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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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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5: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閨秀本賢良(卷二)》作者:棠挽

這宋弘璟的桃花也太旺了吧,看上他的還都是超大朵的霸王花,
哼,管她們是郡主還公主,想搶她項瑤的男人沒那麼容易!
何況早在成親前宋弘璟就將全副身家給了她,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現在自己靠著“救駕有功”換來賜婚聖旨,誰還搶得過她!

婚後日子果然甜如蜜,讓她開心得連宋家長輩找麻煩都不在意,
而宋弘璟這冷面將軍為她挑魚刺的柔情樣更驚掉不少人下巴,
直到他奉命離京調查水患,眾人總算不用再看他們夫妻秀恩愛,

誰知水患之地爆發瘟疫,宋弘璟下落不明,
於是她拉著一車救命藥材千里迢迢尋夫去,
卻不知她前腳才出京城,覬覦將軍夫人位置的郡主就下狠手,
企圖讓此生她再也回不了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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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綿綿陰雨止在十月末,天光初霽,一掃連日籠著的陰霾,明黃的琉璃瓦上水珠凝結,垂掛在簷下,懸而未落。忽地有風吹過,一顆落在項瑤肩上,滲入冷意,讓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下,她的傷已近全好,再留宮中頗感不適,故此才來了禦書房。

    待公公通報,項瑤踏入殿內,一眼就瞧見景元帝執著奏摺,臉上略顯深沉,瞥見她的一瞬緩和了神色。

    “怎的不在淩漱宮好好歇息?”

    “臣女是來向皇上辭行的。”

    景元帝本就被這幾封替顧玄曄求情的摺子弄得氣悶,只不過是暫削權力、關禁閉反省,便有那麼多出聲的……目光一轉,凝視殿上跪著的項瑤,心中不免氣悶更甚。

    “起來吧。你傷勢未愈還需多加休養,朕留你難道錯了?”景元帝一身絛金緞繡龍紋袍,墨色鎏珠附著在帝王的金色冠冕之上,微微碰撞間發出細微的聲響,攜著隱忍怒意。

    “臣女絕非此意,只是怕家中母親惦念,才歸心似箭。”項瑤垂眸,忙恭敬答道。

    景元帝聞言微一停頓,眼眸轉暗,這半月光景淩漱宮始終未等來那人,他就知道留不住,也不該再留。一聲低歎,幾不可聞地沒入禦書房清冷的空氣。

    “也罷,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麼賞賜?”

    項瑤螓首微抬,星眸眨動幾下,雙目澄澈地望向景元帝,“臣女想求皇上賜婚。”

    景元帝聞言神色溫和,注視她的目光卻是精湛厲害的,“你與藺王郎才女貌,確是良配。”

    項瑤愕然,然也只是片刻就回過神,略微昂首挺直了背脊,“臣女喜歡的是定遠將軍,想嫁的也是定遠將軍,求皇上成全。”

    景元帝睨著她,窈窕的身軀仿佛輕而易折,卻又散發著一種難言的堅毅,這一幕與當年何其相似,眼中掠過一抹痛色,旋即被更深沉的情緒所替代,“朕的兒子就入不了你眼?”

    殿內氣氛陡然緊繃。

    “皇上恕罪,是項瑤高攀不起。”項瑤聽出景元帝話語中的慍怒,直挺挺跪下,因著心中那人,忽地就鎮定下來,輕聲細語卻態度堅定。“心已有所屬,旁人再好,也都無關。”

    景元帝聽著那甚是熟悉的話語,驀地拍案而起,“好一個無關!”

    項瑤垂首,雖微微顫抖,卻不後悔。

    景元帝瞧著她那執拗模樣,驀然與當年雲安郡主請嫁一幕重合,胸口一窒,踉蹌了一步,垂眸掩飾悲痛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景元帝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仿佛蒼老了十歲,“你怎知他值得你全心託付?”

    “兩心相知,談不上值不值得。”

    藺王府邸,角門外,一輛香車靜置,錦蓋垂下的流纓隨風輕揚,卷了一縷淡淡香氣。

    身著湖藍褙子的丫鬟上前叩門,不多時就有王府家僕走出來,聽那丫鬟報了身份,便往門口那輛馬車方向張望了一眼,道是要進去通報。

    在這當口,一名婆子自院內青石路上走來,著銀灰色素面織錦褙子,眉目端莊,行走之間幾近沒有聲音,瞧著那名丫鬟出聲問道:“衡國公家的?”

    丫鬟叫她身上氣勢壓著,下意識應了聲是。

    那婆子略有些嚴肅的眉眼染上笑意,“快請進來。”

    丫鬟回身將人從馬車上扶下,微風拂過,掀起面紗,露出一張清秀的容顏,正是衡國公府的嫡女安瑾。

    走到門口,與那婆子對上眼,安瑾一眼認出她是慣在皇后身邊侍候的常嬤嬤,估摸是因著顧玄曄生病派來照顧,遂噙著得體淺笑頷首致意,喚了聲嬤嬤。

    “安姑娘來看望王爺,正巧,這是廚房剛做的吃食,安姑娘拿進去勸王爺吃點。”常嬤嬤說著就示意身後的婆子將食盒遞了過去,面上盈滿笑意,“安姑娘說的,王爺興許會聽,就勞駕安姑娘了。”

    “嬤嬤莫要這麼說,安瑾……盡力就是。”安瑾接過食盒,面上浮起一絲羞赧,便在常嬤嬤的暗示下朝顧玄曄的屋子走去。

    那名家僕忙跟上前一步,就讓常嬤嬤喚住,前者臉上顯了為難神色,“這……王爺吩咐誰也不見的。”他原是要通稟一聲的,可常嬤嬤直接讓人進去,他怕擔王爺責駡。

    常嬤嬤眺著那抹窈窕背影,轉過視線,臉冷下三分斥道:“你個沒眼力勁的,安姑娘是誰,豈是你能攔的?”

    家僕被訓得訕訕,連連認錯,這位嬤嬤來了幾日就將整個王府都整頓了個遍,可是個厲害角色。

    常嬤嬤撫了下梳得整齊的鬢髮,快了兩步上前替安瑾開門。

    屋子裡垂著厚重的簾子,雜著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安瑾被熏了一臉,不自覺蹙了眉頭,屋裡的人因著她推門而入瀉進來的光線抬手覆在眼上,聲音極冷地道了聲滾。

    安瑾頓了下步子,讓隨身丫鬟司琴候在了外頭,獨自進了門,只走了幾步就險些被地上的空酒壺絆著,等好不容易到達顧玄曄身旁,卻叫眼前景象驚到。

    向來光鮮示人的顧玄曄身著月牙色錦服半坐在地上,烏髮未束,淩亂散著,面上顯著病態的蒼白,卻仍不要命地灌了一口酒。

    安瑾伸手握住他執著的酒壺,語帶焦灼,攜著關心。“王爺,您現下這身子怎麼能喝酒呢!”

    顧玄曄聽聞女子婉柔的聲音,一挑眉梢,醉眼迷濛地望去,只依稀瞧出個女子身段,酒意上湧,驀然伸手抓住那只白皙手腕,“瑤兒、瑤兒……”

    “我不是……”安瑾聽著他一聲聲念著,眸中泛過一抹痛色,便要掙開,孰料卻被顧玄曄反手一拽撞入了他的懷裡。

    解釋的話,因隔著衣衫傳來的濕潤戛然而止,安瑾下意識地攥住了衣角,未再掙扎。

    良久,她才低低道:“王爺,你認錯人了,小女子安瑾。”

    顧玄曄聞聲驀地鬆開了人,整個人後仰融入暗影,叫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神色,卻清楚感覺到那一瞬的疏離,只聽他淡淡的“哦”了一聲,帶了幾分悵然若失。

    安瑾微咬住下唇,有一瞬難堪,險些落下淚來,卻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眼前這人的頹廢,她認識的顧玄曄不該是這樣的。

    旋即起身走向窗邊,拉開簾子,一瞬間陽光傾瀉,照亮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顧玄曄意欲發火的衝動在瞥見女子眼角垂掛的眼淚時湮滅無蹤,移開了眼,眼底已然恢復清明。

    “事情並非沒有轉機,王爺又何須如此喪氣?”安瑾目光掠過地上那些酒壺,最終落在顧玄曄身上,“錯已鑄成,如何挽回遠比追悔更有用,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以功抵過。”

    顧玄曄抬眸定定睨向她,眼中轉過深思。

    安瑾暗籲了一口氣,這番話是父親臨行前所囑咐,皇上仍在氣頭上,求情未必有用,他們一家既已經選定了立場,自然要幫,還要幫得高明,因此,隨後她便將父親的主意與顧玄曄說了。

    而顧玄曄因著她娓娓所道漸漸轉正了神色,連帶對待安瑾的態度也有幾分微妙轉變,大抵是察覺自己此刻太過失態,以拳掩唇咳嗽了一聲站起,目光掃過桌上她帶來的吃食,頗是真誠地道了謝。

    因目光停留,這才察覺她身上著的衣裝很是正式,一襲茜草色細紗襦裙,纖腰由石榴橙的繡帶松松束著,精緻的垂掛髻上戴著翠玉花鈿,顯得端莊溫婉。

    安瑾在他的注視下有絲惴惴,“稍後要赴宮宴,我這裝扮不合適麼?”

    “宮宴……”顧玄曄於桌旁落坐,揉了揉發脹的額頭,不經意地重複。

    “是啊,道是要宣佈個喜事,項二小姐救駕有功,極有可能是賜婚,就不知是哪個那麼幸運了。”安瑾凝視著驀然停滯了動作的顧玄曄,笑容裡隱了一絲複雜。

    顧玄曄倏爾垂眸,繼續舀著面前的碧粳粥,並未置聲。

    才過酉初,斜陽就淺淡了下去,之前下了數日凍雨,天氣日複寒涼。

    秋日宴設在昭陽宮,宮中十月底已經供上炭爐,熏得殿內暖意融融。琴師于屏風後撫琴助興,觥籌交錯間,已不乏有人喝醉,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即便如此,也未有人出言提醒,只因景元帝於宴前就說過,與群臣同樂,不必拘著禮數規矩。

    女眷席列,項瑤坐在景元帝下首不遠,頗是心事重重,項青妤坐在她身旁,似是察覺,側過身子關心低語道:“若是不舒服,我扶你去歇息。”

    項瑤搖了搖頭,抬眸,正巧迎上宋弘璟投過來的關心目光,唇角輕勾,帶起三分無恙笑意安撫,只是片刻就叫前去敬酒的大臣阻斷了視線。

    宋弘璟酒量不差,神色淡淡地一飲而盡,一半目光溜向項瑤,始終未離。紫檀嵌琉璃宮燈投下光影,在她光潔面龐上鋪了一層靜美柔光,兩靨透出淺緋,平添嬌俏風情,宋弘璟看著看著便覺得有了一絲醉意。

    “你說皇上要宣佈什麼喜事,這般隆重?”項青妤與項瑤低聲交頭接耳,很是好奇,她更好奇的是項瑤這次救駕能得什麼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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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項瑤想起昨日禦書房裡冷凝的氛圍,心中驀然湧起不安,此時縱有千言萬語想對宋弘璟吐露,可隔著眾人,也只能遙遙一望,將脈脈情愫都付在裡頭,心中亦存有一絲僥倖——所謂喜事,即是指自己昨日所求。

    正思忖著,就見坐在上首的景元帝帶著幾分微醺酒氣扶了扶額頭,道稍事離席休憩。

    項瑤目送時,瞥見太后身旁的宮娥朝自己走過來,聽那宮娥道太后有請,便跟著去了太后近前。想著因前些時候身子不便,一直未有機會去慈甯宮請安,項瑤連忙告罪。

    “養身子要緊,瞧瞧,都瘦一大圈兒了。”太后抓著她的手,眼裡不掩心疼。

    項瑤唇畔揚起笑意,雙瞳翦水的眸子漾著星辰光芒,“姑娘家瘦一些才好看,青妤姊姊還羡慕呢。”她說著俏皮話安慰太后。

    坐在位置上的項青妤感受到兩道從上方投來的視線,下意識地擱了手裡拿著的點心,面上表情顯了懵然。

    太后與項瑤瞧著這幕笑開,目光掠過項青妤旁邊的空位,轉頭問道:“怎的不見長平?”

    淑妃聞言,答道:“說是身子不適,在宮裡歇著。”

    “這時節的可得當心身子,話說回來,長平年歲不小了吧,那麼多青年才俊可有看得上眼的?”德妃側過身子插話道。

    “長平自己有主意,臣妾急也沒用。”淑妃說著一口吳儂軟語,也頗是無奈的樣子。

    德妃噙著笑,忍不住打趣道:“說不準是有心上人了,只是羞於說出口罷了。”

    項瑤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熟悉身影正被宮人攙扶離開,臉上劃過訝異神色,宋弘璟是何時喝醉的?

    直到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未見宋弘璟回來,項瑤終是坐不住,以探看長平公主為藉口離席。

    離昭陽宮不遠的暖閣內,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的景元帝不復半點醉意,內官奉上解酒茶退到一旁侍候,不多時就瞧見一個太監步入暖閣,面上帶了一絲慌張,似是在德妃娘娘身邊當差的全公公。

    “皇上,德妃娘娘有急事請您過去一趟。”

    原在閉目養神的景元帝倏然睜了眸子,與夜色如出一轍的暗沉眸子裡劃過一抹異色。內官瞥了一眼,竟生出景元帝就是在等這刻的錯覺,旋即將這荒唐想法壓下,垂首恭立。

    “定遠將軍,將軍……弘……弘璟……”

    女子一聲聲輕喚,恍若絨草勾弄耳廓,讓人泛起一陣細微酥麻。宋弘璟揉了揉發脹的額頭,眼前重影漸漸合併成一道俏麗人影,一雙晶瑩的眸子澄澈靈動,讓周遭景象都黯然失色。

    宋弘璟伸手觸摸女子臉頰,指尖驀然傳遞一抹灼熱溫度,薄唇輕啟喃喃,於話音落下之際猛地將人環入臂中,難以抑制的吻上她的耳垂,接著噙住櫻紅唇瓣。

    “唔——”女子陡然睜大的眼眸映出宋弘璟情不自禁的狂熱神色,好似一潭幽邃深泉映射萬點星光,又仿佛暗夜中的火光,以燎原之勢熊熊燃燒。

    溫熱大掌扶在她腦後,堅定用力,不容她有絲毫閃躲。

    舌尖探入,掃過她的貝齒,女子面上起了一絲慌亂,無意識地一掙,卻觸及他的胸膛,隔著布料依然能感受到一片火熱,不禁失神,忘了抵抗。旖旎的口舌交纏令她的身子不由泛起一陣細密顫慄,女子緊緊攀著他涼滑的外裳,發出一聲貓兒似的嚶嚀,指掌順著滑向勁瘦腰身,留在那裡。

    宋弘璟聽聞那一聲,止不住的心神激蕩,停下熱吻,垂眸凝視懷中女子,那抹紅唇此時更是鮮豔得如花瓣一般水潤嬌豔,急促的鼻息拂在女子輕敞的衣襟上,兩人的呼吸盡都淩亂不堪。

    細膩雪白上的一點紅梅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想,宋弘璟突兀地摁上那處軟膩,輕軟的觸感叫他陡地暗了眸子,直想將人揉進自己的骨髓深處。下一瞬,幽深眸子騰起一點猩紅,埋首在敏感的頸項間廝磨啃咬,順勢而下,帶著一絲得不到滿足的急迫。

    他底下蓄勢待發的堅硬與灼熱緊緊貼著她的那處,令人清晰地感受那蓬勃生機,女子禁不住軟下身子,卻又與之貼合了幾分。

    “阿瑤……”

    他聲音沙啞,滿是求而不得的躁動,倏然一抹清潤自交纏的口唇中漫了開來……

    清冷的月光照進殿內,一室清輝,將裡頭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宋弘璟渙散的眸子似是迷亂,呼吸微重,面上透著不正常的潮紅,令人浮想聯翩。

    德妃跟在太后身後跨進長平公主的芷蘭殿,一眼就瞧見宋弘璟那般模樣,甚是訝異,“定遠將軍……怎會在此處?”

    太后亦也意外地看著宋弘璟,不明白他為何會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長平公主寢殿,聽著德妃的問話,眸光下意識掃過殿內,卻不見長平公主蹤影。“弘璟,怎麼回事?”

    宋弘璟這時才回了神般,目光閃動,攜著一絲尚未隱去的回味之色,然在觸及周遭之景,驀地僵住了身子,抬眸定定看向一臉怒容的太后,見禮過後臉色一片青白。

    “臣……”

    “定遠將軍好大的膽子!”

    門外驀然響起一道震怒的聲音,景元帝面罩寒霜大步踏了進來。

    宋弘璟直直跪著,挺直的背脊隱約可見一絲僵硬,卻是沉默以對。

    景元帝目光幽冷地睨著他,沉聲喝問,“將軍夜闖公主寢宮,意欲為何?!”眼角餘光暗暗掃過四周,微微皺了眉頭。

    “臣不敢!”

    景元帝的目光落在他稍顯淩亂的衣衫上,忽聽屏風後發出一聲細微響動,目光有一瞬淩厲,凝望那處,“誰在那?出來!”說話時眸底暗潮湧動。

    淑妃自進門就懸著的心此刻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在德妃提議過來時就覺得似有什麼不妥,瞧見宋弘璟更是全身血液凍住,卻因沒瞧見女兒而存了一絲僥倖,可現下……

    一眾視線都聚集在那屏風後,神色各是不一,德妃亦是屏息凝視那處,視線暗暗溜向景元帝,眼底匿了一絲得逞暗喜。見那屏風後沒了動靜,以眼神示意全公公,後者正要上前,就見一道娉婷身影自屏風後慢慢走出。

    映在眾人瞳孔裡俱是驚色,淑妃激動到有些暈眩,踉蹌兩下,幸被身旁的宮娥扶住了。

    “怎麼——”是你!德妃不可置信地睨著眼前女子,及時住口,才不至於露餡。

    “臣女參見皇上、太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項瑤福身一一行禮,語調帶了一絲彷徨之意,垂眸不敢直視。

    太后見是項瑤,微怔之余,越發看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你好端端地怎麼躲在那後頭,長平呢?”

    “臣女……來看望公主,還未見著公主卻遇著了定遠將軍,他似、似乎是走錯宮殿,醉酒之下對……”後面的話項瑤似是羞於啟齒,咬著下唇,“聽到有人來,臣女一時驚慌才……才躲起來。”

    德妃臉上浮起異色,小心地瞥向一旁沉默的帝王,就見他神情沉肅,辨不清眼底情緒。

    宋弘璟自項瑤出現後,視線便一直緊隨她,只覺一股清涼縈繞舌根,眼底複又一片清明。“臣酒後失儀,冒犯項二小姐,願對此負責。”那語音清亮如敲擊玉磬,端的是言真意切。

    項瑤眼中掠過一抹笑意,暗忖這人這麼快就反應過來,藥效甚好,面上卻依舊委屈,跪在太后跟前,“求太后為臣女做主。”

    這般被撞破,姑娘家的名聲總要顧著的,這兩個原就是她看好的一對,再看項瑤的態度,分明是羞惱更多,並非無意,當即便出言定了兩人婚事。

    “母后——”景元帝突地喚了一聲,袖下雙手倏然緊攥。

    “皇上有何想說的?”太后聞言,噙著一貫的溫和神色凝視景元帝詢問道。

    “……母后決定甚好。”景元帝在那目光中敗下陣來,微啞著聲音道。

    塵埃落定之際,一道女子溫婉的聲音響起,不掩驚訝,詢問發生何事,正是長平公主。一襲豔麗長裙,仔細瞧與項瑤身上有幾分相近,一個容貌秀致,一個容色殊麗,兩人站在一起,身形倒有些相似。

    景元帝冷冷看著她,“方才去哪兒了?”

    長平公主怔怔,手摁上肚子,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似是不便言明。

    景元帝深見狀,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攜著一絲隱怒拂袖離開,眾人恭送。長平公主垂眸,眼角餘光瞧見那兩人相視而笑的溫情,覺得自己決斷未錯——成全,何嘗不是讓自己好過?

    禦書房裡的對話言猶在耳,父皇的苦心……抑或者是私心吧。長平公主眼前驀然浮現起遙遠回憶,終究是驚鴻一瞥,存了心底。

    翌日,清晨白光裡,西風裹著桂花濃厚的馥鬱香氣,自庭院石桌上卷過,落下碎小幾朵。

    回娘家探望家人的項青妤凝望對面正仔細剝橘子的項瑤,漾著笑意,“皇上賜婚的聖旨已下,過完年便讓你們成婚,妹妹可是稱心如意了。”

    項瑤聞言,嘴角亦是勾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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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項青妤接過她遞過來剝好的橘子,想到昨兒個宮宴,太后與德妃、淑妃突然離席,她下意識地覺得與項瑤有關,忍不住問起。

    項瑤塞了一瓣橘子入口,因著甜味彎了眉眼,並不打算瞞著項青妤,便細細對她說道。

    “竟……這般曲折。”項青妤聽完,替她暗暗捏了把冷汗,若是項瑤沒尋去,這結果豈不……難怪景元帝回來宣佈喜訊時那神色有些怪異,自己還當是喝多了。所謂喜事,公主下嫁,亦是一樁。

    項瑤笑笑,即便自己沒尋去,長平公主也派了人來找她,她所擔心的依然不會發生。思及那溫婉女子,項瑤心底湧出感激,亦對她果斷放手而感到欽佩。

    同是女子,她又怎會瞧不出愛慕一人時的神情?

    永成三十年冬至,鹽運使貪污案重審,蘇競得以平反,洗刷冤情,皇上下旨追封,並將蘇家一門三十口厚葬,蘇競之女蘇念秋則得豐厚賠償。藺王因督查不力削權禁閉,然而與江南毗鄰的吳地暴動,藺王主動請纓,景元帝遂收回禁閉懲處,囑其將功抵過。

    “蘇姑娘?”項瑤著了一件海棠紅的夾襖,底下是條素淨的白綾裙,纖纖玉指捏著白瓷湯匙,有點意外她的造訪。

    “項二小姐恩情,念秋無以為報。”

    蘇念秋說著便要跪下,被項瑤伸手阻了,微咬下唇,神色卻是不見好,眼底似有一絲決絕之意。

    項瑤目光落在她身後背著的那只包袱上,“蘇姑娘要回江南老家麼?”

    蘇念秋聞言,眸中一痛,並未作答,項瑤從她的神色中猜到幾分,雖說景元帝為蘇家平反,歸還一切,可人都已不在了……她這樣子怕是沒斷了刺殺顧玄曄的念頭。

    自己能想到的,顧玄曄不可能想不到,怎會不設防?萬一不成,蘇念秋必會被顧玄曄當作威脅除去。“吳地險惡,且與顧玄曄關係匪淺,姑娘此行未必能達成所願。”

    案上的香爐升起微微白煙飄搖,隔著幾許,襯得項瑤臉上的神色越發莫測,恍若洞悉一切。

    “……我不甘心。”蘇念秋的眸光隱隱閃動,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抬眸定定凝望項瑤,“我不甘心!”

    馮吉被正法,然幕後主使卻被輕拿輕放,只一個削權禁閉,如何對得起她枉死的蘇家三十口?

    項瑤闔眸,似有不忍,斟酌半晌才開了口,“三十條人命……讓他一刀斃命豈不太便宜了?”

    蘇念秋臉上浮起一絲愕然之色,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

    “姑娘信天道麼?”項瑤神色悠遠,不等她回答自顧自繼續,“該有報應的躲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看到他的下場,又何必去髒了自己的手?”說完又浮起一笑,只這笑中隱約有幾分深意。“姑娘若是相信我的話,便留在京中吧。”

    蘇念秋聞言沉了眸子,沒有作聲。

    項瑤還想繼續勸她,卻見她手腕一翻,擲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打向門口,接著便跌進一人,口中哎喲叫著,險些摔在地上。

    “二哥?”項瑤甚是意外地瞧著來人,不清楚他究竟聽到了多少。

    項允灃訕然一笑,瞥見屋子裡佇立的秀麗女子,快速起身端起翩然姿態,裝作“方才你們看到的都是錯覺”的樣子,自欺欺人得很。

    蘇念秋聽了項瑤那聲稱呼,對項允灃的敵意稍褪,卻仍有幾分不善,後者察覺她的目光,不自覺揚起笑意,偏生笑出了幾分流裡流氣。

    蘇念秋橫眉,“登徒子!”

    “姑娘聽我解釋,那真的是意外!”項允灃忙解釋。“我……真沒想到你是女的……”

    項瑤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微一挑眉,看著項允灃比手畫腳,覺得頗有內容。

    “你還敢說!”

    蘇念秋似是羞惱,在她拿劍把項允灃戳成篩子前,項瑤插了話,“二哥來得正好,你有門道,幫蘇姑娘尋個住處吧。”

    項允灃一頓,略是羞澀地瞟蘇念秋那方向一眼,把項瑤驚得手中的湯匙險些沒握住,一個紈絝做了純情少男狀實在嚇人。再一瞧蘇念秋,項瑤感覺到了騰騰的殺氣,偏生項允灃跟沒察覺似的,在她的注視下頗為“嬌羞”。

    “……項公子,有勞了。”

    蘇念秋從齒縫裡擠出字,眼神一挑,項允灃很快領會,做了恭請姿勢,蘇念秋便隨著他走了,讓項瑤莫名有點擔心。

    待面前的酥酪見底,流螢匆匆跑了進來,狠狠喘了口氣,“奴婢、奴婢聽說二夫人方才在下人住的院落大鬧了一場,現下往夫人的院子去了。”

    項瑤一愣,當即起身往淺雲院趕去,還沒到院子就聽著一名婆子大聲的斥責,伴著東西碎裂的聲響,亂紛紛的很是嘈雜。

    “你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小娼貨,偷腥偷到二夫人屋裡了,不要臉的小蹄子,今兒個老奴就替二夫人好好教訓教訓你!”

    見沈氏臉色陰沉地站在那裡,身旁的婆子叉著腰指著萼兒怒駡,啪的一下摑向還愣怔著的萼兒,後者不備,被打得向後踉蹌幾步,一下臉上顯了五個指印。

    其他瞧著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圍成一團都不敢吱聲。淺雲院今兒個正好沒主子在,沈氏攜著一個嬤嬤,兩個大丫鬟都隨著一起,誰也不敢攔著。

    “二夫人,奴婢犯了什麼錯?”萼兒捂著臉,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咬著唇問道。

    “先帶走。”沈氏不願在顧氏的院子裡鬧出太大動靜,畢竟她在這家裡也是如履薄冰,要瞧人眼色的,憑顧氏的身份地位,她是不敢這般來抓人的,只是誰都知顧氏是個好脾氣的,自己不過是來抓個下人,想想也不是嚴重的事,猶豫中還張嘴罵了一句,“若是不肯走,就在這活活打死。”

    萼兒嚇得渾身打顫,猛地看見匆匆進了院子的人,宛若見了救星,哭著嚎了一嗓子,“夫人救命!”

    顧氏在來的路上就聽人說了,這會兒趕過來後趕緊上前詢問沈氏。沈氏面色凝重,似難以啟齒,一旁的貼身丫鬟便代為開口,將事情與顧氏說了一遍。

    “夫人,我真的沒有做那種事。”萼兒忙出聲辯駁。

    沈氏冷眼瞧著,瞪著萼兒眼刀子嗖嗖,恨不得親手撕了這爬床的小賤人,自然就輕慢了顧氏,無視她命人住手的要求。

    “事到如今還敢裝無辜!”婆子在沈氏默許下上前一把抓了她髮髻,就要撓上她的臉。

    淺雲院裡的婆子丫鬟見來了主子,緩過神紛紛上前幫忙,抓衣領的抓衣領,拽頭髮的拽頭髮,一下亂成了一團。

    “住手!哪個再動,就自己領罰去!”項瑤是跟在顧氏後頭進的院子,見勢態失控陡地出聲喝止,隨後目光落在沈氏身上,直直相對,“二嬸娘就這麼縱著她們在淺雲院鬧?”

    “大嫂不會教下人,這麼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勾引主子,我就是要她命都不為過!”沈氏眸子有一瞬狠辣,確是想要了萼兒性命。

    她最忍不得的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發生,從項善昊那發現耳環起,一股火兒越冒越盛,她質問項善昊卻被他狠狠訓斥……沈氏按捺下撫上臉龐的衝動,被甩過的地方正火辣辣的疼。

    項瑤睨向委屈垂淚的萼兒,後者急忙道自己絕沒有做,指天哭著發毒誓。

    “弟妹,莫不是當中有什麼誤會,萼兒跟了我十來年,什麼樣的心性我最清楚,不會……”顧氏不禁道。

    “誤會?”沈氏冷嗤一聲,目光凝聚起恨意,“他都承認了,有什麼誤會!”想起她質問時項善昊那“我就如此”的潑皮樣,實在恨得牙癢癢,還道要收了做通房,好個厲害的狐媚子!

    萼兒抹著眼淚,怎麼都想不明白要承認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真不是奴婢,二夫人冤枉啊!”

    “人證物證俱全,我還不信治不了你!”

    沈氏喚了嚴嬤嬤,也就是之前動手的婆子,要她帶走萼兒處置。

    項瑤睨向嚴嬤嬤,“人證物證呢?”

    嚴嬤嬤微微一顫,之前瞧見沈氏拿著的那只耳墜,自己只道曾見一丫鬟戴過,可卻記不清是哪個了,現下這場面只得硬著頭皮認了。她是沈氏的陪嫁,這給了她一些底氣,“回二小姐,二老爺房裡發現的那耳墜,老奴曾瞧見萼兒戴過,連同屋的玉霜都指認了。”

    玉霜……項瑤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微眯,出聲道:“既然如此,就把玉霜一道叫過來問清楚。”

    沈氏當她們是要包庇,想到自己連一個犯錯丫鬟都處置不得,本就燒著的火因著平日顧忌身份家世燒得更旺,不陰不陽地諷刺道:“問!問清楚了我替你好好教教,別助長了歪風,爬別人的不說,哪天爬了自個兒主子的!”

    萼兒似是不堪受辱地閉了眼,恨不得往牆上撞去自證清白,幸被身邊的丫鬟攔著。

    顧氏聽了那話亦是神色僵硬,氣紅臉地喝斥沈氏,“休要胡說!”

    “二嬸娘可要嘴上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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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項瑤雖然語氣淡淡,可眼神十分淩厲,直讓沈氏覺得心虛,原是不想惹項瑤的,她是何等身份,自己又是何等身份,比不上也比不得,可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只好拿出長輩的架子,卻不知該如何接話,氣氛一時僵持。

    沈氏正愁沒有臺階下,眼角餘光裡卻突然瞥見一抹裙袂劃過月亮門,依稀有個人影兒,忙轉移眾人注意,喚道:“筠姐兒?”

    項筠身形一僵,當即藏匿臉上躊躇神色,噙著一貫得體笑容走了出來,一副才發現萼兒模樣狼狽跪著的樣子,故作詫異詢問,“這是出什麼事了?”

    “筠妹妹來得正好,你的丫鬟玉霜指認萼兒勾引二叔,玉霜是妹妹院子裡的人,想必品行不差,不會亂嚼舌根,怕是中間出了什麼誤會,不如將玉霜叫過來當面對質問個清楚,若真有誤會,也好叫二嬸娘聽清楚。”項瑤見是她,眸底掠過一抹幽色,語帶深意。

    項筠猶豫了下,“姊姊也看到了,我今兒個身邊領的是玉綃,玉霜病著,同我告了假,我准她回去休息了。玉霜心眼實誠,該不會有誤會的,不用再叫來詢問吧?若是讓她傳染了母親、二嬸娘和姊姊,筠兒如何能安心?”

    “妹妹心疼人是好心,只是這事關乎人命,她只是病了,若是今兒個不來,萼兒按照家法可是會喪命的。再說這事關乎家中聲譽,若是這般不了了之,以後還不知有多少丫鬟膽子肥了。”

    “這……”項筠再無話反駁,以眼神示意玉綃去叫玉霜過來。

    項瑤嘴角一勾,睨著那背影神色莫測,隨後對沈氏道:“二嬸娘不妨等等,若是沒有誤會,萼兒做了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自會讓二嬸娘帶走處置。”

    項瑤說得有理有據,沈氏雖未吭聲,已經在態度上認了。

    不一會兒,玉霜就在玉綃的攙扶下來了院子,臉色微見潮紅,裹著厚衣,連脖子都捂得嚴嚴實實的,透著一絲不自然病態,“給夫人、小姐們請安了。”

    她說話有氣無力,還伴隨著幾聲咳嗽,項瑤趁機將她仔仔細細的從上到下瞧了遍。

    旁邊的萼兒仍被婆子揪著,看見玉霜當下咬牙切齒,“玉霜,你為何要冤枉我!”

    玉霜低垂著腦袋不做聲,只掩唇又咳嗽兩聲。

    項瑤走到她的跟前,“玉霜,你把事情給大家說個清楚。”

    玉霜忍不住退了一步,像是怕傳染給項瑤似的,心虛地轉過眸子,暗暗瞥了一眼項筠,定了定心,喏喏應了,仔細說道:“辰時,奴婢覺得身子十分難受,就想去大夫那瞧一瞧,誰知正好看見萼兒從二老爺的院子走出來,奴婢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奴婢回來聽說二夫人要抓爬床的丫鬟,奴婢原本也想替萼兒隱瞞,可是為了項府的聲譽卻是做不到,一番掙扎,索性就將見到的跟二夫人說了,只是回去後又驚又怕,病情就更嚴重了。”

    下人們一聽,倒是挺同情玉霜的,心裡憋著這事肯定十分為難,瞧瞧病成這樣子,真是讓人心疼。

    “玉霜,你血口噴人,我確實經過二老爺的院子,可我只是去庫房取東西。”

    “哼,還敢狡辯!”押著她的嚴嬤嬤啐了一口,“二夫人已經命人去庫房問過,你根本沒去過庫房,劉管事一早上都在,說根本沒見過你。”

    “我去庫房的時候只有一個打盹小廝在,原本應該由劉管事親自登記的,可是那邊的風氣,夫人們不知道,難道嚴嬤嬤也不知道麼?我取了東西就回去,根本沒有玉霜說的那種事。”

    “那你報出小廝的名字來,我們問問去。”沈氏說道。

    “那小廝新來的,我不知道名字,若是能將庫房的小廝都叫過來,我一定能認出來。”

    “哼,為了你一個賤婢,值得這麼折騰!”沈氏冷冷嘲諷。

    顧氏和項瑤對視一眼,顧氏趕忙發話道:“怎麼說也不能冤枉了人,你帶幾個人去庫房將那邊的小廝都叫過來。”她指著一個丫鬟。

    項瑤怕劉管事奸猾,隱瞞自己不正經做事的事,另外囑咐帶上造冊的庫房下人名單,打算一一點名叫過來,少一個都不行。沒想到劉管事親自帶著人過來了,後頭跟著一個小廝。

    見他們進來,萼兒就叫道:“就是這個人!”

    劉管事哈腰上前,“兩位夫人,老奴年紀大了,當時鬧肚子鬧得厲害,一時讓這小廝替我守了一會兒,萼兒姑娘來了他也沒跟我彙報,瞧瞧這誤會的。”

    項瑤自然知道他這是給自己找臺階下,此刻不想追究這件事情,便道:“劉管事下去吧,以後定要更加勤勉。”

    眾人一陣騷動,原來萼兒真的是去庫房領東西了。

    顧氏一聲歎氣,“看來是冤枉萼兒了。”

    玉霜連忙插話,“怕是我病得厲害,一時眼花瞧錯了。”

    項筠也上前趕緊讓玉霜跪下,“你這丫頭,一句話差點害了人命,瞧你病好了,我不罰你。”

    顧氏是老好人,笑著對沈氏道:“既然誤會都解開了,這事就不追究了,家宅平安才是好。”

    沈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還沒有將事情理清楚,半晌突然道:“可這墜子都說是萼兒的。”她讓下人將墜子拿出來,“這是在二老爺床上發現的,問了幾個丫鬟都說是萼兒娘親留給她的,這總該不會有錯吧?如果她沒有勾引二老爺,墜子怎麼會丟在床上?”

    “耳墜子?那確是我娘留給我的!”萼兒仔細盯著,又猛地搖頭,“可是……我的耳墜子早就丟了。”

    “你現在空口白牙,怎麼都能狡辯,一定是你勾引完二老爺才去庫房領東西。”嚴嬤嬤替主子說話,滿口不信。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墜子早就丟了。夫人、二小姐,你們要相信我。”

    這時候項瑤身邊的丫鬟流螢突然跪在地上,“二小姐、夫人,耳墜子的事情奴婢知道,萼兒早前還來我這裡找過,說是丟了,但奴婢……奴婢在另一個地方看見過它……”

    “做什麼吞吞吐吐,只管說就是了。”項瑤擰眉,語氣不豫。

    流螢立刻道:“我在玉霜那裡看見過,以為只是一模一樣的,剛才聽說是萼兒娘親留下的,才知估計讓……讓玉霜撿起來了。”

    這話一出口,一陣譁然,意思就是說是玉霜爬床了。

    “你胡說!”玉霜吼了一句,挺起身子精神十足,見眾人吃驚的掃向她,頓覺尷尬,忙又變得病殃殃的,“我沒有那樣的墜子。”

    “我沒有冤枉你。”流螢站起來,一把將玉霜的領口拉開,“剛才我瞧你很久了,你領口的是什麼?”

    眾人探著脖子,就見玉霜領口下全是青紫一片,有年紀的一瞧,那不是吻痕是什麼?看那些吻痕爬在脖子上,深深淺淺,痕跡猶新。

    沈氏瞪大了眼睛,當即就炸了,“原來是你這個不要臉的,來人,將她抓起來!”

    玉霜見無法再反駁,跪在地上哭著求饒,“二夫人饒命!”

    兩個婆子已經將人架起來,拖著就走。

    玉霜掙扎了下,大喊,“小姐,你答應要保我的!”

    此話一出,項筠滿臉黑沉,“你這賤婢,我竟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玉霜聞言不可置信,恨恨的瞧著自家小姐,豁出去道:“我這不也是跟你學的麼,當初是誰背著二小姐跟藺王——”

    那未盡的話止在玉綃的巴掌下,“枉小姐待你這般好,你竟敢如此胡言,自己犯錯小姐還錯怪你了不成!”

    眾人指指點點,也不知道真假,畢竟玉霜從開始就滿嘴謊話,多半人覺得玉霜是見事情敗漏,氣急胡亂咬人。

    項筠似是不堪,面上盡是委屈神色,一個趔趄,昏了過去。顧氏趕緊讓人將玉霜拖出去,別再說出更加骯髒不堪的話來,只目光落在被人扶著的項筠身上,難得帶了幾分考量,隨即叫人先扶了回去。

    待人都走了,淺雲院一下空蕩不少。顧氏打發了下人,只餘下她和項瑤,猶豫片刻才小心問道:“那玉霜說的可是真的,筠姐兒她……”

    項瑤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藺王豐神俊美,筠妹妹會動心也難免,我也是偶然瞧見,才有後來對藺王那冷淡態度。”

    “她……”她怎能那麼做!若瑤兒不知情也就罷了,如今瞧著分明是知道的,卻還瞞著自個兒躲著傷心,思及項筠處處與女兒作對,頓生寒意——心思要何其深才能如此?饒是好脾氣的顧氏也忍不了。

    “娘別動氣,說起來也得感激她,若非他們,女兒如何能覓得定遠將軍那麼好的人?”項瑤安慰著,只說到最後不自覺紅了臉。

    顧氏聞言,瞧著乖巧懂事的女兒,一時真不知該接什麼話好,心疼不已,良久才嗔道:“別什麼都自個兒憋著,娘再不中用,也絕不叫你受那委屈。”

    “嗯,我知道。”項瑤挽著顧氏臂彎,親昵應道。

    她是要讓顧氏看清項筠真面目,只這話她光用說的顧氏定不盡信,今兒個這出倒是幫了她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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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一會兒,玉霜就在玉綃的攙扶下來了苑子,臉色微見潮紅,裹著厚衣,連脖子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透著一絲不自然病態,“給夫人,小姐們請安了。”她說話有氣無力還伴隨著幾聲厲聲的咳嗽,項瑤仔仔細細的將她從上到下瞧了一個遍。

    旁邊的萼兒仍被婆子揪著,看見玉霜當下咬牙切齒的,“玉霜,你為何要冤枉我!”

    玉霜低垂著腦袋,不做聲,只掩唇又咳嗽兩聲,蓋了過去。

    項瑤走到她的跟前,“玉霜,你把事情給大家說個清楚。”

    玉霜忍不住退了一步,像是怕傳了病似的,實則心虛轉過眸子,暗暗瞥了一眼項筠定了定心,喏喏應了聲是,仔細說道,“辰時,奴婢覺得身子十分難受,就想去大夫那瞧一瞧,誰知正好看見萼兒從二爺的苑子走出來,奴婢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奴婢回來聽說沈夫人要抓爬床的丫鬟,我原本也想替萼兒隱瞞,可是奴婢為了項府的聲譽也是做不到的,一番掙扎所幸就將見到的跟夫人說了,回來又驚又怕的就病情嚴重了。”

    下人們一聽,倒是挺同情玉霜的,心裡憋著這事,肯定十分為難,瞧瞧這病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疼。

    “玉霜,你血口噴人,我確實經過二爺的苑子,可我只是去庫房取東西。”

    “哼,還敢狡辯。”押著她婆子碎了一口,“夫人已經命人去庫房問過,你根本沒去過庫房,李管事一早上都在了,說根本沒見過你。”

    “我去庫房的時候只有一個打盹小廝在,原本這活兒應該李管事親自記帳的,可是下面風氣,夫人們不知道,難道邢媽媽也不知道麼。我取了東西就回去,根本沒有玉霜說的那種話。”

    “那你報出小廝的名字來,我們問問去。”沈氏說道。

    “那小廝新來的,我不知道,若是能將庫房的小廝都叫過來我一定能認出來。”

    “哼,為了你一個賤婢,值得這麼折騰。”沈氏冷冷嘲諷。

    顧氏和項瑤對視一眼,顧氏趕忙發話道:“如何說也不能冤枉了人,你帶幾個人去庫房將那的小廝都叫過來。”

    項瑤怕李管事奸猾,隱瞞自己不正經做事,另外囑咐帶上造冊的庫房下人名單,一一點名叫過來,少一個都不行。

    沒成想李管事親自帶著人過來了,跟後跟著一個小廝,一進來,萼兒就叫道:“就是這個人。”

    李管事哈腰上前,“夫人,老奴年紀大了,一時忘記讓這小廝替我守了一會兒,當時鬧肚子厲害,萼兒姑娘來了也沒跟我彙報,瞧瞧這誤會的。”

    項瑤自然知道他這是給自己找臺階下,此刻不想追究這件事情,才道:“李管事下去吧,以後定要更加勤勉。”

    眾人一陣唏噓,原來萼兒真的是去庫房領東西了,顧氏一聲歎氣,“看來是冤枉這萼兒了。”

    玉霜連忙插話,“怕是我病得厲害,一時將萼兒路過瞧成出來了。”

    項筠也上前,趕緊讓玉霜跪下,“你這丫頭,一句話差點害了人命,瞧你病好了,我不罰你。”

    顧氏是老好人,笑了笑對沈氏道:“既然誤會都解開了,這事就都不追究了,家宅平安才是好。”

    沈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還沒有將事情理清楚,半響突然道:“可這墜子都說是萼兒的。”她讓下人將墜子拿出來,“這是在二爺的床上發現的,問了幾個丫鬟都說是萼兒娘親留給她的,這總該不會有錯罷。如果她沒有勾引二爺,墜子怎麼會丟在床上?”

    “耳墜子?那確是我娘留給我的!”萼兒仔細盯著承認道,又猛地搖頭,“可是……我的耳墜子早就丟了。”

    “你現在空口白牙,怎麼都能狡辯,一定是你勾引完二爺,才去的庫房領東西。”婆子替主子說話,一口的不信。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墜子早就丟了。夫人,小姐,你們要相信我。”

    這時候項瑤身邊的丫鬟流螢突然跪在地上,“小姐,夫人,耳墜子的事情奴婢知道,萼兒早前還來我這裡找過,說是丟了,奴婢……奴婢在另一個地方看見過它……“

    “做什麼吞吞吐吐只管說就是了。”項瑤擰眉,語氣不虞道。

    流螢立刻道:“我在玉霜那裡看見過,以為只是一模一樣的,剛才聽說是萼兒娘親留下的,才知估計讓……讓玉霜撿起來了。”

    這話一出口,一陣譁然,這意思就是說是玉霜爬床了。

    “你胡說。”玉霜吼了一句,甫一挺起身子底氣十足的樣子,見眾人吃驚的掃向她,頓覺尷尬,忙又變得病怏怏的,“我沒有那樣的墜子。”

    “我沒有冤枉你。”流螢站起來,一把將玉霜的領口拉開了一個大豁口,“剛才我瞧你很久了,你領口的是什麼?”

    眾人探著脖子,就見領口全是青紫一片,過了年數的一瞧,不是吻痕是什麼,看那些吻痕爬在脖子上,深深淺淺印記,還是尤新,沈氏瞪大了眼睛,當即就炸了,“原來是你這個不要臉的,來人,將她抓起來。”

    玉霜見再無法反駁,跪在地上哭著求饒,“夫人饒命。”

    兩個婆子已經將人夾起來,拖著就走,玉霜掙扎了下,大喊,“小姐,你答應要保我的。”

    此話一出,項筠滿臉黑沉,“你這賤婢,我竟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玉霜聞言不可置信,恨恨的瞧著自家小姐,豁出去道,“我這不也是跟你學的麼,當初是誰背著大小姐跟藺王——”

    那未盡的話止在了玉綃的巴掌裡,“枉小姐待你這般好,你竟敢如此胡言,自己犯錯小姐還說錯你了不成!”

    眾人指指點點,也不知道真假,畢竟玉霜從開始就滿嘴謊話,多半人覺得玉霜是事情敗漏,氣急胡亂咬人。

    項筠似是不堪,面上盡轉委屈神色,一個趔趄,昏了過去。顧氏一聽話,當即就覺得不妥,趕緊讓人拖出去,別再說出更加骯髒不堪的話來,只目光落在被人扶著的項筠身上,難得帶了幾分考量,隨即叫人先扶了回去。

    待人被帶走,淺雲苑一下空蕩不少,顧氏打發了下人,只餘下她和項瑤二人,猶豫片刻,小心問道,“那玉霜說得可是真的,筠兒她……”

    項瑤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藺王豐神俊朗,筠妹妹會動心也難免,我……也是偶然瞧見,才有後來對藺王那冷淡態度。”

    “她……”她怎能那麼做!

    若項瑤不知也就罷了,如今瞧著分明是知道的,卻還瞞著自個傷心,思及項筠處處與她,頓生寒意,要何其深的心思才能如此……饒是好脾氣的顧氏也忍不了。

    “娘別動氣,說起來也得感激,若非他們,女兒如何能覓得宋將軍那麼好的人。”項瑤安慰,只說到最後不自覺紅了臉。

    顧氏聞言,瞧著乖巧懂事的女兒,一時真不知該接什麼話好,心疼不已,良久才嗔道,“別什麼都自個憋著,娘再不中用,也絕不叫你受那委屈。”

    “嗯,我知道。”項瑤挽著顧氏臂彎,親昵應道。她是要讓顧氏看清項筠面目,只這話她自個拿了說的顧氏不定盡信,由今個這出倒是幫了她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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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7: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只心底暗忖,這一世安瑾替了自己成了藺王妃,倒是讓人忍不住好奇後續的發展。

    過完年,原還覺得婚期甚遠的項瑤,突然感覺日子緊迫了起來,所幸有賀氏幫襯,籌備之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臨著日子,整個項府都洋溢著一片喜慶氛圍。

    到了成親當日,一宿沒怎麼睡的項瑤早早被拉起來梳妝,雲雀和流螢侍候她換上喜服,幾個婆子圍著她打轉,化妝的化妝,盤發的盤發,大抵是收了不少喜錢,討喜的吉祥話兒就沒停過。

    紅紗帳纏著的梳粧檯前,西洋鏡映出精緻妝容,身上錦茜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桃紅緞彩繡成雙花鳥紋,腰封下是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外罩一件品紅雙孔雀繡雲金纓絡霞帔,是顧氏親手所制,趕在項瑤出嫁前縫製完成,看她穿戴,顧氏禁不住心緒複雜,怎麼都捨不得,但終是忍下落淚衝動,不願敗了這喜慶興兒。

    項瑤伸手緊緊握著顧氏微顫的手,喚了聲娘,聲音裡亦有細微哽咽。

    顧氏拍了拍她手背安撫,抹了下眼,“娘這是高興的。”

    賀氏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顧氏此時心情,攬了攬她肩頭,“估摸著迎親的也該到了,怎麼沒個通報的?”

    話一落下,項幼寧就撩著裙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娘,將軍已經進了正門,正被哥哥們攔著,唔,還有二叔、三叔和爹爹。”

    賀氏一聽,笑駡了一句,“一把年紀了還跟小的瞎胡鬧呢!”

    蘇念秋是在項幼寧後頭進來的,項幼寧瞧見她,禁不住兩眼發亮,“蘇姊姊,比出結果了?”

    “比什麼?”項瑤追問,不會是她想的比武吧?

    “你二哥玩瘋了我又沒有。”蘇念秋點了點項幼寧的小腦袋瓜子,噙著一抹戲謔笑意打趣項瑤,“再說,要是攔久了,新嫁娘著急了怎麼辦?”

    陪坐閨閣的項青妤抑不住興奮神色,大有躍躍欲試、一報先前攔嫁的架勢,拉了幾個丫鬟準備前往二門處一雪前恥。

    “我的姑奶奶,你好歹顧著點身子啊!”屋裡一眾叫她給嚇得不輕,畢竟她正懷著身子,項瑤忙拽著人道:“別折騰我小侄兒了。”

    賀氏亦是沒好氣地瞋了她一眼,幫著拽人,還帶上項幼寧一塊數落,“就數你倆最能鬧,你瞧瞧筠姐兒、蓉姐兒和蓁姐兒。”

    項瑤瞟過去一眼,那兩人平靜的神色俱是表面粉飾,項筠估摸著還未走出情傷,情緒自然不高,而項蓉只怕看一眼自己,都覺得嫉妒鑽心,大概只有項蓁是真的平靜。

    確是如項瑤所想,項蓉袖子底下的手緊緊絞著帕子,一百個不甘心,只一想到自己愛慕的那人娶的是項瑤,胸口憋悶得不行,卻還得笑臉示人,一下將自己代入了苦情話本裡,她被姊姊排擠陷害,合該就有個威武不凡的英俊兒郎憐愛,可那人怎麼就娶了心如蛇蠍的姊姊?

    察覺有道視線落在身上,項蓉抬眸正對上項瑤,便叫那一抹明豔刺痛了眼,連帶覺得項瑤看自己的目光是在炫耀。瞥見桌上的枸杞紅棗紅豆湯,眸子一沉,端起碗往項瑤走去,“瑤姊姊這一天都吃不了什麼,用這墊墊肚——啊!”

    最後一字尚未落下,腳似是被絆了下,那一碗紅豆湯眼見要往項瑤那身喜服上潑之際,項瑤被手快的項青妤拉了一把,形勢反轉,項蓉直直撲倒在那碗湯湯水水上,她今兒個穿淺色,碗裡偏又是紅豆,碾壓成一塊一塊在頗是尷尬的地方,把原先驚著的一眾人給看樂了。

    柳姨娘向來和她不對盤,見狀更是免不了刺上兩句,“四小姐向來是個聰明的,怎麼逢著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卻這樣笨手笨腳?不知道的還以為四小姐對二小姐不滿呢!若是再傷著王妃,可怎生了得喲!”

    項蓉臉上青一片紅一片,原是裝的,卻不知道為什麼膝蓋一疼就摔了下去。

    蘇念秋睨著項蓉不作聲,陰影處赫然滾著一顆桂圓。

    這時候小廝進來通報,道是宋弘璟的迎親隊伍已經過了二門,請小姐上轎。項瑤頭上蓋了一塊紅綢鴛鴦蓋,隔斷了目光,顧氏抓著她的手一緊,然後不舍放開。

    “大嫂莫要捨不得,瑤兒便是出嫁也還在京城,將來與姊妹家人常有相聚的時候。”賀氏低聲寬慰。

    項瑤對母親屈膝一福,由陪嫁的雲雀和流螢攙扶著出了閨房。

    項蓉追了一步,卻顧忌身上狼狽,終是留在屋子裡,無法像項筠她們隨行前往將軍府,咬牙極是怨懟。

    吉時到,項允灃背著項瑤將她送上花轎,大紅彩綢的轎幃上是喜字和如意的紋路,並繡有富貴花卉吉祥圖案,四角各綴著一個大大的彩球,上面的流蘇直垂到底。

    禮樂聲喧鬧,夾雜著恭賀聲繞耳不絕,項瑤坐在轎子裡頭,思緒不自覺紛紛擾擾,恍惚憶起上一世。

    上一世,她所嫁非人,落得慘澹收場,因愛生癡,癡生怨,造業諸多。原以為老天爺讓自己重生是為向惡人討債,也是消弭自己曾造下的孽,卻沒想到會有這樣一人……

    想到此,項瑤眸光不禁睨向朱紗簾幔外,金鞍上那人大紅禮裳,身材俊挺。他側目望過來之際,周遭喧囂倏然靜止,讓她心底趨於安靜寧和。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停了下來,周圍的嗩呐吹奏聲漸止。

    喜婆在轎子旁說了一番吉祥話兒,然後就請新郎官踢轎門,把新娘子從轎子裡迎出來。

    項瑤忍不住捏緊了手,手心微微出汗,這會兒才真正緊張了起來。

    錦簾之外,紅氈之上,一雙玄色雲紋錦靴漸漸踏近。隨著咚咚咚三聲響兒,轎簾子就給掀了起來,然後一雙略帶薄繭的手掌伸了進來,讓她心中一蕩,就聽著一道清潤聲音附在耳邊低低道——

    “過了門就是我的人了。”

    禮樂喜炮齊鳴,在項瑤低垂的視線裡,伸著的手指節修長有力,掌心紋路分明。那手執起自己的手,牽著她一道步上紅氈。

    府內為求喜慶綁著的朱紗在豔陽熏風裡飄動著,新人如走在紅雲中,原還喧騰的賓客席聲音有一瞬的停頓,暗歎好一對金童玉女。

    就在一片低聲議論裡,有人壓低嗓兒道:“你瞧藺王那神色,聽說先前就屬意項家二小姐做藺王妃來著,眼下這麼看著,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一定不好受唄,畢竟藺王對項家二小姐那意思鬧得滿城盡知的,誰曾想最後會娶衡國公家的姑娘?欸,我說,怎麼沒瞧見藺王妃?”有人接話。

    “聽說藺王妃身子不適,沒來。”

    “嘿,換我我也不來。”

    那些聲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項瑤耳中,她只覺得握著自己的那只寬厚手掌用了力,項瑤忍住看過去的衝動,目視前方,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反手緊緊握住那手。

    拜過堂後,項瑤就被喜婆扶著送入了洞房,喜床上撒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她才坐上去就被磕著,好在還能忍受,便沒亂動,兩隻手交疊在膝蓋,靜等那人敬完酒回來。

    就在項瑤覺得腰快直不起來的時候,外面一陣喧嘩聲,門被打開的聲音令項瑤不自覺地挺了挺背脊,一抹聲音攜了幾分酒氣遠遠傳入耳中,“你們想鬧洞房?”

    “那是自然——”

    回應的是一片七嘴八舌的聲音,好像被阻隔在一段距離外,接著便聽得原來開口的那聲音冷笑了一聲,“哪個這麼有膽兒,嗯?”

    語調雖隱著淺淺笑音,可哪個都不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連項瑤在內俱是一陣沉默,之後便是一陣吵雜的推搡作了鳥獸散。

    腳步聲複又響起,停在項瑤眼前,她知道喜婆遞上了如意秤,一個屏息,鴛鴦蓋頭就被挑了起來。

    宋弘璟眉梢平靜,墨眸如玉,唇角輕含笑意。

    “喝過合巹酒,夫妻美滿白頭,長長久久。”喜婆道。

    雲雀和流螢分別遞了酒盞,杯盞相交,酒液清冽熏然,讓項瑤醉意隱隱,模糊了眼前人的容貌。

    喜婆和一眾丫鬟不知何時退下的,喜房門被關上,有婆子在外面守著。

    喜房裡一時靜悄悄的就剩下桌上紅燭燃燒的聲音,宋弘璟嘴角一絲遮不住的笑意,寡淡卻柔和,漆黑瞳孔裡隱了一絲暗沉的光芒。

    身子被罩在陰影下,項瑤不自覺垂了眼瞼,臉頰滾燙。她感覺修長手指靈活地除去頭上繁瑣飾物,隨即烏絲如雲垂落。

    “將……將軍。”項瑤嗅著宋弘璟身上攜著的淡淡酒氣,莫名心跳如鼓。

    “該喚夫君了,夫人。”

    那微啞的嗓音好似咚的一錘落在項瑤心間,不重,卻令她泛起幾分酥麻,貝齒不經意地咬了下唇,停頓片刻喚道:“……夫君。”音落,唇瓣覆上溫熱。

    這美好的觸感瞬間就讓宋弘璟想起了在芷蘭殿時的記憶,當日情藥纏身的感覺複又席捲,輕咬著那片柔軟反覆吸吮,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難以控制。舌尖撬開項瑤的牙關,仿佛要將她的氣息盡數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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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話一落下,天空複又下起雪來,洋洋灑灑飄落池面。宋弘璟睨著這一幕景,繃住臉上高深神色,好歹沒讓項瑤羞愧地找地縫藏起來,伸手替她將垂在肩後的帽子遮戴上,修長手指不經意觸了下頷肌膚,二人俱是被激起細微顫慄。

    宋弘璟淡然咳嗽一聲,收回了手,無意識地摩挲了下還有殘餘溫度的食指,隨即從懷裡摸出個方正的紅紙包,瞧著豐厚,擱在了她手裡。

    “這是什麼?”項瑤拿著好奇問。

    “壓祟錢。”

    項瑤哽住,“……我又不是小孩兒。”

    “唔,確實,過了年就不是了。”宋弘璟繃著面癱臉一本正經地應道。

    宋將軍,沒想到你是這樣不正經的將軍!

    項瑤看著那鼓得過分的壓祟錢,眯著眼瞧他,這麼大方?

    宋弘璟突然凝重了神色,項瑤不自覺跟著鄭重了起來,莫名忐忑,就聽他道,“這是我所有身家,娘子可要對我負責啊。”

    “……”項瑤叫那聲娘子臊得側過身子,不想同這個有點崩壞的將軍說話,也正是這一側身的角度,恰好瞥見了池畔不遠佇立的纖細人影,顯了失魂落魄。

    宋弘璟見她突然沉默,循著望去,挑了挑眉。“尋死?”

    “……應不至於。”確實,依著她的性子怎麼捨得就此赴死,不過傷心失落倒是難免的,藺王娶妻,娶的是安國公府的姑娘安瑾,迎娶當日花轎自銅雀門一直到長安街,極是隆重喜慶。

    項瑤收回視線,就見後者神色淡漠地微一頷首,“過年,不吉利。”

    “……”寥寥幾字,項瑤聽出袖手的意思,雖不厚道卻甚得她心,遂帶著人往另一方向走了,大過年的,看項筠那臉也確是喪氣。

    只心底暗忖,這一世安瑾替了自己,成了完全的未知,倒是讓人忍不住好奇後續的發展。

    寒食節一過,原還覺得婚期甚遠的項瑤突然感覺日子緊迫了起來,所幸有賀氏幫襯,籌備之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臨著日子整個太傅府都洋溢著一片喜慶氛圍。

    到了初六當日,一宿沒怎麼睡著的項瑤早早被拉起來梳妝,雲雀流螢伺候她換上喜服,幾個婆子圍著她打轉,施米分的施米分,盤發的盤發,大抵是收了東家不少喜錢,討喜的吉祥話兒就沒停過。

    紅紗帳纏綿的梳粧檯前,西洋鏡映出精緻妝容,身上錦茜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桃紅緞彩繡成雙花鳥紋腰封垂下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外罩一件品紅雙孔雀繡雲金纓絡霞帔,是顧氏親手所制,確是趕在了出嫁前縫製完成,瞧看著她穿戴,顧氏禁不住心緒複雜,怎麼都捨不得……終是忍下落淚衝動,不願敗了這喜慶興兒。

    項瑤伸手握著了顧氏微顫的手,緊緊抓著,喚了聲娘,聲音裡亦是有細微哽咽。後者拍了拍她手背安撫,抹了下眼,“娘這是高興的。”

    賀氏是過來人,自然體諒顧氏此時心情,攬了攬她肩頭,岔了話,“估摸著迎親的也該到了,怎麼沒個通報的?”

    話一落下,項幼寧就撩著裙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娘,將軍已經進了正門,被哥哥們攔在恒門,唔,還有二叔和爹爹。”

    賀氏一聽,笑駡了一句,“一把年紀了還跟小的瞎胡鬧呢不是。”

    蘇念秋是隨著項幼寧進來的,後者瞧見她禁不住兩眼發亮,“蘇姐姐,比出結果了?”

    “……比什麼?”項瑤追問,不會是她想的比武罷?

    “你二哥玩瘋了我又沒有。”蘇念秋點了點項幼寧小腦瓜子,噙著抹戲虐笑意打趣項瑤,“再說,要是攔久了,新嫁娘著急了怎麼辦。”

    陪坐閨閣的項青妤抑不住興奮神色,大有躍躍欲試,一報先前攔嫁的架勢,拉了幾個丫鬟,準備前往二門處一雪前恥。

    “姑奶奶,你好歹顧著點身子啊!”屋裡一眾叫她給嚇得不輕,項瑤忙是拽著人道,“別折騰我小侄兒了。”

    賀氏亦是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給拽了回來,邊帶上項幼寧一塊數落,“就屬你倆最能鬧,你瞧瞧筠姐兒蓉姐兒。”

    項瑤瞟過去一眼,兩者露了不一神色,俱是表面米分飾,項筠估摸著還未走出情傷,情緒自然不高,而項蓉……只怕眼下看一眼自個都覺得嫉妒鑽心罷。

    確是如項瑤所想,項蓉袖子底下的手緊緊絞著帕子,心裡一百個不甘心,只一想到自己愛慕那人要娶的是項瑤,胸口憋悶得不行,卻還得笑臉示人,一下將自個代入了苦情話本裡,被姐姐排擠陷害,合該就有個威武不凡英俊兒郎憐愛,可那人怎麼就娶了‘心如蛇蠍’的姐姐?

    察覺有道視線落在身上,項蓉抬眸正對上項瑤,便叫那一抹明豔刺痛了眼,連帶項瑤看自己的目光都覺得是在炫耀。

    餘光瞥見桌上的枸杞紅棗赤豆湯,眸子一沉,端起了往項瑤走去,“瑤姐姐這一天都吃不了什麼,用這墊墊肚——啊!”

    最後一字音未落下,腳似是被絆了下,那一碗赤豆湯眼見要往項瑤那身喜服上潑之際,卻呈了個反轉,項瑤被手快的項青妤拉了一把,項蓉直直撲倒在了地上,面朝了地上,一碗的湯湯水水全淋在了自個身上,偏又是赤豆,項蓉今個穿得淺色,碾壓成一塊一塊在頗是尷尬的地方,愣是把原先驚著的一眾給看樂了。

    柳姨娘向來和她不對付,見狀更是免不了刺上兩句,“三小姐向來是個‘聰明’的,怎麼逢著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卻這樣笨手笨腳。不知道的,還以為三小姐對大小姐不滿呢!若是再傷著三皇妃,可怎生了得喲!”

    項蓉臉上青一片紅一片,原是裝的,卻不知道為什麼膝蓋一疼就跪了下去。蘇念秋睨著項蓉旁邊一角不置聲,陰影處赫然滾落著一顆桂圓核。

    恰是這時候小廝進來通報,道是宋弘璟的迎親隊已經過了二道門,請姑娘上轎。項瑤頭上被蓋上了一塊薄紗的紅綢鴛鴦蓋,隔斷了目光,顧氏抓著她的手一緊,不舍放了去。

    “夫人莫要捨不得,瑤兒便是出嫁也還在京都,將來與姐妹家人常有相聚時候。”賀氏低低寬慰。

    項瑤終是屈膝一福,由陪嫁的雲雀流螢攙扶著出了閨房。

    項蓉追了一步,卻顧忌身上狼狽,終是止在了屋子裡,無法像項筠等隨行前往將軍府,咬牙極是怨懟。

    吉時到,項允灃背著項瑤將她送上花轎,大紅彩綢的轎幃上是豔米分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紋路,並繡有繡有富貴花卉吉祥圖案,四角各綴著一個大大的彩球,那流蘇,一直垂到底。

    禮樂聲喧鬧,夾雜著恭賀聲繞耳不絕。隨著轎子起駕,項瑤坐在裡頭,思緒卻不自覺紛紛擾擾,恍惚憶起上一世……

    上一世,她嫁,卻所嫁非人,落得慘澹收場,因愛生癡,癡生怨,造業諸多。原以為老天爺讓自己重生是為向惡人討債,也是消弭自己曾造下的孽,卻沒想到會有這樣一人……

    眸光一角,不自覺地睨向朱紗簾幔外,金鞍上那人大紅禮裳,身子俊挺。側目望過來之際,周遭喧囂倏然靜止,心底趨於安靜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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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喜婆子在轎子旁說了一番吉祥話兒,然後就請新郎官踢轎門,把新娘子從轎子裡迎出來。

    項瑤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手心微微出汗,這會兒的才真正緊張了起來。錦簾之外,紅氈之上,一雙玄色雲紋錦靴漸漸踏近。隨著咚咚咚三聲響兒,轎簾子就給掀了起來,然後一雙略帶薄繭的手掌牽住了她的,讓她心中一蕩,就聽著一道清潤聲音附在耳邊低低道,“過了門就是我的人了。”

    禮樂喜炮齊鳴,在項瑤低垂的視線裡,伸著的手掌指節修長有力,掌心清爽,紋路分明。明晃晃的陽光下,從大紅色衣袖露出來的纖手瑩白細緻,十指纖纖,將軍夫人的美貌自是可見一斑,覆掌執手,一道步上紅氈。

    府內檀梁間,垂落的朱紗在豔陽昏風裡,蕩起波光般綺豔,原還喧騰的賓客席聲音有一瞬的停頓,紛紛側目,暗歎好一對金童玉女的璧人。即是在這一片低聲議論裡,有人壓低嗓兒道,“你瞧藺王那神色,聽說先前就屬意項家姑娘做藺王妃來著,眼下這麼看著,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一定不好受唄,畢竟藺王對項家姑娘那意思鬧得滿城盡知的,誰成想最後會是安國公家的,唉我說,怎麼沒瞧見藺王妃?”有人接茬。

    “好像聽說藺王妃身子不適,沒來。”

    “嘿,換我我也不來。”

    “……”

    那聲音不偏不倚正好落了項瑤耳中,只覺得握著自己的那只寬厚手掌用了力,項瑤忍住看過去的視線,目視前方,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反手緊緊握住。

    禮官高唱,拜過堂後,項瑤就被喜婆扶著送入了洞房。喜鋪之上撒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項瑤坐上去就被咯著,好在還能忍受,沒亂動了去,兩隻手交疊在膝蓋靜等那人敬完酒回來。

    就在項瑤覺得腰快直不起的時候,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聲,門被打開的聲兒令項瑤不自覺地挺了挺背脊,就聽得一抹聲音攜了幾分酒氣遠遠傳入耳中,“你們想鬧洞房?”

    “那是自然……”回應的是一片七嘴八舌的聲音,好像被阻隔在一段距離外。

    便聽得原來開口的那聲音冷笑了一聲,“哪個這麼有膽兒,嗯?”語調雖隱著淺淺笑音,可哪個都沒覺出他是在玩笑。

    “……”連著項瑤在內,俱是一陣沉默,之後便是嘩啦啦的一陣推搡作了鳥獸散。

    腳步聲複又響起,落了眼前,喜婆忙是遞上如意秤,項瑤一個屏息,面前的鴛鴦蓋頭就被挑了起來。

    宋弘璟眉梢平靜,墨眸如玉,唇角輕卷笑意。

    “喝過合巹酒,夫妻美滿白頭,長長久久。”喜婆又道,雲雀和流螢各遞了酒盞。

    杯盞相交,清冽熏烈,讓她醉意隱約。而那人眸中映出的豔麗嫁衣,模糊了容色。

    喜婆和一眾丫鬟隨從不知何時退下的,臨了將喜房門關上,自有婆子在外面守著。

    喜房裡一時靜謐,靜悄悄的就剩下桌上紅燭灼灼燃燒的聲音。宋弘璟嘴角一絲遮不住的笑意,寡淡卻柔和,漆黑瞳孔裡隱了一絲暗沉狼光。

    身子被罩在那陰影下,項瑤不自覺垂了眼瞼,臉頰滾燙。

    修長手指靈活地除去她頭上繁瑣飾物,烏絲如雲垂落,“將……將軍。”項瑤嗅著他身上攜著的淡淡酒氣,莫名心跳如鼓。

    “該喚夫君了,夫人。”

    那微啞的嗓音仿若咚的一錘落在心間,不重,還泛起幾分酥麻,貝齒不經意地咬了下唇,停頓片刻喚了道,“……夫君。”

    音落,唇上覆上涼薄。美好觸感瞬間就讓宋弘璟想起了芷蘭殿時畫面,當日情藥纏身的感覺複又席捲,輕咬著那片柔軟反覆吸吮,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難以控制。舌尖撬開她的牙關,唇舌間的肆意,仿佛要將她的氣息盡數吮去。

    項瑤的手虛虛搭著那勁瘦腰身,手掌底下,感覺到他氣息的起伏,灼熱而沉緩。

    宋弘璟卻好像仍嫌不夠,箍著她的手仿佛像是要嵌進他的骨血裡,就在她快要窒息的一瞬,終於大發善心地鬆開了她,項瑤四肢發軟,根本站不住腳,伏在他的臂彎中直喘息,兩靨緋紅,胸口一陣起伏綿延出誘人弧度。

    下一瞬便被攔腰抱起,倒在床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囚於身下。

    四目相對不過方寸之間,項瑤總算記起顧氏的一點教誨,羞澀攀上肩膀,在他唇上輕啄一下,恰是這一含羞帶怯的回應,令宋弘璟徹底暗下了眸子,眸底情潮湧動熱烈。

    微涼掌心透過中衣衫,貼在她凝如玉脂的肌膚輕撫,薄薄的衣衫滑落。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每到一處都如燎原的火,帶著沉重的喘息,拂過耳畔,全身泛起細密的酥麻。

    比之先前還要猛烈的攻擊,瞬間就把她攻得潰不成軍。“弘……弘璟……”項瑤身子虛軟附著,撩人的呻吟聲細碎地從嫣紅的嘴唇中溢出,青絲散亂,烏藻般地散在枕上,形成瑰麗畫面。

    宋弘璟微微一窒,深潭眸子裡暗潮迷亂,原是想好好的和她親近一番,可是沒想到一觸碰到她,他整個人仿佛就不會思考了一般,只想著怎麼樣把眼前這美味吞吃入腹,在她的身上烙印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何況——這本來就是他惦念了十餘載的人。

    唇邊溢出一聲喟歎,衣衫盡褪,芙蓉帳裡綺光彌漫。

    晨光微露,似有風攜著溫軟的天光吹來,陽光透過窗櫺,灑落在布幔輕垂的喜房裡,隱約照出床榻上的人影。項瑤悠悠轉醒,便對上一雙清醒含笑的眸子,一手支著床,目光正對,隱了脈脈深情。

    大抵是方醒過來,那雙翦水秋瞳裡蒙了一層不知身處何地的茫然,纖長稍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剪影,輕輕顫動,片刻之後思緒回籠,目光落在那截繞在自己腰窩處的強壯手臂上。

    昨夜的一些記憶又再翻湧,耳畔似乎又響起了他黯沉的輕喚,急促的喘息,讓她面頰攸忽炙熱。

    “醒了?”宋弘璟俊美面龐,映蘊在光影朦朧中,輪廓分外柔和,深邃的雙眸盈滿饜足神色。

    烏髮垂落肩頭,與她的發梢糾纏在一起,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項瑤腦海裡忽的浮現這一句,心裡有一處忽生溫軟。

    項瑤稍稍一動,渾身牽扯起酸軟無力感,尤其那難以啟齒之處更甚,白玉般的臉頰暈開一抹緋紅,低低應了聲。

    “可還疼痛?”指尖溫柔,描摩著她纖腰的弧度,輕輕按捏。

    力道把握得恰到好處,紓解之余那種融化般的無助感又在體內蔓延,項瑤緊咬下唇,不想讓那羞人的津液溢出口來,搖頭應答。

    宋弘璟睨著她,眼瞳分明是灼灼狼光,便覺耳垂又被他唇舌纏繞,忍不住一陣顫慄。

    親吻涉入衣襟,密密地落在她玲瓏卻突顯的一抹琵琶骨上。她呼息已經倉促,趁著腦子裡尚且沒有迷亂,連忙勸阻。“還得去敬茶……”

    “老夫人特意交代過,比起孫媳婦的茶,她更想要曾孫兒,免了俗禮,曾孫兒要緊。”某人不安分的大手正順著不堪一握的腰肢不懷好意地往下滑去,滿意的看到她潔白面容逐漸氤氳起桃花般的米分色,唇齒相濡,紅鸞帳內又是一陣蝕骨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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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項瑤再次回神,便聽得門被輕輕叩了兩聲,雲雀的聲音在外頭低低響起,“姑爺,小姐,起了麼?”

    瞧著外頭大好的日頭,項瑤臉上羞臊的發熱,推開了人,應聲起了。雲雀便端著水盆推了門進來,侍候兩位主子穿衣洗漱,不多時的又進來兩名婆子,一進門就恭賀道,“將軍,夫人大喜,白頭偕老,百子千孫。”

    道過喜後,便到了床榻邊,撩了床褥見著那染了紅的白喜帕,俱是笑開,取了細細疊好放在了另一名婆子端著的漆木託盤上,用紗巾蓋上,動作俐落地收拾了屋子。

    項瑤自婆子拿起那塊帕子,就不敢再看,紅著臉由著流螢替自己梳起婦人髻,即淡掃蛾眉,紅唇芙蓉面,眉目間多了一份屬於成熟女子的嫵媚和妖嬈,比之以往更加美得令人窒息,惹得流螢忍不住一直偷瞄。

    “有何不妥麼?”項瑤下意識撫上,實際有些擔心宋弘璟留下什麼顯眼痕跡。

    流螢忙是搖了搖頭,略是害羞地瞟了一眼同姑爺站一道的項瑤,只覺得二人跟畫裡走下來似的,“小姐和姑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人!”

    宋弘璟聞言,多看了她一眼,分明帶了有眼光的賞識,便攬著項瑤坐在了如意桌前,白瓷碗盛著形似元寶的餛飩,以烤鴨、冬筍、雞脯肉、碗豆為餡,豬骨湯熬成,澆上香油、醋,放上撕碎紫菜、香菜末等,噴香誘人。

    一碟色澤金黃,外脆裡嫩的水煎包,白嫩嫩的銀絲花卷,軟糯彈牙的南瓜糯米餅,冒著滾滾熱氣的香芹牛肉粥……一桌子滿滿當當,甚是豐盛。

    昨個本就靠著糕點墊的肚子,一番體力消耗的,早就沒了影兒,這會兒確是覺著餓了,只是這也太多了罷,且都是她愛吃的。

    宋弘璟在雲雀動手前,拿了她面前的碗盛粥,“牛肉補氣血,你多吃點。”

    “……”項瑤聽他一本正經道,耳根子爬上了緋紅,再看對面睨著自個的人一頓之後嘴角浮起的那抹淺笑,落在眼中怎麼都看都不懷好意,腦海裡不合時宜的冒出養肥待宰四字,窘著埋首喝粥。

    用過朝飯,已近巳時,在項瑤的催促聲裡,兩人一道去了宋老夫人的苑兒請安,同宋弘璟說的一樣,老夫人不講究虛禮,脾氣和善,拉著項瑤的手兒噓寒問暖,只目光不時掃過她的腹部,樂呵呵笑著。

    項瑤思及宋弘璟那般‘努力’,垂眸故作鎮定,宋老夫人是將門之後,比之秦老夫人性子多了幾分灑脫,卻也親切,項瑤也甚是喜歡與她相處,送上鞋襪等一早備好的,換了宋家家傳的白玉鐲子,老夫人便道要小憩會兒,兩人便離開往宋氏住處。

    一路上丫鬟僕從見了二人紛紛向行禮,項瑤漸漸接受了新的身份,只是稍後就察覺些許不對勁來,那些下人瞧著自個的目光恭敬之餘似乎還有些別個什麼,並不單純地是瞧將軍府女主人似的。

    心中起疑,只是宋氏的苑兒就在跟前,便先存下,進了門,兩人一道問安。

    宋氏身著薑黃色折枝花刻絲褙子,正坐在酸枝木雕如意雲紋軟椅上喝茶,瞧見來人,目光從宋弘璟身上掠過落在了項瑤身上,不冷不淡地道了句,“姑娘是書香門第出身懂規矩禮儀的小姐,我這做姑姑的自是盼著弘璟好兒,他一心娶你過門,我也望你倆以後好好過日子。”

    項瑤自是聽出她語氣裡隱著的不虞,暗暗嗔了宋弘璟一眼,沒叫醒她就算了後來還糾纏,宋氏生氣也是應該的。“侄媳謹記姑姑教誨。”

    說罷,便從雲雀手裡取了見禮親手遞上,禮是顧氏備下的,只多不少,且件件精挑過。宋氏略略瞧過,讓身邊站著的婆子收了起來,隨後回了套紅瑪瑙的首飾件兒,坐在她下首抱著孩子的小婦人尤氏瞧見直了眼兒,她前年進門,嫁的是宋氏兒子,她給的可沒那麼貴重大方,不由暗暗咬了牙根。

    項瑤謝過宋氏,便聽宋弘璟介紹了尤氏,表哥趙瑞之妻,懷裡抱著的小孩兒方過周歲,還不怎麼會說話,睜著一雙葡萄眼兒眨巴眨巴瞧,見項瑤沖她笑,露了幾顆牙咧著咯咯笑。尤氏面上掛著親善笑意,給了一匹雲錦,選色是時下最流行的,親熱了道。“往後咱們就是妯娌,我虛大你兩年,家裡妹妹年紀與你一般,看著就怪親的。”

    “謝嫂嫂。”項瑤心底雖有些不適應對方熱情,面上不顯,回了禮貌笑意。

    尤氏看著她給小孩兒戴上的赤金盤螭長命鎖,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心實意。把著小孩兒胖乎乎的小手,拖長了音兒教她喊嬸娘。宋氏暗瞥了她一眼,尤氏笑意稍斂,她是小門子小戶,自然想巴結項瑤,別說她了,宋氏要不是巴上宋弘璟有前途,也沒今個這麼風光。

    宋弘璟何等風光月霽,未出閣前她也不是沒想過,誰能料後來嫁個——

    “娘,你知道麼那……弘璟,弟妹,你們也在?”進來的男子長相周正,比宋弘璟略矮了個頭,走路顯了一拐一拐,卻是個跛子,那話到了嘴邊見著宋弘璟二人又咽了回去,招呼了道。

    “大哥。”宋弘璟開口,項瑤亦是跟著喚了一聲。

    “難怪外頭都道弘璟好福氣,如今瞧著弟妹,確是讓人生羨。”趙瑞頷首,睨著二人笑道,那承了宋氏的眉眼輪廓,卻是與之不一的隨和,只是那份隨和在觸及宋弘璟時斂了幾分,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隨即又道,“弟妹在正好,府上二姑娘的事兒正愁不知該怎麼辦?”

    “項筠?”項瑤聞言甚是詫異,觀禮過後不是都回府去了麼,又有什麼事?

    趙瑞見她這副模樣,便曉得她還不知,臉上劃過猶豫神色,半晌為難地開了口,“二姑娘的情況不大好,弟妹還是親自過去瞧看看罷。”

    “小姐,莫哭了,這事大老爺一定能給你做主要個交代的。”

    “什麼事要我爹做主?”項瑤踩著玉綃安慰的柔聲走進廂房,身後只跟著雲雀,宋弘璟還有事情要處理便去了書房,道是稍晚些過來接她。

    項筠紅腫著雙眼,一隻手緊緊攥著自個的衣領子,聽著問話身子微微發顫,咬住下唇用力到泛了白,默聲流著眼淚。

    項瑤見狀睨向她身旁臉色擔憂的玉綃,“你來說。”

    “是……是藺王昨個喝醉了,誤闖了二小姐的廂房,二小姐她……她被強佔了身子。”玉綃瞥見外頭有人探頭探腦張望,神色亦是悲憤,撲通跪在項瑤跟前,“大小姐您可要替二小姐做主啊。”

    項瑤及時斂了臉上神色,簡直跟聽了大笑話似的,來時也聽了流螢說道,隨來的項家人裡多是同輩,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項允灃走的時候也沒管,就這麼把項筠給落下了。

    “你說藺王?誤闖?”

    像是聽出她語調裡的諷刺似的,項筠對上項瑤投過來的視線微有閃避,項瑤挑眉,接著問道,“那藺王呢?”

    玉綃對上項瑤掃過來的視線,莫名打了個寒噤,稍作收斂,囁喏答道,“是王府來人才發現藺王宿在二小姐廂房,把宿醉未醒的王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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