底怎麼回事?」

  紅梅抽抽搭搭地道:「我與嬌嬌要去鎮上買東西,誰知道會突然冒出兩個惡人……先不管他們,韓岳你幫我看看,嬌嬌怎麼還不醒?」

  她腦袋上挨了一棍,被韓江叫醒時,紅梅疼得不行,但也沒有一直昏迷啊。

  韓岳讓紅梅扶著陳嬌,他撥開陳嬌烏黑濃密的長髮,發現陳嬌腦後腫了一個包。腦袋撞傷,非同小可,韓岳不敢擅自動手,對紅梅道:「你先背她回家,我去鎮上請郎中。」說完,韓岳又囑咐二弟護送紅梅。

  農家姑娘力氣都大,陳嬌又嬌嬌小小的,紅梅很輕鬆就將人背起來了,時間長了就休息會兒,然後繼續背。三人進村時,有村人看見了,好奇地圍了上來:「林嬌怎麼了?」

  女子被劫影響名聲,紅梅謹記韓岳的交代,只說陳嬌去山上摘秋棗不小心滾了下來,摔暈了。

  曾經的林嬌山上河裡都敢跑,現在因為摘棗摔了,也並不稀奇。

  村人們都信了紅梅的說法。

  紅梅大喘著氣,將陳嬌背回了林家。

  女兒才走不久就摔成了這樣,田氏嚇得魂都快飛了,一邊哭著照顧女兒,一邊托韓江去私塾喊丈夫、兒子回來。

  林伯遠、林遇父子火燒火燎趕回家時,陳嬌醒了,昏迷前的一幕,是被人一棒砸下。

  胸口很不舒服,陳嬌不知自己經歷過什麼,才看見田氏關心的臉,她的眼淚便下雨似的落了下來。

  「嬌嬌你別怕,咱們沒事了!」屋裡沒有外人,紅梅一邊哭一邊向陳嬌解釋了一切。

  「幸好有韓岳,不然就是我害了你。」紅梅內疚極了,如果不是她拽著陳嬌一起出門,陳嬌就不會被人搶。

  陳嬌此刻驚魂未定,暫且無暇安慰她。

  林伯遠比較鎮定,寬慰了紅梅一番,田氏更後悔自己不該攛掇女兒出門,也沒有遷怒紅梅。

  「不過,韓岳考慮的對,對外咱們就說嬌嬌不小心滾下山坡,紅梅千萬別說漏嘴。」沉思過後,林伯遠囑咐紅梅與家人道。

  紅梅對天發誓道:「叔嬸兒放心,我連我爹我娘都不說,不然就叫我爛了這張嘴!」

  田氏忙拉下她的手,歎道:「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都快嫁人了,亂發什麼誓。」

  陳嬌也朝紅梅笑了笑。

  「爹,韓大哥帶郎中來了。」堂屋裡頭,負責招待韓江的林遇看見大門外的二人,及時知會父親。

  林伯遠立即出門迎接,見韓岳一身狼狽,林伯遠心中登時湧起無限感激,今日,韓岳不僅僅救了他的女兒,也救了整個林家,否則,林伯遠無法想像女兒被人擄走後,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

  「夫子無需多言,先請郎中替林姑娘看看吧。」韓岳冷靜地道。

  林伯遠用目光道謝後,陪郎中進去了。

  陳嬌腦袋後多了個包,外傷不算嚴重,至於腦袋裡面有沒有影響,郎中也看不出來,只能叫陳嬌這幾天多多休息,觀察一段時間,如果出了什麼症狀,再去請醫。

  送走郎中,田氏、紅梅留在西廂房陪著陳嬌,林伯遠將韓岳兄弟請到了堂屋。

  林伯遠取出白銀十兩,要送韓岳當謝禮。

  韓岳肅容道:「夫子客氣了,惡人行兇,今日就算是素味平生之人,韓某也會出手相救,更何況是相識的村人。夫子實在感激,就請您對三郎的學問多多費心,其他謝禮,韓某一概不收。」

  韓家還有個十二歲的老三,叫韓旭,就在林伯遠的私塾讀書。

  總之,無論林伯遠如何將銀子往韓岳手裡塞,都會被韓岳給塞回去,最後韓岳乾脆叫上弟弟走了。

  林伯遠一路追到大門口,望著韓家兄弟的背影,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悉心栽培韓旭,幫韓家出個秀才郎,如此才能報答韓岳對自家的恩情。

  陳嬌心神不寧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腦袋沒那麼疼了,但林家卻惹了更大的麻煩。

  胡全昨日回到村裡,就開始散佈韓岳與林家女在老虎山苟合的事,添油加醋的,好像兩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事一樣。本來村人還當他瞎說,但胡全將韓岳、林家女的衣著都說對了,再聯想昨日林家女是被紅梅、韓江一起送回來的,韓岳還幫忙請了郎中,村人就開始各種揣度起來。

  莫非,林家女在老虎山與韓岳幽會,被人撞見匆匆逃跑時不小心摔了?

  不管真相如何,有胡全繪聲繪色的描述,林家女的清白算是徹底毀了,韓岳在村人中一慣的好名聲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沒人當著林家人的面說,還是紅梅娘聽到風聲,趕緊來通知田氏了。

  田氏一聽,兩眼一黑,差點昏厥過去,跑去問女兒,陳嬌當時昏迷,並不知道有沒有遇見胡全,再問紅梅,紅梅去晚了一步,也不知道胡全竟然在場。

  就在此時,聽到風言風語的林伯遠、林遇父子也回家了,父子倆剛進門,還沒來得及說上話,林家大門口,又多了一道身影,那人高大魁梧,一身粗布衣裳,不是韓岳是誰?

  紅梅娘倆先告辭了。

  林伯遠讓兒子看著妹妹,別讓妹妹做傻事,他與妻子一起將韓岳請進了屋。

  「韓岳,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田氏急著問。

  韓岳薄唇緊抿,沉默片刻,才如實道:「昨日我救下林姑娘,發現她衣衫,略有不整,不得已先抱她躲入山林。林姑娘昏迷不醒,我為她整理衣衫時,胡全突然出現,我怕他認出林姑娘,就,就將林姑娘抱進懷中擋著臉,那胡全混帳,仗著我騰不出手便賴著不走,正好家弟與紅梅尋來,胡全猜到我懷裡的是林姑娘,這才離去,只是我沒想到,他會信口雌黃,四處污蔑我與林姑娘。」

  林伯遠恨得攥緊了手!

  田氏已經背過去哭了起來,她可憐的女兒,被救下時衣衫不整,肯定已經被人占了便宜去,被韓岳知道也就罷了,韓岳人品端正信得過,沒想到又被胡全那賴皮看了去,四處造謠。胡全是什麼人啊,爹是酒鬼娘是老賴,胡全從小就是村裡的小混混,如今二十五六了,也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面對夫妻倆的憤怒與悲痛,韓岳內心十分猶豫。

  他是救人的,本來救完人便沒事了,可胡全一攪合,他與林家女便再也撇不清關係了。

  這個時候,韓岳可以無視那些閒言碎語,無愧良心繼續過自己的,但,他很清楚,他放得下,捲入流言蜚語的林家女,卻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有絡繹不絕的媒人登門提親。可以說,林家女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韓岳有些內疚,如果不是他將人家姑娘抱進山裡,繼而被胡全遇見,就不會出這檔子事。

  「夫子,是我不夠謹慎,連累了林姑娘。」韓岳誠心向林伯遠賠罪。

  林伯遠深深地歎了口氣,搖搖頭道:「你千萬別這麼說,如果沒有你,嬌嬌可能已經……」

  「我的嬌嬌啊,怎麼這麼命苦!」男人身後,田氏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上氣不接下氣的。

  林伯遠看眼韓岳,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但,又怕韓岳不願意,自家強人所難。

  韓岳外粗心細,領會了林伯遠的那個眼神。

  他再次陷入了兩難。

  不娶林家女,她確實再難嫁給別人,娶了,先不提他對林家女無意,林家女也肯定看不上他。

  但是,身為一個大男人,韓岳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責任。

  故,他鄭重地對林伯遠夫妻道:「夫子,嬸兒,韓某粗人一個,萬萬配不上林姑娘,但事情因我一時冒失而起,如果二老不嫌棄,我願娶林姑娘為妻,從此一心一意對她。倘若二老另有打算,這話就當我沒說。」

  林伯遠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了些。

  田氏的哭聲也止住了,飛快擦擦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面的高大男人:「你,你當真願意娶嬌嬌?」她的嬌嬌被歹人占了便宜,韓岳是知情人,他不介意嗎?

  韓岳垂眸道:「只怕林姑娘不同意。」

  林伯遠、田氏互視一眼,由林伯遠回道:「你太妄自菲薄了,嬌嬌的命是你救的,能嫁你這樣的英雄好漢為妻,是嬌嬌的榮幸,她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願。」

  韓岳苦笑,腦海裡浮現出那日騾車上,她用手帕掩住鼻子的側臉,農家漢,每天都會出汗,她真嫁過來,以後還有的是嫌棄他的地方。

  「這樣,韓岳你先回家,我去問問嬌嬌,有了準信兒馬上告訴你!」田氏一掃剛剛的絕望,熱絡地對韓岳道,看韓岳的眼神,已經像看自家女婿了。

  韓岳點點頭,告辭了。

  有些話,更適合母女之間談。

  在丈夫憂心忡忡的目光中,田氏去西廂房找女兒了。

  陳嬌不反感韓岳,卻也不喜歡,她真正想嫁的,是,是國公府裡,哥哥那樣的貴公子,既容貌俊朗,又文武雙全,能提筆作畫,也能在戰場上金戈鐵馬。來到這第一世,陳嬌自知身份,根本沒機會接觸什麼貴公子,可她覺得,好歹能嫁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吧?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竟與一個農家漢綁在了一起。

  能不嫁嗎?

  不能,她的名聲已經壞了,如今韓岳便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選擇,至少,他是個君子。

  「娘,我願意。」

  低著頭,陳嬌給出了她的回答。

  這一刻起,她不用再考慮嫁誰了,她要想的,是如何讓韓岳對她死心塌地,儘快改了這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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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嬌:你會對我死心塌地嗎?

  韓岳:……會。

  嬌嬌:那你用新打的幾張兔子皮給我做件斗篷。

  韓岳:兔子皮留著賣錢的,又不是富太太,穿什麼斗篷。

  嬌嬌:這就是你的死心塌地?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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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韓岳將林遇送出了門,折回屋裡,兩個弟弟都一臉興奮地看著他。

  「恭喜大哥,要麼不娶媳婦,一娶就娶最好的!」老二韓江半是高興半是羨慕地道,早知道英雄救美就能娶到天仙似的林家女,當時他就自己衝過去了,拼了命也要攔下那輛騾車。

  老三韓旭則單純地替大哥開心,十二歲的少年郎,也知道媳婦當然越漂亮越好。

  韓岳看眼二弟,心事重重地將自家藏錢的銅罐取了出來。

  當著兩個弟弟的面,韓岳重新清點了一下家產。

  韓家很窮,當年韓父、韓母過世時,韓家就欠了外面一筆錢,哥仨埋葬父母又借了一筆。這幾年,韓岳省吃儉用,一邊種地一邊努力多打些野味兒多砍些柴去賣,終於慢慢地還清了外債,也把兩個弟弟拉扯大了。

  老二韓江也能幫忙種地賺錢後,韓家才攢了一點銀子,倒出來數數,一共十五兩。

  韓岳愧疚地對二弟道:「這筆錢是準備給你成親用的,現在……」

  十五兩,韓岳算的好好的,五兩給二弟夫妻蓋兩間廂房,十兩大部分當禮金,剩下的操辦宴席。

  韓江其實挺想早點把曹珍珠娶回家媳婦孩子熱炕頭的,哪個年輕男的不想呢?但他再想,也不會自私地只顧及自己,沒等兄長說完就道:「你是大哥,本來就該你先成親,我才十七,再等兩三年也不急,先緊著大哥來吧!」

  韓岳裝好銀子,對弟弟保證道:「最遲兩年,大哥一定攢夠銀子給你娶親。」

  韓江嘴上笑著,心裡卻在想,下次見到曹珍珠,該怎麼解釋這事,曹珍珠已經十五了,再等兩年,人家姑娘願意等嗎?

  算了,願意不願意的,大哥先娶妻都是天經地義!

  兩家透過氣了,韓岳就托媒人去林家提親了,在聘禮上面,韓岳沒有打腫臉充胖子,送的聘禮與大多數農家相似,說出去不值得炫耀,但也無可挑剔。

  林伯遠、田氏都不是貪財之人,更何況也知道韓家的家境,韓岳能做到這份上,他們很滿意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來年正月初八。

  其實媒婆與韓岳商量了三個吉日,再送到林家讓女方做主,林伯遠屬意三月的吉日,田氏想得更細,覺得正月裡家家都得請客,婚期定在正月,女婿就可以少辦一次宴席了,多少能省點銀子。

  「嬌嬌啊,韓家不比咱們,你嫁過去了,千萬別因為銀子的事跟韓岳吵架,哪天手頭緊了,你只管來跟娘要。」向女兒解釋婚期的時候,田氏順便語重心長地交待女兒,怕女兒的嬌脾氣影響小兩口的感情。

  陳嬌乖乖地點頭。從國公府到林家,她都適應過來了,韓家再差還能差到哪去?

  婚事一定,陳嬌就心安理得地待在屋裡繡嫁衣了,不怕田氏來催她出門。

  田氏可沒有空管女兒在屋裡還是屋外待著了,丈夫忙著教書走不開,田氏全心全意地準備起女兒的嫁妝來。新婚夫妻屋裡要用的梳粧檯、鏡子、洗漱架、臉盆、巾子等物,田氏專門從鎮上訂了一套,工匠還去韓家量過尺寸了。

  屋裡大件訂好了,田氏又給女兒訂了一套首飾,接下來,女兒忙著繡嫁衣,田氏也忙著替女兒做被子。新娘出嫁都要從娘家帶幾套被子去,田氏一共為女兒縫了八套被子,四套十斤棉花的秋冬蓋,四套四斤棉花的春夏用。

  除了這些,田氏還給女兒買了個洗衣做飯的小丫頭,取名春杏,長相普普通通,一看就很老實。

  「我們嬌嬌從來沒碰過灶台,總不能嫁人了就把這雙手養粗了。」再希望女兒做個賢惠媳婦,田氏終究都是個溺愛女兒的母親,捨不得嬌養長大的女兒到了婆家,就變得像她一樣,整天圍著灶台、衣裳轉。

  「娘也給您買個丫鬟吧。」陳嬌心疼地道,林家又不是沒錢。

  田氏捧著女兒的一雙小嫩手,笑眯眯地道:「娘習慣了,嬌嬌不一樣。」

  陳嬌驀地眼睛一酸,抱住了這世對她掏心掏肺的娘。

  十月裡,紅梅出嫁了,家裡辦喜事前,紅梅來林家探望陳嬌了。

  陳嬌不好意思地道:「後天,我就不去了。」她怕面對村人們的指指點點。

  紅梅明白,握著好姐妹的手道:「咱們的情分,不在那一兩頓飯上,我就是捨不得你,我這一出嫁,往後只能逢年過節再回來了。」

  陳嬌來大旺村半年了,就紅梅一個朋友,分別在即,她也挺不捨的。

  「不過你嫁人那天,我肯定會回來喝喜酒的。」紅梅努力活躍氣氛。

  陳嬌笑了笑。

  紅梅出嫁那日,陳嬌托田氏送了一對兒她親手繡的枕套當賀禮。

  此事過後,林家繼續忙著準備女兒的婚事了。

  忙著忙著,要過年了。

  準女婿韓岳拎著茶酒糕果,來給岳父岳母拜年。

  陳嬌沒露面,但她躲在西廂房的門板後,偷偷地打量院子裡與父母說話的韓岳。正月天寒,男人穿著厚厚的七成新的冬衣,顯得身板更魁梧了。他頭上綁著布巾,露出的側臉剛正沉穩,以前陳嬌沒仔細看過,這會兒才發現,韓岳長得也算俊朗,就是黑了點,也太壯實了。

  「外面冷,咱們進屋坐。」林伯遠熱情地將準女婿往屋裡請。

  韓岳自然從命。

  人走了,陳嬌繼續在門口站了會兒,才去暖呼呼的炕上坐著了。

  晌午的時候,田氏來叫女兒去上房吃飯。

  陳嬌既意外又緊張,猶豫道:「這,這不妥吧?」

  田氏笑道:「有什麼不妥的,又不是就你們倆,紅梅出嫁前,趙壯去她家做客,哪次紅梅沒陪著吃飯?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又不是縣城裡的小姐們,瞎講究。」

  說著,田氏主動撿起女兒的繡鞋,要幫女兒穿。

  陳嬌算是看出來了,田氏非常滿意韓岳,也非常急著把十七歲的老閨女嫁出去呢!

  她無奈地穿了鞋。

  臨走之前,田氏還幫女兒正了正髮簪。

  陳嬌:……

  上房,林伯遠、林遇、韓岳已經圍著四四方方的紅漆炕桌坐好了,空著西邊,留給田氏娘倆。

  韓岳話少,但並非不善言辭,相反,經常出入縣城的他,眼界比普通村人寬,說起話來也比村人少了濃濃的土氣,無論林伯遠聊什麼,他都能搭上話。

  正說著,門簾一挑,有人進來了。

  韓岳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陳嬌微微低著頭,定親後第一次與未婚夫見面,還是這樣的情形,她有點臉紅了,被桃紅色的小襖一襯,人比花嬌。

  韓岳看愣了一瞬,說不清是她羞紅的臉,還是那股子秀氣安靜的氣度,莫名叫他心頭一顫。

  「嬌嬌先坐,娘去端菜。」雖然韓岳很快就垂下了眼簾,可一進屋就觀察準女婿表現的田氏,還是捕捉到了韓岳那短暫的失神。田氏很高興,也很驕傲,她花骨朵似的女兒,誰會不喜歡?

  陳嬌拘謹地坐在了炕桌西邊,左手邊是親哥哥,對面便是韓岳與父親。

  陳嬌不敢看韓岳,直到田氏菜上齊了,田氏也坐在了她旁邊,陳嬌才稍微放鬆。

  五人一邊吃飯,一邊聊了起來。

  田氏就像所有岳母一樣,當著女婿的面嫌棄自家閨女了:「哎,韓岳啊,嬌嬌被我們慣壞了,不會洗衣也不會做飯,地裡的活計更是一樣都沒學過,沒辦法,我給她買了個小丫鬟,你可千萬別嫌她笨啊。」

  陳嬌聽了,臉更紅了,有這麼說女兒的娘嗎?

  韓岳想的卻是,家裡現在就三間房,他與陳嬌住東屋,兩個弟弟住西屋,買的丫鬟住哪兒?

  如果未婚妻沒那麼嬌氣,他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成親在即,家裡又實在沒有地方安排丫鬟住,韓岳頓了頓,客氣地道:「嬸兒多慮了,我與二弟都會洗衣做飯,林姑娘嫁過來後,什麼都不用她動手,丫鬟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不怕您笑話,我們家現在真沒地方給丫鬟住。」

  田氏一怔。

  林伯遠及時緩解妻子與女婿的尷尬,笑著數落妻子:「我就說不用買丫鬟,偏你喜歡瞎操心。」

  田氏乾笑兩聲,心裡發愁,不帶丫鬟,女兒真讓丈夫小叔伺候,早晚都要被村人笑話,只是,現在再教女兒還來得及嗎?

  陳嬌默默地吃著飯,其實她在國公府的時候,也學過做菜的,丫鬟們把食材都切好,她動兩下勺子翻炒的那種。如今丫鬟用不了了,陳嬌決定,今晚就跟田氏學農家飯的做法,免得嫁過去後,因為不會做飯,得不到韓岳的死心塌地。

  結果到了晚上,陳嬌試著折斷苞圷杆柴禾時,不小心被苞圷杆劃破了嬌嫩的手指肚。

  田氏心疼地不行。

  林伯遠連連歎氣。

  不想被賣的小丫鬟春杏主動提出了法子:「我可以白天跟著小姐,晚上回這邊住!」

  田氏大喜:「對,就這麼辦!」

  所有問題都解決了,正月初七晚上,陳嬌出嫁前夕,田氏來教導女兒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哎,韓岳那身板,我的嬌嬌可能要多忍一忍了。」

  夜深人靜,田氏摟著寶貝女兒,輕輕地感歎道。

  陳嬌當初進宮被封貴人,第一晚老皇帝就要她侍寢,侍寢之前,有宮人專門教導過陳嬌帳中秘事,教的比田氏詳細多了,還擺出一個玉件兒叫陳嬌開眼……萬幸老皇帝被貴妃拐跑了並且一命嗚呼,陳嬌沒用上她學的那些東西。

  如今新郎官換成一個高高壯壯的農家漢,陳嬌的畏懼,比抗拒更多。

  太過害怕,這晚陳嬌都沒睡好。

  韓家那邊,老二韓江趁兄長餵豬的時候,偷偷將一個半舊不新的小冊子塞進了兄長的被窩。

  晚上韓岳鋪被子睡覺,小冊子就掉了出來。

  韓岳皺皺眉,打開,才看一眼,立即合上了。

  「二……」

  他想喊二弟,「弟」未出口,韓岳又閉上了嘴,穿鞋下地,將那小冊子丟進灶膛,一把火燒了。

  二弟已經歪了,韓岳怕留著這冊子,哪天三弟也被二弟帶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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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吹吹打打,晌午的時候,韓岳來林家迎親了。

  新郎官一身大紅喜袍,本就是高大俊朗的人,換了新衣,站在一群看熱鬧的村人中間,更顯得鶴立雞群,勾得大姑娘小媳婦都想看。村人們喜歡說閒話,但也容易忘記舊事,既然韓岳與林家女要成親了,那以前兩人偷偷私會兩次,算什麼?不值得多提。

  「人家韓岳比你小都娶媳婦了,胡全是不是很羨慕?」

  有人反過來寒磣當初散播謠言的胡全了。

  胡全雙手插在袖口裡,聽到這話也不氣,猥瑣地笑道:「先娶媳婦有啥用,未必能生出娃來。」

  這是暗諷韓岳沒種呢!

  村人們嗤了聲,懷疑誰沒種都行,就韓岳那身板,可能沒種?

  辦喜事是稀罕事,隔壁村都有來大旺村看熱鬧的。

  曹珍珠與她娘胡氏也來了,看著騾背上的韓岳,再看眼跟來迎親的韓江,曹珍珠氣憤地抱怨道:「說話不算數,他明明答應他先娶我的。」

  曹家比韓家還窮呢,要不然胡氏也不會同意女兒跟韓江好,不過現在她倒不急,對著林家大門道:「傻丫頭,韓岳娶這門親咱們也有好處,你想想,林家多有錢,林嬌嫁過去吃的能差?到時候三房人一起吃飯,你也能沾光。」

  更重要的是,林伯遠是私塾的夫子,兩家成了姻親後,她把小兒子送進私塾,林伯遠也不好意思收束脩。

  胡氏可精了,怎麼算,韓、林兩家結親對曹家來說都是好事。

  曹珍珠哼了哼,嫌棄道:「就怕她事事都要壓我一頭,我又沒錢跟她比。」

  胡氏瞪眼女兒,故意道:「既如此,那你忘了韓江,另尋門婚事罷。」

  曹珍珠抿唇,目光落到韓江俊朗的臉上,不吭聲了。

  眾人繼續圍觀,新郎進去不久,就把新娘子接出來了。林遇將妹妹背上了花轎,看不到新娘子了,村人們立即都朝後面的嫁妝看去,這才是最值得看的。林家準備了十八抬嫁妝,在村裡算是非常體面的了,領頭的第一抬,整整齊齊的擺著二十個一兩的銀元寶。

  村人們瞪大了眼睛。

  「二十兩,林夫子真捨得啊!」

  「韓岳真是撞了大運了,娶了個美嬌娘不說,還賺了這麼多嫁妝!」

  「哎,不對啊,我記得林嬌特別嫌貧愛富,怎麼會看上韓岳?該不會是去年韓岳好色貪財,故意將人家擄到山裡,逼得林嬌必須嫁他吧?」

  銀子這東西,最能亂人心,有的村人只是羨慕林家給的陪嫁多,有的村人就是嫉妒了,一旦嫉妒起來,就喜歡說些難聽的,故意給得了便宜的人添堵。

  韓岳聽見了,沒有在意,自己無愧於心就好。

  簡陋的花轎裡,陳嬌也聽見了,想的卻是,韓岳救了她的命,這世嫁他做妻子,也算是報答了。

  花轎沿著村中土路轉了一圈,晃晃悠悠的,終於在陳嬌被晃暈之前,落在了韓家門前。

  韓岳先踹轎門,然後媒婆扶著新娘子出來了。

  大門口的村人與院子裡的韓家賓客都跟著起哄,幸好陳嬌被紅蓋頭遮著,什麼也看不見。

  堂屋裡面,兩人拜了天地,跟著就被眾人送進了洞房。

  所謂洞房,就是東屋罷了,農家屋子佈置都差不多,朝南臨窗搭建土炕。

  陳嬌的嫁妝已經都搬進來了,地上擺了一堆,八床喜被整整齊齊的堆在東炕頭了,西炕頭疊著一個男方家裡自備的大紅被捲。陳嬌一手扶著炕,一手由媒人托著,小心翼翼坐到了西炕頭,坐穩了,她就沒事了。

  「新郎官掀蓋頭嘍!」媒婆笑吟吟地吆喝道,將裹銅的金色秤桿遞給韓岳。

  此時此刻,小小的東屋擠滿了人,除了韓家三兄弟,韓家遠近的親戚都來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要觀禮,屋裡站不下,那些人就敞開門簾擠在門口。女眷們還好,男人們急著看大旺村有名的美人,都攛掇韓岳快點。

  韓岳心情複雜地看著炕頭一身紅妝的小女人。

  他娶妻,只是礙於責任,但現在賓客盈門,新娘就在眼前,韓岳忽然意識到,他與那個嫌貧愛富、嬌生慣養連飯都不會做的林家女,是真的綁在一起了。

  「怎麼,自己媳婦還不敢看了是不是?」

  新郎官慢慢吞吞的,有人大聲嘲笑道。

  韓岳抿唇,當即再不猶豫,大手一抬,秤桿就將新娘子的蓋頭挑起來了。

  陳嬌下意識地低垂了眼簾。

  屋裡其他人,包括韓岳,卻都在看她。

  十七歲的新娘,烏壓壓的長髮都被定在鳳冠中,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一張比剝了殼的雞蛋還要光滑細溜的臉蛋。別的新娘都會抹很多粉,弄得臉跟面板似的,陳嬌沒有,她天生白皙水嫩,鄉下的劣質脂粉只會為她減彩,故而她堅持沒用,只描了兩撇細細的柳葉彎眉,只塗了紅豔的嘴唇。

  就是這麼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她不用笑也不用做什麼,光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都讓人覺得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必須好好供著才行。

  韓岳一直覺得林家夫妻把女兒養得太嬌了,農家姑娘怎能不會洗衣做飯下地幹活?但是這一刻,韓岳忽然意識到,給他一個這麼嬌滴滴的妹妹或女兒,他就是病入膏肓,也寧可自己爬著做飯,絕捨不得讓妹妹或女兒勞累半點的。

  韓岳身後,韓江看直了眼睛,別的男女客也沒強到哪去。

  太多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陳嬌不自在了,稍微朝左側偏頭。

  韓岳率先回神,咳了咳,問媒婆接下來做什麼。

  媒婆笑著自責道:「看我,當了幾十年的媒婆,第一次看新娘子看迷魂了,來來來,該喝交杯酒了!」

  酒水早就備好了,媒婆俐落地倒了倆酒盅,分別遞給新郎、新娘。

  陳嬌低頭坐在炕上,韓岳高高大大的站在炕前,喝酒時,陳嬌不得不揚起小臉,韓岳也必須彎下腰就她才行。

  嘴唇即將碰到酒盅,韓岳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恰好陳嬌也抬起眼簾,新郎波瀾不驚的黑眸,就與新娘水汪汪的桃花眼對上了。陳嬌膽怯,瞬間移開了,臉頰通紅,韓岳垂眸喝酒,那雙瀲灩勾人的桃花眼卻在腦海揮之不去。

  喝完了酒,兩人纏繞的手臂就要分開前,不知誰從後面用力推了韓岳一把!

  韓岳毫無準備,雖然左手迅速撐住了炕,上半身以及捏著酒盅的手還是朝陳嬌撞了上去。

  陳嬌坐著,底盤比他穩一些,卻也被韓岳撞得往後歪了歪,酒水更是都灑在了臉上。

  韓岳低頭時,就見一行酒水沿著她羞紅的臉潺潺滾落,朝耳垂那邊去了。

  韓岳喉頭滾動,險些遵循本能去吃了她臉上的酒。

  「哎呦,新郎官著急抱新娘了!」

  哄鬧再起,眼看懷裡的嬌嬌女蹙了眉尖,韓岳也覺得剛剛的玩笑過火了,登時放下酒盅,伸手將屋裡的賓客往外推:「好了好了,該開席了,大家都去坐吧!」

  那些人不想走,卻架不住新郎官力氣太大,片刻後,屋簾落下,裡面只剩媒婆陪陳嬌了。

  媒婆笑著遞給陳嬌一方帕子,叫她擦臉。

  陳嬌心慌慌的,猶忘不了韓岳壓過來的片刻無措。

  後半晌陳嬌非常清閒,就在屋裡坐著就行,新郎官韓岳卻忙得不可開交,晌午、傍晚兩頓宴席幾乎是連著開的,因為他娶了村裡最美的姑娘,村裡愛慕林家女的光棍、小夥子們爭著搶著灌他酒。

  韓岳身邊沒個頂用的,老二韓江早被灌趴下了,老三韓旭還是個孩子,灌到天黑,韓岳也八分醉了,仰頭看天,漫天繁星都在轉悠。

  韓江睡醒一覺,見一群漢子們還在欺負大哥,不樂意了,推著搡著將等著鬧洞房的男客們往外趕,大舅子林遇也來幫忙。

  一更天,韓家小院終於恢復了清靜,只留滿地髒亂。

  「大哥先回房吧,我與三弟收拾。」送走林遇,韓江懂事地對兄長道。

  韓岳看眼東屋窗戶裡透出來的昏黃燭光,搖搖頭,堅持與兩個弟弟一起收拾。

  哥仨都是勤快的人,借來的桌椅摞到一塊兒留著明天還回去,地上的髒亂用大掃帚一掃,當晚就扔出去了,全都收拾好,半個時辰又過去了。

  這麼一通忙碌下來,韓岳酒醒了大半,刺骨的晚風一吹,他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酒臭味兒。

  嬌滴滴的新娘連汗味兒都嫌棄,若他就這麼進去,她又要捂鼻子了吧?

  韓岳歎口氣,如果可以,他寧可娶個容貌普通的村姑,也不想娶個各種講究的仙女。

  雖然這麼想,進了堂屋,韓岳還是先洗把臉,再把沾滿酒水菜汁的外袍脫了放在外面,這才提著新買的夜壺進去了。冬日天寒,大半夜跑去茅房太折騰了,夜壺乃家家戶戶都備著的好東西。

  屋裡,陳嬌已經鋪好了被子,她和衣坐在旁邊,男人進來,她緊張地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韓岳手裡的夜壺。這下子,她醞釀半天的冷靜都消失了,再度低了頭。

  「還出去嗎?」韓岳放下夜壺,看著她問。

  陳嬌搖搖頭。

  韓岳便把東屋門插上了。

  窗外北風呼嘯,顯得屋裡更靜。

  韓岳在地上站了會兒,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脫鞋上炕,從東炕頭取下一床新娘陪嫁的被子,然後一邊背對新娘鋪被子一邊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這種粗人,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我也不會去你家提親,今晚咱們各睡各的,等你哪天想跟我過了,咱們再做真夫妻。」

  說完,被子也鋪好了,龍鳳雙燭不能吹,韓岳就和衣鑽進被窩,面朝東炕頭躺著。

  陳嬌呆呆地看著男人的後腦勺。

  他的意思是,他不喜歡她嗎?娶她只是因為流言蜚語?

  陳嬌一直覺得,她長得這麼美,韓岳多少都應該有點動心吧?結果出嫁前她做了那麼多準備,唯獨沒算到,韓岳竟不想與她圓房。

  她一個國公府的貴女,竟然被一個農家漢嫌棄了。

  陳嬌很生氣,也很委屈,委屈到胸口卡著一團火,不吐不快。

  看著背影冷漠的新婚丈夫,她儘量平靜地道:「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本以為你真心想娶我,沒想到是礙於流言才提的親。既然這樣,我們林家更不能連累恩人,也罷,我現在就回家,明日再請父母做主退婚。」

  不想娶是吧,她還不願意嫁了,大不了嫁個歪瓜裂棗,只要她忍了委屈,憑她的美貌,還不能讓一個歪瓜裂棗、瞎子瘸子對她死心塌地?如果實在忍受不了,她乾脆一死了之,回去殉葬,總比活著受辱強。

  說完,陳嬌跳到地上,穿鞋就去開門了。

  「你,你胡鬧什麼!」

  聽到動靜,韓岳一抬頭,就見她的手已經快碰到門板了,怕鬧出天大的笑話再次被村人議論,韓岳想也不想便光著腳跳下地,幾個箭步就將陳嬌拽了回來,他一轉身,嚴嚴實實地擋在了門板前,怒氣衝衝地看向面前的小女人。

  陳嬌別開眼,白嫩嫩的臉蛋上,卻掛滿了淚。

  韓岳一驚,愣住了。

  陳嬌默默哭了會兒,背轉過去,低聲泣道:「你不想娶我,還攔我做什麼?」

  韓岳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再回想她剛剛說的話,雖然詫異,卻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試著道:「我,我以為你,你不是真心想嫁我。」

  陳嬌苦笑:「真不想嫁,我為何會穿成這樣站在這裡,白白受你輕賤?」

  韓岳忽然頭疼,他怎麼就輕賤她了?

  可她都哭了。

  算了,他不跟女人計較。

  「對不起。」韓岳低聲道歉。

  陳嬌沒理他,眼淚又落了一串,她抬起手背抹掉。

  地上比炕頭冷多了,她那麼嬌小,哭得那麼可憐,韓岳心一軟,哄道:「行了,先上炕吧,別著涼。」

  陳嬌不動,眼淚不流了,她冷聲道:「你究竟想不想娶我,不想就放我回家。」

  韓岳心想,婚宴都辦了,洞房在即他敢放她走,第二天林伯遠夫妻就敢提著菜刀來殺他。

  上前兩步,韓岳看著她白皙的側臉問:「你,當真願意,做我一個農家漢的妻子?」

  陳嬌抿抿唇,扭頭道:「你還沒回答我。」

  韓岳笑了,再上前一步,一彎腰,就將嬌小的新娘打橫抱了起來!

  洞房花燭,這就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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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2:35: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韓岳從來沒有離一個姑娘這麼近過。

  他能看見她白皙額頭上的細細汗珠,能看見她濃密睫毛間夾著的未落的淚,也能看見她的每一次皺眉與咬唇。她的臉紅紅的,時輕時重的氣息吹過來,帶著小姑娘的清香,忽然她歪過頭去,小手緊緊地攥住了他肩膀。

  「怎麼了?」他艱難地問,一開口,那聲音啞得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陳嬌的聲音顫顫的:「你,你快點。」

  韓岳渾身一緊。

  他是看她難受,沒敢快,現在她催了,快還不容易?

  暖呼呼的西炕頭,繡著龍鳳呈祥的嶄新的大紅被子,狠狠地抖了起來。

  陳嬌苦苦地熬著,熬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韓岳終於重重地壓下來,在她耳邊喘著氣。

  陳嬌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的落了下來。

  沒有文武雙全的貴公子,沒有富麗堂皇的新房,沒有柔聲細語,她第一次真正地出嫁,新郎官只是個五大三粗、毫不憐香惜玉的農家漢子,她甚至連張精緻的架子床都沒有,只有一方土裡土氣的農家大炕。

  就算先前做好了準備,當一切終成定局,陳嬌還是難受,或許,也與方才痛苦的經歷有關。

  韓岳感受到了新娘子的顫抖,他抬起頭,意外地看見她在哭,眼淚多得像斷了線的珠子,她還強忍著,忍得全身打顫,那眼淚沿著她的臉龐滾落,將她的鬢髮都弄濕了。終於她忍不住了,哭出了聲,聲音越來越大。

  韓岳慌了,連忙挪到旁邊,一邊擔心被兩個弟弟聽見,一邊無措地問她:「你,你怎麼了?」

  陳嬌要哭得多了,可滿腹心事無法訴說,她也怕哭聲傳出去,便拉起被子,蒙住臉道:「疼。」

  她唯一能告訴他的理由,就這一個。

  韓岳聽了,臉上掠過一絲愧疚。

  他知道她疼,本來也想半途而廢的,可是,到底沒忍住。

  這麼嬌滴滴的美人,不管是因為什麼才嫁他的,她都把身子給他了。

  「別哭了,以後我會好好對你。」

  韓岳抓起自己的枕套,一邊幫她擦洶湧的淚,一邊低聲承諾道。

  陳嬌心中一動,睜開眼睛,淚濛濛地問他:「那,你會對我死心塌地嗎?」

  韓岳愣了愣,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是一心一意的意思嗎?

  這一瞬間,韓岳腦袋裡冒出了很多個林嬌,與紅梅一起欺負別的農家女的林嬌,朝一身窮酸的他翻白眼的林嬌,嫌農家人汗味兒大捂著鼻子的林嬌,還有田氏口中,那個不會洗衣做飯下地幹活的林嬌。

  如果她願意改了這些毛病,他會好好地跟她過,如果她改不了,韓岳也會儘量忍受,但現在,韓岳不敢輕易保證,他能忍受一輩子那樣的妻子。

  一低頭,韓岳又撞上了她期待的眼睛,那漂亮的桃花眼裡裝滿了淚,可憐巴巴的。

  作為一個剛剛要了人家身子的大丈夫,韓岳點點頭,看著她道:「只要你真心跟我過,我會對你死心塌地。」

  陳嬌眼裡的期待,黯淡了下去。

  他的死心塌地帶了條件,也就是說,現在還不行。

  想到剛剛受的那番罪,陳嬌替自己不值,一個農家漢,能娶到她這樣的美人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居然還要求那麼多!早知韓岳是這樣的人,並非徹徹底底的君子,陳嬌說什麼都不會嫁過來的。

  奈何天下沒有後悔藥,陳嬌暗暗懊惱一番,嘴上卻道:「我都嫁過來了,還有什麼不真心的。」

  韓岳又不是傻子,她剛剛從期待到失望,以及那絲一閃即逝的怨,他都看見了。

  韓岳不懂她在怨什麼,難不成她還指望她一嫁過來,他就徹底信任她、真把她當仙女供著?

  韓岳覺得,這個媳婦太貪心了,仗著美貌什麼都想馬上得到,他不能像岳父岳母那樣慣著她。

  「睡吧。」

  見她不哭了,韓岳也放心了,翻個身,背對新婚妻子躺下。

  聽著男人沉穩的呼吸,陳嬌更不滿了,空有一肚子火卻發不出。

  帕子就在旁邊備著,陳嬌歎口氣,偷偷地收拾底下。

  兩人就在一個被窩躺著,韓岳猜得到她在做什麼,小女人悉悉索索的,韓岳卻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剛剛碰過的一切,越想,越口渴。

  他身心煎熬,陳嬌過了那陣委屈勁兒,反而平靜下來了,重新穿好小衣後,面朝另一側,疲憊地睡去。

  這一晚,韓岳幾乎沒怎麼睡,總算明白了一句混話。

  女人的身子沾不得,一旦沾了,就難再戒。

  冬日天亮的晚,這時節農家人也沒有什麼農活,每家每戶都會睡個懶覺。

  韓岳睡不著,卻也捨不下臉去弄醒身邊的嬌小姐,逼不得已摸黑爬起來了,從水缸裡舀盆冷水洗把臉,總算澆滅了一身燥火。

  天濛濛亮了,韓岳拿起掃帚,把院子裡昨晚沒掃乾淨的地方重新掃一遍,忙完了,他去後院柴棚拎了一捆苞圷杆來,準備做早飯。

  可是,早飯吃什麼?

  「大哥,起這麼早。」西屋那邊,韓江推門出來了,意味深長地問。

  韓岳只問:「早飯你想吃啥?」

  韓江看眼對面的東屋,笑道:「我隨便,你問嫂子吧。」

  韓岳心想,他沒叫嬌小姐起來做飯都已經很體諒她了,再跑去問她想吃什麼,還不把她的脾氣養得更大?

  弟弟不管用,韓岳直接煮粥了,農家最常吃的苞圷粥,粥好了,韓岳準備炒盤花生米的時候,東屋裡突然傳出一聲輕輕的呼喚:「韓岳。」

  柔柔的女人聲音,第一次出現在哥仨的家。

  韓江、韓旭都朝兄長看了過去。

  韓岳使喚二弟炒菜,他搓搓手,挑簾進去了,一進屋,發現炕上夫妻倆的被子都疊好了,炕褥也抹得整整齊齊,好像沒人坐過一樣,而他新娶進門的嬌小姐衣衫齊整地站在洗漱架前,看他一眼,然後垂下頭,小聲道:「我想洗臉。」

  陳嬌當國公府小姐時就不用說了,來到林家,田氏是個勤快人,每天早上,都是田氏端著洗臉水去女兒屋裡,再喊女兒起床洗漱,買了丫鬟後,這活兒就交給了春杏,但春杏要等陳嬌回門時,再帶過來的。

  現在,陳嬌就是希望韓岳幫她打洗臉水進來,不然,她臉都沒洗,不好意思出去見人。

  韓岳哪能猜到嬌小姐的心思,想也不想就道:「水缸在外面,你快點洗,該吃飯了。」

  陳嬌咬唇,喊住已經轉身的男人,囁嚅道:「你,你幫我打水。」

  韓岳難以置信地轉了回來,這女人,居然嬌氣到打水的小事都要人伺候?

  陳嬌能感受他異樣的打量,別開臉,她為自己解釋:「我,我現在蓬頭垢面的,怎麼見人。」

  韓岳的視線,就落到了她的側臉上,那白白嫩嫩的臉蛋,比他洗過臉的都乾淨,哪裡有垢了?

  本該嫌棄她事多,目光經過她紅紅的小嘴兒,韓岳呼吸驀地一亂,想起昨晚他親她,她一開始還躲,後來就被他給摁住了,像隻跑不掉的嫩兔子,乖乖地給他吃。躲什麼躲,是她說要當他媳婦的,他不圓房她還不樂意。

  腦袋裡想著不該想的,韓岳什麼都沒說,走過來端起洗臉盆,出去舀盆水,再給她端回來。

  陳嬌看看那水,試著探進一根指頭,然後就被冰回來了,疑惑地問:「沒有熱水嗎?」

  韓岳終於皺了皺眉,道:「我們都用冷水洗臉。」熱水敢情舒服,可燒水就要用柴禾,浪費。

  陳嬌抿唇,但嫁雞隨雞,看出韓岳沒有幫她燒水的意思,陳嬌就將掛著的巾子丟入水中,忍著寒涼將巾子打濕,再擰乾淨面。韓岳站在一旁,親眼看見她從沾了涼水後,嬌小的身子就一直輕輕地哆嗦,彷彿昨晚。

  真是,養得太嬌了。

  「今天你且忍忍,明早開始燒熱水。」

  丟下這句,韓岳大步出去了。

  陳嬌都快凍哭了,聽到這話,她尚未湧出的淚總算收了回去,手裡的帕子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洗了臉,塗了一層茉莉花面霜,陳嬌呼口氣,終於跨出了東屋。

  「嫂子。」

  韓江、韓旭異口同聲地道,只有韓岳,彎腰站在灶台前,低頭將炒花生米往碟子裡鏟呢。

  陳嬌抬頭,發現這仨兄弟長得挺像的,不過因為年紀關係,一個比一個矮,但就算老二韓江,也比自家哥哥林遇高壯。

  「二弟、三弟。」她客氣地喚道。

  韓旭比較靦腆,韓江很熱情,示意陳嬌去飯桌旁坐,那裡四隻大碗都盛上粥晾著了,東邊兩隻,西邊兩隻。

  「大哥嫂子坐這邊。」韓江再次催促嫂子坐。

  陳嬌慢吞吞的,等新婚丈夫韓岳先坐了,她才坐在了他身旁。

  新娘子太美,韓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韓岳咳了咳,以前二弟喜歡盯著林家女看,他懶得管,現在這女人是他媳婦,二弟再看就是不規矩。

  韓江這才收斂。

  韓岳一邊喝粥,一邊默默觀察旁邊的嬌小姐,見她乖乖吃粥夾花生米,沒露出嫌棄樣,他還算滿意。

  陳嬌在林家住了大半年,已經習慣喝苞圷粥了,雖然還是不喜歡,但今日讓她犯難的不是簡陋的粥菜,而是韓家的碗太大了,她喝不完。

  「我,我吃飽了。」陳嬌低著頭說,這麼大人還剩飯,她很難堪。

  「回屋待著吧。」韓岳看眼她紅紅的臉,道。

  陳嬌點點頭,請哥仨慢用,她起身回屋了。

  「嫂子臉皮怎麼這麼薄了?」韓江奇怪地問,他印象中的林家嬌花,長得是花,脾氣只比母老虎強點罷了。

  韓岳同樣奇怪,不過,臉皮薄總比臉皮厚強,雖然,她讓他打水時臉皮也挺厚的。

  飯後,韓旭去私塾讀書了,韓岳刷鍋煮豬食,讓韓江去把借來辦酒席用的桌椅碗筷都送回去。

  陳嬌在屋裡炕上坐著,無所事事。

  韓岳餵豬時,豬圈裡兩頭肥豬一起哼哼起來。

  陳嬌終於想起,早上她還沒小解,這會兒有點急。

  這種事沒法忍,陳嬌硬著頭皮,再次走出了屋。

  韓岳站在豬圈前,餘光裡多了個穿紅襖的身影,他偏頭看了眼。

  陳嬌低著頭朝茅房走去。

  韓岳收回視線。

  農家茅房都一樣,林家的茅房新一點,但也改變不了什麼,陳嬌來鄉下最不習慣的,就是如廁。

  她仰著頭,捂著鼻子,匆匆了事。

  陳嬌出來時,韓岳又看了她一眼,發現嬌小姐臉是白的。

  怎麼著,這是又嫌棄他們家的茅房了?

  餵完豬,韓岳去茅房看了看,好吧,昨日來吃席的村人太多,裡面是比平時髒。

  韓岳就提了一桶水,仔仔細細將茅房打掃了一遍。

  東忙忙西忙忙,日上三竿了。

  韓江送完東西回來了,手裡拿著一串鮮紅的糖葫蘆。

  韓岳隨口諷了弟弟一句:「多大人了,還吃這個。」

  韓江笑道:「我不吃,嫂子興愛吃,大哥你給送屋去。」

  說著,他將手裡的糖葫蘆遞了過來。

  韓岳沉默,過了會兒才道:「以後別亂花錢了。」兩個銅板也是錢。

  韓江覺得自己的大哥,不是一般的小氣,若不是英雄救美,這輩子八成都娶不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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