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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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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嘉木-【庶女二嫁(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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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阿盛正被無聊的小羽和奶娘等人訓練著見禮,聽李燕語讓見禮,更加興奮起來,兩隻胖手似模似樣的扣到一處,歪歪扭扭的往下長揖,沒想到用力過猛,揖到一半,身子一歪,倒進了李燕語懷裡,看的胡七大笑起來:“這小子!還真會見禮了!七叔出來的急,這見面禮先欠著,回頭七叔翻倍給你!”

    說了幾句話,李燕語吩咐加緊行程,好當天趕進泉州城,胡七上了馬,在前頭引著,一行車馬速度加快,往泉州府行去。

    李燕語吩咐小翎悄悄叫了欒大過來問道:“剛胡七公子說,給咱們在泉州府買好了一處宅子,宅子只怕還不小,這事妥不妥當?”

    “沒什麼大事,只要銀錢上和胡七爺交割清楚就行,泉州市舶司設在泉州城外兩裡多路的定海碼頭,衙門極小,離泉州城又極近,歷任市舶使都住在泉州城內,賃宅子的有,買宅子的倒更多,市舶使一任五年,買了宅子,住五年再賣出去,不但省了賃錢,運氣好還能賺上幾兩銀子,只要有銀子,買宅子住的比賃宅子的多得多。”欒大笑著仔細解釋道,李燕語舒了口氣:“那就好,進了城,欒叔多費心,去細細打聽打聽,胡七爺替咱們買的宅子值多少銀子,若差不多最好,若是差得遠了,咱們就按市價給他。”

    欒大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是,少奶奶放心,我就說,能娶到少奶奶,是爺的福氣,這俗話說的對,妻賢夫禍少,越是送上門的便宜越是占不得。”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在關城門前進了泉州城,邵源泊帶著山青等人早就站在城門口望眼欲穿了。

    進了城,泉州城已是燈火通明,車子行在青條石路上,比起城外的驛路顛的更加厲害,李燕語忙抱起熟睡的阿盛,一邊輕輕拍著他,一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外面。

    泉州府比她想像中更加繁華,街邊店鋪大門四開,門口掛著成串的紅紗燈籠,店裡更是亮如白晝,瓷器珠玉、綾羅綢緞、竹器木具各式各樣的東西滿滿的羅列著,新鮮的逼人眼,街上鋪內,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去仿佛人人帶笑,個個遍身綺羅,在明亮的燭光下,閃著柔和的盛世奢靡和榮華之光。

    李燕語滿意的歎了口氣,這樣的地方,才是窩居的好地方,可以食不厭精而不突出於眾。

    連轉了四五條熱鬧非凡的街道,車子轉進了一條兩邊都是高高的青石圍牆的安靜街道,沒走多遠,車子微微頓了頓,像是過了一道坎,又緩緩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車簾掀起,邵源泊探進頭,看著李燕語懷裡的阿盛,忙回身示意眾人噤聲,李燕語將阿盛小心的遞到邵源泊懷裡,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站在二門,轉身四下看了看,雖說到處掛著燈籠,還是看不清楚,以後再看吧,這裡至少有五年要住呢。

    常嬤嬤引著個乾淨俐落的婆子過來,笑著介紹道:“少奶奶,這是胡府七少奶奶身邊的管事魏嬤嬤。”

    魏嬤嬤恭敬的曲膝見了禮,爽朗的接過了常嬤嬤的話頭:“回六少奶奶,從我們爺替六少奶奶一家買下這處宅子,我們少奶奶就打發我帶著人過來打掃收拾著了,我們少奶奶說了,六少奶奶這一路走了大半年,必是累的不行了,好歹收拾收拾,若能替六少奶奶省了一星半點精神,就是我們少奶奶心意到了。”

    李燕語被她滾珠般的一串‘少奶奶’說的止不住笑意,忙伸手接過小翎遞過的荷包,遞給魏嬤嬤謝道:“替我多謝你們少奶奶,要不是你們少奶奶想的周到,我這會兒還不知道怎樣繁難呢,過一兩天這裡安頓下來,我到貴府跟你們少奶奶當面道個‘謝’字去。”

    魏嬤嬤接過荷包,忙跪下磕頭謝了,常嬤嬤早已取了一堆紅封,交給魏嬤嬤,讓她分給過來打掃收拾的胡府僕婦下人們。魏嬤嬤等人熱情的幫著常嬤嬤等人四下安頓好了,幾近半夜才告辭回去。

    李燕語跟著胡府僕婦走了一刻多鐘,才進了正院,累的也沒心思多看一眼,和奶娘一起趕緊給阿盛洗了澡,自己和邵源泊沐浴洗漱,吃了點東西,就疲倦不堪的歇下了。

    第二天李燕語醒來時,窗外的鳥兒正歡快異常的唱個不停,邵源泊腰間搭著單被,還在沉沉大睡。

    李燕語輕手輕腳的起來,先到東邊廂房看了阿盛,阿盛也在酣睡,李燕語輕輕撫了撫阿盛圓滾滾的臉頰,輕輕退出了屋,站在院子裡,迎著陣陣涼風,手臂上舉伸展著身子,泉州臨海,這處宅大約位置不錯,涼絲絲的風撫面而來,仿佛還帶著鹹鹹腥腥的海水味兒,李燕語站了一人兒,退出去沐浴洗漱了。

    李燕語換了衣服出來,帶著小羽、魏紫幾個轉出來,她們住的這正屋後面沒建圍牆,一片過去種滿了姚黃魏紫,花海盡頭,就是胡七說的那片湖,李燕語站在屋後倒座間的寬廊下,遠看著那片足了七八畝見方的大湖,半晌說不出話來,今天要好好看看這宅子,泉州地價不見得便宜多少,這宅子奢華至此,得多少銀子?!這花的,可都是她的銀子!

    李燕語剛從廚房看了早飯出來,常嬤嬤就尋了過來,一五一十和李燕語算著帳:“少奶奶,這回無論如何得添些人手了,實在是不夠!少爺身邊除了奶娘,就是小羽小翎文杏跟著,原來在呼和縣也就罷了,現在可沒法顧過來,還有廚房,也得添人手,這花園,我早上走了一半,少說也得尋兩個花匠才行,還有各處上夜當值的,如今咱們連掃地的人都不夠!門房上也沒有人。”

    李燕語聽的頭暈,抬手止住常嬤嬤:“嬤嬤別急,泉州可不是呼和縣,地廣人稀,宅子再大也不值錢,這處宅子,花園裡光一個湖就有七八畝”

    “六畝半!昨天魏嬤嬤說過!”常嬤嬤忙糾正道,

    “好,就算六畝半,那湖裡還有水閣曲橋,園子裡不是古樹就是名花,這屋子,你看看,雕樑畫棟,粉刷一新,我看到現在,除了廚房院子,窗子上糊的都是綃紗,這宅到底有多大我還沒看全”

    “說是占地三十九畝,房子倒不多,除了少奶奶住的那處三進的正院,還有兩處兩進的院子,一間書樓,一間外書房,一間議事廳,前院還有客廳,花廳,這宅子就是園子大,樹木花草好,這是昨天魏嬤嬤說的。”常嬤嬤忙接過話解釋道,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常嬤嬤苦惱的說道:“嬤嬤,胡七爺是大富子弟,這樣的宅院在他眼裡自然不過一般,可咱們,哪有那麼多銀子住這樣的宅院?買不起,也住不起!添人的事先放一放,等會兒我和爺商量商量,保不准就得再找處便宜的宅子去,行李也先別急著拆,等定下來再說。”

    常嬤嬤不舍的歎了口氣:“雖說捨不得,可少奶奶說的在理,如今咱們一大家子,都靠著少奶奶的嫁妝,雖說這兩年京師的鋪子、莊子收成都好,可這過日子,量入為出,十成收成吃七成,留著三成備荒年才是正理呢,少奶奶想的周到,就是這樣!”

    李燕語眼看著常嬤嬤精精神神的繼續忙她的事去了,歎了口氣,慢慢逛著往回走去,這樣的園子,從前是當景區逛的,看來現在還是得趕緊當景區好好逛逛,說不定明天就得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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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5: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李燕語回到院裡,邵源泊已經起來,正趴在東廂小床邊,捏著阿盛的臉,想把他捏醒,李燕語上前拉起他,推著他去後面淨房洗漱:“你別又把他捏醒了,他這兩天睡的都不沉實,今天好不容易睡沉了,別擾了他,他從極北處到這裡,萬一睡不好熬病了,就是大麻煩!”

    邵源泊沐浴好換了衣服過來,阿盛還在呼呼大睡,半分要醒的意思也沒有,邵源泊不敢再去捏他的臉,站在小床邊愛不釋眼的呆看了半晌,才轉身回去吃早飯了。

    李燕語和邵源泊吃了飯,豆綠和紅蓮收拾乾淨,李燕語看著邵源泊問道:“你什麼時辰到衙門?”

    “沒時辰,一天過去一趟就成,不過這幾天事多,我又是剛來,等會就走,晚上胡七設宴給咱們洗塵,我回來接你和阿盛過去。”邵源泊伸著懶腰應道,

    “那就好,你稍等一等,我得和你商量些事。”

    “你說。”邵源泊忙往李燕語這邊挪了挪坐定,看著李燕語,等著她說話,李燕語指了指周圍示意道:“這宅子,你看了沒有?”

    “前天就看過一遍了,你覺得不好?是有點小了”

    “不是小,是大了!”李燕語哭笑不得的打斷了邵源泊的話,她倒忘了,她嫁的這個,好歹也是五服內的宗室子弟,這眼光手筆,小瞧不得:“這宅子的房契,胡七給你了沒有?多少銀子?”

    “給了!我倒忘了,你等等!”邵源泊說著,俐落的跳下榻,進去取了只匣子出來遞給李燕語:“銀子胡七已經付過了,咱們不用再給,我倒忘了這事了,胡七在京城的那個酒肆,當初是我和李謙幫他湊了銀子開的,當時是說我們兩個各占三成,他又出銀子又管事,多占一成,拿四成,我和李謙也沒把這事放心上,頭一兩年,賺的那點銀子又賠補進酒肆了,再往後幾年,胡七今年說買下隔壁的鋪子,明年說要新修哪一處樓,我和李謙壓根也沒打算著他能掙銀子,也就把這事置之不理了,沒成想他還真掙了不少銀子,這幾年的收益攏到一處,你看看,帳冊子在這裡,買了這宅子,還餘了不少!你收著!”邵源泊說的舒心不已。

    李燕語打開匣子,掃了眼房契,又粗粗翻了翻帳冊子,邵源泊將頭湊過來,和李燕語頭挨頭看著帳冊子,接著說道:“還有件好事,這市舶使雖說官品小,不過從六品,可卻是個極肥的差使,每年光那些海商的冰炭敬,就是上萬兩,這一來一往,再托他們帶著寶石香料回來,這幾年市舶使下來,不發財的都少!”

    李燕語怔了怔,轉頭看著邵源泊,張了張嘴,想說話,遲疑著又咽了回去,再想想,不說還是不妥,猶豫了半晌,關了匣子,垂著眼皮低聲說道:“這事,我只聽你的打算,你這五年一任市舶使有兩種做法,一個,像你說的這樣,敞開了收那些個冰敬炭敬,一年裡,咱們逢生日就過、想方設法搭人家的船做生意,挖空心思只想著賺錢,這一任五年裡,把這一輩子,還有阿盛那一輩子的銀子都賺夠了,從這一任下來,就好好做個富家翁,你就能好好做你的逍遙名士。”

    李燕語停了停,看著邵源泊,邵源泊仔細聽著,等著她往下說,李燕語想著合適的話語,接著說道:“第二個呢,胡丞相那信裡說的明白,皇上對你寄以厚望,這一任你若不負了這‘厚望’二字,往後這前程上,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可這厚望,做起來不易,一來必定不能亦步亦趨懶散守成,二來,那銀子上頭,也都要不得了!”

    邵源泊面色漸漸凝重,看著李燕語,突然用力抱了抱她,笑了起來:“得妻如你,夫複何求!”

    傍晚,邵源泊回來接了李燕語和阿盛,阿盛睡足了,精神十足,看到邵源泊,興奮的尖叫著撲過去,再也不肯鬆手。

    邵源泊被阿盛左一下右一下親的滿臉口水,高興的哈哈大笑,抱著他騎著馬,李燕語坐在車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歡快大笑的父子兩人,心裡透著滿滿的喜悅,那喜悅沖的她鼻子酸著,幾乎落下眼淚。

    轉過一條街,就是胡七的宅院,車子好像剛走了沒幾步,就緩緩進了二門。

    李燕語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七少奶奶梁氏已經迎上來,話裡滿滿的帶著笑:“可算把六少奶奶給盼來了!咦,小少爺呢?怎麼沒來?”

    “來了,跟他父親騎馬過來的。”李燕語一邊笑著答著話,一邊打量著梁少奶奶,梁少奶奶一張明豔的瓜子臉,下巴略有些尖,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裡含滿笑意,一對酒窩時隱進現,透著濃濃的甜糯,身形嬌小玲瓏,一件淡藍底滿繡藍色折枝花卉緊腰長衫,下面一條明藍綃紗十幅裙,李燕語驚豔的睜大眼睛,梁七奶奶是個極聰明伶俐的,笑容更濃,上前拉著李燕語,親親熱熱的說道:“七少奶奶還看別人做什麼?七少奶奶這人品,誰能比得上?!”

    “六少奶奶不光人生得讓人移不開眼,這份通透明白,真讓人心折!正要謝謝你,前兒魏嬤嬤帶著人將宅院收拾得極好,多謝你費心,要不是你費心安置,我還不知道怎麼狼狽忙亂呢。”李燕語笑著回著話。

    “看你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爺跟你們爺,比親兄弟還親近幾分呢,咱們跟一家人有什麼分別?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惱了!”梁少奶奶春風滿面的嗔怪道。

    李燕語笑著不再多客氣,兩人讓著,往內院進去,梁少奶奶親親熱熱的和李燕語說著話,一路讓著進了正院花廳。

    “原本想請六少奶奶到後園水閣裡坐著說話說話的,那裡又風涼,景致又好,若是煩了,還能坐船在湖裡看看荷花,可我們爺偏占了先,要在後園請邵六爺喝酒取樂,說是讓小戲班子在湖裡船上喝小曲兒,他們在岸上的花廳裡聽,這樣才好!”梁少奶奶說起話,都是一路笑一路說,看來是個爽快性子,這樣的人,倒是好處。

    “咱們有個安安靜靜說話的地方就行,這裡才好呢,再說,往後咱們都是常來常往的,逛你們家園子,來鬧你的時候都在後頭呢。”李燕語笑著答道,

    “這話說得好!你果然也是個直爽的,先前我還擔心著不好相與,我們爺說,邵六爺是個好的,他看中的媳婦,必定也不會差了,果然是這樣!”

    一句話說的李燕語失聲大笑:“胡七爺還真是聰明!”

    梁七奶奶笑著推著李燕語落了座,幾個長相婉麗、衣飾華美的女子接過丫頭託盤裡的茶水點心,一件件擺到幾上,李燕語留神了幾眼,梁七奶奶斜著三個女人,用手指點著介紹道:“這是吳姨娘,這是王姨娘,那個,是高姨娘。”

    幾個姨娘急忙恭敬的曲膝給李燕語見著禮,李燕語笑著正要說話,梁七奶奶揮著手說道:“不用理會她們。”

    李燕語微笑著轉過頭,和梁七奶奶你說我笑的繼續說著閒話,外間流水般擺了宴席上來,雖說只有她們兩個人,桌子上卻擺的滿滿當當,兩個人剛坐下,略動了幾筷也就吃好了,漱了口,退到花廳裡喝著茶剛說了幾句話,奶娘就抱著阿盛稟報著進了屋,後面一個丫頭,用託盤托著七八件玉佩金麒麟等等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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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梁七奶奶看到一身紅綾衣褲、粉妝玉砌的阿盛,忙站起來,愛之不盡的迎過去:“唉喲,怪不得我們爺一提起來就誇個沒完,我都不知道怎麼誇才好了!這孩子是怎麼生的?怎麼這麼可人疼!”一邊說,一邊伸手就要去抱阿盛,阿盛好奇的打量著梁七奶奶,眼睛盯在了梁七奶奶耳朵上明晃晃搖來動去的金剛石耳墜上,一頭撲到梁七奶奶懷裡,伸手就要去抓,李燕語看到他的眼神,急忙跳下榻奔過去,正好趕上,一把捉住阿盛的胖手,順手把他接了過來:“七少奶奶把他給我吧,要不然一不留神他就得抓住七少奶奶的耳墜子,上回一個丫頭戴的耳墜子被他抓住,拉得一耳朵的血。”

    梁少奶奶忙鬆開興奮的蹬著腿的阿盛,見阿盛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的耳墜子,兩隻手張著,還要撲過來。

    李燕語抱著阿盛坐到榻上,從小丫頭托過來的那盤子金銀玉器裡挑了只大金麒麟出來,塞到阿盛手裡給他玩,梁少奶奶也跟著坐到榻上,用手指撥著盤子裡的東西一樣樣細看:“那金麒麟是我們爺的,你看看,我就說他惡俗,弄那麼個明晃晃著富貴的東西,他非說好”梁少奶奶帶著笑的話語突然嘎然而止,兩根手指掂了只赤金玉蘭花出來,厭惡的扔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著站的最近的高姨娘吩咐道:“把這東西拿了扔給那個玉蘭小姐去!小少爺什麼身份?她也敢學著人家送東西,扔回去!”

    高姨娘恭敬小心的答應著,從地上揀起赤金玉蘭花退了出去,梁少奶奶又仔細撥了一遍託盤,才松了口氣,李燕語有些發怔的看著梁少奶奶:“玉蘭小姐是誰?”

    “你剛來不知道,這玉蘭小姐是這泉州府勾欄花魁,生得倒也有幾分姿色,我們爺說今晚上要好好熱鬧熱鬧,就把她叫了來,還叫了四五個這個花那個花的,你們爺和我們爺,都是會玩的!還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呢!”梁少奶奶嘴角往下撇了撇,不屑的說道。

    李燕語怔了怔,低著頭看著連打了幾個呵欠的阿盛,忙笑著說道:“阿盛困了,煩勞梁少奶奶讓人送盆溫水過來,給阿盛洗洗手臉,好打發他睡覺。”

    梁少奶奶忙一迭連聲的吩咐了,好奇的看著李燕語給阿盛洗了手臉,阿盛連打了幾個呵欠,窩在李燕語懷裡,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興奮了一兩個時辰,也累壞了。

    李燕語將熟睡的阿盛放到榻上,退到旁邊,看著梁少奶奶,仿佛極好奇的低聲說道:“咱們去後園看看如何?我還沒見過勾欄裡的小姐是個什麼樣呢。”

    梁少奶奶‘噗’的笑出了聲,連連點頭答應著:“這容易!走,咱們去瞧瞧熱鬧去,你不知道,那些男人,人前一本正經的,跟那些個勾欄小姐一處,什麼樣的醜態都有!你可別嚇著了才好!”

    “有你呢,怕什麼!”李燕語笑著開著玩笑,梁少奶奶吩咐眾丫頭婆子看著阿盛睡覺,李燕語也囑咐了小羽和奶娘等人,和梁少奶奶兩個,帶著兩三個丫頭婆子,也不提燈籠,藉著月光往後園走去。

    前面婆子引著,兩人轉到花廳後的茶水暗間,走在最前面的婆子示意了在茶水間侍候當值的丫頭婆子別出聲,梁少奶奶拉著李燕語,閃進茶水暗間,掀起簾子,往外面探看去。

    外面燈火通明,邵源泊、胡七,還有三四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花廳正中,一個衣服薄透的女子拿著枝荷花,舞得正是歡快。上首榻上,邵源泊正歪在一個綠衣女子懷裡,就著女子手裡的杯子喝酒。

    梁七奶奶捅了捅李燕語,低聲說道:“靠著你們爺的那個綠衣女子,就是玉蘭小姐!你看看,也就那樣!”

    李燕語心裡堵無數冰塊般,難過的簡直有些透不過氣來,呆站著看了一會兒,拉著梁七奶奶轉身出來,垂著頭快步往回走了幾十步,梁七奶奶輕輕拉了拉李燕語,低聲勸道:“你也想開些。”停了片刻,梁七奶奶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從前是個愛靜的,成了親就去了極北的呼和縣,我聽我們爺說,那裡可沒有這樣的繁華熱鬧,這些事,你也沒經歷過,往後見的多了就好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邵六爺是個風流性子,從前沒成親的時候就是我大哥、二哥也是個愛玩的,他們都是常來常往的,我也見的多了,今天這樣算好的了,這不是大事,男人哪有不愛玩的”

    “我知道,沒事,就是嚇著了。”李燕語勉強笑著說道,梁七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沒事,那些小姐,跟貓啊狗啊一樣,不過是些玩意兒,沒什麼打緊的。”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回來坐了一會兒,就帶著阿盛上車出了門,李燕語抱著阿盛,在車子裡呆呆的發了一會兒怔,突然掀起簾子,招手叫了小羽過來吩咐道:“你去找山青,讓他跟爺說,天晚了,阿盛都睡著了,讓他回家!”

    小羽小眼睛眨了兩下,答應一聲,忙回頭奔回胡府尋山青傳話去了。

    李燕語看著奶娘給阿盛洗了澡,澡還沒洗完,阿盛就呵欠連天的又睡著了,李燕語轉回正屋,剛去了外面大衣服,邵源泊就一身酒氣香氣,搖搖晃晃、醉熏熏的進了屋。李燕語厭惡的往後閃了兩步:“你先去沐浴,出來我再和你說話!”

    邵源泊腳步趔趄的前後晃了幾步,將袖子舉到鼻子下,用力聞了聞,嘻笑著說道:“沒什麼味兒!好!好,洗給我弄碗湯醒酒!”說著,搖搖晃晃的往後面淨房奔過去。李燕語用眼角瞄著他進了淨房,站在屋裡思量了片刻,轉身出去,親自去廚房弄了碗醒酒湯過來,靜等著邵源泊洗好出來。

    不大會兒,邵源泊散著頭髮,一身白綾衣褲,清清爽爽的進了屋,坐到榻上,轉頭找著丫頭:“渴得很,湯呢?”

    屋裡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李燕語站起來,走到旁邊高幾旁,托了只碩大的細瓷大碗過來,卻不遞給邵源泊,站在離榻兩步遠的地方,看著邵源泊,聲音清楚而緩慢的說道:“晚上,你們正樂著的那會兒,梁少奶奶帶我過去開眼界看熱鬧去了,看來那個玉蘭小姐手裡的酒,真把你灌醉了,是酒醉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邵源泊怔了下,隨即笑起來,揮著手說道:“逢場作戲罷了,那個玉蘭,說是這泉州城的行首,比起京師那些咳,你別往心裡去,取個樂罷了。”

    “你取了樂,我這心裡,酸楚的受不住,這醒酒湯,就是我心裡的酸楚,給你醒酒最好不過,你喝了吧。”李燕語說著,將雙手捧著的大碗放到邵源泊面前的幾上,邵源泊眼神還有些迷離的探過頭,只聞到一股濃厚的酸氣撲面而來,嗆得邵源泊叫起來:“這是醋?老陳醋!”

    “不是醋,是我的酸楚,也是你剛才取的樂,喝了吧,醒酒最好!”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將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邵源泊湊近些,將鼻子湊到碗邊上聞了聞,又端起來嘗了一口,酸得滿臉苦楚:“燕語,這明明是醋!”

    “是我的酸楚你的樂!就用它醒酒!”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固執異常的堅持道,邵源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燕語,你不喜歡我狎妓應酬,下次我改了就是,這個就算了吧,我酒醒了!真醒了!你看,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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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李燕語雙手端起那一大碗醋,遞到邵源泊面前,傷感的說道:“你樂也樂過了,我苦也苦過了,這碗醒酒湯,你不喝了它,我這心底的痛,如何能平?你這酒,又怎麼醒得過來?你這般酒醉,也就只有這樣的酸楚能解了它,化了它!”

    邵源泊萬般無奈的接過碗,捏著鼻子喝了半口,想吐,看著李燕語滿臉哀傷,淚眼盈盈的盯著他,又實在不敢吐,勉強咽了,只酸的鼻涕眼淚都要流出來,捧著碗,看著李燕語,哭喪著臉請求道:“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這回吧,實在咽不下去。”

    李燕語用手推著碗,推到邵源泊嘴邊:“你在溫柔鄉里歡樂無邊那會兒,我從裡到外就泡在這樣的酸楚裡,這碗裡才多少?你也好好嘗嘗!”

    邵源泊被李燕語推著灌了一大口,直著脖子咽了一半,實在咽不下去,一口氣咳了出來,見李燕語還是端著碗,不依不饒的又要灌過來,嚇得跳起來,光著腳竄下榻,狼狽不堪的不停的長揖陪著禮:“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放心,再不敢了,實在喝不下了!要不,留著,留著我慢慢喝,我明天喝!”邵源泊見李燕語端著碗就要跟過來,嚇得連聲大叫,李燕語頓住步子,邵源泊舒了口氣,連連長揖:“你放心,是真改了,再不敢了,以後別說狎妓,就是碰也不碰一下,不不不,是看也不看一下,非禮勿聽,不不,,是非禮勿看,勿聽也勿看,除了你,誰也不看,誰也不碰!燕語,真喝不下了,酸死了。”

    李燕語固執看著邵源泊,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邵源泊大急,腦子轉的飛快:“是我錯了,換個法子罰我行不?就罰我罰我”邵源泊左右轉著身子,著急萬分的尋著主意找靈感,一眼看到充作百寶閣的書架,急忙指著書架大叫道:“罰我抄書!抄一百遍,抄抄”邵源泊腦子裡一本本過著那些經書,哪本最薄?

    “那就抄女戒吧,我這麼不賢慧,你替我抄一百遍女戒靜靜心吧,明天天亮前抄完!”李燕語接過邵源泊的話頭說道,邵源泊急忙點著頭,抄什麼都行,做什麼都行,只要不讓他再喝那碗老陳醋!

    很快,邵源泊就在抄一百遍女戒和喝完那碗老陳醋之間搖擺不定,因為李燕語讓人把桌子椅子,給他擺到了簷廊下,桌子上點了兩盞紗燈,筆墨紙硯放好,李燕語取了針線,隔著糊著綃紗的窗戶,安安穩穩的坐在榻上,一幅必要陪著他抄完這一百遍女戒才肯作罷的架勢。

    邵源泊坐了沒半刻鐘,就被蚊子咬得跳來跳去的坐不住,隔著窗戶求了半天,李燕語仿佛沒聽到,埋頭只管認真仔細的繡著阿盛的小肚兜,常嬤嬤悄悄取了幹艾草,吩咐姚黃魏紫兩個偷偷蹲在上風口點上艾草,用扇子將煙扇過來,雖說煙氣難聞嗆人,可到底比蚊子咬著好的多了,邵源泊急忙坐下,運筆如飛的抄起了女戒。

    李燕語在屋裡聞著濃濃的艾草味,只當不知道。

    邵源泊直抄到天交子時,才抄完了那一百遍女戒,急忙捧著,獻寶般送到李燕語面前:“燕語,你看,我都抄好了!”

    李燕語接過那一疊紙,慢條斯理的放到面前,一頁頁翻看著,邵源泊不停的撓著身上各處蚊子包:“你放心,再沒有下回了,我知道錯了!”

    李燕語放下手裡的紙,轉頭看了看邵源泊,抬手指著幾上的那碗醋,邵源泊臉色一下子白起來,忙跳起來叫道:“不是說好抄一百遍女戒就不用喝這個了麼?”

    “不是讓你喝,那個,你抹到那些蚊子咬的包上,立時就能止癢,腫塊很快也能消下去。”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沾了點醋抹到手背上,李燕語直起身子,找了塊乾淨的棉帕子,沾了碗裡的老陳醋,給邵源泊一一擦著蚊子包,邵源泊攤開手腳,任她把醋把身上抹,只要不讓喝下去,抹就抹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還沒起床,胡七就打發人送了張帖子過來,裡頭還夾了張玉蘭小姐題的詩,要請探花郎雅正,邵源泊翻開詩箋,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將雅致異常的灑金箋一丟老遠,連聲叫著人:“退回去退回去!往後誰要雅正,統統交給少奶奶雅去!就是爺的詩,還得讓少奶奶雅正過才行呢!”開玩笑!他這一身的酸味還沒敢洗掉呢!

    邵源泊剛接了市舶使新職,要理要熟的文案規矩多如牛毛,胡七等來了邵源泊,該做的生意也要打點起來了,邵源泊又介紹了韓大帥的侄子韓浩去了胡七府上,胡七和他深聊了幾回,彼此極是投機,決定聯手做這海上的生意,也好和那些泉州幫抗爭一二,幾個人各有忙事,都算是新人新事新開張,各自忙得一時倒也安寧。

    邵源泊忙了幾天,這天回來,陪阿盛玩了半天捉迷藏,直把阿盛玩得困倦睡著了,才沐浴換了衣服,坐到榻上看那些帶回來的舊文陳牘,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好進來,邵源泊放下手裡的文書,示意李燕語坐到對面,看著她,鄭重的說道:“燕語,上回你說的那兩條做這市舶使之路,我好好想了這幾天,我雖說懶散,可想來想去,還是不想二十幾歲就閒散養著,我想做點事,不說建功立業,好歹有所建樹,往後阿盛大了,說起他父親,也不至於覺得他父親一無是處,我”邵源泊臉上微微泛著紅意,簡直有些語無倫次,李燕語莞然而笑:“你下了決心要做一番事業了?”

    “嗯!”邵源泊重重點了下頭,期待的看著李燕語:“你的意思呢?”

    “好啊,我和阿盛就等你掙個封妻蔭子,怎麼著也給我掙個夫人回來,我覺得李夫人聽起來比李少奶奶威風多了。”李燕語笑語盈盈的說道,邵源泊高挑著眉梢,攬著李燕語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這李夫人,還真是比李少奶奶好聽多了!”

    “你想做就放手去做,你只管做官做事,家裡,還有銀錢上,有我呢。”李燕語轉頭看著邵源泊,幹乾脆脆的說道,邵源泊低頭看著她,突然飛快的在她唇上點了下:“好!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隔沒幾天,梁少奶奶就上門來看李燕語,兩個人在後面園子裡,吹著滿是荷花清香的涼風,說了一下午話,梁少奶奶才告辭回府。

    晚上,邵源泊回來,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洗漱完畢,見邵源泊看完了文書,坐到榻上,笑著說道:“梁少奶奶今天下午過來說了一下午的話。”

    邵源泊將文書理到匣子,看著李燕語,示意她繼續說,李燕語伸手接過邵源泊手裡的匣子,放到旁邊幾上,笑盈盈的接著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說韓大帥那個侄子韓浩,為人明白規矩,生意也極通,胡七爺已經定了和他一處組海船隊南下做生意去。”

    邵源泊點頭贊同道:“那個韓浩是個通透明白的,人也不錯。”

    “嗯,梁少奶奶說,她將陪嫁過來的壓箱銀子都拿了出來,入了一股,梁少奶奶的意思,是讓我也入一股兩股的,若是好了,也就是一趟兩趟,就掙回本錢了。”李燕語一邊笑一邊說:“這也是她的好意,不過我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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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噢?”邵源泊怔怔的有些意外:“路上,你不是說若是胡七那生意好,你也想湊銀子添幾分股嗎?我還特意和胡七說了這事,你怎麼倒拒了?”

    “這是我不好,沒早跟你說。”李燕語站起來,坐到邵源泊身邊,挨著他,語笑盈盈仿佛陪禮般說道:“那時候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你前兒不是說,想好好做點事情嘛,我想來想去,若是這樣,咱們就得處處經心,時時留意,別讓人有了心生疑慮的機會,也不好惹了眾人的紅眼,這銀子,倒不好多賺。”李燕語頓了頓,看著邵源泊:“再說,你要做的是能吏,又不是那崖岸高峻的冷面清官,那些該有的常例孝敬也不必不拿,昨天我和老錢細算過了,這市舶使雖說官小,卻是數得著的肥差,一年多的不占,就是那些常例銀子,也有三萬多兩,老錢說,前任不是個精明的主兒,師爺也沒請好,這裡頭浪費極大,他和老李、老姚細細理了這一個多月,若是理得順了,還能多出一萬多兩銀子,這些,足夠咱們一家開銷了。”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李燕語,半晌才笑著說道:“這外頭官場上裡的關節,你這份通透明白,我算是服了,我還怕你一心要我做個名臣,勸我分文不取呢!”

    “這分文不取是好事,可若人人分文不取,光憑朝廷那點俸祿,那沒有貼補的人家怎麼過日子?別說養家糊口養師爺先生,就是自己吃飯也不夠,真要是這樣,那能做得起官的,豈不全是大富權貴人家子弟了?這更不好。”李燕語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邵源泊沉思著點了點頭,李燕語伸手拉了拉邵源泊散開的衣領,慢慢歎了口氣:“這事,只怕連皇上也沒法子,你拿了這三四萬兩銀子,就盡心盡職,造福一方,咱們只求問心無愧罷了。”

    邵源泊點了點頭,攬著李燕語,低頭看著她,擔憂的問道:“這三四萬兩銀子,夠不夠日常用度?”

    李燕語哭笑不得的看著邵源泊,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唉!你真是不知稼穡的公子哥兒,咱們就這麼幾個人,哪裡要得了三四萬兩?有個一萬兩就不知道多寬裕了!算上你應酬、人情往來,往京師家裡送年節禮,一年兩萬兩也足夠了!”

    邵源泊理直氣壯的攤著手:“有你呢,我管這些做什麼?男主外女主內麼!你別那麼省,別累著自己,我看你這幾天天天做那些針線,別累了,讓常嬤嬤請幾個針線人回來,你別做了,時候長了脖子疼!若是嫌這泉州府的繡娘不好,就打發人回京師買幾個回來,要不我讓胡七幫咱們挑幾個?”

    “不用不用,那是阿盛的小衣服,好了,我以後不做了就是。”李燕語一邊笑一邊搖著頭,邵源泊仿佛想起什麼:“前兒我隱約聽到常嬤嬤和你說人手不夠?家裡人也是太少了些,別的不說,我記得大姐姐當年在家的時候,一個姑娘家,一等的大丫頭就有四個,後來出嫁時又新買了兩個添上,你看看你,身邊統共就七個丫頭!”

    “八個!”李燕語忙糾正道,邵源泊大笑不已:“七個!那個也能算?傻得連阿盛如今都把她騙的團團轉!還有兩個丫頭”邵源泊瞄著李燕語的臉色,舌頭打著轉:“雖說不中看,可中用,極中用,都中用,就是太少了,依常例,咱們府裡的少奶奶身邊配四個一等丫頭,六個二等,十一二個三等丫頭,還有十幾個往來役使的粗使丫頭,雖說在外頭,也不能節儉太過,明天我跟常嬤嬤說,多添幾個丫頭進來。”

    李燕語笑著沒有接話,邵源泊算了算:“照你這麼說,咱們一年也能有萬把幾千兩的余錢,餘下來的銀子,都入到你嫁妝冊子裡去,就算我還銀子了。”李燕語高挑著眉梢,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入了嫁妝冊子,可就是我的銀子了!”

    “就是給你的,我掙的銀子,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邵源泊笑嘻嘻的說道。

    第二天,邵源泊剛走,常嬤嬤就進來尋了李燕語,滿臉奇怪的問道:“少奶奶說說,爺這是怎麼了?大清早見了我就吩咐我趕緊多多的買些丫頭婆子回來給少奶奶使喚,哪裡讓爺不便當了?”

    李燕語笑著拉了常嬤嬤坐下,將昨晚上和邵源泊商量家裡用度的事說了,常嬤嬤眨了眨眼睛,拍手笑道:“我就說,爺是個極難得的!果然吧,還知道把銀子過到少奶奶嫁妝冊子上,這過到少奶奶嫁妝裡頭,誰想拿走這銀子可就難了!嫁妝生息,說破天也是少奶奶的私財,我這兩天就想,爺如今這差使是份肥差,這任誰都知道,那府裡!”常嬤嬤指了指京師方向:“真心高興的沒幾個,眼紅指定不少,那挖空心思想伸手分銀子的就更多了!爺和少奶奶又沒分家,爺的銀子就是公中的銀子,公中的銀子可不是爺的銀子,少奶奶的就是少奶奶的!”常嬤嬤繞口令般說道,李燕語笑著只不說話。

    常嬤嬤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那少奶奶前一陣子說的生意,咱們還做不做?”

    “這邊的生意都不做了,京師那邊的生意,還照著咱們原先盤算的做,只是,”李燕語看著常嬤嬤低聲交待道:“這事,也不用讓爺知道,咱們不過照舊例做些小生意罷了,爺那麼忙,也沒空聽這樣的小事。”

    常嬤嬤斜著李燕語笑了一陣子,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早就知道少奶奶是個極聰明的,看爺也看的極明白,爺那樣的性子,那府裡畢竟都是爺的骨肉血親,不管誰伸手,爺沒有也就罷了,只要有,能忍心說不給?還是乾脆沒有好!省了多少心!”李燕語一邊笑一邊微微點了點頭。

    七月流火,轉眼就是八月節,李燕語和常嬤嬤早早動手,準備細心備份厚禮送回京師,可七月裡,邵源泊就收到了京師家裡大伯和父親的信,大伯的信只有一頁,倒也乾脆,說邵源泊既領了這份極好的差使,也不能不管家裡,八月節那些瓜果吃食也就算了,只送五千兩銀子回府裡就行,父親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廢話到最後,委婉的希望邵源泊寄些銀子給他,‘以給汝母及弟添秋裝’。

    邵源泊惱怒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將信給李燕語看了,恨恨的說道:“咱們在呼和縣那樣的苦寒之地整整三年,一封信一兩銀子不見,就連阿盛,長這麼大了,也沒見他問一聲,就是要銀子!虧他開得了口!”

    李燕語展開信掃了兩眼,聽了邵源泊的話,心裡放鬆下來,抬頭看著邵源泊笑著說道:“你這差使就算是份極好的肥差,可這到任才不過兩三個月,到哪里弄銀子去?要不,”李燕語歪著對看著邵源泊,認真的建議道:“我那些壓箱銀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怕湊不夠五千兩,還有母親和弟弟的秋裝,不知怎麼個添法,得用多少銀子,要不,把我那匣子首飾先拿去當了?等咱們有了銀子再贖回來。”

    “一兩銀子也沒有!”邵源泊斷然說道,眯著眼睛呼了一會兒粗氣,伸手從李燕語手裡拿過兩封信,眯著眼睛想了片刻,嘿嘿笑著說道:“府裡缺銀子缺到這份上,可不能瞞著老頭子,給我磨墨,我給老頭子寫信,連同這信,一起寄給他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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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李燕語眨了眨眼睛,俐落的跳下榻,飛快的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又是鋪紙,又是磨墨,慇勤萬分的的侍候著邵源泊寫信。

    邵源泊回了信,李燕語安下心和常嬤嬤一起,照前幾年的規矩準備好八月節的節禮,打發人送回了京師。

    京師府裡收到泉州送過來的幾大車不值錢的土特產,大爺和大奶奶曹氏極是惱火,明面上倒還真不好說什麼,王二奶奶卻和二爺大鬧了幾場,二爺只好求了長子三少爺邵源慧,好歹從三少爺那裡要了二百兩銀子給了王二奶奶。

    邵老太爺收到邵源泊的信沒幾天,泉州送節禮的車子也進了府,邵老太爺鬱鬱的在院子花架下喝著悶酒,老劉頭坐在小杌子上,一邊侍候著斟酒,一邊勸著邵老太爺:“大爺也是太心急,六少爺剛到任哪有幾個月?再說六少爺現如今又想做出些政績的,六少爺會讀書,又不會變銀子。”

    “唉!你也別勸我,不是為這個,老大伸手要銀子,呸!丟人現眼!我傷心的不是這個,你那心裡,不也明鏡似的,小六從小就是個清冷性子,除了源慧和我,跟誰也不親近,連他那個嫡親老子,他也不往心上去!我扭他的性子,扭了這麼些年,也沒扭過來,原想著幫他娶個識大體的大家嫡長女,那都是照著大家當家長媳教出來的,該管的事沒個推脫的,往後有媳婦勸著,家裡的事,他也就慢慢上手管管了,我再看著調教兩年,一蹬腿死了,把這魯國公府交給他,也就放心了,誰知道!”

    邵老太爺長籲短歎,仰頭喝了杯悶酒,將杯子重重的放到幾上:“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竟然看中了這麼個媳婦兒,還變著法子娶到手了!”

    “老太爺別怪我多嘴,我看六少奶奶倒蠻好!”老劉頭嘀咕了一句,

    邵老太爺鬱悶異常的歎著氣:“我沒說她不好!她是好,可這好,她不好給你有什麼用?小六媳婦處處都好,精明有眼力,見識好看得長遠,才學上就更不用說了,小六說自己不如她,心眼足夠法子多,嘴上手上都拿得起放得下,心思也精巧,賺錢上頭也極有本事,處處都好,什麼都好!可就一樣!小六原先不過性子清冷些,她乾脆是個任事不管的!還滑不溜手!”邵老太爺說的又是惱怒又是傷感:“你看看,小六一領了外任,她忙不迭的將嫁妝搬得乾乾淨淨!我不是要占她的嫁妝,我是說她這心思!她的莊子、別院、城裡的鋪子、陪嫁的宅院家人,她託付給誰?託付給胡七!你看看這心思!小六從啟程到外任這幾年,你看他兩口子跟家裡開過口沒有?銀子也罷,人情也罷,你見這兩個說過一個字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沾家裡的光!她不沾家裡的光,自然也不管家裡的事!”邵老太爺越說越生氣,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呼呼的喘著粗氣。

    老劉頭忙又斟了一杯酒,沒敢接話,邵老太爺重重的歎了口氣:“老劉啊,你不知道,小六往後必有大出息,小六媳婦更不簡單,銀子?呸!銀子算什麼?!那倆口子根本不缺銀子!呼和縣那樣的窮地方,小六媳婦一年還能掙幾百兩銀子到手!她在京城那個繡線鋪子,別看門臉小,人家不靠門臉,專走給各大繡莊送貨的路子,從大前年起,就悄沒聲息的買進了兩三家織染作坊,這銀子正經掙的不少!你就看她這做生意的精巧勁兒,她會缺銀子?小六事事聽她的,這兩口子,唉!”

    邵老太爺說著,不知道又想起什麼,舉著杯子,呆怔了半晌,又是一陣歎氣,仰頭又喝了一杯酒,頹然長歎一聲:“算了算了,不說了,我說他多少年,他都不改,如今媳婦一句話,他記得比什麼都牢靠!算了算了,這是他的命,是我的命,是這魯國公府的命,他能獨善其身也好,也好,好歹魯國公府這一脈,還有這麼一個有出息的,不至於凋零殆盡,他不提攜別人,自己好也行,也行!唉!”

    “老太爺就想開些吧,也不能全怪六少爺和六少奶奶,大爺,還有二爺,也是不著調的時候太多,就沒個著調的時候,還有二奶奶,更別提了,這都是長輩,六少爺怎麼管?老太爺能做的,六少爺可做不了,老太爺也別難為六少爺了,您以前不是總說,只要六少爺肯做官上進,你就任事不求了麼?你看看,這六少爺上進了,你這想頭又多了不是!”老劉頭囉哩囉嗦的勸著邵老太爺,邵老太爺悶悶的喝了兩口酒,半晌沒有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邵老太爺又是一聲長歎:“小六想管,小六媳婦自然有法子管!算了算了,你說的也是,人哪,總是得隴望蜀!算了,我也不想了,只要小六往後能有大出息,就是好事,這家,這府裡,他不想要,不想要就算了!明天我就進宮,跟太后說一聲,把這世子定了,算了算了,也別定什麼世子了,就直接讓長房承了這爵位吧,回頭咱們到城外別院裡清修去,我年紀大了,累了,也不想再管這些破爛事,嗯,算了算了,家也分了,都分了吧,隨他們鬧騰去!”

    過了八月節,邵老太爺進宮和李太后嘮叨了一下午,回來就上了摺子請襲爵,隔天皇上就准了邵老太爺的摺子,一番撫慰後,令長子邵德慶襲了爵,可這這爵位,從國公一路就落到了開國郡公。

    沒等魯國公府的門額換好,邵老爺子就尋到福甯親王府,請福甯親王主持分了家,這一連串的突變,打的府內眾人愕然呆傻,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分家分的很快,搬家時,醒悟過來的眾人,除了長房,新任的魯開國郡公邵德慶一家外,旁的,一片哭叫大罵,鬧得不可開交,新任的家長邵郡公和曹夫人口嘴起泡,狼狽不堪,家裡原本鎮得府內一片祥和安寧的老太爺,在分好家的當天,就搬到了城外別院清修去了。

    九月裡,京師最熱鬧的八卦,就是魯國公府分家中展現的種種讓人驚愕不敢想,後來說起來,常常話說不完就讓人笑得透不過氣的各種軼聞。

    邵源泊和李燕語很快得了信兒,很多信,李謙的信沒走郵路,乾脆遣了府內長隨,一路換馬不換人送到的,接著是邵源泊父親邵二爺的信,哭訴了分家的苦楚,哭訴了生活的艱難,然後期盼兒子每月送銀子回去,新任當家邵郡公的信寫得四平八穩,長輩口氣十足的吩咐邵源泊要勤於政務,為國分憂。

    邵老太爺的信,慢慢悠悠最後才到,對以上事件,來了句總結:“......老子也甩手不管了!”

    邵源泊和李燕語一時也是眼花繚亂的暈了半天,這老太爺打的什麼主意,好好兒的,這家,說分就分了?!

    暈過神來,李燕語最關心的,還是二爺那封信最後那幾句,將信掂出來遞給邵源泊,苦惱的問道:“怎麼辦?這銀子得給多少才夠?咱們過日子,你也知道,能省當省,可京師,母親和弟弟又是用慣了的,你看看得多少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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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什麼多少!一分錢也沒有!他又不是沒分到東西!你看看!”邵源泊將李謙信後面附的那份分家單子攤到李燕語面前:“你看看,五間鋪子,這五間鋪子,我聽老劉叔說過不知道多少回,都是府裡極掙錢的鋪子,三處莊子,這三處莊子我都去過,是府裡最好的三處莊子,城裡兩處宅院,城外一處別莊,還有現銀,古董這些不算,這還不夠?!若還不夠,那就是窮奢極侈!”

    “嗯。”李燕語乖巧柔順的答應了,探頭看著分家單子,笑著說道:“這分家二房看著東西不多,可件件是精品,暗地裡可是占足便宜的,咱們什麼時候回去京師,你得去趟福寧王府,好好謝謝福甯親王去。”

    兩人感慨議論了幾天,也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相比於這事,兩個人更喜歡討論這商會和商貨進出海的種種件件,李燕語謹慎的挑著能說的、簡單些的那些後世商會海關等等的規矩、做法和理念,摻在閒話中說給邵源泊聽,這是她前世的本行,聽得邵源泊大受啟發,興致十足,乾脆將那些文書每天帶回來,和李燕語一件件細細討論。

    分了家,李燕語心定下來,遣常嬤嬤坐著自己那輛看著樸實其實最是奢華的大車,悄悄回了趟京師,和大劉叔、大劉嬸子一起,將自己在京師的嫁妝和產業重新理了一遍,能帶的現銀都帶了過來,常嬤嬤又悄悄去了趟李府,求見了李謙媳婦宋少奶奶,宋少奶奶聽了常嬤嬤,遲疑之下,一時不敢做主,等李謙回來,將常嬤嬤的話轉告了李謙,李謙卻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這是人家發財不忘帶上你,子崗娶了個好媳婦,你要是想多發財就多拿些銀子出來,若不想多掙銀子,就少拿些出來!必定是掙錢的!你放心。”

    宋少奶奶心下大定,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和幾個心腹陪嫁婆子一起,將陪嫁的壓箱銀子一股腦兒全拿了出來,換成銀票子交給了常嬤嬤。心神不寧的等了小半個月,李謙就收到邵源泊寄過來的李燕語手寫的一張認股的單子,約了每年臘月上旬對帳分銀子,宋少奶奶拿到單子,寶貝般的折好收鎖了起來,七上八下、心神不寧的等著臘月對帳收銀子。

    李燕語和邵源泊商量著,挑了欒大、商七和孫六三個過來,三個人跑遍了整個泉州城,在城南尋到了一片極大的院子,李燕語拉著邵源泊過去看了一圈,院子沒別的,就是一個‘大’字,院子裡沒有古樹,雖花草叢生,卻沒有一株算得上名貴的品種,房屋有幾間,可已經敗落的不能住人了,聽說原是一個海商的宅院,後來海商和船隊出海再沒回來,家人等了四五年,無奈之下舉家返鄉,留了個老僕看著賣這處當年只蓋了一半的極大宅院,可一年兩年,就是沒人願意接手,越往後越難賣,到現在已經空置了十幾年了,敗落之下,價錢極是低廉,卻處處合著李燕語的要求。

    欒大買了宅子,商七和孫六分頭,一個往江浙採買絲線,一個找工匠做織車,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匠,欒大招了一大群泥瓦工,開始動工修院子蓋房子,偌大的院子起了圍牆,蓋上一排排比一般房屋高出一兩尺的寬大屋子,屋子中間都沒有隔斷,一排排全部連通成一處。

    李燕語這是要辦織坊,照著她印象中,那些機戶的樣子,辦織坊,她自己會出樣子,又見多識廣,這織坊只織最好的絲綢,先往宮裡進,往京師的名門望族裡賣,京師有李謙,還有胡七,這銷路不愁打不開。邵源泊對這主意大加讚賞,其實他根本不懂這做生意的事,反正先讚賞了再說。

    這蓋房子、現定制織機,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工,都不是能快的起來的事,臘月裡,宋少奶奶沒等到銀子,只收到李燕語一封信,詳詳細細說了織坊的進度,並附了織工試著織出來的一小匹正紅底織錦緞,宋少奶奶疑惑不安,將信和織錦緞拿給李謙,李謙不甚在意,拎起織錦緞翻來翻去看了幾眼,誇了句:“不錯。”就還給宋少奶奶,讓她稍安勿躁。

    宋少奶奶想了一夜,將信扔到一邊,反正也這樣了,橫豎就一條心吧,倒是那一小匹織錦緞,讓她愛不釋手,和幾個丫頭比劃著,就那麼一點,勉強夠一件小襖,裁了件小襖出來,配了條鴉青百褶裙,竟極是出彩,那紅底色紅的極正,光影下也不刺目,做出衣服可比料子好看的多了,宋少奶奶大喜,穿著到處顯擺。

    這個年,李燕語打點了三份節禮,一份不求奢侈,只求貼心盡心,送到了城外邵老爺子處,一份禮節半分不缺,挑不出毛病的禮,送到了魯開國郡公府上,還有一份,倒是實實在在,送到了二爺府上。

    出了十五,李燕語的織坊就正式開了工,這一通忙剛過,李燕語又診出了身孕,邵源泊大喜之下,嚴禁她再往織坊跑,李燕語只好遙遙指揮著欒大等人,好在欒大幾個都是邵老太爺千挑萬選出來,又到處習學過幾十年的,明白了李燕語的意思,倒比她做的更好,李燕語也就安下心,悠悠閑閑的準備養這第二個孩子。

    阿盛已經兩週三歲多了,能說會道,滿地亂跑,最愛跟著邵源泊出門,去哪兒都願意,邵源泊到哪兒都不忘了帶上他,兩個人極能說得來,常嬤嬤對於這一點最是想不通:“爺二十幾歲的人,和個三歲多的孩子說起來沒完,這是哪跟哪兒?”

    不管哪跟哪,爺倆個常樣常常說個閒話。

    “阿盛,你說你娘給你生個妹妹好,還是生個弟弟好?”

    “妹妹吧,我不想要弟弟。”

    “有個弟弟多好,打架親兄弟,有個弟弟幫你多好!”

    “不要,小男孩太淘氣,妹妹好!”阿盛主意拿得牢,邵源泊哈哈大笑,點頭附合道:“好吧,那就要個妹妹吧,生個閨女,像你娘那樣好看,以後咱們帶著她到處玩去。”

    “好!”阿盛認真的答應著。

    裡裡外外的忙亂之下,邵源泊和李燕語誰也沒有注意到,京師邵老爺子的信,越來越少。

    十月末,李燕語順利的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阿盛和邵源泊垂頭相對歎了半天氣,只好將準備好的帶妹妹,再重新改成帶弟弟。

    沒等李燕語滿月,京師就傳來了噩耗,邵老爺子病重不治,走了。

    邵源泊接了信,直著眼睛,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的暈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的救醒他,沒等哭出來,就又背過氣去。

    李燕語抱著他的頭,灌了半碗藥進去,邵源泊醒過來,張了半天嘴,總算號啕大哭出來,李燕語暗暗松了口氣,她知道他這心情,那一世母親去世,她也是這樣,人跟離了魂一樣,哭都哭不出來。

    邵源泊哭得不辯東西,李燕語叫了老趙等人進來,吩咐他們準備請丁憂的摺子,到衙門交待了,又吩咐人趕緊備馬,邵源泊醒過神來,必定要星夜兼程趕回京師奔喪,先讓他騎馬走,自己帶著孩子,等後天出了滿月再啟程上路。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就帶著小廝長隨,快馬加鞭,離了泉州府,日夜兼程趕往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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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隔了一天,李燕語也帶著兩個孩子,坐著她那輛車,留下欒大等人照顧泉州的宅院和生意,以及市舶司那邊,自己帶了常嬤嬤等人往京師趕了回去。一路上,常嬤嬤壓著行程,早走早歇,唯恐累著李燕語和剛出生的孩子。李燕語也不敢緊著趕路,一來孩子太小,二來,這個時代,真疲勞太過,有個什麼感染就得送了命,她如今不是當年,赤條條來去一個人,如今她有阿盛,和這個還沒來得及取名的小兒子,為了孩子,她也得萬分愛惜自己才行。

    唉,老太爺知道小六又添了個兒子麼?邵源泊還等著老爺子給老二取名呢。

    李燕語帶著兩個孩子趕到京師時,邵老爺子已經出完了殯,邵源泊整整瘦了一圈,到城外接到李燕語的車子,上了車,一言不發,倒頭就睡著了。阿盛嚇得撲到了李燕語懷裡,李燕語抱著他安慰道:“別怕,父親累了,父親累壞了,咱們讓他好好睡一覺,別怕,父親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阿盛乖巧的摟著李燕語的脖子,轉頭看著又黑又瘦,鬍子長長,正呼呼大睡的父親,老練的歎了口氣:“父親累壞了。”

    王二奶奶遣來接李燕語的管事嬤嬤等在城門口,見李燕語的車子過來,不鹹不淡的上前見了禮,引著車子往府裡回去。

    車子轉了幾個彎,李燕語抱著阿盛,輕輕掀起簾子,往車窗外看去,車子正經過魯開國郡公府,原來一溜五間門房,如今左右各拆去一間,只餘了中間三間,正中那黑沉沉極有年頭的金字‘魯國公府’匾額,換成了嶄新的‘魯開國郡公府’,字多了,匾額反倒小了,那字一個個擠擠挨挨,已經沒有了從來的大氣傲然。李燕語感慨的看著那門、那匾和那門前零零落落坐著的一身孝服的門房們。

    車子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小半刻鐘,轉個彎,前面一處大門,沒有巍峨的門樓,門前也沒有了石獅子,兩三級臺階上,是一開三間的穿堂,左邊一間極小的門房,大門緊閉著,簷廊下掛著兩隻巨大的白紗燈籠。

    車子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射之地,車子頓了頓,進了一處角門,李燕語用力推了推邵源泊,邵源泊身子沉甸甸的動了動,卻半分醒的意思也沒有,李燕語只好抱著阿盛先下了車,院子裡冷冷清清,一片素白,只有三少奶奶文氏遲疑不定的站在院子裡看著幾輛車子,仿佛不確定李燕語會從哪一輛車上下來。

    小羽小翎和文杏等丫頭婆子早就下了車,沖三少奶奶曲了曲膝見了禮,忙奔到李燕語車旁,李燕語將阿盛遞給小羽,扶著文杏的手下了車,轉頭看著三少奶奶,怔怔的有些不敢相認,這一來一往,也不過四五年,怎麼三少奶奶倒像是老了十幾年一樣?

    三少奶奶驚喜的看著李燕語,急忙幾步過來,拉著李燕語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李燕語忙曲了曲膝:“三嫂好,這些年不見,三嫂瘦了不少。”

    李燕語客氣的一句話,引得三少奶奶的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往外湧,捏著李燕語的手越來越用力,哽了幾聲,竟大哭失聲,李燕語目瞪口呆,急忙用力抽出手,用手裡的棉布帕子給她拭著眼淚,低低的安慰著她:“生老病死,是人都要有這一回,三嫂也別太難過,走吧,咱們先進屋,進屋再說話。”

    三少奶奶泣不成聲的點著頭,常嬤嬤站在李燕語身後,微微蹙著眉頭,打量著兩個一樣痛哭不止的丫頭,這是三少奶奶的丫頭,除了這三個人,就是到城門口接她們的那個管事嬤嬤了。常嬤嬤轉過身,看著那個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我們頭趟回府,煩請嬤嬤帶我們進去吧。”

    李燕語聽到常嬤嬤的話,忙回頭吩咐道:“讓人抬只春凳過來,把爺抬到屋裡歇著去。”

    常嬤嬤答應了,管事嬤嬤為難的看看常嬤嬤,又看看李燕語,不情不願的嘀咕道:“沒病沒災好好兒的,還要抬進去!”常嬤嬤高挑著眉梢,正要反駁,李燕語伸手拉了拉她,陪著滿臉笑容,看著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嬤嬤教訓的是,辛苦嬤嬤了,小羽,拿上等荷包賞給嬤嬤,嬤嬤先去歇著吧,這是自己家裡,有什麼事,讓她們忙就是。”

    小羽斜著管事嬤嬤,俐落的取了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了管事嬤嬤,管事嬤嬤撚了撚荷包,急忙堆著滿臉笑容曲膝謝了李燕語,自顧自揚長而去。三少奶奶看著陪笑陪禮賞荷包的李燕語,滿臉失望的呆住了。

    李燕語轉頭看著掩飾不住,或者根本就不想掩飾滿臉失望難過的文三少奶奶,悶悶的暗歎了口氣,她這回家,竟然回了個無人理會!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心思多管別的,剛出了滿月就帶著兩個孩子往京師趕,這個世間出遠門的那份辛苦,已經累得她沒半分多的精神,沒進城門,邵源泊就搶在她前頭倒下了,這會兒,她哪還有精力管別人的失望和難過?

    李燕語回到車子旁,掀簾子看了看暈睡不醒的邵源泊,邵源泊鬍子長而亂,臉色青灰,兩頰往裡凹陷,滿臉的憔悴不堪,這會兒趴在車廂裡,半是睡著,半是暈迷,李燕語心裡仿佛被人揪了一把似的,難過的有些喘不過氣,伸手拉了拉他身上已經有些骯髒的粗麻孝服,實在不忍心心叫醒他,也顧不得呆站著的文三少奶奶,轉頭吩咐著小翎:“叫山青和水秀進來,把爺抬進去。”

    小翎曲膝答應了,急忙出去叫人了,李燕語轉過身,招手叫過文三少奶奶身邊的丫頭吩咐道:“你帶她們過去六少爺的院子收拾東西。”

    丫頭連連搖著頭:“回六少奶奶,六少爺一直守在那邊府裡,今天是頭趟回來,還不知道住哪個院子。”

    李燕語聽的簡直是目瞪口呆,只好過去兩步,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文三少奶奶:“三嫂,我們住哪個院子,三嫂知道嗎?”

    文三少奶奶總算醒過神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忙又點了點頭:“知道知道,母親說就安置在落秋院,就在前頭不遠。”

    李燕語松了口氣,擰著眉頭思忖了片刻,轉頭吩咐常嬤嬤道:“嬤嬤侍候爺和阿盛兩個先去安頓下來,我和三嫂過去正院請了安就回來。”常嬤嬤忙答應了,文三少奶奶忙吩咐身邊一個丫頭帶著常嬤嬤等人去落秋院,李燕語帶著小么和魏紫,跟著文三少奶奶往正院轉去,一路上碰到幾個丫頭婆子,曲膝避到路邊,滿臉好奇的打量著李燕語,這位府裡傳說最多的六少奶奶,剛成親就跟著六少爺去了外任,這會兒回來,實在是令人好奇。

    正院也是一片白茫茫,門口當值的婆子見文三少奶奶引著李燕語過來,忙急奔進去報了信,李燕語也不等人請,拉著文三少奶奶徑直進了院門,邵源泊還在暈睡,兩個孩子還沒安頓好,她正滿心的擔憂,可沒功夫跟二奶奶磨這個小節小功夫,再說,自從嫁進來認親那天給二奶奶弄了那麼個沒臉,她就沒打算再跟二奶奶修好過,反正邵源泊跟這個後母也沒有半點情份。

    二奶奶心腹陪房裘嬤嬤從正屋出來時,李燕語已經穿過垂花門,進了正院,裘嬤嬤怔了怔,卻一句話也沒敢說,這個六少奶奶不是三少奶奶,這可是個真正厲害的,輕易招惹不得,自己還是別出這個頭的好。裘嬤嬤陪著滿臉笑容,親自打起簾子,讓著李燕語和文三少奶奶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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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正屋東廂,二奶奶陰沉著一張臉,垂著眼皮,端坐在榻上喝著茶,裘嬤嬤小心翼翼的站在東廂門口稟報道:“二奶奶,六少奶奶回來了。”

    二奶奶仿佛沒聽到,顧自慢吞吞的喝著茶,文三少奶奶縮了縮肩膀,悄悄往李燕語身後閃過去,李燕語走到前頭,率先進了東廂,無奈的看著正擺足架子喝茶的二奶奶,往前兩步,站在榻前三四步處,一絲不苟曲了曲膝見著禮:“二奶奶安好。”二奶奶猛的抬起頭,將手裡的杯子‘匡’的扔到幾上,瞪著李燕語咬牙厲聲呵斥道:“你叫我什麼?”

    文三少奶奶被二奶奶叫得哆嗦了下,急忙低下頭,不敢看二奶奶,也不敢看李燕語,李燕語不耐煩的皺著眉頭,直起身子,直視著二奶奶,聲氣平和答道:“還請二奶奶自重,源泊現在暈睡不醒,我實在放心不下,就不多陪二奶奶說話了,等父親回來,二奶奶打發人過去和我說一聲,我好帶阿盛過來給父親請安。”說著,也不理會氣直了眼的二奶奶,仍舊一絲不苟的行了曲膝禮,轉身往外走去,文三少奶奶有些暈頭的急忙緊跟在後轉過身,一步不落的緊緊跟著出了屋。

    兩人還沒跨出正屋門,東廂就摔響了,文三少奶奶又打了個寒噤,急忙又往前跟了跟,幾乎貼到了李燕語身上,李燕語仿佛什麼也沒聽到,氣定神閑的一路出了正院。

    兩人走了十來步,李燕語轉頭看著仿佛淋了水般,瞬間鮮活不少的文三少奶奶,低聲說道:“只怕要連累嫂子,嫂子這幾天小心些。”

    “再小心也沒用,怎麼都錯。”文三少奶奶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李燕語看著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還是別多說了,她也不想多管,守完孝期,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這個府裡來,問了,不過徒給人無謂的盼頭罷了。

    文三少奶奶喜滋滋的跟在李燕語身後,一路往落秋院過去,轉了幾個彎,前面灰牆灰屋頂,極小而破舊的一座院子,就是落秋院,李燕語站在院子門口,迎出來的常嬤嬤無語的看著她,她無語的看著那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只有一進,她一家四口十幾個丫頭婆子,怎麼住?李燕語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文三少奶奶問道:“三嫂,這府裡還有寬敞點、空著的院子沒有?這裡太小了,實在沒法安置。”

    文三少奶奶連連點著頭:“有有有,這後頭,轉個彎,就是清輝院,兩進的院子,景色也好,就是”

    “就是什麼?”李燕語緊盯了一句,文三少奶奶壓低了聲音:“母親聽說二奶奶打算收拾出來給源勤做書房。”

    “嗯。”李燕語答應一聲,想了想,轉頭看著憋了一肚皮閒氣的常嬤嬤吩咐道:“就先在清輝院安置下來吧,咱們也不長住,不耽誤十三少爺讀書。”常嬤嬤乾脆的答應一聲,拎著裙子進了院子,指揮著眾人拖著行李,轉進了清輝院。

    文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先把最好收拾的花廳收拾出來,山青和水秀將還在暈睡的邵源泊放到花廳榻上,李燕語也顧不得理會文三少奶奶,側身坐到榻上,伸手摸了摸邵源泊的頭,又摸了摸手腳,頭不熱了,可手腳冰涼,李燕語急忙站起來,叫了山青過來吩咐道:“爺只怕是病了,趕緊去請大夫!”

    山青答應一聲,剛轉過身,李燕語又揚聲叫回了他:“去李府李謙李爺,跟他說爺病了,像是有內熱卻發不出來,讓他幫著請個對症的太醫過來看看。”

    “哎!”山青答應一聲,急匆匆奔了出去。

    文三少奶奶聽得也有些著急,紮著手卻不知從何幫起,李燕語轉頭看著她,溫和的說道:“三嫂先回去歇著吧,煩勞三嫂跟三哥說一聲,源泊病了,若有什麼事,請三哥多費心,這裡有這些丫頭婆子就行。”文三少奶奶又磨蹭了片刻,見實在幫不上忙,就先回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山青氣喘吁吁的引著李謙和一個花白頭髮的太醫進來,李燕語閃到屏風後,李謙陪著太醫診脈,剛診完脈,二爺邵德融一身粗麻斬衰孝衣,拎著根哭喪棒,一路小跑著奔了進來,後頭跟著三少爺邵源慧。

    邵源泊是勞累太過,心神失守,惹了小傷寒,這沒發出來比發出來倒棘手許多,太醫斟酌了半晌才開了方子,囑咐邵二爺用心照顧,若是過了子時這熱還發不出來,就趕緊讓人叫他去,邵二爺看著暈睡不醒的兒子,心疼不已,忙連聲答應,和三少爺邵源慧一起送了太醫和李謙出去。

    李燕語轉出來,拿了方子看了幾眼就放下了,這中醫方子,她半點也看不懂。李燕語垂頭思量了片刻,出了花廳,叫了常嬤嬤進來吩咐道:“吩咐下去,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些,過後我自然重賞,把爺抬進正屋,這小傷寒只怕過人,這幾天你就別進里間院子了,你和奶娘看著阿盛和小二,把他們照顧好才最要緊,這是一,還一件大事,看看這院子哪一處能做廚房,讓山青現在就去找人,趕緊收拾出間小廚房出來,不然”李燕語皺著眉頭,皺回了後面的話,常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又讓少奶奶說著了,我讓姚黃去廚房要幾桶熱水,到現在也沒要來!”

    李燕語無奈的耷拉著肩膀,歎了口氣吩咐道:“先去找幾隻紅泥小爐來,唉,早知如此,咱們就該帶著鍋碗上路!讓人趕緊買去,爺病著,一定要乾乾淨淨才行。”

    常嬤嬤答應一聲,歎著氣嘀咕著緊著忙去了,這叫什麼事兒!這二奶奶就算不是什麼大家出身,可在這公府之家做了這麼些年的媳婦兒,怎麼還能做出這種不上檯面不著調的事來?

    沒等邵二爺和三少爺送走太醫和李謙轉回來,邵源泊病倒的信兒長了翅膀般飛遍了府裡各個角落,又越過牆,飛進了隔壁魯開國郡公府,再拍著翅膀飛進隔了一條街的魯國公庶出的邵三爺和邵四爺府裡。{ }&

    邵二爺和三少爺轉回來時,邵源泊庶出的弟弟九少爺邵源品已經膽怯的蹭進了院門,來看望病倒的兄長了,一眼看到急步進來的邵二爺和三少爺,忙閃到一根立柱後,三少爺穿過垂花門,就要徑直往正屋進去看邵源泊,邵二爺一把拉住,期艾含糊的說道:“你六弟這是小傷寒,你進去也沒用不是?別進去添亂了。”

    三少爺呆站在院子裡,想進屋,想想父親說的實在有道理,想走,又實在放不下心,邵二爺也只好跟著站在院子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尷尬猶豫間,外面一串緊張雜亂的腳步聲,邵郡公、曹夫人帶著長子邵源茂和媳婦袁大少奶奶緊趕慢趕的趕了過來,幾乎就跟在後頭,邵源泊庶叔三爺邵德彰、四爺邵德顯也帶著媳婦緊趕過來,邵二爺和三少爺急忙迎上前寒暄客氣著。

    李燕語坐在床沿上,這回真是無語了,邵源泊渾身冰冷,這熱還沒發出來,兩個孩子還沒安頓好,到現在,連熱水都沒能用上,她自己口乾舌燥,到現在連口水也沒喝上,還有奶娘,萬一吃喝跟不上沒了奶這一群人又來添亂!李燕語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轉頭吩咐豆綠:“去告訴常嬤嬤,別管這些人,只管趕緊讓人燒熱水,準備飯菜,收拾東西,讓山青盯著人趕緊把小廚房收拾出來,明天一早必定要能用!從今晚上起,加一倍安排值夜的人,大家都辛苦些,告訴常嬤嬤再急也不能慌,各處都要收拾乾淨,特別是小少爺用的東西,去叫文杏過來見我,再找個婆子去跟大劉嬸子說我這裡急用人,把她那裡能用的人都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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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豆綠答應一聲,急步出去叫人傳話,文杏進來,李燕語也不讓她進來,隔著簾子交待道:“你和奶娘,帶上姚黃、魏紫,再挑兩個得手的小丫頭,這幾天就只管看著兩位小少爺,余事一概不用你管,這幾天只把小少爺照顧好,你們幾個,就立了大功了,過後,我必重賞。”

    文杏乾脆的答應一聲,不敢多耽誤,退出去叫了姚黃、魏紫,挑了兩個穩妥的小丫頭,和奶娘一道,任誰不理,專心看著阿盛和剛滿月的小二去了。

    李燕語抬手揉著額頭,外頭院子裡,雜亂的說話聲、腳步聲越來越響,李燕語放下邵源泊的手站起來,掀簾出來,擋在門口,垂著眼簾,曲膝給邵郡公和曹夫人見著禮,語氣溫婉客氣的說道:“驚擾大伯、伯母了,太醫說爺是小傷寒,大伯、伯母,還有位叔叔、嬸嬸也都是傷心累極的了,先請回去,免得過了病氣,等爺大好了,讓他再去給各位請安道謝。”

    曹夫人拉著邵郡公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邵郡公威嚴的擰著眉頭,正要說話,曹夫人拉了拉他,笑著說道:“小六媳婦說的極是,這病人也要好好歇著靜養才行,咱們進去也是打擾他,那我們先回去了,若少什麼,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和我說去!”曹夫人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周圍,親熱客氣的說道,李燕語垂著眼簾,曲膝答應了,也不多話,一臉的不擅言詞,曹夫人又客氣了幾句,拉著一直繃著臉威嚴著的邵郡公,帶著一群也不知道是來探病,還是來看熱鬧的親戚出了院門。

    李燕語暗暗歎了口氣,正要進屋,院子角落裡閃出九少爺邵源品,連連長揖著,膽怯的說道:“六嫂,有什麼事,我要是能幫,六嫂請吩咐。”李燕語詫異的打量著這個她好像是頭一次看到的庶弟,忙回禮謝道:“若有什麼事,必打發過去請九少爺幫忙,如今沒什麼事,九少爺先回去歇著吧。”

    邵源品滿臉失望的看著李燕語,見李燕語仿佛皺了皺眉頭,忙往後退了兩步,拱了拱手,連連退後:“那我回去了,多謝六嫂,多謝。”

    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哪!李燕語也沒心思多想別的,看著他倉倉惶惶的出了垂花門,剛要進屋,想了想,揚聲叫了豆綠過來吩咐道:“再去跟常嬤嬤說一聲,各處上夜看門的,一定要萬分經心,別亂中出了什麼差錯。”

    豆綠答應一聲跑出去,李燕語掀簾進去,幾步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邵源泊頭身,還是一片冰涼,李燕語急的幾乎六神無主,站起來團團轉了幾圈,急奔到叫著人吩咐道:“跟常嬤嬤說,無論如何弄幾盆熱水、再灌幾個湯婆子送過來,咱們的東西若沒到,讓人去廚房,咱們自己燒,誰敢攔,給我打回去!”

    豆綠唬了一跳,看著眼睛都要紅了的李燕語,拎著裙子,又是一路急跑奔了出去,不大會兒,兩個婆子抬了一大桶熱水送進來,李燕語急忙給邵源泊脫了衣服,也顧不得燙,用帕子濕了熱水,用力給他擦乾淨身子,用厚被子裹好,將湯婆子放到了腳頭。

    邵源泊無意識的哼哼個不停,李燕語聽到他的聲音,心裡稍稍松了松,豆綠端了藥進來,李燕語抱著邵源泊,將藥小心的灌進去。邵源泊吃了藥,神情仿佛安穩了些,過了一個多時辰,渾身滾熱,這熱總算發出來了。李燕語不停用帕子沾了溫水搭在邵源泊額頭上,又讓人備了鹽糖水,隔一個時辰就扶起來喂一次,這一夜,極長,又極短。

    天剛濛濛亮,李謙就陪著太醫進了院子,太醫細細診了脈,臉上露出絲笑容,轉頭看著李謙說道:“到底是年青人,這脈象上平穩多了,我換個方子,今天吃一天,今晚明早,這燒就該退了,明早我再過來。”

    李謙也跟著長長的舒了口氣,讓著太醫開了方子,沖著屏風內拱了拱手:“這方子我拿去看著人配好藥送過來,若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過去找我,或是找你嫂子。”

    “多謝李爺。”李燕語打心眼裡感激不盡,這家裡家外,還不如個外人真心實意。

    新方子煎了藥,李燕語喂邵源泊吃了,見他燒雖沒退,呼吸又平穩了不少,松了口氣,吩咐備了熱水,轉進淨房,她從昨天累到今天,總算能有心思洗漱一下了。洗了澡,換了乾淨孝服,豆綠托了青粥小菜進來,一邊擺到幾上,一邊解釋道:“常嬤嬤說,少奶奶累得很,大油的東西吃了不容易克化,這粥是用清雞湯煮的,少奶奶多吃點。”

    李燕語吃了兩口,轉頭看了看床上沉睡的邵源泊,這傷寒吃清雞湯最好不過,李燕語忙吩咐豆綠:“再盛一碗來,盛一碗薄湯,爺也要吃點東西。”

    豆綠出去,李燕語快快的吃了粥菜,接過小羽遞過的帕子擦了手,豆綠就端著碗薄薄的清雞湯粥進了屋,李燕語抱起邵源泊,邵源泊暈睡著,倒還知道吃東西,一口接一口咽得李燕語幾乎供不上,能吃東西,這病就好的差不多了,李燕語松了口氣,倒有些哭笑不得,這邵源泊,餓了幾天了?這暈睡不醒還不耽誤吃東西。

    邵源泊吃了碗薄粥,仿佛不大盡興,李燕語卻不敢再多喂,給他淨了面,看著他睡沉了,歪到旁邊榻上閉目養老著神,小羽進來看了看,低聲稟報道:“少奶奶,一大早,天還沒亮,九少爺就過來過一趟,問爺好些了沒有,是我出去打發的他,辰初前,三少爺和三少奶奶過來過,辰正時分,二爺過來了一趟,都是常嬤嬤出去回的話,說爺還暈睡沒醒,不過燒發出來了,太醫說好些了,大爺、三爺和四爺府裡都打發人過來問過一遍了,都是常嬤嬤的話回的,剛才九少爺、三少爺和三少奶奶又過來過一趟,常嬤嬤回說爺吃了碗薄粥,三少爺當場念了句佛,二奶奶那邊,連個人影也沒見過。”

    “不見就不見,倒爽氣,阿盛和小二怎麼樣?”李燕語閉著眼睛,對於二奶奶來不來,她倒真心不在意,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小少爺昨晚上吐了一回奶,常嬤嬤去看過了,說是吃的有些急,已經囑咐了奶娘慢些喂,早上醒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正睡著,阿盛小少爺昨晚吃了小半碗粥,一隻小饅頭,比平時少,今天早上多吃了小半碗粥,還想要,文杏怕他撐著,沒給,一大早起來就嚷著要找您,找父親,文杏正哄著他玩交繩呢。”小羽細細的稟報著,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孩子好比什麼都好。李燕語又舒了口氣,往下躺了躺吩咐道:“我睡一會兒,若有人來,除了李爺,旁的都讓常嬤嬤打發了就是。”

    小羽答應一聲,抱了條錦被來給李燕語蓋上,李燕語迷迷糊糊中問道:“大劉嬸子來了沒有?怎麼沒看到她?”

    “來了,昨晚上就到了,她帶過的孩子多,常嬤嬤讓她看著帶兩位小少爺去了,就沒敢進來給少奶奶請安,她可胖了不少。”小羽笑著答道,李燕語放下心,片刻功夫就睡著了。

    申末時分,邵源泊的燒就退了,人也清醒過來,李燕語一口氣松下來,一直高高提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邵源泊這種所謂小傷寒的感冒若是轉了肺炎,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這燒發出來,又退了,那最難的時候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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