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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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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4: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大抵瞧出事態嚴重,項瑤阻了宋弘璟發難,要跟樊王府的人走,宋弘璟沉著臉陪同。剛到樊王府,項瑤下了馬車就見一輛印有宮廷標誌的馬車在門前急停,御醫同宋弘璟行過禮就背著醫箱急急忙忙往裡頭去,項瑤心裡一個咯登,亦是快了兩步。

    緊緊跟著御醫的還有幾名婆子,打頭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身著墨色褙子,頭髮整齊地挽了個圓髻,上頭插了一支綴著珍珠的銀簪,身材臃腫,不笑時臉上帶了一絲凶意,此刻神情緊張,甚為嚴肅。

    看見是定遠將軍夫婦,李嬤嬤不冷不熱地行禮,“定遠將軍、夫人。”最後目光停在項瑤身上,不見喜色。她早就聽聞項瑤這人,因著在宮裡小時候帶藺王的時間不短,多少有些感情,一開始知道藺王想娶項瑤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後來項瑤說翻臉就翻臉,嫁了宋宏璟,她一直覺得項瑤水性楊花,而後京城傳聞她跟平陽侯家的世子有染,心中更是厭惡至極,自是沒什麼好臉色。

    李嬤嬤見過禮後便匆匆往裡頭行去。

    宋弘璟心中頗是不悅,這般態度,阿瑤為何要看她的臉色受委屈?本來想替項瑤教訓一二,卻讓項瑤及時拉住。李嬤嬤是太后身邊的嬤嬤,好歹要看太后的面子,那嬤嬤對自己有誤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倒不如不理會。

    項瑤安撫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著侍衛引路到了頤心堂,堂內無人,等了約莫一刻,便見顧玄胤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肅。

    “見過王爺。”夫婦倆起身行禮。

    顧玄胤在見到項瑤的那刻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不掩怒氣沉聲質問,“宋夫人,本王與你無冤無仇,青妤更待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害本王的孩兒!”

    這突然發難叫項瑤嚇了一跳,有些反應不及,“我……”

    宋弘璟側了身子,毫不猶豫地挺身護在項瑤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廳堂裡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婆子,都是跟著樊王來的,有緊張探看的,亦有眼中藏了算計的,他們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王發火的模樣,可見真是急了眼。

    顧玄胤佇立著,恰與宋弘璟相對,同樣高大頎長的身影似乎迸出隱隱火花,半晌,顧玄胤從宋弘璟身上挪了視線,似乎有所顧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項瑤脖子的衝動,眸中浮起痛色,“我兒昨夜起高燒不退,身上泛起如魚鱗般皮屑,到眼下已潰爛延至全身……”

    說到這,他的聲音似有哽咽,瞪向項瑤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塗抹了你送的那什麼膏後才變成這樣,本王不管是哪個指使你做的,快把解藥交出來!”

    “我怎會害姊姊的孩兒,王爺,這當中定是有誤會,那藥膏我親自試驗過,沒有問題才敢送的。”項瑤在宋弘璟身後急急說道,聽了孩子的症狀亦是揪心。

    “你的意思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顧玄胤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讓人呈了一布包上來,恰是太子妃生辰當日項瑤送予項青妤的那包,裡頭只放了一個瓷罐,他環胸而立顯然是看她還有何話要說。

    項瑤望著那只瓷罐蹙起眉頭,道:“我未用過這類罐子裝盛,是……弄錯了吧?”

    “倒是會抵賴!這東西是從你送的布包裡取出的,還說不是你送的,真當本王好糊弄麼!”顧玄胤怒不可遏地喝道。

    項瑤正要否認,就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李嬤嬤打了頭陣,身後除了宮裡來的嬤嬤外還多了個項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闔眼,眼下青黑清晰可見,臉色憔悴。

    “王爺,瑤兒說沒做,許真不是她做的……”項青妤是聽項瑤被“請”過來後特意從屋子裡出來的,一邊憂心著孩子,一邊打心底不信自己疼愛的妹妹會害她。

    顧玄胤見人出來了臉色微變,急急問道:“宗保如何了?”

    項青妤聞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淚來。

    “回王爺,小皇孫的情況不容樂觀,御醫也說……只能盡力而為。”李嬤嬤插了話,替項青妤答道,臉上亦有不忍,繈褓裡小皇孫露的臉兒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抓撓後紅腫成一片,幾乎都要瞧不出樣兒來,那可憐模樣讓人分外揪心,心底對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顧玄胤氣得目眥盡裂,“盡力而為是什麼意思,本王要我兒安康!”

    “老奴亦是這麼說的,小皇孫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后都心焦記掛著,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嬤嬤穩著聲音忙寬慰,至於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旁人說了,再看項青妤那單純柔弱模樣,心疼之餘卻也覺得自己得幫襯點兒,這會兒不該是心慈的時候。

    隨即視線落在不遠處站著的項瑤身上,越發冷了神色,“當然,害小皇孫的,亦不能放過。”

    似乎已經認定項瑤便是毒害小皇孫之人。

    得李嬤嬤提醒,顧玄胤噙著悲痛之色睨向項瑤,“青妤這般信你,你若真有點良心,快些把解藥交出來,本王還能從輕發落。”

    “事情真相未明,王爺此話是否太過武斷?”面對顧玄胤的咄咄逼人,宋弘璟半步不退,始終站在項瑤身前。

    “王爺,宗保是瑤兒的外甥,平日裡慣是疼的,怎麼可能忍心下這等毒手,定是有人栽贓嫁——”

    項青妤最後一字未落就被顧玄胤喝斷,“夠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定是無辜,你怎就不想想宗保此時所受的苦,那麼小的孩子連疼都說不了,若不逼她交出解藥,宗保他、他……”說到最後已是說不下去,對項青妤亦是牽連怪罪。

    “王爺……”項青妤淒淒喚了聲,默默垂淚。

    項瑤半藏在宋弘璟身後,看著這一幕,眸光一閃,匿了情緒,卻是未再發言。

    這模樣落了李嬤嬤眼中,更覺其有古怪,怕就是利用王妃的善心……太后、皇上對小皇孫的看重有目共睹,小皇孫若是遭了不測如何是好!

    “東西既是宋夫人所贈,夫人合該給個解釋吧?”

    “誠如王爺之前所言,無冤無仇我為何要這麼做?”項瑤把問題拋了過去,像是故意回避意思似的。

    李嬤嬤看得眸中冒火,無非是仗著定遠將軍,認為大家不敢拿她如何。

    “有怨沒怨的只有宋夫人知情,親姊妹間也有生了嫌隙的,許是哪句話、哪個事兒,甚至哪個人的,保不准就落了心結、心底生怨。畢竟先前還跟宋夫人親如姊妹的項側妃,現下不也與宋夫人少了往來?”李嬤嬤刻意說道,目光直直盯著項瑤,不放過她一點神色變化。她于心中認定,項瑤是見不得項青妤好,嫉妒所為。

    項瑤的側臉低垂,瞧不清楚神色,只聲音略低了些道:“嬤嬤如何知道是我負人,還是人負我?”

    “牙尖嘴利。”李嬤嬤暗啐,越發認定項瑤便是行兇之人,因著暫沒證據耍耍無賴,極是見不得她如此,磨了磨牙,陰險一笑,沖樊王提議道:“王爺聽老奴一句,謀害小皇孫一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婦人之仁,這案子還是交給大理寺審問為好,定能很快交出結果。”

    大理寺是掌刑獄的地方,現任的大理寺卿鐵面無私,審訊講求快狠准,無論是多硬氣的漢子都磨不過那位,三日必招,那裡可是能脫層皮的地兒,更別說項瑤此時還有身孕。

    顧玄胤聞言,目光落在項瑤身上,見她抓著宋弘璟衣角似是畏縮,不禁沉了沉眸子,“本王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來人啊,將人送去大理寺。”

    紅紗帳纏綿的梳粧檯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女子的倒影,項筠擺弄著桌上多起來的胭脂珠釵等物,嘴角漾著一絲甜蜜,自打王爺病癒後待自己越發體貼恩寵,時常有賞賜,手頭自然也就寬裕起來,而底下人慣會看風向,自然也不敢再輕慢。

    “幫我塗指甲。”她將手擺在梳粧檯上,吩咐新來的丫鬟道。

    玉覃拿了小缽裡調製好的鳳仙花汁,仔細塗著指甲,玉覃手巧,還在指甲面兒上勾了小花,別具新意。項筠瞧著歡喜,挑著指尖拈起了一副耳墜打賞,玉覃小心接過,臉上露了高興神色,頭回當差就得了賞兒,說明主子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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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4:5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趙小姐,是小生錯,是小生錯了。”沈暄忙是追了上去,邊是喊道。

    眾人聞聲都出來瞧了熱鬧,而本就沒走遠的項瑤更是笑得捶了宋弘璟胸膛,實在是服了沈暄,告白還能鬧出個烏龍來。

    趙玉珠在前頭走得急,沈暄追上,奈何她非捂著耳朵不聽解釋,饒是好脾氣也湧了血氣,在行過一處屋子時猛地伸手將人咚在了門板上,兩隻胳膊囚困住人,一下對上趙玉珠又羞又氣的眸子,當即察覺出行為不妥來,正要縮回手,趙玉珠卻是不幹,拽了那只胳膊不放,氣勢霸道問道,“你想怎樣?”

    “……”貌似他更想問這句,然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問出口,凝了神,作了正色,“方才那番話是小生的肺腑之言,小生真心想娶小姐。”

    趙玉珠直勾勾瞧著他,本就是個膽大的,兩情相悅之事又何顧禮數,此時掩了掩眸子,狎醋問道,“那個陳侍郎家的姑娘?”

    “感情一事勉強不來,我已婉拒,從始自終我想娶的只有你一個。”似乎開了頭後後面的話也就不難了,沈暄凝著臂彎下的女子,深情滿溢。

    趙玉珠彎了嘴角,眸中仿若星光一點一點漾開,半晌含羞的聲音低低應了道,“我亦非君不嫁。”

    互訴了心意的二人情是正濃,笑裡都浸了蜜似的,直把旁人看得起了雞皮疙瘩,宋弘璟輕咳了兩聲,示意二人收斂,這門婚事可還要宋家的家長應下才算。

    趙玉珠紅著臉,不願讓人白看了熱鬧,不客氣地吐槽了道,“當年你看嫂子那眼神可更火辣。”一點都不知道含蓄為何物好麼。

    宋弘璟瞪,這還沒嫁就胳膊肘外拐,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趙玉珠回瞪,留在家裡娘不疼,哥不愛的,當然要找個知冷熱的。

    兄妹倆一番眼神廝殺,項瑤與沈暄置了一旁,眼底都是不掩的高興。最後趙玉珠敗在了宋弘璟的強大氣勢下,讓沈暄回去,道是改日準備妥當了再上門提親。

    沈暄自是恭敬應下,前腳方走,便來了十數名樊王府的侍衛,身著一色衣裳,面容不苟言笑地拱手道,“宋夫人,樊王府有請。”雖是邀請,語氣裡卻沒轉圜的餘地。

    大抵瞧出事態嚴重,項瑤阻了宋弘璟發難,要跟樊王府的人走,宋弘璟沉著臉亦作了陪同。剛到樊王府,項瑤下了馬車就見其後一輛印有宮廷標誌的馬車在門前急停,御醫同宋弘璟堪堪行過禮就背著醫箱急急忙忙往裡頭去,項瑤心裡一個咯登,亦是快了兩步。

    緊緊跟著御醫的還有幾名婆子,打頭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身著墨綠色的褙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挽了個圓髻,髮髻上插了一支綴著珍珠的銀簪,身材臃腫,不笑模樣還帶了一絲凶意,此刻神情緊張,甚為端嚴。

    看見是宋將軍夫婦,李嬤嬤不冷不熱地行禮,“宋將軍,宋夫人。”最後目光凝在凝了項瑤身上,不見喜色,她早就聽聞項瑤,因著在宮裡小時候帶藺王的時間不短,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一開始知道藺王想娶項瑤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後來項瑤說翻臉就翻臉,跟了宋宏璟,李嬤嬤一直覺得項瑤水性楊花,而後京城傳聞她跟平陽侯家的小侯爺也有染,心中更是厭惡至極,自是沒什麼好臉色。

    見過禮後便匆匆往內殿行去。

    宋弘璟心中頗是不悅,這般態度,阿瑤為何要受她的臉色委屈,本來想替項瑤教訓一二,卻是讓項瑤及時拉住。李嬤嬤是太后身邊管事的嬤嬤,好歹要看太后的面子,那嬤嬤對自己有誤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倒不如不理會。

    項瑤安撫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著侍衛長引路到了頤心殿,殿內無人,坐等了約摸一刻,便見樊王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肅。

    “見過樊王。”夫婦二人起身行禮。

    樊王在見到項瑤的一刻起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當即不掩怒氣沉聲質問,“宋夫人,本王與你無冤無仇,青妤更待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害本王的孩兒!”

    這突然發難叫項瑤驚了一跳,還有些反應不及,“我……”

    宋弘璟側了身子,毫不猶豫地挺身護了項瑤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廳堂裡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婆子,是跟著樊王來的,有緊張探看的,亦有藏了暗芒的,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王發火的模樣,可見真是急了眼的。

    樊王佇立,恰與宋弘璟相對,同樣高大頎長的身影迸出隱隱火花,半晌樊王從宋弘璟身上挪了視線,似乎是有所顧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項瑤脖子的衝動,眸中浮起痛色,“我兒昨夜起高燒不退,身上泛起如魚鱗般皮屑,到眼下已潰爛延至全身……”

    說到這,樊王的聲音似有哽咽,滑向項瑤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塗抹了你送的那什麼膏後才變成這樣,本王不管是哪個指使你做,快把解藥交出來!”

    “我怎會害姐姐的孩兒,樊王,這當中定是有誤會,那藥膏我自個試驗過,沒有問題才敢送的。”項瑤在宋弘璟身後急急說道,聽了小皇孫的症狀亦是揪心。

    “你那意思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樊王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讓人呈了一布包上來,恰是太子妃生辰當日項瑤送予項青妤的那包,裡頭只餘了一隻瓷罐子,環胸而立顯然是看她還有何話要說的樣子。

    項瑤凝著那只瓷罐子越是蹙起眉頭,道,“我未用過這類罐子裝呈,是……弄錯了罷?”

    “倒是會抵賴!這東西是從你送的布包裡取出的,還不是你送的,真當本王好糊弄麼!”樊王怒不可遏地喝道。

    項瑤正要否認就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李嬤嬤打了頭陣,身後除了宮裡來的嬤嬤外還多了個項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闔眼,眼底青黑清晰可見,臉色憔悴。

    “王爺,瑤兒說沒做,許真不是她做的……”項青妤是聽項瑤被‘請過來’特意從屋子裡出來的,一邊憂心著孩子,一邊是打心底裡不信自個疼愛的妹妹會害她。

    樊王見人出來臉色微變,急急問道,“宗保如何了?”

    項青妤聞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淚來。

    “回王爺,小皇孫的情況不容樂觀,御醫也說……只能盡力而為。”李嬤嬤插了話,替項青妤答道,臉上亦有不忍,繈褓裡小皇孫露的臉兒上都是密密疹子,抓撓後紅腫成一片,幾乎都要瞧不出樣兒來,那可憐模樣讓人分外揪心,心底對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樊王簡直呲牙欲裂,“盡力而為是什麼意思,本王要我兒安康!”

    “老奴亦是那麼說的,小皇孫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后都心焦記掛著,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嬤嬤穩著氣度忙是寬慰,至於事情是怎個發生的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旁的說了,再看項青妤那單純柔弱模樣,心疼之餘卻是覺得自個得幫襯點兒,這會兒不該是心慈的時候。

    隨即視線轉了不遠站著的項瑤身上,愈發冷了神色,“當然害小皇孫的,亦不能放過。”

    似乎已經認定項瑤便是毒害小皇孫之人。

    得李嬤嬤提醒,樊王噙著悲痛之色睨向項瑤,“青妤這般信你,你若真有點良心,快些把解藥交出來,本王還能從輕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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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5: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待主僕兩人的身影消失後,床上本該醉到天明的人忽而坐了起來,一口酒吐在床腳,眸中甚是清明。

    沒想到這一場戲,還引出只黃雀來。

    顧玄胤原是想打點下那兩個花娘混過去,沒想到又殺出個人,幸好事先得過提點,反應甚快,否則難保真著了道兒,稍回想便起了冷意,那位從未謀面的王叔之女還真是……出人意料。

    顧玄胤依計重新倒回了床上,瞧著床榻四周繪製的畫兒,有些動作甚至聞所未聞,他閒適地欣賞著,一邊摸著從兒子手裡奪來的小布老虎,想著縫製它的人。

    另一邊,項筠的馬車在大理寺外等了片刻,由玉綃前去打點了銀子才得以進去大理寺的牢房探望。

    她戴著帷帽跟在寺吏後頭,平生頭一回出入這等地方,一走進就叫門口關押著的人嚇了一跳,那人扒著鐵欄喊冤,被寺吏生生打了回去,棍子敲擊在鐵欄上發出刺耳聲響。

    “老實點。”寺吏沒好氣地沖裡頭的人道,回身又掛了諂媚笑容,“項側妃受驚了,宋夫人就在前頭,您小心走。”

    項筠走在正中央,目光不自覺掃過兩旁森冷牢房,受驚之餘生出幾分惡意的愉悅,人被關在裡頭,不消兩日就會被逼瘋了吧?

    當步行到最後一間牢房時,項筠定住腳步,只見三面灰牆的牢房裡頭掛滿各色刑具,鐵鍊自牆壁上垂下,拷住底下坐著的那人的手腕腳踝,磨出紅腫,而向來乾淨明麗的臉龐此刻被淩亂髮絲遮了大半,銀鑭邊馬面裙髒得瞧不出原來的顏色,染了斑駁血跡,模樣十分狼狽。

    “項側妃,您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寺吏一邊開門一邊交代。

    項筠頷首,拿帕子掩了掩鼻子走入,像是有些受不了裡頭的味兒,然眼裡卻閃著異常興奮的光芒。

    縮在角落的人原是疲倦倚著牆面,這會兒聽到動靜,驀地動了動,越發往裡頭縮去,似乎頗是畏懼。

    項筠瞧著簡直要笑出聲兒來,早就聽聞大理寺卿霍准問訊手段嚴厲,沒想到這麼不顧情面,項瑤還懷著身孕……思及此,她的目光不禁往下滑去,落在那微凸的小腹上。

    牢裡昏暗,項瑤似乎很是惶恐,緊張問道:“誰?”嗓音分外沙啞低沉。

    項筠自是知道項瑤怕黑,尤其怕這種森冷幽暗的地方,難怪熬成了這模樣,不由嘴角勾了笑意,“姊姊,是我呀。”

    項瑤聽了聲音未再言語,只是似乎很不願見到她似的,連看都未看。

    “聽說姊姊入獄,我這做妹妹的自然掛心,特意過來瞧瞧,姊姊難道就不願看我一眼麼?想當初在項府你我關係可是最好,我被先生留堂,也是姊姊提了點心盒子來瞧我。”說罷讓玉綃取了食盒裡的點心,小蒸籠裡的魚餃選用肉質細膩的鰻肉搭配蝦茸又用梅梨調餡,薄薄一層面皮包裹住,也沒有過油去炸,只是蒸熟了,咬一口便覺得鮮滑舒爽,亦是項瑤愛吃的。

    項筠執了象牙箸夾起一個,作勢喂向她,“姊姊嘗嘗。”

    甫一靠近,就被項瑤毫不客氣地打掉,雪白魚餃落在地上黏滿了灰塵,髒兮兮地滾到了項筠腳邊。

    “你別不識好歹!”玉綃見狀,橫眉怒道。

    項瑤悶不吭聲,整個人縮在陰影中,項筠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項瑤啊項瑤,你也會有今日?從初入項府的懵懂到明白寄人籬下的各種滋味,她一直活在項瑤的陰影下,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自是貪戀的,她不想計較,可每回總有人跳出來用傷人的法子告訴自己不過是外人,因為項瑤喜歡,養著也就養著了,跟一條狗有什麼分別?

    連她滿心愛慕的男人都因著項瑤的身份要娶她,若換作是自己,那該是多圓滿的一件事?想到那人對自己的溫柔眷寵,項筠感覺甜蜜的同時心裡又倏然一苦,從前是逢場作戲她信,可後來顧玄曄卻變得有些古怪,而這古怪皆因面前這人。

    比起身為正妃的安瑾,她一直覺得項瑤的威脅更大,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看眼神便可知道,顧玄曄的眼神落在項瑤身上太多次……項筠暗暗捏緊拳頭,眸子浮起幽冷,只要她消失就好了。

    看著項瑤此時的狼狽模樣,項筠又覺得不解氣了——她應該更痛苦些……項筠一腳故意踩在那露出的紅腫腳踝上,恍若將所有怨氣傾注其中,聽著她悶哼,項筠更用力,非要她痛得叫出來似的慢慢輾壓。

    項瑤卻不如她意的強忍著,項筠心頭的鬱氣難以抒發,倏地俯身在她耳畔低語,“因為你,青妤姊姊的日子可不好過,受你牽連,樊王與她日日爭吵,小皇孫經搶救雖活了下來,可毒素已經蔓延至心肺,那麼小的年紀就得了癱病,嘖嘖,真是可憐。”

    始終沒什麼反應的項瑤開始掙扎,鐵鍊一下一下的更是磨紅了手腕,她卻不知疼似的,激動不已。

    項筠瞧不清楚她的面龐,卻也猜到她此刻神情,心中總算舒坦了些,聲音裡透了沾沾自喜之意,“青妤姊姊給小皇孫用的那瓶膏藥,其實是不能沾上肌膚的香料,卻被誤當作你給的膏藥用了,效果果然好呢。”

    “是你……”

    聽項瑤驀然指證的聲音,項筠想也未想地回了句“是又如何”,回神才發現聲音並非是面前人發出,猛地轉頭,卻見玉綃已被制住,後面不知何時站了一排人,她赫然驚見打扮跟牢裡的人兒一樣的項瑤,她與宋弘璟肩並肩,噙了嘲諷笑意看著她。

    “你……”

    項筠緩過驚訝,急急回頭看向裡頭囚著的人,隨即湧入幾名寺吏打開鐐銬,“項瑤”撩開面前的頭髮,赫然露出一張算是清秀卻陌生的臉來,因著腳踝被項筠踩傷,她由寺吏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牢房外,臨了回眸看項筠一眼,瞧見她臉上的驚慌之色滿心痛快。

    真是個惡毒女子!

    年輕的大理寺卿霍准樣貌清秀俊雅,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像常年不見光的樣子,整個人有些陰柔,在牢房外淡然出聲,“項側妃對於那香料的效果,可否給本官一個解釋?”

    項筠早已僵硬了身子,轉身就對上那雙恍若沒有人氣的冰冷眸子,渾身冒起冷汗,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算計了,心中怨毒與恐懼交雜,一雙眼兒瞪著項瑤幾乎要噴出火來。

    “什麼香料,霍大人,我不過是來探望家姊,這需要什麼解釋的?”項筠反應很快,眉心一蹙,露了些許委屈,本就柔美的面龐顯出楚楚可憐的韻味來,瞧著就怪惹人憐的。

    門外杵著的一干寺吏都忍不住緩了神色,像是怕嚇著裡面的人似的。

    之前扮作項瑤的女寺吏瞧見她那樣兒,用沒受傷的那只腳沒好氣地狠狠踢了幾個寺吏,再看向裝模作樣的項筠,噁心得不行,當即駁道:“你分明是來落井下石的,就你踩我的狠勁兒,哪有半點姊妹情,這會裝什麼?!”

    霍准如櫻花般的雙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司雅不得無禮。”

    項筠叫司雅拆穿,微繃了面兒,這會聽到霍准發話緩緩掃他一眼,當他是幫著自己的,舒展了笑意,看向項瑤的眼底明晃晃溜過一絲得意,“霍大人明——”

    “來人,將項側妃關押審問。”霍准掛著和煦笑容,語氣卻是不符表情的冰冷。

    隨著話落,便有寺吏上前。司雅原還扁著的嘴登時咧到耳邊,暗暗看向自家大人——果然不會受那狐媚子蠱惑,下獄後就不管側妃正妃,都是犯人。

    項筠不敢置信地盯著上前來的寺吏,怎麼都料不到事情會有這番轉折,在那冰涼的鐐銬要銬上之際,她發狠喝道:“我看誰敢!霍大人,你好大膽子!”她看著霍准的表情已變,咬牙切齒,仍是不信他會抓了自己。

    “毒害小皇孫一案疑點重重,聖上交代仔細查辦,項側妃如今有嫌疑,自然要留下審問。”霍准只抬了抬眼眸,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項筠臉上的神色精彩萬分,仍辯解道:“這件事情已經證據確鑿,還有什麼疑點?”再睨向他身側站著的宋弘璟與表情高深莫測的項瑤,當即自以為是地露出鄙夷,“莫不是霍大人叫他們收買,要屈我入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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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5: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一身著月白錦服的華貴公子站了花巷口,外罩件銀絲素錦披風,長髮被白玉鑲金的玉冠高高束在頭頂,只留下幾縷優雅地垂於肩側,面容俊挺清雅,此時卻滿是抑鬱之色,搖搖晃晃就要往裡頭去。

    “唉唉唉公子,您來早了,我這還沒開呢。”抹了厚厚脂粉穿紅戴綠的青樓老鴇攔了人道,一邊忍不住揩油,實在是公子生得太過俊俏,自個還是頭回見。

    “讓開。”顧玄胤攜著一身酒氣喝了道,身形一晃,餘光自是瞥見街角鬼祟的身影,眼底滑過森冷寒意。

    老鴇見來人富貴逼人,哪會把生意往外推,盈著笑臉去扶人。想從未見過,還是酒氣熏熏的過來,八成是跟家裡的那個鬧了……幹這行的有幾個不是油條的,笑得更是慇勤,“呦,公子火氣這麼大,先上來喝點茶降降火,讓姑娘們準備準備。”

    顧玄胤可沒心情喝什麼茶水,直接扔過去一錠金子,“給我找幾個溫柔貌美的。”他醉眼迷離,模樣清俊,老鴇早就看的心中蕩漾,只可惜知道自個兒年老色衰,收了心思將所有關注都放在金子上,趕緊抱在懷裡,恨不得親上一口。

    “公子放心,一定包您滿意。”老鴇滿臉喜色地收了金子,一甩帕子,扯了嗓子往樓上喊道。“沉魚、落雁快下來。”

    沉魚、落雁是一對姐妹花,生得嬌美不說,聲音更是宛若黃鶯嬌嬌俏俏的,兩個姑娘本來還在抱怨哪個倒楣催的那麼早,但看到顧玄胤的模樣就什麼怨言也沒了,雙雙跟那水蛇一般往上擠過去,“公子……”

    顧玄胤被二人一左一右挽著上了二樓雅間,臨著窗,能將一樓的情形盡收眼底。開了生意,便有人進門來尋歡作樂,顧玄胤坐下,自顧執了酒杯喝了悶酒,沉魚、落雁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雙方明瞭的垂涎,所以就更加賣力的搔首弄姿,“公子,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麼意思,我們喂你。”一個站在後面開始揉男人的肩膀,一個愣是往腿上坐。

    兩個花娘依偎過來,聲音嬌柔的人心都快酥了,顧玄胤方與項青妤爭吵完,實在受不了府中那壓抑氛圍才逃出來,借酒澆愁奈何愁上加愁,才來了這兒消除煩悶。

    就著花娘的手飲完了杯中酒,顧玄胤便將兩個花娘拽了過來,左擁右抱也不過如此,花娘自然心花怒放,更加溫柔聽話,咬著耳朵說著柔情蜜語,只是沉浸美色中的花娘誰也沒看到那雙黑眸底下閃爍著百無聊賴,看似樂在其中,手指摩挲在二人柔腰上,卻更顯出一分漫不經心。

    正嬉鬧間,卻響了開門的聲音,沉魚、落雁回過神來,已經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背著琴匣,面上覆著紗巾,沖裡頭的人盈盈一福身喚了公子。

    沉魚落雁只當是來彈琴助興的,複又勸起顧玄胤喝酒來,一邊眼神溜向新來的女子暗含了警告的意思,表明這人是她們先的,莫來搶食。

    “出去,我不聽琴曲。”顧玄胤醉眼迷離地挑了挑眉,不甚耐煩地趕人,實則精光暗斂,掠了意外。

    女子狹長細眼微微眯起,像是在笑,開了口,“公子,論侍候人她們如何比得上奴家。”那聲音柔弱無骨,媚意橫生,勾人得很。隨著面紗被取下,露出明豔面龐。

    顧玄胤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顆灼灼淚痣上,聞言扯了嘴角,像是被激起了興致,遂她的意思遣了沉魚落雁離開,“我倒是要瞧瞧。”

    女子眼底落了得逞,握住酒壺倒了一杯酒水,纖細的白手遞過去,手腕上造型奇特的鈴鐺手鏈發出一陣悅耳的響聲,卻讓人聽的並不舒服,“公子既然不愛聽琴曲,奴家跳段舞助興如何?”

    顧玄胤接了酒盞,並不急著飲下,眯著眼瞧人道了聲好。女子旋身踩著鈴鐺玲玲的節奏,身姿翩然起舞,卻始終未離開顧玄胤的半徑,舉手投足帶了些許異域風情,顧玄胤揚了眉梢似乎確實被吸引,終於在女子欺身上來之前悶盡了杯中酒液。

    隨即伸手一攬,便摟住了女子纖腰帶著往床上倒去,挨著床的那刻卻似抵不住酒意睡了過去。

    在他身下的女子費力將人翻過身去,便見一健碩身影自門外而入,動作隱了一絲急切,看到房中景象後,喚了聲郡主。

    顧妧微是蹙眉覷了他一眼,隨即又回落在顧玄胤身上,嘴角漾開笑意,“你主子不是個會吃虧的,那酒裡還添了迷藥,樊王這一覺大抵能睡到明個早上,走罷。”

    待主僕二人的身影消失花樓,床上本該醉到天明的人忽而坐了起來,一口酒吐了床腳,眸中甚是清明。

    沒想到這一場戲,還引出只黃雀來。

    顧玄胤原是想打點下那倆花娘混過去,沒想到又殺出個人,幸好事先得過提點,反應甚快,保不准就真著了道兒,稍是回想便起了冷意,那位從未蒙面過的王叔之女還真是……出人意料。

    這廂顧玄胤依計重新倒回了床上,正正瞧見床榻上方微凸的牆壁頂端繪製著的畫兒,有些甚至是聞所未聞,顧玄胤閒適地欣賞著,摸著從兒子手裡奪來的小布老虎,想起它的主人來。

    唔,真是漲姿勢。

    申時近了尾聲,項筠的馬車候在大理寺外,等了片刻,由玉綃前去打點了銀子才得以進去天牢探望。

    項筠戴著幃帽跟在寺吏後頭,平生頭一回出入這等地方,一走進就叫門口關押著的人給嚇了一跳,那人扒了鐵欄喊冤,被寺吏生生給打了回去,棍子敲擊在鐵欄上發出刺耳聲響。

    “老實點。”寺吏沒好氣地沖裡頭的人道,一回身地又掛了諂媚笑兒,“項側妃受驚了,宋夫人就在前頭,您小心走。”

    項筠走了正中,目光不自覺巡過兩旁森冷囚室,受驚之餘生出幾分隱秘的愉悅來,人被關了裡頭,不消兩日就會被逼瘋了罷?

    果然,當步行到最後一間時,項筠定住了腳步,只見四面灰牆的牢房裡頭掛滿各色刑具,鐵鍊自牆壁上垂下,拷住底下坐著那人的手腕腳腕,磨出紅腫來,而向來乾淨明麗的臉龐此刻被淩亂髮絲遮了大半,身上銀鑭邊馬面裙髒得瞧不出原來的顏色,染了斑駁血跡,模樣十分狼狽。

    “項側妃,您只有一炷香的時辰,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寺吏一邊開門一邊交代了道。

    項筠頷首,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像是有些受不了裡頭的味兒,然眼裡卻閃著異常興奮的目光。

    縮在角落的人原是疲倦倚著牆面,這會兒聽了動靜,驀地動了動,愈發往裡頭縮了去,似乎頗是畏懼。

    項筠瞧著簡直要笑出聲兒來,早就聽聞大理寺卿霍准問訊手段殘忍,倒沒想這麼不顧情面,項瑤還懷著身孕……思及此,項筠的目光不禁往下滑去,落在那微凸起的小腹上。

    牢裡昏暗,項瑤似乎很是惶恐,緊張問了道,“誰?”嗓音分外沙啞低沉。

    項筠自是知道項瑤怕黑,尤其怕這種森冷幽暗的地兒,難怪熬成了這模樣,不由嘴角勾了笑意,“姐姐,是我呀。”

    項瑤聽了聲音未再言語,只是似乎很不願見來人似的,連看都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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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5: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聽說姐姐被關,我這做妹妹的自然掛心,特意過來瞧瞧,姐姐難道就不願看我一眼麼,想當初在項府你我關係可是最好,我被太傅留堂,也是姐姐提了點心盒子來瞧我。”說罷,項筠讓玉綃取了食盒裡的點心,小蒸籠裡的魚餃選用了肉質細膩的鰻肉搭配了蝦茸又用梅梨調餡,薄薄一層包裹住,也沒有過油去炸,只是蒸熟了。

    這種南方風味十足的小食,咬一口便是覺得鮮滑舒爽,亦是項瑤愛吃的。

    項筠執了象牙箸夾起一個,便作勢喂向她,“姐姐嘗嘗。”

    甫一靠近,就被項瑤抬手毫不客氣地打掉,雪白魚餃落了地上黏滿了灰塵,髒兮兮地滾到了項筠腳邊。

    “你別不識好歹!”玉綃見狀,忙是橫眉道。

    項瑤悶不做聲,整個縮在陰影中,仿若借此隔絕。

    項筠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項瑤啊項瑤,你也會有今日。從初入項府懵懂到明白寄人籬下的各種滋味兒,項筠一直活在項瑤的陰影下,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自是貪戀的,可每回總有人跳出來用傷人的法子告訴自個不過是外來的,項瑤喜歡,養著也就養著了。

    跟一條狗有什麼分別?

    連她滿心愛慕的男人都必須因為身份要娶她,若換作是自個,那該是多圓滿的一件事。想到那人對自個的溫柔眷寵,項筠浮起甜蜜的同時又倏然黯淡了下來,從前是逢場作戲她信,可後來的顧玄曄變得有些古怪,而這古怪皆因面前這人。

    比起正妃地位的安瑾,項筠深覺項瑤的威脅更大些,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看眼神便可知,而顧玄曄的眼神落在項瑤身上太多次。項筠暗暗捏緊了拳頭,眸光裡浮起幽冷,只要她消失就好了。

    看著項瑤此時的狼狽模樣,項筠又覺得不解氣起來,應該……更痛苦些。索性近了跟前,一腳故意踩在了那露出的紅腫腳踝上,仿若將所有怨氣都傾注其中,聽著那聲悶哼,非要她痛得叫出來似的慢慢用力。

    項瑤並不如她意的強忍著,項筠心頭的鬱氣便難以抒發,倏地俯身在她耳畔落了低語,“因為你,青妤姐姐的日子可不好過,受你牽連,樊王與她日日爭吵,小皇孫經搶救雖是活了下來,可毒素已經蔓延至心肺,那麼小年紀就得了癱病,嘖嘖,真是可憐。”

    始終對項筠不作反應的項瑤開始掙動鐵鍊,隨著一下一下更是磨紅了手腕,卻不知疼似的,透露激動。

    項筠瞧不清楚她的面龐,卻也猜到她此刻神情,心中總算舒坦了些,聲音裡透了沾沾自喜,“項青妤給小皇孫用的那瓶膏藥,其實是香料,被誤當作塗抹的給用了,效果卻是一樣好呢。”

    “是你……”

    項瑤指證的聲音驀然道,項筠想也未想地回了句是又如何,然驀地回神發現面前之人並未開口,而那聲音也偏于清麗,猛地調轉頭去,卻見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溜人,而人群裡赫然站著跟牢裡的人兒穿了一色馬面裙的項瑤,與宋弘璟一並立著,噙了嘲諷笑意看她。

    “你……”項筠緩過驚訝,急急回頭看向裡頭囚著的,隨即湧入幾名寺吏打開了鐐銬,‘項瑤’撩了面前的頭髮,赫然露出一張算是清秀的臉來,及閘外站著的瘦削男子行禮喚了霍大人,因著腳踝被項筠踩傷由寺吏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們,臨了回眸看了項筠一眼,瞧見她臉上驚慌之色臉上滿是痛快。

    真是個惡毒女子。

    年輕的大理寺卿樣貌清秀俊雅,隨著寺吏點了牆壁上的燭火,照著尖削的臉,帶點病態像常年沒見光樣,整個人顯了陰柔,淡然出聲,“項側妃怎知那香料會有那種效果,可否給本官個解釋。”

    項筠早已僵硬了身子,對上那雙恍若沒有人氣兒的冰冷眸子,渾身冒起了冷汗,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算計,心中怨毒與恐懼交雜,一雙眼兒瞪了項瑤幾乎要噴出火來。

    “什麼香料,霍大人,我不過是來探望家姐,這需要什麼解釋的?”項筠反應一瞬,眉心一蹙,露了些許委屈,本就柔美的面龐顯出楚楚可憐的韻味來,瞧著就怪惹人憐的。

    門外杵著的一干寺吏都忍不住緩了神色,像是怕兇神惡煞嚇著裡面的人似的。之前扮作項瑤的女寺吏瞧見旁邊人那樣兒,用沒受傷的那只腳沒好氣地狠狠踩了下他腳面,再看向裝模作樣的項筠,噁心得不行,當即駁道,“你分明是來落井下石的,就你弄我的狠勁兒哪有半點姐妹情,這會裝什麼!”

    霍准如櫻花般色淡的雙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司雅不得無禮。”

    項筠原叫司雅拆穿,微繃了面兒,這會聽到霍准發話緩緩掃過他一眼,當是個聰明人,舒展了笑意。再看項瑤,眼底明晃晃溜過一絲得意,“霍大人明……”

    “來人,將項側妃關押問審。”霍准掛著和煦笑容,話意卻不符的冷然道。

    隨著話落,便有寺吏應是上前。司雅原還癟著嘴的登時咧了嘴角,暗暗看向自家大人,果然不會受那狐媚子蠱惑,下了牢可就不管側妃正妃了,都是犯人。

    “……”項筠不置信地盯著上前來的寺吏,怎麼都料不到事情會有這轉折,待那冰涼鐐銬要被戴上之際,發了狠喝道,“我看誰敢!”

    “霍大人,你好大膽子!”項筠轉而對上霍准神色已變,咬牙切切,仍是不置信他會抓了自個。

    “毒害小皇孫一案,疑點重重,聖上交代仔細查辦,項側妃如今列入嫌疑,自然要一視同仁。”霍准只抬了抬眼眸,一副公事公辦模樣。

    項筠臉上的神色再添精彩。“這件事情已經證據確鑿,還有什麼疑點?”再睨向他身側站著的宋弘璟與神色莫測的項瑤,當即自以為是地掠了鄙夷,“莫不是霍大人叫他們收買,要屈我入獄不成!”

    項瑤聞言搖了搖頭,瞧著她的目光甚是憐憫,若說項筠方才在霍准手裡還有一線生機的話,此刻已把生路活活堵死,霍准之父便是在獄中屈打成招,一朝喪命留下孤兒寡母,霍准年少就顯了驚世之才,憑藉一己之力為父翻案,得景元帝看重,封為大理寺卿,授予上打昏君下打讒臣的金鞭,第一個就拿昭陽駙馬喂了金鞭,自是不畏權貴,令天下無冤假錯案。

    果然,項筠話一出,霍准眼角眉梢,更添了一股子狠戾。“本官還從未判過一個冤案,項側妃大可放心。”

    遂掃過停滯的寺吏一眼,後者忙上前將人銬了起來。

    項筠手腕一沉,隨著掙動,那十斤重的鐐銬登時就把手腕扣出一圈紅印來,令她再維持不住風度,出言叫囂,“霍大人,霍准,你無憑無據憑什麼抓我,項瑤這個毒婦就可以逍遙法外,我一定要告訴王爺,不,告訴聖上,你竟是這麼辦事的!”

    司雅看著她那模樣不可謂不痛快,這會插了話,不掩幸災樂禍。“不要急,要證據是罷,很快就有了。”

    項筠覷向她,掠了訝然,隨即穩住了心神,心想除非項蓁蠢死把自個搭上,否則這鍋項瑤是背定了,當是司雅詐她,並未放了心上。只是時局顛倒,如今成了項瑤在外她在內,心中堪堪生起鬱火,燒得撓心撓肺。

    “敢這麼待我,藺王定不會饒過你們。”項筠恨恨撂了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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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5: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其實也是項筠誤會,項瑤亦是戴罪之身,只是托了宋弘璟的福,挾了霍准早年的恩情相報,未鐐銬上身罷了。後項瑤出了此計引項筠上鉤,霍准與一干人等皆在一旁暗室瞧看,倒與項瑤推測相符,方是反轉。

    “本官依法辦事,自會如實稟報,項側妃還是把知道的說出來,還能少受些皮肉苦。”霍准撫著腰間系著的金鞭,嘴角微牽卻是冷聲道。

    “我不知道你讓我說什麼,人是項瑤害的,你大可問她去!”項筠目光淩厲掃向一旁站著的項瑤,當她是瞧熱鬧的,磨得後牙槽發緊,為何都已入獄她還能這般淡然處之,毫髮無損,真真是氣煞人了,待她出去定讓王爺好好收拾這個霍准不可!

    “太子妃生辰當日,我拿了自製的膏藥送給樊王妃,東西是我的丫鬟雲雀一直拿著的,途中未經人手,直接給的樊王妃,後來發生這等事我也很莫名,那只罐子花紋造型都與我裝呈的不一,怕是別個摻在其中嫁禍與我。”項瑤緩緩道來,並不理會項筠嘲諷的眼神。

    “出了事就說別個嫁禍,拿我作替死鬼,呵,倒是你慣用的伎倆。”項筠冷嗤,這會兒像是想通了似的,作了委屈道,“霍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項太傅收養的,項大人的義女,若非項太傅邀祖父上京,我一家未必會受難,而我也無須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過活,是我天真,竟真渴望姐妹親情,孰料人家只當我是個玩物陪讀,但凡闖禍惹事必然推脫與我,此次亦不例外!”

    說罷,橫眉冷對,堪堪是指責其栽贓。

    霍准聞言亦是揚了眉梢,不由看向項瑤,攜了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項筠,你如何對得起你的良心!”多年恩情竟被說成這般,饒是項瑤心思堅定此刻也不禁紅了眼眶,滿目寒意。替祖父不值,替母親不值,更替上輩子的自己,怎會沒看出這白眼狼!

    宋弘璟握住她冰冷的手,“阿瑤,不值當。”落了一語,大手捂住她的,像是給她暖回來似的。霍准被眼前一幕給閃道,像見鬼了似地瞟了宋弘璟一眼,受不了地擺正了視線。

    “本官只問案情相關,少扯沒用的。”遂是打斷。

    “大人,我與案子並無關聯。”項筠說的斬釘截鐵。

    一陣急促腳步聲驀然響起,在天牢的過道上回蕩,一寺吏兜著一布袋匆匆走了進來,“大人,查到了。”

    霍准嘴角一勾,起身走到那寺吏身旁,拿起了裡頭的物件又招了司雅拿了證物過去,兩樣一塊放了燭火下比較,花紋造型確是一致。項筠看得暗暗心驚,不知這是哪出。

    “這是城南東窯產的,因著花紋模具緣故,只產了這麼一批,要查起來倒也方便,道是都讓京西胭脂鋪的給收了。”那寺吏稟道。

    “京西胭脂鋪?”項瑤作是訝異地出聲。

    項筠亦是被她驚了一跳,心開始莫名狂跳,雙眸驚疑不定地凝向她,聽她喃喃了項蓁的名字登時心裡一緊,沒想到那竟是項蓁央項允灃做的小本生意,一面暗惱項蓁不好好選罐子,一面又惱了大理寺查案子的能力,怕這麼挖下去把項蓁挖了出來,那個膽小的指不定把自個供了,起了一絲慌亂之色。

    “稟大人,小的胭脂鋪的人帶來了,要提審嗎?”

    霍准自是頷首,起身出去,順道請了宋弘璟一道。

    牢房裡,一下隻余了項瑤項筠二人,與看守的寺吏。

    “妹妹似乎很緊張?”項瑤突然發聲,慢慢踱步到了項筠面前,嘴角含笑,眸光裡卻是一片冷意。

    “你想幹什麼?”項筠見她挨近,愈發心慌,卻不甘弱了氣勢,奈何手上腳上鐐銬作祟,在她面前生生短了一截。

    項瑤近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已經抵住牆壁,落了矮勢,而司雅等人像是看不到似的,任由項瑤為所欲為。

    “項瑤!”項筠低低喝了一聲,聲音染了緊張。

    項瑤俯身,掐住她的下頷,一抬手便露出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來,曾經有多疼愛,如今就有多憎惡,隨即像是碰了髒東西似的抽了手,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挑了嘲諷笑意,“對付人連人都不看清楚,該說你蠢呢還是蠢呢。”

    “你……該死的,你會不得好死的!”項筠被她如此戲耍,堪堪是火燒了頭頂,理智全無,惡毒詛咒道。

    項瑤倏地凜了神色,目光裡是徹骨寒意,“項筠,我會親手送你下地獄。”

    項筠正瑟縮驚懼之際,忽然聽見門外霍准的聲音,伴著門鎖打開的鈴琅響,暗暗松一口氣的同時恢復了囂張態度,“這就是霍大人辦案的效率,關押一個無辜的人與嫌犯同室,若是出點差池,你可擔得起這責任。”

    “宋將軍,今個初幾?”霍准忽然風馬牛不及地問了道。

    “初六。”

    “啊,是結案的最後期限了。”霍准像是才記起,皺了眉頭。

    項筠覷著他那模樣,勾了嘴角,“我勸霍大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

    霍准應是,“來人,帶證人。”

    項筠一見來人是個身材矮小的黑瘦姑娘,並非項蓁,半懸著的心徹底放下,露了輕鬆神色。

    “把你方才說的再同項側妃說一遍,看項側妃能回想起什麼。”霍准笑得意味深長。

    那名女子喏喏應是,抬首瞧了項筠一眼,當即懼怕地垂了眸子,張口徐徐道,“小女是在京西胭脂鋪作香料,香粉的,那天有人找上我讓我調製香料,我原是不想接的,怕……怕出問題。可家中母親病得很重,急缺銀子,就……就接了,這是那人寫的幾味,我也沒想到調出來竟是毒害小皇孫的燎毒。”

    女子拿出的紙上確是寫了幾味藥材,項瑤瞟過一眼,目光定在了上頭,回轉項筠身上,見她亦是盯著紙張瞧,“這字跡是妹妹的罷。”

    項筠心中震驚,那名女子所說恰是她與項蓁的交易,只是模糊了幾點,竟變成和她的,還拿出自個筆跡書寫的紙,她哪會這麼笨的留下這般切實證據,“不,這不是我的。”

    宋弘璟無甚表情地遞了項筠先前的一幅作品,末端落了她的小印,作假不了。這一對比,很快就顯了結果,霍准拿著紙張,“項側妃,人證物證俱全,還有何話?”

    “不,我是冤枉的,那不是我。”項筠這下著實是慌了,怒指項瑤,“是——是她偽造的,霍大人,與我無關呐。”

    只是再沒人相信她無辜。

    就算項筠喊破了喉嚨,都改不了霍准定案的事實,不期然對上項瑤盛了痛快笑意的眸子,切切實實地明白了那句送她下地獄的寒意,此刻顫抖不停,哭得通紅的眼睛深處,絕望與恐懼四溢而出。

    “我要見王爺,讓我見王爺。”到了最後,看著司雅送上囚服,項筠只哭喊著這一句,似乎將顧玄曄當了保命符,隨著呼聲漸小,項筠激動發顫的身子下麵竟淌下血來,彙聚成小小一攤,觸目驚心,往下落了一眼,徹底昏了過去。

    項瑤的目光亦是落在那攤血跡上,轉向血色褪盡顯了蒼白的項筠,擰了眉梢。

    初雪紛至,清晨分明還似飛絮,飄飄灑灑,到了午時,烏瓦之上青泥地裡已經鋪白。

    廊廡下丫鬟端著海棠雕漆方盤,腳步匆匆,于芷蘭苑門前叫人攔下,經了仔細檢查才被放行入了裡頭。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傳出女子淒淒切切的哭聲,喚著要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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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6: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門外,身著烏衣勁裝的玄鐵營衛置若罔聞,作了囚禁看守,這些人是宋弘璟手下,自是為將軍夫人抱不平,偏偏裡頭那個有孕,延後發落,心裡頭都憋了一口氣,攢著勁兒暗地裡刁難。

    積雪簌簌而落,驀然響起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

    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拱月門外,顧玄曄身著朱墨色銀鼠鶴氅,襯得眉目修長清潤,堪堪立在了庭院中並未再靠近。

    “王爺。”宋平拱手行禮。

    屋子裡驀地響起瓷器脆裂的響兒,傳出女子壓抑激動的詢問,喚著王爺,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顧玄曄眸色複雜地凝著那扇閉合的木門,聽著門內女子嚶嚶哭聲,浮了一絲心軟卻很快隱去,他方下朝回來,因著這事忙得焦頭爛額,如何都想不到項筠竟會為他……猶記得初遇時那人溫言軟語哄著一摔倒的小孩兒,那麼溫柔純澈,叫人忍不住想細心呵護,後來他也是那麼做的,與她在一道那些爾虞我詐陰謀算計都遠去,內心平靜,溫柔繾綣,直到後來他登上皇位,原以為可攜手一生,卻沒想過她的性子並不適合後宮,終究成了後宮權勢的犧牲品,令他痛徹心扉。

    再得機會,他想重新尋回那份安寧,卻也隱隱察覺似乎與記憶中有所不同,可依然疼寵至極。有了預知後,他並不需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像是有了通往皇位的捷徑,卻未想橫生枝節。

    景元帝的怒斥牽連,非一個不知情可以揭過,整個藺王府連坐,玄鐵營進駐看守,待項筠產子後再行發落。

    顧玄曄肩上落了雪粒子,順著脖頸似是滑了進去,一片徹骨冷意,仍是未動。孩子……禁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生在皇家卻留有一份天真,想著孩子是在期待下出生,而非關係個中複雜利益,所以他給項瑤喂避子藥,孰料最後竟再沒機會。

    思及此,顧玄曄掩了掩眸子,落下一片陰鷙,項筠那孩子他要,人……罷了。

    “王爺。”身後一道清冷女聲響起打斷他的思緒,外罩淺藍織錦夾金絲狐裘斗篷的安瑾站了身後。

    顧玄曄回神,眸光落了安瑾略是蒼白的面上,想到這幾日因著記憶錯亂而冷待,而她始終溫柔等候,一如上一世那模樣,“王妃怎不好好休息。”

    安瑾搖頭,出了這麼大事如何休憩得了,溫婉開口。“太后罰的經書尚寫了一卷未到,出來透口氣,遠遠瞧見王爺遂過來瞧瞧。”

    顧玄曄聞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添心疼柔軟,心思幾轉,替她攏了斗篷,“回罷,我陪你一塊抄。”

    安瑾清冷的眉眼漾開笑意,柔柔道了聲好,餘光掃過被握住的手,驅了稍許寒意,因著他的態度轉變,心底湧起一絲絲企盼,興許,興許這未嘗不是樁好事。

    踩著身後傳來那女子淒厲叫聲,與顧玄曄一道旋身離開。

    “小姐,小姐你不要嚇奴婢啊。”屋子裡,玉綃看著扒在門上,五指泛白的項筠,猛地對上其雙眼佈滿血絲的狠戾模樣,被駭得退了一步。

    項筠面上淚痕未幹,緊緊咬著嘴唇,眼睛裡露出一抹絕望來,只喃喃著他走了,走了,一邊在屋子裡踱起步子來,仿佛分若兩人,一個撫著腹部笑容溫柔,一個滿目陰鷙歇斯底里,兩者切換自如,把玉綃嚇得縮了角落,慶倖屋子裡傷人的東西都給收了起來。

    “我有了王爺的骨肉,王爺怎麼忍心置我不顧。”說罷竟篤定般綻開笑來。

    玉綃瞧著心中大駭,自個主子已是不正常模樣,謀害小皇孫其罪當誅,待孩子生下等的便是午門問斬,就算是王爺都救不了小姐……

    項瑤同宋弘璟自天牢回來,翌日一早就去了樊王府,沒親眼見過始終掛心,待入了苑兒,就聽項青妤招呼丫鬟扶了她坐下,後取來盆水,裡頭泡了艾草、芙蓉、桂花,還有大吉大利的金桔,浸了帕子要替她拭臉。

    “別躲,去去晦氣。”項青妤忙是道。

    項瑤抽了抽嘴角,還是任由丫鬟將巾帕敷在面上,一邊含糊道,“昨個回府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叫人這麼做了,我得蛻幾層皮才夠。”

    “胡說八道,又不是蛇,還蛻皮呢!”項青妤沒好氣地推了她腦袋,遣了丫鬟退下,餘下姐妹倆說話。

    “你要對付項筠何至於把自個搭進去,大理寺天牢你當是好玩的!”一提起,項青妤又來了氣,真是後悔應了她的。

    “有弘璟在,不會有事的。”項瑤作的乖巧老實相,聽她關心訓斥,眯著眼笑道。

    “你就仗著他胡來罷,一會兒見了非得說說不成,哪有這麼個慣法。”項青妤擺出姐姐的姿態來,也怪是唬人的,看著項瑤吃吃笑,泄了氣兒地瞪了她一眼,亦是拿她沒轍。

    項瑤拈了一塊葡萄奶酥放了口中,“唔,好吃。”入口酥脆,奶香味從舌尖漫開去,盈滿口腔,香氣馥鬱。

    項青妤本來就喜愛甜食,見狀亦是拈了一塊嘗,話題就這麼揭了過去。裡屋忽然傳出嬰兒啼哭聲,項瑤擱了點心探看,就見奶娘抱了孩子出來,隨著的還有一名瓜子臉婦人,懷裡亦是抱了個孩子,身上有許多紅斑,瞧著可怖。

    “夫人莫怕,不傳染的。”那婦人怕項瑤忌諱,忙是說道。

    項瑤笑笑,看著她懷裡眨巴眼兒盯著她瞧看的娃,自是知道。說起來人還是宋弘璟尋的,仔細打點過,宮裡來的李嬤嬤看到的是這孩子,當了小皇孫病重,除了苑裡侍候的親信,別個還真分不出來。

    “你瞧,跟宗保還真有點像呢。”項青妤瞧著兩孩子同項瑤說道。“我留了蕊娘在府裡做事,也好方便照顧孩子。”

    “王妃大恩大德,蕊娘做牛做馬相報。”蕊娘眼裡又蓄了眼淚,當初已是走投無路,若非得此機遇,她們娘倆怕是活不下來。再看那麼可愛的小皇孫,心中感歎皇家亦有皇家的難處,又並非無知婦孺,補充了道,“不管有哪個要害小皇孫,有彥兒在前頭擋著,定不叫人得逞了去。”

    都是做娘的,哪裡真捨得孩子,項瑤莞爾,對其衷心表示肯定,“設計這一出,便絕了後患,宗保和彥兒都會好好的,安心罷。”

    “那害人的——”蕊娘聽底下人議論,下毒害小皇孫的人只給關了起來,心中滿是不忿。

    “她翻不起浪。”項瑤挑眉,落了冷意,顧玄曄想保那孩子,她偏不讓如意,懷胎十月可都是變數。

    撇去感情,她自詡瞭解那個男人,該說是一代梟雄,位居九鼎的男人,那樣的男人,能夠永遠吸引他的只有無盡的刺激與挑戰,權力便是如此,任何與之起了衝突的,取捨不過是一瞬。

    她倒要瞧瞧,所謂真愛,會落個什麼下場。

    天色微亮,花窗外簌簌落雪聲未歇,屋子裡暖爐熏得暖烘烘的,床榻上紗幔靜靜垂著,隱約可見隆起。

    項瑤畏冷,一貫是手腳擱了宋弘璟身上睡的,等到熱了,又總喜歡伸到錦被外面去,宋弘璟見狀,動作熟練地將她的手腳拉回被子裡,這種事,他起碼是一夜要做四五次。

    她就近在身側,腰肢盈軟,又因為衣服的緣故,勾勒出柔軟而纖美的線條。

    大抵還是在夢裡,項瑤閉著眼伸手熟練地摸上宋弘璟微微敞露的胸膛,順著滑動,似乎覺得手感頗好露了滿意。而被上下其手的主人手肘半撐著身子並未躺回去,此刻眯起黑眸,宋弘璟幽深流轉的眸光微隱忽閃的像是搖曳的燭火,隱了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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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6: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這匹馬馬力如何?”項瑤嘟囔出聲,像是愛不釋手。

    “阿瑤試試就知。”

    不符印象中的低啞嗓音在耳畔落下,勾起酥麻,項瑤驀地睜了眼,一雙清澈黝黑的鹿眼盛著水,鋪了晨光,便有些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意味。再看自個爪子落處,正是紅梅凸起,而自個還以為是馬身上長了什麼,項瑤怔怔瞧著宋弘璟胸前,繼而面頰耳根緋紅如朝霞淬染,那處經了搓揉好像……腫了啊……

    項瑤窘窘欲收回手,就被宋弘璟依然按在胸口,宋弘璟的目光在項瑤線條優美修長的脖子上頓了頓,隨後又停在了她的臉上,薄涼的唇畔含笑,“已經過了三月。”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開葷了。

    項瑤腦海裡不合時宜地浮起自己若待宰小羊羔的畫面,愈發窘得不行,再看宋弘璟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模樣,驀地縮了縮身子,宋將軍那是憋狠了啊……

    “阿瑤。”他輕呼她的名字,短暫的尾音藉由唇畔消失在溫柔深處,那樣炙暖的氣息,似是一股強勁的深潮自淵海底處席捲而來。

    項瑤只覺得腰上忽然一緊,沿著敏感頸項細細啃咬,令她刹那間軟弱無力,長久而霸道的輾轉在她唇上,然後,舌頭充滿挑逗的攻開她的齒間,長驅直入。

    攻城掠地之後,宋弘璟慢了節奏,舌尖靈活地掃過她的齒列,騷擾得她忍無可忍想咬人時又及時撤回,慢裡斯條地咬她的唇瓣。項瑤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好像要沸騰起來,什麼都思考不了,只能本能地抵抗,全身的感覺都仿佛集中在了唇畔齒頰,被親吻的地方似乎有火焰蔓延開來,氣息灼人。

    耳鬢廝磨,略帶薄繭的手卻往下滑去,熟練地在她敏感處點火,“弘……弘璟……”項瑤受不了地口口出聲,然聲音落了自個耳裡,更添羞澀。

    那勁瘦腰身微懸于她上方,餘光瞥見緊繃的優美線條,蘊著力量,因著屋子裡熱,男人光滑結實的肌膚上微微滲出一層薄汗,平添誘惑。視線轉而凝在上方他微微吞咽的喉結上,鬼使神差地咬了上去,察覺他身子猛然一僵,像扳回一城般複又舔了下,鼻端彌漫開沉水香,一貫好聞,貪戀不已。

    宋弘璟難以自製地低哼了聲,俯身,氣息不穩地與她目光相對,令項瑤不禁縮了縮身子,便察覺身下抵著的那物輪廓愈發明顯,隔著單薄衣衫炙熱得很。

    唇舌肆意糾纏著她,到最後還不滿足的侵襲到她的衣領裡……接下來,那紅帳春榻直搖得吱呀作響,大有下一刻便是坍塌散了架的架勢,項瑤暗暗想著自個才是快散架的那個。

    直到辰時末,項瑤再次醒來,發現身子酸軟之余似被清理過,除了慵懶不想動外倒沒什麼不適。

    門吱呀開闔,卻是宋弘璟親自端了吃食進來,一番運動過後項瑤確是餓了,見人直接端到了床前,臉上微紅,自個下了床。

    宋弘璟見狀唇角噙了微小弧度,將點心擱了桌上,黑白芝麻相間的玉子燒切成小卷,噴香四溢,還有一碟蓮蓉酥,酥鬆的外皮,裡頭裹著幽幽清香的蓮蓉,用大骨湯熬出的香菇雞絲粥冒著嫋嫋熱氣,鮮香適口,看得人食指大動。

    項瑤一邊吃著,想到了正事兒,“老夫人和沈夫人合了日子,道是下月初八是良辰吉日,把玉珠和沈暄的事兒辦了,姑母近日身子不適,我就把事兒攬了,有尤氏幫襯,不至於累的。”

    宋弘璟看她眼睛晶亮瞧著自個,多半是定了主意的,也就遂了她的心思,應了聲。

    “好久沒喜事,老夫人也是高興,我想辦得熱鬧些。”

    宋弘璟替她盛了粥,沉聲亦作贊同道,“嗯,將軍府嫁姑娘不該委屈了。”

    項瑤頷首,沈暄體貼,新置的府邸就與將軍府隔了條街,走動方便不說,還能相互照應,多是替玉珠著想。兩人的親事是老夫人允下的,沈暄本就沒的挑,宋氏只是氣趙玉珠不遂自個願罷了,待老夫人發了話,自然沒的反對,大抵憋了股悶氣,鬱色寡歡的,叫老夫人說了兩回,倒是少露面了。

    用過朝飯,雲雀便領了寶衣閣的制衣師傅來,項瑤一塊帶著去了趙玉珠的苑兒,下月初八不過就再一月的光景,馬上要當新嫁娘的趙玉珠早早就緊張了起來,見了項瑤忍不住拽了絮叨。

    擔心一堆有的沒的。

    項瑤讓師傅先給她量了衣裳,之後才倆人坐下好好說話,趙玉珠沒有姐妹,她是府裡頭個出嫁的,而這事原該是宋氏出面,但似乎鬧得僵硬,母女倆反而沒了話說,就由她這個當嫂子的來講。

    沒過一會,尤氏也抱著小寶過來,順道送了自個心意,紅寶石串米珠簪花、鏤空紅寶鑲珠耳墜等的一套首飾,送罷便提了宋氏,顯然是做了說客來的,怎料趙玉珠一聽便癟了嘴,悶不做聲,似乎憋了事兒,落了異樣。

    尤氏見狀便轉了話題,比起成親尚不到一年的項瑤,尤氏可是經驗更豐富,讓人帶了小寶在外頭玩,說起了夫妻之道,一套套的把還未成親的趙玉珠唬得一愣楞。項瑤在旁抿了口茶,多瞧了尤氏一眼,難怪能將宋氏服侍妥帖,倒也是個精乖之人。

    三人坐著一塊吃茶聊天,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快,待趙瑞尋來,恰好聽見尤氏道他是個大男子脾氣的,拿了趣事兒說道。

    “你把我老底都泄了,讓我如何有做大哥的威信。”趙瑞故作生氣說道,臉上盈了笑意。“弟妹也在。”

    “大哥。”項瑤同趙玉珠一道喚了聲,不同於後者心存疙瘩,項瑤是始終覺得此人並不像表面瞧著那般簡單。

    “剛從外頭回來,雪下得可大,京城不遠縣城多遭了難的,不少流民被攔在城外,引了暴動,傷了不少往來的,聽說樊王正好從六安寺回來,被搶劫一空不說,還被打傷了。”

    “樊王受傷……那樊王妃呢?”項瑤聞言,略是一頓,問了項青妤。

    “馬車上只有樊王,人手帶的不多,才讓流民有機可趁。”趙瑞始終留意著項瑤神色,聽她問起,遂補充說道。

    “樊王府近來可真多災多難。”尤氏忍不住作了感慨,從小皇孫,事情接二連三趕巧了似的。“樊王大抵是去六安寺消災的,唉,竟這般倒楣。”

    項瑤掩了掩眸子,輕輕頷首作是附和。“樊王……也是時運不濟。”

    這廂,趙瑞凝著項瑤目光暗作了打量,不知想到什麼,隱了深意。

    這一場雪斷斷續續下到冬至,釀成天災,大樑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寒潮,多個州府都遭了雪災,災民湧了京城外,混著流寇鬧了事端,城門自不能隨意開啟。而傷及樊王的悉數入獄,誰知未過幾天就爆出樊王並未受外傷,而是中毒所致昏迷,一時間其中內情撲朔迷離。

    隨後,仍是替成王看診過的李御醫發現樊王異狀,推測又是蠱毒作祟,而薩滿巫師殺的殺,餘下驅離京城,解毒難,尋人更難,只好靠著偏方死馬當作活馬醫,樊王妃主動請辭,以自個的血替樊王換血,終是盼的人醒過來,醒來後卻道是看不見,御醫再行診治,道是無法,只怕樊王以後都是這樣,歷經幾重打擊,樊王府上下皆是一片愁雲慘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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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6: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樊王遇害不久京城內便有傳言,父子二人是受了同一人毒害,矛頭直指藺王府,甚至有預言道是下一個便是成王,當然事關皇家,這些只敢小心議論,玄鐵營奉命抓了幾個造謠生事的,卻堵不住私下擴散開去,太子之位爭奪已經顯了明面上。原太子一系自是支持藺王,論以德治國,藺王更勝一籌。

    後成王自請安撫災民,賑災調度,抓暴民懲罰示眾,又於城外設了粥棚,分發糧食衣物度過此難,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誇讚,堪堪打了藺王一派的臉。景元帝一反常態的不作表示,兩方爭鬥暗潮湧動。

    冬至這日,景元帝於郊外舉行祭天大典後返回宮中,在太和殿設宴款待群臣,准攜家眷出席。朱雀門前,儀仗隊開路,景元帝的鑾駕入了宮門,其後隨行的馬車紛紛停駐,皇家貴胄達官顯貴等均下馬步行,往宮裡行去。

    寒潮未過,雖是個晴好的天氣可還是冷得要命。項瑤搭著宋弘璟的手下了馬車,便被他拿帽兜罩了嚴實,一圈雪白的絨毛拂過臉頰,惹了個噴嚏。

    “宋夫人?”一道遲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男子本該風流肆意的桃花眼此刻猶如蒙了一層灰霧,雖是往項瑤這方向,目光卻落在了宋弘璟處。

    “樊王。”

    “樊王金安。”

    隨著二人行禮喚道,顧玄胤微微頷首,面上掛了歉疚之色,“上回錯怪宋夫人,累得夫人被關入天牢,本王甚是過意不去。”

    “王爺也只是關心則亂。”項瑤看著由侍從扶著的顧玄胤,聲音淡然道。

    “是啊,那是老四媳婦的錯,怎能怪到你身上。”一道義憤填膺的聲音插入了談話,就見一身黑貂羽紗面鶴氅的成王攜莊側妃站了一旁,目光凝向他的雙眸,忍不住伸手在前晃了晃,“三弟的眼睛……”

    顧玄胤睜著雙目毫無反應,嘴角泄了苦澀笑意,“大抵是吾命如此。”言語之中不乏認命意味。

    “三弟……”

    “外頭冷,莫要待著了,走罷。”像是聽出成王未盡的惋惜之情,樊王反而出聲邀道。

    一行人往宮裡步行而去,卻是罕見的沉默。

    宮宴未始,舞樂先行。

    皇宮東隅,鳳鸞殿裡卻是一片靜謐。

    四足象泄孔地爐熏得殿內暖烘烘,也使得那股子藥腥氣濃郁不散,宮娥拿慣用的熏香點了四角,都掩不住那味道。忽而,一道頎長身影入內,攜了寒氣,詢了皇后所在,便往裡頭行去,甫一到跟前,便聽一陣劇烈咳嗽,陳皇后一臉病容地躺在鳳榻上,身形憔悴。

    “母后。”顧玄曄瞧著她那般模樣皺了眉頭,他原是禁足在府邸的,因著陳皇后病重緣故,得了榻前探看,此時看著陳皇后,更心驚於她的蒼老,再不見上一世成為皇太后明裝豔麗模樣。

    “曄兒,你來了,咳咳。”陳皇后見是顧玄曄,微闔的眸子掙了開來,顯了高興神色,讓嬤嬤扶了她坐起,石榴紅織錦繡團雲軟墊,更襯了面色蒼白。

    顧玄曄回神,拿過嬤嬤端呈上來的藥碗,親手喂了陳皇后喝藥,“御醫怎麼說的?”

    “道是邪氣入體,濕寒所致,沒想到愈演愈烈,竟一直好不了。”陳皇后抿了口藥汁,卻是苦澀地蹙了眉梢,懨懨說道。瞧著眼前孩兒豐神俊朗,像極了景元帝年輕時候的模樣,不禁晃了神。

    心下卻有些感知,自己時日無多,若能親眼瞧著他龍袍加身,自個即是去也去得安穩。她損了個兒子,卻還有個更優秀的,偏偏叫那惡毒女子連累,思及此,陳皇后沉了面色。

    摒退侍候的嬤嬤宮娥,獨留顧玄曄問話。

    “樊王一事可和你府裡那女子有關?”

    顧玄曄擰眉,“筠兒哪有那麼大的本事。”隨即頓了頓,“樊王中毒蹊蹺,而京中傳言多是成王那邊放的風聲,企圖輿論引導于兒臣不利,兒臣已吩咐安祿處理,母后不必擔憂。”

    “你做事慣有分寸,要照本宮說,那女子和她腹中孩兒一併交由大理寺除了才好,何必犯著惹怒聖上。”陳皇后擰眉,作是不滿地嗔怪道。

    顧玄曄斂了眸子,並未出聲。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若是個男孩兒交了安瑾養著也是不錯。”陳皇后說了會露了疲倦之色,停頓作是歇晌,“你舅舅道你近來所為摸不著頭腦,有什麼的多和他商量商量,莫要自個一人擔著。”

    “兒臣省得。”顧玄曄想到那老狐狸,垂首應答,眯起的眼裡有暗芒掠過。

    一碗藥喂了底,顧玄曄將空碗擱在宮娥呈上來的方盤上,因著鼻端一直嗅到的氤氳香氣,尋了源頭,瞥見床頭月白緞繡合歡花鵝絨枕頭旁,落了凝視。

    “母后,可否讓兒臣瞧瞧那香包?”顧玄曄瞧著那略是熟悉的花紋,詢了出聲。

    陳皇后自然遞上,“這香包似乎有寧神的功效,本宮聞著甚好,夜裡也能入眠,故此擱了床頭。”但見顧玄曄陡然變了神色,滿面陰沉擒著那物,蹙眉問道,“可是有何問題?”

    顧玄曄總算記起為何覺得此物熟悉,當初項瑤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異域香料,買通德妃身邊的宮娥趁德妃染了風寒之際給用上,導致風寒自此未愈,一直要了性命,御醫都道是體虛所致。

    而此物現下卻出現在母后手上……顧玄曄心下大駭,倏地攥緊了香包,暗暗咬了項瑤二字,自恢復記憶以來的隱隱猜測被證實,只怕離魂而來的不止他一個,所以分支變數也都有了解釋。

    她是來向自己復仇的!

    想通這點的顧玄曄臉色烏沉可怕,用力攥著香包的手指骨節泛白,仿佛要捏碎了般。

    酉時過後,夜幕初降,宮中華燈初上,太和殿絲竹縈耳,妙舞映眼,群臣邊欣賞著歌舞,邊品嘗著美酒珍饈。

    景元帝端坐于龍椅之上,頭上帶著金色的冠冕,明黃色的龍袍更襯得他威嚴無雙,上位者的氣勢在無形之中釋放而出。大抵是近來事情紛擾,鬢角竟生了一縷白髮,臣子們瞧見暗是猜測為了幾位皇子。

    太子之位空懸,成王蠢蠢欲動,不惜代價拉攏群臣。朝中串聯之風盛起,以嚴尚書為首,一致上表奏請景元帝冊立成王為太子。不料適得其反,令景元帝頗為忌憚。

    可偏偏景元帝又放任皇子間暗鬥,叫群臣愈發看不明白。終究是帝心難測,一時大臣中保持中立看風向的亦有不少。

    而事件主角的三位皇子列了一席,藺王得皇后緣故暫解禁閉,神色略是憂鬱地坐了樊王右手旁,藉著攀談細細打量,面前擱的酒換作茶,道是以茶代酒,便有侍從遞了茶盞到其手中,大抵是茶盞滿了的緣故,舉起之際茶水輕晃險些灑出。

    顧玄曄垂眸斂了深思,顧妧的天香蠱應是無人能解的,上一回誤打誤撞用了換血的法子保了命卻瞎了眼,這一世雖是重複,但夾了個項瑤,就令人不得不起疑,畢竟項瑤與項青妤那一層的關係,只怕未必會袖手旁觀。

    另一側成王春風得意,與人推杯置盞,喝得盡興。見了藺王如此神色,當是落魄,眼底噙著明晃晃的得意,故意到了藺王跟前要與他喝上一杯,藺王神色微動,接了那酒盞,站起與他碰杯,餘光瞥見身著粉衣宮裝的宮娥端呈著精緻佳餚魚貫而入,揚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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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仿若不經意似的,撞了成王的胳膊肘,後者撂翻宮娥端呈的白玉纏枝湯碗,澆了熱油的魚湯傾覆,刺啦一聲,伴著樊王痛不可遏得驚呼,不偏不倚恰好悉數潑在了坐於二人之間的樊王肩頭,叫眾人瞧一眼都覺得鑽心疼的。

    “胤兒!”

    “樊王!”

    眾人驚呼,都叫這一變故驚著。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宮娥又驚又恐伏在地上磕頭認罪。

    樊王面上落了慘白,月白錦衣冒著熱氣,被浸濕的地方透出燙得滾紅的肌膚,身子顫抖,似是顧忌場合未免失態而極力忍耐。宋弘璟是當中最清醒的,道是趕緊扶去御醫署處理,那侍從才似反應過來似的趕忙扶了人離開。

    待人走後,眾人才看向始作俑者成王,後者臉色亦是難看,卻狠狠瞪著藺王。

    顧玄廷對上景元帝帶著怒氣的眸子,忙是解釋,“兒臣無心的……”

    “兒臣……兒臣這就去瞧瞧三弟。”遂扔了話急匆匆離席。

    而在他之後,顧玄曄一派與世無關的淡然模樣,斂了暗色,臨時反應騙不了人,顧玄胤是……真瞎了。

    在其不遠的女眷席,項瑤不著痕跡地凝著顧玄曄,並未錯漏他眼底的算計,暗暗攥緊了手,心中卻是松了口氣。

    冬至過後,日頭一天比一天長。項瑤把嫁妝單子擬了,又盤算好宴席的細緻,一應瑣碎就交了尤氏和幾個管事的,她只要把總就好,委實沒什麼好忙碌操勞的。這日拿了朱紅筆圈了該注意的,就見雲雀端了一盅百合銀耳紅棗湯進來,其後還跟了一灰衣侍從,作的是不打眼打扮,項瑤瞧了一會才認出是樊王身邊的。

    那侍從奉了一隻小巧的紫檀木錦盒,“王爺道這回多虧了宋夫人,這是王爺的一點心意,答謝夫人。”

    “王爺客氣了。”項瑤接了由雲雀轉手遞呈上的錦盒,打開一瞧,裡頭擱了塊羊脂白玉雕的貔貅掛墜,質地溫潤細膩,色澤純淨,當是上品,小貔貅憨態可掬,造型可愛,項瑤瞧著生了喜歡,倒也沒客氣地收下,“王爺可還好?”

    “燙傷處作了處理,這會天冷,仔細些不妨事。”侍從如實稟道。

    項瑤頷首,見他傳了話後要走,驀地想起一事,喚住問道,“六安寺竹居裡頭那人?”當初她提議安排瞎子在那,供樊王觀摩學習應變今日局面,就不知事後那人如何了。

    “回夫人,王爺已經處理乾淨,絕不會透出去半個字兒。”侍從答得俐落,神色冷清,言下之意卻是明瞭,畢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項瑤有一瞬怔忪,著實難將風流佻達的顧玄胤與那手段聯繫,卻也只是那一瞬,不禁彎了嘴角,生在皇家怎會有那種天真,是她低估了。

    “小的來時瞧見外頭有人盯梢。”侍從猶豫,提醒了道。

    項瑤舀著湯水,並不意外,只怕還不止是一撥人,如今宋弘璟手握兵權,得之勢力便是起兵造反都輕而易舉,某人因此成了香餑餑,若宋弘璟稍弱勢半分必會被啃得骨頭不剩,所幸某人一如既往的強大,連帶著將軍府地位水漲船高,反倒沒人敢得罪。

    景元帝反常的態度她倒能猜到一二,四五十歲正值壯年,皇位權勢怎容得崽子覬覦,爭到底都未必是贏家,端看哪個本事了。上一世顧玄曄正是清楚景元帝這心理,贏過成王不說,還不觸碰景元帝那條底線,得了賞識,最後如無意外當是他繼了大統……

    項瑤斂了斂眸子,沉吟半晌,提筆於紙上落了字,交由侍從轉送藺王府。

    待人走後,流螢憑著記憶記著那信上似乎都是藥名兒,“小姐,方子不拿著去藥鋪抓送去藺王府作甚?”

    “那不是一般的方子。”項瑤揚眉,依著安瑾聰慧定能瞧出端倪,屆時……便有好戲看了。

    將軍府甚大,那侍從由人領著要從偏門出,路上遇著趙瑞,擦肩而過之際,惹了後者多瞧了兩眼,見是從世安苑出來的,當是為了玉珠婚事置辦的哪個鋪子夥計,未甚留意,反而蹲了身子與抱著他腿的小人兒,好好說道,“小寶乖,等爹爹回來再陪你玩好不好?”

    趙小寶拽著腿肚子不讓,爹爹每回都這麼說,每次還不是早出晚歸見不著人的。

    趙瑞好說歹說了會,見趙小寶卯上,也有些失了耐心,不時瞧了門外似乎有些著急。

    “小寶,別鬧你爹爹。”尤氏的聲音遠遠傳來,不一會人就近了跟前,硬是抱起了人,同趙瑞道,“不是還約了嚴公子嘛,趕緊去罷,別讓人等了。”

    趙瑞點頭,沒顧得趙小寶癟著嘴要哭出來的模樣,這一耽擱怕誤了正事,嚴棣難得約他見面,遲了總歸不好。如今成王風頭正盛,嚴棣又是成王面前的大紅人,托宋弘璟的福自個也算坐上了這條大船,只等著日後能平步青雲,思及此,趙瑞一瘸一拐地走更快了。

    “我要見王爺,王爺不來,我是不會吃的。”芷蘭苑,項筠正對著桌上佳餚大鬧脾氣。

    “項姑娘還是吃點,好歹是為了肚子裡孩子。”婆子不冷不淡地說道,稱呼亦是從項側妃改為了項姑娘,對那一天三頓鬧的人頗是沒了耐心。

    “你耳朵聾了麼,我說我要見王爺!”項筠怎會察覺不出對面人的輕視,咬著牙逐字吼道。

    那婆子更是作了聽不到模樣,依然三句不離吃飯,其餘一概不理,這一態度更惹得項筠跳腳,恨不得掐了婆子脖子搖的,偏偏屋子裡沒了東西砸,只能拿著枕頭扔向婆子,叫人一手接著反而跟撓癢癢似的無力。

    門簾撩起,珠子相撞的清脆聲音驀然響起,引了屋子裡兩人的注意。

    “王妃。”婆子恭敬行禮。

    安瑾攏了肩上的白狐裘披,大抵是屋子裡沒暖爐的關係,呵進一口寒氣忍不住又嗆咳嗽了聲,“免禮罷。”

    項筠自她出現就一直隨了視線,緊緊盯著,目光裡不掩恨意,自個成了這模樣,這人怕是來看笑話,護著肚子不禁挺了挺身子,那是她唯一引以為傲的了。

    安瑾目光掃視而過,嘴角揚了一絲輕蔑,掠了桌上未動的吃食,“不合胃口?”

    “王爺可在府裡?”項筠咬了唇角,凝著安瑾發問。約莫是病好了,後者敷了淡淡脂粉,一改病秧子臉色,顯了光彩,也更與她成了比較,極其諷刺。

    “在不在與你一罪婦有何干係?”安瑾覷向那婆子,“她不吃,拿了喂狗去,莫糟蹋糧食。”

    婆子瞧了項筠一眼,隨即應聲退下。

    屋子裡餘下安瑾主僕與她,項筠略是心慌了下,摸不准她想做什麼,眼底滿是戒備。

    “怕我會對你做什麼?”

    項筠不語。

    安瑾嗤笑了聲,目光自她臉上緩緩下移落了她護著的肚子上,“其實不用我做什麼,照你這麼折騰,那孩子也不定保得住。”

    項筠抿緊了唇線,饒是憤恨,“你敢詛咒王爺孩子!”

    “王爺念在骨血留下孩子,屆時交了我撫養,可是這孩子偏偏是你所出,我怕日後一見了他就想起你來,嘖……”那話雖未說盡,可眼底的怨毒卻清晰可見。“在底下可要保佑你的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啊。”

    項筠因著她刻意咬重的四字心下大亂,緊緊捂了肚子,“不,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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