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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 -【獨愛(叛逆套書3/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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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4: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獨愛(叛逆套書) 作者:樓雨晴

他說,一見鍾情。
他說,我是為你而來。
他說,繁花過眼,獨賞一朵君子花。

就連好好的文人志節,國中課文都能拿來示愛,
這男人,真的是輕狂無所極限,告白無遠弗屆,
可是聽著聽著,聽久了,竟慢慢聽進耳,滲入心,
眷起他的獨寵深愛……

她是一朵荷,生在一池爛泥中,出淤泥而不染。
不願她日漸凋零,他踩著泥,涉水而來,
縱使髒了雙手,也要為她辟一方淨土,
若是攀摘不得,便當她根下的泥,
供她養分成長,芳華盛開,
回報她昔日的執傘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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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4: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先入為主

    趙之荷非常討厭那個男人,連名字都討厭。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自家公司的周年酒會上,他也在受邀賓客中。

    隔了點距離,看到父親上前敘話,聊了好一會兒。說些什麼未可知,但由父親的態度,多少也能判斷出幾分,這人不簡單。

    於是,她好奇從旁探問了一下——

    余善謀。

    人,是第一次見,名字卻是耳聞已久,是她最不喜的那一類。

    業界誰不知,他是政商名人的白手套,乾了多少檯面下的黑心事,游走在法律邊緣,司法人員對他咬牙切齒,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利用專業耍權謀、玩弄司法的知識流氓。

    他違不違法度,根本就不是疑問,問題在於他手法俐落乾淨,抓不到把柄,最重要的是——不牽連事主,口風緊,事過無痕,絕不透露任何經手過的委託案,職業操守有口皆碑。

    一個有腦袋、有手段、辦事俐落、而且會將你的秘密爛在肚子裡帶進棺材的人,要到哪裡去找?可想而知,他很貴,但價碼再高,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客源。她從小生存在那樣的環境中,看多了男人世界裡腐蝕人心的金錢遊戲、權力角逐,那是永無止休的醜陋穢臭,也是他賴以為生所吸取的養分。

    在她眼裡,他這種人說穿了,就是一條腐物上的蛆,令她噁心。

    前頭談到一個段落,男人不期然掀眸朝她望來,目光隔著人群,與她對上。

    一秒、兩秒……她在心裡,默數到十,壓下心中的反感,不讓自己失禮地撇開頭。

    他的眼神極專注,那是一種——很男人的眼神,她讀得出來。

    這男人對她有興趣。

    說來可悲,人類千萬年來的演化,褪去獸性、披上文明外衣,但是骨子裡屬性獸類的本能,依然原始而直接,那是一種雄性生物發情求偶時,所散髮的費洛蒙,她能準確接收到。

    或許用文化素養包裝修飾一下,他還能矯情美化到將它稱之為「一見傾心」,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但說白了,就是男人的征服欲。

    赤裸裸地,毫不遮掩眸底的驚艷。

    但她對他沒興趣,先入為主的觀感,已經完全滅掉任何一絲絲產生好感的可能性。

    這樣的男人,她家中已經太多,每一個都是,多到讓她反胃。

    所以她別開眼,直截了當地,拒絕靠近,挺直高傲身骨,不受輕慢。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朵被嬌養在池中的荷,無法決定何時被攀摘,但至少,她可以選擇,莖骨直挺,不被褻玩;至少,她可以選擇,不要是這個男人。

    絕對、絕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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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5: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杯咖啡的時間

    那一面,不會是今生唯一的一次,她早有心理準備。

    毫不意外的,余善謀被她父親延攬進公司,擔的是顧問職,美其名是檢視公司體貿、管理結構、營運方針,給予建言,但她壓根就不認為,這男人有這樣的能耐。

    趙氏這樣龐大的企業體,其中盤根錯節了四十年的權力及資金結構,不是他用過往那種蠅營狗苟、耍點小聰明的方式,就能應付的。

    明眼人一看即知,顧問什麼的不過就是個虛銜,重要的是,趙恭明面上不能自己去做的,有人代勞那才是真。

    標準的掛羊頭,賣狗肉。

    那才是他真正存在的價值。

    話雖如此,這男人身段倒是頗高,即便是趙恭親自攬才,他還是堅守原則,只簽約聘合約,為期一年,期滿不再續約。

    第一個月,他幾乎都待在趙恭替他準備的臨時辦公室裡,成天看資料、研究報表,至今沒吭過聲,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看出朵花來。

    最初,公司高層對他多少持觀望態度,尤其趙恭已然明令,他對內窗口僅須向董事長交代,其餘不必理會。

    如此超然的待遇規格,足見上位者對其禮遇看重。

    但是時間久了,見他無所作為,便也漸漸淡然,習慣了公司多間顧問辦公室、每天早上規律地請助理衝杯黑咖啡醒腦、脾性溫和不難相處、走道上遇到會微笑點頭打招呼的男人。

    僅僅如此而已,不難適應。

    接著,第二個月,一大早會議室內,便掀起腥風血雨,那個看似無害的男人,不鳴則已,一鳴便語驚四座——

    「放屁!你說裁掉就裁掉,你算哪根蔥?」一刀落下,穩穩鋼到自己脖子上的趙順,一整個氣炸了,直接拍桌嗆他。

    會議桌上,位列的高級主管,一致在心底替他默哀。

    趙順是全公司沒人敢動的元老級人物,連趙恭都得賣這個弟弟幾分薄面,不好弄得太難看,這個新來的照子很不亮,動土動到皇親國戚身上。

    只見余善謀站起身,攤開一隻檔案夾,慢條斯理地啟口:「光輝建材截至去年底為止,平均年營業額四億五千萬左右,人事及營銷成本,三億八千萬。看起來小有盈餘,但有一半以上的訂單,都是來自總公司、以及其餘分部,並且下單成本比起市場行情高出至少一成五。」

    換句話說,不過是挖東墻補西墻而已。

    抽出檔案夾內一張數據表,朝趙順面前推去。「這是我條列出來的明細,核算下來,這間分公司自七年前帳面上便已是虛盈實虧,真正的年營業額一億都不到,這種弱到連我看了都想哭的市場競爭力,不砍了還留著幹麼?繼續啃老本嗎?」樹大有枯枝,這倒也沒什麼,只不過都七年了,在座全是公司的一級主管,會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他一臉「你們在搞笑嗎」的匪夷所思。

    一室靜默。

    數據都清清楚楚條列出來了,連續七年,事實勝於雄辯。

    有點廉恥心的,誰吭得出聲?

    雖說不是沒幾分底,只是一來,連趙恭都不好開這個口,其他人提了也是自討沒趣,平白惹一身腥;二來,也是不曾有人,說得如此條理分明,字字犀利,條條數據皆不含糊;三來,更是因為他是外人,他的立場無所顧忌,既不傷情也不傷理。

    身為光輝建材的負責人,趙順自然第一個跳腳。「你說得簡單,動動嘴皮子誰不會?收了公司,底下上百名員工怎麼——」鬧出裁員風波、勞資糾紛,大損企業形象,那更得不償失。

    「八十七。」

    趙順一愕,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光輝建材目前共八十七位員工,自民國一〇二年起,員工數就已低於百名,另有一名女性職員請產假、一名出國深造,申請留職停薪。」淡淡挑眉。「怎麼,趙總身為光輝負責人,連自己底下有多少員工都不清楚?」沒有嘲弄的意思,只是照實陳述。

    在他看來,砍了這個屍位素餐的老廢物最快,這件事在五年以前還來得及,如今根都爛了,有實力有遠見的職員早早另謀高就,現在的光輝建材,就是一個毫無市場競爭力的空殼子,早一天砍了就少一天損失。

    「不破窠臼,便無法革新,趙董明白利弊。我這裡另外擬了一份計劃書,建議可將光輝並入日昇營造,後續的收尾及八十七名員工安排,或優退、或升遷、或安插到其他子公司,計劃書裡都有詳列,有需要我可以從旁協助。」他不是隻出一張嘴,連後續的備案都想好了。

    將檔案完整呈給上座的趙恭,他領了薪水,盡本分說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至於要不要採納,就不歸他管了。

    想當然耳,這「八十七位」員工的安排裡,一定不包含趙順。

    您就怎麼來怎麼去吧,安安分分當個「趙董事」,回家養老抱孫不是挺好?這是年輕人的世代,您老這身子骨,衝不起來了——余善謀沒明說,但大抵便是這個意思了。
       
       
一再嗆聲,又一再被打臉,打到臉很腫的趙順,已經沒了最初的氣焰,不敢再貿然吭氣。

    他小瞧了這個男人,他是有備而來,每開一次口,都只是讓自己更難看。再者,現下風向很明顯,趙恭在第一時間沒有吭聲,默許他把話說完,便是有意順這個勢,借余善謀的手摘掉趙順的頂上烏紗。

    會議散去後,趙順一臉黑沉地走出會議室。

    再然後,沉潛了一個月的男人,默默摸熟公司脈絡,開始大刀闊斧,改革內部體制,小至人事制度,大至整個子公司都摘了,這男人的魄力與手腕,讓人無法小覷。

    趙之荷不禁對這男人些許改觀。

    不得不承認,他確是有幾分能耐,連公司內部的陳年弊端都摸透透,還有員工在茶水間八卦時,說他八成連采購部多A了幾百塊的茶葉錢都知道吧……

    他倒不至於白目到連這都管,但某些存在許久的陋習,確實是需要有人適時地敲打一番,讓他們醒醒腦。

    近期,公司內部的氛圍,產生些許微妙變化。

    他是趙恭跟別的紅人,趙恭對他巨聽計從,無庸置疑。於是乎,便產生兩股微妙情勢,於是高層人人自危、步步為營,不想哪天颱風尾掃到自己身上;二是攏絡交好,確保颱風尾不會掃到自己身上。

    多數是後者。

    愈是有野心的,動作愈明顯,例如趙之鴻,例如趙之驊。

    結黨營私,利益掛勾。這出爛戲,趙之荷冷眼旁觀,看了太多年,無論他最後選擇站到哪一方陣營,終歸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再有能力的男人,涉及權力及慾望,嘴臉都是同樣的不堪入目。

    所以她選擇別開臉,不看、不聽、不理會。

    午休時間,她出外用餐,回程時,下起毛毛細雨。

    站在騎樓下,正思索該冒雨跑回去,還是再等等,興許一會兒,雨便停了。

    仰眸,頂上一片朗朗晴空,半絲烏雲也瞧不著,不像下雨的天氣,應該下不久吧……

    而後,一把傘,遮住她上方的天空。

    沿著素色傘面,望向持傘那人。

    「余顧問。」她淡淡地點頭致意,退開一步,讓他先走。

    他沒動,目光定定凝視她。

    看來,不必思考了。她舉步,決定一鼓作氣跑回公司。

    淋雨好過與他共處。

    余善謀探手,握住她腕心。

    她蹙眉,非常不喜歡這個舉動。「請你放手。」

    力道不重,算不上粗魯,堪堪足夠圈攏住腕心,沒多施加半分力道造成她的不適。

    「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他不疾不徐,從容道。「用一杯咖啡,換你的一生。相信我,絕對值得。」

    他又怎能如此自信,一杯咖啡的時間,他就有能耐決定她的一生?

    不過無所請,如果這樣,可以杜絕日後的煩擾,那也值得。

    「只要一杯咖啡?」她再次確認。

    「對。」如果在那之後,她仍然如此決定的話——「我保證,絕不打擾你。」

    於是,他們移步到身後那間便利超商,一杯咖啡,她請客。

    還真的是一杯咖啡,在超商的顧客用餐區裡喝。

    余善謀看著擱在眼前的咖啡,驀地低低笑出聲來。「我沒讓女人請過。」

    「不客氣。」說聲謝謝就好了,不必回請。

    「我沒有要道謝。」因為他的回禮,值得受下這杯咖啡。

    舉杯輕啜了口,純然的原味,不加糖,不加奶精。

    嘴角隱逸一抹不可察的淺淺笑意。她對他,也不是那麼的無請,不留一絲痕跡,她至少曾經觀察、注意過他,就算只是知道,他喝咖啡的習慣。

    「你以為,我想跟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無論什麼,都不會改變這一杯咖啡過後,謝謝不用再聯絡的事實。

    這種故作風流、自命瀟灑的手法,她遇過太多,或許有很多女人吃這套,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一隻招搖開屏的公孔雀,而是簡簡單單的感情、乾淨純粹的一顆心。

    實話說,他眉目清俊,並不難看。趙家男女本就相貌不俗,看慣了家中的俊男兄長,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獨樹一幟的昂揚風采,不遜於她見過任何一個美男子。

    但,不是她的菜。

    他的城府太深、心機太沉。

    這男人的氣質裡,有幾分近似她小哥趙之寒,像黑洞。趙之寒太冷,余善謀太深,兩人的共通點,都很危險。

    余善謀偏首,支著下顎,玩味地打量她。「趙之荷,你討厭我。」

    「余顧問言重了。」

    是言重?還是言中?

    她是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即便討厭一個人,也會保持基本禮貌,從未在言語或肢體上表達出對他的惡感。好惡是個人的情緒問題,不將自身情緒加諸在他人身上,則是修養問題。

    她知道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味什麼,因此用矜持冷淡來拒絕,很好解讀。

    他淺笑,淡淡揭過。「放輕鬆,我不是要跟你告白。場面話我就不說了,直接揀重點吧,趙之荷,你要我嗎?」

    你有事嗎?有病要看醫生。她完全沒料到,有人可以自戀到這等境界。

    正欲張口,他抬手制止,補充道:「抱歉,看來廢話還是必要的。我是說,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我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

    「很多。例如,在趙家掙一席生存之地—類的。」他目光灼灼。

    她神容一僵,保留而防備地說:「我以為,你是我爸的人。」

    「不,我從來都不是誰的人。」即便接受委託,雇主充其量也只能要到他的盡責,要不了他的忠心。「但如果你想,我可以是你的。」

    忠心——顧名思義,忠於內心。那些人不在他心上,何忠之有?但如果是她,他可以承諾忠心,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為她掙來她要的一切。

    「抱歉。」她二話不說,立刻起身。

    「坐下,你的咖啡還沒喝完。」一杯咖啡的時間還沒到。

    趙之荷忍耐地吸上一口氣。「余善謀,你恐怕看錯我了,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如果他再用那樣的想法輕薄她,她可能沒有辦法忍耐到喝完這杯咖啡。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點上,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你以為我要什麼?如果我要的是你的人,你以為你有拒絕的餘地嗎?要不要猜猜看,有多少人願意將你打包送到我手上?」

    趙之荷一陣難堪。

    縱使早有這樣的認知,被他直言不諱的道破,仍是免不了羞憤惱怒。

    趙家千金的美麗光環下,說穿了,她也不過是一件包裝華艷的禮品,她不知道趙家最後掌權的會是誰,但不管是誰,對她來講都沒有差別,或早或晚,她都會成為這個人談判桌上的籌碼,或許商業聯姻、或許鞏固利益的棋子、更或許是些別的,總之能運用出最大的價值,那才是她存在的意義。

    在趙家,永遠不要去期待虛無縹緲的血脈之情,她很早,就已經看透這件事。

    「恕我直言,令尊就是一個。我知道這些話刺耳,但我一定得說。」只有把話全攤開來說白了,清清楚楚讓她明白處境,她才會相信他。「所以如果我只是想得到你,這根本不是問題,你不必對我如此防備。」

    連她爸也……父女尚且如此涼薄,她還能指望什麼?

    余善謀一頓,再道:「我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裡,不是因為趙恭,是因為你。」因為看清她的處境。「我知道你心高氣傲,瞧不起我做事情的方式,不願與我同流合污,但你生在趙家這池爛坑裡,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只能等著被攀摘。

    「所以如果我是你,就會好好思考,什麼對自己最有利。眼前就有一個最好使的棋子願意被你利用,你還猶豫什麼?就長遠來講,你可以不必選擇我,但就眼下而言,我確實是你最好的選擇,至少我可以承諾你的,是一個自由的未來,只要你不想,誰都無法勉強你——任何人。」
       

趙之荷望著杯中剩餘的褐色殘液,安靜沉思,看來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為什麼?」如果上述如實,他又為什麼要幫她?若單單只是要她的人,他可以有更快的捷徑,不必繞上這一大段。

    「如果我說,一見鍾情你信不信?」在她惱怒瞪來的視線下,他舉手投降。「好好好,不調戲你。真要談條件,那麼無論日後,我為你掙來了什麼,我要它一個月的報酬率。」

    以他的價碼來講,這樣的條件簡直佛心。「這個條件三哥同樣可以給你。」而且更多。她沒有單純到不明白,若單單為利,她不會是他的選擇。

    「有些東西他給不了。」他加入第二根手指頭。「附加條件,我要搬去跟你住。」

    「我那裡是單身居所,地方小,不好讓你屈就。」她想也沒想,淡淡拒絕。

    「我倒是無所請,有地方睡就行了——嘿,別這樣看我,這裡沒有任何性暗示,我說過,只要你不想,誰都不能勉強你,包括我。或許在多數人眼裡,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我還是有的,這一點,請你至少相信我。」他的人格,沒有卑劣至斯。

    「不然你到底要幹麼?」她搞不懂這個男人。

    「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了,我或許只是想跟你賭一賭?」就算是再複雜的男人,也可能有很簡單、很純粹的心思。

    單單一個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賭局,看看最終,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趙之荷聽出話中意喻。

    所以,他不只要人,還想要心嗎?狂妄自負地認為,沒有他算不來的局?

    可他又怎麼會不曉得,縱使他手段再高,機關算盡,也算計不來一個人的真心?

    「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能說的,他都說了。飲盡杯中剩餘液體,余善謀起身,遵守一杯咖啡的承諾。

    臨去前,遲疑了下,仍是伸手,輕挲她發心。「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你對我改觀。」

    趙之荷回眸,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動門後。

    真的……不是告白嗎?為何她有股錯覺,句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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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布局

    午休完回到公司,沒多久就接到上頭指派的新工作,要她協助子公司裁撤事宜。

    從此,真的沒有光輝建材了……

    接到消息時,她一時有些怔怔然,真讓他辦到了……她原以為,趙恭就算有意為之,也應該還會再拖上一陣子,沒想到會那麼快。

    理論上,誰都知道余善謀是對的,一間年年虧損、且已完全失去市場競爭力的子公司,長痛不如短痛,可這牽連層面太廣,那一點痛,誰都不敢去挨,真正砍下那一刀,否則又何至於拖了七年?

    但是他砍了,很有膽識地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還真把這隻地頭蛇給壓死了……

    他有完善的計劃,將所有傷害及損失降到最低,不是只會動嘴皮子,難怪,趙恭這回會如此當機立斷。

    她是人事部的經理,調她去協助安排八十七位員工後續的任職問題,乍看之下順情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地聯想到,今天中午余善謀對她說的話……

    這兩件事,有關聯嗎?他就那麼自信,她一定會答應他?

    這事早在他運籌之中,而在這之前,他們根本都還沒談過。

    下班時,正好在電梯遇上,周圍還有其他同事,兩人目光在電梯鏡面短暫交集,他僅是點頭致意,完全遵守承諾,沒多作糾纏。

    他在一樓出電梯,而她要下地下停車場。

    想到梗在心中一下午的疑惑,到了地下停車場,沒能忍住又搭電梯上來,想問個清楚。

    他前腳才剛走,應該沒走遠。趙之荷在公司附近隨意繞一圈,沒找著人,正準備放寨時,聽到鄰近巷弄傳來不尋常的動靜聲響,她謹慎地移步上前探看——

    「喂!你們在幹麼?」沒深想,她本能地出聲喝止。

    四、五個男人,把人圍著往死裡打,會不會太超過?

    幾個人一見她,立刻作鳥獸散。她這才看清,那個被圍著當沙包打的人,就是她在找的那一個。

    「余善謀?」

    被打得一臉青紫的男人,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放下護住要害的雙手,松懈下來倚著身後的墻面緩鍰坐下。

    她移步上前,輕戳他手臂。H爾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自行檢視了一下傷勢,初步判斷——「皮肉傷,肋骨一根都沒斷。」

    居然說得一派輕鬆。

    「你很常被揍?」居然人緣差到被拖到暗巷圍毆!而且這一臉淡定,像是被揍得很有經驗的樣子是怎麼一回事?

    「偶爾。擋了人家的道,讓人揍個幾拳出出氣也是應該的。」他很能理解。

    真是個深明大義的受害者,能如此明白事理,距離世界大同、人類和平真的不遠了,她都忍不住想替加害者再多揍兩拳……慢著!她一瞬間聽懂什麼,眯起眼。「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最近,得罪最大的,不就是明晃晃的那一樁……

    余善謀開始檢視身上的傷,評估有沒有虧到,一面不經心地回應:「我想是吧。」

    ——她叔叔趙順。

    「太過分了!」她沉下臉。

    雖然余善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不該被用不合理的暴力對待。

    這些男人,到底夠了沒有?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神嗎?想怎樣就怎樣,踐踏別人,恣意妄為,整個世界都該繞著他們運轉?她真的、真的很討厭這樣。

    「起來!」

    「欸、欸,輕點,還是會痛的。你要我去哪裡?」

    「警局。我們去報案。」

    「別鬧了。」他一臉「怎麼這麼不懂事」的表情,搖頭嘆息。他把人家整個窩都抄了,只是被揍幾拳出口惡氣而已,算算他還賺了,做人不要這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厚道點。

    「想為我大義滅親啊?那可是你叔叔。」

    「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這種行為,不是為了你。」她繃著臉。

    他支額望她,低低笑出聲來。

    是啊,怎會不懂,這朵不彎不折的蓮,不就這性子嗎?生在趙家那樣的大染缸中,仍舊能夠明辨是非,把持住那把不偏不倚的道德尺,即便改變不了他們,至少能夠選擇獨善其身,不與之同流合污。

    她真是趙家的奇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這一刻的她,看在他眼裡,就是無與倫比的清艷明媚。女人的美,本就各花入各眼,她……很對他的眼。

    「好吧,如果你真想幫我,對街有個行動餐車,他們家的手工布丁很好吃,麻煩幫我買幾個回來,那是每日限量的,要排隊,太晚會買不到。」

    趙之荷瞪他,一臉不可思議。

    他被揍成豬頭,卻滿腦子只想著沒買到的手工布丁?!

    「……不要就算了。」幹麼這樣瞪他。

    「起來!」她二度伸手拉他。

    「欸,我是說真的,雖然這樣講有點丟人,但警察看到我,其實會比較想把我關進去……」

    「去醫院!」

    他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警局和醫院,真要選一個的話,他還是選醫院好了。

    保險起見,趙之荷親自押他到醫院掛號檢查,結果醫生說的還真與他一模一樣,沒有內傷,全都是皮肉傷。

    護士搽完藥就走了,讓他在候診區稍作休息。

    趙之荷領完藥回來,微側著身、支額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他,撐起眸朝她望來,眼底的疲憊一掃而空,讓她懷疑,那一瞬間的倦意深深是不是自己眼花的錯覺。

    「就跟你說沒事你偏不信,硬要拉我過來,浪費醫療資源,害我沒買到手工布丁……」整個開啟碎念模式。

果然是眼花,他有活力得很。

    她力持鎮定,很忍耐地壓抑聲音:「你可以安靜一點嗎?」

    他低低輕笑,完全不介意她的晚娘臉。「好吧,不然來聊聊,你找我什麼事?」

    「你知道我找你?」這麼神機妙算?

    「不然呢?」他好笑道。人都下停車場了,又專程上來一趟,不是回頭找他,難不成閒來沒事維持公司附近的治安?

    「如果你是要問協辦光輝裁撤的事,我只能說,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多花點心思,以後用得上的。」他婉轉暗示。

    真是他?!

    證實了心中猜測,反而五味雜陳,滋味難分。

    余善謀審視她繃著俏臉悶不吭聲的神情。「拋掉多餘的清高身段,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他並不想改變她,只是以她現在的處境,想得太多只是自尋煩惱。

    「我只是……」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為員工做最好的安排,本來就是她分內該做的事,如今卻要收買人心,處心積慮盤算自己能由這當中得到什麼,那種每走一步都有目的性的感覺……她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你還沒醒嗎?趙之荷。」他斂容,凝目道:「你爸把你放在人事部,這些年來從不讓你接觸公司營運及財務,你還看不懂?」

    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你能力真有比你哥哥們差嗎?他若有心要栽培你,隨便放個機會磨磨你,今天的你不會被邊緣化。但是他沒有,寧可讓趙順那個老廢物敗掉光輝、寧可讓趙之鴻那阿斗一個建案燒掉兩億七仟萬也不願意考慮你。這是為什麼?難道你不姓趙、不是他的孩子嗎?不,那是因為你的子子孫孫不姓趙,而他要的是『趙氏』的萬年基業——」

    「夠了。」她冷著臉,打斷他。

    余善謀置若罔聞,逕自說下去:「所以他可以拿你當籌碼來買我的忠心,為趙氏開疆拓土。你不趁現在建立自己的人脈資源,還想等到什麼時候?等你爸良心發現?別傻了,那個隨隨便便就能賣了女兒的老混蛋,指望他還不如自力救濟比較快。」

    實話很殘忍,說這些只會讓她更討厭他,偏他骨子裡就是犯賤,不吐不快。

    果然,迎來她忿忿的瞪視,有一度他都覺得她拳頭快揮過來了。

    他這張嘴真的很顧人怨,有時戲謔地沒個正經,有時又字字犀利、句句見血到殘忍的地步,讓她素來端莊得體的應對,時時被他激到破功邊緣……

    他還是病號,不宜再加重災情。趙之荷勉強還有一點理智,深吸一口氣,自己到走到窗邊整理情緒。

    讓她冷靜一下也好,她總會想通的。

    有趙恭那樣無情涼薄的父親,她可以傷、可以痛,但是哭完總要醒過來,沒有人保護她,她就只能自保。

    他適時打住,沒再窮追猛打,再多說一個字,怕是真要挨拳頭了。

    過了好一會,她調適好心情,平靜地走回來,神容看來已與往常無二。

    這個驕傲的大小姐,不會容許旁人看見她的脆弱。

    「你想做什麼?」

    這是她的妥協,他聽懂了。

    「裁掉光輝,壯大日昇,然後讓它成為你的。」他很乾脆地給出答案。

    「你說得簡單。」三言兩語,可是要辦到那得多難?誠如他所言,父親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可以。我們一步步慢慢來。接下來光輝近三分之二的員工都會流向日昇營造,後續的擴編事宜,或多或少會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至於能夠多深入,就看你的本事了,地盤先踩熟,往後不愁沒機會落地生根。」

    他一派從容,顯然這事已在心中反覆思慮、琢磨許久。

    是不是,這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一刻,她甚至忍不住要想,就算她今天拒絕了他,結果也不會有所不同。

    他早就布好局,無論她給他什麼樣的答案,都不會改變事情發展的軌跡,從他計劃裁掉光輝……不對,應該更早,或許在公司的周年酒會上,從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已經作好決定了。

    所以來到她身邊,裁掉光輝,作為她壯大的養分,一步步為她掙出一席安身之地。

    他說,一見鍾情。

    他說,他是為她而來。

    實在不該把這人想像得太美好,但這瞬間,她居然荒謬地感受到一絲,他想守護她的心意。

    那種三分輕浮、七分更似謔言的調戲,誰當真誰蠢蛋。

    「如果,我說我反悔了?」她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吧?趙經理,你這樣很不大器。任何不以買賣意向為前提的試吃,都是耍流氓,你知道吧?」她有這麼奧客?

    「……」

    「我就說!趙家真沒一個好人,父不慈、子不孝、女兒出爾反爾調戲別人、叔叔一個不高興就拿別人當沙包練拳頭,害我沒吃到手工布丁,一屋子流氓……」

    到底誰在調戲誰?

    趙之荷忍無可忍,一掌拍在塑膠椅面上,打斷他的碎念——

    「你到底對手工布丁有多深的執念?!」一路念念念,念到她火都起來了。

    「……」是還滿深的。「因為他們家老閨很任性,一個不高興就十天半月不做生意,買他們的東西還得看機緣,而且每日限量——」

    她面無表情重複:「我知道。每日限量、要排隊,太晚買不到。」

    「……欸。」這句說過了嗎?好吧,好像真的有一點碎念,他小小反省了一下。「就算說過了你也不用那麼生氣,畢竟出爾反爾、又害我沒吃到手工布丁的人是你……」

    好,夠了,到此為止。

    趙之荷站起身,腰桿直挺挺地走出去,果斷地決定放生這尾傷患,再也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一句關於手工布丁的抱怨!

    反正他好得很,滿腦子只有吃的!

    隔天早上,余善謀準時踏入辦公室,桌上擱著一物,下方壓了紙條。

    我、不、是、流、氓!

    她昨晚真的又跑回來,幫他買手工布丁?!

    雖然看起來,是想堵他的嘴的成分居多。

    他雙肩顫動,支額低低地、悶悶地笑,最終沒忍住,愈笑愈大聲……

    她真的,好可愛。

    照慣例送杯泡好的黑咖啡的助理,推開門走來。「余顧問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一早看起來心情很好。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仰起頭——

    「呃,看起來不太好。」助理瞬間改口。

    臉上有些傷,經過一晚轉為青紫,看上去有些可怕,但其實沒那麼痛。

    「不會呀,我覺得還不錯。」再好不過了。

    一上午,又拜讀完一筆趙之鴻的燒錢史,他嬌弱的心臟有點不堪負荷,溜到茶水間偷個懶,吃吃甜點撫慰他受創的心靈。

    說實在的,這偌大的企業要是真交到趙之鴻手上,敗光是早晚的事。這人跟趙順一樣,不是那塊料,守成有餘,前瞻性不足,無法因應市場變化,產業結構一改變,第一個被淘汰的就是這種人。

    如今看來,真正值得關注的,也只剩趙之驊與趙之寒。

    甜點吃到一半,趙之荷剛好進來。

    「嗨。」他帶笑打了聲招呼。「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她步伐先是一頓,走到飲水機裝熱水,放入茶包。

    沉吟了下,她謹慎地啟口:「你知道……這不代表什麼。」這點,一定要說清楚,以免他會錯意。

    他靜了靜。

    「除了實質的經濟報酬,別的我不能承諾你。」她不會拿自己,作任何的交換,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

    非得在這時說這個嗎?真殺風景。

    「嗯,我知道。」他淺笑,蔣最後一口布丁抿進脣心,趁它還嘗得出甜味,連著笑意一同嗯下腹,偏頭眺看窗外湛湛晴空。「我什麼時候可以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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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選邊站

    臨睡前,趙之荷出來喝水,剛好看到余善謀開門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將鑰匙擱在玄關櫃上,謹慎防備,不確定是否又在哪裡誤踩了地雷。

    「今天管家不是休假?我以為你今晚會在家裡睡。」在那之後,她與余善舞偶有聯絡,分享生活、分享心情,多少知道對方的近況。

    「我晚上是去應酬,沒回家。」

    「這樣好嗎?」家中只有一個七歲小孩、以及行動不便的大人,要是有事怎麼辦?

    他搖搖頭。「不要把自己綁在她身邊,她會有壓力,真有什麼事,她會打電話。」小舞可以的,他是確認了這一點,才會放手。

    要是連一個晚上都走不開,只會讓她覺得,他的腳步被她綁得死死的。她努力學習獨立、學會堅強、學著生活中的一切,

    就是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而他能做的,是肯定她的努力,給她更多的自信。

    「待會傳個訊息道晚安,確認沒事就可以了。」

    趙之荷聽懂了。

    他對家人的守護,不僅是身體上的,還包含心靈層面。

    她曾經問過:「讓侄子喊爸爸,感覺不太好。」總覺得亂了倫理輩分,不該瞞著孩子身世,用叔叔身分,也能把孩子養好。

    那時,他只回了她一句:「你以為,皓皓不知道嗎?」

    出事時,皓皓兩歲了,喊誰爸爸、喊誰叔叔,清清楚楚,哪會一夕間亂了套?

    一覺醒來,忽然衝著他喊爸爸,其實他們心裡都有底,兩歲的孩子,對死亡懵懵懂懂,只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了,他只剩叔叔與姑姑,也許是害怕被拋下,於是用那個稱呼討好大人,穩固身分。

    那一聲「爸爸」,是讓皓皓喊心安的,只要喊著一天,有人回應,他就確定自己還有人要。這點孩子的小心機,他們怎麼捨得否定?怎麼忍心糾正?

    一個能那樣照護親人的男人,壞不到哪裡去。

    「小舞說,你是好哥哥。」

    他坐在沙發上,揉揉額際,單手接過她遞來的熱茶。「你這口氣,聽起來是羡慕?也想要一個?」

    「可惜沒有。」哥哥不比別人少,疼妹妹的找不到。

    「那倒不一定。」天下事哪有絕對。「你還是有機會的。」

    她挑眉。「重新投胎嗎?」她已經習慣前一秒還好好談話,下一秒就噴血三尺,自己先做好好萬全準備。

    他失笑。「我哪有這麼壞?」
       
       
就有。

    「不要帶這麼嚴重的被害妄想症,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對那些哥哥們有什麼看法而已。」

    「一群混蛋。」完畢。

    「……」他嗆了嗆,笑咳。「那個……可以麻煩稍微加點形容詞、想象力、個人觀點,文體不拘,每人以五十字為限,簡略表述之?大哥先來好了。」

    「小頭永遠用的比大頭多,精蟲比腦細胞活絡的混蛋。」

    中肯。

    余善謀默默點完贊,接問:「二哥……嗯,這個跳過,死者為大,功過不論。三哥呢?」

    「以前覺得他個性溫和,總是笑笑的,後來才發現我看不透他。他的城府與野心,並不比任何人少,而且是那種會人前手牽手,人後下毒手,表裡不一、笑裡藏刀的混蛋!」

    這個聽起來怨念滿滿。「發生過什麼事嗎?」

    「很久了,我那時大概才三歲左右吧,只記得有一次,他磕得滿下巴都是血,我嚇壞了,完全記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然後他說是我跟他搶玩具,生氣推的。我事後一直回想,我真的有推他嗎?我沒有這段記億,腦子裡塞的都是他的說詞。」

    「趙之驊那時幾歲?九歲有了吧!」能被三歲小女孩欺負到一身血,也算奇聞一樁了。

    「所以我後來覺得,三哥是不是討厭我?應該說,討厭我們母女?」可能他覺得,她母親的出現,分走了爸對三房的注意力?無論是不是這個原因,都足以顯示出,三哥狹量,不能容人。

    「那四哥?趙之航哪裡混蛋?」

    「把女人當擺飾,娶回家就不管不顧,當自己是民族英雄、世界救星?先是為了事業冷落妻子,後又對亡妻愧疚,放棄事業出走,最後他到底顧全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做好,自以為是、不負責任的混蛋!」會對趙之航怨言滿腹,或許只是因為,如果他沒走,她今天不會落入這樣的局面,那個承諾照護親族的人,最終還是食言,棄下他們。

    他的承諾,一文不值。

    「趙之寒?」

    這回,她沉默了一陣,沒立刻開口。

    「應該……就是個事不關己、冷漠無情的混蛋吧。」真有什麼事,也別想指望他,這個人,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如果我說,我想把賭注押在他身上呢?」前太子爺趙之航已是過去式,且不論他還有沒有意願回來,他們也不能無限期地等——把賭注押在一個未知數上——風險太大,那就只剩一個趙之寒了。

    「你在開玩笑?」頓了頓。「而且,我們幹麼要選邊站?」那些人要爭,就任他們去爭個頭破血流啊,她最多是不看不問不聽,眼不見為淨,何必湊熱鬧?

    我們。

    她說得如此自然,已經把他與她,圈成一體了。

    余善謀微笑。「不,你一定得選。如果將來得勢的是趙之驊,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誰掌權,關乎到她未來的命運。

    就算他能幫她掙來日昇營造,那也是一隅偏安而已,短期動不了她,不代表長期不能。如果把她放在一個對她沒有善意的人眼皮底下,他走得怎麼能安心?

    「我以為……」她一啞,發不出聲。

    她以為,他要做的只是為她掙一席之地安身而已。

    他要涉入的局,比她原先所想的,還要深、還要複雜。

    「我賭趙之寒,是因為無論趙之鴻、還是趙之驊、甚至你父親,或多或少都有拿你當謝酬的心思,而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這麼做的人。」

    就憑這點,他願意賭。

    趙之荷訝然。

    「很意外?那個看來應該最冷血無情的人,反而在顧全你?即便我有意誘他,他也沒入殼。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對你就有什麼感情可言,更大的因素是他不屑拿女人當籌碼。但我們至少知道,在他亟須外援的時候,都能堅守底線,不犧牲你,那麼以後也不會。」

    除此之外,他也沒別的選擇了,像趙之驊這種連親人都能出賣的人,與其合作,無異是與虎謀皮,什麼時候自己會被犧牲掉都不知道。

    「我已經跟他攤明了講,要得到我,拿你來換。現在就看他,是找你還是找我了。他如果選擇我,那你沒指望了,乾脆包袱款款,跟我私奔算了。」

    「……」

    「但如果他選擇你——」他一頓,微笑接續:「那我會幫他。」讓趙之寒在趙家站穩地位,然後,成為一道她最強的保身符。

    而,他幾乎已經確定,答案會是後面這一個。

    趙之荷想起什麼,蠕蠕脣,欲言又止。

    「怎麼了?」

    「……前幾天,我在外面遇見他……呃,跟二嫂在一起。」

    「所以呢?」

    「我那時覺得……很羞恥。」她怎麼會有這種家人,罔顧道德與倫理,眼裡只有利益,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

    可是現在聽來……或許,這人沒有她想的那麼混蛋。

    「後來回家去看我媽時,他有試圖向我解釋,但我沒有相信……」說到後來,聲音漸輕,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他笑了笑,輕拍她掌背。「下次,試著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好。」

    談話告一段落,差不多到她規律的就寢時間,他道了晚安,放她去睡。

    「你呢?」

    「我再坐一下,想點事情。」

    他有多少事情要想,她不知道,每一件事,總在她開口前,他已經有答案可以給她。他總是睡得很少,思慮很多……

    進房前,她回身,默默看了一眼,那個在昏黃燈光下,支著額、斂眸沉思的男人。

    「若是他來找你,把這個給他。」

    她看了看被放到手中的隨身碟。「這什麼?」

    「合作誠意。」

    他知道,趙之寒在挖誰的底,釋出十足的誠意後,大家坐下來,有話好說。

    趙之荷好奇,看了部分內容,一陣心驚。「你為什麼連這個都知道?」

    「人脈啊。有自己的人脈與情報網,自然能拿到許多別人不知道的內幕。」他的手確實沒有多乾淨,做的很多都不是什麼能在明面上說的事,那麼資訊來源就是一道極重要的關鍵,知道的比別人多、比別人快、也比別人準確,就能早一步做好萬全準備,他至今還能好好的活著站在這裡,靠的不僅僅只是連氣、以及小聰明而已。

    末了,還不忘補她一刀:「就說你的情報網太破太爛。」沒話講了吧?

    「……」

    後來,趙之寒也確實來找她了。

    那時候,她問他:「為什麼是我?」

    他說:「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對她沒有惡意的人。」

    這跟余善謀選擇他的原因,是何其的相似。

    他們都有一樣的目的性,要保護身後的那個人,一旦違背這個宗旨,如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毫無意義了。在這個大前提下,什麼人能合作、什麼人不能,一目了然。

    他們要的,並沒有衝突。

    她要的安穩,他能給。

    他要挖掉野心勃勃的趙之驊,保另一個人安穩,她也能配合。

    其實她很清楚,趙之寒對她也沒有什麼手足之情,但至少,他是選擇與她合作,借她的力拉攏余善謀,而不是直接找上余善謀。

    這當中,起碼還有一分尊重。

    他給了她選擇權,她可以有說「不」的權利。

    所以,她交出了那個隨身碟。

    在她離開前,趙之寒欲言又止,問了聲:「你對他……我是說,余善謀……」

    她怎麼想,重要嗎?「如果我說,他是我最反感的那一種人呢?」

    他靜默了下,沒立刻回答。

    「算了,我隨口說說。」不等他作答,反手關上門。

    本來就不指望什麼,他會問,已經很出乎她意料。
       
       
那天晚上,余善謀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抱膝坐在地板上,雪白的絲裙散逸,宛如一朵盛開的蓮。

    她下巴抵在膝上,安靜怔忡,像在沉思,又像放空。

    他沒出聲打擾,默默在離她最近的沙發落坐,等她繞完冥王星一圈,返回地球。

    她偏首,仰眸望他,遲遲未語。

    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還是在等他說點什麼?他也不深究,帶笑拍拍大腿。「這裡很空,要不要趴一下?」

    不安分的嘴,忍不住又吃她幾口豆腐。

    她那表情,像極了等人帶她回家的迷路小女孩,超惹人憐。如果她可以趴上來,那畫面會更美好……算了,不要幻想。

    果然,趙之荷已經完全習慣了被他嘴上輕薄兩句,默默把頭撇回來。

    要不要這麼淡定啊?

    余善謀在心底嘆氣,再開口時,正經多了。「知道破窗理論嗎?」

    「知道。」她懨懨地,沒熱情在這時跟他討論心理學。

    「你爸,是那第一扇破掉的窗。」沒有人去補,然後開始有人砸破第二扇窗、第三扇窗……沒有人制止,再來就會變本加厲往屋裡頭丟垃圾、在墻上塗鴉、做所有破壞性的動作……那時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最後它變成鬼屋危樓。

    「你也是趙家的一分子,它今天會成危樓,你的沉默縱容,不是沒有責任。」

    她動了動嘴,想反駁,他道:「我知道,你只是無能為力。你們都是破窗效應下的受害者,在這種腐敗環境下,不能忍的都走了,而留下來的,要嘛同流合污,如趙之驊;要不就是獨善其身,如你;抑或如趙之寒,冷眼旁觀。」

    她奇怪地瞥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環境雖腐敗,也沒全爛到底,他最終還是守住了道德底線,沒做砸窗舉動。或許你們之間沒有太深的情誼,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感情跟財富一樣,都是需要投資和經營的,沒有一夕致富這種事。」

    「你不就是?」她直覺反駁。有人不是一天到晚把一見鍾情掛在嘴上?

    你也知道你是一夕致富啊?

    他笑咳。「嗯……你不妨把它想成一種中樂透的概念?但世上中樂透的不過就那幾個,多數人還是得勤勤懇懇工作、積攢財富的,縱使中樂透,你看過那些人的下場沒有?」大多數因得來太輕易,不懂得珍惜與經營,終究還是揮霍殆盡。

    「所以?」

    「所以你若真想要有一個懂得疼你的好哥哥,趙之寒身上或許有一線希望,要不要試著投資看看?」起步是慢了點,倒也還來得及。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之所以會心情複雜,是因為臨去前趙之寒那一眼、那一抹遲疑。

    也許只有一點點,但他終究是有顧念到她。

    「我疼小舞,並不全然因為她是我妹妹,而是她也從出生就開始學習愛我這件事。血緣,不過是占了先機,被上天預設的投資對象而已,投資成功還是一貧如洗,端看你如何經營。若你覺得他還有心、有正常人的感知,那麼試著對他釋出善意與溫暖——焉知他不會回報你對等的疼惜,學習當個懂得保護你、為你出頭的好哥哥?」

    他說的那個假想,美好到令人心生嚮往,但是——可能嗎?那個冷到連骨子裡都透著寒意的男人?

    她神情裡,透著一絲不確定的迷惘與退縮。「你怎麼能如此肯定?」

    「我不肯定。投資本來就沒有穩賺不賠,輸了,認賠出場就是。」

    「你好灑脫。」

    「是你太放不開。」他笑了笑,輕挲她發心,帶著理解與支持。

    不怪她,冷漠與防備,已經是在趙家生存的一種自我保護本能,不管是她,還是趙之寒,都在用同樣的方式,將自己一層層包裹起來,但是——

    「放不開掌心,就什麼都握不進來。他已經先向你跨出第一步了,你呢?」這樣的他們,要對一個人交付信任,是何其困難的事,但趙之寒選擇了對她伸出手,無懼於背叛,那她呢?

    她沒有回答他,像顆繭蛹將自己縮成小小的,孤孤單單地圈抱住自己。

    只有自己。

    一直以來,她都只有自己。

    她孤單習慣了,很習慣。沒有人可以交心、沒有人理解、也沒有人疼惜,一直、一直地一個人,獨嘗喜樂悲歡。

    但是習慣,並不等於無請。她心裡,還是渴望有人陪、有人疼——要真心的,不是真心她不要。

    她依舊一個人,孤單環抱自己,但是最後的最後,微微傾靠的身軀,觸著他腿側,那似有若無熨來的溫度,令她略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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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8: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運籌帷幄

    對於與趙之寒結盟一事,余善謀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從作決定、到真正放手去做,果斷明快,不帶一絲疑慮。

    他是認真的,很認真,傾盡全力,要幫趙之寒扳倒三哥。

    有時,她都不免疑惑:「你就那麼確定,趙家最後一定會是他的囊中物?」

    他表現得太自信,完全不懷疑自己押錯人。

    「沒有啊。」他又不是神機妙算,人生這盤賭局,骰盅未開前,誰都不知道自己押的這一注是輸是贏。

    「不然?」

    「不過就是圖個爽快而已。」

    他不是沒有輸過,他也有作錯決定的時候,成功往往需要很多的因素成就,失敗往往交疊許多變數導致,人不是神,無法未卜先知,機關算盡。

    但是選趙之寒,就算輸了,起碼心甘情願。選趙之驊,贏了他也不會覺得開心,更別提還要時時提防戰友從背後捅他一刀,這種成功,不要也罷。

    「……」原來那些彈指江山的高人,有時也任性得很,沒她想的那麼高深莫測。

    他失笑,食指輕彈她額心。「回神。那個暫時還不用多想,你先把心思放在這裡。」

    趙之荷看了看推到她面前的檔案夾,以眼神詢問。

    「一筆政府的公共工程。第一次流標了,近期會再第二次公開招標。裡頭能撈的油水不多,公司方面沒有太積極,但是做得好,可以賺到口碑,這幾天你好好研究一下。」她現在需要的,也不是油水,而是名聲,讓她能被看見。

    「你要我去爭取這個工程?憑什麼?」他自己不都說了,趙恭無心栽培她,她一個人事部主管,哪來的立場,去幹涉公司業務?

    「憑日昇營造。你不是還在協助整編嗎?也差不多塵埃落定了吧?在收尾階段,順手幫它掙筆小生意進來,難不成還會有人指著你的鼻子怪你撈過界?開標前一天我會把底標告訴你,趙小姐,請讓我看看,你打點人脈的手腕。」

    她懂了。

    以日昇的名義去參與競標,那麼她掙來的案子,不讓她做,完全沒道理,她不吭聲別人也會說話。

    趙恭終究是她的父親,對栽培她不上心,也不至於把她往泥裡壓、往死裡踩。

    然後,只要她做得好,她就不會永遠只是人事部主管。

    他們不用自己講,讓別人去講給趙恭、講給股東聽,知道還有一個趙之荷,是可以做事的。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讓她在日昇打下根基,為未來鋪路。就算最後,兄長之間的爭鬥中,結果不盡如人意,她也可以掙脫出來,短期內自保無虞。

    「我懂你的意思。」她認真地點頭。

    一臉嚴肅,簡直像個剛接下任務的小戰士,可愛度爆表,萌得他一臉血。

    就算是個阿斗,他也甘願了,趙之鴻就是敗在顏值。他很無恥地想。

    「真乖,去寫作業。」如果寫得手酸要記得講,我幫你寫。
       
       

工作台在書房,她本來想抱著筆電回臥房,是他叫她進書房用桌機,做起事來比較方便。

    「這樣不會影響到你休息嗎?」

    「不會,我很好睡,七級地震都搖不醒我。」他隨口唬爛。

    於是她安心地埋首奮戰,打算熬夜把資料消化完。

    他翻身側躺,腦袋枕著手臂,挪了個角度,守望著光影下那專注投入的美麗剪影,深寂夜裡無聲相陪。

    有幾次,她不經意回頭,撞進他溫存的凝注目光。

    「別理我,我只是在放空。」

    「……」要在以往,他會大剌剌毫不遮掩,順勢調戲她幾句。

    那張嘴,輕狂無極限,但分寸會拿捏好,不淪為下流。

    以前,很討厭這種登徒子作風,現在沒聽他時不時吃她幾口豆腐,反而覺得缺了點什麼,太不像他。

    後來,她順利拿到標案。

    這是第一個她自行負責的工程,她作了很多功課、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重拾棄置許久的建築法規、工程管理、營造業的各種眉眉角角,遇到不懂的就問……

    一回,又一回,她每每回頭,他總是在。

    不必費事找尋,他的身影,會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穩穩落入眸心。

    趙之寒也默默用了點資源照應著,不然她一個初入行的菜鳥,多容易跌坑。

    這是她跨出去的第一步,她不能跌。

    余善謀已經為她籌劃到這地步,連趙之寒都在幫她,身邊的人替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她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敗筆。

    她每天都很忙,但,過得充實。

    她只要,一直地往前走就好,走在那個他所指引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出屬於她的人生。

    余善謀安靜看著、默默陪著她走,在身後穩著她。

    她的眼底,開始有了光。

    她有方向,不再茫然,像個迷路小女孩,頻頻回顧。再更久以後,不再需要回頭的她,或許也會漸漸遺忘他的存在。

    但他不會後悔,這個自信的趙之荷,很美,也應該要是這樣。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殯儀館外。他剛送完兄嫂最後一程、他的妹妹還在醫院與死神拔河,身邊還有不足兩歲的小侄兒等他照顧……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無助的日子。

    他還記得,那天下著細如牛毛的雨絲,淋不濕也乾不了,衣服的濕氣粘在皮膚上,透入陣陣刺骨的寒意。

    他留意到她時,她已經撐著傘,站在他身後好一會。

    那時他以為她也是要等公車,他們就站在公車站牌下。而後,公車來了,他上了車,她卻沒有。

    透過車窗,看見她收了傘,走向後方那輛高級的私人轎車。

    她在替他撐傘。

    他瞬間領悟了這點。

    如果他不曾回眸,永遠不會知曉。

    那張清麗脫俗的秀致臉容,映在心版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曾經短暫地為他撐起傘下晴空,給過他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溫暖。

    再次見到她,他一眼就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五年過去,他還將她模樣記得如此清晰。

    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然而她眼底沒有光,那雙美麗的眸子裡,透著幽涼死寂。

    她很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一整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視線落點。

    她的父親過來跟他說:「聯旭能給你的,我也能。趙家也有女兒。」

    聯旭,他剛花了一年,從並購危機中解救出來的中小企業。合約剛結束,聯旭老董不止一次提過,要將獨生女嫁給他。

    老董沒有其他孩子,只有一個獨生女,換句話說,是要將女兒和家業,整個交給他。

    他沒有同意。

    本來,結束聯旭的合約,他已經準備要脫離這種生活了,才五年,已經耗得他身心俱疲,他快要不認識鏡中那個面目可憎的自己,再下去,他不知道會扭曲成什麼模樣。

    最初,生活陷入困境,他回學校辦休學手續,辭掉助教工作,遇到以前的學生,家裡是開公司的,寒暄客套了幾句後,說他們家需要有個「客觀的第三方」,協助處理一筆款項……

    不就是洗錢嗎?說得那麼迂迴。

    他答應了。這成了他墮入泥足的第一步。

    一旦決定了,就沒什麼好糾結,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就會容易許多,再來的第三步、第四步……逐漸麻木。

    他的名聲,在圈子裡也會口耳相傳,辦事可靠穩妥、又能守得住秘密,找上門的生意,「檔次」只會更高,他成了政商名人的白手套,操弄權術,以合法漂白所有的非法活動。

    涉入深水圈中,摒棄道德與良知,經手過的骯髒事,連他都不堪回想,看著自己一步步泥足深陷。

    大哥說,他是他們家最聰明的孩子,要讓他讀很多、很多的書,成為他們余家的義傲。但是兄長一定沒想到,最後他會用他的所學與專業——去做知識罪犯。

    那個時候,他沒得選擇,只要有豐厚的報酬,能紓經濟困境,他什麼都可以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家中的生活已經漸漸回到正常的軌道,趁著心中最後那一點是非觀尚未泯盡,他想要收手,做回原來的自己,陪著心愛的家人,日子不必富裕,只要不必再算計人心、步步為營過日子,那樣就很好。

    但是趙恭那句話,讓他停下腳步,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看起來那麼不好。

    要探查她的事,太容易。

    她讀企管、學建築法,比誰都努力認真,但是沒有人在乎。性別,讓她在起步點就輸了一大落,不屑於玩弄權術、陰謀構陷那套,更是吃虧到天邊去。

    這年頭,沒點手段和心機,如何存活?更別提她在那樣的環境,身邊親人個個如狼似虎。

    她一日日心冷,對親人失望,對未來迷茫。

    她的父親,沒有看到她的價值。這朵清雅高潔、孤芳自賞的荷,會凋零在趙家這池不懂得珍惜滋養她的枯井裡。

    所以他來了。

    那些個權謀心計,她不必懂、不必會,讓他來。他會不計代價,讓她嬌妍盛開。

    五年前,她為雨中的陌生人,持傘而立,五年後,換他來,為她撐起一片無雨晴空。

    深夜回到家,玄關留了盞昏黃燈光。

    未進門,就見她趴坐在沙發扶手上熟睡,他放輕動作將鑰匙擱在玄關櫃上,無聲地關上門,移步上前。

    怎麼連頭髮都沒吹,也不怕感冒。

    從浴室拿出吹風機,插上插座,調到適當的風速,輕輕撥動長髮,一綹一綹、耐心地吹乾。

    吹風機的聲音一啟動,她就醒了,一時懶懶地不想動。或許是暖風烘幹頭皮的溫度太舒適、也或許長指穿梭在發間的動作太溫柔,沒扯痛她一根頭髮……她不知道,總之第一時間,沒有拒絕這透著一絲親昵氛圍的舉動。

    「醒了就起來,換邊。」

    她撐開眼皮,慵懶地坐起,只略略側了側身。

    要不要賴皮得這麼理所當然?

    完全認命了自己的奴才地位,他好笑地自己移到另一頭,不敢勞煩他們女王移動大駕。

    長髮吹到八分乾,他關掉吹風機,以指為梳,順了順發絲。「晚餐有沒有吃?」

    「有……吧。」草草啃了一個菠蘿麵包,算不算?

    就知道。光看她的表情,便知又是隨意打發。

    他起身拎來剛剛隨手擱在櫃上的紙袋。「賞你的。看你可憐,忙到飯都沒空吃。」

    她探頭瞄一眼。紙袋上印著某家很知名的私人招待會所名稱,是不少政商名流出入的地點,她家裡那些父兄也沒少去過,

    聽說餐點頗精緻——不過那不是重點,男人的場子,主菜從來都不是擺在桌上,而是坐在腿上。

    她打開餐盒,挖了匙炒飯入口,腦子裡不由得想——所以他是跟女人炒飯時,還不忘幫她外帶炒飯?還是忙著吃腿上的主菜,沒空吃桌上的,乾脆打包回來給她當消夜?



「這麼晚還不睡,在等我?」

    她搖頭。「不是。」

    只是剛剛洗完澡經過客廳,想起他獨坐沉思的模樣,便不由自主坐到他慣坐的那個位置,模擬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事情,是什麼感覺?

    沒打通任督二脈,也不會特別靈思敏捷,她坐沒一會就眼皮沉重。

    他挑眉。「真的沒事?」

    她頭搖了一半,又點了點。

    「這樣是有還是沒有?」

    「有。但是我可以自己想、自己解決。」人生的考卷裡,每一個考題都該自己作答,不能總是作弊,他已經泄題太多。

    「不錯,有志氣。」淺淺的微笑裡,有一絲欣慰,也有一絲落寞。喜見她越發自信獨立,愈走愈穩,也為她再也不需要他扶,而略感失落。

    「你最近,好像都很晚回來?」回來時,身上多少都帶點酒氣,還有女人的脂粉味。

    「嗯,有些人脈總是需要打點維持。」不然她以為,那些泄題的考卷,是在家裡打坐冥想,打開天線跟老天爺感應來的嗎?

    「我一直沒有問,你怎麼會連政府的招標工程,都能探到底標?」

    他食指放脣上,「噓」了一聲。「不要問,你會怕。」

    「你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啊。有些事情,真的不要知道比較好。」這圈子的水有多深,是她無法想象的,他也沒打算讓她明白。

    「都說你口風緊,現在我相信了。」她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

    所以剛剛那是在探他口風嗎?

    余善謀好笑道:「親愛的,想使美人計、吹枕邊風,你功力還太淺。」至少風情和身段還需要再練練。「你那又破又爛的情報網難道沒有告訴你,這招我比你還會使?」

    可以不要一直強調又破又爛嗎?一個誤會而已,是要嘲笑她多久?

    「不然你又用這招拐過多少女人上鉤?」

    他斂笑。「你真的想知道?」

    「對。」

    他靜了靜,沒立刻接話。

    「我不否認,我用過這種方式,達到我想要的目的。把女人拐上床就能達成的事,不需要去拼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他不會刻意在她面前隱瞞過去、美化自己,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再再不堪,那也是他生命裡的一部分,除了基於職業操守無法透露的工作內容,其餘沒有什麼不能對她說的。

    趙之荷蹙眉,不喜歡他這種扭曲的價值觀。

    兩害相權取其輕沒有錯,但身體的自主權,並沒有比較輕。

    她莫名地不悅。「我會選擇拼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他苦笑。「我知道。」

    這朵孤高清傲的荷,莖骨有多硬,寧折不彎,他還能不懂嗎?

    「就算是現在,你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對。」連想都不必。能用最少的代價,換取到他要的結果,就算現在,他還是會這樣做。

    「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她脫口而出,想打住時已來不及。

    他容色一僵。

    對,這就是他與她最大的不同,他會為了現實出賣自己,而她不會。她永遠無法理解他,而一個無法認同的人,自然,也永遠不會看得上眼。

    「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不會愚鈍到聽不出話中的厭斥。

    「我、我不是——」她想解釋,她沒那樣的意思——真沒有嗎?

    從一開始,知道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就是那樣看他的。

    她確實,曾經瞧不起他的人格與做事方式,她無法昧著良知否認。

    一個遲疑,已錯過最佳的解釋時機點。

    「我只是、只是覺得,還是應該要有基本的原則……」她悶聲道。他一直說他喜歡她,可是這種事情,再過多少年、無論她怎麼變——這一點都是絕對不會變的,也無法接受那樣的伴侶。

    「好,我懂了。」余善謀沒與她爭辯,默默地起身退開。

    他不是個多乾淨的男人,這點本來就無從爭辯,她若覺得這樣的他缺乏原則、毫無廉恥,那也沒有不對,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這是無解題。

    所以他懂了,也醒了。

    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看見,她引領他走的,是哪一條路——

    放掉她。

    其實打一開始他就心裡有數,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滿腹權謀的人,他用她最憎惡的面目來接近她,還能有什麼結果?

    「余善謀——」她坐直身,看他一聲不吭地往房裡走,有些不安地喊住他,該說什麼自己也不知道,吶吶地看著他半天,擠不出一句話來。

    他等著、等著,等到心漸涼。

    厭惡就是厭惡,沒什麼話好解釋。

    確實,他沒她清高,配不起她,這些他都沒什麼好否認。只是——

    「別站在道德制高點,評判他人的所作所為,你不是他們,不會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承擔了什麼。我的作法,你或許不能苟同,但,它就是我的人生。」

    說完,他邁步進房,將門牢牢掩上。

    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會明白被生活逼上絕境的感受,當龐大的醫療費用壓在肩上,為了守住僅剩的至親,他可以把靈魂典當給惡魔,也永遠不會後悔當時的選擇。

    其實,真的不應該再多說什麼的,能理解就是能理解,不能的人就是不能,他應該默默地轉身走開就好,壓不住讓話出口,或許……或許只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裡,最終還是一個糟糕至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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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1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盈盈一水間

    趙之荷一早醒來,已經沒看見他的人。

    那麼早出門,連早餐都沒有吃,明顯是要避開她。

    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這件事,是他使盡渾身解數才拗來的,他一直很善用它……

    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心頭空落落的,她只喝杯鮮奶,就出門了。

    一整個早上,只要腦袋空閒下來,就會想起他,以及昨晚的不歡而散。

    她原想解釋,那句話不是在批判他沒格調、配不起她,只是……只是很不喜歡他這樣做。

    莫名地,就是排斥,所以第一直覺,說了很衝的話。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反感,所以當下,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細細想了一晚,慢慢地,摸索出一點輪廓來。她還是討厭,但這種討厭,跟以前又有些許不同,以前是討厭這個人、討厭他做的事,而昨晚,純粹只是討厭他做這件事。

    不是他。

    不包含他。

    這些時日,她跟余善舞偶有往來,出門相約過幾次,他從來不會試圖探問她們私下的聊天話題,她曾試探地問過他:「你就不怕她出賣你?」不小心說溜嘴泄了他什麼底?還是他真這麼自信,他在妹妹眼中就是個光明磊落的謙謙君子?

    「我有什麼好讓她出賣的?」

    「很多啊,像過往情史那一類的。」

    「她要能無中生有,我也是佩服。」

    口徑一致。所以是真的沒有?余善舞說,他不輕易動心,是真的。

    「你想告訴我,你是處男?」

    「當然不是。」他愕笑。「戀愛經驗與性經驗,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兩件事,你知道吧?」

    她當然知道,又不是無知少女。

    從她家裡那些男人身上,逢場作戲那一套看得太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男人無愛也能有性這回事。

    她心裡明白,這樣一個在濁世中打滾的男人,不會太純粹,可是自主性、與非自主,終究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心理層面,本身就不想接受的事,拿身體當成籌碼,那是在作踐自己。

    她只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或許她養在深閨,不曾嘗過民間疾苦,但那並不代表她不能理解別人的苦處。

後來熟了一點,余善舞告訴她,余家大哥、大嫂,是在一場餐廳的大火中,被奪去生命,那是家庭聚會,余善謀繞路去保母家接小侄子,晚了點到,否則連他也逃不過。

    一直到現在,余善舞都還在往返醫院,接受手術、植皮、復健等等無止境的艱辛過程,不難想象,事發之初,一肩扛起家變重擔的他,有多難熬。

    過去,他為了守護家人,做了那些不得不為之的手段,她無意以高道德標準批判他,只是不想他再糟蹋自己,無論是為了家人,還是為了她。

    她沒有看輕他的意思。

    但或許,還是傷了他,即使那並非她本意。

    心頭擱著事,做什麼事都無法專注,在外頭忙了一早上,回到公司已是午休時間。

    她心裡惦著要找他,把話解釋清楚,為自己的失言道歉,一邊發訊息,一邊往他辦公室走,希望他人還在。

    你在哪?

    訊息才剛發出去,就聽到不遠處回應似的響起短訊鈴聲。

    她回眸,循聲見到走道撈出手機查看的,正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公司。正要出去用餐。

    她接收到這封訊息。

    剛剛在日昇開會,手機調了震動,他沒發現她,可是她注意到了,他身邊有伴。

    他停下腳步回訊,他身旁的女伴也停步,笑睇他:「你什麼時候也變低頭族?」

    不確定這會不會打擾到他,她想了一下,試探地打下:我也還沒吃,剛回公司。

    ——祝你用餐愉快。

    沒有要邀她一起的意思。

    她應該要識相地走開,不打擾他和朋友用餐,這是禮貌。可是因為他沒有收起手機,視線還停留在螢幕上,所以……

    所以什麼她也不知道,莫名地又打了一行訊息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晚上回家再說。

    他每一句話,都是句點。

    正常人,根本不會再有回應,最多丟個表情圖一起句點,那他到底在等什麼?

    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解讀錯誤,她一時沒再貿然傳訊過去,倒是他身邊的女伴,受不了他的拖泥帶水,一手按下他的手機,傾前吻上他的脣,他終於揚睫——

    她愕了愕,然後明白了,草草也回「用餐愉快」後,轉身走開,步伐倉促得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倉惶什麼……

    「看見我沒有?」

    身邊的人,如是說,用吻、用熱情,來喚起他的注意力,正眼瞧她。

    他只聽見,訊息鈴聲。

    余善謀掌心抵在佳人纖肩,果斷地——推開,選擇了手中冰冷的螢幕、冰冷的文字。

    用餐愉快。

    這一次,真的是句點了。

    他收起手機,率先邁步。「走吧,去吃飯。」

    完全沒對方才那一吻起任何波瀾,沉然淡定。

    謝盈盈頓了頓,隨後跟上。

    「是不是,不管我再吻你幾次,你都會是這種表情?」等電梯時,她偏首望住他沉靜側顏,問了出口。

    余善謀掀眸,睞向她。「我以為,這件事我們討論過了。」

    對,他說過了,是她不死心,一試再試。

    一開始是不死心,後來是不甘心。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自家公司。

    他是第一個,在她報出名字時,沒像多數人那樣,回她——笑傲江湖裡那個任盈盈的盈盈?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對。」

    那時,她有些許迷惑。

    以為應該會是個長袖善舞的功利男子,可他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樣,甚至達和地帶了點文人雅士的靈氣。

    然而,他做起事來,大刀闊斧的魄力與氣勢,卻又完全不似個文質書生,她見過他在董事會上力戰群雄,字字鏗鏘,殺得她家那群食古不化、不知變通的傳統老頑固,一個個敗下陣來。

    也見識過他大力改革、整頓內部、修正經營方針,讓聯旭在他手裡重生。

    她從最初的迷惑、好奇、探索、到深深陷入。

    她讓父親向他提過婚事,不止一次地留他,但一年的顧問約期滿,他還是走了,連一天都沒有多待,走得乾淨俐落。

    後來知道,他被趙恭延攪進趙氏,為的是近水樓台,正熱烈追求趙家千金中,高調坦然得毫無遮掩。

    是,聯旭比不上趙氏家業,但是趙家這潭水之深,會不比她家棘手?她家那幾個老頭,只是腦袋硬了點而已,最後還不是一個個被他收服,他若回來,整個聯旭都是他的,不會有誰不服。

    趙家卻不一樣,趙恭還有兒子,內鬥之狼且先不提,兒子再怎麼不才也還是姓趙,怎麼也輪不到他作主,趙恭只是在利用他,讓兒子穩坐江山,聰明如他,不會不明白。

    那為什麼,他寧願留在趙之荷身邊做牛做馬,都不願回來?尤其,那人矜冷高傲的姿態,不曾給過他正面回應,由著他苦苦追求,他在執著什麼?

    就算她人在他身邊,他眼裡注意到的,還是只有那人傳來的隻字片語,即便只是冰冷無溫的幾句問候語。

    「她有什麼好?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她是真的不懂,想不通,所以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余善謀側首,專注地凝視她好一會,思索出答案——「大概因為,不會心動的,就是不會心動。」

    同樣的話,好似也在對自己說。

    當初要離開聯旭時,他就跟她說過,如果她想要當朋友,偶爾約出來吃吃飯、聊聊近況,那還是可以的,但她應該要清楚,最多就是這樣了。

    當初沒有心動,以後也不會,這一點他很肯定。

    可笑的是,他會這樣對謝盈盈說,換到自己身上,卻沒早點看明白。

    不會心動的,就是不會,如他對盈盈,如之荷對他,再怎麼試、再等多久、誰先遇到誰,都一樣。

    再執著下去,就落入跟盈盈一樣的執念了。

    他不想當第二個謝盈盈。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謝盈盈反問。

    「這位小姐,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工作合約。」又不是扮家家酒,容他說來就來,說不玩就拍拍屁股走人。

    「嗤——」直接用嗤聲回應。

    「沒禮貌。」這什麼態度。

    「我就不信那薄薄一張紙套得住你。」端看他要不要而已,真想走,誰留得住?

    「……不然在你眼裡,我是有多惡霸?」他是良民好嗎?簽了合約就要乖乖履行。

    謝盈盈盯著他臉上溫淺的笑意,知道他又掛上假面具了。

    他不想說實話,沒有關係;他想留在趙之荷身邊,也沒有關儉,她只是想說——

    電梯來了,他率先走入,她驀地伸手拉住他。

    「我只是來看你過得好不好而已。」

    「嗯,我知道。」所以他不會拒絕一分純粹的關心,陪她吃頓飯,沒什麼為難。

    謝盈盈默默走入電梯,靜默了一陣,悶聲低噥:「在這裡如果不快樂,就回來。」

    余善謀沒有回應這個話題,因為答案他們都知道。

    吃完飯,分開前,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如果我是你,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以前,會先不要見面。」

    要放下,得先學會割捨。

    包括一時的疼痛,一時的不捨。

    謝盈盈仰眸,深深地望住他。她不是不明白,強給對方不要的東西,那不叫付出,是騷擾。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對她說的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沒想到,這是開端,也是結尾。

    下班時分,天空飄起濛濛細雨。

    趙之荷不自覺又恍起神來,想起那男人第一次主動上前與她攀談,在她身後持傘而立,要她給他一杯咖啡的時間,換她的一生。

    他說那不是告白,可是在她聽來,句句多情。

    那時的她,非常討厭他。

    現在的她,已經不討厭了,甚至有一點覺得與他相處的感覺還不錯,不排斥他做的一些示好舉動,但——這樣就算喜歡了嗎?
       
       

他們之間,有著相異的價值觀,想法與觀念落差太大,一直到現在,他的很多作為,她都還是無法苟同,這讓她有些卻步。

    她不確定,這樣的兩人,能合適嗎?

    正凝思著,目光不經意瞥見窗外的行動餐車,一個閃神便踩下剎車。

    碰!

    後方車輛直接追撞上來。

    她震了震,回神才意識到自己的蠢舉。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察看被Kiss個正著的車尾巴。

    對方車主一看到她,劈頭便罵:「又是女人!不會開車回家煮飯去,當什麼馬路三寶……」

    她冷靜地抬起手。「等一下,可以先讓我去買手工布丁嗎?它有限量,太晚我怕買不到。」

    「……」車主當下忘了原本要說什麼,愕愕地張口、閉口,一臉「是你說錯還是我聽錯」的表情。

    相信我,我完全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她自己也走過這一段,被某人氣到拍桌,但是這一刻,她是很認真的想買到手工布丁——好吧,當時的余善謀可能也是啦。

    他沒有誆她,這家行動餐車的老闆真的超級任性,有時在這裡賣、有時在那裡賣、有時又不知跑到哪;高興時賣一下、不高興也會人間蒸發,買他們的東西真的還要看緣分。

    她買完手工布丁,順便跟老闆要了名片,以後要買的時候,可以問一下在哪裡擺攤。

    雖然買這盒布丁的代價有點貴。

    這分明就是受詛咒的布丁吧?有人為了買它,被揍到一身傷;有人為了買它,連車都進了維修廠……

    將布丁放進冰箱時,她嘆氣心想:活該!誰叫你失言。

    余善謀回來時,她又在客廳睡著了。

    一樣的位置。

    這次,應該是真的在等他了。

    他先到廚房倒了杯水,順便打開冰箱檢查,看看她今晚是不是又隨便打發一餐——

    動作一頓,他目光定在那盒手工布丁上,直覺回眸,望向側臥在沙發上蜷睡的身影。

    過了三秒,才關上冰箱,慢吞吞地走過去。

    笨蛋。

    他笑嘆,擱下茶杯,輕輕倚著沙發在地板坐下,凝視她沉靜睡容。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

    中午她傳訊給他時,就大致猜到她要說什麼,只是沒想到,原來還有道歉禮物,也算誠意十足了。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怪她,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她說的也是事實,他能氣什麼?

    她跟他,本來就不一樣,她不喜歡那個不擇手段的他,他又何嘗喜歡?

    既然連自己都不喜歡了,又怎麼指望她看得上眼?

    只不過是……想透之後,心口有些隱隱作痛罷了,那不是她的錯。

    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適,暫時無法面對她,才會一早就避了開來,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去沉澱,重新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適度的表達是勇敢,過度的堅持,只會淪為死纏爛打,他知道這當中的界線。

    適度的表達沒得到回應,就該適時地收斂了。他一直都有在拿捏這當中的尺度,一點、一點地收斂,他不會死纏爛打,造成對方的困擾。

    他揚起淺淺地、泛酸地微笑,長指流連在芳容上,無法滿足於指腹渡來的溫度,他傾前,這輩子第一次,做了不欺暗室的君子絕不能為的宵小行徑——

    吻她。

    一次就好,起碼讓他知道,她脣心的溫度,與觸覺。

    他吻過人、也被人吻過,但是沒有一個是他真心想吻的,他從未真正體會過,從心而至去親吻擱在心房的那個人,是什麼滋味。

    原來,是這樣。有一點點酸、一點點疼,心口會微微揪緊。

    貼觸而去的脣,停留了三秒,再貪心地輕吮一記,而後,退開。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滋味他懂,那也是他要承擔的結局。

    結束最後的放縱,他將情緒收拾得乾乾淨淨,放輕動作抱她回房。

    趙之荷被驚醒,撐開眸見是他,松懈下來,腦袋一歪,安心信賴地傾靠而去,睏倦欲眠。

    將她放在床上,他伸手要拉上被子,被她抓握住,想起自己等他的目的,撐著困意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知道,不用說了。」

    「可是我要道歉——」

    「我接收到了,謝謝你的布丁。睡吧。」他笑意溫淺,掙開手腕,替她拉好被子。

    「喔。」他知道,那就好了。擱下懸宕在心中的結,放任自己意識放空,陷入軟綿香甜的夢境。

    「晚安。」

    臨睡前,隱約聽見佇立床畔那人緩聲說道,帶著輕淺的腳步遠離,掩妥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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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0: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若即若離

    清晨,趙之荷是在一陣奶油香中甦醒。

    循著香氣步出房門,一路走到廚房,裡頭的人一手持鍋鏟,回眸朝她淺淺微笑。「早安。」

    她本能地揚起脣線,回他一記微笑。「早安。」

    打理好儀容,兩人各自坐在餐桌上,以往固定的那個位置上,一起享用他做的早餐。

    趙之荷邊吃早竇,一面觀察他。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跟以往沒什麼兩樣。

    她本想,再正式向他道個歉,但他看似雲淡風輕,舊事重提只會破壞眼下的平和,畢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話題。

    余善謀抬眸,捕捉到她窺探的視線。「怎麼了嗎?」

    「沒事。」她把話吞回去。

    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他也充分表現出事過境遷的態度,那還是別破壞氣氛了。

    「今天你洗碗,我先走了。」用完早餐,余善謀拎了鑰匙準備出門。

    「啊,對了!」趙之荷突然想到,叫住他,「可以等我一下嗎?我車送修車廠了。」

    他在玄關前止步。「發生什麼事了?」

    要是說出為了幫他買布丁,所以發生車禍,像在邀功或勒索似的,感覺不太。「沒有,例行保養而已。」

    他將車匙擱在茶几上。「你最近常要在外面跑,車借你開,方便些。」

    「唉——」

    他已經開門,先走了。

    ……她只是想搭個便車而已啊,聽不出來嗎?

    當下,她也沒多想。

    那天晚上,她在書房熬夜看資料,看累了,揉揉酸疼肩頸,本能回首往固定方位瞥去——

    頭一回,捕捉不到他眸心的焦距,這次是真的在放空了。

    他靠坐在床頭,不知想些什麼,指腹無意識輕撫脣心。

    她瞬間理解了他腦袋裡的畫面。

    不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嗎?不就被女人吻了而已,是要回味多久!

    她不覺有些惱,「余善謀!」

    他猛然回神,想起她的存在,游離的視線朝她望來。「什麼事?」

    「……沒事!」

    「那,你繼續努力,我先睡了。」關掉床頭燈,閉上眼,在床上躺平。

    「……」看看那道背身而去的身影,說不出的心頭犯堵,她索性也關了電腦,起身回房,要睡大家來睡!

    又過了一陣子,她更加明確地感受到,好像……真的有哪裡不對。

    這些「不對」其實沒有「很不對」,他的言行、談吐、笑容、與她之間的互動,全都一如往常,但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微妙差異。

    後來的某一天,她在客廳獨坐,他回來看到,問候了下。

    她回道:「沒什麼,想點事情。」

    他點頭,「加油!那個角度風水不錯,運氣好一點,頻率說不定能跟上帝同步。祝你靈感源源不絕,上達天聽。」完全胡謅無極,打屁完,直接回房。

    他沒有停留。

    以前的他,會走過來,也許陪她聊聊心事、也許沒個正經的調戲幾句、又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坐在她身旁,靜靜相陪。

    那天晚上的客廳,溫度有點冷。

    心口,突來的空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好似,他抽走了什麼。

    她開始研究起那些「什麼」。

    嘴角的笑容收了點,少了幾分暖意,多了幾分距離。


    注視著她時的眼神淡了點、少了點,除了交談時的禮貌對視外,不會有多餘的眼神交會。

    他開始會在每日晨間唯一共處的用餐時光裡,分神看公文、回訊息。

    ……

    她終於分析出,那股說不出的異樣是什麼了——

    親密、專注,以及——獨一無二。

    那些如常的互動裡,抽掉了這些元素,所有帶點縱容的、寵愛的、任何一絲絲隱含曖昧氛圍的舉止,全數避掉。

    他還是會對她好,但就是——

    會把車留給她開,但不會與她同進同出。

    會關切她的近況,但不會與她深夜談心。

    會滿口戲謔調笑,但不會再亂吃她豆腐,趁亂告白。

    會體貼地幫她開門、倒水,但不會溫柔地輕揉她發心、幫她吹頭髮。

    把持分際,抽掉了那分只給她的嬌寵,距離感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將自己的定位,由一個傾慕的追求者,轉變成關懷的男性朋友。

    他在淡掉。

    移開目光,不再專注、不再凝視、不再獨寵。

    她恍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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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脈脈不得語

    男人的感情,本來就毫無邏輯,來的時候沒有道理,就像他當初的一見鍾情,走的時候也不需要有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了,就像她父親,從大媽到她的母親,每一個都是曾經真心喜愛過的,但感覺會漸漸淡掉,然後再有另一個人,去點燃火花。

    很簡單,也很好理解,他只是淡了,逐漸沒有熱情而已。

    她原本沒有很確定這一點,直到有一天在書房找資料,不經意看見夾在裡頭的書籤,直面寫著一行字——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那是他寫的,字跡不難認,長年習書法的人,寫出來的字有一種別人仿不來的氣韻,端雅俊秀。

    她後來認真思索了一下,終於想起那天吻他的人,是聯旭千金謝盈盈,還多事去探查了一下那段過往。

    原來,是這樣啊。

    看見書籤上的字痕,懂了他淡掉的原因。

    倒也不意外,他異性緣本就很好,她也從來沒有給過他明確回應,他會離開一條無人作陪的感情單行道,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的選擇很多,從來就不需要吊死在她這樹上。

    她輕輕吁了口氣——

    思索出結論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她本就不曾期望,男人獨一無二的愛情。

    以前,姥姥曾說她性情偏冷,比較慢熱,要遇到很有耐性的人,才能溫暖她。

    在余善謀之前,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條件不錯的好對象,可是往往總在她覺得「好像還不錯,可以試試看」以前,對方就已經先冷掉了。

    沒有人,耐得住性子,一點一點、慢慢捂熱她的心。

    如今隱隱的失落,或許只是因為,她曾經以為,他會堅持得更久一些,讓她更明確感受到,或許可以燃起一絲火花。「予獨愛蓮之出於泥而不染」,她是真的有看進眼底了,也開始思考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是——

    沒有什麼獨愛,如今只剩那一水之間的盈盈佳人。

    他沒來得及,等她思索出答案,就先淡掉了。

    這樣也好,她就不用糾結合不合適的問題。

    他先淡掉了,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了。

    她深呼吸,再吐一次氣,試著將胸腔之內,莫名的沉窒感一回吐出。

    她沒有覺得難過,只是有一點點失望而已。

    只有一點點……

    只是一點點的失望,很快就會好。

    也許睡一覺起來、也許這杯咖啡喝完、也許一部電影看完……

    啊,她想起,唯一一次跟他出來看電影,就是在誤會他有妻小那一回。

    事後她又正式道了一次歉,他說:「沒誠意。把我趕出家門,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這是趁火打劫,但因為自己理虧在先,他提出賠償條件,她就履行了,何況只是跟他看個電影而已。

    電影看完了,還沒淡掉。

    沿著上回走過的路線,又走了一遍,反而想起更多他那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回到家,客廳留著小燈,書房透著光。

    聽到開門聲,他出來打招呼,順便喝水。「今天好像比較晚?」

    「嗯。去看了電影。」

    他動作一頓。

    她以為他會問:跟誰?

    但他沒有。

    淡淡地哼應一聲,倒水,轉身要回房前補上一句:「對了,明天丞皓生日,我會在家陪他們,晚上就不回來了。」

    「我知道,小舞有邀請我。」

    「這丫頭,」他嘆氣。「以後她再這麼沒分寸,你不用理會。」

    可是我答應了——

    「這是家聚,她沒搞懂狀況。」家庭聚會,不是家庭成員、或成員的另一半,不適合參加,小舞以為他們還在曖昧中,想替他製造機會,但他已經很清楚知道,不可能了。

    「……」答應的當下,她並不覺得為難,也沒有多想,但此時再多言,好像她也跟著不懂事了。

    他現在,把線畫得好清楚,沒有一絲模糊地帶。

    她不發一語,回房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替我跟丞皓說聲生日快樂。」

    「謝謝,讓你費心了。」

    不費心,至少比起他為她做的,準備一點小禮物,費不上什麼心。

    余善謀看著她回房,衝動地想叫住她。

    她……怎麼了嗎?為什麼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每當她覺得自己被棄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表情——天地之大,茫然不知何處可以安身的表情。之前被父兄同時出賣,她就是這樣。

    不確定該不該相信趙之寒,會不會再被丟掉一次時,也是這樣。

    她只是被舍下來的、不重要的選項。

    小女孩又受傷了?

    以為她最近應該還不錯,工作上沒有什麼大問題,家裡這頭,跟趙之寒互動也還不錯,前陣子一起加班,熬夜查趙之驊的陳年爛帳,也熬出些感情來了,不管是戰友默契還是遲來的兄妹情誼,總之看起來,狀態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一度想前去敲她房門,又硬生生壓下。

    沒有那個身分,就別做那樣的事,給自己太多曖昧錯覺。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這句話,放下超出尺度的掛念。他的位置,能說的也只是一聲「晚安」而已,並不適合再分享她過多的私密心事。

    她只是寂寞,他必須學會放手,她也必須學會面對、消化自身的情緒,他不會永遠在她身後守護,他做不到那麼偉大,於是,他強迫自己轉身回房,不去過問。

    知道的愈多,會愈放不下。

    剩不到兩個月了。

    他一天、一天在倒數日子,也一點一點在拾掇。

    當初撒的網,慢慢在收網中,趙之驊必然會是網中魚,跑不掉。

    當初撒的種子,慢慢在發芽,趙之荷一步步站穩腳跟,沒有他也能走得穩。

    當初任性落下的情根……也慢慢在收回,回收不了她的,就收拾自己的,等到要離開的那一天,乾乾淨淨,杳無痕跡,

    什麼也不留下。

    一如,他未出現前。

    趙之荷不是沒有感覺到,他一步一步在遠離她。

    到最後,連給她的笑,都與一般人無異,是那種精密計算過弧度的制式笑容,他愈來愈淡、愈來愈淡,淡到最後,甚至有幾分疏離。

    每日的早餐之約,從偶爾缺席,到常態缺席,最後,不了了之。

    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幾乎已經沒有話題。

    原來,男人愛與不愛時,差異會這麼大。

    沒關係,只是又被丟掉一次而已,她沒有很在意。

    一天晚上,她與趙之寒在公司查帳,所有趙之驊經手過的建案都一筆一筆地循線往回追查,手頭握有的籌碼愈多,愈能一擊斃命。

    趙之寒是鐵了心,要扳倒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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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1: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最後一步棋

    氣象報靠,一波颱風在外海即將成形,結構完整。

    是夜,無風,無雨,星子明亮,萬籟俱安。

    這樣的夜,仿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余善謀站在頂樓女兒墻邊,俯瞰腳下萬家燈火。

    「準備好了嗎?」

    與他並肩而立的男子,默然半晌。「只欠東風。」

    「我明白。」這道東風,他來借。「你的位置,不能出手。」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出了手,便有跡可循,一旦落下半點痕跡,就是全盤皆輸。一路辛苦走到這一步,這個風險,他們還不能冒。

    所以,由他來。

    真要查,最多也盡能查到他這裡為止。

    這本就是他一直來存在的意義,所有會髒了手、不能見容於世的事,不須業主沾身,任何後果,他一力承擔。

    趙之寒側過身,正眼望住他。「什麼條件?」

    不錯,很乾脆。余善謀回視他,直接亮底牌,「第一,把日昇營造給之荷。」

    趙之寒淡淡頷首,並沒有太意外。這些時日以來,他逐步替趙之荷把路鋪得穩穩妥妥,明眼人哪裡會瞧不出幾分,縱使自己今天不點頭,他必然也有後招,日昇早晚會是趙之荷囊中物。

    「小事。」順水推舟,費不了什麼勁,讓老頭把日昇吐出來給女兒當嫁妝,半點也不為過。

    「第二,我要你承諾,善待之荷。」這才是重點,小小的日昇營造,不比一個趙之寒靠譜。

    趙之寒挑眉,至今總算徹徹底底悟了。這男人會幫他,從頭到尾,要的就是這個吧?

    日昇營造,他掙得來;趙之荷,也一直都在他掌中,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一面是替她砌一堵擋風墻,保障她的未來。

    「好。」這一點,他也承諾。「只要我在趙家的一天,她就不會受委屈。」

    「那麼,成交。」

    「就這樣?」他自己的條件呢?

    余善謀睨他,這口氣是嫌他價碼開得少了?「如果你不介意被多敲竹槓,容我再追加一條——多疼疼她。你們其實很像,只要你試著對她好,她也會回報你一個貼心的好妹妹,要疼她入心很容易的。」

    當然,他也知道,要求一個人的庇護,不難;要求一個人的真心,卻無法。除非自己發自內心,想要對一個人好,否則所有被要求而來的,都是假意虛情,他一開始也沒想說這些,之荷不會想要虛假的關愛。

    趙之寒笑嗤。「既然這麼容易,你在她身邊那麼久,又得到了什麼?」

    「那不一樣。你們本來就是親人,只要彼此有心建立親情又有何難?」但他不同,他要的是愛情,愛情不是彼此有心,就能培養得出來,更多時候,是有心給也給不了。

    她已經很有心了,他感受得到,她一直試圖在對他好,能給的已竭盡所能地給,他不會再要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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