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綠光 -【無間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8-11-13 00:05: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雪片如紗,從天漫落,籠罩得整片大地如夢如畫。

  儘管如此,鬼市依舊熱鬧喧天,只因今日是西引王朝一年一度的宮中大宴,為了慶祝當年的第一女帝登基。

  而相隔鬼市兩條街外的鬼將軍府裡,也忙得人仰馬翻。

  不,正確來說,忙的人只有玄搖光,她在房裡,忙著跟自家男人那頭墜地長髮較量。

  先是以貝玉梳輕輕梳過他細密的檀髮,而後學著古法,從髮梢抓起整把,繞圈而上,再趕緊拿起束髮玉串套起,最後以尾指掐起玉串頂端的錦繩一把勒緊,繞圈打結。

  「呼——」她抹了抹額上的汗。「總算好了。」

  無間王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只覺時空交錯,他彷彿回到當年的胤征王爺府,回到成親前與她的最後相處時光。

  只是千年前出現了一場悲劇,千年後……他要早一步扼阻悲劇!

  「怎麼了?是不是我繫錯了?」瞧他神色肅殺得懾人,玄搖光不禁拉張椅子坐在他身旁。

  收回心神,他睇向她。「你繫得好極了。」

  「真的?」

  「你上哪去找這玉串的?」他佯裝不知。

  「不就是那日在鬼川鎮買的?」她笑得有點心虛。「我一直很想幫你束髮,可是不知道該怎麼束才好,正好想起玉德殿內的雕像是這樣束髮的,聽說那是幾千年前西引男子的束髮方式,我想一定很適合你,所以……」

  其實,她也聽鬼川鎮的商家說,以往西引的習俗是,一旦女子替男子束髮,就是許諾一生,因為如果不是夫妻,怎能為他一生束髮?

  所以,她偷偷透過一個動作,許諾一個誓言。

  「雕像嗎?」

  「進宮後,我帶你去瞧瞧,實在是和你相似極了。」

  他淺勾笑意,對雕像有著些許興趣,畢竟那是搖光在千年前為他打造的。

  「不過,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是故意把你打扮成我喜歡的樣子,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打扮很適合你。」

  身子前傾了些,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下。

  「本王還以為你是打算用這玉串將本王定下,看是要讓本王當你的二夫還是三夫。」他低聲取笑。

  「哪有?!」她不禁大叫,「什麼二夫三夫?我這一輩子只會有一個夫!」

  無間王笑得更滿意。「是嗎?」

  「那當然,仲尹那頭,我會找個時間跟他說清楚。」她也想要快點把事解決,可是她去信要拜訪,舒府回信總是說仲尹在宮中伴駕。

  身為西引首富,他打從先帝在位時,就有入宮伴駕的習慣,去年年底玄蘭登基之後,這習慣依舊末變,只是就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在躲她了?

  不過,反正葬帛都已經送還給他,他應該很清楚她的用意。

  輕嘆搖頭,他懶懶地支手托腮。「唉,本王怎麼老覺得自己像是見不得光的小倌?」

  「什麼小倌?!沒有一個小倌可以像你這麼霸氣!」

  無間王側眼打量她開懷的笑,只見她長髮束冠,一身錦紅鑲黑邊交領窄衫,外搭左肩銀白掛衫,腰束玄色玉帶,懸著短匕,裙裾墜上黑色流蘇玉飾,走起路來清脆響亮。

  「你今兒個打扮成這模樣,真俊。」帶著少年郎的光風霽月,也不失姑娘家的嬌柔媚俏。

  「這是宮宴服,沒得選。」玄搖光笑瞅著他。夜爻出色的五官豐神俊魅,穿著交領窄袖雙面緞袍,腰間玉錦束帶,襯得他形長高大,卓爾不群。「倒是你,真是傾城無儔。」

  「傾城無儔?」他不禁失笑。

  這女人,竟連傾城無儔都說出口了。

  「笑什麼?我說的都是實在話。」她沒好氣地啐道,拉他一把。「該走了。」

  「這麼早?」他看向門外,雖說漫天飛雪,但實則天色未暗。

  「早點去,我想帶你去玉德殿。」說著,她剛要起身,又被他扯住,才要問他做什麼,便見他把一樣東西塞入她手中,像塊絲緞,她攤開一看——艷紅如血的織料上頭,沒有任何繡工。

  「這是本王的血所凝織而成的。」他猜,她應該會帶在身上,那麼用他的血織作,應該多少可以保護她。

  「你用血氣所凝?」她接過葬帛,心不住的發疼。「幹麼這麼做?」

  「保你福壽綿綿。」

  她緊抓葬帛,眸底發燙。「你對我這麼好,我能為你做什麼?」

  「……早點把本王迎娶過門即可。」他認真地說笑。

  玄搖光不禁笑出口,水眸潤亮生光。「是我嫁你,不是我娶你。」雖說她身居高位,但她不像陛下和敏親王可以娶夫,而是和尋常姑娘一樣出閣。

  「無妨,不過是個形式。」他將她摟進懷裡。「搖光,嫁字,是指你嫁到本王家中,娶嘛,就代表你可以取得本王的一切,所以嫁跟娶……都一樣,只要能在一起,怎樣都好。」

  千年前未完成的婚禮,他不一定非得要在千年後償願,他要的只是一份寧靜無休的生活。

  「嗯。」她笑瞇水眸,將臉埋在他頸項間。

  外頭,突地傳來敲門聲。

  「頤老?」她問,外頭卻沒有回應,她起身將葬帛摺好繫在腰間,推開門,對上一雙沉斂的眸,不禁一愣:「仲尹?」

  「我來接你進宮。」舒仲尹看向她身後的男人,冷冷的說。

  「……我會和他一道進宮。」

  「以往,總是我接你進宮。」他異常堅持。

  玄搖光為難的看著他,直到背後有隻手扣住她的腰。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就一道走吧。」無間王勾著淺笑看著舒仲尹,笑意不達眸底。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讓白蘿和朱妲自個兒坐一頂轎。」說著,他猛地抱起她。「走吧,轎子在哪?」

  玄搖光瞪著他,又羞又氣。「我可以自己走!」

  「外頭下雪路滑,本王抱著才能放心。」

  舒仲尹只覺一股悶氣積在胸口,無處可發,一人獨自走在前頭,悻悻然地坐進府外的軟轎,再瞪著抱著昔日未婚妻入轎的男人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

  「搖光,瞧你身上都沾雪了……空有抱你的蠻力有什麼用?倒不如想想如何替你遮雪禦寒。」他忍不住出言冷諷,拿起座位後頭的狐帔,輕柔地披在剛落坐的玄搖光背上。

  可惜,狐帔才剛沾上頸肩,就被一把撥掉。「有些人連點蠻力都沒有,只能可悲的算計自娛。」

  「你沒瞧見搖光身上濕了嗎?!」舒仲尹不悅的低吼。

  「本王可以暖和她。」無間王摟著她,挑畔意味十足。

  見狀,他更怒了,擱在雙膝上的雙掌緊握成拳。

  玄搖光夾在兩個男人之間,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迎妻又納妾的風流大老爺……可是,她一點都不風流,還好命苦,得努力撐著笑臉打圓場。

  「仲尹,這幾天我寫了信到府上,可管家總回訊說你在宮裡伴駕。」她笑得唇角都快僵掉了。

  「每年宮宴時,我總會入宮伴駕,和陛下聊些拓展商機的事。」舒仲尹雙手環胸,注視著車窗外的風雪。「你也知道陛下向來仰仗我舒家在西引之外的人脈,有些官方買賣總是想透過我牽線。」

  「喔。」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想找點話題,聊些和平的小事嘛。

  「話說得這麼多,聽起來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無間王似笑非笑地突道。

  他話中的冷嘲熱諷教玄搖光頓時綠了臉,橫眼瞪去,沒瞧見舒仲尹怔了下,儘管只有一瞬間,還是教無間王給捕捉住了。

  「夜爻,別鬧了。」她緊掐著身邊男人的手,小聲告誡。

  「……鬼將軍真了得,摟著本王,還得要安撫前頭那位,辛苦了。」他哼,抽回手,不快地看向車窗外。

  玄搖光愣住,傻傻看向舒仲尹,只見他也看著窗外……外頭的風雪真有這麼好看嗎?

  究竟是誰說女人要能迎三夫納四爺,將會享有無上之福?

  真是胡扯!

  軟轎一路從北御門進皇宮,停在宣天殿前。

  下轎,只見舞娘無視紛飛大雪,正在殿外的彩樓上舞動潤盈身軀,樂官奏出和樂之樂,放眼望去,殿內儘是金杯玉碗,珍饉奇餚,夜幕上進現的煙花,璀燦映照出皇城的恢宏氣勢。

  「你要隨我見駕嗎?」玄搖光回頭問。

  「不了。」無間王跟著她走上丹墀,環顧四周。宣天殿並末改變太多,只是在經年累月的修繕之下,更顯碧麗輝煌。

  「那你要在這裡等我嗎?」  

  「當然。」他站在丹墀上,看著禁衛軍列在殿外,哪怕正值大宴,宮中依舊警戒著,可見當今女帝有多麼的貪生怕死,又或者該說……今夜正悄悄策劃著什麼陰謀?

  「那我走了,你等我一下,不許亂跑。」

  無間王揚眉,便見舒仲尹和她平行走向宮內,兩人時有交談,皆帶笑顏,那神情恍若是千年之前,他們未相遇的時候。

  那個看似高雅卻懷著滿腹心機的男人太熟悉,所以他無法信任,一樣的歷史,他絕不會讓它重演!

*             *             *

  「你真的確定不先嚐一下宮中佳肴?」玄搖光見駕過後,原本該在殿內落坐,可惜她那未來的相公連踏進去一步都不肯,寧可待在外頭,陪著朱妲和白蘿一道吹風。

  「你不是要帶本王去玉德殿?」

  「喔,原來你是急著想先去玉德殿。」她笑呵呵的握著他的手,從善如流的帶他朝宣天殿西方而去。「也罷,反正有仲尹在裡頭伴駕,這也就夠了,實在不需要我錦上添花。」

  朱妲見狀,也有樣學樣地牽起了白蘿的手,只見他一臉勉為其難地要她只抓袖角,很無奈地跟上兩人腳步。

  「聽起來,你頗以他為榮。」無間王輕聲問。

  「他就像是我的兄長。」她頓了下,開心的抱住他的手臂。「你吃味了?」

  他笑而不語,一會兒後,才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接下來,你該不會是想跟本王說,女帝就像是你的姊姊?」

  「當然,陛下和敏親王和我親如姊妹。」

  無間王揚起濃眉。

  一路上他們路經垂花拱門,穿道而去,便見一座宏偉但宮門緊鎖的宮殿,相鄰一條花徑旁邊的,便是天官府。

  「喏,到了。」玄搖光牽著他走到門前。

  「將軍。」守殿侍衛恭敬作揖。

  「下去吧。」她笑咪咪的揮退守殿侍衛,動手推開緊閉的古銅大門,厚實門板立即發出咿呀聲。

  門內,是整片的石板廣場,一直延伸到川堂,再往後,是座古式宮殿,可見上頭斑駁又整修過的痕跡,烏瓦白牆紅雕柱,再推開殿門,深殿處燃著兩盞歷年不滅的油燈,而正中央,就是那尊石鋼雕像。在油燈照耀之下,入內的人皆能清楚瞧見栩栩如生的雕像,儘管是墨黑色的石鋼打造,然其五官雕塑得非常傳神,立體眉骨底下是雙深雋的瞳眸,似笑非笑的神態,邪氣中又揚著霸氣,身穿古式戰甲,威風昂藏,傲睨天下。

  無間王挪不開眼,視線定定地落在雕像上,緩步向前,動容的探手輕撫過冰冷的石鋼像。

  她是如何將他雕塑得如此栩栩如生?

  石鋼只產在西引,質硬難塑不鏽,搖光在千年前以石鋼打造出鬼將之刀,已是鬼斧神工之作,想不到竟然還能用石鋼做出雕像……

  「王!」朱妲看見雕像,興奮的也想衝上前,卻被白蘿拖住。

  「很像吧?」在旁的玄搖光不在意的笑道,仔細比對,她發現兩人真的幾乎一模一樣,尤其在他束髮之後。

  無間王怔愣得說不出話。閉上眼,彷彿就可以看見心愛的女人一刀一鑿地雕塑著他,灌注她的思念和情愛,加入她的執著和不悔,那麼死心塌地;他甚至可以看見她就偎在他腳邊說著思念,似乎看見,她淚如雨下地度過每個夜晚……

  「……搖光,你真傻。」他脫口低喃。

  「我?我哪兒傻了?」玄搖光上前,笑得柔潤如風。

  心間充塞著太多的思念,教他不敢張開眼,更開不了口,只能聽著她低潤的嗓音話說從前。

  「第一女帝晏搖光和鬼將軍玄夜爻是對恩愛夫妻,但是沒能白首,不過幸好他們有兩個孩子,還是雙生子呢,他們開創了西引另一個盛世。」

  他驀地張眼,沉嗓微顫,「他們……有孩子?」

  「有啊,據史冊記載,夜帝名胤征,開疆拓土,頗有乃父之風,而旭王則聰穎善良,盡全力輔佐夜帝,兩人兄友弟恭,是西引史上難得和平繼任王位的一世。」

  「……是嗎?」他百感交集,說不出心裡是喜是悲。

  千年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當爹了,搖光居然懷有他的孩子……這遲來的感動,教他有點不知所措。

  「你怎麼了?」玄搖光這才察覺他神色有些不太對。「怎麼我覺得你對西引的歷史很有興趣?」

  熠亮烏瞳直睇著她半晌,他忍不住探手輕撫她的頰,指尖愛憐圈挲著。

  「……唔,白蘿已經不知道要把眼睛擺在哪兒了。」她羞澀地垂下眼。

  有時候,夜爻眸中纏繞的情總像深濃得快要潰堤,幾乎將她淹沒,教她不能呼吸,可有時看著她的眼光又透著哀傷,讓她無端感到不安。

  「搖光,能得你如此愛憐,本王……真是無憾了。」他柔聲啞道。

  「無憾?」她笑擰柳眉。「你應該說會好生珍惜才是。」

  無間王笑看著她,指尖捨不得離開她的頰,可外頭卻響起殺風景的稟報聲。

  「將軍,女帝有旨,請移至天官府。」來者是善天。「將軍先前氣虛體衰昏迷多日,女帝要將軍到天官府凈身。」

  「可是——」

  「去吧。」無間王輕推她。

  玄搖光想了想。「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待會就過來。」

  待她和善天一走,他一彈指,在西引千年的石鋼雕像倏地消失不見。

  「王?」白蘿不解地看著他的舉措。「你把雕像挪到哪去了?」

  「丟到不會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雕像代表搖光的情愛,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捨和深情,而如今這樣凝聚她執念的東西已沒有必要再留下,因為他們已經相逢了。

  「……王把雕像丟到無間去?」

  「西引不需要千年的古老記憶,忘了也罷。」他沒正面回答,踏出玉德殿時,卻瞥見善天就站在一條花徑外的天官府前。「搖光呢?」他下意識的蹙起眉。

  「仲尹有話跟她說,帶她往後頭去了。」善天指著天官府旁邊通往六部所的花徑。「對了,你知道仲尹是誰嗎?將軍可有向你提起?」

  「本王將搖光交給你,你竟敢將她交到舒仲尹手上!」瞇起的烏瞳立時燃起肅殺之氣。

  善天一愣。「可是,他不可能害搖光——」

  無間王不睬他的下文,急步朝花徑而去,白蘿和朱妲隨即跟上,善天頓了下,也舉步跟上。

*             *             *

  「仲尹,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跟著舒仲尹半走半跑,玄搖光已跟他走過六部所,眼看就要往西御門的方向走,再也忍不住問出聲,「你不是有話跟我說,沒必要跑這麼遠吧?」

  他綳著臉不語,緊抓住她。

  「到底怎麼了?你不是在宣天殿伴駕?」眼看再過一道垂花拱門,西御門就在前方,她終於反揪住他,硬是停下腳步。

  「快走!」舒仲尹回頭,咬牙低語。

  「去哪?」

  「先離開皇宮就對了。」

  「為什麼?」

  「別問。」

  得不到答案,玄搖光說什麼也不走了,這時,卻見女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文瑞從垂花拱門那端走來。

  「舒爺急急忙忙的帶著玄將軍要去哪?」他笑得不安好心。

  她正要答話,卻見舒仲尹立即將她護在身後。

  「仲尹?」玄搖光一頭霧水。

  「有本事,連我的命一起拿,看往後西引還能靠誰在中域商場上穿針引線!」舒仲尹死命將她護住,抬眼尋找弓箭手的所在位置,但他走得不夠遠,這裡的燈火又太昏暗,他根本連暗箭會從哪兒發出都看不見,只能將她隱沒在身後。

  「拿下!」文瑞斂笑瞬間,眸噙陰險。

  霎時,箭翎如雨般從玄搖光身後突襲而來。她回頭,瞬間抽出鬼將之刀,還沒揚開,便見一道高大身影擋在面前,翻袖卷箭,彈射而出。

  「夜爻。」她頓時鬆了口氣,卻見他又揚手往她肩後一敲,她隨即失去意識地軟倒在他懷裡。

  「白蘿。」無間王沉喚。

  「屬下明白。」隨即上前接過昏厥的玄搖光。

  就在他往後移開一步的同時,無間王的大掌也扣上舒仲尹的頸間。

  「你做什麼?!」他焦急低吼。

  「本王也曾經相信你,認為你絕對不會害搖光,但本王錯了……所以本王不會再犯第二次錯!」

  舒仲尹伴駕多日,若他和女帝合謀殺害搖光也並非不可能,畢竟人性最醜陋的就是這一環了。

  得不到的就殺,利用完了也殺……這一切的一切,真教人憎惡!  

  他手指緊扣,舒仲尹連解釋求鐃的機會都沒有,倏地斷氣而亡。

  鬆開手,無間王冷眼看著屍體癱倒在地,才微微抬眼,斜睨向那太監。

  文瑞瞠目結舌,愣在當場,對上那雙沉不見底的烏瞳,心底爆開一陣難以負載的恐懼。

  「為什麼你老學不會教訓?」無間王似笑非笑地說,緩步朝他走來。

  「殿前侍衛!」他嚇得心快要爆開,用盡氣力大吼。

  拱門外隨即奔入一支殿前軍,約莫三十來人。文瑞原以為這樣已經足夠應付,豈料眼前人不過揚開寬袖,殿前軍竟就如浪般倒下,最後一個還倒在想逃到拱門外的他的腳上,教他想走卻抽不了腳。

  「這世間就是有你這種人,才會不得安寧,你說,本王怎能放過你?」緩步走到他面前,無間王居高臨下的瞪著他。

  「……救命……陛下,救命!奴才不想死!」文瑞驚慌的朝拱門外高聲呼救。

  只聽見外頭發出些微聲響,無間王低低笑開,探出長臂,驀地一抽,隨即隔空將躲在外頭的女帝抓到面前。

  玄蘭嚇得面色如紙,不懂她為何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給扯過拱門,然而當她看見將她暴喊出來的貼身太監時,怒火立刻衝上胸口。

  「你這個狗奴才膽敢陷害愛卿,朕要將你碎屍萬段!」她臉色鐵青,驀地朝他重聲咆哮。

  文瑞登時面無血色的反駁道:「陛下,這全都是你的旨意,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他原本以為只要咬出主子的藏匿處,就可以趁隙逃跑,誰知道眼前這人竟然不用離開半步,就能夠將人逮到面前。

  他,到底是不是人?!

  「住口!」

  無間王瞧著兩人狗咬狗的戲碼,垂眼笑得愉悅殘佞。

  「朕允諾你,必定會殺了這狗奴才,賞給搖光更多封地和黃金,以彌補搖光受到的驚嚇。」互咬一陣之後,玄蘭才慌忙端出女帝威儀,對深不可測的眼前人迭聲保證,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推到文瑞身上。

  他不禁仰天大笑。「過了千年,怎麼你還是壓根沒變?」

  「嗄?」玄蘭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心間泛起的駭懼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本王要殺人,不需要藉由任何人的手!」低喝瞬間,他橫掌劈去,文瑞立刻屍首分離,鮮血噴湧到她的錦袍上頭。

  「……鬼……你是鬼!」她駭懼地尖叫,「來人啊!救駕!救駕!」

  她原本的計劃是將搖光引進天官府,之後便會有一列弓箭手趁她不備,取她性命,然而卻不慎被舒仲尹偷聽到,想把人救走。如今在這,人手最少的四御門……恐怕她喊破喉曨,也沒有人能救她。

  無間王低低笑著,烏瞳魔魅懾人。「你說的對極了,本王確實是鬼;現在,本王也要讓你化身成鬼,讓你嚐嚐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在白蘿懷裡的玄搖光因為空氣中不尋常的波動而幽幽轉醒,長睫微掀的瞬間,便瞧見眼前人探手進入玄蘭的身體,穿心而過,摘心剝魂,又撈過文瑞飄移的魂魄握在掌心捏為碎沫,封入無間惡鬼道。

  「不要!」她猛地清醒,一個箭步向前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只剩下滿地屍首,有陛下、文瑞,甚至是……仲尹?!

  她說不出話,腦袋一片空白,不懂一場好好的宮宴為何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晦暗中,無間王微微回過頭,沒有解釋,只是靜靜注視著她,確定她的星芒恢復了往日豐采,燦亮且充滿生命力,明白自己的做法沒有錯。

  如何替她延壽,他不知道,但最起碼他可以讓她避開所有不必要的危險,沒有危險,她當然就可以避劫續命——啪的一聲,玄搖光憤怒地甩了他一個巴掌,他沒有防備,竟挨個正著。

  「王!」白蘿驚呼。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向來水潤的瞳眸進裂懾光。「我跟你說過了不是嗎?不是要你別濫殺無辜?!」

  「將軍,你冷靜一點!」善天目睹了這一切,趕緊上前向她解釋,「王是為了要——」

  「住口!」無間王冷冷打斷了他的話,「本王這麼做自有用意,做了就是做了。」

  聞言,玄搖光握緊粉拳,強迫自己靜下心,把一切想過。

  當看見倒在地上,已無生息的殿前軍時,她的心都涼了。

  或許,她早發覺玄蘭只想利用她,但她從不認為玄蘭會想要她的命,可是……能調動殿前軍的,除了女帝還有誰?!

  儘管善天曾經暗示過她,就連仲尹也多次要她防備女帝,只是她從來不信。

  「……就算女帝想殺我,就算文瑞是個佞人,可是仲尹呢?」她猛地抬眼,淚水盈在眼眶,不知該傷心女帝的狠心,還是他的殘暴。「仲尹沒有錯!仲尹只想保護我,他向來一直是護著我的!他要帶我離開皇宮,他是想保護我!」

  她和仲尹相識十數年,是青梅竹馬的交情,而且他能夠在商場上縱橫多年卻仍保持良善之心,這樣的人,怎可能加害於她?

  冷睇著她為舒仲尹激動的神情,他的心頭微微刺痛。

  「你不是說,你只殺該殺之人?」玄搖光難遏地低吼,「可是仲尹待我那麼好……你卻殺了他!」

  「那麼,本王將他救回不就得了!」他煩躁的回吼,無法忍受她竟為了別的男人對他吼。

  「你!」

  無間王霍地轉身,瞬間消失在她面前。

  「將軍,他只是想要保護你。」善天忍不住說。

  「保護我不能當作濫殺無辜的藉口!」

  「……因為你不懂王內心的恐懼。」白蘿冷冷啟口。

  「白蘿?」她不解的看向他,他卻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隅。

  恐懼?夜爻到底在恐懼什麼?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8-11-13 00:06: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一場宮宴,女帝被發現莫名亡故,宮中立時亂成一團,身為敏親王的玄芸不得不硬著頭皮主持一切,發放國喪,處理所有善後。

  玄搖光則是返回鬼將軍府,眼見天色欲明,依舊不見那人身影,想找白蘿問個清楚,他卻躲得連影子都沒瞧見,她不禁頹喪的垮下肩。

  坐在主屋臨窗的屏榻上,淡淡陽光從厚重雲層中破出,灑落些許暖意,卻依舊教她心煩。

  夜爻到底在恐懼什麼?能教他動搖的,除了她,還會有誰?

  可是,她好好的,不是嗎?

  無法理解的謎團,讓她垂眼細忖,直到有抹火紅的身影推門而入。

  「朱妲?」她略抬眼道。

  緩步走到她身旁,朱妲往榻畔一坐,哀怨地瞅著她。

  「王妃在生王的氣?」

  「……不,我是在氣自己,為何想不透他在想什麼?」

  「王的心思藏得很深,他不說也沒人知道,可是有一些事,我和白蘿都看在眼裡。」朱妲沒心眼的說。

  玄搖光不禁皺眉,總覺得她話中有話。「朱妲,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一直以為你死後,王就可以帶你下無間,可實際上,你死後是無法下無間的。」

  她一怔。「為什麼?」

  「……我不知道。」朱妲也苦著臉。「你的魂魄要被拉上人間之前,我聽見轉輪王說你無法待在無間,無間只會提早讓你死去。」

  玄搖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緩緩坐起身,一時半刻內還消化不了她說的話。

  「所以王上陽間,是為了替你延壽。」

  所以,他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只為了替她剷除任何危害她生命的可能?

  「……這麼做有用嗎?」

  「不知道,你可別說是我說的。」沒人對她下封口令,可是她知道白蘿一直在阻止她。

  聞言,玄搖光輕點頭。

  不一會,就聽朱妲又小聲說:「我很喜歡王。」

  「我以為你喜歡白蘿?!」她水眸圓瞠。

  朱妲粉顏立即燒紅。「鬼才喜歡他!我喜歡王,是因為王救了我,所以我一直跟在王的身邊修行,已經千年了,我從沒見過王這麼有情緒,會怒會笑,會……靜靜地一直看著你。」

  玄搖光一怔,卻又露出苦笑。

  他對她的好,是無庸置疑的,可是如果為了保住她,連仲尹都殺了,不是太不公平?

  「不要生王的氣,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保護你。」朱妲由衷道。

  「……我曉得。」正因為曉得,才明白他的愛有多濃。

  原來,他不是為了接她下無間,而是為了替她延壽而來,那麼延壽之後呢?他們要分隔兩地嗎?

  一想到也許從此以後兩人必須分隔一方,她倏地驚覺自己不該浪費時間在這裡鑽牛角尖。

  打定主意,她隨即下榻,輕問:「你知道王去哪嗎?」

  「他——」

  朱妲話未落,地面猛地一陣搖晃,玄搖光疑惑地看向窗外,就見灰濛的天色更暗了,地面上翻湧著黑紅色的浪影,她猛然起身,站到房外看天。

  只見太陽已經被吃掉了一個缺口,黑暗逐漸降臨。

  「主子,天狗食日,趕緊到屋內!」頤老從前廳一路快奔到主屋前。

  玄搖光看他一眼,只說:「不礙事。」

  「這怎麼成?」

  「太大驚小怪了。」她笑,卻驚覺空氣中有股不尋常的震動。

  那震動之大,彷彿正有千軍萬馬急馳而來,接著就飄來不尋常的腥臭氣浪,她下意識地先將頤老推開,抬起雙手護在身前。

  「玄姑娘,退開!」

  耳邊出現白蘿的怒吼,她想依言而退,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團團黑影迅速從四面八方湧來,滲入她的體內。

  「混帳東西,無間判官在此,全給我退下!」白蘿閃身擋在她面前,抽開腰間佩劍,擋住洶湧的黑影。「朱妲,護著玄姑娘入房!」

  該死,怎會如此巧合?!王才下無間索舒仲尹的魂,人間竟出現天狗食日!

  如今受星子澄凈光芒吸引而來的孤魂野鬼數量太多,憑他一個人要擋下,實在有困難,唯今之際,只能想辦法先保住玄姑娘,待王在無間感覺不對時,再回人間收伏這些野鬼。

  「啊——」

  後方突地傳來朱妲的尖叫,他一回頭,竟見她滿身是血的倒地不起,還未搞清楚狀況,胸口便爆開一陣無法忍遏的劇痛,他低眸就見玄姑娘的手竟貼在他的胸口上,她的掌心隱動著王的法力,彷彿傳射出一把利刃,刺過他。

  他驚訝抬眼,便對上一雙邪惡瞳眸,還未開口,又見她掌心一轉,他彷彿被剮心碎魂般痛叫出聲,握在掌心抵住萬鬼的劍倏地鬆脫,改扣住她的手腕,再也制不住狂亂奔來的鬼魅。

  「……我的姑奶奶,你非得要在這當頭再亂上一把不可嗎?」粗喘著氣,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奮力一喝,「玄搖光,你給我清醒,看清楚我是誰!」

  她瞳眸閃動了下,彷彿正努力擺脫鑽人體內的野鬼。

  「還是……這是老天在罰我?」白蘿突地低低笑開,「我真的對不起你……如果當年我不要穿針引線,硬連繫上這份緣,就不會讓你向上天祈願,十世造因,耗損星芒……」

  震動了下,玄搖光嘴唇緊緊抿起。

  「我死不足惜,可是……你用盡心機,祈天訴願,許下的千年誓約……困住自己也綁住了王……王為了替你延壽,擅改生死,終於惹惱老天,丟下天罰……你可知道白天與黑夜,可以交疊片刻,星子與惡鬼卻永無相逢之日……你千年訴願,終究化為烏有……」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這場天狗食日並非巧合,根本就是天罰!這是老天算計好的最後一步棋,就算王真替她延壽,也要讓她香消玉殞,就如閻王三更要命,絕不會拖過五更,她該絕的命,終究不會因為王而改變。

  「你困在自己的祈願裡,更改不了你許諾的命盤……我好後悔當年為何為了一已之私,累得你千年祈願,卻落得魂飛魄散的地步……」這份愧疚打從千年前王歸位之後,便化為軟刺,扎在他心間難除,如今他的報應到來,有點意外,但……他坦然接受,因為,他終於可以下必再背負這份愧疚了……

  含笑閉上眼,白蘿身形消散,最後化為一顆發亮的圓珠,眼看黑影就要侵入其中,玄搖光烏瞳一轉,突地從體內進出一股力道,驅散體內的惡魂。

  「……白蘿。」唇辦微掀的瞬間,她重喝一聲,「滾開!」

  滲入體內的黑影暫被彈射而出,她揚起雙手向周圍揮舞,逼近的黑影果真退散不少,混亂中,只見受傷的朱妲化為火狐,快步衝上前,一口將白蘿的元神珠吞入腹,用她的肉體保護元神珠不被野鬼入侵。

  然而,野鬼喰著的冤念殺氣綿延百里,前仆後繼而來,即便玄搖光手上有無間王的微薄法力也無力招架,最終只能選擇將朱妲護進懷裡。

  她不懂白蘿說的是什麼,她只想保護她的家人。

  「夜爻……」

*             *             *

  冥府,閻羅六殿。

  等著六殿判官拘魂的無間王,懶懶地翻看著桌面的生死簿。

  每殿閻羅皆有一本生死簿,上頭記載的事也大同小異,大抵是人的生死,而他現在翻看的是尚未報到的亡魂紀錄。

  「……王這一回在人間所滅的魂,沒有一個報到。」六殿閻羅卞城王說。

  「本王已將那些亡魂封印起來了。」他懶聲回答,一頁翻過一頁。

  「王這一次的所做所為,恐怕會引起天界的注意。」

  「那又如何?」他要是怕了,就不會做。

  「可是——」

  卞城王話未盡,便見判官已經從枉死城裡帶回舒仲尹的魂魄。

  「你?」他錯愕地瞅著殿上的人。

  無間王打量著他。

  千年前的青臨、千年後的舒仲尹,似乎對搖光都一樣疼愛……他也許真是錯怪他了,以為他還是當年可恨的青臨,只會利用搖光牽制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卞城,送他回人間。」他沒有回答,直接下令。

  舒仲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對冥府閻羅發號施令。

  「王,你還不回無間嗎?」接過他遞來的生死簿,卞城王忍不住問。

  「暫時不回,冥府一切要你等多加擔待了。」

  「可是……王的身體畢竟是自凡胎直歸,要再幾千年才能真正同化於無間,老是待在人間,恐怕會對王的身體造成傷害。」

  「是嗎?」他隱約記得白蘿提過,但這壓根不重要。

  「況且,今日是人間千年一回的天狗食日,生死門將會大開,吸引原處於人間的孤魂野鬼湧入冥府,要是王不在,無法凈化冤念,冥府可就要失衡了。」

  無間王心間一顫。「天狗食日?」

  「是,千年一回,天狗食日必伴著百鬼夜行。」卞城王看著生死簿亡的名單,上頭的數量多得驚人。「怎麼會這樣?」突地,他雙眼瞠大。

  「怎麼了?」無間王無端感到不安。

  舒仲尹也不解地探眼望去。

  只見卞城王看著生死簿,緩緩翻開最後一頁,立在主子面前。

  他掌管枉死城,生死簿上記載的,通常是尚未報到或是枉死,甚至是死後不會再來到冥府的魂,如今——

  「……玄搖光,滅。」無間王顫聲念出那個名字。

  可是,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除去所有危險,她身上的星芒是最好的證明,為何她……「糟!」他倏地旋身離去。

  他想起來了!那日就地封印的北岩軍上百萬魂魄,他原本打算擇日再處置,豈料竟碰巧遇上天狗食日,如此一來,那些不甘死去的魂魄會挾著可怕的冤念化為惡鬼,頭一個前去找的,必定是死氣盡除、星芒銳亮的搖光!

  他急如星火的趕回鬼將軍府,只見天狗仍遮蔽著太陽,人間是完全的黑暗,而黑暗中,數以百萬計的鬼魅正吞噬著他最愛的女人!

  「去死!」他驚怒急吼,震地碎開一道縫隙,讓鑽動的鬼魅掉入縫中,再點燃地獄業火徹底焚燒魂魄,教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頓時,耳邊儘是鬼魅凄厲的哀嚎聲,可他卻無動於衷,烏瞳緊縮著,緊盯著傷痕纍纍、已無生息的軀體。

  她蜷著身,懷裡護著昏厥的朱妲。

  他完全無法移動,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他以為,他已經改變了命運;他以為,從此以後,他們可以不必再分離;他以為,他至少可以保住一世情緣;他以為……原本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他以為改變了命,豈料……

  「搖光!」他踉蹌著走向她,雙膝跪地,顫抖著將她摟進懷裡,指尖撫去她臉上的髒污,大手一揮便還她一身素凈,卻要不回她的氣息。「搖光……張開眼,看看我……」不要對他這麼殘忍,不要再讓他見到她的死亡!

  可上天似乎鐵了心要懲罰他,就見她的身體開始泛出流離星光,接著化為點點流火,從她周身開始散開,不管他怎麼以法力緊繫,依舊箍不住她散去的形體。

  「不……不要!」他用力緊抱她,她卻更加迅速地化為星塵四散。「不要,留下來,別走……我們好不容易才又重逢,好不容易才跨過一個關卡……」  

  他用盡心機,費盡思量,為什麼卻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

  她千年祈願,十世輪迴,竟是得到這樣的下場;他千年陷在無間,承受無間之苦,竟然換來這樣的結果?!

  「如果禰不打算讓她得償所願,為何還要讓她祈願十世造因?!」他驀地對天狂吼,「為何要這般對待她?!為何連最後的希望也不願答應她!還是禰藉著傷害她來處罰我?!罰我痴心妄想,身處暗黑,竟奢望星子陪伴,罰我執迷不悟,千年之後再動凡心?!」

  如果千年前,他別不顧一切地追逐那顆閃爍星子,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就不會累得她為祈願而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說到底,今日她會走到毀滅一途,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我錯了,那麼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背!」他撕心裂肺地狂吼,烏瞳猩紅,唇露獠牙,人間倏地飛沙走石,山搖地動,鋪天蓋地的黑暗裡流竄著青藍焰光,像要將這個世界擠到破碎。「還給我……把搖光還給我!還給我!」

  哪怕用盡所有法力,他也要換回她!

  他驀地釋放所有法力,頓時天空轟下陰雷,大地遭亂風吹拂,沙塵蔽天,巨大的能量推動著世界之輪往後倒退,閃電疾雷如火球般從天而降,地裂山崩,江水翻湧,就連天上星斗也為之移動。

  如果她無法承載他屬於無間的黑暗之力,就讓他用這股力量逆轉時空,只要倒轉一刻,只需要一刻,就足夠他挽回她的性命!

  只見他瞳眸進射火紅光痕,雙掌擊向地面,時光立時倒流——地面裂縫業火熄滅,掉落的鬼魂又回到地面上,時間迅速倒轉,在看見玄搖光捨棄自保,蜷身保護朱妲的一瞬間時——他重喝一聲,再次震開一道裂縫,點燃地獄業火,燒灼那些綿延不絕的野鬼,直到他們全數落入縫中,他才將地面接合。

  教玄搖光喘不過氣的惡念消失,她驚魂未定的抬眼,竟見心心念念的人就站立在她身旁。

  「夜爻!」她登時露出喜色。

  回頭,他朝她勾笑,高大身形緩緩倒落。

*             *             *

  夜雪傾盆而落,鋪天蓋地,幾乎淹沒皇城。

  天狗食日之時,善天感覺大地氣息有異,於是趕往鬼將軍府,發現無間王昏厥在地,立即和玄搖光合力將昏迷的他和朱妲抱進主房。

  「我沒有辦法查探他的身體狀況。」他無奈的搖頭。

  她不意外地垂著眼,畢竟他並非是人。

  可現在他的臉色近乎透明,看起來像是隨時會不見,讓她惴惴不安。

  「搖光!」突地,有人推門而入。

  橫眼望去,玄搖光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仲尹?」

  「我在冥府看見他了!」舒仲尹急聲道,突見無間王躺在床上,神色灰白。「他……怎麼了?我先前見他明明還好好的。」

  「你在冥府看見他?」

  「是啊,是他要人放我走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在冥府聽見他和一個閻羅王提起百鬼夜行,說什麼你已經死了……怎麼現在看起來有事的人卻是他?」

  「你說什麼?!」玄搖光驚問。

  他趕忙將在冥府所聽所聞細述一遍,她聽完,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救你的?但想必他是傾盡一切了。」善天低聲說,逕自猜測著他究竟如何解救她。「沒想到他竟然可以為一份千年姻緣做到這種地步……」

  玄搖光猛地抬眼。「千年姻緣?」

  「你命屬破軍,而千年前當代的天官記載,第一女帝亦是破軍轉世,主大破得福。」善天頓了頓,看向臉色泛青透明的無間王。「你不覺得他像極了當年的西引鬼將軍?」

  「……你是想跟我說,他就是胤征王嗎?」玄搖光想笑,卻笑不出來,胸口隱隱作痛,有種像被說中卻又無法踏實的迷惑。

  如此說來,打從頭一次見到無間王,她覺得他極為熟識的感覺就不是怪事了,只是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酷似石鋼雕像而已。

  「無間王曾對我說過,你和他的姻緣定在千年之前,而千年前的你,正是第一女帝,那時曾與女帝有過姻緣的,不就是初代鬼將軍,胤征王玄夜爻?」善天說出他的看法。「天官府裡有記載,第一女帝為求續緣,向天祈願,十世造因……不管究竟有無法子再結連理,十世之後,星子必定殞落,這是那時的天官為女帝所施的咒。」

  玄搖光恍惚地注視著化為狐身的朱妲,想起她曾說過,自己死後無法下無間的事,而白蘿也說過她不懂王內心的恐懼……

  如果善天的推測屬實,那就代表她要是死去,就會消失不見,所以他為了保住她,才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所以……也許她真是死了,但他卻想盡辦法讓她活了過來?

  看他青中帶透明的臉色,她的心頭就揪得死緊。事到如今,她不想追查過去,只想知道未來能不能有他陪伴。

  「我不記得過往數世的記憶,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是否就是真正的女帝和胤征王,我只知道……我愛他。」她聲音破碎地道,緩緩抬眼。「他救了我,為何自己卻不醒了?」

  她不捨地輕觸他冰涼失溫的頰,腰間的短匕驀地掉落在地,彈跳出長刀,她卻壓根不心疼,甚至不想拾起。

  有了鬼將軍頭銜又如何?得到了鬼將之刀又怎樣?這些都不能替她保住心愛的人,所以丟了,她都不覺得可惜。

  舒仲尹見狀,嘆口氣,想替她拾起滑落的長刀,卻見柄末掉出一卷錦緞,不由得奇道:「怪了,這是什麼?」他拾起錦緞,拉開一瞧。「搖光,你看!」

  玄搖光置若罔聞,沒有多餘的心思理睬周圍,卻突見一團紅色捲軸橫入她的視野,教她微微一愣。

  這錦緞……她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為求千年約定,妾祈願天承,

  願以十世造因,以善果換命,

  換得一眼轉瞬,求晝夜疊夢,

  哪怕粉魄碎魂,也必與君逢。

  艷紅錦緞如血,她眼前一片虛幻縹渺,彷彿看見了千年之前,有個人親手在天官畫好的符上簽字落印,日日焚燒,祈求上天;她看見有個人在錦緞上繡下誓言,藏入鬼將之刃,等待他日與所愛之人相逢,那是誰?是誰?!

  「搖光?」

  無間王低啞的沉嗓倏地拉回她快要瘋狂的思緒,她立刻將錦緞一丟,喰著淚直瞅著他。

  「你醒了。」她艱澀開口。

  「怎麼,你以為本王會一路睡到天荒地老嗎?」他笑得霸氣。

  玄搖光緊壓抑住的一口氣,總算吞下,無力地趴伏在他身上,感覺他微涼的體溫和輕淺的心跳。

  善天和舒仲尹見了這一幕,識相地離開主房,讓兩人單獨相處。

  「怎麼哭了?」他抬手輕撫她的背,感覺胸口一片濕意,同時瞥見些許沙塵從他指間撒落。

  他怔了下,想起卞城說過,他這副千年前的肉體撐不住時間洪流,再加上他法力用盡……

  看來,如今要消失的人,似乎是他了。

  「我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她哭得抽抽噎噎,淚水再也忍遏不住。

  她的堅強,只用在他之外,在他面前,她脆弱得什麼都不是。

  望著指尖緩緩滑落的沙塵,他釋懷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老天不會輕易放過他,哪可能在他法力用盡之後,還給他圓滿的想如果這是對他的懲罰,他認了,至少他保住她。

  「舒仲尹這男人……還不差。」他倏地做出打算。

  玄搖光一愕。「……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他略推開她一些,坐起身,倚在床柱上,斜睨她,微笑。「替你找個可以保護你、愛你到老的男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發現他痴戀到願意拿命保護你,這樣的男人配得上你,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他低喃著,還是笑,只是帶著淡淡苦澀。

  他常想,她為他落得盛星墜跌,而他到底能為她做什麼?想了許久,現在他終於有答案了,至少要給她一世平順到老,有個安穩的人生,有個愛她憐她的男人。

  「那又怎樣?」玄搖光惱火地重捶床面,不安無端在心中迅速蔓延。「他不是我要的,你到底在想我什麼?」

  無間王長睫輕眨,笑得微顫。

  「你在笑什麼?!不准笑,你現在馬上給我回無間,馬上!」他的臉色愈來愈差了,若回無間調養應該會比在人間好吧?她現在只要他安好,其餘的,全都不是問題。  

  他充耳不聞,反手取下束髮的玉串,放到她手中。

  她呆呆的握著玉串,手顫得厲害。

  這一幕,似曾相識得教她膽戰心驚,她的心告訴她,這不是第一次,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記憶像是長了雙翅,飛快往前推進,教她清楚看見,在符上簽字落印、日日焚燒祈求上天的人,是她;在絲綢上繡下誓言,藏入鬼將之刃,等待他日與情人相逢的,也是她!

  在西引行宮,他交出玉串,言明要迎她為妃;在西引祭壇,他取下玉串,矢志休離……

  「……王爺,你還是不原諒我?」

  此話一出,無間王渾身一震,鳥瞳痛縮。

  玄搖光緩緩抬眼,瑩亮淚珠掉落。「王爺……我好不容易等過千年,你還不原諒我嗎?」

  「不!」他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情難自遏地哽聲道:「搖光,我從沒有怨過你,何來的原諒?」

  原來,她是抱著贖罪的心輪迴千年嗎?她直到現在,都以為他怨她?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為何遲遲不醒的記憶,偏要在這當頭恢復?所有的苦痛給他就好了,為何偏要在最後一刻讓她想起了一切?!為何要對她這麼殘忍?他就快要消失了,要她怎能承受……

  「王爺……我終於抱到你,終於找到你了……」千年,她流浪了千年,老天終於在最終,給了她歸宿了。

  這麼多的徵兆,那麼難解的熟悉,她早該看穿,早該想起,為何卻直到現在才憶起所有?

  他既心疼也不忍心,然而已無力扭轉未來,只能抿住哀傷,撫去她頰上橫陳的淚。「搖光,我已經別無所求,只盼你能安好,把我得不到的,都給你。」

  「王爺,我不懂你的意思?你——」

  「如果我們之間註定沒有未來,我至少也要保你一世無憂無慮。」他眷戀不捨地輕撫她的頰。

  天曉得他有多麼捨不得,如果不是他已經沒有未來,豈會將她推入其他男人懷裡?

  「我不懂……」

  「我們註定走不進彼此的世界,何苦一再心碎?」他不要她再受罪,不要她再為他流淚,所有的一切,都到此為止就好。

  「我不在乎!」她願意獻上一切,換取他一世陪伴。

  「你知道嗎?前世的遺憾,要用今生圓滿。」他低低勾笑,俯近她的唇,輕柔摩挲。「搖光,我真的很愛你。」

  因為愛,所以他要成就她一世圓滿,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王爺——」

  話未竟,只見他以指點上她的額,她的腦袋登時一陣天旋地轉,像是有什麼正要自她身上抽離。

  「相信我,我是真的為你好。」他笑,烏瞳閃耀如星。「忘了我,和舒仲尹好好過完這一生。」他的身體快要四散,僅剩的法力,剛好用來拔除全西引所有對玄夜爻的記憶,不滅的傳說,由他而起,由他而逝,如此她才能好好過日子。

  玄搖光只覺腦中旋起一股氣流,將鏤在其中所有美好的景緻和記憶化作沙塵,一寸寸地隨風消散。

  「王爺,不要!」她慌張驚恐的抓著他的手央求。她的記憶好不容易才恢復,為什麼只抽除她對他的記憶?!「我不會忘記,絕不會忘!我只認定你是我的夫君,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的夫君必定是——」

  他卻像是置若罔聞,勾笑的瞬間,滑落一滴淚,當他指尖輕移,她體內深鏤的七情六慾也跟著晃動。

  可她咬牙抵抗,瞪著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那般堅決不妥協。

  無間王見狀,想再加強法力消除她的記憶,無奈力不從心,只能不捨地化為散離流光,如絢爛流星閃過天際,只留一堆沙土落在她掌心。

  眼前,一片荒涼。

  床上,不見他的蹤影,只餘她為他裁製的新衣。

  她失神地垂下眼。

  枯沙,在她掌心。

  暖的。

  外頭,紛雪蔽天。

  凍的。

  心底,血淚交雜。

  空的。

  什麼都不留。

  她無神的眸直瞅著床面,彷彿入夢,又恍若逐漸清醒,好半晌才幽幽啟口。

  「我的夫君,必定是威震八方的將軍。」她噙淚低語,「我的夫君,將會是國之棟樑。我的夫君,心繫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我熬過千年……只為目睹你化為黃沙?」聲音由柔轉為凄厲,沙啞得像被狠狠撕裂般。

  她低低切切地笑著,似是瘋狂,接著,猛然將掌心枯沙一把擲向天際,笑意一斂,水眸欲皆,沉怒質問。

  「我用千年造十世因換一世情緣,十世年壽不過二十,以壽福澤大地,如此十世,直到我想起,看見的真只有一眼……」是啊,她確實是盼求一眼,甚至是擦身而過,可是——「一眼怎麼夠?!」

  她哭喊著,不甘又痛心。

  「我沒有下一個千年了,沒有下一個千年祈願了……」她茫然的看向空無一物的床。「玄夜爻,你竟留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就算我活過了死劫又如何?你的憐憫對我是種殘忍,為何不帶我走……你口中的圓滿,到底是圓滿了誰?!」

  她寧可陪他一道消失,也不願獨活在這方沒有他的天地,她已經孤單千年,活也孤單,死亦孤單,教她怎麼甘心仍是孤單墜跌?

  「搖光!」門外,玄芸趕至,無視外頭舒仲尹和善天呆滯的神色,推門而入,拉著她便要走。「快!百官決議由你繼承女帝,你快隨我進宮。」

  玄搖光甩開她,淚眼噙怒,「誰希罕當女帝?!」當初她會當上女帝,是因為想要擁有權勢,藉著權勢再尋找他的下落,如今……他都化為枯沙了,她還當女帝做什麼?!

  「搖光,你怎麼了?」玄芸一愣,被她熾燃的怒火嚇了一跳。

  「我要去找無間王!」她不放棄,也拒絕相信他已消失,她要下無間去找他!「善天,告訴我,該怎麼下無間?!」

  他身為無間的王,怎可能真的消失不見?也許他只是不想見她,才故弄玄虛,說不准他早已經回到無間了!

  「無間?」門外,善天不解喃著,「下官不知道怎麼下無間。」

  玄搖光先是一愣,而後光火。「你說什麼?!」

  「搖光,你冷靜一點。」舒仲尹擔憂地看著她。「你到底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發起火?你說的無間在哪裡?」

  她目皆欲裂。「無間就在冥府,我要下無間找無間王,就是玄夜爻!誰都不許阻止我!」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無間!

  「誰是無間王?誰又是玄夜爻?」玄芸一頭霧水。

  玄搖光驀地回頭。「西引戰神,西引初代鬼將軍,你傻了嗎?」

  聞言,玄芸非常認真地看著她。「搖光,你沒事吧?你自己才是初代鬼將軍,是守護西引的戰神,怎麼提了個從沒聽過的人?」話落,便以視線詢問善天和舒仲尹,兩人皆搖了搖頭。

  她頓時怔住,這才恍然大悟。

  「我以為你只是想抹除我的記憶……想不到你竟是抹除了每個人的記憶,抹殺了千年來的歷史?那我呢?我追逐千年,明明還在這裡,歷經十世轉世,我……」她抱著頭,神色迷亂。「我是我瘋了嗎?是我瘋了嗎?!」

  「搖光!」

  三人急忙想撐住她,她卻像發狂般推開身邊的人,烏亮大眼滿布瘋狂,直到聽見後頭一道熟悉的聲音。

  「王妃,王死了嗎?」

  她猛地回頭,是個標緻冶艷的美人,火紅眼瞳銳利如刀。「……朱妲?」

  「當然是我,否則還會有誰?」壓著腰間的傷,她低聲抱怨,「王妃,你那一劍砍得我真痛。」

  「……你,不太一樣。」玄搖光眼中含淚,面露疑惑。

  「當然不一樣,王的氣息消失,他鎖在我身上的封印自然也解開了。」動了動四肢,她發覺白蘿的元神還好好的在她體內。

  「朱妲,還好……還有你!要不,我真會以為我瘋了……」她釋懷地笑著,淚如雨下的走到她面前,「朱妲,你教我,我要怎麼下無間?」

  「……我也沒辦法下無間。」朱妲蹙眉,擔憂著藏在體內的白蘿元神,要是不趕緊送下無間,遲早也會化為烏有。

  玄搖光只覺甫生的希望驀地被澆熄。「為什麼沒有辦法?你不是一直待在無間嗎?」

  「我當初下無間,是跟著白蘿一道下去的,我只是狐妖,沒有能力自由出入無間。」朱妲急躁的說,傷口又淌出血水,逼得她身形縮小了些,從冶艷美人變成了個標緻小姑娘。

  「朱妲……你怎麼了?」面對她的變化,玄搖光很是驚詫。

  「我……」她調勻著氣息,連話都說不完整。不得不說殘留在王妃掌心的王的法力實在太可怕了,居然將她傷得這麼重……思及此,一道靈光閃過,她立刻拉過王妃的掌心仔細看著,卻又失望的抿起唇。

  「朱妲?」

  「沒用,王一死,烙印的法力全都消失了。」

  玄搖光身形一震,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半晌。

  所以……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朱妲看著她,想了想,又推開擋在門口的眾人,拉著她直往外走。

  外頭,大雪紛亂,地面早就已經堆積一層雪,只見她走到一處,動手撥雪。

  「你在做什麼?」

  「先前受惡鬼攻擊時,我隱約看見王在這裡開了條裂縫,這裡還殘留著地獄業火的氣息,要是從這裡,應該可以回無間。」

  「真的?!」玄搖光聞言,立刻加快速度扒雪,果真瞧見地面有道裂縫。「然後呢?」

  朱妲深吸口氣。「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只是我必須先打開這條裂縫,你退後一點。」

  她急忙連退數步,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她凝聚被封印千年的妖力,朝地面盡全力一拍,然而裂縫只進開約一個人寬,深也不過尺長。

  朱妲用力再揮。為了白蘿,她必須趕緊將他的元神送回無間,可是她身上的傷勢也消耗著她千年道行……

  「朱妲,讓我來!」玄搖光運足了勁,全力朝裂縫再拍,卻不見裂縫有任何改變,不禁錯愕。「怎麼會這樣子?我的力大無窮呢?!」

  瞪著發痛的雙掌,她一時不能理解。

  「那是王給你的法力,現在王已經消失,你的力量自然也消失了。」朱妲攬緊眉,見其他人想走過來,便以僅剩的力量做出結界,阻止他們靠近,之後便無力地趴伏在縫隙邊。

  玄搖光則傻傻跪坐在裂縫前,無法接受這個結局。

  「……怎會這樣?」雪在她身上堆積,她卻不覺得冷,只是直瞪著那道裂縫。「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是想要一份愛,為什麼這麼難?!」

  她什麼都沒有了,無窮天地間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明明剛剛還握著他的手,還感覺他的溫度,轉瞬……都不見了。

  她狠狠地重捶著地,壓根不管尖銳的碎裂地面刮破了她的手。

  「給我機會!我要再跟他相見!用我的命相抵,用我最後一世的福份相抵!我可以消失不見,但是,我要再見他一面!」她碎聲吼著,一擊重過一擊地捶打著裂縫。

  「王妃……」朱妲忍不住心酸。

  「如果我們不該相愛,禰就不該讓我們相遇!不要讓我們愛了卻不能相守……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她怒吼,用盡氣力不斷捶打。「讓我見他,我要見他!誰都不准攔著我!就算是禰——全給我滾邊去!」

  「王妃,不要再捶了。」朱妲看她雙手都血肉模糊了還不停手,不禁急出淚水來。

  「誰能幫我?誰來幫幫我……我不怕死,只怕連死後也見不著他……有誰可以幫我?就算是惡鬼野魅都可以,用我的命定下契約,只要助我見他一面!誰……到底有誰能幫我?」她聲淚倶下地吼。

  突地,轟的一聲,地面裂縫突地深了些,玄搖光感覺到地面的震動,也感覺到上地像是擁有生命力般地自內部擠壓著,要將縫隙拉開。

  她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股力量想要告訴她什麼。

  往前跪伏在裂縫上,她低聲問:「是禰嗎?」她問著無聲的大地,彷彿聽見地底下有了共鳴,呼應著她,不禁流下淚來。

  「如果,我這千年來曾經福澤這片大地,就請禰幫幫我,讓我可以劃開結界,直入無間!」

  她深吸口氣,以掌劈向裂縫,只見裂縫中央頓時進開一線黑暗,朱妲隨即化為狐身鑽入其中,見狀,她也毫不猶豫地跟著鑽入。

  「搖光!」結界陡地消失,舒仲尹衝上前想要抓住她,豈料裂縫竟倏地闔上,他什麼都沒抓到,大手貼上地面,只見地面已完好如初。「……怎麼會這樣?她不見了……」

  善天看向幾乎被飛雪遮蔽的天,突見一顆星子殯落。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8-11-13 00: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暗黑大地,陰冷闐靜。

  玄搖光緊跟著朱妲火紅的身影,穿過渡道,來到昔日歡聲雷動的無間宮殿,然而,什麼都沒有。

  「夜爻!」她喊,偌大的宮殿發出迴音,可下一瞬,一股莫名的壓力便從四面八方相湧而至,像是要將她壓縮成團,讓她無力地倒下。

  這是她第二回下無間,不似上回只是魂魄,這會肉體充滿了壓迫感,像是快要被空間給活活壓碎撕裂。

  難道,她就要死在這兒了?

  她忖著,凄慘一笑。

  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這裡有他們永恆的記憶,到處有他們相隨的身影。

  她垂淚看著四周,瞥見朱妲咬著她的衣袖,想拖她往前走。

  「朱妲,我沒有力氣了……」

  瞅著她,朱妲用力朝她指尖咬下,隨即竄到幾步之外。

  玄搖光看著她竄去的方向,模糊視線裡只看得見一團火紅,然後火紅往上跳躍,讓她瞧見那兒……站了個人!

  「夜爻!」她頓時升起希望。「不許走!不許走!等我……等我!」

  她看見了,看見他的身影,那昂藏英姿,她不會瞧錯!

  她用盡氣力站起身,倏地有股刺痛鑽進她的腳底,她垂眼一看,驚見原本平滑的地面,不知何時已化為刀山,她的雙腳被刀刺定在地,錐楚痛心。

  顧不得疼痛,她立即抬眼看向前頭,只見刀山直布到前方,刀鋒閃現的陰冷光芒也讓她看清那人。

  「雕像……只是雕像?!」絕望落在心底,最後一點力氣像在瞬間被抽離,玄搖光幾乎軟了腳。

  她不想追問為何雕像會出現在這裡,只想見那人一面。

  抽出腰間葬帛,顫抖地將葬帛上下對貼,她滿臉淚水地看著雕像。

  「這樣不就天地合了?!天地都合了,為什麼我們還不能在一起?這是什麼道理呢?誰說我走不進你的世界?我這不就踏進來了嗎?我追逐,從黑夜到白天,從人間到無間……我恨,恨天地如此之大,卻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她惱火的將葬帛丟向雕像,衣衫般大小的葬帛,正好罩住他的頭頂。

  她不後悔千年輪迴,只恨自己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

  「千年前,我只能對雕像說愛,千年後,還是只能對著雕像說愛……這是老天在諷刺我嗎?竟連讓我走到雕像旁都不能?!」極致的悲傷化為一股猛烈的恨,她怒聲吼,「我偏不認命!我偏是要走到那邊,就算死也要死在雕像邊!」

  說著,她抬起腳,利刃劃過筋骨,痛得她哀嚎,一落腳,利刃再刺入腳底板,痛楚翻上心間,教她難以自遏地猛打顫,可憑藉著一股恨意,她硬是一步步地走,廢了雙腳也不管。

  「王妃不要!」不受無間排斥的朱妲站在平滑的地面上急得猛跳腳,卻又因妖力不足而無法幫上忙。

  玄搖光充耳不聞,拚著一口氣走到雕像前,不顧雙腳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慘狀,垂淚笑看著她親手打造的雕像,抬手輕觸的瞬間,轟的一聲,地底竟竄起青藍業火,兇猛得像是要將她捲入無邊煉獄。

  她索性一把抱住雕像。「燒吧,還能有多苦?我不在乎了,能死在這裡,對我而言,何嘗不是最後的慈悲!」

  就讓她在無間,灰飛煙滅吧。

  緩緩閉上眼,淚水奔流,火迅速燒上她的身也不管,更不覺石鋼雕像上的葬帛滑落,將她徹底覆蓋。

  業火狂燒,迅速吞沒她和雕像,只見她身上的葬帛被燒成了灰,就連墨黑的石鋼雕像也熱得翻紅,慢慢淌下熔液,可墨黑褪盡的瞬間,底下竟是人身——

        「滅!」化為人身的雕像長睫一掀,烏瞳怒瞪,倏地,青藍業火消失,就連刀山也不見蹤影。

  不遠處哭到虛脫的朱妲怔愣地看著他半晌,才安心地昏厥過去。

  「搖光。」無間王摟著被灰燼覆蓋的身前人,緩緩朝她身上吹了口氣,灰燼飛落,底下竟是安好無恙的玄搖光。「搖光,醒醒……」

  他的意識出現在她來到面前時,當葬帛覆住雕像,他感覺自己充滿力量,想要掙脫箝錮,然而終究是遲了一步,終究還是害她傷了雙腳……  

  玄搖光驀地張眼,難以置信地對上那雙深情烏瞳。「……你來接我了?」她笑著,哭了,胸口劇烈起伏,不斷啜泣。

  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她不敢再奢望太多,能再見他一眼……她就算是魂飛魄散也願意。

  「傻瓜。」他動容地將她摟進懷中,緊密得毫無縫隙,讓她清楚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他身上的溫度。「我在這裡……我們再也不分離。」

  「真的嗎?」她笑得眼眸瞇瞇,當這是死前最美的幻想。

  「當然。」他笑著,牽動眸底的淚水。「搖光,你沒有感覺到我的心跳、我的體溫嗎?」

  「有……」可是她怕這不過是死前老天給她的最後一項恩賜。

  「沒事了。」他親了親她微涼的頰,雖然同樣驚訝老天會讓他重生,但他滿心感激的接受這個大禮。

  「……真的?」

  「在冥府,只要肉身能夠撐得過無間業火,就代表你已經擁有待在無間的不滅之身,不會再受無間排斥入侵者的刀山酷刑,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將我們分離了。」

  他不捨地吻著她淚濕的頰。

  玄搖光聞言,猛地抬眼,烏瞳定定地看著他,小手輕輕貼上他略帶濕意的頰,見他的眸溫潤如月,笑意如春風,手再滑落他頸間,感覺他的脈動,然後又急覆上他的胸膛,感覺他的心跳。

  「……你是活著的?」她渾身打顫,好怕自己身在夢中,等到夢醒,又是惡夢的開始。

  「該謝你把雕像雕得好。」他心疼的笑著說:「這雕像盛裝著你十世的愛戀和祈求,才能凝聚我散落的元神,讓我憑藉雕像復生。」

  「……我也是活著的?」

  「對不起,我來不及早點阻止,你的腳……」他看向她扭曲變形的雙腳,知道她往後再也無法走路了。

  畢竟她現在是傷在身形,而非魂魄,他醫治不了她。

  「那個無所謂,重點是我們都活著?」

  「應該說……我們都存在著,不滅的存在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喉口像被哽住,久久說不出話,當那口氣終於嘆出的瞬間,她也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了?」他不捨的將她摟得更緊。

  「你混蛋,怎麼可以不要我!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這天地這麼大,我卻找不到你,每世皆不知為何而追逐、找不到歸屬,不知該何去何從有多難過……」

  「對不起,我讓你吃了這麼多苦。」他好抱歉好抱歉,只能不斷承諾,「往後絕對不會了,不管未來如何,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你明明還要我忘了你……」

  「……往後不會了,就算是魂飛魄散,我們也要在一起。」

  「不准再騙我!不要任意想抽走我的記憶,那是我的,屬於我的寶藏!」她聲淚倶下地吼,「我寧可抓著,痛著苦著,也不要忘!」

  他低低笑開,又落下一滴淚,不捨也歡喜。「我知道了。」

  「不要再把我推給別人,我只要你……」

  「我知道了。」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嗎?」

  「再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他吻著她不斷墜落的淚,和仍舊寫滿不敢相信的眼。「你可以在無間,和我共享不盡的天壽。」

  「真的?」

  「搖光,我們通過老天的試煉了。」星子墜跌了,可是她卻仍存在著,所以他想,也許老天真是悲憫的,終究給了他們相守的機會。

  「真的?」她還在顫抖。

  「你連我的話都不信了?」

  「因為你曾騙我。」她埋怨,淚水不斷掉落。

  他又親了她一下。「相信我,我們真的可以相守到天荒地老……真的,這一次是真的,我不會放手,絕不會放了。」

  玄搖光任由他安撫輕拍,哭得像個淚人兒,卻又笑得滿足。

  她終於可以化身為鬼,與他永世相隨了。

*             *             *

  賭約

  百定太子府。

  入夜,霜雪如細粉紛飛,捲入花園亭內的棋盤上,然而像是誰都沒有發覺,石桌兩方各自沉默著,直到立在棋盤旁的燭火搖曳,將細雪暈化成水漬。

  「這樣吧,搖光丫頭,咱們這個賭不如設個時間吧,否則你下一步棋就拖這麼長,再等下去,本王就要睡著了。」

  玄夜爻笑得邪謔,幾綹長髮自額間滑落,更顯得俊美無儔。

  「要是王爺想睡,不如先回客棧歇著?」晏搖光表面揚笑,內心恨不得他能趕緊離開。

  她就是故意的,怎麼樣?

  「其實本王壓根不倦,不過你看起來倒是乏透了。」

  「那倒是,奴婢不比王爺尊貴,可以隨意四處遊走,還有許多差事要忙呢。」晏搖光輕點頭,看似關注棋局,實際上是拐彎抹角的在罵他害她這麼累。

  但他壓根不以為忤,反倒還揚起笑。「搖光,你可知道本王要是贏了這一盤,想要的是什麼?」

  「那就等到王爺贏了這盤再說也不遲。」她懶懶移動紅俥。

  玄夜爻一笑,移動黑包吃她的紅俥,之後落點剛好在直線上對準了她的紅帥。

  「將軍。」

  晏搖光不慌不忙地移動紅炮停在同一直線上,對準他的黑將。「將軍。」

  他笑著移動黑士擋在黑將之前,轉眼廝殺之後,又是一陣靜默,殺陣又得重頭再鋪排。

  她不著痕跡地嘆口氣,開始後悔自己幹麼找他賭下棋,這盤棋註定是和盤,還讓她很累。

  可是,這是最和平的賭法了……

  半刻後,玄夜爻輕巧起了身,脫掉身上的披風,走到與他戰了一天一夜的她身旁,將溫暖的披風蓋在她肩上,確保亭外風雪並不會凍著她後
,才又回到對座,靜靜凝望托著下巴入睡的人。

  她入睡時,菱唇微彎,彷彿就連睡時也在笑,教他看得失神,忘了收回視線,就這樣看到天明。

*             *             *

  西引玉德殿。

  經過千日打造的鬼將軍石鋼雕像被移入玉德殿,裡頭燈火燦燦,暈黃色澤裹著暖意。

  西引女帝晏搖光雙手皆是燒燙傷,她扭曲的十指因為長時間雕塑雕像而更加變形,滿布燙瘡。

  此刻,她抱著兩個娃兒來到玉德殿,指派宮女在雕像前擱下一座石棋盤,棋盤旁擺了張矮几和錦被,上頭擱了幾壺美酒。

  一切擺妥後,她撤下所有宮女太監,面對雕像而坐,將已入睡的兩個娃兒擱在隔壁的軟衾上頭,揚起感動的笑。

  「王爺,咱們總算又見面了,你可想我?我想你,很想你。」

  殿內,只有燭淚緩流的聲響。

  「咱們以賭約繫情,所以呢,今天我找你再賭一局,今兒個就賭下棋,你說好不?」她說,動手排起兩方的棋子。「照慣例,我先走。」

  排定之後,她先移動紅兵,然後抬眼瞅著笑得邪魅的雕像。

  「王爺,該你了。」

  沒有得到回應,她開始動手移動他的棋,只因她記得他用兵的習慣,知道他會從哪裡開始走步。

  棋局於焉展開,走的是那天在百定太子府內下的那一盤,那盤棋從第一步到最後一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甚至還記得她睡醒時,身上還披著他的披風,而他就倚在石柱邊閉目養神,殺氣褪盡,更顯他玉面俊俏,像個無害且俊美無儔的男兒郎,讓她幾乎看傻了眼,在他張眼之前才狼狽地移開視線,宣布棋賽結束。

  「王爺,如果我賭贏了,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她挪動紅炮,飛山對準他的黑將,然後抬眼笑睇著雕像。「將軍……王爺,我贏了,願賭服輸,你要回到我的身邊……回到我的身邊……」

  她當然贏得了棋,只因棋步走到記憶中的最後一步之後,她不知那時的他會走什麼樣的棋,一切自然照自己的想望安排,輕而易舉地攻城掠地。

  「王爺,你瞧見了嗎?我替你生下一對雙生子,他們的小名是小夜和小旭,小夜以你的王銜起名,小旭則以我的星名起名,小旭比較像我,可是小夜……你瞧,他的眉眼和你好像,你瞧見了嗎?」她抱起早已深睡的娃兒。「說什麼我們註定不相逢、註定無緣,我都替你生下孩子了,不是嗎?」

  闐靜空間裡,回應她的只有死寂。

  一直在殿外守候的天官鍾離癸眉頭深鎖,看向天際,就是不忍看她無聲垂淚。

  「我還能做什麼?到底要做什麼,你才能回到我身邊?」在冥府那短暫一瞥,她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只知清醒後,她已經回到陽間,連王爺的屍體也找不到。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幾乎發狂地尋找他,且為了能夠運用權勢搜索他的下落,她以胤征王妃之名整頓已經群龍無首的西引。

  她想起王爺說過,流言最具煽動力,於是她要求天宮與她配合,將她死而復生的事渲染開,果真獲得百官支持,登基為女帝,可是……她還是找不到他。

  正當她快急瘋時,竟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這消息令她狂喜不已,為了孩子,她咬牙也要撐下去。

  可是思念逼她欲狂,於是她動手雕塑雕像,採用不鏽不腐的石鋼為材,日夜燒熔,慢慢塑型,重複地灌漿、燒熔,接著一點一點地雕出他的五宮、他的身形。

  可如今雕像就在她的面前,她卻還是空虛得幾欲發狂……

  她無法再管蒼生,無法再忍受沒有他的世界!

  「陛下。」鍾離癸不知何時進到殿內,跪在她身旁,搶過她手中的酒。「別喝太多。」

  晏搖光橫眼瞪他。「大醉一場,我才能在夢裡尋找他,可是他不曾入我的夢,你說,我該感到開心……還是悲傷?」

  他狹長美目直望著她。「下官也尋找過王爺的下落,可惜不管如何占卜,也卜不出結果。」

  「你說,他是活,還是死?」

  「……下官不知道。」

  「鍾離癸,你這個天官好窩囊。」她嘲笑,探手再拿一壺酒。

  鍾離癸躊躇半晌,閉了閉眼才毅然決然道:「陛下,下官雖找不到王爺下落,但是下官有一個法子可以讓陛下和王爺再牽上姻緣,不知道陛下願不願意試試?」

  她水眸潤亮,忙問:「什麼法子?」

  「這個法子也許會耗盡陛下星芒,可能會讓星子提早墜跌,也許到時候陛下會魂飛魄散——」

  「什麼法子?」晏搖光微惱地打斷他,「我只想知道怎麼做!」

  她才不在乎自己到底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她只要再見他一面!

*             *             *

  無間宮殿。

  兩張錦榻中間擺上棋桌,無間王和王妃正下著相隔千年之後的第一盤棋,而朱妲則在旁伺候著。

  久違的棋局讓兩人異常專注,然而要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根本是一面倒的局面。

  「……王是故意讓玄姑娘嗎?」從殿外走來的白蘿瞧沒人睬他,只好默默走到錦榻邊觀棋,看完之後,忍不住發表看法。

  但是,看法說完了,還是沒人理他,他不禁懷疑,該不會是他在混沌池裡泡得不夠久,元神凝得不夠齊全,所以才沒人看見他,也沒人聽見他的聲音。

  只是話說回來,在他被打回原形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總覺得朱妲像是小了一截,外貌變得稚嫩,但相反的眸色卻流露出老練?

  他疑惑地搔了搔臉,就見她出聲干涉棋局,「這裡。」

  「下那裡就死定了!」他沒好氣地啐道。

  但他的聲音就像空氣一樣,不管吼得再大聲,還是沒人聽見,只能眼睜睜看著王一退再退,退到退無可退。

  「將軍。」玄搖光擺著棋子,笑得得意。

  「本王輸了,你想跟本王討什麼賞?」

  「嗯……我要白蘿和朱妲在一起。」

  原本打算再回混沌池去的白蘿一聽,急忙轉身,一雙桃花眼瞪向瞧不見他的女人。

  「好。」

  聽見這聲應諾,他隨即又瞪向自家的王。

  「朱妲,太好了!接下來,咱們就一起辦婚禮吧!」

  聽見玄搖光興奮的提議,白蘿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漲紅了臉在旁又跳又叫,恨聲抗議,可還是沒人理他。

  「我才不要他。」朱妲冷哼。

  「誰要啊!」白蘿悻悻然地回吼。

  「還嘴硬,我記得一清二楚,那時候你將白蘿的元神護得牢牢的,甚至不惜吞下腹,犧牲自己的道行保護他。」玄搖光輕牽起朱妲的手。「別嘴硬,愛了就要趕緊把握,千萬別錯過。」

  白蘿聽得一愣一愣。他只記得自己被玄姑娘攻擊,卻不知道後頭發生什麼事,原來……是朱妲救了他。

  「而且,千年前雖說是我買下你,可是第一個抱你的人,是白蘿喔。」玄搖光繼續道。

  「我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他的吧?」朱妲皺起眉。

  「也許。」她煞有介事地應和。

  「喂,才不是那個樣子好不好!她對我是日久生情,我被愛千年了,會不知道嗎?!」罵完後,白蘿沒好氣地瞪向朱妲。「你這笨狐狸,怎麼自己愛誰都不知?枉費我保護你、照顧你,枉費我……」

  「你怎樣?」朱妲抬眼,艷麗紅瞳驀地直看著他。

  他心一跳。「你!你看得見我?!」

  「我們都看得見啊!」玄搖光笑嘻嘻地探手,對座男人隨即橫過棋盤將她抱入懷裡。

  白蘿愣了半刻,才暴跳起來。「你們耍我!」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來都是假的!

  「你、們?」無間王揚高聲音。

  「……不是,我……」

  「白蘿,別想轉移焦點,你剛才的話可還沒說完。」朱妲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說!把話說清楚,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千年了,還一點表示都沒有?!」

  她的冶艷面容有著淡淡羞澀,姿態是渾然天成的霸氣,瞳眸中閃爍著敢愛敢愛的狂野。

  「不說!」被堵得無話可說的白蘿大聲嚷嚷,轉身就跑。

  「你孬種!」朱妲立刻追出去。

  「我孬,行不行!」

  兩人的聲音漸遠,偌大宮殿裡,只餘無間王及其王妃。

  「夜爻,還要玩嗎?」

  「本王討厭下棋。」

  玄搖光眨眨眼。「那當初我提議時,你為什麼要玩?」

  「因為本王想看著你,不受干擾地看著你。」

  她又頓時又羞又甜蜜,半晌才輕咳一聲,「要是這麼愛看,就由著你看吧。」

  「現在本王更貪心了,想要抱著你。」

  「那就抱吧。」她的雙腳根本無法站,就讓他抱,剛剛好……「等等,你想做什麼?」她連忙推開他不規炬的手。「這裡是主殿耶,正對著通往生死門的方向,你你……不可以!」

  「你要本王陪你演一齣瞎戲,戲落幕了,難道不用給本王一點賞賜?」他再將她扯進懷裡,吻得放肆而濃烈。

  「我希望白蘿吐實嘛,他太悶了,什麼都不說,所以我……」

  「住口,本王不想從你的嘴裡聽見你談論本王以外的男人。」他啃咬著她頸項上的鮮紅小痣。

  「……白蘿是你的判官耶。」

  「誰都一樣。」

  她輕吟了聲,渾身酥麻,無力地軟倒在他懷裡,卻還想掙扎。「等等,先賭一盤。」

  「不賭。」

  「哈,你堂堂無間王不敢跟我賭?」她強調「不敢」兩個字。

  他的眼中勾著幾分邪味。「是不敢。」

  啊,連激將法都沒用了?那誰來救她?

  見無路可逃,玄搖光心一橫,索性捧起他的臉,狠狠給他一個吻。

  「來吧,由著你了!」如果他都不介意殿門未關、不介意她可能被人看光光,她也絕對能夠捨命陪君子。

  無間王突地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她又羞又窘地瞪著他。

  只見他一拂袖,將她帶進懷裡,隨即身形如電地將她帶回了寢殿,接著盡滅鬼火,緊閉殿門,就連床幔都放下了。

  「搖光,你說,本王可會有厭倦你的時候?」他低笑著吻上她細緻鎖骨。

  她粉顏羞紅。「你!你又偷讀我的心了?!不公平,我也要你這項能力!」

  未來的時間漫漫,她好怕他太快厭倦,所以想要弄點其他花樣,轉移他的注意力,誰知道她的心眼早被他看穿。

  「再等個千年吧。」他揚笑封住她的唇。

  再一個千年?「可是我的腳……」她似乎再也無法在地面上行走了,這樣的她,他還想要擁有這麼久嗎?

  「本王就是你的雙腳。」

  「……你會一直抱著我嗎?」

  「當然,你的歸屬就在本王懷裡,就在這裡。」

  她不禁笑了,羞怯地回應他的吻。

  他笑瞇烏瞳,等待千年,終於得到她的相伴。

  她笑偎在他懷裡,追逐千年,終於不再分離。

【全書完】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12: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