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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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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天下第一香終:知夫莫若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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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0: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就算他不是慶王世子,一個這麼令人心疼的孩子,總會讓人忍不住想多關心一下。」她也有過痛苦的成長經歷,就是見不得小孩子受苦。

「我也不在乎別人會怎麼想,說成是巴結還是討好,那些閒言閒語都無所謂,隨他們說去,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不想等出了事再來後悔。」

「我會照徐夫人的意思辦的。」雖然之前她害江夫人差點尋短,以及種種關於她的流言,讓李嬤嬤以為自己終究是看錯人了,可是後來事實證明這丫頭是對的,並沒有故意冤枉對方,對於自己的懷疑,不禁感到汗顏。

徐敏不禁笑逐顏開。「將這些事情交辦給李嬤嬤,我很放心。」

「進京一趟路途相當遙遠,徐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要緊嗎?」聽說曾經小產過的女人得要細心調養,否則很容易又流掉孩子,千歲的子嗣已經不多,李嬤嬤可不希望再發生憾事。

她拍了拍胸口。「良醫正說我的身子已經沒事,而且氣血比以前順,這都多虧了李嬤嬤,每天幫我進補,就算要生十個也不會有問題,包在我身上。」

李嬤嬤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過很快又恢復平常不苟言笑的模樣。「要真是那樣就好,否則自有別的女人願意幫千歲生孩子。」

「是、是,我一定會生到不能生為止。」徐敏唯唯諾諾地說。

「既然沒事,那我走了。」她不習慣跟人說說笑笑,便起身告辭。

徐敏也跟著起身,親自送她到廳口,心想這件事解決了,懸在半空的這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夫人真的只要帶明珠一個進京就夠了?」秀珠可就沒那麼放心。

明珠不想被看扁。「我會好好伺候夫人的。」

「你最好放機伶一點!」寶珠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額頭,嚴正警告。「要是沒伺候好夫人,等回來之後,看咱們怎麼修理你!」

「我一定會把夫人伺候得無微不至。」明珠揉了揉額頭說。

徐敏睇了秀珠和寶珠一眼。「那麼世子就交給你們,各方面都要多多留意。」

「奴婢知道。」兩個丫鬟同時回道。

接下來,她便乘坐軟轎,來到世子所,不過教授先生正在為世子授課,徐敏便決定坐在外頭的涼亭,一面欣賞周遭的風景,一面等候課堂結束。

奴才奉上茶點就退下了,十月的氣候不冷也不熱,空氣又好,可以說完全沒有污染,真的相當舒適,害徐敏都快打起瞌睡。

「夫人,世子來了。」不知過了多久,秀珠的聲音傳進耳中。

她猛地驚醒過來,正巧瞥見世子臉上漾著滿滿的笑意,一路用跑的過來,完全像個尋常六歲大的孩子,不過快到涼亭時,似乎又想到自己的身分,馬上變成正經八百的模樣,兩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地走進來。

徐敏用袖口掩住笑聲,起身見禮。「世子萬福!」

「不用多禮!」他在石凳上坐下來。「徐夫人也坐下吧。」

「是。」徐敏重新落坐。

奕鹹身邊的奴才馬上為小主子倒了杯茶,讓他潤喉。

「聽說徐夫人這次要隨父王進京?」喝了幾口茶,小小的臉蛋還因方才的奔跑而有些紅撲撲的。

她頷了下螓首。「是。」

「我從來沒有進京過……」奕鹹有些羡慕。

「那是因為世子還小,千歲擔心世子無法承受奔波之苦,待世子長大之後,一定有機會的。」徐敏隨口安慰地說。

向來對徐敏說的話感到信服,他很自然地接受了。

「你說得對。」

「千歲和奴婢不在王府的這段時日,世子要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世子這個年紀正在發育當中,■食和睡眠是最重要的,將來才能長得跟你父王一樣高大……」

她不想說得太複雜,反正小孩子只管吃和睡就夠了,其他的事交給大人來煩惱。

「要真的有事,就去找李嬤嬤,她絕對是足以信任的人。」

想到母妃生前都不曾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他殷殷囑咐,讓奕鹹眼眶一熱,直直地看著徐敏,很想投進她的懷抱,尋求想要的溫暖。

待徐敏意識過來,心想依自己的身分,是不是不該說這些話。「呃……是奴婢僭越了,請世子見諒。」

「不……」他用力搖著小腦袋。「謝謝徐夫人關心。」

徐敏這才吁了口氣,只要沒冒犯到世子就好。「那就不打擾世子讀書了。」

「徐夫人若不忙……呃……可以再陪我說說話嗎?」奕鹹滿臉渴望地問。

她太明了這種寂寞的眼神。「當然可以。」

聞言,奕鹹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常聽父王提起養馬場,那兒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裡頭的人都乾些什麼活?」

「奴婢認為養馬場是個可以讓人心胸開闊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藍天白雲,還有廣大的草原……」徐敏開始描述自己所看到的那一面,聽得他都入迷了。兩人也聊得忘了時間。

就這樣,徐敏盡可能把每天下午的時間挪出來,去陪世子說話,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覺得孤單。

就在出發的前兩天還帶他去御馬房,學著幫金寶洗澡,結果弄得兩人全身都濕答答的,不過也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直到第七天,準備要啟程了,只見外頭天色還是暗著,徐敏已經起床梳洗,李嬤嬤卻在這個時候求見。

「我有一樣東西想托徐夫人帶進京。」她說明來意。

徐敏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沒問題。」

「就是這個……」李嬤嬤將事先封妥的信交給徐敏。「還請徐夫人見到貴妃娘娘時,親手交給她。」

「貴妃娘娘不就是……」元禮的母妃?

李嬤嬤正色地說:「就是生下千歲的章貴妃,這次徐夫人進京,一定會見到她,請將這封信交給貴妃娘娘。」

「好。」因為只要提到進京,就會先想到要見皇上,忘了另一個更棘手的人物,那就是她的「婆婆」,徐敏這下頭更大了。

李嬤嬤緊盯著徐敏。「這封信絕不能讓千歲知道,更不能讓他瞧見裡頭的內容,徐夫人可以答應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這也算是種考驗,就看徐敏能不能過關。

「我絕對不會說。」她可以對天發誓。

「你也不能在半路上偷看。」李嬤嬤又警告地說。

徐敏大聲抗議。「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那就好。」最後,她不忘又叮嚀道:「見到貴妃娘娘時,一定要記得當面交給她。」

這也是自己唯一能幫上這丫頭的地方。

「是。」徐敏將信小心收好。

當時辰一到,一行人準備出發了。

由於徐敏不想坐馬車,於是徵得元禮的同意,換上男裝,改為騎馬的方式,當她把金寶從御馬房內牽出來,一人一馬不忘親熱地說著話。

「金寶,這一路上可全都要靠你了……」

金寶發出短促的噴氣聲,像在回應主人的囑咐。

而元禮這回進京並不像上一回只是輕車簡從,還特地挑選五十名騎術精湛的護衛,除了負責保護要獻給朝廷的十匹良駒,以及進貢的禮品,也是因為有徐敏主僕隨行,自然要多費點心思。

「父王!」奕鹹也特地前來送行。

他輕拍了下嫡長子的頭。「父王不在這段日子,王府就交給你了!」

奕鹹不禁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因為這番話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可以委以重任了。「是,父王。」

接著,元禮便朝李嬤嬤頷了下首,又使了個眼色,不必任何言語,相信她能夠了解自己想說什麼。

李嬤嬤屈了下膝,表示世子和王府就交給她了。

就這樣,大隊人馬從位於王府正門的端禮門馳騁而出,馬蹄聲與馬車車輪的轉動聲,讓地面都為之震動了。

京城——

原本需要二十多天的路程,在連夜趕路之下,一行人提早五、六天抵達目的地,卻也讓徐敏體會到旅程的辛苦。

因為旅程中不只需策馬在平地上奔跑,還得經過翻山越嶺的考驗,夜裡更要露宿山野,直到腰都挺不直,大腿內側也快磨破皮了,她才不敢再硬撐,決定放棄騎馬,回到馬車上休息。

「夫人,終於到了……」明珠窩在馬車上,幾乎要喜極而泣,只見她懷裡抱著用小酒壇分裝……臭滷水,那便是她此次隨行的主要任務,絕對不能將它打破,否則可做不出「天下第一香」,到時皇上一個不高興,大家都倒霉。

徐敏真的累癱了,趴在衣箱上動都不想動。「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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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奴婢只希望有張床,可以平躺著睡上一覺。」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她,說出心中最大的願望。

「皇宮裡多的是床,應該沒問題……」徐敏有氣無力地說。

待徐敏又小睡了片刻,才被外頭的聲音驚醒。

明珠趕緊搖醒主子。「夫人,咱們已經進到皇宮裡了。」

「真的嗎?」她趕緊坐正,揉了揉眼皮,驅散睡意,然後把垂散下來的長髮再度梳回男人的髮髻,心想機會難得,當然要用自己的雙眼,好好見證這一刻。

於是,徐敏把頭探出簾子外,睜大眼睛,打量眼前這一座比慶王府不知大上多少倍的皇宮。

達達的馬蹄聲來到馬車旁,接著響起元禮揶揄的笑聲。「休息夠了?」

「休息夠了!休息夠了!」她一面回答,一面張望兩旁巍峨的宮殿群,簡直看得目瞪口呆,親眼所見跟在電視裡看到的皇宮,感覺果然不同。

元禮把右手伸給她。「給我!」

聞言,徐敏毫不考慮地遞出小手,讓他把自己抱到黑龍的背上,兩人共乘一騎。

「我現在穿的可是男裝,別人看了會不會誤會千歲有特殊的癖好?」

他大笑兩聲。「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要我喜歡就好。」

這句話讓徐敏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情景,不禁跟著笑了,但還是得替他設想。

「可這兒畢竟是在宮裡,兩人共騎,未免太不成體統……」

「有誰不知慶王向來我行我素,從來不把禮教規矩擺在眼裡,更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元禮口氣狂妄地說。

她笑嘆一聲,便不再多說了,反正他們是夫妻,不管是挨罵,還是遇上任何難關,都要一起承擔。

「……那是永和宮,也是妃嬪所住的地方……」元禮充當嚮導,指著一大片宮殿群為她介紹。

徐敏不知道裡頭究竟住了多少女人,就只是為了等待一個男人,終生都不能離開,要真把她關在這裡,說什麼她都要逃出去。

「再過去是景陽宮……一樣是妃嬪所住的……」

她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在她眼中其實就是監牢,身子忍不住發起抖來。

「怎麼了?覺得冷嗎?」元禮低頭問道。

「我是在想幸好當初沒有被送進宮,不然也會跟其他女人一樣,一輩子都要關在裡頭,然後彼此爭鬥到死。」她無法忍受那種生活。

元禮大笑一聲。「那麼你可要好好感謝我……」

「我不是已經打算用一輩子來感謝千歲了嗎?」徐敏嗔罵地說。

他親了下徐敏的粉頰。「不只這輩子,還有下輩子。」

徐敏哼了哼。「要我用幾輩子來感謝千歲都可以,直到咱們看見對方就覺得討厭,不想再看到彼此為止。」

「要真有那麼一天,恐怕是十輩子以後的事了。」元禮可是對他們的感情深具信心。

「再過去就是乾東五所,咱們這幾天就住在裡頭,目前還住了幾位年幼的弟弟,不過已經不太記得長相了……」

她凝聽著元禮訴說就藩之前住在宮裡的種種回憶,不過還是注意到不少打量的目光,就來自那些跟在他們身邊的太監,想到歷史上的太監可沒幾個是好人,看來說話得注意點。

元禮率先下馬,再將她抱下來,護衛們有另外的住所,只有皇子才能住進乾東五所,這是由五組建築所組成,共分為五所,每一所內又各有好幾座院落,所與所之間以矮墻分隔,不過都有小門可以互通。

一名資歷較深的大太監似乎對徐敏有意見,提出徐敏既是小妾,自然要住在合乎其身分的地方,不過這提議馬上就被元禮拒絕了。

「她就跟我住在這裡!」他才不管什麼規矩。

大太監還想說什麼,被元禮一瞪,只好把話吞了回去。

雖然只住十天,不過帶來的行李還是不少,待所有的東西都搬進廂房,再稍作整理,天都已經黑了。

「明珠,你也去吃點東西,然後下去歇著,不用伺候了。」徐敏將帶來的臭滷水找個安全的地方放好,趕緊讓走路已經搖搖晃晃的丫鬟去休息。

明珠感激地朝主子福了個身,拿著自己的細軟,去找今晚睡覺的地方。

「你也別忙了,坐下來喘口氣。」元禮朝徐敏招手說。

她在元禮身畔坐下。「你不去見你父皇?」

「天已經黑了,加上為了體恤朝覲的藩王一路上的辛勞,父皇特許我們明天早上才覲見。」他隨手將倒了茶水的杯子遞給徐敏。

徐敏又問:「那麼不去見你母妃?」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是想見就能馬上見到。」元禮也想立刻去見闊別三年的母妃,就算只是看個幾眼也好,可是皇宮和慶王府不同,不能完全照著自己的意思來。

聽出他口氣中的失落和寂寞,徐敏放下茶杯,起身來到元禮面前,將他攬進自己懷中。

「那麼等見到人之後,就把想說的話都對她說,不要帶著遺憾回去,否則又要再等三年了……」

他將臉龐貼在徐敏的胸腰之間,點了點頭。

「沒有人知道三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所以要把握機會,不要錯過。」她鼻子也跟著癢癢的,因為想見媽媽的心情,是每個孩子都會經歷過的。

元禮抱住她,眼眶逐漸發熱。

「嗯。」

當天晚上,也是他們在皇宮的第一個晚上,兩人什麼都沒做,只是相擁而眠,心卻比任何時刻都來得貼近。

翌日一早,元禮穿上親王冠服,俊美非凡、威風凜凜地來到太和殿,看著高坐在龍椅上曾經遙不可及的父皇,似乎蒼老許多,目光不再如同以往精明銳利,頭髮也更白了,若沒有那身龍袍,看來就像個平凡的老人。

父皇真的老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來到殿前行君臣之禮,獻上貢品、再呈上禮單,制式地回答問題,然後叩謝皇恩,盡一名藩王該做之事,只因他們不是尋常父子,不會因為彼此久別重逢而相擁而泣,更別說把酒言歡。

一切行禮如儀,元禮並沒有像年少時那般任性叛逆,故意和朝廷禮製作對,他已經是當爹的人,得做個好榜樣,何況他只會待上幾天,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等到儀式告一段落,他再次伏身跪下,恭送皇帝退殿。

等到元禮也退出太和殿,馬上有名太監來到面前傳達聖諭。「皇上有旨,命慶王前往乾清宮。」

元禮立即回道:「遵旨!」

乾清宮是歷代皇帝處理平常政務,或接見朝臣、使節,以及舉行家宴的地方,甚至是做為皇帝寢宮之用,也代表皇權至高無上的象徵。

他永遠記得在小時候,這裡是他最討厭的地方之一,總是把他和父皇隔得好遠,每次經過,都會用力踢個幾腳,結果宮殿沒倒,自己的腳卻疼上好幾天。

來到乾清宮,就在等待宣召之際,元禮不禁想起許多童年回憶,這座皇宮對他來說,真是又愛又恨。

「宣慶王覲見!」太監的吆喝聲響起。

聞言,元禮收拾好心情,踏進殿內,正要行禮,就被制止了。

「這兒只有咱們父子,那些繁文縟節就不必了。」不同於方才在太和殿上的君王姿態,皇帝臉上帶著笑意,眼角的皺紋也更明顯。

元禮拱起雙手。「是!」

這時,皇帝從椅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父子倆高度差不多,眉眼之間也有幾分神似。

「你長大了,若換作以前,就算是見個禮,也是做得不情不願。」

「兒臣當時還不懂事……」

「那麼現在就懂事了?」皇帝語氣多了一絲嚴厲。

他不禁語塞。

皇帝嘆了口氣。「既然懂事了,就不該擅自將長史逐出王府,還差點親手斬殺審理所官員,別跟你其他皇兄一樣讓朕頭疼。」

「那麼劉墉可曾稟奏父皇,他們企圖屈打成招,將罪名栽在無辜的徐氏身上,結果害得她小產,兒臣的親生骨肉還未來到人世,就這麼枉死了?」

原來劉墉已經回到京城,還在父皇面前參了一本。

「有這種事?」皇帝皺起兩道灰眉。「劉墉只說他懷疑你那王妃的死因不單純,為了調查清楚,才不得不下重手,好逼問出真相。」

元禮冷笑一聲。「他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最後事實也證明,劉墉和審理正他們根本冤枉了徐氏,兒臣應該親手殺了他們。」

「那麼真正的死因真像你在摺子上說的,是你那王妃自己失足落水?」皇帝並不全然相信。

「要是有半句謊言,同樣也是欺君之罪。」

聞言,他毅然地跪下認錯。「由於真凶已經自裁,兒臣不打算張揚,才未說出實情,還請父皇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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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0: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皇帝聽了滿心疑惑。「究竟是怎麼回事?」

經過再三斟酌,元禮只好將奶娘疼愛奕鹹的一番心意,卻不慎走偏了路,進而犯下殺害王妃此等無法饒恕之事,最後親口認罪並當場自裁的經過,二向皇帝稟明。

「……縱然奶娘其罪當誅,但她多年來視奕鹹如同己出,而奕鹹也同樣視她為親娘,若是奕鹹知情,將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一次失去兩個娘,已經夠可憐了,兒臣實在於心不忍,劉墉當時也在現場,親眼目睹所有經過,居然刻意隱瞞,實在是太可惡了……」

接著,元禮又用無比沈痛的口吻說:「身為人父,為了保護子女,就算因此犯下滔天大罪也絕不後悔,所以兒臣才會選擇讓真相沈入池底。」

聽完始末,皇帝嘆了好長一口氣,將手搭在他的肩頭,不禁感到欣慰,這個從小就我行我素的兒子,真是長大了。

「起來吧!」

元禮有些訝異,眼前的父皇似乎多了溫情和慈愛,仿佛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得到,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不過柳卿對於女兒的死因始終存疑,三番兩次上奏,要朕作主,趁著這回你進京朝覲,也是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情於理,這件事都不該瞞著他。」

皇帝沈吟了下。「朕這兩天會宣他進宮,由你來當面告訴他。」

他拱手回道.……「兒臣遵旨。」

「至於那個徐氏……」皇帝目光一掃,君王的威儀不減。

「朕看了劉墉的摺子,上頭說你不只縱容她在王府裡頭騎馬,對她有求必應,還夜夜留宿在她屋裡,為了她甚至數度和王妃鬧翻,有沒有這回事?」

「兒臣不敢隱瞞父皇,確有其事,不過那也是因為徐氏確實值得兒臣寵她、愛她,她甚至為了救奕鹹,險些就丟了性命,那可是其他人無法辦到的。這些事劉墉必定不曾寫在摺子上,至於會和王妃數度鬧翻,也是因為彼此意見不合,問題並不是出在徐氏身上……」元禮說到這兒便打住了。

「死者為大,有些不中聽的話,兒臣也不想再提了。」

皇帝雖知他們夫妻感情不睦,如此看來應當甚為嚴重,但劉墉摺子上的內容似乎也有失偏頗,不可完全盡信。

「好了,皇后方才派人來說想見見你,你就先去一趟坤寧宮吧。」他決定等見過徐氏之後再說。

「兒臣告退。」元禮行了跪拜禮,便退下了。

【第八章】

景仁宮——

徐敏沒想到章貴妃會趁元禮去覲見皇帝時,派宮女到乾東五所來傳話,說要見她一面,不只自己慌了手腳,明珠更是嚇破了膽子,接著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梳妝打扮完畢,所挑的襖裙依舊偏向素雅低調,沒有太多的繡花和紋飾,臉上也只是抹了淡淡的胭脂。

「夫、夫、夫人……」

她回頭看了一眼走在身後,從頭抖到腳的丫鬟,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心想真是帶錯了人,還……應該讓秀珠來才對。

「好了,再抖下去也沒用,你就在外頭等吧,別跟我進去了。」

明珠還是抖個不停。「可、可是……」

「就這麼辦吧。」要是昏倒,她反而麻煩。

於是,徐敏努力調勻呼吸,雖然打怪的功力還是沒有多大長進,但是她也不會就這麼認輸了,只要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做好該做的事,至於結果好壞,就交給老天爺決定。

待她跟著宮女走進殿內,一眼就瞧見坐在主位上的章貴妃,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貴婦,氣勢就是不一樣,臉上像是掛了副高貴的面具,冰冷、高高在上的,好像碰她一下就是褻瀆了她。

她就是元禮的生母。

徐敏似乎可以明白為何每回元禮提到母妃,臉上總會出現那種複雜難懂的表情。

她仿佛可以看到小小的元禮,面對自己的生母,卻不能去拉她的手,也不能投入她的懷抱,母子之間有一道無形的墻,將兩人隔絕,心意無法傳達給對方,只能遠遠地望著,不禁有股想哭的衝動。

「……啟稟娘娘,徐氏來了。」宮女的稟報讓她把思緒拉了回來。

不要慌!徐敏在心裡對自己說,於是深吸了口氣,然後見禮。「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嗯。」章貴妃輕吟一聲。「抬起頭來!」

又來了!她只好回一聲「是」,揚起螓首,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經驗,那巴掌的剌痛還殘留在臉上,全身肌肉也跟著繃緊。

「果然生得標緻,難怪元禮會如此著迷,這世上除了馬,他可從來不曾對女人如此執著過,就連他那死去的王妃也無法輓住他的心,你還是第一個。」章貴妃從脣瓣中輕吐出話來,嗓音細柔好聽,可卻又像是冰珠子,沒有感情和溫度。

「奴婢不敢。」徐敏垂眸回道。

靜默片刻,章貴妃才施恩地說:「起來說話吧!」

「多謝貴妃娘娘。」待她起身之後,連忙從袖內將隨身攜帶的東西取出,然後雙手呈上,就怕不小心忘記了。

「奴婢這回進京,還受李嬤嬤之託,帶了封信要交給貴妃娘娘……」

一名宮女上前接過,再轉呈給主子。

「李嬤嬤要你帶來的?」章貴妃研究著手上的信。

徐敏瞥了她一眼。「是,李嬤嬤親口囑咐奴婢,要當面呈交給貴妃娘娘。」

「你可知裡頭都寫些什麼?」

「回貴妃娘娘,李嬤嬤沒說,奴婢不知。」徐敏回道。

章貴妃嗓音依舊冷冷的。「也沒有打開看過?」

「凡是信件,無論是誰寫給誰的,都不能偷看,這個道理奴婢還懂,也絕不會辜負李嬤嬤的信任和託付。」她可不想被人懷疑這種事。

聽徐敏這麼說,章貴妃姑且相信,便將信收下了,心想依李嬤嬤的為人,會這麼放心,看來是真的對眼前這丫頭另眼相看。

「顰兒……就是元禮的王妃,也是本宮的外甥女,年紀輕輕的,突然就這麼死了,實在令人錯愕,有傳聞說她其實是被人推下池子淹死的,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章貴妃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

她心口一跳。「回貴妃娘娘,奴婢身分卑微,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這件事不該問她,難道是聽到謠言,也懷疑是她害死的?

「真是這個原因,還是不敢說?」章貴妃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子,語氣透著冰冷。

「本宮還聽說你的嫌疑最大,長史和審理正才打算審問,卻被元禮制止了。」

徐敏垂下眸子,壓抑滿腔的怒氣,為了王妃的死,已經失去一個孩子,別想再把罪名賴在她頭上。

「奴婢是冤枉的,還望貴妃娘娘明察。」

「本宮當然會明察……」她昂起下巴,高不可攀的目光這才往徐敏瞥了過去,才想說些什麼,外頭突然一陣騷動。

只見元禮凜著俊臉,未經稟報就這麼直接闖進殿內,見徐敏就站在一旁,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冷峻的神情才緩和下來。

「沒事吧?」他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徐敏的手,早就料到母妃會趁自己不在,把她叫來景仁宮,得到消息之後,就即刻趕過來。

她馬上搖了搖頭,好讓元禮安心。

「慶王!」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章貴妃也不容許他恣意妄為,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你巳經忘了宮裡的規矩嗎?」

元禮望向許久不見的母妃,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美艷冰冷,他們母子之間,總像有一條鴻溝,那是自己永遠無法跨越的。

「在母妃眼裡,就只有宮裡的規矩嗎?」他嘲諷地問:「那么兒臣沒有忘,也不敢忘……」說著便下跪請安。

這對母子的關係已經惡劣到這個地步了嗎?最讓徐敏意外的是元禮的態度,明明是那麼渴望見到母妃,怎麼見了面,說話口氣這麼差?

還有章貴妃也是,方才還口口聲聲地元禮、元禮,怎麼在本人面前,就改口叫他慶王了?這是在演哪齣戲?

在徐敏看來,這兩人根本不像是母子,簡直是仇人。

行過了禮,他旋即站起。「母妃滿意了嗎?」

章貴妃冷冷地指責。「這就是你跟母妃說話的態度?還以為你已經長大成人,懂得拿捏分寸了。」

「讓母妃失望了,兒臣恐怕到老都是這副德行。」元禮自嘲地說。

這對母子好不容易見面,才剛見面就吵架,究竟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徐敏看了看章貴妃,又看了看元禮,實在想不透。

「不知母妃是否問完話了?」他聽似恭敬,實則嘲弄地啟脣。「徐氏不久之前才小產,身子剛調理好,禁不起折騰。」

「小產?」章貴妃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本宮沒聽說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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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0: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元禮口氣含諷。「就算母妃聽說了,也未必會在乎,若是問完話了,請恕兒臣要把徐氏帶回去。」

說著,他不再停留,拉著徐敏就往殿外走。

徐敏在被拉出殿外之前,不由得回頭看了章貴妃一眼,卻見她用著隱忍的眼神,深深地凝望著元禮的背影,似乎想要開口輓留,但又不許自己這麼做,眼神透著天人交戰。這情景讓徐敏不禁愣住了,可惜來不及細想,就被元禮給帶走了。

看著親生兒子氣衝衝地離去,章貴妃把所有的情緒又隱藏回心裡,然後打開李嬤嬤托徐氏帶來的那封信。

仔細地看完信中的內容,上頭提到徐氏讓李嬤嬤想到初入宮時的自己,那個對未來懷抱著希望,就算遭到後宮其他女人陷害,也不輕言認輸的章婕妤。

雖然信中沒有替徐氏說半句好話,但是章貴妃明白李嬤嬤的意思,是要她回想起當年的自己,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肯認命和服輸。可是曾幾何時,為了要生存下去,也為了爬得更高,她變了,變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為了能夠站在高處,睥睨整個後宮,她收起那些無謂的感情,強迫自己變得無情、無心,久而久之,就連面對自己的骨肉,也無法展現最真實的那一面,即便想要伸手抱抱孩子,身體就像是被冰封印住,怎麼也動不了,甚至母子見了面,也總是不歡而散,那一道墻,堅硬到任何利器都無法擊碎。

將手上的信紙折好收妥,章貴妃不禁在心底嘆息,這麼多年了,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打破母子之間的隔閡。

回到乾東五所,元禮臉色才稍微好轉。「母妃都問了你些什麼?」

「貴妃娘娘只是問我有關王妃的死,多半聽到一些謠言,起了疑心,不相信她是真的失足落水。」徐敏的心思還在章貴妃身上,只用兩、三句話帶過。

「該死的劉墉!」他用力拍了下几案,斥罵一句。

「他回京之後,又在父皇面前專挑一些對你不利的事來說,真該將他千刀萬剮。」

徐敏見他為自己氣憤難平,反而安慰他說:「皇上和貴妃娘娘若真的相信他的話,早就把我抓起來了,不會只是把我傳去問話而已。」

「你不了脖母妃,她傳你去問話,就已經認定你有罪,我絕不會讓她有機會把那些用來對付妃嬪的手段,用在你身上,」元禮握緊擱在几案上的手掌。

「我看咱們還是盡快回隆北。」

她將小手覆在握緊的拳頭上面。「不!這次我不會逃!」

為了元禮,說什麼都要把他們母子之間的問題找出來。

「敏敏……」他不懂她為何突然這麼堅持。

「既然可以待上十天,那就待滿期限再走,不管怎麼說,這裡有你的親人在。」徐敏不希望他為了自己,錯過與至親的家人團聚的機會。

元禮逸出苦澀的笑聲。「的確是親人沒錯,但他們可不是尋常百姓,不要期望會跟我閒話家常、噓寒問暖。」

「但是你在乎他們。」徐敏一針見血地說。

他眼眶發熱,因為她是如此了解自己。

「何況有你在身邊,我也不怕,所以咱們不逃。」她堅定地說。

「好!咱們待滿十天再走。」元禮反握她的手說。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其中有大人,不過嗓音尖細,聽起來像是太監,還有幾個孩童,稚氣的口吻卻是目中無人。

「……九皇兄!九皇兄!」

「哎呀!十五皇子,你不能就這麼闖進去!」

「我也要進去找九皇兄……」

「十八皇子先在外頭稍待,讓奴才進去稟告……」

「閃一邊去!」

「十九皇子別進去,萬一慶王殿下怪罪……」

「你很煩!」

元禮不禁循聲看向門外。「大概是我那幾個弟弟來了。」

「小小年紀,口氣倒是挺傲慢的。」徐敏一臉似笑非笑地說:「想必千歲在他們這個年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他有些困窘。「身為皇子,行為難免驕縱。」

徐敏笑睨他一眼。「李嬤嬤真是辛苦。」

「咳。」元禮清了下嗓子,門扉就被用力推開了。

跟前跟後的太監們想要阻止三位小主子硬闖,已經太遲了,只能誠惶誠恐地請罪。

「……請慶王殿下恕罪!」

「九皇兄!」十五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先朝在座的元禮拱了下手。「聽父皇說九皇兄的騎術一流,不如咱們來比一比。」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在旁邊嚷著。「我也要!我也要!」

看著三個年幼的弟弟,因為太久沒見了,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來,元禮挑了下眉梢。

「你們先報上名來!」

已經滿十四歲的皇子高傲地說:「我是元昊,排行十五。」

「我是元珍,排行十八。」十二歲的皇子接著說。

最後的是十一歲的皇子。「我是元厚,排行十九。」

元禮二記住他們的面孔。「你們都會騎馬?」

「那當然,不過是騎馬。」三位皇子異口同聲地說。

「口氣還真大。」徐敏在嘴裡咕噥。

十九皇子指著她的鼻子。「你是誰?」

她這才起身見禮。「奴婢徐氏給三位皇子請安!」

「原來是九皇兄的女人,比後宮那些娘娘生得好看多了。」雖然尚未成年,卻已經有侍妾的十五皇子,不由得上下打量徐敏,就連見過的宮女當中,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

這可讓元禮有些不太高興。「你最好別再盯著她看!」

「不看就不看!」十五皇子把目光轉開,現在只想贏過九皇兄,好得到父皇的誇獎。

「咱們來比比看誰的馬跑得最快。」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搶著要加入比賽行列。「我也要比!我也要比!」

「小祖宗,你們可別亂來!」伺候他們的太監可是嚇得臉色發白,萬一從馬背上摔下來,自己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元禮也不敢冒險,要是出事,會讓母妃為難和困擾,只好折衷。

「要比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騎術如何。」

「好!」十五皇子一口答應。

「我去牽馬!」說著又往外跑。

另外兩位皇子也跟著走了。

「我就陪他們玩一玩。」元禮嘆道。

可以跟弟弟們一塊兒騎馬,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徐敏也看得出他並非真的不願意。

「玩是可以,要是十五皇子的騎術不行,你可別真的跟他比。」

他也是這麼想。「這個我知道,還有你就待在乾東五所,可不要亂跑,不管誰說要見你,都不要理會。」

「若是皇帝要見我呢?」她笑問。

「就說……」元禮頓了一下。「等我回來再一起去,要是惹父皇不高興,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徐敏噴笑一聲。「是,快點去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皇帝如果真的要見她,還是得去,不能給元禮增添麻煩。

「那我走了!」他這才離開。

她目送元禮出去,希望他玩得很開心。

當晚,乾清宮舉行家宴,以徐敏的身分,自然無法獲邀,事後聽元禮提及除了皇后和章貴妃,以及幾位尚未就藩和出嫁的年幼皇子、公主之外,當然還包括了目前正受榮寵的嬪妃,個個是爭奇鬥艷、用盡心機,無非是想吸引皇帝的目光。

這讓元禮那頓飯吃得痛苦,也根本沒吃飽。

於是徐敏趕緊讓明珠去端幾樣點心過來,讓元禮填飽肚子上床就寢,結束了一天。

過了兩天,皇帝終於派人傳話下來,要嚐一嚐徐敏的那道拿手好菜「天下第一香」了,雖然把臭滷水帶來,不過豆腐可就沒辦法,得讓宮裡頭的蔚子當天製作才行。

幸好出發之前,她又跑了一趟林家豆腐鋪子,跟林氏討教專門的作法,也做了筆記,希望做出來的口感不會相差太多。

就這樣,她踏進了普通人無緣窺見的御膳房,和裡頭的御廚研究半天,花了一番功夫,總算做出還算滿意的成品,然後進行下一步。

只不過當臭滷水的味道傳開,就如徐敏所預期的,其威力之大,讓御膳房的人瞬間一哄而散,她不禁翻了個白眼,看來還是得自己動手炸豆腐。

臭豆腐的味道還沒傳到寢殿,就有太監速速回報,形容奇臭無比,可能有害龍體,不過皇帝還是堅持要吃這道「天下第一香」;緊接著,消息也傳到皇后的坤寧宮、章貴妃的景仁宮,她們生怕皇帝吃了這豆腐後龍體有恙,都趕往乾清宮。

「請皇上三思……」

皇后和章貴妃紛紛跪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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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就算臭了點,還是豆腐做的,沒那麼嚴重。」皇帝這輩子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豈會被區區一道菜給嚇倒。

「你們也都坐下來!」

「是。」皇后和章貴妃只好起身,跟著入座。

皇帝看向站在一旁的元禮。「你也坐下!」

「是。」他躬身回道。

待元禮落坐,皇帝好奇地問:「想必你已經吃過這道『天下第一香』?」

「不敢欺瞞父皇,兒臣至今尚不敢嚐試。」元禮面帶窘迫地說。

他更感興趣了。「連你也不敢吃?」

元禮神情有些尷尬。「是。」

「皇上,臣妾以為還是不要冒險,萬一……」皇后憂心忡忡地說。

「至少嚐個一口也好。」皇帝依舊躍躍欲試。

見皇帝興致高昂,其他人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麼。

此時的徐敏還是一個人待在御膳房,掌握好火候,先炸幾塊來試吃,覺得沒問題了,才把浸過臭滷水的豆腐全都丟進鍋裡,炸到外表酥脆,最後再擺進銀製的大盤子內,又淋上一些辣醬,只可惜來不及做台式泡菜,總覺得少了一味。

「……徐夫人,『天下第一香』可做好了?」只見太監先用手巾對折成三角形,捂住脣鼻,再將兩端綁在腦後,才敢探進頭來問道。

徐敏將銀盤子端出去。「已經好了。」

「這……要是皇上吃出了問題,你的腦袋可就不保了……」太監接過盤子,還是快要被臭味給熏暈了。

她笑吟吟地回道:「我已經試吃過,保證沒有毒。」

「這麼臭的豆腐,比毒還可怕……」太監瞪她一眼,嘴裡嘀咕。

「好了,你也快點跟上,別讓皇上等太久。」

「是。」終於要去見皇上了,徐敏居然不太會緊張,大概是因為她知道有元禮在,他會保護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就這樣,這道臭豆腐便從御膳房,一路送到皇帝的寢殿,當眾人真正見識到它那股獨特的臭味,表情也不禁令人發噱,就連舉止優雅貴氣的皇后和章貴妃,都忍不住皺起眉心,忙用袖口掩鼻。

「……啟稟皇上,『天下第一香』已經做好了。」太監把銀盤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趕緊退開,才敢大口呼吸。

「徐夫人,快點上前見過皇上。」

徐敏連忙上前幾步,眼角瞥見元禮也在座,心跟著安了。

「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這就是……」皇帝臉龐有些扭曲,不過為了面子,可不能捏住鼻子,那真是太難看了。

「是的,皇上,這便是臭中有奇香的『天下第一香』。」徐敏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提醒自己不能笑出來。

皇帝看著一塊塊炸成金黃色的豆腐,看來無害,但聞起來的味道實在太特別了,不禁有些猶豫。

「咳……那麼朕就嚐一嚐……」

「皇上!」不只皇后和章貴妃企圖阻止,就連皇帝身邊的太監也希望他能收回聖意,萬一有個差池,誰也擔待不起。

見狀,元禮主動開口提議道:「父皇,不如就讓兒臣先來試吃,證明徐氏做的這道『天下第一香』絕對沒有問題。」

徐敏聽他這麼說,胸口跟著熱了,明明元禮也很怕臭豆腐的味道,可卻為了自己,願意當試毒的白老鼠。

她又偷偷地看向其他人,特別是章貴妃,聽到元禮這麼說,眼底出現動搖,那是為孩子擔憂的母親會有的反應,徐敏可以確信她並不真的像外表那般無動於衷,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兒子。

說著,元禮便命在身邊伺候的一名太監,將一塊臭豆腐放進空碗,再拿過來給他,接著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拿起筷子,把它挾到嘴邊,咬下一口,嚼了幾下,之前幾次都是光聞到味道就卻步,沒想到滋味真的不錯。

「不只外酥內嫩,吃在嘴裡,一點都不臭……」他驚奇地說。

皇帝聽了,馬上讓太監也幫他挾幾塊過來,趕緊嚐上一口,同樣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朕從來沒吃過這麼特別的豆腐……你們也吃吃看!」

聞言,皇后和章貴妃不禁面面相覷,但又不能抗旨,只好屏住呼吸,咬了一口,連嚼都沒嚼便直接吞下去。

「如何?」皇帝詢問她們的意見。

皇后和章貴妃也只能附和。「確、確實如此。」

「而且愈吃愈香……」他又吃了一塊,不禁讚嘆。

「不愧是『天下第一香』,絕對是獨一無二,不過是把豆腐炸過罷了,居然會如此美味,真的要給懂得欣賞的人吃才行……其中的秘訣是什麼?」

見皇帝望向自己,徐敏連忙恭謹地回道:「回皇上,秘訣就是臭滷水,它是用川椒、八角、丁香、桂皮、陳皮、羅漢果、豆豉、莧菜梗、生薑、酒和醬油等二十多種配料,全都加在一塊,然後擺上三到四個月左右,讓它自然發酵出獨特的臭味,再把渣去掉,留下滷汁,將豆腐浸在其中,最後下去油炸,也就完成了。」

「原來如此,這道菜看似簡單,不過聽你方才那麼形容,似乎真的煞費不少功夫……」說著,皇帝又吃了兩塊,這才停箸。

「好了!剩下的就賞給那些想要嚐嚐看這道『天下第一香』的人。」

太監馬上將銀盤端出去,讓皇后和章貴妃不禁都偷偷地松了口氣,總算不必再忍受那股臭味了。

「徐氏!」皇帝看著眼前這名女子,其面容就如劉墉摺子上所奏般嬌美如花,才能讓元禮著迷,她能夠受寵,想必會使的心眼和手段可不少。

徐敏整個人處於戒備狀態。「奴婢在!」

「朕原以為你這道『天下第一香』言過其實,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可口,配得上這個名號。」他嘉許地說。

她沒有得意忘形,小心應對。「多謝皇上!」

「皇后,你說該賞什麼好?」皇帝問著坐離自己最近的皇后。

皇后予人一種敦厚老實的感覺,和坐在身旁的章貴妃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回皇上,布疋、首飾,想必慶王平日已賞給她不少,臣妾實在想不出來。」

於是皇帝又問了章貴妃。「章貴妃你說呢?」

「回皇上,臣妾也想不出來,不妨讓徐氏自己說。」章貴妃淡淡地回道。

皇帝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好,徐氏,你想要什麼?」

這不是在為難她嗎?不管皇帝賞什麼東西,都是燙手山芋,拿回家還得要供起來,萬一摔壞,可是要殺頭,真是太麻煩了,徐敏只好用眼神向元禮求助,希望他幫自己解圍。

「啟稟父皇……」元禮才這麼說,就被皇帝打斷。

他豈會看不出元禮的用心?「讓她自己說!」

「那麼……」徐敏眼看元禮想幫她也幫不了,只好自力救濟。

「啟稟皇上,奴婢有一個願望,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皇帝倒想聽聽看。

徐敏覷向坐在右前方的元禮,兩人深情相望。

「奴婢的願望是……希望皇上能和千歲以父子的身分,把酒言歡、閒話家常……」

這番話讓元禮目光起了波瀾。

不只皇帝怔住了,就連皇后和章貴妃也都驚詫地看著她,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向皇帝提出這種要求。

「不是君臣,更不是皇帝與皇子,而是像一對尋常父子問候彼此,這三年來過得如何、身子好不好、有什麼心事,皇上可以像個普通父親,拍拍千歲的肩頭,鼓勵他幾句,千歲可以說出心裡話,就算起了口角,也不必擔心觸怒龍顏……」說到這兒,徐敏盈盈地跪下。

「這就是奴婢的願望,還望皇上成全。」

四周一片靜默。

元禮相信自己這輩子只會愛她一個,因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女人,比這丫頭更了解自己,更明白他內心的渴望,不過雖然感激,但也明白這是不可能成真的事。

「徐氏不懂規矩,還請父皇恕罪!」他從來不敢抱持這種期待。

皇帝似乎也被她感動了。「不!朕願意成全她這個願望。」

「多謝皇上!」徐敏不禁欣喜若狂。

直到此刻,章貴妃才正眼看待她,有些明白為何李嬤嬤會說徐氏像當年的自己,單純只是為了喜歡的人,願意去做任何事,可是當這份喜歡摻進了權力、野心和慾望,便令人漸漸遺忘原本的那份初心。

當年上頭幾位貴妃欺人太甚,見不得她受寵,想置她於死地,為了活命,她只得狠下心來,用盡各種手段鏟除異己,最終爬上貴妃的位置。當皇后召見她時,還笑吟吟地牽起她的手,稱讚她做得很好,總算有後宮女人該有的樣子,原來外表看來溫順的皇后一直在坐山觀虎鬥,並借自己之手,除掉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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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1: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當章貴妃幡然醒悟自己也不過是枚棋子時,已經無法回到過去,更放不開到手的封號和權力,就算明知是毒,也離不開,為了保有目前擁有的一切,不想讓人有機會取而代之,可謂是費盡心機。

如今在這座後宮之中,除了皇后之外,她已經擁有莫大恩寵,還想要得到什麼?

自己還能找回本來的那顆心嗎?

當晚,皇帝父子倆坐在寢殿中,暫時拋開身分,屏退左右,這可是父子倆從未有過的經驗,起初彼此還有些尷尬,不過三杯黃湯下肚後,總算可以很自然地聊起一些瑣事。

「……兒臣年幼時,最想做的事就是坐在父皇的膝上,讓父皇抱著,不過這個心願始終無法實現。」元禮慢慢地打開心房,吐露真心話。

聽著他的抱怨,皇帝不禁嘆了口氣。「朕不能無視朝中禮制和規矩。」

雖然貴為一國之尊,得到天下,相對的,卻也有很多事不能做。

元禮想到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要將敏敏扶正,否則寧可拋去一切。決定以退為進,先探探口風。

「兒臣明白,所以才會處處挑戰禮制和規矩,甚至羡慕起百姓,若是可以,就連慶王這個封號都想拋去。」

皇帝不悅地斥道:「這是什麼話?」

「只要被眨為庶民,就能將妾扶正,如此更沒有人會將禮制規矩的大帽子硬扣在兒臣頭上,兒臣也不必再另娶他人,委屈心愛的女人因為太過受寵而遭到謠言所傷。身為藩王又如何呢?連這一點兒小事兒臣都辦不到,還不如外頭那些百姓。」元禮說得是義憤填膺,但也是事實。

皇帝橫他一眼。「總而言之,你為了徐氏,可以什麼都不要。」

「兒臣除了喜歡馬,可以盡情地馳騁在草原上,就只希望一家和樂平安,別無所求,有何不可?」

他說得倒很輕鬆,卻聽得皇帝直想發火。

「徐氏若知道你要拋去一切榮華富貴,又會做何感想?」皇帝可不相信有女人願意過苦日子。

元禮笑得信心十足。「每個女人無不希望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只有徐氏願意跟著兒臣住在養馬場裡,粗茶淡飯的過一天,甚至還不想回王府,像她這樣的女人,兒臣還是生平頭一回遇上,想不為她傾心都難。」

「把妾扶正,確實困難。」他哼道。

「只要父皇一道聖旨,有誰敢吭聲?」元禮回道。

皇帝怒瞪著他。「你把聖旨當成什麼了?」

「那麼父皇就把兒臣眨為庶人……」

「你這是在威脅朕?」皇帝惱了。

「兒臣不敢。」元禮將不馴的態度收斂了些。

「只是兒臣已經受夠皇室和王府的禮制規矩,想過得自在些,如此一來,也能替朝廷省下一大筆俸祿。」

「你……」皇帝才在想這個兒子長大了,這會兒又來氣他。

他看著皇帝,動之以情地說:「此刻在兒臣面前的不是大豐王朝的皇帝,而是兒臣的父親,願意傾聽兒臣的心裡話,更願意了解兒臣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元禮下跪請命。

「請父皇成全!」

過了半晌,皇帝才啟脣。

「讓朕想一想!」

【第九章】

眼看十天已經過了一半,元禮和章貴妃之間的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儘管每天早上都會去景仁宮請安,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徐敏只能急在心裡,想著該如何讓這對母子破冰。

「……因為皇上又宣千歲到乾清宮去了,所以千歲特地要奴才回來跟徐夫人說一聲。」此行也跟在身邊伺候的馬福,奉主子的命令說道。

她頷了下螓首。「我知道了。」

待馬福退下,她只能待在廂房內苦思良策。

「夫人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明珠見主子在屋內走來走去,八成是悶得發慌,便這麼建議。

徐敏心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不定腦袋會比較清楚。

「也好,咱們就到外頭坐一下。」

於是,她跨出門檻,站在檐廊下,先伸了個懶腰,再動一動肩頸,然後直接坐在石階上,心想京城的氣候比北方溫暖多了,不過還是想要快點回到高闇府,那兒才是他們的家。

「夫人,坐在地上會把裙子弄髒的。」明珠提醒她。

她不以為意。「髒了洗一洗就好,你也坐下。」

「是。」明珠先拍了拍石階上的灰塵,這才在主子身邊坐下。

「你覺得章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徐敏想聽聽看其他人的意見。

明珠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貴妃娘娘生得很美,而且又高貴……呃,奴婢的意思不是夫人就不美了……」

「沒關係,繼續說下去。」她擺了擺手說。

「只不過……總覺得貴妃娘娘整個人冷冰冰的,不曉得心裡在想些什麼,伺候到那樣的主子,大概每天都得小心翼翼……」明珠馬上嘴甜地說:「幸好奴婢伺候的是夫人,不是貴妃娘娘。」

徐敏笑睇一眼乘機拍她馬屁的丫鬟,口中低喃:「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做,才能把那層冰給敲碎?」

母子倆若是無法向對方敞開心扉,永遠都不會明白彼此的心意和感情,那是多麼遺憾的事。

「夫人是想把什麼東西敲碎?奴婢也來幫忙想辦法。」

她托著下巴,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有名宮女端著點心從檐廊另一頭走來,見到主僕倆坐在石階上,先朝徐敏張望個兩眼,好確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徐六娘?」

這三個字讓徐敏怔愣了下,會這麼叫自己的也只有徐家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向來人,過了好幾秒才認出面前的宮女是誰。

「真的是你!」金鳳無比激動地衝到她面前,宛如見到救星,終於找到人幫忙了。

「我聽說慶王帶著小妾回京朝覲,還在想會不會是你……」

徐敏站起身來,看著徐六娘的異母姐姐,也就是徐家的大小姐,沒想到會在皇宮裡頭重逢。

「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被慶王帶走之後,爹就讓我代替你進宮參加選妃。」她看著異母妹妹面色紅潤,甚至比以前更美了,想必倍受寵愛,就嫉妒到恨不得劃花對方的臉。

「結果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就已經選完了,最後只能當個宮女。」

聽完,徐敏並不同情她,但是基於彼此「姐妹一場」,還是好意提醒。

「那麼就努力當好宮女這個角色,這裡可不是徐家,隨時都有可能惹上殺身之禍,沒有人會替你伸冤或是討回公道,凡事要謹慎小心。」

「你少在這兒假好心,現在你心裡一定是在偷笑,笑我也有今天這個下場。」金鳳把端在手上的點心往明珠懷裡塞去,兩手往腰上一叉。

「要是真的關心我,那就幫幫我,只要你跟慶王說一聲,要他想辦法讓皇上看見我,相信皇上一定會喜歡上我的,只要能受到臨幸,我就能擺脫宮女的身分……」

聽她說得簡單,簡直是異想天開,徐敏不禁搖頭。

「我不會幫你的,還有也勸你別想耍這些花樣,後宮裡那些娘娘的手段可是一個比一個狠,只怕皇上還沒臨幸你,你就已經沒命了。」

金鳳冷哼一聲。「你是怕我讓皇上臨幸後,成了後宮的妃嬪,身分比你高,見了我得下跪,所以才不肯幫忙吧?」

「你這個白痴!」她真的火大了。「我是在救你,這裡是皇宮,死一個宮女是不會有人關心的,就算突然從人間蒸發,也沒人會在乎……」

「你、你竟敢罵我?」雖然不懂「白痴」的意思,但絕對不是好話。

她最受不了這種胸大無腦的女人。

「罵?要是打你可以讓你變聰明的話,我是不會客氣的……徐金鳳,用你脖子上那顆腦袋好好地想一想,最好是安分一點,不要這麼急著找死。」

「徐六娘,我可不是來聽你教訓的!」金鳳依然故我。

「總而言之,你到底幫不幫我?我也只不過要你跟慶王撒撒嬌,應該不會太困難。」

徐敏心想這個女人真的沒救了。「我不會幫你的。」

「爹把你養到這麼大,你現在只顧著自己享福,就不管徐家死活了是不是?沒想到你這麼忘恩負義……」她鄙夷地罵道。

「這是你們父女倆選擇的路,是好是壞,都得自己去承擔,別人是幫不了你們的。」徐敏語重心長地說:「我再說最後一次,為了你的小命著想,就好好當你的宮女,不要想其他的事。」

金鳳又妒又恨地瞪著她,愈想愈不甘心,愈想就愈氣,從小到大,都輸給眼前這個庶出的妹妹,現在自己成了宮女,不知何時才有翻身的機會,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妹妹處處比自己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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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8-11-15 08:3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你如果沒有出生就好了……」她咬牙切齒地嚷道。

見她目帶凶光,徐敏馬上有所警覺。

「你去死!」金鳳撲了過來。

徐敏本能地倒退兩步,伸出雙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瘋了是不是?這兒可是皇宮,不是徐家……」

「我是瘋了!」

明珠嚇得發出尖叫,把手上的點心一扔,試著要將金鳳拉開來。

「放開我家夫人!快來人啊!救命!」

「不要叫!」徐敏可不想引起注意。

「可是夫人……」

就在這當口,一道身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朝金鳳的頸後劈了下去,金鳳的身子馬上一軟,昏倒在地上。

她一眼就認出是在王府御馬房當差的奴才。

「老石?」

「夫人沒有受傷吧?」老石問道。

「我沒事。」徐敏沒想到他也跟著一塊兒進京,因為實在太多人了,所以都沒發現。

「想不到你身手這麼好。」

老石謙虛地表示。「小的曾經是宮中侍衛,多少學了一點。」

還好千歲有先見之明,命他守在這兒,否則可要出事了。

「原來如此。」難怪總覺得他不像一般奴才,接著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金鳳。

「她要不要緊?」

「只是昏過去,過個一時半刻就會醒的。」他說:「夫人打算怎麼處置?」

徐敏再怎麼討厭這個女人,也不能看著她死。

「我和她畢竟是姐妹,就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醒來之後警告她,要是敢再來找麻煩的話,下回就直接把她丟到某個太監的床上……還有別把這件事告訴千歲,他要心煩的事夠多了,不必為這點小事擔心。」

「是。」老石便將金鳳扛在肩上,很快地消失了。

你就好自為之吧!徐敏只能祝福金鳳了。

「想不到夫人有這種姐妹……」話才出口,明珠又趕緊捂住嘴巴。

「你也別跟千歲說這件事,相信我這個異母姐姐,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徐敏見丫鬟點頭答應,這才轉身回到屋內。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元禮總算回到乾東五所。

「皇上找你去做什麼?怎麼談了這麼久?」她隨口問道。

元禮伸手接過徐敏遞來的茶水。「不是父皇有事找我,是因為宣了吏部侍郎柳大人……他是我的姨父,也是我的岳父進宮,要我當面將王妃真正的死因告訴他。」

「你全說了?」徐敏急切地問。

他喝了口茶水。「說是說了,不過還是希望他不要把真相公開,加上凶手已經自裁,再追究下去也沒用,最後他才勉強同意。」

「那就好。」徐敏慶幸兩人的苦心沒有白費。「女兒過世,他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心裡必定是很難過。」

「呵。」他哼笑一聲。「我倒覺得是可惜,不是難過。」

徐敏一臉莫名。「可惜?」

「他跟我說慶王府目前缺一位新王妃,家中還有一個庶出的女兒,剛滿十五,溫柔嫻靜,是最適合的人選。」元禮嘲謔地說。

她張開小嘴,說不出話來。

元禮搖頭嘆道:「真是應了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句話。」

被那種父母養大,過世的王妃又怎麼會懂得如何去愛人呢?徐敏反觀自己,如果沒有走這一遭,恐怕也不敢去關心,甚至嘗試去愛人,老天爺這麼安排,果然是用心良苦。

「你不問我答應了嗎?」他笑嘻嘻地問。

徐敏瞋他一眼。「不用問也知道,你一定是拒絕了。」

「你就這麼肯定?」元禮故意逗她。

「當然肯定,就算你真的要娶,也不會再娶柳家的女兒。」她是這麼深信。

他咧了咧嘴角。「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更何況我根本不打算再娶,直接將你扶正就好,多省事。」

「就只為了省事?」徐敏帶著殺氣,哼哼地笑問。

元禮笑得有些欠扁。「我的意思是現成就有這麼好的人選,何必那麼麻煩,萬一挑到不好的更糟。」

「這還差不多,不過也得皇上同意才行。」她勉勉強強接受他的回答。

他可不打算就這麼放棄。「我會再想辦法的,另外對於府內接任長史的官員,也跟父皇說了,要是跟劉墉一個德行,眼裡只有禮制規矩,無視我的命令,我照樣會把他給逐出王府。」

徐敏一臉哭笑不得。「你這是在威脅皇上嗎?」

「就是威脅。」元禮說得理直氣壯。

「只要皇上不砍你腦袋,你想怎麼威脅,我都沒有意見。」徐敏笑夠了,才步入正題。「千歲今早又去景仁宮請安了,有跟貴妃娘娘聊上幾句嗎?」

「沒什麼好聊的。」他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只好再勸。「總要有人先打開話匣子,不然怎麼聊得起來?就算只是冷冰冰的回應,也都比不說話來得好。」

「我也想,可是……」母子之間的距離,不是一下子就能拉近的。

徐敏柔聲地說:「咱們就快離開京城了,至少答應我試試看。」

「嗯。」元禮勉為其難地回道。

想不到隔天下午,章貴妃突然命宮女前來傳話,說要見元禮和徐敏,請他們到景仁宮一趟。

徐敏心中一動,認為這是個大好機會,說不定可以適時推他們母子一把,有助於改善彼此關係。

當兩人來到景仁宮,元禮先見過了禮,接著輪到徐敏上前請安,章貴妃冷冷地一瞥,停頓片刻,才讓她起來。

章貴妃凝視著親生兒子沒有表情的俊臉,想必自己此刻也是一樣,這已經是母子倆長久以來相處的模式。

「慶王,本宮昨日已經聽說顰兒真正的死因,既然你父皇和你岳父都決定不公開真相,本宮也無話可說,只能怪她福薄,無法跟你當一輩子的夫妻。」

看來得盡快再為元禮挑選一門適合的對象了。

「多謝母妃。」他拱起雙手,淡淡地回道。

她接著看向徐敏。「徐氏!」

「奴婢在。」徐敏屈了下膝回道。

「聽說你為了顰兒的死,無辜受累,還失去了孩子,本宮會命御藥房準備最好的補藥,讓你調養身子,相信很快就會再懷上了。」

畢竟也是她的孫子,章貴妃不想表現得太冷血無情。

徐敏很高興誤會能夠解開。「多謝貴妃娘娘!」

「嗯。」章貴妃也算表達善意了。「至於另外一件事,慶王,待你守喪期滿,也該再娶個新王妃了……」

話未說完,元禮一陣搶白。「兒臣已經稟奏過父皇,不再另娶他人,而是把徐氏扶正,否則寧可當個庶民,此事希望能由自己作主。」

看到章貴妃的臉色變了,徐敏就猜這件事一定會遭到章貴妃反對。

「眨為庶人是何等重大之事,豈能兒戲?」章貴妃口氣更冷。

他正色地說:「兒臣很認真地看待這件事,並非是兒戲。」

章貴妃不禁出言低斥。「從古至今,有哪一個皇子自願拋棄封號與身分,這不是兒戲又是什麼?何況是為了要將小妾扶正,更是於禮不合……」

「那么兒臣正好當第一個自願拋棄封號和身分的皇子,往後不必再受禮制規矩綑綁。」元禮狂妄地笑說。

眼看氣氛不對,徐敏小聲地朝元禮說:「有話好好說……」

「這兒沒你說話的餘地!」章貴妃一道冷箭射了過來。

元禮豈能讓心愛的女人受到半點委屈。「既然母妃無法接受,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請恕兒臣告退。」

「元禮,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徐敏抓住他的手臂,試圖輓回。

他抽緊下顎。「可是……」

「誰準你直呼慶王的名諱?」章貴妃可不許她壞了規矩。

「是兒臣準的!」他冷著臉回道。

章貴妃冷言冷語地說:「慶王,閨房之內怎麼稱呼都成,但是在外頭,可不能容許妾媵有任何無禮之處。」

「兒臣不在乎!」元禮頂撞回去。

她不禁握緊座椅把手。「慶王!」

「夠了!」徐敏看著雙方誰也不讓誰,再這麼吵下去,真的要撕破臉了,不禁大吼一句,可讓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一名資深的老宮女低喝。「放肆!竟敢用這種口氣跟貴妃娘娘說話?」

「你才給我閉嘴!」她朝對方斥道。

老宮女被吼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皇上駕到!」連皇帝都來湊熱鬧了。

面對章貴妃,以及正走進殿內的皇帝,徐敏不怕會被這兩隻「魔王級怪物」消滅,反而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全力一搏,要是不趁這時候開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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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為何就不能好好地說話?你們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是至親的母子,明明心裡都想見到對方,也很關心對方,可是為何一旦面對面,口氣就變得這麼惡劣?難道就不能各退讓一步嗎?」

她真的好氣好氣,氣到眼底都閃著淚光,也愈說愈大聲,想到從小得不到父母的愛,造成永難抹滅的傷害,可看到有人不懂得珍惜,更想打人。

「元禮,你再不把握機會,再過幾天,咱們就要回去了……下一次要等上三年才能再見到你娘啊……人生沒有很多個三年可以等,不要錯過了……」徐敏又看向章貴妃,不過淚水讓她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表情。

「貴妃娘娘也不要忘了,你不只是貴妃,還是個當娘的人……請對元禮溫柔一點,就算只是笑容也好,不要這麼殘忍,讓他帶著失望的心情離開……就當是奴婢求你了……」說著,她便跪下來磕頭。

元禮一把將哭到泣不成聲的徐敏拉起,緊緊地擁在懷中。

「好了,不要再說了……」

雖然皇帝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也因這番肺腑之言而動容,莫怪乎兒子會為了一名小妾,什麼都可以拋棄,有個女人如此真心真意地替自己著想,有哪個男人逃得掉,又不會為她心折的?

「請恕兒臣告退!」他朝皇帝行了個禮,便拉著徐敏出去了。

皇帝並沒考開口阻攔,只是看向掩帕流淚的章貴妃。

「朕已經有多少年沒看你哭過了?記得只有在你初入宮那兩年見過,之後就不曾再有。」

「皇上……」章貴妃起身見禮。

他握住愛妃的手。「徐氏說得沒錯,你是元禮的親娘,他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下回要再等上三年才見得到面,你就別再逞強了。」

「臣妾不知該怎麼做……」她真不曉得如何才能當好一個娘。

「至少先聽他想說些什麼。」皇帝回道。

章貴妃點頭應允。

一夜過去了,元禮原本不想去景仁宮請安,是徐敏好說歹說,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不過也因此出現轉機,章貴妃不再提起要元禮納新王妃的事,只是留他下來,母子倆喝著茶,雖然沒聊太多,不過雙方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彼此能和諧相處。

徐敏事後得知也不禁為他高興,還要元禮待久一點,不用急著回來,甚至要他主動開口邀請章貴妃到御花園賞花散步,珍惜和母妃相聚的時光,否則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九皇兄又去景仁宮了?」個頭比徐敏還高上一些的十五皇子不禁愕然。

「怎麼成天往那兒跑?」

十八皇子免不了抱怨。「九皇兄不在,誰來陪咱們騎馬?」

「怎麼辦?」最小的十九皇子在旁邊附和。

太監們聽到慶王不在,趕緊開口勸小主子們回去,不過沒人肯聽。

「千歲不在,三位皇子請回吧!」她可沒空伺候。

十五皇子只好把目標鎖定在徐敏身上。「徐氏,你跟在九皇兄身邊應該有一段時日了,又是他的寵妾,應該會騎馬吧?」

「奴婢是會騎馬沒錯。」徐敏老實地回道。

他不禁大喜。「那好,你就來陪咱們騎馬。」

徐敏才不想陪這些高高在上的小鬼。「奴婢身分卑微,不敢放肆。」

「本皇子允許你陪咱們騎馬……」

「恕奴婢拒絕。」她懶懶地回道。

從來沒人敢拒絕他們的要求,十五皇子覺得九皇兄的這名小妾很有意思。「你敢不聽本皇子的命令!」

可惜她根本沒在怕,氣定神閒地把靠山搬出來,沒被眼前的小鬼給嚇倒。「敢問十五皇子,是慶王比較大,還是你比較大?」

「呃,當然是九皇兄大了。」他吶吶地回道。

她假笑一下。「那就對了,千歲要奴婢乖乖地待在屋裡,不要亂跑,奴婢自然得照辦,所以不能陪三位皇子騎馬。」

十五皇子有些語塞。「那、那要是九皇兄答應,你就肯陪咱們騎馬?」

「只要他答應,當然就可以了。」不過徐敏相信元禮不會答應,萬一害這幾位皇子出了意外,那些娘娘可不會放過她。

「好,就這麼說定了。」他一定要九皇兄點頭。

不過就如徐敏所料,十五皇子隔日遇到元禮,立刻跟他提起,不過不但沒有成功,還挨了一頓罵,更不準他們再踏進這個院落。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元禮早上去景仁宮請安,下午又去陪貴妃娘娘喝茶,徐敏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不錯,想到那一天的搏命演出,總算是值得了。

而她也沒閒著,繼續應付那三個不肯死心、硬是闖進門來的皇子,或許就是因為徐敏的態度跟其他人不同,不會唯唯諾諾,也不會奉承巴結,更讓他們覺得有趣。

「徐氏,快來陪咱們騎馬,只要偷偷地出去,不要讓九皇兄知道就好了。」十五皇子慫恿地說。

十九皇子馬上點頭如搗蒜。「十五皇兄說得沒錯,我也會吩咐其他人不要告訴九皇兄,他就不會知道了。」

「奴婢很忙。」她可不想沒事找事。

「你在忙什麼?」十八皇子問道。

徐敏笑盈盈地回道:「自然是忙著收拾東西,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能順利從皇宮內「魔王級怪物」的手中逃生,已經算是幸運了,她可不想多待一秒,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你們要回去了?」十五皇子大為惋惜。

她雙眼盈滿笑意,終於可以甩掉這些麻煩了。「沒錯,所以恕奴婢不能再陪三位皇子,快送你們家主子回去吧。」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徐敏就回房打包行李,已經是歸心似箭了。

翌日一早,元禮依依不捨地拜別了皇帝、皇后和章貴妃,雖然此行只有短短十日,卻收穫良多,和母妃之間算是跨出一大步,也期盼三年後,母子能再團聚,至於將徐敏扶正的事,他還是會再上摺子,請求皇上恩准。

大隊人馬再度出發,往隆北高闇府前進。

他們要回家了!

回到同州縣,天氣很冷,而且已經飄起雪來。

未時左右,當大隊人馬穿過王府城門,奴才婢女們全都出來迎接,也忙著將皇帝賞賜的東西搬進庫房,就連奕鹹聞訊也匆匆地趕來,想要快點見到父王。

「父王一路辛苦了。」他漾著紅撲撲的幼嫩笑臉,拱手揖道。

元禮看著嫡長子,或許是兩個月不見,總覺得他臉上的稚氣褪去了些,似乎又長大了。

「府裡一切安好?」

「是的,父王。」奕鹹回道。

李嬤嬤也上前見禮。「千歲辛苦了。」

「這段日子有勞你了。」元禮想起臨別之前,母妃交代的事。「還有母妃要我跟你說一聲,不過只有幾個字,她說『本宮明白了』。」

「是。」李嬤嬤神色不變地說。

他有些狐疑。「你跟母妃在打什麼啞謎?」

「這是奴婢跟娘娘之間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訴千歲。」她當然不會說出那封信上寫的內容。

「徐夫人呢?」

「就在後頭的馬車上……」元禮指著隊伍的尾端。「回來的路上,她幾乎很少騎馬,看來這一趟真的把她累壞了。」

於是,李嬤嬤走向馬車,看到丫鬟攙扶著徐敏下來,雖然肩上披了件斗篷,還是注意到她把手心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一動,想說會不會是自己猜的那樣?無論是或不是,都不能冒險,馬上轉頭命人去準備軟轎。

「多謝李嬤嬤。」徐敏才正打算這麼做,就被搶先一步。

李嬤嬤端詳著她的氣色,還算是不錯。「徐夫人的身子沒事吧?」

「呃……」她望進李嬤嬤的眼底,感覺對方似乎看出什麼,便小聲地回道:「李嬤嬤晚一點能不能請良醫正到西三所來一趟,不過先別讓千歲知道,萬一不是,讓他空歡喜一場就不好了。」

聞言,李嬤嬤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元禮走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沒事。」徐敏決定先蹣著他。

等到軟轎來了,元禮扶她坐上去。「外頭天冷,先回屋裡休息。」

「是。」她兩手覆在小腹上,若是真的有了,這次絕對要好好保住孩子。

就這樣,徐敏回到西三所,趕緊喝著熱茶,然後躺在熟悉的床上,總算可以喘口氣,也一下子就睡著了。

睡不到半個時辰,她就被明珠喚醒,原來是李嬤嬤帶著良醫正來了。

「有勞你了。」徐敏將右手手腕遞上。

良醫正躬了下身,在繡墩上坐下,先幫她把脈。

不只徐敏、連李嬤嬤也同樣屏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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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1: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終於,良醫正把手指縮回去,起身面帶笑容地跟她拱手道賀。

「徐夫人已經懷了個把月的身孕了。」

李嬤嬤問:「你確定?」

「下官可以確定,不會錯的。」他說。

明珠淚眼汪汪地說:「恭喜夫人!真是太好了!」

「因為癸水沒來,再加上自己也有一點感覺,所以就特別小心……」徐敏一面說,一面抹去滑下眼角的淚水。

「原來真的有孩子了……」

「下官這就回去開帖安胎的藥方……」

「先不要!」徐敏打斷良醫正的話,見他和李嬤嬤一臉納悶,只好大致做個說明。

「因為我有件事想要確認,要是現在就開了安胎藥,很快地,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有喜了,包括千歲在內,那就達不到我要的目的,可以再等個兩天嗎?」

良醫正實在無法作主。

「就照徐夫人的意思吧。」李嬤嬤自動扛起這個責任。

他這才答應配合。「那麼下官就等個兩天,再把安胎藥送來,徐夫人可不能再跑去騎馬,要多多休息。」

「是。」徐敏頷了下首。「你也要保證不說出去,萬一風聲走漏,可就是你的錯。」

待良醫正再三承諾,絕對會保守秘密之後才離開,而李嬤嬤則還是望著她,等著徐敏把話再說清楚些。

於是,徐敏坐起身來。「咱們不在的這兩個月當中,東三所的江夫人有什麼特別或是奇怪的舉動嗎?」

「特別倒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去了幾趟世子所,關心世子的狀況,說是擔心千歲不在王府,丫鬟奴才會伺候不周。」她說。

「還有呢?」

李嬤嬤目光在徐敏臉上搜尋。「聽說還親自煮了面,又做了糕點,讓身邊的丫發送去給世子吃,不過都被你派去的兩個丫鬟擋下,江夫人還因此到世子面前哭訴,說不該把她當賊一樣防著,裡頭保證沒有下毒。」

「嗯。」徐敏就猜江氏應該會有所行動。

「李嬤嬤之前曾經告訴過我,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多可憐,下場也沒一個是好的對不對?」這是在進京和回程的路上,她想出來唯一的理由。

「的確是這麼說過。」李嬤嬤不解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徐敏輕嘆一聲。「這就是我想要確認的,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她願意信任這個丫頭,所使的心機都是用在對的地方,不是為了私利。

有了李嬤嬤的支持和信賴,也就多了一個夥伴和盟友,這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徐敏覺得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

而究竟江氏是不是躲在暗處的「怪物」之一,又是否能一舉打倒她,只要等到明天,答案應該就會揭曉。

【第十章】

徐敏這一覺足足睡了七個時辰,醒來已經是隔天早上,她精神飽滿地起床,一面享用豐富的早餐,一面凝聽秀珠和寶珠的「報告」,自然不忘給予獎賞,而錢是最有用的,連同明珠,三個丫鬟都有一份,雖然不多,已經夠讓她們開心了。

「……昨晚千歲來看過夫人,見夫人睡得很熟,連翻身都不曾,便說把家宴延到今天,讓你可以好好休息。」秀珠一面梳發一面說道。

她看著三個丫鬟,想到事前已經交代過,還不能跟元禮透露自己已經有喜的消息,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你們沒有說溜嘴吧?」

「奴婢什麼都沒說。」三個丫鬟趕緊保證。

徐敏點了下頭,其實心裡也很矛盾,希望是自己猜錯,真的是多心了,可是如果沒有找出答案,永遠不能安心,就是害怕江氏又故技重施,防不勝防。

今天外頭已經沒有下雪,不過寒意很重,世子卻挑這個時候來訪,她趕緊讓丫鬟把人請進廂房來。

「見過世子!」徐敏起身迎接,見他身上只圍了件小披風,擔心那不夠保暖。

「快倒杯熱開水給世子。」

寶珠趕緊倒了杯剛煮開的水,等著遞上。

「世子請坐!」徐敏連忙說。

奕鹹解下小披風,坐上椅子。「徐夫人也坐!」

「是。」看著世子接過杯子,好暖暖手心,徐敏橫了在他身邊伺候的婢女一眼。

「這麼冷的天氣怎麼讓世子出來?要是受了風寒怎麼辦?」

婢女被罵得有些委屈。「可是……」

「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要出來的。」奕鹹也不想婢女替自己挨罵。「昨日聽父王說徐夫人一路上累壞了,人已經在休息,所以等到今天才過來。」

徐敏不免困惑。「世子找奴婢有事?」

「我是來謝謝徐夫人的。」他揚起紅嫩的嘴角說。

她更不明白了。「謝奴婢什麼?」

奕鹹笑到眼睛都眯了。「當然是來謝謝徐夫人特地把兩個丫鬟派來照顧我。」

別人對他的善意,他體會得出來。

「世子恐怕是誤會了。」徐敏誇張地嘆了口氣。

「誤會?」他怔怔地問。

徐敏頷了下首。「對,是世子誤會了,奴婢把兩個丫鬟派到世子身邊,可不是為了照顧世子,而是想要監視世子的一舉一動,然後藉機多了解世子,再想辦法巴結討好,讓世子喜歡親近奴婢,也能在千歲面前多說些好話,如此一來,奴婢就不用擔心有朝一日會失寵了。」

聽完,奕鹹不再像以前那麼容易上當,反而格格地笑著。

「世子不相信?」看來這招沒效了。

他笑盈盈地回道:「徐夫人總說自己是壞女人,壞女人才不會說這種話。」自己可不會再受騙了。

「這可就難說了,人心是很複雜的,壞人也會有好的一面,而好人也有可能會在一剎那之間變成壞人,所以世子要學會自己判斷。」徐敏給他來個機會教育。

「要學會信任別人,但也不要失去警覺心,如此才能自保。」

奕鹹雖然不是很明白,可還是聽進去了。「我記住了。」

「趁還沒下雪,世子快點回去吧。」她說。

「那我明天再過來。」奕鹹就是很喜歡跟她說話。

徐敏不知該高興還是嘆氣。「要來可以,不過若是下雪,世子就乖乖待在屋裡練字,不要出門知道嗎?」

「好!」他又圍上小披風說。

想了一下,徐敏還是去把自己的斗篷取來,披在世子身上,長度都拖地了。

「這樣應該暖和多了。」

他眉眼彎彎地看著徐敏,整個人也溫暖起來,如果徐夫人能做自己的母妃該有多好,真的好想叫她一聲「母妃」。

送走世子之後,她又上床躺了一會兒,不知是因為有喜還是天氣冷的關係,總覺得懶洋洋的,想做什麼都提不起勁,決定再小睡片刻,養精蓄銳,才能應付家宴上可能發生的狀況。

申時。

家宴照例是在前寢宮的一間大廳內舉行,典膳所的大廚房已經許久不曾這麼忙碌,這也是王妃過世之後頭一次家宴,大廚們自然要端出拿手好菜。

徐敏披著她最愛的那件貂毛斗篷前來,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連走個路都很小心,就怕會滑倒。

「妹妹來了!」王氏熱絡地寒暄。

她看向王氏,以及一旁的江氏。「兩位姐姐,好久不見了。」

「是啊,都兩個月不見了,這一趟陪千歲回京朝覲,真是辛苦你了。」王氏手上牽著女兒珍兒,臉上堆著笑說。

「辛苦倒是還好,只是開了不少眼界。」徐敏客氣地回道。

王氏掩嘴輕笑。「說到京城,我也不曾去過,聽說非常繁華熱鬧,要是能去一次,該有多好。」

「那麼下一次回京朝覲,就請千歲帶姐姐去好了。」她順水推舟地說。

「妹妹可別真的跟千歲這麼說,能天天和珍兒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王氏一副有女萬事足的表情說道。

站在一旁的江氏則顯得有些侷促,不知該如何搭話。

徐敏主動開口問道:「姐姐怎麼了?」

「我只是擔心……你不肯跟我說話……」她吶吶地開口。「蜜甘的事,是我的疏忽,真的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妹妹,我也相信她是無心的,不是真的想害珍兒,大家都是姐妹,可別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就連王氏也替江氏說情。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徐敏言笑晏晏地說道:「我也只是想找出原因,並沒有別的意思,既然千歲都相信姐姐不是有意的,我當然也相信了。」

江氏用巾帕拭著眼角。「那就好,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你們……」

「好了,事情過去就算了,以後多注意就好。」王氏又安慰江氏。

這一切看在徐敏眼裡,只希望江氏說的是真心話,否則她真的是太會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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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5 08:3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三個女人又聊了一會兒,就見元禮帶著世子奕鹹踏進廳內,連忙各自在自己的位戶上坐下,等待開席。

元禮與徐敏相視一笑,然後舉起右手。「好了!傳膳吧!」

很快地,婢女奴才們一一將今晚的酒菜分別端到每個人面前,可以說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來!」元禮舉起酒杯,朝她們說。

徐敏也跟著王氏、江氏同時舉杯,然後喝了一口,實際上只是沾了下脣,做做樣子,依她現在的狀況,可不敢真的把酒喝下肚。

「都不要客氣,多吃一點……」元禮對著徐敏她們說。

她們也齊聲回道:「多謝千歲!」

於是,大家開始享用菜肴,只有徐敏吃得不是很專心,總是抬眼往對面瞧去,看見王氏不忘喂著女兒,母女倆感情很好,然後又看向旁邊的江氏,則是低頭默默地吃著,看了幾眼,然後不經心地望向元禮那一端,見他咧著戲譫的笑意,也在打量自己,便用眼神詢問他什麼事。

元禮挑了挑眉梢,像是在問「你在看什麼?」。

她則搖頭,回了個「沒看什麼」的眼神。

結果他又馬上擠眉弄眼回來,似乎要她快點老實地招來。

徐敏憋住笑意,就是不說。

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她也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想著世子和珍兒也在場,該不該先讓他們離開?沒事便罷,要真的有事,也不要讓他們目睹經過。

「……千歲。」她潤過了喉才啟脣。

正看著嫡長子的元禮望了過來。「什麼事?」

「奴婢有件事想說,不過……世子和珍兒在場,可能有所不便,能否請他們先迴避一下?」徐敏請求道。

元禮覷了下她,心想她會這麼說,必定有其用意,便按照徐敏的意思說:「來人!先送世子和珍兒回去休息。」

「孩兒告退!」奕鹹先離開了,而珍兒也讓丫鬟帶回東三所。

「好了,可以說了。」元禮很想知道徐敏想說的是什麼事。

徐敏瞥了王氏和江氏一眼,見她們也都在等著自己開口,這才當眾宣布。

「昨天奴婢回到王府,便請良醫正到西三所來把過脈,他很肯定地說……奴婢有喜了。」

這話一出,元禮又驚又喜。「怎麼不早跟我說呢?」

不過徐敏的目光卻是停留在對面,王氏先是愣住,但馬上就恢復過來。

王氏連忙道賀。「真是恭喜妹妹!」

「謝謝姐姐!」徐敏一面回道,一面緊盯江氏的表情,她顯然被這個突然其來的喜訊給震住,江氏臉上那副軟弱的面具瞬間垮了一半。

元禮踏著大步過來,拉起她的小手,欣喜若狂的表情溢於言表,對徐敏的疼惜、寵愛展現無遺。

「回程的路上你都堅持要坐馬車,我還以為你只是累壞了,真該早點想到才對……」

「其實也是累壞了……」她站起身,問著好幾次想把面具重新戴上,但都失敗的江氏。

「姐姐沒事吧?怎麼氣色變得好難看?」

頓時之間,所有人都看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江氏,目光像毒蛇般瞪著元禮那張欣喜的俊美臉孔。

「……為什麼?」江氏口中喃道。

江氏的丫鬟擔憂地問:「夫人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究竟是為什麼?」她溫弱膽怯的五官早已不復存在,出現的是一直隱藏在面具後頭的猙獰面孔。

「為什麼你這麼快又有孩子了?明明才小產過……為什麼老天爺這麼快就把孩子還給你了?」江氏的嗓音愈來愈大,還透著凄厲,讓坐離她最近的王氏嚇得捂住心口,驚愕地看著她。

徐敏看著被逼出原形的江氏,在心裡嘆了口氣,真的被她猜中了。

「那我呢?為何只有我沒有孩子?明明我才是最早入府的,就算有孩子,也應該是我先……不應該是你們……」江氏不禁流下淚來,既哀傷又悲憤地喃道:「為何老天爺要把該給我的孩子讓給別人?」

「所以你才會設計娘娘,讓她想到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去除世子臉上的胎記,其實是要害世子毀容?」徐敏戳破她的伎倆。

「還有在糕點中加入甘草,也是故意要處害珍兒生病對不對?」

江氏冷冷一笑。「要不是出手太重,會引起懷疑,早就成功了……」

「你竟敢做出這種事?」元禮不敢置信地吼道。

「千歲不明白這種一天等過一天、一夜等過一夜的滋味有多苦……」她倏地從座椅上站起身,如癲如狂地從案桌後方走出來。

「看著世子和珍兒慢慢長大,我什麼也沒有……如今就連徐氏都有喜了……那麼我呢?只能看著她們有孩子承歡膝下……自己則躲在被窩裡流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難道我這輩子讓得還不夠多嗎?從小家裡只要有可以吃的東西……爹娘就要我讓給哥哥弟弟……而我只能挨餓,只能光靠喝水來填飽肚子……就因為我是沒用的女兒……」

她又哭又笑,拍著自己的胸口。「哈哈……後來把我賣給人家當養女……總算可以吃飽……還有幸被選進王府來伺候千歲……以為生下兒子之後,下半輩子就有依靠……可我不像王氏會說話……就是不得娘娘的喜愛……千歲更是很少來找我,夜夜在床上輾轉反側……心就像有幾百根針在扎,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想著等它流光的那一天,就不會再痛了……」

江氏將積壓在心中數年的苦悶、委屈、憤恨統統都宣泄出來,有了疏通的出口,原本猙獰的表情漸漸地平靜緩和。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那麼喜愛孩子……世子和珍兒又那麼小……可是看著他們,胸口卻像有一把熊熊大火在燒著……燒到腦子一片空白……便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過錯……」她軟軟地跪倒在地,仿佛全身虛脫一般。

「千歲就殺了奴婢吧……奴婢早就不想活了……」江氏面如死灰,了無生趣地抱住元禮的大腿說。

雖然打敗「怪物」,但是徐敏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有悲哀。

聽江氏坦承所有罪行,元禮握緊雙拳,下顎抽緊,想到兩個孩子所受的罪,全都出自她之手,確實很想殺了她。

「你的確該死!」他從齒縫中迸出聲音來。「方才那些話若能早點說,就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

想到自己並不喜歡妻妾成群,可還是同意讓她們進門,進門之後又把她們丟著不管,才會發生這種事,但他絕不會饒恕傷害自己孩子的凶手。

聞言,江氏不禁啜泣不已。

「李嬤嬤!」元禮喚著不知何時也來到廳內的婦人。「她就先交由你來看管,直到我想出如何處置的決定再說。」

李嬤嬤找了兩名婢女把江氏帶了下去,出去之前,不禁看了徐敏一眼,終於明白她的目的,也虧她能想出這個法子。

「真是沒想到她心裡藏了這麼多事……」跟江氏走得最近的王氏不由得心牛感慨。「可是她也很可憐……每次看著珍兒偎在奴婢懷中,總是一臉羡慕……」

元禮低哼一聲。「難道要我就這麼原諒她,繼續留她在王府裡頭嗎?」那麼就輪到自己無法寬心了。

「奴婢沒這個意思。」她連忙把話吞回去。

他擺了下手。「好了,你也回東三所吧。」

王氏不敢多言,趕緊退下。

「還有你!」元禮轉身瞪著徐敏。

看丈夫橫眉豎目的,她只好先裝傻。「我怎麼了?」

「你是故意選在家宴上宣布有喜的事對不對?就為了讓江氏說出實話,這麼大的事,應該先跟我商量才對。」他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徐敏陪笑地說:「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了!」元禮氣呼呼地說。

她忙不迭地應著是。「這是最後一次,我可以發誓。」

「良醫正居然沒把你有喜的事告訴我,有失職守,看我怎麼罰他……」

「是我要他先別說出去的,你就饒了良醫正這一次。」徐敏代為求情。

元禮一臉惱怒,可又舍不得罵她。「你真是……」

「千歲……」她親熱地輓住元禮的手臂,趕緊撒嬌。

他哼了哼,當真成了繞指柔。「這次就饒了他!」

「多謝千歲。」徐敏笑盈盈地說。

「我先送你回西三所,這回可得好好的安胎。」他可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和差錯發生。

「還有,我明天就命人把金寶送回養馬場,免得你哪一天突然技癢,又跑去騎馬,我一定會先掐死你。」

徐敏自然乖乖地遵命,只要能安這個男人的心,就算要她在床上躺到臨盆那一天,也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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