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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尹晨依 -【小王爺馴妻(瞎攪和王妃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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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4: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小王爺馴妻(瞎攪和王妃之一)》– 尹晨依

從來沒人敢玩到我頭上,想不到這「蕭」查某竟然玩得不亦樂乎?!不僅背地裡對我猛批大貶漫罵有的沒用的,還差一點讓我以為自己是個「GAY」;最誇張的是,為了「偉大抱負」她竟然跑去做「雞」!她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未來老公」看在眼裡?看來,該讓她嚐嚐我這個堂堂鎮南王府小霸王的厲害了……  

人家不過為了繼承老爹的「事業」,立志當個偉大的「媽媽桑」,所以才會偶爾到賭場裡玩兩把,到「尋芳閣」裡「客串應召」,這有什麼不對呢?他幹嘛大驚小怪喳呼個沒完?!不過是老爹找來的「徵婚候選者」之一罷了。想不到這廝竟趁人家「一時失察」昏倒之際進行「綁票」勾當,他到底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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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5:16 |只看該作者
★小螞蟻報到! 尹晨伊★

  又到了出新書的日子了,以後各位請稱尹晨伊為勤快的小螞蟻。(好像已經有人不舒服了……)好吧!我就誠實一點,其實我就是那種明知自己劫數難逃,也是要等到最後一天才寫遺書的人,就跟那些明知道快要期中考了,還是非要等到最後一個禮拜才去把課本撿回來的人一樣。

  現在依例在這兒回答一些比較特別的問題。

  首先,有一些可愛的小妹妹送了我一些照片,放心好了,我已經將它用水吞服以防邪魔近身,謝謝大家的關懷,照片和你們的精神將永遠與我同在。

  第二點,很高興你們喜歡湘妃傳奇已出版的前兩集,有很多人告訴我……他們也想要有些超能力,雖然理由不太正當,有的希望自己能有超能力去把被老師沒收的小說神鬼不覺地拿回來,有的是希望能看到隔壁功課好的同學的考卷。知道嗎?這實在是很沒出息,你們應該有較遠大的志向,至少……該希望看到闈場老師出題的考卷才是。

  第三點,關於寫作的靈感從哪裏來,這個問題有很多人有興趣。事實上,我還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小創意稱為「靈感」呢!這兩個字好像是比較偉大的人用的,小女子實在不敢當,這種事好像從來沒發生在我身上過。

  實在很難解釋,通常新書的架構都是在好久以前就已經定案了,以我的例子來說,那種天外飛來一筆的事兒……

  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能有一回該有多好!

  由於腦袋不管用的緣故,每回我下定決心挑燈夜戰的時候,心裏所構思的情節全都是不合適的場景,但是又捨不得放棄,最後就只好當做另一本新作的開始,這對我來說是很無奈的。我老實地將這件事說給你們聽,希望對那些有志成為作者的讀者有幫助。並不是每個人都靈感不斷,像泉湧般不絕而來。

  第四點,有朋友們善良地和我分享他們的作品,想要我給他們「指導」。天啊!你們用上「指導」二字是不是想要羞死我?讓我無地自容?我才沒有那個資格去評定呢!所以我一定都是說好聽的,大家不要感到失望,認為尹晨伊很虛偽,只會說好聽的話,事實上……只要是肯嘗試就是好的,不是嗎?

  最近收到一堆「拜師信」,看了真是很惶恐,我寫書的速度較同期的作者慢得多,沒想到能夠得到大家的青睞,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沒有這麼優秀,有一些不好意思,也很高興妳們的作品已被出版社採用,即將成為新作家,但是若說平日寫作的範本都是用尹晨伊的小說系列,嚇得我近來寫作更加小心緩慢,就是為了怕……不但自誤而且還誤人。

  關於寫信來要求拜師的讀者們,雖然我覺得你們所識非人,但是私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再次謝謝大家看得起,只要我辦得到的一定盡力,請大家不要客氣。

  第五點,很抱歉月老玩笑系列續集拖了一陣子,希望大家再耐心等待,很快地就會將帥哥李駒和張孝轍的故事推出,讓他們找到心目中的美嬌娘,但請不要再催我了,小螞蟻現在已經慌得手忙腳亂,來信請說些輕鬆愉快的好嗎?每當有人提起這個問題……我就心虛得要命。

  至於我在精美大眾出的三本小說──「癡」、「誤」、「等」,還有希代文叢的「寶貝野少女」這四本書,有讀者朋友們說很想看續集,我想破頭也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寫,你們就行行好,想要看誰的故事就明白告訴我,我們再來考慮其中的可行性,不曉得你們知不知道,其實「等」已經是「誤」的續集了。何況我還得徵求「大家」的意見,寫續集這種事很麻煩的,也很難討好,但是如果真的有很多人想看,我還是會試的。

  第六點,關於舊書買不到的問題,我很遺憾聽到這種消息,因為我的書還沒有到絕版的偉大地步,所以你們可以請較熟的書店替你訂購,或是致電公司劃撥,這是省力的方法,下回就不用跑書局跑得這麼累,另外告訴你們一點,這本書是我的第十本小說了,很感謝大家至今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下去。

  第七點,尹晨伊是我的筆名沒錯,除了尹和我本姓的筆畫相同以外,其他完全一點關聯也沒有,有很多人喜歡將我的筆名倒過來為,也有人將它倒過來唸,可能是因為拗口的關係,有些人就直接叫我「一乘一」了,沒想到這個名字還跟數學扯得上關係,不過……我覺得「二乘二」也不錯,嗯……一加一也可以……(已經受刺激過度,開始胡說八道)

  第八點,請注意,別國的郵票是不通用的,所以若你們寫信給我,貼的是中國大陸的郵票……那我接到的時候,上頭就會被郵局蓋上一個積欠郵資的章,而手續費可能是公司付清了吧,我對這些實在是印象深刻,這該不是新想出來的花招吧?很有效喔!最近我整理一些以前收到的讀者信件,竟然發現其中有附回郵的,天啊!有十二元的,想必是要我寄限時回信,有十九元的,想必是怕搞丟了回信,想要我掛號回信,還有二十六元的,可能是想要我寄限時掛號!而我居然到今天才發現,全部都是寄平信回信,老天!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千萬不要以為我故意「暗槓」了那些郵票,下次如果還想作這種事,請在信中註明附上回郵幾元好嗎?算了!不要那麼體諒我啦,還附什麼回郵,是不是怕我不回信?

  第九點,這是最恐怖的一點,有些沒良心的居然想把自己名落孫山的原因賴給我,害我晚上內疚得睡不著覺,你們都知道我神經質,千萬別用這種方法害我。還有人說因為每天都在想為什麼尹晨伊不回信給他,所以沒有辦法唸書,求求你別這樣嚇我。有時候還會收到一整張沒寫幾句話,但卻寫滿滿的「都是妳害的啦!」,極為恐怖!

  可憐我根本就沒收到你們的第一封信,奇怪的是第二封「黑函」卻收到了,這該如何是好呢?或許你們就學學上面那些厲害的讀者,寄掛號信到希代公司,寫上「作者尹晨伊收」,這樣就可以避免投遞錯誤了。

  第十點,我最討厭照相了,一看見鏡頭全身就自動打上隱形石膏,對於書上擺照片荼毒你們的眼睛,我感到十分地難為情,依照攝影師的指導擺手勢時,不知怎麼地,總像比隻槍在太陽穴旁,被人戲稱有自殺傾向,所以很不自然,我自己是覺得有些假假的,但是也沒有辦法!我面對鏡頭時,就連汗毛都僵硬了,簡直是動彈不得,想到被畫成封面,我羞得閉關不敢上街,因為畫得實在太漂亮了,害我一看到封底照片就想吐,實在差太多了。

  不過,最近有朋友看見新書的封底,打電話告訴我,照片醜極了。真是一點好聽話都不會講,實在是太不會做人了!我問她原因,她說:不但極醜,看起來還「騷騷的」。我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有人說我「騷騷的」,雖然只是看起來,但是也算是一種收穫吧!

  第十一點,很遺憾要重申這個問題,信件經常遺失,雖然很花時間,但我通常每天都會固定抽出一些時間來回覆讀者的信,如果你們將信寄出一段時間沒收到回信,不要懷疑,一定是搞丟了,就請你們再寄一封過來好嗎?不要那麼快就對尹晨伊灰心了,我常常覺得自己的字很亂,寫字又特別地慢,好幾次都想要用電腦回信給讀者,最後都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為知道每一封來信都有你們真摯的心意,所以還是決定用較人性的手寫回信,為了怕你們難以辨識,我都用有格稿紙寫信,將自己的心意規範在定格之中,如果曾寄信過來和尹晨伊聊天的朋友,應該知道我是一定會回信的,除非你們出了些什麼狀況……

  第十二點,這一點請特別注意,有一些「可恨」的讀者,在信中千交代萬交代要尹晨伊一定要回信,但是……卻狠心地不留下地址,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回到哪裏去,你以為我是神呀?不寫地址!

  如果我真是神的話,老早就將你們「天誅」了!所以下回寄信之前可要仔細地檢查一下喔!

  第十三點,謝謝大家這麼重視我的小小生日,從八月開始就不斷地收到讀者的生日禮物一直到十一月,讓我十分地感動,因為我們只不過以書結緣,卻能將緣分結得這麼綿長與深遠。(千萬不要以為我是貪財才感動)

  第十四點,有人想要知道我選男朋友的條件,其實也沒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想問就問嘛!反正我就算發火也不能把你們抓過來毒打,條件很簡單,而且也不苛刻,我現在就公布解答……首先,那人必須是男的,而且是活的。

  男的、活的。就這樣,不知道你們滿不滿意?

  第十五點,很快樂地知道,我和其他作家的「忠實讀者」有交集點,很慶幸各位好朋友們除了支持你們最喜歡的作家之外,還願意分一點關心給尹晨伊,我一向希望大家和平相處,同樣身為作者,我認為各人有各人的空間,應該是互不衝突,如果不太過分的話。至於那些曾叫尹晨伊替他們介紹好看的藝文小說的讀者就該知道,我所介紹的並不只限於自己公司作者出版的書,我也同樣很欣賞其他不同出版社優秀的作家。

  當然囉!現在你們應該知道我是多沒格的人。所以……別再寫信來問我一些怪問題:什麼對某人有沒有反感?有沒有和誰起過衝突?會不會因為「盛名」造成壓力?有沒有其他人將我視為假想敵?這些答案全是否定的,有些甚至要等你們提醒我,我才會注意到這個問題,你們對我這方面的關心是多餘的唷!老實說,我是挺受大家照顧和關懷的作者,謝謝你們!算是……福氣啦!

  如果你們曾經有注意過尹晨伊的作者介紹,就會知道我是不可能和別人起衝突的,因為我太笨了,平常說話都直腸直肚,就算得罪了別人,也沒有人要和這種傻呼呼的人計較,所以常得天獨厚地受到大家的照顧,人是要知足的,我對所有人給我的厚愛都很感激。

  第十六點,我知道有很多讀者不是第一回寫信給我,所以你們就省寫了自己家中的地址,可是很抱歉,因為信件實在太多,有時候我雖然對你們仍是印象深刻,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出以前妳們寄來的那第一封信,所以就沒辦法回信了,下回可以麻煩大家寫上收訊地址嗎?

  你們一定看得眼睛痠了,所以其他的問題我就不寫了,下回再見囉!

  註:親愛的幸宜、小cat、珮珊、毛毛、靜宜、慧美,阿蘭、琳貞、姿青、彩晴、小眉、郁芳,妳們的信上沒有地址,所以暫時沒法子回信,可能要等我練好「天眼通」之後才行,你們可不可以想些方法來幫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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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莊家聲音清脆地喊著。

  這昆明最富盛名的蕭家賭坊,是出了名的公平,任何想在這兒耍老千的玩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蕭家賭坊的老闆是綠林道上的聞人,為人最重承諾和信義,可謂是盜中之王,哪個不長眼的敢來蕭家地盤鬧事,八成是活得太膩了。

  咦?這莊家有些怪異,瘦瘦小小的身子藏在一套寬大的袍子中,頭上戴著頂過大的帽子,帽沿低低地蓋住眼睛,整個兒臉龐全落在陰影之中。

  「單!」賭客將面前的一大筆賭金全推上前。

  奇怪的是,這個賭局之中只有兩個人,除了那個矮小的莊家之外,另外只有這一個不起眼的賭客,但是這扮家家酒似的賭局,一旁站著的一群彪形大漢可是個個不含糊,由此可見這兩人身分不簡單。

  「開!」莊家將罩住的骰子公布,一隻小手潔白如玉。

  十五點,莊家賠了。「還要繼續玩嗎?」他這麼問著對手,「今天輪莊家賠錢耶!」

  「不!就到這裏好了,贏太多也沒有意思!」

  「好!那就將錢換給你。」他小手一揮,立即有人上前等待命令,「把籌碼換成銀票讓他帶回去。」

  聽見這兩人的對話,幾乎證實了所有旁觀賭客的想像,他們真的在扮家家酒。可是……

  眼前堆積如山的籌碼又不太可能,沒有人可以這樣大手筆地玩耍的。

  賭場的保鏢必恭必敬地將銀票送上,那大贏家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接過往懷裏塞,「走了!」

  賭場的人聽見他這麼一說,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莊家「與眾不同」地招呼道:「明天再來玩啊!」

  賭客回頭點點頭,正巧對上一屋子的愁眉苦臉,他笑了笑,對莊家說道:

  「待會兒見。」

  那矮小莊家雙唇彎成一個美麗的弧度,「換了衣服就出去。」

※     ※     ※

  鎮南王世子孫謹銳首次來到昆明,僅帶了府中管家風強微服輕騎同行,這是一次私人的拜訪,他沒有驚動任何人,打扮就和一般出遠門的弱質文士沒有兩樣。

  經過了一山又一山、一嶺又一嶺,終於到了市鎮,這個小市集以一家賭坊為中心,而賭坊的右方便是一家妓院,有個挺雅致的名字──「尋芳閣」,而賭坊的左方開了一家當舖,這個小市鎮儼然成為一個尋歡作樂的好所在。

  這家妓院的老闆定是十分有生意頭腦,知道將妓院開在賭場旁邊,通常賭場得意的客人出手一定大方,而當鋪的老闆更高,曉得將當鋪開在賭場旁,這樣鐵定賺錢。

  世子策馬行過尋芳閣……

  天!好一位豐神俊朗的俊俏郎君,謹銳簡直帥得令人目瞪口呆,一舉一動皆流露出自然的豪氣,朗星般的目光讓人一瞥見……心就怦怦跳個不停。

  「小王……」風強爺字尚未出口,就被謹銳一瞪吞進肚子裏去。

  「什麼事?」

  「呃……少爺,我們是不是該著店休息了呢?別淨顧著趕路累壞了身子。」風強提醒著他。

  「你該不會想要進這間……尋芳閣吧?我們若是在此投宿,不也是會累壞身子?」

  風強正要開口,就被妓院內發出的一陣尖叫聲打斷了。

  「不……不……」兩個女孩自尋芳閣跑出來,抓住風強座騎的馬鬃,驚慌地看著從妓院趕出來的人手。

  風強警覺地穩住受驚的馬兒,這才沒有人仰馬翻,「搞什麼鬼?」他不滿地驚呼,直覺地看向主人的位置。

  謹銳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多管閒事,風強只好策馬離開那兩個女孩,而尋芳閣中走出的人愈來愈多,全都兇神惡煞地圍著她們兩人。

  剛才贏了一大筆錢的賭客一出門就撞上了這等陣仗,還以為他們是衝著他來的。

  「怎麼回事?」他邊問邊看著那群人,「怎麼?你們賭坊輸不起?想找我麻煩?」

  那兩個女孩見到有人敢在惡勢力之下仗義執言,喜得立即奔向救星身邊,「求公子救救我們……」兩人哭得真是可憐,讓他看了有些不忍。

  「救妳們?」他抓抓頭,已經被攪迷糊了,「有誰可以幫我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讓我來說吧!」從妓院走出一個半老徐娘,頓時大夥兒全安靜下來,讓出一條通道讓她過,「這兩個女孩是被她們的叔叔賣到尋芳閣的,可惜她們不是自願的。」她指著左邊那個清秀女孩,「那個是姊姊叫小惠,妹妹就叫小青。」

  這位就是尋芳閣的老鴇徐嬤嬤了,她說起話來也坦白,總算解了眾人之惑。

  「徐嬤嬤,既然人家姑娘不是自願的,妳為什麼還要強迫人呢?」他這麼問。

  「我的公子啊!你以為有誰是自願操賤業的呢?」老鴇啼笑皆非地回問他。

  「不能賣我個面子嗎?她們怪可憐的。」他動了惻隱之心。

  這徐嬤嬤對他倒是挺尊敬的,但是……終究沒有答應他的請求。

  「我的公子啊,生意就是生意,你就別讓嬤嬤我為難好嗎?」她和氣地對著他說。

  那兩個女孩見到他已有軟化之意,嚇得更大聲泣求,使得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怎麼辦呢?」他喃喃自語。

  「有什麼難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賭坊門口出現的聲音吸引過去,那兒站著一位矇面女子,身著淡粉色輕柔羽衣,聲音和她的面貌一樣神秘,但是很清麗。

  賭客見到她出現,神色為之一亮,「有什麼辦法?」他問。

  「替她們贖身不就行了?」她無所謂地一笑,「你剛才不是贏了許多銀子嗎?」

  她伸出白玉般潔白的手掌,「拿來!」對別人的銀子怎麼花,她倒是挺有意見。

  賭客很高興她想到了好方法,一點也不吝惜地掏出懷中所有的銀票交給她,「就是這些了。」

  她接過銀票,順手遞給老鴇,「嬤嬤,這些應該夠了吧?妳就收下當……公事公辦。」

  徐嬤嬤本來不想伸手去接,想了一會兒才嘆口氣道:

  「就照妳的意思吧!彩霓姑娘,快進來打扮,天都快黑了,今晚會有很多客人來呢!那把銀子贖妳可就差太遠了喔!」

  「我?」她指著自己,「就算有人想贖,也要看我願不願意,並不是每個人都想從良的。」她上前抓住徐嬤嬤的手撒嬌地說:「我有一天要像嬤嬤您一樣,當尋芳閣的老鴇。」

  徐嬤嬤聽了只是不住地搖頭,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這樣的一位女子居然是妓女?

  謹銳直視著前方,傍晚的夕陽在遠方的山頭佈上片片紅霞,真是美不勝收,只可惜不能持續很久,就像那位嬌美的彩霓姑娘。

  風強插口打斷他的思緒:「公子,您不是打算在這兒歇腳嗎?」

  「不了,剩沒有多少時間,再趕上一程,蕭家很快就到了,我們讓馬兒加把勁吧!」他傾身溫柔地撫著馬兒的頸子。

  「是!」

  謹銳策馬先行,和風強兩人一前一後地奔馳,在官道上揚起滾滾飛塵。

※     ※     ※

  「喝!」一位少年斜斜飛出一腳。

  蕭霧霓坐在一旁看著妹妹抬腿出拳,將一套拳法使得虎虎生風,真不愧是南拳蕭鵬的繼承人。

  在外人眼中,這兩個水滴般的粉娃兒可是貨真價實的男孩,而且像一個模子出來似的,外貌不僅維妙維肖,穿著也一般無二。蕭家將她倆全作富貴人家少爺打扮,只除了蕭霧霓較晚她一刻鐘出生的妹妹舞揚文弱得多。

  霧霓一出生即是怪胎,身體虛弱卻不哭不鬧,大夥兒都認定她不久之後即會夭折,奇怪的是──

  別人愈是這麼以為,她就愈和大家唱反調,霧霓準備下個月和妹妹一同慶祝十七歲生日,以及接踵而來的每一個生日,頑固且愉快地過完其餘的數十年。

  蕭家姊妹一文一武,只要霧霓那滴溜溜的大眼稍稍一轉,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機關和點子就從她腦袋蹦出,怎麼防也防不著。

  而蕭舞揚雖然只是二八年華,武功的精湛卻是罕見,就算四、五個大漢聯手合力,都未必能將她擊倒。

  這姊妹二人接管蕭氏生意已近年餘,原本只是玩票性質,在父親閉關練功之時插手出個主意,幾番立功下來,她們的父親乾脆放心地將生意交給她們打點,自己樂得輕鬆不問世事──只管她們惹禍搗蛋的小事。

  蕭鵬為黑道巨擘,手下的生意不外是些攔路打劫的無本生意,要不就是向富室商家收取定額的保護費,說也奇怪,大家交錢都滿爽快的,大概是因為……凡是受到蕭家保護的商家就沒什麼人敢來打擾,若是沒繳銀子就覺得心慌慌的,這年頭生意可真難做。

  當然錢一多了就會轉而投資,這幾年來,劫富濟貧的這種「善舉」他們也很少做了,倒是開了不少賭場,沒辦法,熟門熟路嘛!妓院也開了不少家,生意也算是愈做愈興旺。

  既然生在這種家庭環境中,也就不好意思大聲嚷嚷給眾人知道蕭家有兩位綺年玉貌的攣生閨女,別人家的女兒可是十二、三歲就訂了親,而蕭鵬這兩個寶貝小姐,只要一談起親事,一個就故作西施捧心狀,直嚷著不適合婚姻,要誦經青燈禮佛一生,然後假裝昏倒;另一個就舞刀弄槍嚇跑求親仕子。

  到了後來,蕭鵬也漸漸死了心,反正外頭的人都以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他也懶得解釋,就隨她們去好了,只要她們不替他惹麻煩就好了,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心願。

  但即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想要達成也很困難,這兩個小妮子,一個才剛想出餿主意,另一個就急吼吼地立刻去實行,不知道替他捅了多少樓子出來,雖然都不見得是什麼大事,但是也惹得家中雞飛狗跳不平靜。

  最近,絕望的蕭鵬竟異想天開,想女兒已養得這麼大了,接下來應該輪到別人被整了才是,而這對象除了她們未來的丈夫外,當然不作第二人想。

  所以他就放出風聲,讓人知道蕭家有兩個適婚年齡的女兒待嫁,另外再不時邀請一些頗有交情的王公貴族或世家子弟來訪,隱約有伺機陷害之意。

  他的動機已明顯到……就差沒有買通夜裏打更的更夫在「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兩句之後,再加上「蕭鵬有女奉送,另賠上大筆嫁妝」。

  這些年來他做黑道生意也做累了,心裏頭打算只要一等女兒都有了好歸宿,就準備收山養老去了,有這兩個女兒,這些年來……老得可真快。結果──

  應邀而來的人可真不少,就算有人奇怪蕭鵬怎麼突然蹦出兩個從來沒聽過的女兒,也不好意思當面問起,但這年頭突然在外頭找回幾個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並不稀奇,而且看見蕭鵬那兩個唇紅齒白的兒子長得如此俊秀,女兒料想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今兒個到的人可是個大人物,蕭鵬從好些天前就在準備迎接鎮南王世子孫謹銳,他的條件可說是萬中選一的好,先不論鎮南王的封邑富庶到什麼地步,江湖人並不計較這個,何況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能養活一家老小就行。

  重要的是,孫謹銳的武功蓋世,所以省了他擔心孫謹銳是否罩得住他調皮的女兒。

  可是,以謹銳身分之尊,究竟有沒有可能看上那兩個丫頭呢?蕭鵬暗暗在心中盤算著其中的可能性。是不是需要他在暗中推上一把?而謹銳又會看中他哪一個女兒呢?蕭鵬寵愛自己的女兒,一心想讓她們當上王妃,要是只讓女兒做小,他是決計不肯答應的。

  不過,此時蕭家小姐們卻尚未察覺父親的意圖,所以才會在後院玩耍,尤其是霧霓,她看舞揚練拳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有即將被陷害的警覺。

  「妳練得夠久了,坐下來喝杯我泡的茶吧!」霧霓對著在場子裏練功的舞揚喊道。

  舞揚微點著頭,將剩下幾路拳法一一使完之後,便收勢停住,頗有一番名家氣概。

  「使得好!」一陣有力的掌聲響起。

  突然有不明人物出現,她們的眼光皆不由自主地往發聲之處移動……

  糟!霧霓的眼睛一瞧見父親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可能是怪她們不顧他的警告,還溜出來舞刀弄槍吧!

  可是,那個站在爹身邊的文弱公子是誰呢?剛才想必就是他出言稱讚舞揚,身邊還帶了一個屬下,她垂下眼睛並示意妹妹跟她一同作出悔不當初的表情,用著眼角的餘光偷偷瞄向他們。

  那個風度翩翩的瀟灑公子又說話了:

  「蕭先生,這兩位想必就是您的公子吧?真不愧是罕見的人中龍鳳啊!」

  這人是幹什麼吃的!霧霓斜眼瞅著他,他這樣說無非就是想讓她們死嘛!什麼時候了,還在那兒火上加油,霧霓發現父親的臉更黑了,若再加上一個月亮疤在額頭上,肯定會被人誤會成包公再世了。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霧霓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地向前一步……

  「好了,現在……想獻花的站在右邊,想要簽名的站左邊。」她硬著頭皮毅然說道。

  蕭鵬一聽,幾乎立即嘔血出來。

  謹銳爆出一長串朗笑,這個娘兒們般的美少年在這短短幾句話中,便博取了他的好感和歡心。

  霧霓在這個時候可是豁出去了,皮就皮到底吧!她回到剛才的座位邊上,順手抓了一支沾滿墨水的筆,走到站在「想要簽名的」左邊位置,也就是孫謹銳的眼前……

  「你想要我們簽在哪兒?」

  謹銳壓根兒就沒移動過任何位置,只是適巧倒楣地站在那裏,不過他倒是挺合作的,想也不想即探手入懷,將一柄精美的翠玉摺扇抽出展開,送到那可愛的蕭小公子面前,「就簽這兒好了。」他說。

  她接過扇子,直視謹銳的眼睛問道:「請問兄台怎麼稱呼?」

  「孫謹銳。」他回答得也乾脆。

  驚愕的蕭鵬忘了要阻止她,蕭舞揚看到姊姊毫不遲疑地在那昂貴的絲絹扇面上寫著:

  謹銳兄惠存

    蕭霧……

  

  「住手!」蕭鵬終於吼了出來。
  可惜為時以晚,除了「霓」一字尚未書寫出來之外,幾乎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著那把扇子上龍飛鳳舞的字跡,蕭鵬和舞揚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氣。

  不過,很明顯地看得出來,他倆的理由並不相同,一個是氣得差點沒昏過去,而妹妹卻用著崇拜的眼光向姊姊膜拜著,儼然將姊姊視為偶像。

  父親既然都不許她繼續再寫下去了,她留扇子在手上也沒用,霧霓將那把原可流芳萬世的墨寶遞了過去,還這麼對謹銳說道:

  「很抱歉,正主兒還沒簽到,早知道就先讓舞揚簽了。」

  謹銳的嘴角微微地上揚,仔細地欣賞著扇上不俗的字跡。

  「蕭霧……」他抬起頭來對霧霓笑笑,「原來兄弟單名為霧,果然非常之人配非常之字。」

  霧霓正要指出他的錯誤,但是被父親插進來阻斷道:

  「小兒莽撞冒犯小王爺之處,尚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老夫定請名師替小王爺將玉扇修復。」

  他考慮得確實周到,那把扇子經霧霓如此加工之後,除了重新請人換個扇面之外,就再無別法可以挽救了。

  但是謹銳卻不這麼想,他「啪」一聲合上墨跡已乾的扇子,「您太客氣了,這俗物有小兄弟的筆跡才更增加它的價值,我覺得和這兩位小朋友有緣,就讓我們多多親近好了。」

  「是……是。」看來孫謹銳是真的喜歡這兩個頑皮娃兒,蕭鵬也算是鬆了口氣,但是……

  可不能讓他知道這兩個惹禍精是個女孩兒,否則情況可能就改觀,什麼主意也不用想了,他想讓女兒做王妃的美夢也將告吹。

  孫謹銳的個性是有些邪門兒,要不是他亦正亦邪的脾氣,以他小王爺之尊貴身分,又豈會與他黑道人物交往?

  於是,他板起臉對兩個女兒怒道:

  「若不是有小王爺替你們這兩個不肖子說情,看我今天饒得過你們嗎?」敢情他打算讓兩個女兒冒充男子到底了,「還不快跟小王爺道謝。」語氣十分嚴厲。

  她幹嘛要向他道謝,要不是因為他來,她們根本就不會遭受這一場排頭,應該是他向她們道歉才對。

  肅鵬從喉頭擠出警告的低鳴聲,舞揚見姊姊仍一副寧死不屈的德行,為了要讓父親消氣,連忙扯住霧霓的衣袖,拉她向前說道:

  「謝謝小王爺您的美言,小子若有不當之處,還望您看在老父面上,多多包涵。」

  「哪裏……哪裏,就讓我們平輩論交。」謹銳微笑說道。

  蕭鵬雖樂在心中,嘴上仍不住地推辭道:

  「怎麼可以,這樣王爺不是太委屈了?以我們的交情怎能讓小兒……」

  謹銳以手勢制止他再說下去,「我們就各交各的吧!」

  各交各的?總有一天他會聽見他叫自己「岳父」,蕭鵬暗暗忖道。

  不過,看見霧霓那得意洋洋的不認輸表情……

  難了,壞的開始是失敗的一半啊!

※     ※     ※

  「舞揚,妳想……爹爹是不是又在算計我們了?」霧霓不安地說道。

  她算是警覺性比較夠的那一個,舞揚聽姊姊這麼一說也開始有危機意識了。

  「會嗎?」她想了想又說道:「可是……人家是小王爺耶!怎麼可能和爹爹同流合污呢?」

  當她們的爹可真不幸,居然被自己女兒稱為「污」。

  「很難講,爹爹那隻老狐狸,說不定孫謹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企圖,我們要是不自救,說不定連怎麼栽在他手裏都不明白,小心……啊……」

  「好恐怖……」

  頓時說得人人自危起來,有這麼恐怖嗎?自己嚇自己倒是真的。

  「有了!」霧霓突然靈光一閃地喜道。

  「妳想到什麼法子?」舞揚睜大眼睛。

  霧霓狡黠地眨眨眼道:「我們帶他去……」

  「尋芳閣!」她們心意相通,姊姊剛說完前段,妹妹就立即接著說完。

  兩人相視而笑,尋芳閣是昆明最豪華和姑娘最多的妓院,不用多作解釋,當然是蕭家的產業。

  尋芳閣中最耐人尋味的就是它的花魁,那個女人名叫彩霓,身為尋芳閣第一名妓卻終日以面紗矇面,傳說曾有王孫公子幸而得見她的面容,一心為她贖身不成,心灰意冷之下而自戮,後果不知如何,但卻鬧得滿城風雨,於是彩霓就將她傾國之姿隱於輕紗之後,以免誤人。

  所以,愈是禍水的紅顏就愈受歡迎,多少人為了聽她輕唱一曲而花費大筆銀兩,但是除了彩霓的入幕之賓之外,再也沒人見過她的長相,而這卻也使她更具有挑戰性。

  蕭氏姊妹帶謹銳到尋芳閣究竟有什麼用意呢?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第二章

  這天,一個吱吱喳喳的年輕小伙子拉著一位俊俏郎君進了尋芳閣……

  「謹銳兄,你跟我一塊來絕對不吃虧,全昆明最漂亮的女人都在這兒了。」邊說還邊吐著舌頭作出一副她想像中的色迷迷表情。

  說話這人正是舞揚,她一臉天真浪漫熱切的主人模樣,讓謹銳完全不設防。

  「怎麼?他們會打八折嗎?」他笑著揶揄道。

  「打八折?」舞揚扯直了喉嚨吼叫,「你開玩笑!」好像覺得謹銳的說法很無恥。

  奇怪了,只是開個玩笑,他這麼激動幹嘛?謹銳訝異地看了身旁的孩子一眼。

  沒想到她接著說:「到妓院還要付錢?」

  謹銳輕笑,是他多心了,敢情這小子還不知道嫖妓是要付出代價的。

  其實他哪裏猜得到,這蕭氏姊妹裝傻的功夫可是世上罕見。

  尋芳閣內正大擺著筵席,華燈初上,處處聞得絲竹歡笑之聲,當真是一片歌舞昇平景象。

  才一進門,尋芳閣的老鴇便迎了上來,喜盈盈地喊道:

  「哎喲!這不是蕭家公子嗎?兩位貴客請裏面坐,我馬上叫幾十個姑娘出來見客。」

  幾十個姑娘?就算是謹銳這般見多識廣的貴人,也很少見過這麼大手筆的場面,兩個人要叫上幾十個姑娘?莫非他們兩個長得像色魔出世?

  「等等!」舞揚叫住了即將奔出的老鴇,「幹嘛?沒事叫幾十個姑娘過來,想吵死我們不成?」

  老鴇呆了半晌才道:「少爺的意思是……」

  舞揚賊賊地笑了笑道:

  「我們是重質不重量,妳就讓彩霓姑娘一個人過來伺候就得了。」

  老鴇的臉上略有難色,好像有話說不出口……

  舞揚揮手打發她走,「我知道規矩,隨她今兒個想表演些什麼,就算只唱個小曲就走,也勝過妳那幾十個姑娘擠在這兒礙我們的眼。」

  舞揚這一番說詞激起謹銳的好奇心,什麼樣兒的女子會有如此大的魅力,令這麼多貴人趨之若鶩,在這短短幾日之中,他已聽過不下數十人提到她的名字。

  據說這彩霓姑娘可自由選擇她想見的客人,可自由決定她見客的時間,還可任意選定助興表演的節目。

  總而言之,這女人的權力之大,幾乎讓嫖客和名妓的身分倒了過來,若是不明究裏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客人是自動上門送錢,讓彩霓彈個小曲或舞劍解解悶的,免得她一個人在尋芳閣裏悶得慌,所以萬一她心情不好,碰到藉著酒意發酒瘋的客人,可能就會興起試試身手,親自將他們打飛出尋芳閣。

  不過,通常還是差人將醉客攆出的較多;反正,全看她大小姐當日的心情就是了。

  老鴇聽完舞揚的話,也就乾脆地一搖三擺地扭著屁股離開,在等待的時間裏,謹銳突然憶起一事問舞揚。

  「舞揚,怎麼不見霧兄弟跟你一道兒出來?」這對雙胞兄弟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天讓舞揚獨個兒落單確實奇怪。

  「啊?」乍然被問起,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露出了苦苦思索的表情。

  「怎麼?」

  「呃……她受了風寒被禁足了。」在這仲夏時分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理由有多離譜。

  「在這個時候?」謹銳是應該覺得奇怪的。

  「是……是。」她迭聲答應著,「我大哥的身子弱,嗯……很弱,不是、不是……應該是『極弱』才對。」

  有這麼笨的人嗎?像舞揚這麼解釋法,根本就是欲蓋彌彰嘛!她一直在強調霧霓身體弱的程度,如果是像蕭鵬這樣瞭解她的人一看……就會知道舞揚又在包庇她姊姊,霧霓又不知道要作什麼怪了!

  謹銳疑惑地盯著她,舞揚立即心虛地低下頭去。

  「他的病情很嚴重嗎?我的身上有一些罕見的靈藥……或許對蕭兄弟的病體有所幫助,依我看來……事不宜遲,我們也別在此類聲色犬馬之處多作逗留,趕緊回去才是。」他說完即起身意欲離開。

  「不!不!」她急急拉住謹銳,這下可弄巧成拙了,要是讓姊姊知道事情敗在她的手上,這可不得了,鐵定被她三餐飯後吊起來打,外加「豐盛」消夜一頓。

  「怎麼了?」謹銳順著她的意思坐回原位。

  舞揚皺起眉頭,她今天拖著謹銳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花魁彩霓,原本他就不太想來,她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勸動他,現在又怎麼能讓他出尋芳閣!

  更何況彩霓都已經在這兒準備見客了,而霧霓又不會分身,怎麼可能會在家?

  這尋芳閣的花魁原本就是她們姊倆玩出來的,這訂下的許多規矩也是為了她們兩個方便。

  這兩個丫頭平日無法無天慣了,趁著父親不在,明裏打著照顧生意的旗幟,暗中卻在各個地方玩耍,偶爾去賭場作作莊家玩個幾把,要不然就到妓院去扮扮龜奴。

  後來扮得膩了,她們改變主意想當幾天老鴇試試,可惜老鴇都是妓女出身,雖說沒人敢阻止她們「搶」老鴇飯碗,但是她們再怎麼努力也扮不像。

  基於「求好心切」的原因,最後這兩個寶貝決定從妓女扮起,於是這個「彩霓姑娘」因應而生。

  輪到霧霓扮彩霓的時候,她就表演琴棋書畫的本事,也許還會唱一段曲子。

  舞揚雖然也想如法炮製,但是唯恐她一開金口便將客人嚇暈,唱得妓院關門大吉,所以該她表演之時,她就只能跳跳舞、舞舞劍交差了。看到過分一些的客人,有時手癢教訓、教訓,這也在她的「表演」範圍內。

  當然,她們最終的目的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將「老鴇」扮演得維妙維肖,這就是她們的遠程目標,實在是非比尋常的志願。

  現在,她們的志願實現過程在她父親處心積慮的陷害下,總算有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首先,她們計畫讓謹銳流連花叢間,也許蕭鵬會因此打消招他為東床快婿的打算。

  若是父親仍是堅持,說不定謹銳迷上青樓女子後,反而對蕭鵬的提議缺乏興致。

  要是這些統統不奏效,她們還保留著最後一手,就是……

  公布她們為「實習」妓女的身分!

  老天!這一招千萬要等到十萬火急之時方可以用,因為在宣布之時,可能要先請好幾十個大夫,預備為一定會昏倒的父親會診。

  不過,想也知道……此招鐵定會成功。因為,堂堂一個鎮南王世子,怎麼也不會娶一個妓女當正妻吧!就算只是偶爾「實習」的也不成。

  因為傳出去的話……,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這次霧霓想出來的主意真是萬無一失,百密而無一疏。

  可是,奇怪的是,她們既然知道這件事很難堪,當初為什麼還執意假扮妓女呢?

  這個問題最近常常縈繞在她們腦海中,可惜以霧霓聰穎之天資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舞揚當然就更別提了。

  其實也沒有必要去想,「先玩再說,不計後果」是蕭家姊妹的座右銘,她們從不後悔,盡情地享受少年時的自由,好像也很少反省,因為……

  若是「吾日三省吾身」,豈不是少了很多時間玩耍了?這件事她們曾鄭重開會討論過,後來兩人一致通過,這句話只要聽得懂就可以了。

  「舞揚?」

  她一震跳了起來,現在才發覺自己竟把謹銳放著發愣,他正一臉狐疑地盯著她,想必仍在等她的答案解惑。

  「不用了,不用了……」她連連搖著手。

  什麼不用了?「你是說我們不用回去?還是不相信我懷中的靈藥有效?」

  「不用把藥浪費在她的身上!」她脫口而出。

  「什麼?」他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大哥從小身子就弱,大家都習慣了,他只要休息個幾天就會好,不要給他太多的靈藥,他是……虛不受補。」她慶幸地喘著氣,得意自己找到了一個藉口,這個理由真是不錯。

  「這樣……」

  既然人家都已經這麼說了,他也不便再厚著臉皮硬要別人接受他的好意,但謹銳卻對接下來的節目意興闌珊。

  不知怎麼地,他對那個文弱的蕭霧有一股特殊的憐愛之情,心中總有想要保護他的意念,他不畏強權的硬底子脾氣,正好對了他的胃口,令謹銳暗自佩服。

  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舞揚不曉得要和謹銳談些什麼,不由得在心中埋怨霧霓實在是太會拖時間。

一陣淡雅香風飄來,隨著串串釵環清脆響聲,伴著出現的是一位穿著淡藍色輕紗的曼妙身影,謹銳看不清楚那隱在面紗之後的神秘臉龐,但那份難得一見的純真氣質卻較看不清的美麗臉龐更令人驚艷。

  她懷抱著琵琶,足不沾塵地輕挪巧移,到了他們面前盈盈一拜。

  「彩霓見過兩位公子。」

  語音婉囀如同出谷黃鶯,清脆地令人心曠神怡,謹銳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除了上回初到昆明的那一天驚鴻一瞥之外,他沒有再看過她吧?他怎麼會對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妓女」有好感?

  他不可能見過這個女人,更不用說她全身從頭到腳都包得密密實實,就算他真的見過也認不出。

  謹銳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彩霓,在聽見舞揚向她介紹自己時淺淺地微笑,並得體地點了點頭,當然,用的是那種極尊貴的高傲姿態回應著她,高貴而自恃地審視著她。

  「就唱首拿手的曲子吧!」舞揚這麼開口說道。

  這算是順水推舟吧!人家手上有模有樣地拿著樂器,不唱曲又能幹些什麼呢?謹銳自嘲地忖道。

  「是!」

  他似乎看見她唇片微笑般地一揚,才開始輕輕地唱起歌來,薄薄的面紗隨著她吐氣微微振動,纖纖的十指快速地在弦上移動,天籟般的音符頓時傾洩一地,謹銳並沒有仔細去聽聽她唱些什麼,但她的歌聲就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經過,使聞者有舒暢之感。

  他不由得對她更好奇了,彩霓唱的是輕快小調,曲子活潑並帶點調皮之氣,一個飽經世故及歷盡滄桑的昆明名妓怎會流露出天真無邪的氣質?

  實在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像著她可能有過的際遇,一時竟悠然神往地瞅著她。

  一曲唱畢,他居然沒發現音樂暫歇,室內一片靜寂,他依舊出神地看著她。

  舞揚對假扮彩霓的姊姊眨著眼睛,找了個蹩腳的理由藉故離開說道:

  「我出去一下……去找人送點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上來。」

  她也不想想,在他們家的地盤上,哪裏還要她親自出馬去「找」好玩的東西?只要她稍稍使個眼色,哪個不要命的就慢點去張羅!

  不過,也算是老天保佑,此時的謹銳沒有心思去逮舞揚的語病,他點了點頭,算是聽見舞揚的話,既然他沒有反對,舞揚就當作是他同意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留他們兩人在房內獨處,在她來說,困難的部分已經過去,剩下的就全靠霧霓應付了。

  這時,假扮妓女的霧霓也被盯得不自在起來,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看得這麼仔細過。

  「我再唱首曲子好了!」情急之下也只想得出這個方法。

  她振振衫裙,正待撥弦再唱……

  「等等……」霧霓抬眼看他,「不用再唱了,就讓我們聊聊好了!」

  聊天?霧霓呆住了,他覺得她唱的歌難以入耳嗎?

  「聊些什麼?」有什麼好聊的?她奇怪地想道。

  謹銳的目光仍未稍離片刻,他專注地凝視她說道:「隨便妳!」

  「好吧!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們就從這裏開始好了……」她低頭檢視著自己,「我的衣服破了一個洞嗎?」她突兀地問道。

  「什麼?」他張口結舌,作夢也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個問題就這麼離譜。

  「沒聽清楚?」她用著懷疑小人的眼光瞅著他,「我通常是好話不說第二遍,但是……看在你可能不懂本姑娘平日行事的原則,我今天就特別法外施恩再說一遍……」

  「沒有!」他趁自己還沒笑出來之際,回答了她的問題。

  「啊?」霧霓原本說得很溜的話,一時被打斷,接不下去了。

  「妳的衣服很好。」他輕輕地笑了兩聲,聽起來有無限的愉快感覺。「我通常也好話不說第二遍,看在妳可能不熟悉我平日行事的原則,我今天就特別法外施恩再說一遍,妳知道……」他輕咳兩聲,藉以忍住將出口的笑聲,「呃……原則就是原則,做人就是要有原則,說話才會有分量。」他努力板起臉孔說完。

  她是瘋了才會讓他把話說完,霧霓生氣地忖道:這人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盜用她的話來「頂撞」她,她感到受到天大的挫折。

  「那你為什麼老盯著我瞧?」她一副興師問罪的兇樣,完全忘了她的目的是想要讓孫謹銳迷上溫柔可人的青樓艷妓。

  又一個疑點,她怎麼會不習慣客人看她呢?謹銳的視線仍然不動。

  「妳很迷人,難道沒有人這麼對妳說過嗎?」

  她不信地指著自己鼻子叫道:

  「包成這樣有何迷人之處?男人就是賤骨頭,只怕我拿下面紗會讓你三魂七魄嚇掉一半以上,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就是因為看不到,所以會有很大的幻想空間,依我看啊!明天就讓我們尋芳閣的所有姑娘們全矇上面紗接客算了!」語氣充滿憤慨。

  謹銳若有所思地瞅著她,這麼直來直往的烈性子,他好像才記憶猶新,敢在他小王爺面前振振有詞地侃侃談論之人也不多,他非要見識一下這名滿天下的彩霓姑娘真面目不可。

  「很好!既然妳都這麼坦白了,那我也有幻想破滅的心理準備了。」說完,他便伸手欲取下她臉上的面紗。

  「啊……」霧霓驚叫跳起,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他的手。

  突然間,由外頭衝進來好多人馬,才一眨眼時間,整個屋子就擠滿了人,這些人要不是原本就「埋伏」在外頭,又怎麼有可能這麼快就出現?

  霧霓趁著人多忙亂就逃離現場,謹銳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讓她逃走呢?他一向都是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

  「公子請自重。」一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級的人擋在他面前。

  謹銳假裝沒聽見,只輕輕一閃便閃開層層包圍的人群,雖然這其中並不乏好手,但這些好手仍不看在他的眼下,若是他有意傷人,眼前這二十餘人現在至少要躺下一半。

  愈來愈多的人衝進來,謹銳不慌不忙地在其中穿梭,他們連他的衣角也沾不上邊,但這許多人確實減緩了他的速度,他心急地撥開擋住他路的人,怕一時疏忽失掉了彩霓的蹤影。

  霧霓恨不得此時立即生出一對翅膀飛離,她能感覺到身後灼熱的目光漸漸逼近,火般燒燙她的背脊,她的身子原本就孱弱,再加上華麗繁複的衣飾原就不是為了競速而設計,好幾次都絆住她的腳步,險險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些人是白癡還是飯桶?怎麼幾十個人擋不住一個人?」她在慌忙之中仍不忘埋怨地喃喃自語。

  都怪自己太多嘴了,要是少說兩句不就沒事?就愛逞一時口舌之快,但是……這也不能全怪她呀!誰曉得他會來硬的?沒想到堂堂一個王爺竟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麼沒有禮貌。她想想又不由得為自己辯護起來,根本就忘記是誰先沒有禮貌的,還覺得自己挺有理的。

  結果,一群人鬧烘烘地跟在謹銳身後,而謹銳又緊緊跟在霧霓後頭,經過景觀水池旁,她急急上了拱橋,緊張地回頭望,他就在她身後一步之處,馬上就要被他趕上。

  說時遲那時快,謹銳就在此時抓到了她的水袖,她急得倒抽一口氣,硬要將袖子拉回,但是……

  顧得了上頭就顧不得下頭,一個不小心自個兒踩上她「飄逸」的裙角,一頭栽入浮著幾葉美麗睡蓮的水池裏,只聽見「噗通」一聲,就沉入了水中,沒了蹤影。

  謹銳看著手中的絲帛衣袖愣了一下,奇怪她居然沒有發出半句呼救聲,正準備躍下水去救她……

  「快!快……去救小姐!」

  後頭的追兵終於趕到了,但這時他們可沒有心情再和謹銳糾纏,一群人紛紛躍入水中,毫不遲疑地衝下去救人,而謹銳看見水池頓時變成下餃子的鍋子,既然已經有那麼多的水餃了,可能就不缺他這一個,所以就在一旁觀看;他暗忖道:這個該是他應盡的本分,畢竟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就算看戲也應該要看完再走才有禮貌。

  這時人多手雜,忙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什麼顯著的結果,謹銳怕折騰久了,那嬌美的彩霓姑娘恐怕就要香消玉殞,他決定親自出馬救她……

  霎時,一個人影斜斜飛入水中,待一細看,謹銳才發現那是適才接待他們的老鴇,原來這尋芳閣中的真正高手竟是那個半老徐娘,今天他算是走了眼,沒看出她的深藏不露。

  沒多久她就將奄奄一息的彩霓抱上來,面上輕紗已解,但她的臉朝向老鴇懷中,所以他仍是看不到她的廬山真面目。

  「天!怎麼回事?」舞揚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她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謹銳沒有插口說話,這時候也沒有他插嘴的餘地,老鴇瞪了他一眼,想必已有人向她通報事情發生的經過,然後就必恭必敬地對舞揚報告道:

  「姑娘失足落水,恐怕今兒個是不能服侍公子們了,就請兩位見諒……」

  「她怎麼了?有沒有事?」她心急地向前要察看姊姊的情況,她們姊妹情深,此時她心亂得不知要怎麼做才好,「徐嬤嬤,讓我……」她伸出右手要碰觸霧霓。

  老鴇警覺地向後退了好幾步,避免讓舞揚露出馬腳。

  舞揚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失態,心虛地看了眼謹銳,他正用著懷疑的眼光研究著自己,她深吸口氣穩住慌張的心情,照著徐嬤嬤給她的暗示,找著理由盡快帶孫謹銳離開。

  「好吧!」雖然是亡羊補牢,但她仍努力裝出一般嫖客淡漠和失望的表情,「既然這麼掃興,我們也沒有心情再玩下去了……」

  「真是對不起!」老鴇迭聲道歉。

  「算了!」她瀟灑地揮揮手,轉而向謹銳說道:「那我們只好就此打住了。」

  這算是徵求他的同意嗎?謹銳納悶著,這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都奇怪得很,他沒有表示意見,再次被舞揚當作默許了她的建議。

  她拉著謹銳匆匆地離開尋芳閣,就像她拉他進來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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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6: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霧霓很快就被送回蕭家大院,她之所以落水時沒發出驚叫聲,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她在落水之前就已經「自動自發」地昏迷過去了。

  舞揚在和謹銳回到蕭家之後,就藉故想要回去休息,急忙連滾帶跑地到霧霓住的小樓探望。

  平日最清幽的霧樓變得雜遝,都已經這麼晚了,進進出出的人還像市集一樣地多,大部份都是侍候的僕婦,由此可見事態的嚴重,不曉得這個樓子讓父親知道了沒有?

  「動作快一點,混帳!」聽見父親震天的大吼聲。

  完了!舞揚心知這件事不好解決,父親的聲音中透出憂心和緊張,平日最寵愛她們的爹,碰上事情通常連罵也不太捨得罵她們,又怎麼會這麼憤怒呢?

  她加快腳步,顧不得擔心自己將會受到的責難,一頭撞入室內……

  霧霓單薄地躺在錦被之中,旁邊站了三個大夫正在會診,而蕭鵬在她身邊憂慮地坐著,一雙濃眉幾乎絞在一起,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兇狠了,十足的綠林霸王模樣,剛才的老鴇徐嬤嬤就站在他身邊,低著頭靜靜地不說話,好像已經受了好一頓氣了。

  「妳終於回來了!」蕭鵬看見了舞揚,「妳們是怎麼弄成這樣的?我不是告訴過妳們要遠離危險嗎?」他怒氣填膺地瞪著她吼道。

  徐嬤嬤都對爹爹說了嗎?舞揚沒有把握地看向妓院老鴇那邊,她技巧地對她眨了眨眼睛,並微微搖搖頭。

  看來她什麼也沒說,舞揚這才鬆了口氣,小心地朝著父親囁嚅道:

  「我也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可能是霧霓不小心被石塊絆住,所以才會掉進水裏。」

  「這麼淺的水池也會出事?」他指向霧樓前方的淺魚池,那裏頭養了一些美麗的錦鯉。

  「什麼?」舞揚也很驚訝,他以為是在家裏的水池跌倒的?徐嬤嬤究竟是怎麼跟他說的?她現在不敢隨便亂說話了,萬一被父親識出穿幫了怎麼辦?

  蕭鵬嚴厲瞪了女兒一眼,「妳不是跟她在一塊兒嗎?怎麼會輪到讓來訪的徐嬤嬤救她上來?」

  「是,是……在一塊兒,呃……您是知道女兒也不諳水性,所以就……」她不曉得該怎麼接下去說了。

  徐嬤嬤適時地替她解危道:「是我正好過來碰上的。」

  「哦?」蕭鵬疑道。

  「沒錯,就是這樣沒錯,就是這樣……」舞揚心虛地不住附和著。

  蕭鵬正想再問,一聲呻吟從床上傳來,他急急轉過頭來望著發著燒的女兒,注意力及時被轉移開來,霧霓的臉紅似火,正發著高熱。

  「她的病礙不礙事?」蕭鵬詢問著大夫。

  那三位大夫互看了一下,才由其中一位年紀最長的老先生代表開口說道:

  「小姐受了點風寒……」

  蕭鵬欣喜地打斷他說道:

  「那不是小病嗎?快點開些什麼藥來把她治好,用貴重一點的藥材,我花得起錢,你們將她治好後……我會重重有賞。」

  老大夫苦笑不語,另一個大夫接著開口道:

  「風寒是小病沒錯,但是……小姐的身子骨實在太弱,我們也不敢隨便下藥,還得要仔細斟酌才行。」

  還要斟酌?舞揚心驚地聽完大夫的話忖道:怎麼姊姊真的受了風寒,還變得這麼嚴重?剛才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怎麼就應驗了呢?她真的只是隨便說說,不是故意要咒她得風寒的。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喃喃唸道:

  「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表情神聖地朗誦著。

  「妳在嘰哩咕嚕什麼?」蕭鵬對著女兒咆哮道:「姊姊生病不舒服還不安靜一點。」

  「你懂什麼?我這是在為她……驅魔。」舞揚不服地小聲說。

  「驅魔?妳才是中邪呢!」他長嘆道:「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會生出妳們這兩個磨人精?」當場覺得自己可憐到了極點。

  舞揚很識相地沒有作出任何評論,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承認她是「磨人精」,既然不是在說她,當然也沒有憤怒的必要。

  蕭鵬看著女兒生病受苦,愈看愈心疼,最後居然氣得大吼道:

  「來人啊!」

  外頭立即排了一隊訓練有素的侍衛,「屬下在。」

  「去把外頭所有的水池全都給我填平。」他遷怒到水池上頭。「每一個都填平!我看妳以後還能跌到哪一個池子裏去。」他粗聲粗氣地對著霧霓吼著。

  「爹……」舞揚很好心地提醒他:「姊現在聽不見你說些什麼……」

  「妳給我住口。」蕭鵬沒好氣地咆哮。

  舞揚只好撇撇嘴到一旁休息去,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世上沒有天理。

  「大夫,我總不能在這兒乾著急,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有起色?」他還有很偉大的計畫要等她來完成呢!

  「我們會想法子讓小姐盡快康復!但是……至少要靜養二至三個月吧!」

  三位大夫相視苦笑,這位小姐是所有大夫最可怕的夢魘,身體不好還不乖乖地在家靜養,三不五時就要惹一些麻煩,動不動就給大夫們找麻煩,從小到大都沒有轉過性子,也沒有安靜過一天,這昆明最能幹的三位大夫,從她出生後的十幾年來,就養成在蕭家大小姐房中開醫學會議的「好習慣」了。

  不但如此,他們還「切磋」得相當頻繁。

  蕭鵬聽得直皺眉:

  「那麼久?我還希望她今年出閣,明年我就可以當外公抱個白胖的孫子。」他露出一臉希冀的神色:「可愛的小娃娃,又乖又不會搗蛋的小娃兒。」千萬不可以像他女兒的才行。

  原來這是真的,舞揚一愣,心下忖道:姊姊預料得一點也沒錯,父親真的在算計她們兩個,她原以為經過這麼多次的挫折,他應該已經放棄替她們找婆家的希望了,沒想到……

  「現在知道姊姊鍥而不捨的個性是像誰了。」她喃喃地說道。

  大夫們聽見蕭鵬的願望卻直搖頭,一臉地不以為然表情,「小姐身體這麼弱……恐怕一時之間不能復原,生養孩子也不容易,要調養好了才行。」

  「什麼?」蕭鵬大驚,「你是說……霧霓她不能生孩子?」

  「不!」大夫急忙否認這種說法,「不是那方面的問題,不過……也差不多了。」他遲疑地停了下來。

  「有話就說清楚啊!真是急死人了。」蕭鵬氣急敗壞地叫著。

  「最好是替她養好身子,否則大小姐生產是絕不可能順產的,我們三個對她是束手無策,最好是能延請其他名醫,看看對小姐有沒有幫助。」

  「名醫?」這下可頭疼了,「你們都沒有辦法,那要請誰來才行?倒是替我出些主意啊!」

  「我想……可能要請到醫仙或醫聖其中之一……看看有沒有辦法。」大夫最後給了他這一個建議。

  醫仙和醫聖是一個封號,這兩個人是夫妻,雖然都以精湛的醫術見長,但皆不以此為生。

  醫仙乃是江南風家的風羽仙,自從嫁入北方銀衣會之後,就很少傳出她的消息,她是不隨便出現替別人治病的,神秘且行蹤詭異。

  而醫聖銀浩書是北方第一大幫的龍頭,怎麼可能放下幫務不管,跑來幫他的女兒調養身體?

  這三位大夫給了蕭鵬一個難題,讓他煩惱不已,看來想要霧霓成為鎮南王妃可能無法達成了,不知道孫謹銳對舞揚的印象如何?反正她們倆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沒有什麼差別吧?

  至於霧霓的婚事嘛!就只好等他請到醫生之後再作安排了,蕭鵬心裏打著如意算盤。

※     ※     ※

  謹銳走在柔和的月光之中,有幾日沒見到蕭家兄弟了,就連他們倆的父親蕭鵬,好像也有要事纏身,幾次都只是匆匆來拜訪就離開。

  他探手入懷,掏出來一截絲帛水袖,正是那日彩霓姑娘落水前被他扯下的袖子,放在手上柔若無物,才一陣風吹來就被吹跑,他揚起手抓回那不聽話的絲袖,它撩人遐思地拂上謹銳的面頰,那似空谷幽蘭的清香仍未淡去,提醒謹銳別忘記絲袖主人留下的謎團,他凝思片刻又將絲帛放入懷中。

  他恣意地隨意閒晃,蕭鵬給予他這位貴賓極大的特權和禮遇,謹銳可以在蕭家任何一處出現而不受干擾;一路走來,每個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恭謹地站在一旁直到他離開,就好像……

  他也是蕭家的主人一樣。

  奇怪?他凝神細看,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進出?謹銳突然發現前方莫名其妙冒出一堆人,有的挑著一扁擔的沙土走進去,有的就挑著空簍子出來。

  他循著扶疏的花木前進,仔細地觀察人們出來的路徑,這才發覺這兒的通路經人巧妙設計,若不是親眼看見人從小徑出來,旁人絕不會注意到這兒有條小徑。

  他攔住一位從裏頭走出來的壯漢問道:

  「你們在幹些什麼活兒?」

  對方向他深深地一鞠躬才說:

  「我們在填平池子。」

  「填池子?」有什麼重要的池子非得要晚上趕工填平?

  才不過短短幾天,他就發現這蕭家花園已經有四個池子被改造了,看情形……蕭鵬打算將家中所有的水池全都「趕盡殺絕」,現在哪一個大戶人家不建幾個美麗水池欣賞欣賞?他倒把池子一個個地填平,理由實在令人費疑猜。

  謹銳在驚愕之下遣退那名工人,舉步走入其中想追根究柢。

  果然,才走沒有多久,就看見前頭有一座淺淺的景觀水池,此時陸續有人將泥沙倒入池中,池子雖淺但佔地甚廣,可能已經填了好幾天,看得出原本是個很美麗清澈的池子,現在卻變成一個大泥坑。

  他沒有驚動努力工作的工人,悄然地又向前走著,一座優雅的小樓矗立在花園之中,門前掛了幾個可愛的動物花燈,不像是女孩兒住的,他猜測主人的身分。

  是蕭鵬的兒子嗎?還是他們的親戚?

  他搖了搖頭,進去看看不就得了,幹嘛在這兒猜呢?謹銳走到門口輕推大門,門應聲而開,前方是個小廳,裏頭沒見到半個人影。

  再往前走,穿過精美的水晶珠簾,看得出來這是主人的臥房,床上錦被高高地拱起,顯然其中有人在休息,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闖入那麼久了,那人居然還沒發現。

  既然這樣,他也沒有必要客氣,謹銳在床前的紅木雕花桌子前坐下,各撫了左右的兩張椅子一下,尚有餘溫未散,可見剛才有人坐在這兒,剛走沒有多久,也有可能馬上就會回來。

  他再度望向床上的人,心想:這個人真是沉得住氣,算是「奇葩」了。

  他起身往床前行去,想要與這清幽雅境的主人攀談,聽見床上之人發出不健康的呼吸聲,才知道他預料錯了,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這個人是病了,而且還病得非常嚴重。

  她背對著他,雖然僅看見背影而已,謹銳也可以由那一頭絲緞般的秀髮和不同於男子的纖細肩膀發現她是個女子。

  是蕭鵬的女兒吧?他的猜測一定八九不離十,謹銳打算立即離開,因為……

  別人閨女的房間是不能隨便進的,他雖然放蕩不羈,但還沒有下流到隨便侵犯朋友女兒的地步,要不是剛才以為是男人的房間,他也不會逕自闖了進來,現下已經有些後悔適才的魯莽行為,希望不要破壞了小姐的名節才好。

  謹銳正要舉步離開,不料……

  「大色狼,不要靠近我……色狼……」床上的姑娘發出囈語。

  謹銳疑惑地停佇腳步,在原地想了一想,轉身走向床邊……


     「啊──」

  謹銳回頭,舞揚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適才那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聲,想必是出自於他的口中。

  「怎麼?」他神色自若地瞅著她。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舞揚結結巴巴地湊完整個句子。

  謹銳故作恍然狀道:

  「噢!原來你是問這個,我只是跟著人多的地方走,就自然而然地到了這兒啦!沒什麼重要的訣竅。」

  「我不是在問你訣竅……」舞揚都快昏頭了。

  「也對!」他同意道:「你們家開的是妓院,沒必要改行當採花賊!」

  「採花賊?」她大聲叫著,指著床上的霧霓吼:「她是我姊姊……」

  「我知道她是你姊姊。」他冷靜地看著她,「猜也猜得出來。」

  「那你還不快……走!」她及時將「滾」字改口為走,算是很有理智了。

  謹銳好像沒聽懂她的「暗示」,反而大剌剌地在四處閒逛,並自在地觀察研究起周圍的情況,現在有舞揚在一旁作陪,他覺得就沒什麼「避嫌」上的顧慮了。

  他走到床前探頭探腦,舞揚連忙閃身擋在他前方……

  「你幹什麼?」她瞪著謹銳。

  謹銳露齒一笑道:

  「沒什麼!隨便看看而已。」

  看來不說明白不行,舞揚兇巴巴地扠著腰怒道:

  「問題是,這根本就不是可以『隨便』的事,你不曉得男女七歲就不同席,還由得你這麼亂來嗎?」

  謹銳笑嘻嘻地問她:

  「只要你不說,我也不說,有誰會知道?」

  舞揚抓抓頭道:

  「說的也是喔!」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他又伸長脖子探看,她想想又感到不對,急急擋住他的視線,「你又怎麼了?」舞揚問他。

  「我看看她長什麼樣子。」他將頭擺向另一邊,卻又被舞揚旋身擋住。

  「有什麼好看的?她長得跟我一樣!」她脫口說出:「你要看就看我好了。」

  謹銳詫道:

  「跟你一樣?」

  「每個人都這麼說啊!」她還沒有發現自己說漏嘴,「就好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她警覺地捂住自己的口。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床上的霧霓不等她作出補救的解釋就輕輕呻吟一聲,轉身將臉面對著他們,桌上的燭火將她嬌弱的病容映得一清二楚,那張和舞揚無一處不同的臉孔,就在謹銳面前。

  若不是她較瘦弱一些,而且披散著長髮,謹銳差點就以為自己看見鏡子裏的舞揚,他愣了一陣子,時間長得讓舞揚幾乎緊繃得窒息。

  怎麼辦?她不停地自問著,接下來的殘局該怎麼解決?慌得直用一雙大眼盯著謹銳。他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之後,轉身嚴肅地看著舞揚,眼中有著鮮明的怒氣和疑惑……

  「別……生氣。」她十分地害怕,「我們不是有意……」

  謹銳粗聲打斷她說:

  「你還說這不是故意?像這麼有趣的情形,你早該在八百年以前就告訴我。」

  「有趣?」她被搞胡塗了。

  「你們蕭家的子女有品質保證啊!全都長得一模一樣,如果論生孩子的功力,你爹算是金字招牌了。」謹銳用著很正經的表情說著。

  「啊!」舞揚至目前仍不知道謹銳只是虛驚一場。

  他向著床上的病人努努嘴,「喏,你們究竟一胞幾胎啊?」應該是這樣吧!要不然不可能會長得那麼像,謹銳是這樣地猜測著。

  舞揚就著他的問題很仔細地伸出手指來算著:

  「呃……三個……不!應該是四個比較恰當……」

  「恰當?你究竟有幾個兄弟姊妹會搞不清楚?四個還叫作『恰當』?」謹銳質問她。

  「清楚?喔!我是很清楚……」她匆匆忙忙地後退幾步,拉開她和謹銳的距離,「我們兄弟姊妹一共四人,兩男兩女……」這件事兒愈來愈難收拾了,雖然舞揚做事一向不考慮後果,但是心裏也有一些毛毛的感覺。

  「這就難怪了……」他搖頭晃腦地說著。

  舞揚不知道他心裏打什麼算盤,小聲地問他說道:

  「難怪什麼?」一顆心嚇得都快跳出胸口。

  謹銳繼續地搖著頭,微微地看了她一眼才說:

  「難怪蕭夫人不長命。」

  舞揚啐道:

  「去!我還以為你要說些什麼有建設的話。」

  「這很有建設啊!我這是經過整理和歸納的結果。」謹銳為自己的說詞辯護:「像你們四個這樣,要是我也不想活下去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好啦!好啦!你快出去好不好?現在你也看見我姊姊長什麼樣子了,馬上丫鬟就要把藥送進來給她吃了,你不要待在這裏給人看見……」

  她說得正興起,結果突然被一陣微弱的囈語聲打斷。

  「色狼……滾開!啊──」霧霓尖叫:「變態!」在床上不停地掙扎。

  舞揚呻吟,「老天!」她低聲地斥責:「妳閉嘴啦!找什麼麻煩嘛!」

  「她是受了什麼刺激?」謹銳皺眉。

  舞揚白了他一眼,「還不都是你害的……」聲音並不很大。

  「什麼?」謹銳不能確定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舞揚說話時,霧霓仍在那兒說個不停,她朝姊姊看了看才說:「她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被一個變態色狼嚇得魂飛魄散……」她用眼角窺著不知情的謹銳,一股小人物報復的得意心情浮上心頭。

  「兇手抓到了沒?」

  舞揚差點就不能控制地大笑出來,這不是作賊的喊抓賊嗎?

  「你懷疑嗎?」她好玩地問著他,「這個色膽包天的傢伙已經被我嚴懲。」不但如此,你還笨得讓人罵了都還不知道呢!她輕笑兩聲。

  「那就好!」他放心地看向病得不輕的霧霓,「妳姊姊好像病得不輕,大夫怎麼說呢?」他走向前探看她發紅的臉龐。

  「嗯!大夫也說要花好長一段時間來靜養,霧霓身子很虛,每回生病非得要好幾個月才會痊癒,誰也沒有辦法……」

  「好幾個月?你開玩笑!」謹銳顯得很不屑,「你們請的是什麼大夫?」

  「唷!」舞揚瞪著他:「你這人還挺會說風涼話的,難不成你會有辦法?自己沒本事就別嘲笑別人。」

  「你看不起我?」謹銳覺得受到冒犯,「這點小毛病根本就難不倒我。」

  「別吹牛,你要是行……就用事實證明啊!」

  舞揚忘記那個需要證明的事實是要用她姊姊的「生命和健康」來實驗的,只一心一意想要戳破謹銳吹的牛皮。

  「沒問題!」謹銳也挺乾脆的,也不知怎麼動作,手上突然就多了個翠玉藥瓶,「把這個讓她吃下去,明天就可以清醒了,最多休息個兩天,這種小病就可以痊癒。」

  「真的?」她才不相信。

  謹銳倒出兩粒交給她。

  「事實勝於雄辯,妳就試試看。」然後將瓶子收進懷裏。

  舞揚接過那藥,那丹藥朱紅中透著光亮,好像兩顆可口的糖果,而且還散發著芳香,他該不會隨便拿糖來騙她吧?

  「兩顆都給她吃下?」她懷疑這東西的功效。

  「不!一顆就可以了,另一顆是要給你哥哥吃的。」

  「啊?」哥哥?

  「霧兄弟不是也受寒嗎?拜託你不要裝傻好不好?」謹銳已經快受不了了,他覺得和舞揚說話很累,還是和蕭霧說話比較自在些。

  「噢!噢……我想起來了。」她恍然大悟,「我不是裝傻,只是記性不好……」忘記自己曾經說過些什麼謊而已,下回……

  騙人之後是不是要拿筆記起來呢?否則忘了豈不是很麻煩?噢!不……若是將它們全白紙黑字記下來,到時候不就成了鐵證,怎麼賴也賴不掉了,舞揚暗暗忖道。

  「好了,那我就不多待了。」他也說話說累了,「等霧兄弟好些,我們再一塊兒去遊山玩水。」他也沒時間再和他在這兒胡混,「要記得給你哥哥吃下紅玉丹。」

  原來這可愛的丹藥叫做紅玉丹,舞揚輕輕晃動手掌,讓藥丸在手中滾來滾去,紅色珠子般的藥丸在白玉般的手中搖晃,煞是好看。

  等她回過神來,四處找著謹銳的人,卻已不見半個人影。

  「真是奇怪!」她喃喃自語。

※     ※     ※

  「真是奇怪!」大夫們異口同聲地說。

  霧霓坐在床上吃著早點,那三個原先「預測」她會躺上好幾個月的大夫,現在正為了這個「誤診」傷透腦筋。

  「怎麼?各位大叔,你們不希望我病快些好?」霧霓邊吃著東西,一邊口齒不清地說:「你們要是覺得我生病的時間太短,會造成你們經濟上的窘困,可能使各位的生活品質降低,沒有關係,我會將照預定的生病天數付診金給你們,就當作獎金好了。」

  舞揚撫掌樂道:

  「太好了,這個名目不錯,真虧妳想得出來。」

  大夫們直搖頭,也懶得跟這兩個小女孩計較。

  「是啊!」蕭鵬冷冷地諷刺她:「真虧妳想得出來。」

  霧霓低頭專心吃飯,而舞揚卻還沒聽懂地叫道:

  「爹,你不要那麼小氣嘛!哎喲!」她被霧霓捏了一下。

  「不要說話。」她輕斥。

  蕭鵬怒瞪她們之後,才轉向大夫詢問說:

  「三位先生商量後可有結果?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就有了那麼大的起色?是不是霧霓的病並沒有那麼嚴重,還是可以相夫教子的。」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霧霓對這個問題也十分關心,但是可能和父親的方向不大一樣。

  「奇怪?」大夫像是發現了什麼,決定再替霧霓把一次脈。

  霧霓心喜地問道: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更嚴重的隱疾呢?有的話就請你直說,我不會在意的。」

  怎麼會有人那麼高興生病?雖然大夫不明白,但還是得回答她的問題。

  「很抱歉,可能要讓大小姐您失望了,沒什麼大病,不過……」

  「不過什麼?」蕭鵬父女三人同時問道。

  大夫抬起頭來看著他們,臉上掛著迷惑的表情,「你們是不是昨天有讓小姐吃些什麼罕見的靈藥?小姐的脈象和上回完全不同了。」

  舞揚一震,「原來真的有效……」她沒想到……

  「什麼真的?」蕭鵬疑惑地瞅著女兒。

  就連霧霓也緊張了,她臉色發白地警告妹妹說道:

  「蕭舞揚,妳不要告訴我……妳趁我昏迷沒防備,餵我吃了什麼壁虎蜘蛛蟑螂蛋,我準跟妳沒完沒了。」她放下筷子,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了。

  「不是壁虎蜘蛛什麼的,只不過……」她停下來望望大家。

  「我的姑奶奶,可不可以求求妳……不要在這種時候賣關子好嗎?實在是受不了。」

  其實,舞揚是怕自己昨天放謹銳進來的事被發現,怕被父親責罵,所以才吞吞吐吐,但這時候不直說又不行。

  「我……我……」

  蕭鵬怒喝:

  「快說!」

  「昨天孫謹銳過來,他拿了兩顆藥丸給我,說霧霓吃了會好得很快……」她將手伸入懷中,拿出剩下的那一粒紅玉丹,「喏,這裏還剩下一顆。」她說。

  「我看看……」大夫接去了那顆藥丸。

  三人又混在一起研究了半天,同樣是沒什麼結果。

  蕭鵬恭敬地請問:

  「三位先生意下如何?」

  「沒見過這類藥物,但是……」他們搖頭讚嘆道:「這其中所用的藥材實屬罕見,不知道如何取得的……小姐的病一定是吃了這藥才有起色,真希望知道這丹藥的名字。」

  舞揚見到他們滿面的渴望和希冀,就好心地告訴他們說:

  「我好像聽見孫謹銳說……這叫作……紅玉丹。」

  大夫們驚叫:

  「醫仙家傳的紅玉丹?」

  「很希奇嗎?」舞揚用手比了謹銳裝藥的翠玉瓶子的大小,「他有一大瓶耶!多得不得了。」

  這麼珍貴的東西有一大瓶?經她這麼一說,大夫們也不敢肯定舞揚手上的是醫仙風家珍藏的靈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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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沒有人知道,這世上罕見的紅玉丹,謹銳身上帶得比糖還多,他要拿多少就有多少,就連醫聖夫婦倆,只要謹銳發生什麼事,或是捎個訊到北方銀衣會總壇雷雲山上,他們立即就會抽空下山,替他們寶貝姪兒解決。

  沒錯,孫謹銳是他們的姪兒,精確說起來,他對他們來說兼具兩種身分,不但是他們的姪兒,也是醫聖銀浩書的徒弟,風羽仙從小就對她師哥這個兒子寵愛得不得了。

  現今的鎮南王孫靖遠正是醫仙風羽仙的師兄,也是醫聖銀浩書的好友,這代代傳下的交情可非比尋常,何況謹銳又特別對風羽仙古怪的脾性,她對他比對自己兒子還疼愛。

  因此,像這種小病怎麼會難得倒孫謹銳呢?他三兩下就解決得清潔溜溜,坐在廂房等著別人來道謝。

  不是嗎?此刻霧霓便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在那兒,如果有判斷力的人,可從她身邊父親嚴厲的表情看出,霧霓絕對不是自願過來道謝的,她寧願病死也不願讓孫謹銳來救。

  她慢吞吞地走到謹銳面前,眼睛也不正對他的臉,看著他前襟部位,用著很生氣的聲音開口說:

  「謝謝你的靈藥,那藥滿有效的,我姊姊和我吃了病就好了。」

  敢情她還一人分飾兩角呢!

  謹銳才不笨,他看得出來她並不十分高興,更別說那張可愛的臉上有任何「感激」的表情了。

  所以他故意調侃地問她:

  「請問……現在你這話是代表令姊,還是純綷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爹的意思。」

  謹銳皺眉:

  「哦?」沒想到是這種答案。

  蕭鵬在一旁尷尬地笑著,「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慣了,請小王爺別跟他一般計較。」

  「蕭先生不用放在心上。」謹銳很有禮貌地安慰蕭鵬,然後又對霧霓說:「那麼,現在我們就來談談你們心中真正的意思,其實我才不期待你會真正地感激我。」

  「那好!」霧霓眉開眼笑地說道:「我其實是覺得你太雞婆了,也沒人叫你拿藥給我吃,更過分的是,你不該在我生病沒有能力反對的時候施恩於我,這當然也有一些是舞揚的錯,但大部分都是你不對……」她停下來看著父親愈來愈難看的臉色,「不過……我姊姊卻認為你有一點功勞……」她停頓估量著蕭鵬鐵青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可以支持到她將話說完。

  還不錯嘛!還有一點功勞,謹銳微笑望著她,催促著霧霓說下去。

  「令姊這麼看得起我?還留下一些功勞給我?是屬於哪一方面的?」

  「就是我爹囉!」她用手肘碰了老爹一下,「我們不生病就不惹老爹心煩囉!」

  原來她還是個孝女呢!

  蕭鵬都快氣瘋了,「妳躺在床上說不定還安靜點。」他喃喃地抱怨著。

  「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耳尖的她聽得一清二楚,「喏!你看,就連我爹也在怨你,以後就不要太多事了,說不定……到頭來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以為做了善事,別人都被你害得好淒慘……」她興匆匆地為父親的話做註解。

  蕭鵬急得大吼:

  「我不是這個意思……」

  謹銳放聲大笑,嚇得原本說個不停的霧霓頓時安靜下來瞪著他,就連蕭鵬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的反應代表什麼意思,愣在原處呆呆地看他們。

  「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他邊笑邊說,還沒有辦法立刻止住笑聲。

  「你開心?」蕭鵬研究地看他,這人是有被虐傾向嗎?

  謹銳點點頭,瞅著霧霓的眼中仍帶著笑意。

  「好吧!既然你知道錯了,我也不便過於計較。」霧霓攤開雙手,作了個無奈的表情,「就讓我們盡釋前嫌好了。」

  「太好了。」他也順勢這麼說著:「那可以麻煩霧兄弟您替我介紹一下昆明的風土人情嗎?以免愚兄不小心觸犯了什麼禁忌,到時又有很多人被我害得『很淒慘』。」

  「這樣啊……」她一臉勉為其難表情,「好吧!在你這麼正當的理由之下,我也不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就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帶你去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地方。」

  謹銳當然很愉快地同意了。

  對這樣的結局最感到意外的可能就是蕭鵬了,直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這個結果是怎麼造成的。

※     ※     ※

  霧霓也不確定這事兒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愈和謹銳相處,她就愈覺得他有很多可取之處,值得她去學習,可以說是……

  一天比一天地喜歡他了,如果不是顧忌她父親的話,那事情就更完美了。

  「今天我們去哪兒?」她徵求著他的意見。

  在這些天,所有可以帶他去的地方全都去過了,也沒見謹銳流露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謹銳想了一想才說:

  「去尋芳閣吧!」

  「尋芳閣?」她不相信!

  「嗯!」他緊盯著她,「我想再去一次尋芳閣。」

  搞什麼鬼嘛!在她願意帶他去任何一個他想去的地方的時候,這個該死的人居然只想去妓院尋花問柳?

  「那裏有什麼特別值得紀念的東西嗎?」她冷冷地問道。

  「不是東西,是人吧!」他答道。

  聽他這麼一說就更氣了,霧霓將原本正對著他的頭偏向旁邊,故意用眼角斜睨著他。

  「那種看不得也摸不到的東西有什麼好看?色狼!」她恨恨地低語。

  她本來想叫他自己去,然後讓老鴇告訴他:今天彩霓姑娘不見客。可是……她又想到一點,萬一他聽見徐嬤嬤這麼一說也不回來,反而退而求其次找其他的姑娘,豈不更糟?

  總不能叫徐嬤嬤說:其他的姑娘也不見客吧!他們開的是妓院,要是所有的姑娘都不見客……就不用開門做生意了,乾脆關門大吉好了。

  想著想著,她的頭就更歪了。

  謹銳指著她歪的頭問道:「你怎麼了?」

  霧霓張大眼睛,反應極快地皺起眉頭,舉手揉揉頸子:

  「沒什麼!頭扭到了,過一會兒就會好,我還是會陪你去尋芳閣,你放心好了。」她非得守在他身邊監視才行。

  這是她鄭重考慮的結果,但是霧霓獨漏一點……為什麼謹銳找其他的姑娘會讓她覺得糟呢?這不是更好嗎?她原先不就希望他流連花叢間?

  當然,目前她仍認為這個問題沒有探討的必要。

※     ※     ※

  「不行!」

  霧霓生氣地推了舞揚一把,「為什麼不行?妳以前不是很喜歡扮彩霓嗎?」

  「我是很喜歡玩,不過……當客人是孫謹銳的時候是『玩命』,我什麼都愛玩,就是不愛玩命,玩命是妳的專長,我這人最重姊妹情了,絕對不搶妳的鋒頭。」她不停地搖頭:「死也不搶。」

  霧霓警告地低鳴:

  「蕭……舞……揚……」

  她轉過身去雙手抱頭說:

  「幹嘛?妳再怎麼兇也沒用,我說什麼也不答應!」

  「態度這麼堅決?」霧霓冷靜地看著舞揚的背影,「既然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了,反正就讓我們抱著一塊兒死好了……」

  她轉過身了,「誰跟妳一塊死?」迷惑地瞇起眼看她。

  窈霓攤開手,作出個無奈的表情說道:

  「妳不幫忙也好,免得我們樓子愈捅愈大,我現在就去找爹,承認昆明尋芳閣的花魁是我們搞出來的,掉進水池的原因是因為妳帶孫謹銳去看彩霓姑娘……」

  「等一下……」舞揚急急喊停。

  但霧霓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

  「還有這個月贏走我們賭坊一大筆錢的那個神秘客是妳假扮的……」

  「可是妳也有份啊!那一回妳扮莊家……」

  她舉起手來說:

  「我沒說我自己很清白。」霧霓點頭承認,「我是有份沒錯,只是招出來之後大家同歸於盡嘛!我剛才不是說要抱著一起死嗎?」

  「老天!」舞揚呻吟。

  霧霓眼睛一亮道:

  「還有,我們乾脆把賺來那一筆錢用到哪兒去也說出來,告訴爹:我們倆的貼身丫鬟小惠和小青是用從他賭坊詐來的錢去贖回來的,也算是替他老人家積一點功德。」

  「千萬不要,妳招出來會死人的……」

  「死人?是啊!妳剛才不是說我愛玩命嗎?這樣才叫做名副其實啊!如果能玩死自己,那不就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她張開雙手作出偉大手勢。

  「就算想玩死自己也沒必要用這麼慘烈的方法。」舞揚抱怨:「而且還悲壯地把我也拖下水……」

  「對了,我差點忘了,我還要向爹招認……他上回想娶回家當三姨太的女人,是妳扮鬼嚇跑的……」

  「我答應了!」舞揚舉白旗投降,「拜託妳不要再說下去好嗎?我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把柄落在妳手上?實在是令人飲恨!」

  霧霓得意地說道:

  「妳現在才知道失策!」


霧霓和謹銳來到尋芳閣,和上回一樣,請徐嬤嬤去帶彩霓出來見客,舞揚像要報復上次霧霓那麼晚才出來似的,讓他們等了好久還不見人影,氣得霧霓差點沒吐血。

  「還不快給我『死』出來。」她低聲埋怨著,舞揚該不會大膽到放她鴿子吧?

  「什麼?」謹銳問道。

  就在這時,門外的珠簾終於出現了一個著淡綠色勁裝的矇面少女,手上拿著一把劍,劍上還搭配著綠色穗帶,隨著她走路的韻律美妙地搖擺。

  謹銳仍望著霧霓,沒被嬌俏的彩霓姑娘吸引過注意力。

  霧霓深吁一口氣說:

  「我是說……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她指指舞揚,故意加重了語氣,讓她得知她極為不悅。

  謹銳看向舞揚,當然,在這種打扮之下,他是絕認不出這女子就是他每天都會見到的蕭二公子,但是……

  他卻仍感到一份熟悉,不過是和上回完全不同的感覺,這是同一個人嗎?他這樣問著自己。

  不是嗎?但看這身形體態,這又分明是同一個人沒錯。

  「喂!你是沒見過女人是嗎?變態!看得口水都快滴下來了。」霧霓猛推他一把開罵。

  看到謹銳那副專注樣,霧霓簡直氣得不得了,這個天字第一號色狼,他究竟還要看多久?

  舞揚撥開珠簾,雙腿一蹬跳進來,姿態俏皮優雅地甩甩頭髮,持刀抱拳說道:

  「彩霓見過兩位公子。」

  謹銳愣了一愣才回過神來,這麼活潑的動作是屬於上次他所見到那個拘謹得掉進池裏的「彩霓姑娘」?

  「別來無恙?」他聽見自己這麼問。

  「什麼?」她好似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他問妳上回掉進水裏怎麼樣了?」連這個都聽不懂!

  舞揚這才恍然搖著手說道:

  「這個啊!沒事兒……沒事兒,只不過喝了幾口髒水,生了一點小病,染上一點兒風寒,昏迷了幾天……」

  這樣還叫「沒事」?謹銳震驚地瞪著她,就連霧霓也暫時呆住沒作出反應,舞揚是哪根筋不對?跟個白癡一樣!

  「……還躺了好久的病床……」她還繼續說著。

  「夠了!」霧霓出口大喝。

  噹!一聲,舞揚被嚇得不小心將刀掉在地上,「妳怎麼那麼兇?」她無心地用著平日對姊姊抱怨的語氣說話。

  謹銳驚訝霧霓怎會有這麼大的火氣,注意力已完全被她吸引過去。

  「妳到底有完沒完啊?」霧霓白了她一眼,「妳想要客人全被妳嚇跑嗎?以後生意還要不要作?」

  舞揚不服氣地唸著:

  「可是……我又沒有說謊,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一點小事而已,不要傷了和氣,今天彩霓姑娘想表演些什麼給我們看呢?」

  此時謹銳不得不出來打打圓場,這件事兒真是奇怪了,上次他見彩霓和蕭舞揚相處可沒有這般熟稔,怎麼會和蕭霧熟成這樣呢?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噢!」她趕快彎下腰將地上的刀撿起來,「我今天要表演刀法……」

  那刀因為掉在地上,刀刃捲了起來,看來是不能用了,舞揚看著那把刀皺眉。

  謹銳見狀即說:

  「算了!我看……我們乾脆就和上次一樣,就讓妳撿些拿手的曲子唱唱好了。」

  舞揚聞言大驚,霧霓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她尖喊。

  「怎麼?」謹銳覺得奇怪,「有什麼不妥嗎?」

  「呃……」霧霓看著刀,「她愛舞刀就讓她舞嘛!反正又不是用來殺人,刀不利也沒有什麼關係……」

  「是啊!萬一我待會兒失手將刀射飛出去,你們的安全也有保障……」舞揚急著附和說道。

  「那還是不要舞好了……」謹銳為了考慮蕭霧的生命安全作了建議:「總不能為了要招待我出來玩,讓你爹痛失愛子,白髮送黑髮啊!」

  霧霓橫了妹妹一眼,「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噢!」舞揚垂首低頭。

  霧霓這才坐回原位,這室內的空間很大,她指了指前方的空地,「可以開始了!」

  於是,矇面的尋芳閣名妓彩霓姑娘開始舞了起來,手上拿的是一把鈍刀,令謹銳看得啼笑皆非,這天下第一名妓的文武雙全,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聞名不如見面啊!的確是有令世人震驚的本事,只是和原先的意思有些相左罷了!

  他忍不住輕笑數聲。

  霧霓不由得疑惑地轉頭瞧他說:

  「你笑什麼?」

  謹銳用手比比周遭的一切又笑道:

  「難道你不覺得這些很有意思?」

  她怎麼可能會有意思?霧霓忍不住譏刺地對他說道:

  「出了這麼多差錯,你還覺得有意思?這就難怪我姊姊會說……」

  「蕭大小姐說了什麼啊?」這引起了謹銳的興趣。

  「她說……」霧霓偷瞄他一眼後垂下眼睛,「我們儘管繼續做我們的紈褲子弟,每天不事生產地玩耍……」

  哦?謹銳很訝異他們的姊姊會如此諷刺蕭家兄弟。

  「……就算我們都不思長進,也會有一些自甘下流、好吃懶做、墮落不堪、喜歡花天酒地和豪賭的王孫公子……將永保我們蕭家的事業萬世昌隆……」

  謹銳的笑聲打斷了她的話頭,聽到這兒,如果還不知道自己被罵就太愚了吧?

  他邊笑邊問道:

  「你姊姊……真的這麼……說?」話還好幾度被笑意阻斷。

  這人怎麼不怒反笑?霧霓可真是被他的反應嚇著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是犯賤嗎?被人罵還覺得很爽似的。

  「沒錯。」她坦然回答他。

  「很好,我欣賞她。」他笑不可抑地說。

  老天爺!他真的有病。霧霓暗暗叫苦,決定不再罵他,以免間接造福他。

  「她還說了些什麼?」他又問。

  「我不記得了,就算記得也不想說。」霧霓神氣地鼻孔朝天對著他,「你要是想要知道就去問她,別在這兒問東問西的,要來妓院也是你的主意,怎麼這會兒……美色當前反而無動於衷?你以為自己裝得很像是柳下惠再世啊?噁心死了,讓人看了都要吐了。」

  謹銳的臉上仍帶著微笑,「你的表達能力滿強的。」

  「你不生氣?」她覺得很意外,「我說的還不夠毒嗎?還是態度上的問題?我的態度太溫和?」她摸摸自己的臉頰,「還是臉部表情太過忠厚?」

  「太過忠厚?」謹銳又笑起來。

  「你倒是說清楚啊!要不然我怎麼改進?」

  還要改進?若不是謹銳天賦異稟,普通人早就給她氣死了,還能面色不改地笑嘻嘻和她交談,她還想用她的毒話將所有的人全氣死不成?

  「不用改進了,我相信你的本領已經前無古人,是我自己突然沒有玩樂的興致,所以你說的很對,我怎麼會為了別人說了幾句實話就生氣呢?」

  「如果是這樣就還好。」霧霓這才比較安心,「我還以為自己的功力退步了……」

  謹銳爆笑,正在舞刀的彩霓姑娘也停下來望著他。

  等到謹銳稍稍可以控制,他正一正神色對她們說道:

  「我看……今天到這兒就可以了,我們結束回家休息吧!」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的霧霓,完全沒有異議地同意了他的建議……因為沒有時間去想要怎麼去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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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家的路上,謹銳和霧霓在街道上漫步,他每跨個幾步就將霧霓遠遠地甩在後頭,害她沒多久就得用小跑步趕上。

  又一次,她用著小跑步追上孫謹銳,眼看就要達到目的地了,霧霓不小心左腳絆到右腳,跌撞了好幾步。

  「當心!」謹銳迅速地將她拉進自己身邊,結果……

  冒失的霧霓就一頭撞入謹銳懷中。

  「啊!」她羞紅著臉推開謹銳,腳步顛躓地又跌倒。

  謹銳再次將她扶起,握住的手臂柔若無骨,一點陽剛的感覺都沒有,他也感到有些異樣。

  可能是因為身體不好的關係吧!他在心中為霧霓解釋著,溫柔地對她說道:

  「你身子不好就別勉強。」

  「我勉強?」她賭氣地說道:「還不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這話從何說起?」他實在搞不懂,這小子的心好像有千萬個孔竅讓人摸不清。

  霧霓先倚著他胸膛站穩了腳步,才緩緩地推開他,這才避免了像剛才一樣的窘狀,然後理直氣壯地指著他的腿罵道:

  「你以為你的腿長啊?腿長又有什麼了不起?從出了尋芳閣到現在,你讓我一路在後面死命地追趕,是不是想要報復我剛才在尋芳閣說了你幾句?怎麼心胸這麼狹窄?」她居然不自我檢討一番還怪人心胸狹窄!

  「原來如此!」謹銳笑了,「那我這廂陪禮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沒有注意到你趕不上我的腳步,從現在起我會放慢速度。」

  「那還差不多!」霧霓這才覺得氣比較順了一點。

  謹銳再次放開腳步,但這回他的速度明顯減緩,並不時觀察著霧霓的體力能耐,調整著他的速度。

  「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彩霓姑娘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霧霓聞言一驚,腳步躓踣地又往前栽,謹銳細心地再一次解救她,「你走路小心點兒。」他說。

  霧霓急忙站正問他:「你覺得她有什麼地方不同?」

  「你沒有感覺嗎?」謹銳覺得奇怪,天資聰穎的蕭霧怎麼會看不出這些明顯的差異?

  「沒有!」打死她也不會說有。「該死的舞揚……」她不自覺地罵著,扮也不會扮得妥當一點,不曉得被他發現什麼破綻?

  「舞揚?」謹銳回頭探望,「在哪裏?他今天沒跟我們一道來啊?」

  「沒事……沒事!」霧霓連連搖手,「我是說……烏鴉,你剛才沒見到那隻該死的烏鴉嗎?」

  「在哪裏?」他又問了一次,「什麼也沒有,可能飛走了吧!」他說。

  「是……是飛走了沒錯。」她附和著,然後便試探地問他道:「你覺得今天彩霓有什麼地方不對?」

  謹銳皺眉,「你看不出來嗎?她今天和上回的感覺完全不同,好像活潑了些,說話速度也快些……」

  「你有所不知,這就是彩霓姑娘的迷人之處了。」

  「她的迷人之處?」

  霧霓急切地解釋說道:

  「是啊!尋芳閣的花魁就是以她不可捉摸的性格聞名,而彩霓姑娘的千變萬化更是令許多騷人墨客趨之若鶩,怎麼你卻為了這一點不滿意呢?」

  謹銳對她的說法存疑,不置一詞地沉默著。

  「好吧!那你說說看,這兩回出現的彩霓姑娘,身形體態是否有很大的變化?打扮雖然有異,但是你該不會看不出來這是同一個人吧?」霧霓這麼應著,因為心中很有把握,別人絕對無法由她們兩人的外貌看出差異。

  謹銳沉吟了一會兒才道:

  「是沒有什麼差異,這也是是我最納悶的一點,照理說……尋常人應該不可能這般相似才對,除非……」他將眼光調向霧霓身上。

  「好啦!好啦!」霧霓一手搭上他的背,「這樣不是最好嗎?以我們當老闆的觀點來看,這樣是最好不過了,雖然才一個姑娘掛牌,而她變化莫測就像有十幾個不同的姑娘一樣,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省了許多錢?」

  「是嗎?」謹銳也順手勾上她的肩,態度自然地朝著她笑著:「看不出你還挺有生意頭腦的。」

  「真的?」她高興地呵呵笑,忘了不該和一個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這也是實話啦!不過……人總是要謙虛些,聽到別人說話這麼實在,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著說著又高興地笑了起來,「其實我自己知道就得了,以後你就別再稱讚我了,我怕我會驕傲過度。」

  謹銳失笑出聲,這樣的謙虛法倒是平生僅見,但他的這種表現反而更彰顯了蕭霧不受世俗拘泥的真性情。

  「你好像和彩霓姑娘很熟。」他微笑道。

  「很熟?」霧霓語氣一窒,「是啊!她是我的……我的……」她有些接不下去,該用那句話來說呢?「噢!她是我的……老相好!」她上回好像有聽過徐嬤嬤用過這個詞。

  「老相好?」謹銳驚訝了。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究竟老相好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只不過……尋芳閣的姑娘幾乎一閒下來就在談論她們的「老相好」,這麼說應該沒有錯吧?此時正好拿來利用一下。

  「有什麼不對嗎?」謹銳沒有說話讓她覺得很奇怪。

  「沒有。」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大概也沒有別的理由足以解釋了。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我可以一併替你解答。」霧霓很大方地笑道。

  謹銳縱容地對她笑笑,接著搖搖頭將懷中暗藏多時的那截淡綠色水袖丟向空中。

  他今天本來是專程來尋芳閣想解開一個困擾他許久的謎團,那日得見的彩霓姑娘倩影老是在他心頭揮之不去,為了擺脫這件怪事,他才會再次上門尋求解答,而見到今天出現的彩霓,他已失去了想解開答案的興趣,既然他對這個謎團已無意求解,又何必再留著那截絲袖呢?

  「再告訴我一些有關你姊姊的事好嗎?」他說。

  「好吧。」

  那截淡綠色絲帛水袖在夜風中飄搖,像是月夜中的美麗彩蝶,為單調的夜色憑添美麗的色彩。

※     ※     ※

  就這樣,霧霓和謹銳一路上說說笑笑地遊著夜街,當說到精采興奮之處時,霧霓就跳起來用力搥著他的背大笑著。

  「老天,你說話好好笑。」她大笑著說。

  「謝謝!」這應該算是一種讚美吧!「你覺得高興就好。」他回應地輕輕拍著她細弱的肩膀,雖然用的氣力不大,但也震得霧霓前後晃動兩下。

  謹銳看在眼裏不禁搖頭暗暗忖道:

  若是他也如同蕭霧一般地脆弱,豈不是在他一高興起來搥打他背後之時,就受到嚴重內傷吐血身亡?

  「到家了。」他指指前方。

  由於笑得太厲害以致有些暈眩,霧霓幾乎是半倚著謹銳行走,一邊還費力揉著這一路上因用力打人而發紅的拳頭。

  才走進大門,他們便與正要從裏頭走出來的蕭鵬迎面對上……

  「蕭先生。」

  「爹!」

  蕭鵬好似沒有聽見他們兩人喊他,只是一逕地盯著那親密地靠在一塊兒的女兒和謹銳。

  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要好?他怎麼一點兒跡象都沒看出來?

  謹銳向前一步關切地對著蕭鵬說:

  「蕭先生……莫非有什麼心事?」

  他想了想,才毅然地開口對謹銳說:

  「小王爺,我有點事兒想與你商量,不知你是否能抽得出空來?」

  「當然。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好了,既然蕭先生有事,那麼就盡快解決,不要拖延。」

  蕭鵬聞言愉快地說道:

  「謝謝,那我們進屋裏談,我的書房就在前面。」

  接著,他回頭將霧霓遣走說道:

  「沒妳的事了,妳就先回去休息,天色都這麼暗了,不要再亂跑,知道了沒有?」

  霧霓嘟起嘴不作聲。

  「聽到了沒有?」蕭鵬咆哮。

  「聽──到──了。」

※     ※     ※

  蕭鵬領謹銳進書房,在招呼謹銳落座之後,便不安地在室內走來走去。

  唉!他長嘆一聲。

  蕭鵬走到平日他最愛坐的那張太師椅旁,重重地坐上椅子,才一晃眼就又站起來,椅子都還沒坐熱呢!

  謹銳看了這種情形,只淡淡地一笑開口說:

  「蕭先生有話請直說。」

  蕭鵬為難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

  「這件事是有些難以啟齒,老實說……老夫這次邀小王爺來昆明一遊是存有私心的。」

  「哦?」謹銳不置可否。

  「是的,想必小王爺必已聽見傳聞,蕭家有兩位已屆婚齡的女子尚未出嫁……」

  謹銳也不用蕭鵬再多作解釋,對他的用心已瞭然於心……

  「能蒙蕭先生如此看重,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那麼……小王爺的意思是……」蕭鵬的語氣充滿試探的意味。

  謹銳也知道蕭鵬在等他的回音,人嘛!總是要娶老婆的,每次碰到家中的那群長輩,被問得都心虛得很,偏偏他至今還沒選上一個中意的妻子人選,好像沒有合適的對象,除了蕭霧……他打心裏想疼愛他、呵護他,如果……

  蕭霧是女子就好了!他不自覺地這麼想道。

  老天!當謹銳警覺自己正在打的念頭之時,不禁冷汗直流,他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有這麼不正常想法,沒想到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他有成家的想法的人,居然不是個「正常」的對象,甚至還不是個「女人」!

  這叫他怎麼向家人交代,就連對他自己也交代不過去,難道這些年來他沒娶妻就是因為自己有問題?他表面上仍維持著鎮定,內心卻瘋狂地自省著,莫非他真如蕭霧適才在尋芳閣罵的一樣……

  變態!

  沒錯,就連他原先挺感興趣的彩霓姑娘,也就是因為她和蕭霧有幾分相似之處,而今天所出現的彩霓換了另一種風格,他就缺少了那種被觸動的感覺。

  這種病徵有什麼方法來治呢?他飛快地搜尋著他腦中所有的記憶,所有他曾讀過的醫書好像都沒有提過這個狀況。

  或許他該立即娶個妻子,說不定這種狀況就不藥而癒,或許……

  他根本就不是喜歡蕭霧,而是喜歡上蕭家的大小姐,那天他贈了一顆靈藥的美麗「女子」。他替自己找各種能說得通的藉口,想勸自己相信他是想要娶那個牙尖嘴利的蕭大小姐,所以才會移情蕭大公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事情就好解決了,謹銳立即下了決定,他面對著蕭鵬,暗暗地深吸一口氣……

  「不瞞您說,我也正打算向蕭先生您求親,希望您將令嬡許配給我。」謹銳很坦白地請求。

  聽見謹銳這麼一說,蕭鵬不免大喜過望,別人可能會認為鎮南王不親自出面為他的世子求親是不尊重他蕭鵬,其實卻不然。

  因為鎮南王府的世子有自由選擇他未來王妃的權利,這是孫家傳下的規矩,所以世子的婚禮也是由他自己籌辦……只不過要記得請父母參加。

  因此,鎮南王的王妃可就不一定得要皇親國戚才能雀屏中選,於是由於聯姻的範疇不受限制,鎮南王府的勢力日益壯大,聲勢不可小覷。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蕭鵬才會千方百計地將謹銳請到蕭家來,希望謹銳能選上他女兒當王妃,但是……

  在美夢成真這當兒,感覺卻有些不真實。

  「太好了!若是可以現在就定好日子,我馬上就替次女辦嫁妝……」

  「次女?」謹銳迅速地搖頭,「我想要迎娶的是大小姐。」那個總是在背後口不遮攔地批評他的蕭家長女。

  「霧霓?」蕭鵬張口結舌地瞪著他。

  「污泥?」什麼樣的父親會給自己女兒取這樣的名字?

  「不是污泥,是霧霓。」蕭鵬解釋著。

  謹銳忍俊不住,不管怎麼樣,蕭霧霓聽起來就跟小污泥沒什麼兩樣。

  蕭鵬靜不吭聲,雖然好不容易婚事終於有了眉目,但自從上回大夫們替霧霓會診之後,他聽了大夫的諫言,就再也不放心將這個體弱調皮的女兒嫁往遠方。

  私心地想將她留在身旁不遠的地方看顧,也許她會覺得很煩,但是至少他能確保她安全,不會受人欺侮。

  以她那種個性,他已有無奈的認知,嫁到王府那種深苑中,鐵定會得罪成千上百的人,萬一被人逮到機會,霧霓不被「仇家」整死才怪,他怎捨得讓女兒去「送死」?還是待在父親的身邊安全。

  至於舞揚嘛!那就比霧霓好些,雖然她惹事的功夫也是一流,但是至少她能夠保護自己,想要找她麻煩的人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蕭先生有難言之隱?」謹銳不在乎地將背靠在椅子上,找到他覺得最舒服的位置,「如果您反對直說無妨,就當我從來沒提過這件事。」他的語氣極為誠懇。

  「不!」蕭鵬立即否認。「怎麼會呢?這對蕭家來說是天大的榮耀,我怎麼會拒絕呢?只不過……」一介平民之女和王候結親,當然是件罕見的好親事。

  「只不過什麼?」謹銳全神貫注,他想知道答案,蕭鵬的態度前後矛盾,他沒辦法不起疑。

  蕭鵬嘆口氣,生怕他的盼望落了空,卻仍誠實地將他擔心的理由說出口。「霧霓的身子不好,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我本來已經打消了為她找婆家的念頭。」

  「身體不好?」謹銳微笑,「若是身為鎮南王的妃子,我豈有不將她治好之理,定會延請名醫為她養病,再難治的病也會痊癒。」

  「還有一件事……」他尷尬地停頓下來,「她的性格刁鑽得很,十句話有八句會得罪人,恐怕會不得世子歡心,惹翁姑生氣。」話一說完,蕭鵬便提心弔膽地觀察謹銳的反應。

  謹銳釋然地笑了,就他現在對蕭家大小姐的認識,蕭鵬的擔心並不是無理的,明白原因,一掃他心目中所有的疑慮。

  「這您就不必擔心了,我們不是這麼小氣的家門,而我自己……只要我的王妃不作出過分的事,我都可以容忍,也可以接受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蕭鵬皺眉,謹銳這麼說可以算是十分寬大了。但是,就連他這個父親,也不敢打包票保證女兒不會作出過分的事,蕭鵬很清楚地知道……霧霓行事從來不考慮後果。

  「話雖這麼說,但是……」他又在室內踱步,「我還是覺得次女較合適嫁到王府內,她們兩個除了個性之外,其他方面幾乎是一模一樣,無論是身形或體態……」

  「一模一樣?」有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他心底,模糊不清楚的念頭,他還不能肯定是什麼徵兆。

  「是的!但是次女較為活潑和調皮些,感覺也比較忠厚。」

  「不!」謹銳明白地拒絕。「我想要迎娶的姑娘……除了大小姐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我明白了。」反正他已努力過了,是謹銳自己堅持的,「到時候可是概不退換喔!」他喃喃自語。

  「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謹銳起身,「岳父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蕭鵬高高興興地受了謹銳的禮。

  謹銳又說:

  「不知道小姐的意思如何?現在就怕小姐不答應了。」

  「什麼話?這種天大的喜事,她高興都來不及了,更何況連我這個做父親的人都同意了,我女兒最聽我這個父親的話了,又怎麼會不答應?……」


「我不答應!」霧霓失去控制地大喊。「我不答應……不答應……」她一連串地喊個不停。

  蕭鵬用更大聲的怒吼壓過女兒的聲音:

  「妳不答應也不成!」

  霧霓轉動著靈活的眼眸,懇求地找尋旁人的支援。

  一旁觀戰的舞揚雖然在暗中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仍然挺身出來替姊姊仗義執言:

  「爹!你不要對姊姊太兇嘛!」

  蕭鵬的雙眼凸出,「沒妳的事,閉嘴!」

  舞揚噤聲,對姊姊抱歉地眨眨眼,霧霓沮喪地垂下肩膀,但立即又挺起胸膛迎向父親,像個不屈服的戰士面臨挑戰般慎重。

  「爹!我不能嫁給他,你忘記了嗎?我身子那麼差,一定要待在家裏……」

  「世子答應要延請名醫為妳診治。」蕭鵬快樂地說著。「說不定真能養壯妳的身子。」

  誰要養壯身子?上次她不就表示得很清楚了嗎?她寧死不願受他恩惠,更不想嫁入侯門,這人怎麼都講不聽呢?還敢貿然地向她父親求親!

  霧霓像困獸在籠子一樣,不停地在父親面前晃來晃去。

  「爹!就算是養壯身子也不成。」既然硬的不行,她決定來軟的。霧霓逼出眼眶盈盈淚水,「王府裏人那麼多,要管的事兒一定也很多,我要不了多久就會累死了。」

  「妳是去當王妃,又不是賣身為奴,沒有人敢使喚妳做事的。」

  「這樣也不行?」霧霓沉吟,然後趨前一步問道:「爹!你明知道不用幾天,我就會被人打入冷宮,為什麼還硬要把我往孫謹銳懷裏推,我就這麼惹您厭嗎?」

  「冷宮?」蕭鵬喟道:「孩子,妳只是嫁入王府,又不是嫁給當今皇上,不會有冷宮的。」

  霧霓火大地怒吼:

  「您不要假裝聽不懂我的意思,就算他是皇上,我也一樣不嫁,反正不管怎樣,誰也不能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誰也不能逼我陷入一個我不想要的婚姻中。」

  蕭鵬也被激怒了,他齜牙咧嘴地瞪著不馴的女兒咆哮:

  「現在勢同騎虎,我不是在徵求妳的同意,事情已經底定了,我只是通知妳有這麼一回事,到時候妳只要按時上花轎,不容妳插手反悔!」

  霧霓也毫不退讓,父女兩人就像兩隻刺蝟都豎起刺來怒目相向。

  舞揚在其中愈看愈不對勁,急急站到父親身後,對著已經讓怒氣燒紅眼的姊姊使著眼色,搖頭示意她對父親發怒是不智的行為。

  她當然知道跟父親對峙是愚蠢的舉動,但怎麼也鎮定不下來,這也不能怪她啊!霧霓氣呼呼地瞪著父親身後的妹妹。

  舞揚無聲地用口形說道:裝死啊!妳不是最會裝死嗎?

  是啊!霧霓心想:現在裝死就算避不了一世,至少能避一時,她要以時間來換取生存的空間,用拖延戰術來想辦法。

  她一打定主意,立即閉氣,忍住不呼吸,霧霓平日身體就不硬朗,才一會兒工夫,她就憋得滿臉漲紅,假戲真做地暈眩搖晃。雙手有如西子捧心,全身虛軟地倒了下去。

  幸好舞揚眼明手快,接住昏倒的姊姊,此時霧霓的臉色已經由紅轉白,慢慢地由白轉青,面色愈來愈灰敗,不住喘氣打著哆嗦,還抽空趁父親不察,向舞揚眨眨眼。

  若不是瞥見姊姊的暗示,舞揚差點也慌了手腳。

  「爹!」舞揚故意放聲慘叫,舉頭仰望她們那可憐的爹,「姊姊昏倒了,你看啦!姊姊快要被你氣死了,都是你害的。」她不住地埋怨。

  蕭鵬的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地替換。

  「哪裏有老子氣死女兒之理?我才是應該快被妳們氣死的人。」

  舞揚催促著父親,「別發牢騷了,您還不快去請大夫?快去啦!」

  蕭鵬猛然一驚,看著奄奄一息的霧霓,氣急敗壞地拂袖離去。

  「成功了!」舞揚高興地搖動霧霓,「起來吧!可以不用再裝了。」

  霧霓沒有反應。

  「起來了。」她拍拍霧霓的臉。

  仍然沒有反應。

  「老天!」舞揚尖叫:「來人啊!」她真的昏過去了。

  「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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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7: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醒醒!」

  在似醒非醒的那一瞬間,霧霓以為自己被父親丟進馬廄作為懲戒,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沒關係!就算這樣也會比嫁給孫謹銳好。

  「喝下去!」一個熟悉且有權威的聲音命令著。

  孫謹銳?

  霧霓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瞇著眼睛閃避著刺眼的光線看著面前的男人……

  的確是孫謹銳,眼前的他正撐開她的下巴,拿著一碗聞起來和看起來都像是馬糞混著馬尿的東西,打算灌進她的口中。

  「不!」她虛弱地轉過頭去,看來就是這碗「糞」把她的房間弄臭的。

  「喝下去,喝了之後會精神好些,喝完妳就會像我一樣壯了。」謹銳堅持地將藥碗湊近她嘴邊。

  「和你一樣?」她盯著那碗不明物體。

  「是啊!」

  「我早就懷疑了……」霧霓秀麗的眉毛疑惑地高高拱起。

  舞揚和蕭鵬好奇地湊上前去……

  「懷疑什麼?」謹銳順口問她。

  「懷疑你是吃屎長大的!」她認真地直視著他,再望向他手中的碗喃喃道:「早就懷疑了……」

  舞揚爆出笑聲,蕭鵬也忍不住微笑。

  「你愛吃屎請自便,我就不跟你搶了。」霧霓推開謹銳的手,「只有一碗而已,你就不要跟我客氣,自己快快喝了吧!」她將碗推到他唇邊。

  謹銳不覺莞爾,卻無奈地放下藥碗,沒有強迫霧霓將藥喝下去。

  而霧霓看他不肯喝藥,更證實她心中的猜測,拍拍胸脯暗自慶幸:那碗果然是「屎」,還好她沒有上當。

  這次是他第二次見到「蕭霧霓」,謹銳想道。

  奇怪的是,兩次見她都在病床上,適才他在花園中泡茶品茗之時,正巧碰見蕭鵬緊急地衝出來,問明原因後,他自告奮勇地在大夫未來之前,先替他未過門的妻子急救。

  這女子真如她父親所言,身子孱弱得可以,看到一旁生龍活虎的舞揚,也不能怪他要想:營養八成都被舞揚搶光了,蕭霧霓可能是先天不良。

  她讓人總是想再多看她一眼,線條優美的輪廓加上鮮活的個性,構出一幅不可思議的絕色仕女圖,而這女子雖是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但沒有一絲真實的感覺。

  謹銳忍不住伸出手輕觸她臉龐……

  「大夫來了!」侍女進來通報。

  他縮回手,有意無意地拉平整袖口的皺紋,掩飾住剛才突兀的動作,在那一剎那,他分不出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蕭鵬的長子蕭霧,還是蕭家的長女蕭霧霓,這項認知令他退縮。

  「大夫這麼晚才來?」蕭鵬將手搭在謹銳肩上,激賞地說道:「多虧有了你。」

  「不敢當!岳父大人您謬獎了。」他自謙地笑笑。

  霧霓撐起身抗議地叫道:「岳父大人?誰讓你……」

  蕭鵬迅速打岔地說:「既然大夫都已經來了,賢婿剛才不是在花園中品茗嗎?現在可以繼續再去賞花,剩下的瑣事就不用再煩你勞心了。」

  「怎麼會……」

  「走,走,走……」蕭鵬趕緊推著謹銳離開。

  動作快得連謹銳都看得出來,他是怕霧霓又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

  他微微一笑,謙和地讓蕭鵬先行,自己於他身後跟隨,在臨出門前,還回過頭來,深深地凝視霧霓,投下意味深長的一眼,才邁開大步離去。

  霧霓忿忿地瞪著他的背影對舞揚叫著:

  「妳看他那是什麼德行,太囂張了!」

  「會嗎?」舞揚不覺得。

  「怎麼不會?」她直率地瞅著妹妹:「妳該不是吃裏扒外吧?」

  舞揚像被冒犯似地生氣說道:「什麼話?太過分了吧!」

  「那就好!」她陷入沉思。

  「先請大夫進來吧!」舞揚建議,「我們也要看看為什麼……妳現在隨隨便便裝死就那麼嚴重。」她說。

  可憐的大夫為了這兩個小姐的「臨時起意」,疲於奔命!


※     ※     ※
  霧霓差侍女為自己整裝,想到剛才她衣衫凌亂地躺在床上見孫謹銳,她就懊惱地閉上眼睛,心想:這件事若不快點解決不行了。

  「盛裝!小惠。」她張開眼睫,「我要盛裝打扮。」

  霧霓的貼身侍女小惠愣了一下才道:

  「是的,小姐。」

  她將平日小姐都不用的首飾,成套成套地全搬出來,霧霓的首飾多得嚇人,她平日受寵的程度由此可見,蕭鵬對他的女兒從不小氣,可是……

  首飾之於霧霓的意義,除了擺著沾灰塵,一向沒多大用處,所以小惠聽見小姐吩咐「盛裝」,才會忍不住流露出吃驚的表情。

  而霧霓也不免為了那些數之不盡的珠寶厭煩,有些她甚至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夠了!」她制止小惠,指著其中一副雅致的翡翠全套首飾說道:「就那套好了。不用再搬了,連我在一邊看……都忍不住替妳累了。」

  「是,小姐!」小惠微笑。

  對於小惠來說,蕭家大小姐是個再好不過的女主人,至少比她預期的命運好得太多了,她本來會在妓院中度過一個自己不想要的人生,若不是那天有霧霓拯救……

  她妹妹現在於二小姐舞揚那裏也過得很好,在蕭家小姐們身邊當侍女受到的禮遇比在她們叔叔家好得太多了,平日霧霓也不忍心讓她們工作太辛苦,對待她們也很和善客氣,最常要做的困難工作……

  可能就是要替她們掩飾行蹤,她們常一人分飾兩角出去惹事,當蕭家大小姐的丫鬟最重要就是要機靈,這可不是一般人就做得來的……

  小惠可是用一顆感恩的心在做這份工作,沒有一絲怨尤,因為她覺得獲得較人性的回報,她能感到小姐是用對朋友的態度和她相處。

  「小姐,妳打扮那麼漂亮要去哪兒?」她很自然地就開口問了。

  下人問這種問題是顯得過分些,但是霧霓卻不以為然,可能她和別人的看法有些不同,她認為作為一個侍女,小惠工作得很稱職,今天小惠服侍她是盡她的本分,工作並無分貴賤,她雖名為小姐,實質上和丫鬟的分別並不大。

  可能就是因為有這麼驚世駭俗的思想,所以霧霓才會有這麼驚世駭俗的理想,想要當個「偉大的老鴇」。

  「漂亮?」她不自覺地瞪著鏡中的自己,「我不覺得,只是去……賞花品茗而已。」

  她只是覺得,和孫謹銳攤牌時,她該……穿上一身堅固的胄甲。


  繁花似錦的季節,謹銳眼睛半閤著,舉起茶杯輕嗅著香茗的味道,而後緩緩啜了一口,品嚐著茶水清洌甘醇的美味,放下茶杯,鼻端嗅入周圍濃郁的花香。

  他搖頭嘆道:

  「花的種類太多,花香混在一塊,都香得發臭了。」他盯著花叢中一枝不知名的小白花,它孤傲地挺立於燦爛的群花之中,看起來脆弱卻獨立,「卓然出眾,想必它的香氣必有別於其他,可惜全被俗氣的花香淹沒了。」他為小花惋惜。

  不知怎麼地,那朵皎潔的小花,讓他聯想到尋芳閣的彩霓姑娘。

  一陣有別於花香的草香味隨風緩緩飄來,霎時緩和了甜膩的花香,謹銳深深地吸了口氣,這甚至比茶香更好聞,他抬起頭,找著芳香的來源。

  遠遠看見一位女子,蓮步款款地施施行來,婷婷嬝嬝的身段,迷人地展現在他眼前。

  乍見到那淡綠色窈窕身影,謹銳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要不然怎麼會看見名妓彩霓在蕭家花園閒逛?

  待她走到面前才發覺,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蕭鵬的掌上明珠──蕭霧霓。

  不同於裝扮成歌妓彩霓的時候,一旦需要換成女裝的場合,霧霓的服飾端莊且美麗大方,少了面紗的掩飾,尤其彰顯出她無瑕的美貌,將她純真的氣質,無所遺漏地展現,成為此刻花園最美的景致。

  他責備著自己,她的言行舉止和一般大家閨秀沒有兩樣,至於嚴謹莊重的打扮,更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才會將她誤認為彩霓姑娘?謹銳自責地猛搖著頭。

  她行至他眼前,動作大方且不靦腆,謹銳忍不住著迷地又深吸了一口氣,那芳香清新地讓他想湊上前去嗅,待他發現要制止自己之時,卻已經這麼做了……

  「你幹什麼?」霧霓跳開,無意中踩到後頭的一棵小樹,樹枝碎裂發出「啪!」地一聲。

  「當心!」他的聲音吵啞,眼睛盯著她不穩的腳步,想伸手去扶她,卻被拒絕了。

  「不用了。」她說,然後才記起婉拒別人好意的禮貌用詞,「謝……謝你。」言詞並不流暢,他灼燙的注視使霧霓的言語不靈。

  謹銳飽受折磨的眼睛說明他仍在為這幾個人的影像重疊而困擾,或許稱為苦惱會更為恰當,他低下頭沉默著。

  「我……」她扶住石桌,指著桌旁固定的石椅道:「可以坐下嗎?」他為什麼那麼安靜?

  他猛抬頭,黑眸似不見底的深潭,剛才的所有情緒在他眼中似浮光一掠而過,隱藏得不露一絲痕跡。

  「當然,請坐。」微笑展露在俊臉上。

  霧霓在他的正前方坐下,和謹銳兩人之間雖隔著一張桌子,但她還是沒有安全的感覺,他自顧自地為她安置茶具倒茶,沒有注意到霧霓的侷促。

  「請。」他示意霧霓用茶。

  霧霓用右手輕觸著茶杯,姿態防備且僵硬,左手於石桌下緊抓著羅裙。他怎會那麼鎮定,難道他不訝異她為什麼來見他?這是什麼策略?

  「你看我來……難道一點都不驚訝嗎?」她衝口冒出一句。

  他狀似平靜地將面前那杯茶一飲而盡,若不是霧霓手邊的茶杯仍然滾燙,她會以為他飲的茶已完全冷透。

  「噢!」她不需要回答了,「你是驚訝的,但你不好奇我來見你的理由嗎?」

  他放下茶杯,「我是好奇。」

  霧霓疑惑地偏著頭,謹銳覺得這個動作好熟悉,他好像常看見蕭霧做這個動作。

  「那你為何不開口問我?」

  「妳想要告訴我的時候,不用我問,自然就會開口,妳若不想說……」他直視她的眼睛,「我問了之後……妳會回答我嗎?」

  她眼睛亮閃閃地回視著他道:

  「說不定會哦!你試試看。」

  謹銳笑了,「好吧!妳為什麼來找我呢?」

  看來她還不討厭他,還是已經接受將成為他妻子的事實。謹銳不由得得意起來:女人就是女人,再怎麼不馴的女子,只要結了婚都會認命的,他讚許地點著頭。

  「我要你打消娶我的念頭,前次向我爹提的婚事就此作罷。」她開門見山地說。

  才剛剛想稱讚她,馬上就說出這種話!謹銳的眉頭擰成一直線,傾身上前,在靠近她面前寸許之處停住瞪著她。

  「幹嘛?」她想往後退,卻被他一把攫住,面前的茶杯傾倒,茶水飛濺在兩人的錦衣上,沒有人注意到。

  「妳這麼討厭我嗎?」他的氣息呼在霧霓臉上。

  「不!」她迅速否認,「說老實話,我並不討厭你!我怎麼會呢?我甚至還不認識你。」她急促地說道:「你可不可以放開我再談?」霧霓想掙開他的手。

  謹銳仍緊箝住她,眼中升起一簇火焰,「那麼,妳另有心上人?有其他想與他終身廝守的男人?」

  霧霓呆住了,「你怎麼會這麼想?要是真有這樣的事,我老早就跟爹說了,何必在這兒跟你耗?」她忘了掙扎。

  也對,謹銳同意,霧霓不是那種會惺惺作態的小家碧玉,這也是他之所以選中她的原因之一。

  「既然這樣,應該就沒有其他理由了,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妳應該慶幸妳爹為妳訂了門好親事,就等著我家花轎來抬。」他毫不放鬆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自大?」霧霓氣得呻吟一聲,就算他有再傲人的條件,這麼不謙虛的人也少見,「你以為每個女人都巴望著當你老婆嗎?真是不要臉……」

  她漂亮的眸子因怒氣而更生動,翠綠色的頭飾襯著柔亮的髮絲在耳畔搖擺,烘托出她美得驚人的臉龐,吸引住他所有的注意力。謹銳著迷地看著她,抓著她站起來,順勢往旁邊一帶,繞過石桌,將霧霓帶進他懷中。

  事情發生得太快,當她發覺時已身在他溫暖而寬厚的懷裏,他灼熱的唇吻上她的,一時她竟忘了拒絕,也忘了如何繼續呼吸,就連思想都飛到半天外,找不回蹤影。

  在這麼靠近時嗅著她的芳香更是醉人,光靠著她就忍不住心蕩神馳,謹銳踰矩地親吻著她,啃噬霧霓香甜的唇片,在她柔滑的面頰上優遊廝磨。

  一隻鷹隼掠過花園上空,樹上成群棲息的鳥兒被驚飛,展翅拍動羽翼逃走……

  也驚動了愛戀中的謹銳和霧霓。

  「老天!」她輕嘆,推開謹銳,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直至虛軟的腿找到支撐,背靠上大樹,指控地瞪著他,胸脯因劇烈喘息而上下起伏著,「你對我做了什麼?我不能思考……」她撫著緋紅的雙頰,「你對我下了蠱。」

  他並沒有比她好多少,謹銳同樣震驚地瞅著她,這樣激烈的情感,他也是第一次經歷,蕭霧霓給了他全然的震撼,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女人,能像剛才那樣令他失去理智,在花園這麼公開的地點失態。

  「魔力。」他只能這麼解釋,「不是毒蠱,是妳對我施了法術,讓我深深為妳著迷。」他往前走,直到她面前停住,雙手平伸撐在樹上,將她困在他手臂之中。

  「我沒有。」她無助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根本不想靠近你,絕不會對你……施法。」她天真地解釋著。

  他朗笑著,無奈地搖著頭,她根本還不解人事,看來他這個小小未婚妻聽不懂他的意思。

  「沒有嗎?」他挑逗地笑著,又將臉湊向前,但這回霧霓別開臉閃開了,「小東西,妳喜歡我的吻,這是好的開始,當我們成親後會更有意思。」他用理所當然的直述口氣對她講。

  「你還是沒聽懂嗎?」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要──跟──你──成──親!」

  他挑挑眉,「妳不用大聲喊叫,我聽得很清楚,妳倒是說說看……為什麼妳既不討厭我,又沒有意中人,卻執意反對與我成婚?」

  「我不適合當你的妻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別人發現你將娶的妻子是蕭鵬之女,他們會怎樣?你的父母會抗議吧!」

  謹銳輕笑,「既然是我的妻子,只要我覺得適合就好,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正巧……」他放下手,用手環住霧霓的腰,將她帶回石桌坐下,然後靠在她身邊坐下,「正巧……我覺得妳是唯一合適的人選。」他緊握住她的手,手中的溫暖直達她的心。

  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想說出拒絕的話……即使是霧霓也不容易做到。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眼睛,時空陷入片刻的岑寂。

  「你有過理想嗎?」她突兀地冒出一句。

  「啊?」

  「你難道沒有想要……卻還沒達成的願望嗎?」  「妳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他停頓半晌才道:「我當然會有一些理想。」

  「是什麼?」她表現出強烈的興趣。

  他打量著她,猜測霧霓真正的意思,「我希望我封邑裏的人民全都豐衣足食。」

  「國恩家慶嗎?果然大人物的志向都和我不同……」她自言自語著。

  「什麼?」他的眼中漾著一絲笑意。

  她回過神來,「沒什麼!只不過……你知道嗎?我也有我的理想,這個願望是我一直想要完成的,可是……」她遲疑地瞄著他。

  「妳說下去,我正在聽呢!」謹銳鼓勵她說完。

  「我最佩服有理想的人了,認為不能堅持自己理念的人最不入流,如果我嫁入鎮南王府,不是就得為了榮華富貴而捨棄理想?成為自己最鄙視的人?」她吶吶地說完。

  「別胡思亂想了,就算嫁入鎮南王府也一樣可以實現妳的理想啊!我們孫家男人一向給自己妻子很大的空間,說不定當了王妃之後,妳會有更多的好處來支持妳的夢想。」

  「你以為每個人的夢想都跟你一樣偉大嗎?」她不敢告訴他,那個迫使她不願意嫁他的夢想是什麼,只能小聲地抱怨著。

  他聳起眉毛,「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對我的妻子是很縱容的,偶爾調皮搗蛋,行行小惡都是可以忍受的。」他針對霧霓的個性提出此話,這樣她應該放心了吧!

  「縱容?就連她想……繼承家業也容忍嗎?」

  謹銳一直還算平靜的神色終於變了,然後嘎聲說道:

  「繼承家業?不!就這一樣不行,小姑娘!妳究竟知不知道妳家所經營的……妳所謂的家業是什麼東西?」

  「我當然知道。」她瞪視他,謹銳竟敢無禮地暗示她無知。「不就是一些賭場和妓院嘛!」

  謹銳嘆口氣,恨自己要對她解釋開設賭場和妓院的嚴重性,「小姐,那不合適一個女子去做。」

  「為什麼不合適女子去做,妓院裏明明大部分都是女人。」她不服氣地舉證道。

  「讓我說得再清楚一點。」他慎重地盯著她,「那不合適一個黃花閨女去做,除非妳想毀了自己的名節,終身不嫁……」他停頓下來,說到這兒才發覺,這個不就是霧霓一直想要說服他的事嗎?莫非……

  她老早就知道事件的嚴重性,還執意要這麼做。

  「老天!妳何必要繼承家業?妳已有兩個兄弟,這種事是男人的責任,關妳什麼事呢?」

  她靜靜地聆聽,臆測他知道真相時的神情。一定很可怕,霧霓想著。她不想以身相試,至少現在還不想知道。

  「後悔了嗎?」

  霧霓想要佯裝同意,但……她不能對自己說謊。她搖搖頭,眼中有著迷途小羊的表情,柔弱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謹銳。

  在她用那種迷惘的神情求助於他時,他怎狠得下心責備她呢?謹銳意識到此刻他手中所握的小手有多脆弱,幾乎還不到他半個巴掌大。

  「妳是不是覺得兩個弟弟的玩心太重,會使家道中落?」他將她想得太高貴了。

  「玩心太重?」她不以為然,「我們是去瞭解情況。」霧霓一時失察,為自己辯護著。

  「我們?」

  「不……我的意思是……」她急忙更正,「他們。」

  謹銳驚奇道:

  「妳稱那種行動為……瞭解情況?!」

  「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我家經營的是……娛樂事業,他們若不下場去親自體驗,又怎麼能體會客人的需要?又如何能令客戶滿意?又怎麼能使生意興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他舉起手來阻斷她話頭,以免她再源源不斷地說下去。「我已經知道妳有多麼讚賞妳那兩個『傑出』的兄弟了,既然這樣的話……妳就更沒有理由拒絕我們的親事了。」

  霧霓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驚訝地怔怔盯著他。

  看吧!又太多話!每次都被自個兒的話噎死,還學不會教訓,霧霓暗忖道。

  謹銳見到她輕顰娥眉煩惱的表情,沒來由地心疼起來。

  「算了!我不逼妳,暫時先不談這個問題,先給妳一些時間思考,等妳恢復理智再談,至於妳想繼承家業這件事最好放棄,因為……」他緊迫盯人地抓住她。

  「因為……因為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能感到他溫熱的呼吸拂在頸邊。

  「就算妳不願嫁給我,我也絕不會允許妳這麼做。」他的語氣似鋼鐵般硬,「知道嗎?」

  她在威勢逼迫之下,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霧霓沒有想到,要是孫謹銳不是她的丈夫,他又有什麼立場去禁止她做什麼事?

  而謹銳的話卻已清楚地將他的決心表現出來,只是霧霓還沒有會意過來而已,就算她不嫁給他,他也一定要將她娶回家,沒有其他的選擇,他決定的事從來沒有辦不到的。

  絕不讓她去當妓女戶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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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7: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蕭家賭坊又是熱鬧滾滾,同樣的情況,在人潮之中,只有一張賭桌的人數寥少,除了莊家和一名賭客之外,就沒有半個人了。

  在一旁侍奉的人手,仍是愁眉苦臉地圍在他們的桌子旁邊,擋住觀看的人群。

  賭客抱著滿手的銀子,猶疑地看著莊家……

  莊家開始不耐地開口道:

  「快下吧!還考慮什麼?反正你不管下什麼都是輸,要玩就乾脆一點!」

  這是什麼話?不管怎樣都是輸!這不是擺明了這家賭場耍老千嗎?這也難怪旁邊的人苦著臉了。

  「那就沒辦法了……」他裝出很不甘願的表情將銀子推出去。

  「到底是下在哪兒?」莊家沒好氣地問,那堆銀子正好位於單和雙的中間,「算了,算了,那就連丟骰子也免了,就莊家通殺好了。」他傾身上前將銀子掃過來。

  「怎麼可以賴皮?」賭客叫了。

  莊家也怒沖沖地站起來,「什麼叫做……賴皮,你一定要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情勢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賭場的人除了額頭不停冒出豆大的冷汗之外,沒有人敢作出半點行動,也沒有人敢出面調停,圍觀的人愈來愈多了。

  「讓開,讓開!」

  「這位客倌,這兒是不允許外人加入的賭局,你不能隨隨便便就闖進去。」

  這個突然殺出的程咬金就是孫謹銳,他毫無預警地闖進去,三兩下就撥開擋在面前的勁裝大漢,筆直地走到那個頑皮莊家面前,一把從衣領將他拎起來,爾後又同樣地走到那個頑皮賭客面前,如法炮製將他拎起來。

  賭場的保鏢們看得目瞪口呆,謹銳現在做的正是他們一直很想做卻又不敢動手的事,本來是想上前搭救他們的,但是見莊家和賭客都沒有掙扎,也覺得事有蹊蹺,不敢貿然上前。

  「真神勇啊!」有人這麼小聲地讚嘆著。

  不用說,這兩個人又是蕭氏姊妹假扮的,那個莊家還是蕭霧霓,跟上回一樣。

  「霧霓……他們說他很神勇耶!」

  「神勇個屁!」這是霧霓的回答。

  由於謹銳長得太高大,又恰好一手拎著一個搗蛋鬼,所以她們還可趁此之便面對面地聊天,順便交換意見。

  謹銳一直將她們拎到一條街外才放她們落地,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還身負重物,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算是很神勇沒錯!

  雖然有很多人想跟上去看熱鬧,但都只是在心裏想想罷了,沒人敢!

  「才一會兒不見你們,就又開始胡鬧。」謹銳正經地訓誡她們,「你們不會感到慚愧嗎?老是讓你們姊姊擔心,你們應該要好好學著做生意才對!」

  舞揚被謹銳的話弄得半天摸不著頭腦,只好迷糊地向姊姊那兒看,結果這會兒……

  霧霓正瞇著眼看著天空裝傻,好像不關她的事。

  舞揚抓抓頭,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孫謹銳突然開始關心起蕭家未來的福祉,動不動就嚷著要她們好好學做生意,不是硬抓著她們學著看帳,要不就教她們一些經營管事的方法。

  最奇怪的事,就是他總是將「別老是讓你們姊姊擔心」這句話掛在耳邊,先不論他為什麼那麼關心「你們姊姊」,重要的是,她認識她姊姊那麼多年了,也從來沒見過她擔過什麼心!

  真不知道他這個想法是從哪兒得來的。

  霧霓也覺得自己很無辜,她不是老早就告訴他,她根本就不擔心家道中落的事,怎知道謹銳還是不相信,這幾天來一直緊跟著她們,想要「再教育」她們,想要「感化」她們,弄得她們玩得很不自在。

  「誰說我們胡鬧來著?你弄錯了,我們剛才那麼做是有目的……」舞揚抬起頭自辯道。

  「這樣還有理?我洗耳恭聽。」

  這下她可沒轍了,總之,她就只會起個頭,困難的部分丟給霧霓,舞揚投給姊姊一個求救的眼光。

  「呃……」霧霓眼睛骨碌一轉,「我們剛才是在替賭場做……」

  「做什麼?」掰不出來了吧!

  「做……年度大考驗!」

  「什麼?」舞揚和謹銳異口同聲地說。

  誰曉得霧霓會這麼說!年度大考驗?舞揚也嚇了一跳,現在連她都替她擔心怎麼圓謊了。

  霧霓瞪了妹妹一眼,她好像已經忘記這個謊是誰先開始說的,是誰害得她現在要「絞盡腦汁」!

  「首先,我們想試試看,萬一賭場裏有人耍老千,他們會怎麼處理?」

  鬼才會相信!謹銳掩住眼中的笑意,故意從鼻孔冷哼一聲,「哦?一般不是都是外面的賭客耍老千的嗎?你們剛才表演的範本也真奇怪,居然是莊家耍賴皮被抓!」

  她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嗯……就是要設計得情節突出,才測驗得出來他們的……程度。」

  「結果呢?」他想知道她瞎掰的答案。

  她聳聳肩,「哪有什麼結果,被你破壞了呀!」

  沒想到她會推託到他身上,謹銳無奈地示意她繼續。

  「再來,我們想要測試,若是賭局之中有客人起糾紛,他們有沒有能力圓滿的處理?」

  舞揚不由得噗哧笑了出來,爾後心虛地看著霧霓,又遭遇姊姊一個白眼。

  「很好,連自己都覺得好笑是吧?」謹銳揶揄她。

  霧霓不理睬他繼續說道:

  「最後,也就是我們今天的行動最終的目的,這非常的重要……」

  舞揚興奮地靠在姊姊身邊,「是什麼?」

  謹銳也很期待她接下來的說詞。

  「……就是想知道,萬一有強盜橫行霸道來到蕭家賭坊,一時興起劫走莊家和賭客,他們會如何應變?」

  哈……哈……

  這個理由惹得謹銳忍不住好笑,「有什麼好笑的?」霧霓狠狠地瞪著怒道。

  「那你有什麼發現?」他笑著攤開一雙手,「經過這一次的……」他加重語氣,「年度大考驗之後。」

  「會有什麼發現?沒查到重要結果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突然跑出來攪局,我可能早就研究出成果了。」

  謹銳打趣道:

  「哦?沒想到這還要怪我呢!」

  「你才知道!」霧霓故作寬宏大量地搖頭道:「你知道錯了就好,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不用太自責。」

  舞揚也心有戚戚焉地頻點頭,弄得謹銳啼笑皆非。

  「還不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謹銳突然靈光一閃,想到挽回頹勢的方法,「要不是我扮演『強盜』,你怎麼能完成今天的……最終測試。」

  霧霓碎道:

  「去!結果只證明了,他們什麼也不會,連老闆被人劫走也不知道救……」

  謹銳適時打斷她的嘮叨:

  「別抱怨了,我今天替你們安排見一些南北貨的商行老闆……」

  兩人同聲呻吟。

  「不要愁眉苦臉。」謹銳皺眉,「多學些做生意的方法,以後說不定可以多方面發展,就不用做這種生意了。」

  霧霓和舞揚喃喃道:

  「這種生意有什麼不好?你這不是歧視……」

  謹銳沉聲打斷她道:

  「再說啊!」

  兩人襟聲不語,現在謹銳對這兩個頑皮姊妹可收一點喝阻之效。

  他滿意地點點頭道:

  「就在前面錦福樓設宴,不要遲到了,今兒個是十五,我晚上還要跟你姊姊一塊去賞月,我不想拖得太久。」

  霧霓喜道:

  「那好,我們自己去就行了。既然你晚上還有活動,就先回去休息,你的年紀大了,可能沒有精神陪我們玩到晚上,我們也不勉強你……」謹銳瞪她。

  「……活到這把年紀了,自己要曉得注意自己身體……」她仍絮絮叨叨地說著。

  謹銳沉聲冷然道:

  「你有完沒完?」

  她打個寒噤,「那麼兇?」轉頭對舞揚說道:「好可怕的臉喔!」

  「是啊!嚇死人了,能作出這種表情也不容易,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她研究著謹銳臉上肌肉的排列。「繃得太緊了,可能會有裂開之虞。」

  「快走!」謹銳失去耐性地咆哮。

  這兩個姊妹才不得不以老牛拖車般的腳步行動。

  「走就走嘛……」


霧霓最討厭應酬了,到了酒樓不久,酒尚不過三巡,她就藉口內急,偷偷「尿遁」回到蕭府,此刻正在閣樓中換裝呢!

  「小姐今天回來得真早。」連侍女小惠都覺得驚訝。

  霧霓點頭答道:

  「是啊!本來我是想要一直玩到深夜的,可是突然發生了緊急事件,還好我機靈應變得快,否則……」

  否則就會像舞揚一樣,被困在錦福樓陪那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吃飯了,她忍住沒有說出來。

  「噢!」小惠恍然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大事,不曉得事情解決了沒有?」她拿起梳子替霧霓梳順一頭錦緞般柔亮的長髮。

  「大事?嗯……」她仔細想了一下,「是可以這麼說啦!不過……要是被發現我回來了,待會兒可能就不好受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

  小惠聽不懂,但是……不管霧霓做什麼,她都會認為是好事,沒什麼好顧慮的。

  在她心目中的霧霓是完美的,就算今天蕭霧霓不小心踩了坨狗屎,也是狗屎不好,自己飛起來黏上霧霓的鞋底。

  「不會有人敢找小姐麻煩的。」她笑笑,替霧霓梳了辮子,「這樣會輕便些。」她知道晚上霧霓要和謹銳一起賞月。

  「怎麼沒有!我今年是流年不利,倒楣事總是一看見我就黏住了,甩都甩不掉。」她皺皺可愛的鼻子。

  小惠當然知道霧霓指的是什麼,不就是那未來的姑爺孫謹銳嗎?

  「小姐,小王爺不但文采風流,而且為人和氣,又長得那麼俊挺,妳為什麼不喜歡他呢?」小惠替霧霓選了一套乳白色錦衣羅裙,替她著裝。

  霧霓的臉微紅,「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他。」她倒是挺誠實地承認自己喜歡孫謹銳,她站起來讓小惠將袖子套進她手裏。

  「那就好了,你們根本就是天作之合,才子佳人一雙。」她拉平霧霓身上衣服的皺褶,「像小姐這樣的好人,就是應該大富大貴,當小王爺的王妃最適合不過。」

  「可是……嫁了他之後就不自由了。」霧霓遲疑地說道:「我不是什麼事都不能做了?那種貴族生活我一定過不來的。」

  小惠大驚道:

  「小姐,妳該不是還想繼續扮彩霓姑娘吧?當了王妃之後,妳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再這樣了。」

  「妳看吧!」她一副「我早就說過」的表情。

  「小姐啊!」她嘆口氣,「妳愛玩什麼都好,怎麼就偏愛玩這種呢?」

  「這種有什麼不好?妳不就是我在玩耍時救回來的嗎?」她不以為然地說道:「妳知不知道,有多少可憐的姑娘,就是在我們遊玩的時候獲得安置呢!」

  小惠知道。她來到蕭家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已經認識了很多和她同病相憐的人,都是霧霓她們出於同情所幫助的人。

  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蕭家是開設妓院的東主,但是獲益最多的不是客人,是那些無依且沒有生存能力的女子,霧霓讓那些願意的人留在裏頭,不願意的人就安排她們做些別的工作。

  而徐嬤嬤就是她們倆的「顧問」,她雖然表面上不支持她們的做法,但總替她們掩飾行蹤,霧霓姊妹從小就仰慕她,認徐嬤嬤為風塵打滾的女中豪傑,以她為崇拜的偶像,希望有一天能和她一樣。

  如果進了鎮南王府,這個願望就永遠達不成了,以後那些可憐的女孩子不就沒有靠山了嗎?

  「奴婢明白小姐是為別人著想,但是……王府是絕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的。」

  「妳不用把我說的太好,其實我也不全是為別人,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好玩,不過……」她垂下頭,「妳說的很對,王府是不可能容忍有這種媳婦存在的。」她的心情開始陰暗起來。

  「沒關係,妳只要以後……」她看她一眼。

  「怎樣?」

  「呃……洗心革面就好,以後改過自新……」

  「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霧霓嘟起嘴巴,「喂,喂!妳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小惠立即慌亂跪下道: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

  「起來。」霧霓微微皺著眉,「妳幹嘛腳軟?就算有這個意思也沒有關係,害怕什麼嘛!沒必要!我又打不贏妳。」她比比瘦弱的臂膀。

  「婢女不敢!」

  「好了,別說了,一講到這個就心煩,所以我就乾脆不嫁給他,所有的事不就全沒了?事情做都做了,還能改嗎?就算真如妳所說的……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他日被他們發現,還不是寫一紙休書趕我回家。」

  小惠沒有說話,霧霓說的是實話,正常人的家庭是會這麼做沒錯,更何況王府是何等的人家,規矩應該比尋常人家更嚴才對。

  場面因此而寂靜下來,好像有重物壓在她胸口,讓她呼吸不順,霧霓走到窗前推開窗往外看……

  「看來酒宴已經結束了……」孫謹銳從扶疏的花叢草徑中行來。「一定是來找我的,小惠,妳讓他進來吧!」想躲也躲不掉,只是不知道孫謹銳想找的人是「他」還是「她」。

  「是,小姐。」她立刻將梳妝台上的東西收好,離開房間。

  「有沒有看見妳弟弟呢?霧霓。」謹銳進來劈頭第一個問題。

  「沒有!」她回答得很快,因為不算是說謊,她根本從來就沒有弟弟。

  「是嗎?」他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就位於霧霓的身邊。

  「怎麼回事?」她想要知道他的想法,雖然有點不光明正大,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做這種事,但是……

  還好她不是男的,只是偶爾冒充的不算,所以沒有限制。

  「沒什麼,妳不用擔心。」謹銳說道。

  她本來就不擔心,不過有人關心她的感情,那種受人呵護的感覺很好,而謹銳無形中流露的溫柔更是深深地撼動了她。

  「你吃飽了嗎?」她明知故問地說,「我倒杯茶讓你喝。」她提起桌上的茶壺倒杯冷茶。

  「我剛才在錦福樓吃過了。」他沒接過霧霓給他的茶,反而抓穩她的手,以口就著茶杯啜飲,親暱地看著她。

  「謝謝。」喝完了還不放開她的手,用另一隻手接過她手上的茶杯放回茶盤裏。「我剛才在酒樓飲的美酒都沒這杯冷茶好喝。」

  大方如霧霓,聽見這句話也不禁面泛紅潮。

  「怎麼可能,那你好好的不在家裏吃,跑去錦福樓幹嘛?」她用埋怨的語氣小聲說道。

  「妳想念我嗎?」他笑咪咪地看著她,「我要是知道妳有意陪我吃飯,我就不會自找麻煩去錦福樓了。」

  霧霓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請了一些有名的商人吃飯,想要介紹給妳弟弟認識,原本一開始還好好的,後來蕭霧就跑了,舞揚見到他逃走,也一溜煙地跑得不見蹤影。」

  舞揚也跑了?霧霓抿唇忍住笑意。

  「原本還好好的,雖然他們不是很樂意,但還能夠忍受,後來張老闆帶了一個他的遠親朱老闆,他們好像看他很不順眼,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就這麼一點點小小的不愉快,他們就不能忍受,馬上就偷跑走了。」

  霧霓對那個豬哥還印象深刻,看到女人就一直流口水,那個張老闆還一直叫大家喊他「朱公」就可以了。

  「都已經長得夠像豬了,還要別人叫他豬公!」她嘀咕著。

  「妳怎麼知道?」

  霧霓嚇了一跳,她怎麼那麼不小心呢?她責備著自己。

  「你告訴我的呀。」

  謹銳狐疑地看著她,他不記得有告訴她這部分。

  霧霓迅速地轉移話題問:

  「後來你們討論了什麼?」

  謹銳搖搖頭,暫時丟開心裏的疑惑,聳聳肩答道:

  「沒什麼,原本我就只是想要讓他們見見世面而已,希望他們能夠瞭解世上不是只有好人,還有很多他們看不順眼的類型,要做生意就要能面面俱到,要能隱藏真正的感覺。既然他們跑了,我就假意推託,頂多下回再請一次罷了。」

  「你這是為了什麼?」她的聲音有如嘆息。

  謹銳目光炯炯地回問她:

  「妳難道不知道嗎?」

  霧霓的心一緊,他似水溫柔的話語穿透她的決心,這些日子兩人的情感已大有進展,雖然她有時並不贊同他的方法,但是謹銳的用心和關愛都令霧霓銘感五內。

  「你……這是何苦?」她的語音如心情般劇烈震動。

  謹銳的心跳加速,輕柔地將霧霓抱進他懷中,她沒有掙扎,彷彿他懷中是她一世的歸宿,他身上微弱的麝香氣味令她昏眩。

  「我們成親吧!」他極度寵愛地看著懷中美人。

  這句話像桶冷水沖醒霧霓,她機伶地打了個寒噤,不住地搖著頭,什麼話也沒說,卻明確地表達她拒絕之意。

  「看著我,我要看著妳的眼睛。」謹銳用手執起她小巧的下巴,「當妳對我說謊的時候,請妳看著我。」他的聲音充滿感情。

  霧霓顯得窘迫,看著謹銳的美目狼狽地垂下。

  「我沒有對你說謊,我不能嫁你,你也不能娶我!」

  他握住她嬌弱的肩正色道:

  「什麼意思?為什麼妳不能嫁我,我不能娶妳?我要妳解釋清楚。」

  霧霓不說話,眼中有隱藏不住的憂鬱及不悅。

  「如果妳是擔心家裏的事,就免了吧!蕭霧不是作生意的材料,妳也不是。妳應該很清楚,不會有人把開賭場和妓院當做慈善事業的。」

  霧霓抬頭正視他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們會。」

  「正是。」

  霧霓沉默不語,探究內心的感覺,奇特地發現自己並不生氣,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不是生意人,她全憑喜好做事,永遠學不會將利字擺中間,這幾年來替父親打理生意賺錢是她們運氣好。

  「妳根本不用擔心,妳嫁到鎮南王府,所有的事情我都自有安排,岳父可以將所有的生意結束,我會安頓他的住處,若是他願意搬來也成,至於妳的兄弟姊妹也是,我會在鎮南王府的封邑之中,找一個地方安頓他們,絕不遜色你們在昆明的住處。」

  霧霓為他體貼的建議紅了雙眼,她忽視眼中灼熱感覺對他說:「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她有點慚愧,這種情緒是她從來沒有過的。

  「我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呢?」他蒼白著臉色,「妳將是我的妻子,我愛上的女子,我孩子的母親,我終身的愛戀……」他首次以言語吐露愛意。

  霧霓的嘴開閤了數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晶瑩的淚珠在她不注意時,悄悄滑落臉頰,心狂亂地在胸口鼓動著。

  「是為了我嗎?」他伸出優雅修長的食指接住水珠。

  她眨動扇子般的眼睫,眨去淚水,濕潤的黑眸無辜地瞅著他。「我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

  「我說得夠清楚了吧!」他寵愛地揉揉她的頭髮,「妳是我最珍視的寶貝。」他擁著她的手臂收緊。

  這種甜蜜的酸楚是她沒有經歷過的,霧霓也想回應他的愛意,但是剛才和小惠談的內容猶在耳畔迴響,她猶豫著要不要對他吐實,愛嬌地蜷在他胸前磨蹭。

  「給我答案。」他扶起她,用手愛撫著她柔嫩的臉頰,「讓我成為最快樂的男人,我們的婚期該訂在什麼時候?」

  她全身僵住不動。

  謹銳有不祥的預感,她的情緒怎麼可能變得那麼快,他盡力想抓回原先那種感覺,覺得無形中有一種力量將霧霓拉離他身邊,他痛苦地緊摟住她,心急地想要確定他們倆之間的連繫。

  起先只是簡單的一個親吻,但他以著可以壓碎她骨節的力道擁緊她,「天啊!我是這麼這麼地愛妳。」

  她為他動人心魄的愛語失去鎮靜,試著回吻著謹銳,謹銳在她笨拙的回應下瘋狂,熱情的風暴在他眼中聚集,不停地翻滾,但他漠視自身的期待,緩緩地向後退縮,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替她整理凌亂的服飾,避免碰到她的肌膚,生怕他高貴的動機在一剎那之間崩潰。

  平日伶牙利齒的霧霓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她的機智,她除了拚命地喘氣之外,其他什麼也不能做,腦袋裏全是謹銳,眼中映著的也是面前的小王爺孫謹銳。

  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那麼深刻的愛意,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是那次在花園中,他第一次親吻她的時候嗎?是他害她掉進水池那天嗎?還是……

  在她第一天簽名在他的扇子上時就深深地愛上他了!

  「給我一個答案。」

  她抬眼看他,謹銳仍用著令人心碎的柔情看著她,她想要給他預期的答案,可是……

  她深信她不是謹銳預期的人選,他要的是活潑的蕭霧霓,養在深閨未有人識的蕭大小姐,那根本不是她;謹銳不會要那個在外頭惹事頻仍,每天在賭場內出入,動不動就出言不遜的蕭霧;更不會想要尋芳閣中掛牌接客的清倌彩霓姑娘。

  而那些他不想要的部分就是她最真實的面目,今天她若答應了謹銳的求婚就是傷害他,也傷害自己。

  「不!」淚珠滑下,「對不起……」

  「為什麼?」他的臉色鐵青,「妳明明愛我,妳對我一定有感情。」

  她睜大眼睛,試著讓淚水不滴下來,可惜失敗了,「我們不能像這樣相處嗎?就好比一對非常好的朋友?你今天原本不是要和我一起去賞花?」她抽噎地問道。

  他氣自己沒有能力說服她,也氣她不誠實面對兩人之間的愛情,謹銳緊抿著唇,看起來一副驚人的冷酷。

  「賞花?我現在沒有那種閒情逸致。」他極為失望,「我和妳除了情人之外,絕不會有其他溫吞的關係,只做朋友更不可能。」他的聲音缺乏暖意。

  霧霓聞言劇震。

  「我想不通,」謹銳的眼中充滿酸楚的痛苦,「妳明明要我……妳眼中的那種神情誰也裝不出,就連妓……」他及時住口不語,心念一動地靜下來。

  最近老是在他心中一閃而逝的意念逐漸在謹銳的心中成形,可能嗎?可能嗎?他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但是,這麼多奇特的事情該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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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3 0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又要去尋芳閣?」

  舞揚點點頭道:

  「因為我們上次偷跑,孫謹銳答應豬公和那幾個老闆再請他們一次,而那隻豬公呢……就提議要去尋芳閣,所以孫謹銳就主隨客便,答應去了。」

  「那我們就不用去了?」霧霓的語氣顯得十分酸澀,眼睛也是。

  「本來有了上回那次的經驗,正常人都不會再找釘子碰的,不過……這回孫謹銳特別拜託我去向徐嬤嬤關說,想要彩霓姑娘出來見客。」

  「妳答應了?」自從那天過後,她就再沒見過他了,謹銳像從蕭家消失似的,既沒來見蕭霧霓,也不想見蕭霧。

  舞揚反問她:

  「妳說,不答應成嗎?」

  霧霓沉下臉來,「這個男人除了想逛妓院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興趣嗎?」

  舞揚咧嘴一笑,「雖然我們可以不要出席,但彩霓姑娘絕不可以失蹤,所以結局仍是相同的。」

  「我不去!」怒氣充盈她心胸,「我沒有心情扮彩霓姑娘,妳答應的,就自己去應付。」

  「喂!妳不要不講理好不好,要不是我不行的話,我怎麼會來找妳,妳以為我愛啊?妳這幾天擺的那張臭臉,差點把全家的人都臭死了。」

  「什麼意思?」

  「他不只要彩霓姑娘舞刀弄槍,還要她唱曲。」舞揚解釋道。

  霧霓生氣問道:

  「妳答應了?」

  舞揚點頭算是答覆。

  「妳怎麼搞的?為什麼要答應這種事情?我不想見到他,不想再和他說話,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更不願為他演奏歌唱。」她激烈地怒吼。

  舞揚被嚇住了,「霧霓……」她怯怯地喊她,「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這是在幫妳……」

  「幫我?」她沮喪地哀鳴,「妳說說看,這明明是在我未癒合的傷口上灑鹽,還說在幫我,有什麼比這個更殘忍?」

  「我們原先不是想要讓孫謹銳迷戀青樓艷妓嗎?我以為現在他對彩霓感興趣是個好機會……」

  霧霓喟道:

  「不要說了……」

  誰會預料到,原先的那些計畫已經變成笑話,現在的情況已不可收拾,就連她自己也不肯定……自己原先究竟想要什麼?

  這不是舞揚的錯,她不該把氣出在她身上,霧霓將眼睛閉上,鎮定心神後張開。

  「對不起,我們就去吧!」她看見舞揚鬆口氣的樣子,心中有些愧咎,「但是事前工作要準備好,那人每回到尋芳閣都出狀況……」

  「是啊!第一回是妳落水,第二次又害我壞了一把寶刀!」

  「寶刀?」她想起那把刀刃捲曲的破銅爛鐵,「妳確定是寶刀?」

  「曾經是,現在當然不是囉。」


※     ※     ※
  尋芳閣內的燈火依舊輝煌,不知故人是否依舊?

  謹銳帶著幾個客人和他的管家風強包下整座包廂玩樂,才到沒多久就得到老鴇徐嬤嬤的盛大招待。

  「彩霓姑娘很快就到了。」

  徐嬤嬤交代其他的姑娘見客,一時之間,房間裏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謹銳在等待彩霓出現的時候一句也不吭,坐在那兒冰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任何人都不能從他身上看出他有什麼感覺和打算。

  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絕不是來妓院狂歡的。

  只要看看旁邊那位豬公,就知道真正打算來妓院嫖妓的人該有些什麼舉動,謹銳的來意不明。

  「彩霓姑娘見客!」

  她尚未出現,就有人為她通報,不同於前兩次與蕭家兄弟來的時候,這回有兩位丫鬟隨侍身邊。

  武裝的彩霓姑娘在丫鬟替她撥開水晶珠簾後,輕快地走入廂房中。

  「彩霓見過諸位公子。」聲音清亮有神。

  這回她手上拿的不是刀,而是雙劍,雖然仍蒙著面,她的出現仍令眾人心情一振,滿室的姑娘全變成庸脂俗粉,而面上閃著柔光的白色絲紗,完全不影響她的艷麗。

  「開始吧!」謹銳也不多說,就請她立即表演。

  在彩霓表演的時間,謹銳謝絕別人的敬酒,當然也就不用陪他們行酒令,專心地欣賞著她的舞藝。

  她舞起劍來姿態美妙,步履雖輕卻穩,劍術有名家氣概,氣息不徐不緩,謹銳的耳力奇佳,光聽她的呼吸聲就知道她是一個身體健康的姑娘。

  不像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人。

  謹銳搖搖頭,深長地嘆口氣,是他多心了吧!


※     ※     ※
  霧霓在廂房左邊的小隔間等著,徐嬤嬤特地安排了這個地方,好方便她們姊妹換裝,空閒的時間,她趁機替樂器調音,希望能讓自己忙碌些,什麼也不要想。

  放下樂器,霧霓面向銅鏡,頭上的釵歪了一邊,她懨懨地將它扶正,此時門應聲而響,銅鏡中出現另一張相同的面孔。

  「哎!這面紗真是熱死我了。」舞揚用解下的面紗拭著汗。

  「這麼快?」霧霓轉過身子,心情糟得令眉頭打結。

  「嗯!輪到妳了。」舞揚在她身邊坐定,「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裏面的人嘛!除了孫謹銳之外,沒一個專心的,他們醉翁之意都不在酒了,又怎麼會注意我們的迥異之處?」

  她看著那面隔著貴客的牆,好像她能夠看透。

  「除了孫謹銳之外……」言下之意就是:孫謹銳很專心地盯著彩霓了。

  他是什麼用意?這廂才被她拒絕,馬上就轉移目標到彩霓身上嗎?她咬住下唇,用力得嘴唇都發白了。

  「快戴上面紗出去吧!」


※     ※     ※
  謹銳警覺地坐直身子,眼睛直視著尚無人出現的外頭。

  她來了!

  她還沒出現,他就嗅到她獨特的芳草清香了,不用看到本人,這不會錯。

  當懷疑得到證實的這一刻,謹銳突然冒起一陣無名火,須臾之後,宮裝的彩霓姑娘著一身白紗羽衣,手抱琵琶出現,她尋好了位置,準備要開口唱曲的時候……

  「不用麻煩了,我們決定還是看彩霓姑娘舞劍比較好,就麻煩妳改成舞劍好嗎?」謹銳用平板的聲音對霧霓說道。

  她一怔,「好,我現在就回去拿劍。」轉身就要走。

  「何必那麼麻煩呢?」謹銳伸手在他腰間的黑色錦帶輕輕一按,那條錦帶居然立即就變成一把軟劍在他手中。

  「就用這把好了。」他把軟劍交給她。

  霧霓並沒有伸手去接,就算她接過來也沒用,她根本就不會武功,拿了頂多出醜罷了。

  「這把軟劍非同小可,我功力不濟,恐怕沒有辦法使。」她找了個理由。

  到了這時,謹銳也不需要別的證據了,彩霓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蕭霧霓,怒火和妒火同時燒灼著已在煉獄的他。

  「要拿就去拿吧!」謹銳聽見自己對她如此說道。


※     ※     ※
  舞揚看到姊姊馬上就回來,驚訝地瞪著她問道:

  「妳怎麼回來了?」

  「他改變主意要妳回去舞劍,所以我回來通知妳一聲。」

  「噢!」舞揚動作很快地離開,可能怕耽誤時間。

  霧霓拖著腳步把樂器放到窗邊,外頭漆黑一片,天上連個星星影子都沒有,更別說月亮了,全都被烏雲遮住了。

  「又忘了什麼東西?」她聽見開門聲音,「叫妳不要老是冒冒失失地……」她轉過身來。

  霧霓當場僵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舞揚,是孫謹銳。

  「妳是誰?」他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霧霓在一陣驚駭後,很迅速地回復鎮定,眼前謹銳的表情令她心寒,不經意地打個寒噤。

  「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為何還要問我。」她面無表情地回他,「你不是已經會設計抓我們的漏洞了嗎?」

  「回答我的問題。」他怎麼能在她刺他一刀之後還要他保持平靜?

  霧霓的牛脾氣犯了,要比臭脾氣嗎?她可是吃軟不吃硬,看誰的耐力強。

  「要殺要剮隨便你啦!本姑娘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要是心情不好,就算天王老子來都不賣帳。」

  謹銳爆發了,他緊緊箝住霧霓肩膀,一把將她抓得離地三尺,她咬牙忍痛一聲不吭。

  「我再問一次,妳到底有幾個兄弟?」他厲聲吼道。

  她將頭別過一邊,硬是不看他的臉。

  「妳不說可以,跟我回蕭家,我直接問蕭鵬!」謹銳要把她扛回蕭家。

  她打破沉默大叫道:

  「這不關我爹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些全是我想出來的,我爹完全不知情,我也沒有兄弟,除了舞揚這個妹妹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謹銳一震,「舞揚也是女子?」

  她掙扎著,用雙手搥打著謹銳,雙腳亦使勁踢著他,她愈用力,謹銳反而抓她抓得更緊。

  「我們全是女子,蕭鵬就只有我們兩個攣生女兒!」她憤怒大喊道。

  「該死!」他大吼:「妳們一直把我當做什麼?妳以為在耍猴子嗎?」他丟下她,霧霓失去重心跌在地下,「妳就是為了這些……」他鄙夷地看著尋芳閣四周的擺設,「為了這下賤的工作拒絕成為我的王妃嗎?」他快瘋了,這一切發生的事,沒有一件可令他接受,沒有一件合理,但是……

  卻全都發生了。

  他不能想像他所深愛的女子竟這麼對他,霧霓一開始就在耍他,用著各種匪夷所思的身分和姿態,天啊!憤怒燒紅了他的眼,毀滅了他總是平靜的俊美外表,此刻的他氣得快失去理智。

  「下賤?」霧霓也口不擇言地氣喊:「我是下賤,你居然到今天才發現。沒錯,我為了尋芳閣的生涯放棄成為你的妻子,我就是嚮往妓女千人壓、萬人騎的生活,我就是天生的賤骨頭,不想只平凡地當某人的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就算他位高權重也不想……」

  「夠了!」她的話如尖銳的冰柱,一針針刺進他的心中。

  霧霓發出淒冷的長笑,倔強地甩開散在臉上的長髮,眼中流露出和她所說的話相反的情感,同樣痛苦且飽受折磨。

  她氣,氣謹銳看不出她高貴的動機,她是那麼地愛他,願意為了他的幸福犧牲她自己,這一生僅有的一次戀愛卻只得到他一句「下賤」,霧霓氣得身子微微搖晃,頭暈得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她仍硬撐著扶著桌角,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

  謹銳衝到她面前嚴厲的問:

  「妳究竟打算瞞我多久?若是我今天沒有發現,妳是不是打算繼續瞞下去,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她抿抿唇,「你猜得很對,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要告訴你,過幾天你就回江南了,為什麼要追根究柢?為什麼你要拆穿一切?我們本來可以有一個美好回憶的……」

  他抓住她細弱的肩,「美好回憶?」謹銳長聲冷笑,「妳稱這個為美好回憶?」他使勁地搖晃她,搖得霧霓全身骨頭都快散了,「惡作劇的最高榮譽,我是妳們的戰利品?當我對妳傾倒時,妳們一定笑破肚皮了是吧?」

  「不……」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霧霓不由自主地否認,就只有這件事,她不想讓他誤會。

  「……笑得開心嗎?」他死命地搖晃她,「故事的最高潮定是妳發現有個白癡愛上妳的時候。」

  他恨,恨霧霓這樣耍弄他,想到自己曾為了以為愛上蕭霧而緊張,恥辱滿滿地全漲在胸口,她辜負了他的愛。

  「不……」她仍虛弱地否認著,在他這樣搖晃她的時候,她不能思考,「舞揚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告訴……」

  意識逐漸遠離了她,霧霓最後的記憶是:她無力地倒在謹銳懷裏,他氣憤的眼神和鐵青的臉色,以及眼中的一抹恐慌。


霧霓是被那股刺鼻的藥味嗆醒的,張開眼睛,這兒沒有她熟悉的擺設,簡單實用的木桌木椅及她躺的木床,全不是蕭家的風格,像是……

  客棧。

  「喝下去。」

  她怎麼會在客棧?霧霓盯著拿著藥碗到她面前的謹銳,忿忿地別過頭去。

  「隨便妳!」他堅定的手仍端著碗在她面前不動,「看妳是要自己喝下去,還是我把藥灌進去,妳是有選擇的。」

  這叫有選擇?霧霓看了謹銳以後,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接過藥碗,皺著眉頭將藥喝完。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謹銳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但沒作任何表示,順手接過空藥碗放在後方的木桌上,從懷中掏出方巾拭去她嘴角的藥漬,眼中有著不受控制的憐愛,他僵了一僵,將手中的方巾塞進她手裏,「把妳的嘴擦乾淨。」

  霧霓賭氣地用衣袖抹著臉,想著:死也不用你的方巾。「我身上多得是布。」她說。

  「隨妳!」他冷冷地說:「既然妳醒了,我們趕路的速度就可以快些。」

  她抓緊那條方巾,那條綢巾被她捏得皺巴巴的。「趕路?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你綁架我?」

  「我們要兼程趕回鎮南王府,現在正在回江南的路上。」他毫無隱瞞地回答。

  「不!」她畏縮一下,「你不可以這樣就把我帶走,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謹銳挺直腰幹,「事情做都做了,我還怕他對付我嗎?妳不是做事一向都不考慮後果的嗎?我這是向妳學習,如果妳爹追來江南,就跟他狠拚一場,我們鎮南王府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妳……還是替妳爹擔心吧!最好希望他不要追上來,將數十年基業毀於一旦。」

  「你太狠了!」霧霓用顫巍巍的手環住自己,「這對你有什麼好處?莫非你還想娶……」經過了那麼醜惡的爭吵,他還會想要娶她嗎?

  「不!」他神色一凜,「我不會再提成親的事,妳的心願不是要成為妓女嗎?我會讓妳達成妳的理想,妳將成為我專屬的妓女,永遠不用擔心我會迎娶妳。」

  他的話語狠狠地打擊了她,霧霓忍住眼淚,卻禁不住心酸的感覺。

  「就算我真的要當妓女,也絕不和你在一起……」她倔強地仰起下巴。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謹銳站起來,旋過身走出去,「我找人進來幫妳,妳要是不盡快出來,我就自己進來抓妳出去。」

  「我恨你!」霧霓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我知道。」他的腳步停頓下來,「反正妳也從來沒說過愛我。」霧霓看不見他表情的苦澀,「不過……妓女的感情對嫖客而言,並不重要是吧!」他舉步離開。

  門在霧霓抓到東西丟過去前,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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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門被人打開時,霧霓看見她的丫鬟小惠端著臉盆進來,「小姐,妳好一點兒沒有?」

  「妳……為什麼會在這兒?」這事透著古怪。

  小惠放下臉盆,扭了一條毛巾過來給霧霓擦臉,「那天小王爺回來,吩咐我替妳整理衣物,我硬拉著他帶我一起走,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論小姐您要去哪兒,我都要跟著您一道去。」

  霧霓沉吟,小惠的忠心她很瞭解,但是怎麼會有人在綁架人時,還為肉票準備一個丫鬟?這就令人搞不清楚了。

  小惠仍兀自滔滔不絕地道:「妳不知道,當我看見小姐您病懨懨地躺在床上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小王爺還安慰我說:妳放心吧!妳家小姐不會有事的。但他的臉色也沒比妳好多少,說不定……比妳還蒼白。」

  「怕我死了沒機會報復。」霧霓低喃。

  小惠沒聽見,還繼續說道:「這七天來,妳所有的湯藥全是小王爺親自煎的,我想要幫忙,他說我不會控制火候,藥效可能會銳減,堅持要親自動手,妳吃藥和吃飯也都是他一手包辦的,跟我心中想的貴族少爺完全不同。」

  這可能嗎?小惠形容的像是那個溫柔和狂放並存的謹銳,她愛上的那個鎮南王世子孫謹銳?

  霧霓閉上眼睛,謹銳的身影就顯現在她腦海中,那樣地冷酷,那樣地無情,和她曾經深愛的那個人簡直是兩個人。

  不可能。此時的他恨她入骨,沒有一個人能如此寬宏大量地對待他所恨的人。

  「住口,不要再幫他說話了。」她嚴厲地制止她道。

  小惠嚇呆了,因為霧霓從來沒用過這麼嚴厲的語氣跟她說話,她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動,手上的毛巾掉落在地上。

  「對不起。」霧霓立即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對妳兇,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心很亂,不想聽到跟孫謹銳有關的事,妳能夠原諒我嗎?」她拉住小惠的手。

  一向活潑無憂無慮的小姐,眼中竟然也會閃著愁鬱的痛苦,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疼,小惠狠狠罵著自己:為什麼不曉得察言觀色,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來刺激她。

  「不要這麼說,是我不好,才會惹小姐心煩。」

  「不關妳的事,這不是妳的錯。」她笑了笑,表情卻有哭泣的悲哀,「我們動作快點,我可不想待會兒被一個臭男人抓出去,面子雖然已經沒有了,我裏子還得要顧呢!」她強打著精神說著俏皮話。

  「是,小姐。」

※     ※     ※

  謹銳放慢速度配合著霧霓的情況,那個女子手抖得都快握不住韁繩,好像隨時會從馬上跌下來,雖然謹銳說要兼程趕路,但他卻不能不顧慮到霧霓的情況。

  季節到了初秋,蕭瑟的秋風掃著黃葉,已有秋的涼意,她身上衣衫略顯單薄,謹銳發現霧霓不自覺蜷縮著身子取暖,她並未控韁,虛弱的身子連在馬背上維持平衡都不容易,不過……也沒有必要就是了,因為謹銳安排一匹識途老馬給她,他總是不由自主地為她做最好的設想。

  這整條路上都冷冷清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維持這種速度的話,他們是不可能在入夜之前趕到下一個村落。

  「下雨了。」小惠邊喊邊伸手去接天空飄下的濛濛細雨。

  霧霓抬頭望向天空,整片陰沉沉的,連老天都感染到她的沮喪嗎?旅途之中,她拒絕謹銳有意無意給予她的特殊待遇,雖然她全身每個部位都在抗議所有的折磨。

  雨水漸漸浸濕她的外衣,當風吹過時,霧霓雖強忍著不露出寒冷的神情,但身體卻背叛自己劇烈地顫抖,彷彿舞著秋風的黃葉。

  她強自苦撐的態度在明眼人看來,更顯出她的嬌弱,四人並轡而行,謹銳和風強騎在外側保護她們的安全,她的側影美麗而微顫,他強迫自己將視線調離她身上,注意四周的情況,劍眉深鎖,忍住想要趕到她身邊保護她的衝動。

  無論如何,霧霓已得到他的尊敬,這種勇氣就算在敵人身上都值得讚許,何況她不是敵人……

  她是他深愛的女人。謹銳不得不承認,那種深刻的感情,即使在她做了那麼多任性的事之後,仍是難以在他心裏抹滅。

  謹銳的視線又回到她身上,每當他自制地轉過頭去,沒有多久又不可避免地回到她身上,一個富家的嬌嬌女,他猜測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他殘忍的折磨,換做別人老早就下來哭著求饒了,而她卻一聲不吭地硬撐著,沒有一絲抱怨。

  挫折感淹沒了他,他這麼做究竟是在折磨誰呢?當她受罪的時候,他也同樣不好受,她在和他比意志力,誰會是這場戰爭的贏家呢?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

  他想了一想,毅然策馬靠近她。

  「過來。」他簡潔地說。

  此刻他唯一確信的就是:他無法再忍受她在風中顫抖,隨時猜測她在下一刻就滑落馬背,遭驚慌的馬踐踏,他無法忍受這種精神上的煎熬。

  「幹嘛?」她試著從打顫的嘴唇中吐出問句。

  他不睬她,逕自打掉她手上的韁繩,一把將她從那匹馬上移到他身前,謹銳那匹駿馬載他們兩人還綽綽有餘。

  「你做什麼?」她微弱地抗議著,但沒什麼力氣說話。

  「住口。」他安頓她的位置,拉她靠在他胸前,「靠著。」解開外袍將霧霓裹在裏頭。

  他懷中給予她的溫暖令她捨不得爭辯,但是她要保存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就必須放棄謹銳身上的溫暖。

  「不要蠢動。」謹銳不用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就猜得出她在想些什麼。「妳的身子還不夠強壯,如果妳想留著一條小命跟我爭,就給我安分一點。」他不容許她爭辯。

  「我好得很,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活得比你長。」她的脾氣升上來了。

  「妳確定?」他冷冷地說,小心地不讓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想激起她的精神。

  「當然,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長得比我壯一點,比我高一些,力量較我大個幾分,說話比我大聲而已;你現在是很神氣沒錯,但不要忘記你比我老得多,到時候看誰活得久,誰就是勝利者,你也不想想看,自己年紀已經那麼大,都已經一腳踏進棺材好久了,不……不……」她想到更好的形容詞,「應該說……就只剩下棺材蓋還沒閤上,要是不用棺材,說不定……」她累得睡眼惺忪,「說不定,泥土都已經埋到頸子那兒了……」聲音漸漸微弱,「光憑這一點我就贏你好多好多……」

  謹銳微笑,她睡著了。就趁她睡著的時候趕快點好了,他緊了緊懷中佳人,加快速度前進。

※     ※     ※

  小村落的客店平常難得有這麼多人出現,但是由於鎮南王府有喜事,賓客皆選這個時候趕往江南,所以這個鎮的所有客店和民家幾乎都住滿了外來客。

  即使有這麼多人,像這樣的璧人有些人一生還沒有機會得見一次,一陣陣讚嘆聲響起。

  謹銳抱著霧霓躍下馬,一路上熟睡的她被嘈雜聲驚醒,睜開美麗惺忪的雙眼,她在謹銳懷中移動了一下。

  「睡飽了嗎?」他揶揄地問。

  霧霓立即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放我下來……哈啾!」她打了個噴嚏。

  謹銳如她所願放她下來,霧霓雙腳一落地,他立即將她轉過身來,以手探她額頭的溫度。

  「有點發熱。」他皺眉。

  霧霓揮去他的手,「胡說。」忽略掉暈眩的感覺,她向前走了幾步,因為坐了一天腳麻麻的,步伐有些不穩。

  「不要逞強。」謹銳扶住她,「靠著我走,等會兒我再抓藥給妳吃。」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吃你開的藥,你這個蒙古大夫,怎麼老是想要餵人吃藥?你家開藥材舖嗎?」

  王府的管家風強聞言插嘴道:

  「小姐,我們小王爺可是藥醫不死病,醫術蓋世。」

  「既然不會死就不用醫,就這麼決定了,我怕被你們小王爺一醫就……」她故意歪曲他的語意。

  「就怎樣?」小惠問道。

  霧霓瞪了謹銳一眼才道:「就成了西方阿彌陀佛想渡的有緣人了。」

  謹銳大笑,「妳放心好了,我不會讓妳死的,我才捨不得讓妳死。」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霧霓疑惑地看著他。

  「進去吧!」他扶著她的肩。

  一行人走進去,眼尖的掌櫃發現這幾個人氣質不凡,不敢怠慢地親自過來招呼,「幾位客倌請上座。」

  謹銳振振風塵僕僕的衣衫,領著霧霓坐在他身邊,「掌櫃,給我們來幾樣爽口的小菜,我們想要打尖住店。」

  掌櫃露出為難的表情,「不瞞客倌您說,整個鎮的客棧全住滿了人,小店也不例外。」

  謹銳抿起唇,神色冷漠,看起來很不容易親近,霧霓覺得他有意嚇人。

  「呃……」掌櫃果然被嚇著了,「要不然……如果客倌肯屈就的話,小的將自己住的那間先讓出來,去跟其他夥計擠擠。」

  「很好。」謹銳說道。

  「至於其他幾位客倌,只能看看通舖還擠不擠得下去了。」

  「就這麼辦吧!」謹銳滿意地揮手示意他退下。

  謹銳也不是故意仗勢欺人,平常也是隨便湊和就行了,不過……他看看身邊因發燒而臉龐微紅的霧霓,她的身體那麼不好,是不能跟著他們餐風露宿的。

※     ※     ※

  小地方沒什麼山珍海味的美食,但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霧霓和謹銳對峙和僵滯的氣氛已稍有改善,掌櫃的那間房很小,只容得下她一個人睡,其他人全都去擠通舖。

  叩……

  「進來。」她清脆地說道。

  謹銳端著一碗藥進來,霧霓光聞味道就忍不住呻吟出聲。

  「別不情願。」他反手關上房門,「妳知道妳是……」

  霧霓撇撇嘴,「是有選擇的。」她接過那碗藥,「這種有選擇和沒有選擇有什麼差別?」

  「當然有。」謹銳強抑住笑意。

  霧霓無奈地將藥喝完,「怎麼那麼苦?」幾次反胃想嘔出來。

  謹銳拿些糕點給她,「吃些蜂蜜桂花糕就會好些。」

  霧霓接下立刻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埋怨他道:

  「你給我吃的藥怎麼都那麼苦?你是故意要報復我是不是?」

  他笑著搖頭。

  「妳以為每個人都跟妳一樣孩子氣嗎?」他寵愛地揉揉她的頭髮。

  他現在的心情好像很好,霧霓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他,怯怯地開口道:

  「不是,我只是怕你還在生我的氣。」

  謹銳不說話。

  「我……」她垂下眼睛,楚楚可憐地揪著衣角,「我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要是早知道的話……我說什麼都不會這樣做的。」這是她有史以來所說過的話中,最像道歉的一句話了。

  謹銳聞言心一緊,「妳後悔了嗎?」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這回換霧霓不說話了,她也不清楚她真正的意思是什麼,至於後悔……就是她心裏的悵然感覺嗎?那種希望事情能夠重來一回的感覺嗎?

  「算了!」他激烈地擁她入懷,「我並不想知道答案。」謹銳柔柔地吻上她的唇。

  他這是逃避事實,為了不想要破壞兩人此刻難得的親近感覺;謹銳原本希望霧霓能對他吐露她心中有多麼後悔,她有多麼地愛他,渴望他能再次向她求婚。

  為了鎮南王府的喜事所聚集的人都將湧入江南,到時候如果霧霓仍不改變主意,丟臉的可就不只他一人了,謹銳在昆明時就飛鴿傳書通知父母,他已找到終身的伴侶,即將帶她回去成親,只是他那時並沒有預料會有今天這種突發事件發生。

  以目前這種情況來估計,他們應該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

  在霧霓這麼溫暖且柔軟地倚在他懷中的時候,謹銳發覺他很難去思考將來會有什麼後果。

  謹銳微微後退,希望和霧霓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她伸出雙手環住他頸項,將他拉回身邊。他不需要進一步的鼓勵,便急切地摟住她溫存,他想要她,霧霓雖然缺乏經驗,但也可以感覺深沉的激情存在他們之間。

  他輕輕地在她唇邊說道:「阻止我,霧霓。」呢喃的愛語是最美麗的嘆息。

  她輕輕柔柔地笑了起來,「別指望我。」她的心比他更渴望,「我怎麼知道要阻止你什麼?」她柔聲說道。

  「難不成妳在尋芳閣掛牌是掛假的?彩霓姑娘只是浪得虛名?」他調侃著她,不過,當看見她眼中的表情時,他明白霧霓沒有在作假。

  「老天!」他呻吟,「妳給我好大的壓力。」這是愛的禮物,謹銳知道他不應該這麼做,但是他無法控制,這是更進一步確定他和霧霓連繫的機會,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他需要天大的幸運和所有的幸運來確定霧霓會心歸於他,他沒有那麼高貴會放棄這個機會。

  她的眼矇上一層淚霧,「你不愛我了嗎?」她的喉頭發緊,「你曾經說過……」她懇求地撫上他線條分明的臉,謹銳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用心狂喊著對她的愛。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將她一把橫抱起來,心裏替自己找藉口說,反正她遲早是他的人,一定會進他們孫家的門,當他孫謹銳的媳婦。

  夜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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