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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漁潼 - 步步高嫁(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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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7 16:01: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章

    從來沒發現唐士寧會具有捨己救人的美德,也從來沒聽說他有做過什麼英勇俠義的舉動,這次竟會……

    蘇豫心裡一動,往唐枚看去。

    如此場合,作為唐士甯的女兒,她竟會在此地,莫非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

    唐枚嘴角的笑意還未褪去,恰見蘇豫看來,她目光微微閃動,像湖心蕩漾開的漣漪。

    這人是欠了她人情的,不管他今日還不還,但總不至於會恩將仇報,所以唐枚看到是武陽侯在主持大局,心裡頗感幸運。

    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蘇豫瞧了她一眼,回過頭對那士兵道,“唐大人不顧己身安危,奮力救火,實乃我大楚眾官員的楷模,你且在旁協助便是。”

    竟是要唐士寧繼續撲火,把自我犧牲精神發揚光大,唐枚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絕,此人也是絕了

    唐士寧這下真的要丟掉半條老命

    白振揚看那二人似眉來眼去,心裡早已窩了一肚子火,低聲問道,“你莫非認識武陽侯不成?”

    怎麼會問這個?唐枚訝然。

    “他看了你兩次。”他語氣不太好。

    唐枚不知道該怎麼答,猶豫會兒道,“我去過武陽侯府,你也知道的。”

    白振揚噎住了,這件事他確實知道,可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他們不像是只見過一次面這般簡單。

    大火又少了小半個時辰才被徹底撲滅,期間張氏也趕來了,見到唐枚安然無恙倒是放了心。

    唐士寧最後是被抬出來的,完全已經走不動了。

    唐枚見到他嚇了一跳,這哪兒還有個人的樣子?衣服破破爛爛,處處是洞,臉孔更是慘不忍睹,鬍子確實燒沒了,整張臉被燙出了好多個泡,破的地方血肉模糊。張氏看到自家相公這種慘狀,眼前一個發黑,立時暈了過去。

    唐枚忙叫小廝把他們二人抬進車廂,劉媽媽則火速去請大夫。

    唐士寧的手也是發黑的,在即將進馬車時,猛地揪住白振揚的衣服,斷斷續續道,“你,你去給我,看……”意思是要白振揚去關注後續發展。

    白振揚忙道,“岳父請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過來。”

    唐士寧這才鬆開手,眼睛一翻,沒了知覺。

    唐枚哭笑不得,跟著上了車廂,又同白振揚道,“我可能過段時間才能回來,你與公公婆婆說一聲。”

    白振揚點點頭。

    馬車快速的往唐府行駛而去,到得府裡,下人們七手八腳把暈過去的唐士甯與張氏小心抬出來,安置於臥房。

    張氏到底沒有受傷,很快就醒了過來,坐在床頭看著唐士寧,眼淚流個不停,“你父親這下真的受苦了,他活這麼大年紀就沒有吃過這種苦頭。”

    知道她心疼自己的相公,唐枚愧疚道,“都是女兒沒有照顧好父親。”

    “哪兒能怪你,都是他自己要受的”張氏又生氣起來,“非得要去那裡,差點還連累你也被火傷到。”

    唐枚握住張氏的手,“幸好只是外傷,娘不要太擔心,休養一段時間自然會好的。”

    兩個姨娘,唐芳,唐妍與唐宏這時也來了,房裡頓時一片哭聲。

    大姨娘趴在床頭,哭得死去活來,二姨娘則小聲抽泣,唐宏年紀尚小,見眾人都在掉淚,嚇得也要哭了。

    張氏叫婉兒帶著唐宏出去,安撫其他幾人道,“老爺是被燒傷了,內裡應該沒有事,你們也不要太擔憂。”

    大姨娘抹著眼睛,“老爺好好的竟會燒傷,到底是什麼人這般可惡,縱火傷人?”

    “說來話長。”張氏歎一聲。

    唐芳挨到唐枚身邊,顫聲道,“二姐,爹這個樣子好怕人。”

    “大夫看過後就會好了,沒有事的。”唐枚拍拍她的手。

    畢大夫很快就來了,開了方子,又叮囑眾人好些要注意的事情,比如不能沾水,不能碰觸傷口,最初要少進食,食物一定要清淡等等,張氏怕記不住,叫人拿筆記了下來,寫了兩大張紙。

    “你們這都回去罷,老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到時候再來陪著。”眾人坐了會兒,張氏就叫她們各自去休息。

    兩個姨娘都不肯,推來推去,說要代替張氏看著老爺,叫張氏去休息,後來唐惠正好來了,一通說,她們才不情願的走了。

    “母親同她們這麼客氣做什麼,這點子心思誰看不出來,也只有母親這般好心。”唐惠走到床邊去看唐士寧。

    張氏搖搖頭,“你啊,她們不過是怕我累著,哪兒有那麼多心思。”

    聽她這麼講,唐惠就懶得再說了,本來這些妻妾間的事是唐枚最愛計較的,如今唐枚都不再熱衷,她多講也是無益,反而惹得父親母親不高興,何苦來哉,便說道,“大夫怎麼說?我聽到父親出事就趕了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只是看起來嚴重,畢大夫說調養一至兩個月時間就能好起來。”張氏回道,“你父親的傷是牛尾胡同大火燒的,本是要參加一個官員的喪禮。”

    唐惠便朝唐枚看了一眼,“二妹知道此事?”

    “也是聽夫君說的,本想阻止父親,結果還是去晚了。”唐枚簡短的解釋了一下。

    唐惠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道,“但願父親能早些好起來。”

    就在唐枚留在唐府幫著張氏一起照看唐士寧的這幾天功夫,唐士甯英勇救火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朝中好幾位老臣都稱讚他是條漢子,在京城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又過幾日,經京察後決定提拔或降黜的名單終於擬定,唐士寧官位品級不變,從工部右侍郎改任禮部右侍郎,准他痊癒後再行接任…

    對於一直怕被罷官的唐士寧來說,這可以說是大喜事,但實際上,唐士寧仍是氣得暴跳如雷。

    因為禮部實實在在是個清水衙門,無人事任免權,無執法司法權,更別說能夠到財政跟稅收,唐士寧這樣貪戀權力的人,自是不會甘心。可他忘了自己尚在病中,這一發作又氣倒了,躺在床上暈了兩日才醒過來。

    唐枚真真是頭痛有這樣的父親,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實唐士寧賣力救人已經得到該有的好處,這種情勢下能保住官位已是很不錯了,他還想怎樣?

    可面子上仍然是要說些鼓勵的話語,比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但危機總算過去,至少看得出來,顧逢年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儘管那日參與喪禮的官員眾多,可實際上被罷黜掉的沒有幾個,多數都是連降幾級。

    至於那場大火,最終也沒有找到元兇,結論仍是“意外”二字,歸咎於天氣,紙馬。

    天曉得,是哪個智商高絕,手段又狠辣的人想出來的招數,但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站在顧逢年這一邊的。

    官員投河的謀殺案倒是找到了兇手,據說乃是那日在喪禮上讀祭文的吏部左侍郎高應桂,此人前不久已經在家裡懸樑自盡。

    唐士昌今兒又來探望唐士寧,要同他大哥和好,之前已經來過幾次了。

    唐士寧仍在氣頭上,不肯理他,還是張氏好說歹說,才露了個面。

    張氏與唐枚坐在院子裡一邊賞花,一邊說著話,“你父親雖是脾氣大,其實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二叔只要說些好話,兩個人也就好了,到底是一家子,難道以後也不來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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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7 16:01: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一章

    “我倒是覺著二叔錯的多些,也難怪父親會生氣。如今家裡危機過去,二叔才又過來,父親難免會有想法,能見他都算不錯的了。”

    張氏笑道,“你二叔也要為自家著想,你堂弟的婚事都被拖累了,他氣你父親也是正常的。”

    唐枚挽住張氏的胳膊,由衷的道,“也只有娘真的能體諒人,父親娶了你,真真是好福氣”

    “你啊,越來越會說好話了,哎,也幸好你這段時間在,不然你父親這副樣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張氏瞧著唐枚,越發喜歡這個女兒,“你父親經過這次的事,也願意聽聽你說話,以後有事,我倒是心裡有個著落。”

    “咱們母女同心,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母親放一萬個心罷。”

    張氏笑著攏她的肩膀。

    在這將近大半年的時間,唐枚第一次覺得身心如此輕鬆,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原來在娘家,在這樣的家人身邊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今唐士寧的事情已經解決,那麼,接下來便該是和離了。

    豈料張氏忽然說道,“你在這兒這些日子,是該回去了,老是要女婿過來,總不太好。”

    唐枚點點頭,“是該回去了。”

    張氏凝視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我瞧著振揚對你不錯,你看都來過幾回了,也沒有露出不願意的意思。上回春梅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在裡面?”

    白振揚確實還挺慇勤,有次竟然還帶了不少禮品過來,在唐士甯跟張氏面前也是表現的謙卑有禮……

    唐枚被張氏這麼一提醒,果然覺得有些不對頭。

    這傢伙到底是想搞什麼?

    “枚兒,不要怪為娘的話多,誰都難免會犯錯誤,以後改了就是大好的事。”張氏又在勸唐枚,“你以前也是任性得很,現在不也懂事多了麼?”

    唐枚在這件事上並不想讓步,“娘,你忘了金姨娘都懷了孩子了麼?”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父親不也有兩個姨娘,也都有了孩子。”

    唐枚忍不住伸手扶住額頭,暗歎一聲,“我的娘啊,你這也太容易改變態度了罷”

    本來已經很順利的事,只要說服唐士寧就行,這下可如何是好?是不是還得讓白振揚再背幾個大黑鍋呢?

    昏暗的燭光映照得整個庭院愈加寂寥。

    陳氏低垂著頭,手裡摸著一串佛珠,這串佛珠是她生母留下的,她以前從不曾真心實意這樣祈禱過神佛。

    可現在唯一能用的法子都已經行不通,鐘媽媽把事情辦砸,不止錢財全部損失,就連那顆珍貴的藥丸都一併被人奪掉,她實在無路可走了“姨娘,你別想不開,唐家老爺既然沒有被罷官,小姐自然也不會再被拖累,還是有希望謀得一門好親事的。”鐘媽媽開解陳氏,她那日自個兒吞了銀子,毀了藥丸,卻回來同陳氏編了謊話,結果陳氏居然都沒有怎麼責駡她,只是心灰意冷,鐘媽媽心裡還是生出了一些愧疚的。

    陳氏不做聲響,都過去這麼久了,老爺也沒有要把她接回去,自己又如何幫得了女兒呢?

    鐘媽媽眼睛滴溜溜一轉,“姨娘,老爺想不到你,難道姨娘就不能讓老爺想到麼?”

    陳氏一愣,“媽媽的意思是?”

    “老爺每日去衙門也就來來回回那幾條路,姨娘不如書信一封,讓老奴帶去給老爺。老爺念在舊情,也許會把姨娘接回去也不一定。”

    陳氏露出害怕的神色,“這萬一被夫人知曉,如何是好?”

    鐘媽媽忙道,“老奴定然會小心的,到時候想辦法支開旁人便是,姨娘別忘了,老奴還有相公與兒子在府裡呢。”

    陳氏極為感激,“多謝媽媽,”又有些慚愧,“只是我身邊再無多餘的錢財……”

    “老奴哪怕把棺材本都花了又如何上回的事,都是老奴的錯,對不住姨娘你啊”鐘媽媽說話都帶了哭音。

    陳氏也不知該講什麼好。

    鐘媽媽見她應了,忙去準備筆墨。其實就算是為了自個兒的前途著想,她也得把陳氏給弄回主宅去,花這些銀錢實在是小事,再說麼,羊毛反正是出在羊身上的。

    陳氏思量一會兒,慢慢寫出了一封信,信上字體娟秀,很是好看,鐘媽媽揣在懷裡這就出門去了。

    唐枚之前以為在唐家會住個十來日左右,可唐士寧一直不得好,不知不覺竟然住了一個半月,連中秋節都是在這裡過的。

    白家十分配合,一直未有催她回去。

    不過這日,白振揚卻來接她了。

    說實話,她很不想走,可如今的身份仍然是白家的媳婦,又能奈何?

    與眾人依依惜別,她告別了娘家。

    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街道上四處都飄著香甜的桂花味,唐枚坐在車廂裡,想著又要去白家生活,心裡便是一陣煩躁。

    “你現在可以同他們提和離的事情了。”

    白振揚接她回去,本是滿心歡喜,冷不丁聽到這句話,胸腔裡頓時一片冰冷。

    “如何提?”他道,“總要有個理由罷?”

    “要什麼理由,咱們早前整日打鬧,這些還不夠麼?就說你討厭我,再也無法同我過下去了,我會配合你的。”危機已經解除,再也不用維持兩家之間的良好關係,若是非得要鬧個雞飛狗跳才能達成目的,她也可以表現下演技的。當然,和平一點的方式最好,她並不想走到這一步。

    白振揚見她如此無情而決絕,恨恨道,“好我會找個機會跟父親母親提,只不過,我家同意就行了麼?”

    說到這個,唐枚就氣不打一處來,叉腰瞪著他道,“你做得好事,本來我娘已經十分支持我,你倒好,來裝什麼好女婿?”

    看她氣極,白振揚卻覺得分外的快意,無辜道,“關我什麼事,你之前也一樣對我父母恭恭敬敬,難不成要我丟掉該有的禮儀麼?”

    唐枚第一次回不上話來,一口氣憋回去,連咳了好幾聲。

    回到府裡,照例去請安,白定祥與李氏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還關心的詢問唐士寧的身體狀況,聽說好得差不多了,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她剛在臥房坐了沒多久,金姨娘又來了,這些天沒見,倒是養得白白胖胖,一張臉豐盈不少,渾身都散發出母性的柔美。

    只還沒有顯懷,可能日子還不到,算起來,大概懷了三個月左右的樣子。

    “坐罷,近日胃口可好?”反正閑來無事,唐枚便同金姨娘說幾句話。

    “托少夫人的福,婢妾胃口很好,多謝少夫人。”金姨娘出自內心的感激,自她有喜後,少夫人從來都沒有為難過她,多方叮囑,要下人好好照顧,這份真心不像是假的。

    唐枚笑了笑,“那就好,你自個兒多注意些。”又看了一眼金姨娘身後的喜兒,“喜兒,你是金姨娘身邊最得力的丫環,若是照顧不周,可要唯你是問呢。”

    那語氣聽起來很是溫和,可喜兒對上她鋒利似刀的目光,手心裡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忙低下頭道,“奴婢會好好伺候姨娘的。”

    紅玉這時候端了桂花蜜茶來,顏色橙黃,十分的漂亮。

    唐枚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沁人心脾,不由笑道,“我不在,你們倒會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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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7 16:01: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二章

    紅玉撲哧一笑,“奴婢們可不敢私自享用,也是前些日子采了洗乾淨,晾好了,專等少夫人回來才泡的,奴婢們可一口都沒有喝過呢。”

    “好罷,那剩下的你們都分了,可不能讓你們白辛苦。”

    紅玉笑著應了,取來茶盞倒好了端下去跟別的丫環分享。

    金姨娘也喝了一盞,滿臉笑意。

    因為唐枚對她太過親和,金姨娘告辭的時候,便想告訴她一些話,可話到嘴邊又猶豫不決,額頭上竟然都冒出汗來。

    唐枚見到她這個樣子,好氣又好笑,自己就那麼可怕麼?說個話要想那麼久,便叫她有話直說。

    金姨娘還是想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低聲道,“少夫人不在府裡,少爺想念得很呢。”

    唐枚愣住了。

    金姨娘說完後,心裡有些疼,可她並不後悔,行了一禮就離開了。

    唐枚卻很久都回不過神來。

    這幾日的時間過得極慢,秋日的感覺卻越加深沉,早上起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落了一地的黃葉。

    大姨娘早上被接回了府裡,唐枚去請安的時候,看到李氏的面色很不好看,而大姨娘一改往日形象,讓她大跌眼鏡。

    這完全是小白花突然長成了芍藥花麼,大大搶了李氏的風頭,李氏會高興才叫奇怪呢。

    劉媽媽也咋舌道,“大姨娘這是突然不要命了麼?”

    “是啊,一向規規矩矩的,露出真面目,難道不怕夫人對付她?”紅玉也極其驚訝,又感慨道,“原來大姨娘比小姐長得好看呢,以前一直裹著素衣,倒是可惜了。”

    不反擊也是死路一條,扔在別院裡,自生自滅而已,有道是置於死地而後生,大姨娘可能是突然覺悟了,唐枚心道,倒是不知她這次回來會整出什麼事情。

    捫心自問,唐枚真不想再淌白家的渾水。

    “只要不惹到咱們頭上,隔山觀火。”

    劉媽媽是知道她的想法的,可張氏似乎轉變了心意,也不由勸道,“到底是一家子,大姨娘弄得家宅不甯,於咱們有什麼好處?”

    越亂越好,漁翁得利,唐枚挑起眉道,“那是長輩的事情,我能插得了什麼手?”其實說到底,這是白定祥的事情。

    劉媽媽只得歎一聲。

    “大嫂,你剛才走得真急,我有事情同你商量呢。”白丹雲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唐枚厭煩的皺了下眉,這位大小姐又想幹什麼?

    “大嫂,你瞧瞧,這帖子做得漂不漂亮?”白丹雲把手裡一封請帖遞給她。

    “帖子?”唐枚奇怪的問。

    “是啊,昨兒叫人做好的,大嫂你不記得了麼?你說過要請蘇三小姐過來府裡玩的。”白丹雲笑嘻嘻道,“他們侯府的帖子那麼華麗,咱們的也不好弄得太寒酸罷?”

    唐枚臉色一沉,真是會自作主張

    “大嫂你看看呀,真的很好看的。”白丹雲只當看不見她在生氣,“要是行,我這就叫人送過去,這時節也好,園子裡菊花兒都開了一些了。”

    “他們侯府難道沒花看麼?咱們園子裡的算什麼?”唐枚沒好氣,就是不翻開帖子。

    白丹雲便有些著惱了,“大嫂,你總不好說話不算數,你明明說過的,我這才叫人去寫帖子,白白浪費了好些功夫,你當真不看一下麼?”

    居然還是她的錯了?唐枚打開帖子看了一眼,心裡的火更是旺了,挑眉道,“我可沒說過現在要請她,你要請,你覺得白費了功夫,那也行。”她走到書案前坐下,叫紅玉磨墨。

    白丹雲只當她同意了,眉開眼笑,“大嫂,我這字寫的還不錯罷?”

    “不錯,比我寫的好看多了。”唐枚點點頭,然後取過毛筆,把自己的名字劃了去,這帖子的落款人就只剩下白丹雲一個了。

    白丹雲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叫道,“大嫂,你怎麼這樣蘇三小姐是你認識的,你把你名兒去掉,我如何能請來?”

    “我說過了,你單獨請可以,我沒有現在要請。”唐枚丟了筆,淡淡道,“你要過河,我未必願意做那條橋。”

    這話一點不留餘地,白丹雲滿臉通紅,猛地搶過帖子,風一陣似的跑掉了。

    這半年以來,唐枚一直都在用委婉的方式與白家的人相處,劉媽媽跟幾個丫環都快要忘掉她原先的本性,然而這次竟是如此直白,當眾給白丹雲一個沒臉,她們仿佛都受到了驚嚇,房間裡一時靜寂無比。

    三人看唐枚取了書歪在美人榻上,還是劉媽媽先緩過勁,呸地一聲道,“大小姐還真真是得寸進尺,連名兒都要替少夫人寫上,以為自己是誰呢?越發蹬鼻子上臉”

    “但這樣,大小姐會不會恨上少夫人?”紅玉很擔憂,她剛才可是看見白丹雲那副恨不得咬唐枚一口的凶相。

    劉媽媽冷笑一聲,“本就是她的錯,要應了她,下回准會沒完沒了。”

    紅玉歎口氣,“大小姐也是的,要請蘇三小姐怎麼也該同少夫人商量商量,這樣可不是惹少夫人生氣麼?”

    “這回她總該得些教訓,你們把這兒收拾收拾,我去廚房那裡看看。”劉媽媽說著出了門口。

    綠翠向來話少,早就把書案上的筆墨紙硯收拾了一遍。

    紅玉偷偷看了唐枚一眼,小聲同綠翠道,“我總覺得少夫人這次回來有些奇怪。”

    “你別理這麼多,只伺候好少夫人就行。”綠翠與紅玉情同姐妹,想了想叮囑道,“咱們同劉媽媽不一樣,劉媽媽與太太的情分不是咱們比得上的。”

    紅玉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忙點點頭。

    卻說白丹雲從唐枚房裡出來,一路飛奔,直跑到一處涼亭才停下來。

    “小姐,你沒有事罷?”月桂氣喘吁吁的追在身後。

    白丹雲站定後,把帖子拿出來看了看,忽然用力撕得粉碎,一把揚在地上,還上去踩了幾腳,可仍是覺得不解恨,想起剛才的事,恨不得唐枚便是地上的紙屑。

    “小姐,這次請不了就算了,少夫人不答應,同夫人講,興許是會有用的。”月桂給她出主意。

    武陽侯府誰家不想巴結,既然少夫人結識了裡面的小姐,李氏指不定也想利用一番,搭上關係。

    白丹雲嗤笑一聲,“母親忙著張家的事,哪兒有空管得了這些?”

    月桂不明白,疑惑的問,“張家的事?”

    白丹雲卻又笑起來,“我有心拉她一把,給她機會,若是認識了蘇三小姐,我或許可以助她站穩白家媳婦的位置,可她如此不識抬舉,卻怨不得我了”

    聽起來好像少夫人地位不保?月桂越發驚奇,“可少夫人現在失勢,對小姐又有什麼好處呢?”

    “總比與他們唐家攀親戚要來得好,武陽侯府沒有她搭線,我是不會有任何機會的。偏她這樣拿喬,我倒要她知道什麼叫後悔”白丹雲咬牙切齒。

    白振揚回來後,還未去到院門口,就被白丹雲拉住哭訴了一回。

    說唐枚早就答應要介紹蘇三小姐與她認識,結果卻出爾反爾,還把她精心製作的請帖給毀了。

    他二人雖然是同父異母,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基礎還是有的,白丹雲借此試探白振揚就是想看看唐枚同他的感情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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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結果白振揚把她一通好罵,說武陽侯府的人有什麼好認識,絲毫沒有偏幫她的意思,倒是讓白丹雲心裡好一陣發涼,看來李氏的打算能否成功還真是個未知數,心裡更是越發厭惡唐枚了。

    秋收之後,蔡有道拿了兌換好的銀票過來,並附上帳目。

    唐枚細細看了先,見銀票足有兩百兩,心裡頗為滿足,自己不費一絲精力,坐收大筆錢財,那種感覺實在很秒,便好好誇獎了他一番,蔡有道長得胖墩墩,個子比他娘子王銀玲要矮,眼睛是魚泡眼,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鼓鼓的,連說在這種不好的天氣裡,還有這樣的收成,完全是托了少夫人的福,。

    “明年會種些什麼?”唐枚問他,她對種田很感興趣,以前從沒有機會去接觸,現在自己有那麼多田,自然是要好好研究下的。

    “往年都種的差不多,水稻為主,也能種些小麥。”

    唐枚點點頭,“改日我有空過來看看,那邊住的地方有罷?”

    蔡有道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一疊聲的道,“有,有,有一處院子空著,少夫人大概什麼時候來?小人好叫人收拾一下。”又暗自心想,難怪家裡婆娘說少夫人不一樣了,往常對於種田一事根本理都不願理,只管拿銀子便是,這次居然會想要來莊上。

    “那就好,既然有住處,你不用管我什麼時候來,回去打掃便是,往後我來了,也就不用大費周章了。”

    “是,是。”蔡有道忙道,“還是少夫人想得周到。”

    “帳本我慢慢看,你先回去罷。”

    蔡有道便告辭走了,走到外面才抹了一把汗,幸虧自己聽了自家婆娘的話,把帳目弄得清清楚楚,如今的少夫人果然會用心管事了。

    劉媽媽見唐枚又把帳本翻開來看,問道,“少夫人真要去莊上?”

    “等過段時間去。”她想到一件事,抬頭問,“這要是風調雨順的話,得該有多少銀子進賬?”說罷覺得不對頭,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都不太記得了,媽媽可記得明白?”

    劉媽媽打趣道,“你啊只曉得拿了銀子花,不記得多少也是正常的,其實,要是天氣好,總得多個七八十兩銀子。哎,今年是災禍多,你看看上回多少難民,能有這些收入算是不錯的了,蔡有道一家還是很能幹的。”

    聽起來像是沒有問題,唐枚又問了劉媽媽一些種田的事。

    “老奴哪兒曉得這些,小時候家裡雖然種了一些田,主要還是靠別的吃飯,到底種了什麼全都忘記了。”劉媽媽說到年幼的事,想起雙親,語氣裡有不少遺憾,有生之年怕是難以一家團聚了。

    唐枚也不知如何安慰,倒是後悔自個兒問這種問題。

    “老奴被太太救了,也是老奴的福分,少夫人無需不開懷。”劉媽媽很是豁達。

    白振揚這會兒回來了,見劉媽媽在,臉上露出笑來,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媽媽,拿去廚房,晚上燒了吃。”

    劉媽媽對他的情緒很是複雜,本該是氣惱的,可偏偏白振揚這段時間對唐枚又很好,反倒翻不了臉,接了一看,驚訝道,“這是蓮藕不成?”

    蓮藕有什麼好驚訝的,唐枚不明所以。

    “哎喲,倒是好東西,我這就去。”劉媽媽高興地看著唐枚,“少夫人想怎麼吃?清炒藕片還是拿來燉湯?”

    唐枚想了想,一拍手道,“正好有桂花,做個桂花糯米藕罷”

    劉媽媽呆住了,“這如何做?”

    這邊沒有這種吃法麼?想到劉媽媽剛才的表情,莫非蓮藕這種東西還真是稀罕物?唐枚輕咳一聲,“這個,最近都在喝桂花蜜茶麼,我想藕再加上糯米,桂花,這麼做肯定也好吃。”

    白振揚聽得有趣,“要不叫宋娘子過來,讓她去試試?”

    劉媽媽便去把宋娘子叫了來。

    唐枚只得充當業餘廚師,按照以往的一些記憶,給宋娘子說了一遍。

    幸好宋娘子是專業人士,晚上把這道菜一端上來,光看賣相就讓人流口水,咬上去,又香又糯,甜味適中,叫人停不了口。

    唐枚吃得高興,拿了賞錢給宋娘子。

    “這蓮藕你哪兒來的?”唐枚才想起來問白振揚,他從衙門回來,總不至於中途去了下集市罷?

    “王二公子送的,他們家有親戚在杭州,才運過來。”他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喜歡吃麼?”

    “嗯,挺好吃的。”這蓮藕的味道十分清香,唐枚很滿意。

    白振揚便高興了,“那我明兒再去拿一些。”

    他一笑起來,俊秀的五官更是好看,唐枚看著他,又想起金姨娘說的話,心裡不由暗歎一聲。

    她垂下眼,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問道,“你何時去同他們講呢?”

    白振揚眼裡的光彩瞬間暗淡下來,冷聲道,“急什麼,你父母那邊難道解決了麼?就算我家裡同意,你父親抓著把柄,豈會讓你當個和離的婦人于你們唐家的名聲並不好聽”

    “是,不過你至少可以試探下公公婆婆的意思,假若他們肯,我定然會有辦法。”她盯著他,“只要你配合就可以。”

    白振揚啞口無言,房間裡一時陷入無邊的沉寂。

    唐枚並不退縮,她耐心的等待著白振揚給出回應,她不想再拖泥帶水。

    白振揚只聽到自己的心如雷鼓般在胸腔裡跳躍,猛地站起來道,“好,你且等著,我就去說”

    劉媽媽在外面聽得一切,面如死灰,她不知道少夫人為何要把少爺逼到這種境地,其實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正如太太說的,兩人未必就不能好好的過下去,這又是何必?

    難道和離後就能找到比少爺更好的人麼?

    “少夫人,現在去阻攔少爺還來得及。”她忍不住進來勸阻,“少爺雖然之前做錯了不少事情,可都在改了,少夫人為何不給他一個機會呢?”

    唐枚微微笑了笑,“媽媽,我不是只同他一人生活,而是整個白家,你且等著看看,這白家又有幾人對我是有真心。”

    白定祥與李氏聽到白振揚的一番話後,多方盤問,四處敲打,得知兒媳婦也有此意,心裡便已經有了計較。

    白振揚晚上沒有再回來,聽春芬說是去了金姨娘那裡。

    劉媽媽極為不安,在屋裡走來走去,不知道老爺夫人會如何處置,可等到唐枚要睡覺了,那邊仍是一點動靜也無,好像並不知道一般。

    “少爺會不會沒有去說?”她不禁懷疑。

    “不會。”唐枚想到白振揚盛怒的表情,斷定道,“肯定去說了。”

    劉媽媽就更想不通了,但也沒有法子,只好等以後再說。

    誰料到第二日下午,張氏就派了秦媽媽過來。

    秦媽媽看到唐枚,先是遣了幾個丫環出去,才急忙忙詢問道,“二姑奶奶,聽說你要同姑爺和離,這事是不是真的?”

    劉媽媽在旁邊張大了嘴,才昨晚上的事情這就傳到唐家去了?她忍不住問道,“秦大姐你是如何知曉的?”

    “難道是真的?”秦媽媽大驚道,“二姑奶奶,這如何使得”

    “誰說的是真的?”唐枚卻一口否定,“就算要和離,我也當同母親商量,豈會自作主張?到底是何人亂傳消息,叫母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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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劉媽媽聽了,一時都不知道唐枚在想什麼,趕緊閉緊了嘴巴。

    “不是真的就好了。”秦媽媽松了一口氣,“看來真要去打那丫環的嘴了,她家堂弟在你們門房當差,說是聽到此事,她就說與別的丫環聽,結果傳到太太耳朵裡,把太太急得不得了,忙差了老奴來問。既然沒有此事,那再好不過。”

    唐枚便關切的詢問了下父母的身體狀況。

    “都還好,老爺的傷已經無礙,就是面上有些疤痕暫時消不掉。”秦媽媽長話短說,“老奴這就回去報與太太聽。”

    唐枚知道張氏身邊離不得秦媽媽,便親自送了她出去。

    紅玉悄聲上來道,“奴婢剛才看見飛虹呢。”

    飛虹是夫人跟前的丫環,唐枚嗤笑一聲,准是來看秦媽媽的,只沒有聽到內容,李氏定然著急得很。

    她回到房裡,劉媽媽關上門道,“真是奇了怪了,老爺夫人沒有跟少夫人說起此事,倒是太太那裡知曉了。”

    “還不是白家放出去的消息?”唐枚挑眉道,“媽媽,這下你總該看清楚了罷?他們白家果真要我這個兒媳婦,昨日就該叫了我去瞭解情況,可竟是悄無聲息,只告訴我娘家。逼得娘家來人,叫我把和離的想法主動說出來,與他們白家全無關係,我父親自然不會怪罪到他們頭上。”

    劉媽媽心裡一番思量,對唐枚的敏銳更是佩服的很了,不禁歎道,“如此心機,老奴在少夫人面前,真是蠢笨的可以。”事到如今,她已經十分信服唐枚,“那少夫人為何不藉著這個機會就和離了呢?”

    “如何和離?就算是我主動提出,父親難道會准麼?”

    劉媽媽一想也是,“和離有損于名聲,你再嫁已是難了,即便太太願意,老爺怕真的不肯呢,總得有個理由才行。”

    唐枚唔了一聲。

    “可是,少夫人,即便老爺夫人不喜歡你,可少爺並不是如此啊少夫人當真不再考慮麼?”劉媽媽想著為主子好,仍是要再勸一句。

    唐枚搖搖頭,“媽媽,他很是孝順雙親,將來左右為難,又有什麼意思?”

    劉媽媽再多的話也終於講不出來了,只是看著那樣聰敏的少夫人,心裡一陣發酸,太太最為寶貝的女兒,竟是要落得和離的下場她卻只能旁觀,什麼都做不了。

    喜兒趁著金姨娘小憩,偷偷的從院子裡溜了出去,一路跑到白丹雲那裡。

    白丹雲見到她正想呵斥一頓,結果喜兒去告知了一個消息,頓時就忘了責駡她,只大為震驚,瞪著眼睛道,“你沒胡說?我大哥真是這樣跟金姨娘講的?”

    喜兒忙道,“奴婢怎敢欺瞞大小姐,少爺昨兒喝了好多酒,姨娘勸也勸不住,雖然後來話說的不清楚,可奴婢還是聽到一些,就是說少夫人要同少爺和離呢。”

    白丹雲愣住了,想到唐枚曾說過她並不稀罕這個少夫人的位置,不由恨恨道,“她算什麼東西?竟敢嫌棄我大哥?”

    “是啊,大小姐,奴婢看著少夫人也是厭恨的緊,假惺惺的對姨娘好,姨娘還真信了她。”喜兒一臉鄙夷。

    白丹雲拿出銀子賞她,“你先回去,再聽到什麼來報與我聽,有你的好處。”

    喜兒滿臉欣喜的接過來揣在兜裡,高興地走了。

    白丹雲皺著眉,一會兒覺得這是好事,一會兒又覺得實在太便宜唐枚,她這樣的人該當休了才好白振揚一連幾日都沒有再來,唐枚只在請安的時候匆匆見過他幾面,連話都沒有說得上一句,只聽金姨娘說他每晚都要喝酒,心裡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是時候該徹底結束這段關係了……

    李氏終於也等不得,自從白振揚把話說與他們聽之後,隨後的行為完全不受控制,她不能眼睜睜得看著自家兒子給毀了唐枚這日去請安,堂內只得李氏一人,她鄭重得上前行了一禮,靜靜立於下首。

    李氏斟酌下語句,開口問道,“之前振揚同我說過,你想同他和離,是也不是?”

    唐枚就在等這個時機,當下坦然道,“不知白夫人意下如何?”

    竟是連婆婆都不願意再叫,看來她去意已定,李氏心下一喜,此事果然不假,倒是省得自己費一番功夫。如今王尚倒臺,以顧逢年的手段來看,他根本就沒有複出的機會,而唐士寧雖然暫時保住官位,可前途堪憂,唐家已經不值一提。

    可她不會露出本意,假意道,“是不是振揚他哪兒令你不滿意?有道是一夜夫妻白日恩,和離這種事豈是能隨意說出口的?親家太太聽了,也必不會同意你,更不用提親家老爺的脾氣了。”

    無非是忌憚唐士寧手裡的東西,所以前幾日才會放出消息去試探,唐枚笑了笑道,“這個好辦,只要休書一封即可。”

    李氏心道,唐士寧這個脾氣,要是真的寫了休書,豈不得鬧上門來,不死不休?萬一衝動起來,抖出老爺的罪證,那如何得了當下自是不肯答應。

    唐枚早就做好準備,“只要把休妻的意圖透露給我父親就行,到時候我自會勸說。”

    和離乃是大事,對於男子的影響不大,可對於女人就不一樣了,和離的婦人再想嫁一戶好人家,難於登天,多半都是慘澹收場,可面前的兒媳婦鎮定自若,仿佛並不知道和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氏不禁起了疑心,她坐直身子道,“這次我就當你跟振揚在說胡話,和離一事休要再提,你始終是我們白家的媳婦。”

    “白夫人不要有任何誤會,我當真不想再當你們白家的媳婦,也不想阻擋你們白家的前程。若是白夫人不肯答應,我無話可說,只不過,以後要再發生任何事,我都絕不會配合。什麼給白振揚房裡添人,我會當作沒有聽見,什麼三從四德,我一概不知。哦,對了,假使白振揚將來沒有兒子繼承血脈,我也肯定不會同意他納妾的……”

    李氏面色一下子難看至極,手猛地往桌面拍去,喝道,“你竟敢說出這等話來?”

    唐枚嘴角一翹,“這大概就是我的真面目罷,不知白夫人能不能容得下這樣的兒媳婦呢?”

    李氏瞪大了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唐枚會這樣大膽這種兒媳婦,哪戶人家敢要?比起早前囂張跋扈的性子,還要更令人厭棄十分她沉聲道,“你是當真鐵了心要和離?”

    “是,麻煩白夫人了。”唐枚頷首。

    “好,我會同老爺商量,你且下去。”饒是李氏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仍然被她氣得胸口發悶。

    白定祥從側廂房走出來,也是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媳婦?我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了”李氏大聲控訴道,“仗著她父親有把柄,如此無禮根本就不把你我放在眼裡呀,這次若是還留她,我這個婆婆也沒臉再當了”

    “娘子不要生氣。”白定祥忙好聲安撫,“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怎麼難了?這回是她自己要走,咱們得放鞭炮慶祝才是你快叫振揚去寫休書,啊……”李氏扶著胸口,“我都被氣糊塗了,她剛才怎麼說來著?是假意要休了她,她同親家老爺去商量,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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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好像是這個意思。”白定祥為難道,“可親家老爺不會氣得上門來麼?”

    “你沒聽她說麼?她自有辦法,你快去安排。”李氏想了想又叮囑道,“只說與親家老爺聽,別把事情鬧大,你也知道,他要面子的,不好教旁人都曉得,不然你我可處理不來”

    白定祥對唐士寧也是怕得緊,連聲歎氣,可如今的形勢,真是要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大不了叫唐士寧打一頓,或者多賠償些錢財,換得一輩子清淨也好。

    李氏與白定祥商議之後,就把白振揚叫了去,想著今日把好消息告知兒子,以後再不用同那女人生活在一起,他必定就會開懷了。

    “振揚,老爺已經打算去同親家老爺說,你且放心,這樁事一定會如你所願。”李氏滿是憐愛的道,“難為你熬了這些時間,為娘以後定會幫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好媳婦。”

    她終於還是得償所願,白振揚暗歎一聲,並不作答。

    李氏見他臉上並沒有露出歡顏,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休掉她麼,怎的反而卻不高興?”

    白振揚擠出一絲笑來,“兒子高興。”

    “這就好了,只和離倒是便宜了她,”李氏冷笑道,“她這番得意,我暫且忍著,往後定要再還了她”又叮囑兒子,“最近你少露面,在衙門裡也要避著唐家老爺,這樁事我與你父親自會處理好。”

    “有勞娘了。”

    他看上去仍是鬱鬱寡歡,李氏只當他是被折磨久了,歎口氣道,“真是冤孽,早知當初,真不應該……”她擺擺手,“罷了,罷了,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罷,你這樣的條件,不愁有好姑娘願意嫁你,那喪門星走了,好運也就來了。你這些時日好好調養著,別再喝酒傷了身體,可知道?”

    白振揚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只吐出了一句並不情願的話,“是,兒子曉得了。”

    唐枚如今要做的便是等。

    只她很好奇,白定祥會什麼時候去告知唐士寧,這是需要勇氣的。因為唐士寧的脾氣,爆發起來實在嚇人,更何況,白定祥只有被欺壓的份,誰叫他落了把柄在人手裡,硬不起來呢?

    就這樣的情況,他們夫婦還嫌棄唐家失勢,于白家再無助力。如此無情無義,過河拆橋,她自然要把過錯方的責任讓他們來承擔,讓唐士寧的怒氣有處可泄,而不是發在她這個二女兒的身上。

    塵埃已是要落定,唐枚看著手裡的單子,上面寫著一長串的物件,那是她嫁過來時帶的嫁妝,現在就該清理了,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六十抬?”唐枚問劉媽媽,“我怎麼現在才覺著有些少呢?依咱們家的家業,不是應該一百二十抬?娘也太小氣了些。”

    “太太豈會不知道你的脾性?”劉媽媽自是要幫張氏說話的,“多了怕你大手大腳,少一些你總會收斂,太太是要你學會節儉呢。再說白家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你這點子嫁妝足夠了,不寒酸。”其實還有主要的一點沒有說,唐惠當年的嫁妝就是六十抬,總不好越了去,讓姐妹倆新生罅隙。

    唐枚撲哧一笑,“我隨便問問罷了,媽媽用得著這麼認真?就算六十抬,我之後總能變出更多的來,媽媽信不信?”

    “信,信,少夫人厲害的緊,能變出二百八十抬,老奴也信。”

    紅玉聽到了直笑,“媽媽別是偷偷在嘴上抹了蜜了罷?”

    “你不知少夫人喜歡被誇呢?老奴賺些賞錢,你別來埋汰人。”劉媽媽笑駡一聲。

    唐枚指了指單子,“咦,這蟹八件也是嫁妝?”

    “那自然是,少夫人莫非忘了不成?”

    紅玉接話道,“媽媽您可糊塗了,少夫人一直都沒有耐心吃螃蟹,哪兒還記得這什麼蟹八件。”

    原來是吃螃蟹用的工具,此時秋高氣爽,正當是食用螃蟹的好時節,唐枚連忙道,“快找出來給我瞧瞧,今兒我倒是想吃螃蟹了,媽媽,叫廚房去買來蒸了吃。”

    劉媽媽道,“不用買來,夫人喜歡吃,今兒早上才叫大廚房採辦的,我這就去取。”

    紅玉則去庫房找那蟹八件。

    說起這蟹八件,乃是因為唐家來自揚州,江南那處地方的人多數都喜食螃蟹,蟹八件就是從那邊流行起來的,所以即便來到京城,張氏仍是沒有拋掉這種習俗,請工匠精心打造出一套純金的蟹八件,給女兒當作嫁妝之一。

    這樣華麗而貴重的工具,唐枚還是第一次使用,不由興奮異常,把這些個腰圓錘,長柄斧,長柄叉,圓頭剪等等擺弄來擺弄去,最後就只等著螃蟹上桌了。

    “少夫人,這螃蟹寒涼,可不能多吃。”劉媽媽在旁叮囑。

    端上來的螃蟹個頭都很大,蟹肉飽滿,膏黃肥厚,又是純天然的關係,鮮美異常,唐枚從來沒有吃過這般好吃的螃蟹,簡直停不下手。

    不過劉媽媽說得對,再美味也得有個度,萬一吃壞肚子就不好了,她把最後一截螃蟹的腿兩邊剪開,取出內裡白中帶褐色的肉放進醋裡沾了沾,吃完了,才放下剪子道,“那就不吃了,這些你們拿去分了罷。對了,媽媽,明兒叫宋娘子煮蟹黃粥來。”

    紅玉端了熱水給她洗手。

    唐枚洗了幾遍方才沒有螃蟹的味道,紅玉又把水端出去,結果差點與從門外走進來的白振揚撞了個滿懷。

    “少爺……”紅玉嚇一跳,少爺好幾日不來這裡,她一直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可綠翠叫她不要好奇,只用心伺候少夫人。

    唐枚抬起頭,看到門口立在的身影,一時也不知道同他說什麼好。

    白振揚瞥到桌子上尚未收拾乾淨的螃蟹殼,又看向唐枚,她神清氣爽,如意非常,還能盡情享受美味,哪兒有半分不舍?心裡頓時五味紛雜,幾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頓道,“我是來恭喜你的。”

    劉媽媽見勢頭不對,忙帶著兩個丫環下去了,自個兒立在門口,萬一有什麼動靜,她也好進去解救。

    濃重的酒味迎面撲來,唐枚不由倒退兩步。

    白振揚一把拉住她,“怎麼?你不恭喜我麼?”

    “你喝醉了。”她擰起眉。

    “你沒回答我呢,你怎麼不恭喜我?”他慢慢逼近,一雙眼睛蒙了層霧氣,不如往常黑白分明,臉頰更是仿若印染了紅霞一般。

    唐枚掙不脫他的手,知他酒勁上來,只得順著道,“恭喜你。”

    “好,很好,你真聽話。”白振揚笑起來。

    “那你可以放了我罷?”她儘量放軟語氣,“有什麼話,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不,我要這麼說。”他的右手一摟,忽然把她整個人都攬進懷裡,雙手牢牢抱緊她的腰。那力量之大,仿若是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

    這麼長久以來,她第一次與他這樣親近,唐枚完全僵住了,動彈不得。

    “枚兒,你好香。”他低下頭,閉著眼睛,貪婪的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那味道曾一整夜,一整夜的圍繞著他,令他難以入睡。

    唐枚困在他懷抱裡,聽到那似歎息般的聲音,心不覺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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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她不是不諳人事的少女,白振揚對她如何,自金姨娘說過那句話之後,她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兩個人便這般一動不動,像靜止了的雕塑。

    但到底也不能就這麼僵持下去,唐枚揚聲叫劉媽媽進來,白振揚其實一般酒醉一半清醒,又豈能在劉媽媽面前再這樣對待唐枚,只得去了臥房休息。

    劉媽媽看到他頹敗的神情,以前再多的怨恨仿佛也沒有了,歎一口氣道,“少爺最近真個兒不好受,少夫人,你當真不再考慮考慮麼?”

    “他根本不知我要什麼,如何將就?但說到底,也不是他的錯,錯在……”錯在她原不該來到這個時空,改變了身邊人的命運。

    劉媽媽知她特別堅定,自個兒又是白說了,搖頭退了出去。

    第二日恰好是休沐日,白振揚這一睡便睡到了辰時,打理好出來一看,金姨娘居然也在。

    唐枚正吩咐春芬道,“叫廚房多準備幾個菜,要適合金姨娘口味的。”

    金姨娘惴惴不安,不知唐枚為何會專門叫她過來一起用早膳,忙道,“婢妾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你懷了孩子,又是夫君第一個孩子,自是不一般的。夫君又疼你,一起吃頓飯算什麼?”唐枚和顏悅色。

    金姨娘見她實在溫柔和善,心裡也是高興,假如少夫人以前也是如此,她根本就不會害怕她,簡直是會喜歡上那樣好的少夫人。

    “少爺。”兩個丫環見到白振揚出來了,忙蹲身行禮。

    金姨娘也趕緊站起來行了個禮,見到白振揚,她滿臉都是歡喜的笑容。

    唐枚道,“我今兒叫了姨娘一起吃飯,夫君不反對罷?”

    她這是什麼意思?白振揚皺了下眉,但看到金姨娘惹人憐愛的摸樣,反對的話他哪兒說得出口,只得點了下頭。

    三人一起移去飯廳,金姨娘行動小心,總是落在後面,唐枚便道,“夫君怎的也不會體貼人?不怕金姨娘摔著麼?”

    白振揚尷尬不已,他本是想去扶的,可當著唐枚的面,卻又伸不出手來。

    偏偏金姨娘身邊的喜兒要多嘴,“少爺往常很是體貼,不知道多疼姨娘呢,連吃個飯都要親手喂呢。”

    這些閨房樂趣本是常事,可喜兒這樣說出來,白振揚說不出的惱火,金姨娘更是心裡一陣亂跳,瞪了一眼喜兒,驚慌道,“少夫人千萬別聽喜兒胡說,喜兒,你還不給少夫人請罪”金姨娘雖然聽白振揚醉酒說了要和離的事,可心裡並不十分相信。

    而喜兒本就是故意要氣氣唐枚,便假裝委屈的告了個罪。

    唐枚對這一切都不在意,她做這些只是想讓白振揚明白一個道理,往後抽刀斷情,彼此再無掛念。

    到得廂房,春芬與秋葉很快就將飯菜端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可金姨娘並不敢與他們同坐。

    這也是原本定下的規矩,正室夫人用飯,側室別說一同吃了,坐都是不能坐的,只能立於旁邊伺候布菜。

    白振揚原本以為唐枚會再次請了金姨娘坐下,可是她卻沒有,只笑著道,“金姨娘果真是很懂事理,這般客氣,你既是覺得不合適,那便算了。”

    喜兒聽得這話,暗自冷笑,真真是披著羊皮的狼,嘴裡說不難為金姨娘,實則還不是想著法子給人難堪莫非那日關於和離的事情只是少爺說的醉話?

    白振揚則是一愣,金姨娘到底懷了身子,卻要她站著伺候,委實是有些說不過去。更何況,她不是專程請了金姨娘來麼?

    正想著,唐枚的目光掃了過來,“夫君可是有話要說?”

    若是說出來,必是駁了她的面子,白振揚遊移不定,放在以往,他豈會顧忌唐枚的感受,一心只為金姨娘著想,可現在,卻是左右為難。

    “少爺,少夫人,菜都要涼了。”金姨娘向來懂得進退,取了碗筷給唐枚布菜,她不知道今兒少夫人的意圖,明明請了她來用飯,到最後還是要自己立著。可她生性溫和,倒也並不放在心裡。

    唐枚心安理得吃著金姨娘夾來的菜。

    白振揚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心臟像被一隻手握著,說不出的難受。

    “姨娘,你累不累?要不奴婢……”喜兒唯恐天下不亂,上前哀聲求道,“少爺,讓姨娘歇會兒罷,一頓飯吃了那麼久。”

    她細嚼慢嚥自然是久了,唐枚笑著問金姨娘,“你可是累了?”

    金姨娘的性子哪兒會說累,連忙搖頭。

    白振揚再也難以忍耐下去,猛地把筷子一擲,“你夠了,別再得寸進尺,若柳有身子了,勞累不得。”

    “夫君果然還是會體貼人的,金姨娘,那你坐罷。”唐枚放下筷子,“金姨娘累了,夫君不妨喂著她吃,好讓妾身見識下你們的恩愛。”

    這話帶刺,還是極其尖利的刺,金姨娘臉色一下子煞白,嚇得趕緊跪下來。

    白振揚怒火直沖到頭頂,幾步跨上前把金姨娘扶起來,瞪著唐枚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衝冠一怒為紅顏。

    唐枚嘴角一翹,他對她的喜歡大概也不過如此,左擁右抱,到底愛哪個,他又能說得清?

    “金姨娘你且回去罷。”她淡淡說道。

    那聲音中帶著些許倦意,白振揚微微愣了愣,才醒覺自己剛才的舉動像極了從前,他從前就是在她面前這般護著金姨娘的。

    屋裡的人都退了出去。

    白振揚立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解釋道,“你,你剛才對若柳……”

    “是過分了些,但是,我是故意的。”唐枚道,“不這樣,你不會看到我令人厭惡的一面。”

    他挑起眉,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我若是喜歡你,必定會令你厭棄。對你喜歡的女子絕不手軟,對喜歡你的女子也絕不放過,那樣,你還會願意我當你的妻子麼?”

    白振揚搖頭,“可是,你再也不像從前……”

    “那是因為我不再喜歡你,白振揚。”

    聽得這話,他的心驀然一痛,千言萬語湧上心頭,竟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唐枚站起來,轉身走了。

    唐士寧是在下午的時候進府的,據說手裡擰著白定祥的耳朵,而白定祥一路哀嚎,臉上像是開了染房,青紅黑紫,五顏六色。

    劉媽媽急道,“也不知老爺會做出什麼事,別是要鬧出人命來罷?”

    雖說唐士寧要官不要命,可殺人償命,人命沒了,官就沒了,他還不至於傻到會為了白定祥賠上自己的官位。唐枚笑道,“媽媽儘管放心,鐵定不會。”

    不到一會兒,李氏就派了人來叫唐枚過去。

    唐枚整理了下衣衫,只帶了劉媽媽前往。

    門外的下人全被遣開,大老遠就聽到白定祥的求饒聲,唐士寧暴怒的大吼聲,唐枚進去一看,果真好笑,直像是老鷹抓到了小雞。

    “你倒是有臉來了”唐士寧一看到她就破口大駡,“我唐家的女兒居然要被人休掉,你是怎麼做人兒媳婦的?”

    唐枚上前行了一禮,委屈道,“女兒一向規規矩矩,也不知夫君為何要休了女兒,怕是公公婆婆看爹爹失勢,這才把氣發在了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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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李氏被她這話氣得倒仰,原本說好唐士寧來了,就坐下商議,結果這廂竟然還嫌火氣不夠,添油加醋。

    唐士寧果然更加來火,拿起桌上的茶盞猛地摔在地上,指著白定祥的鼻子道,“好,白定祥你好啊,看我去了禮部,就不把我擺在眼裡了,是也不是?想當年老子呼風喚雨的時候,你小子做我隨從都還不夠”

    “老哥息怒。”白定祥只覺得自己丟臉丟到家,但事情發展成這樣,已是回不了頭,“老哥你聽小弟一言,實在是咱們家不能辱沒了兒媳婦,這才想著兩家商量……”

    “辱沒?你現在知道是辱沒了?你兒子本就不配我女兒”唐士寧唾沫橫飛,“要不是我瞎了眼睛同你白家結成親家,也不至於今兒落到這種地步你白定祥除了拍馬屁,除了怕死,除了做烏龜,還會什麼東西?你就是個廢物”

    白定祥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眼睛直翻,恨不得一拳戳到唐士寧臉上去。

    唐枚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可容我同父親單獨說幾句話?”

    李氏生怕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忙與白定祥避開,只在心裡期望著這事能早早解決。

    “你還有臉跟我說話?”唐士寧瞪著自家女兒,恨鐵不成鋼,“這門親事你當年死皮賴臉與你母親求來,今兒要被休了,我倒是聽聽,你還有什麼話要講”

    唐枚嘻嘻一笑,上去抱住唐士寧的胳膊,“爹,我怎麼可能被休麼,就算他們家要休了我,可父親您英勇神武,威震八方,他們哪兒會有這樣的膽子?”

    一番馬屁下來,唐士寧心裡舒服了些,冷哼一聲道,“他們是不敢所以你永遠都是白家的兒媳婦”

    唐枚打了個冷戰,她可不想永遠是這個身份。

    “父親啊,您當初遇到困境,白家一沒對您伸出援手,縮頭縮尾,百般推卻。二來在家中處處打擊我,恨不得把我休了,好與他們白家脫離關係。您說,這種卑鄙的人家,女兒真有必要還留在這裡麼?難道不是辱沒了咱們唐家?”

    唐士寧早就對白家極為不滿了,他皺了皺眉道,“他們白家是不行,可你難道真想被休了不成?”

    “父親,還有和離呢,或者我休了白振揚也一樣。父親您頂天立地,不畏強權,虎父無犬女,我豈能忍氣吞聲再做他們白家的兒媳婦?”

    “好,好,虎父無犬女,說得好”唐士寧一陣大笑,“不過,自古女子不好休相公,不然我唐士甯的女兒就得當這第一人”

    “哎,是可惜了,不然有父親的支持,女兒絕對不會手軟。如今之計,也只能和離。”唐枚循循善誘,“父親您有他們的罪證在手裡,諒他們也不敢不同意,女兒的嫁妝都要如數拿回來才行。”

    “我那密信就只夠換你那些嫁妝?”唐士寧瞪起眼睛。

    “父親,您那密信如今又有何用?真要拿出來把白定祥送入牢房,恐怕您自己也脫不了干係啊還不如換些實用的不是?”

    “說的倒也是,不過……”唐士寧皺起眉頭,“誰知道顧逢年那王八蛋會不會又使出什麼奸計來,我手裡有樣東西總好過沒有。白定祥那老烏龜雖然怕死,可也並不是一無用處,將來指不定可以派上用場。”他說罷又抬眼看看唐枚,“哎,你要是和離了,誰又會要你”

    這什麼眼神?看扁她沒人要?她好歹也是個姿容不錯的美人啊唐枚真要被他氣死了,眼見就快要說服,誰料半途他又改了主意,又是為了他的官位官位,官位,真是比她女兒的幸福要重要得多唐枚都要罵髒話了,她深呼吸了幾下,“父親,那您覺得女兒該當如何是好?難道真要委曲求全,還做他們白家的兒媳婦麼?他們可是一心想休了女兒啊”

    唐士寧的官位能保住,這個女兒也是有功勞的,他不由得也猶豫起來,“若是有別的保障,還要他白家做什麼白定祥那窩囊廢,我也不屑與他做親家”

    唐枚聽得此話,長歎一聲,“父親,您幾十年官場生涯,莫非真要一封密信才能保全自己?當真要為了這個保障,讓女兒在白家任人欺淩?”

    不等唐士寧回應,她襝衽一禮,悲切道,“也罷,女兒亦不想連累父親,父親今日能為女兒出頭,痛打公公一頓,女兒已經知足。這罪證請父親好好收藏,將來或有一日可以解救父親于水火之中。女兒不孝,在白家以無立足之地,以後也就當只縮頭烏龜罷了”

    她是烏龜,唐士寧便是大烏龜了。

    “誰讓你當烏龜了”唐士寧果然大怒,“老子還不用靠這密信而活”

    唐枚暗自好笑,唐士寧果然對烏龜很是厭惡,想到自己也要做烏龜,頓時就氣得跳起來。

    “父親是同意女兒和離了?”她趕緊趁熱打鐵,“那咱們這就去把事情辦了。”

    唐士寧一拍桌子,“哪能這麼輕易放過他們,膽敢休你,為父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女兒,你看看,要個五千兩怎麼樣?這封密信既然不得用了,如你所說,換些實用的也好。”

    那白家可不是什麼巨富,五千兩銀子非得逼得白定祥跳牆不可,不過這時候可不能再駁了他的意,唐枚連連點頭,“一切全憑父親做主。”

    白定祥見他們終於要坐下商議的樣子,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結果聽到唐士寧獅子大開口,一張臉立馬又綠了。

    一番討價還價,各種手段使下來,最後以三千兩銀子達成協議。

    事不宜遲,李氏恨不得這對父女立時消失在眼前,忙把白振揚叫過來,叫他當面寫下放妻協議,唐枚也怕時間拖得久了,叫劉媽媽把張氏請過來。

    雙方和離,各自父母在場見證乃是常理。

    白振揚得知兩家的決定,在心裡已是慢慢接受,然而此刻,筆拿在手裡仍覺得有千斤重。

    今日放妻書一出,他們便再無任何關係。

    他深深的看了唐枚一眼,她依然是那樣平靜,目光是友好的,耐心的,可是,已像是隔了萬水千山。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唐枚輕聲道,“祝你早日覓得良妻。”

    白振揚終於不再猶豫,一揮而就,寫下放妻書一道。

    唐枚立於旁邊,看得清楚,這文章言辭懇切,有情有理,他雖寫得迅疾,可字字用心,對她亦有讚美之詞,惋惜之情溢於言表,令人悵然。

    縱然再多理智,她此刻也生出幾分傷感。

    為原先的唐枚,也為自己與他共同度過的那一段時光。

    人終究不是草木。

    她長歎一聲,雙手接過“放妻書”。

    張氏趕來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

    唐枚對她有愧,當初一開始的計畫是想爭取張氏的支持,可誰想關鍵時候,張氏竟會改變立場,她不得已只好拿唐士寧開刀。

    唐士寧是一家之主,性子又裝橫霸道,他同意的事,別人阻攔也是無用,才能順利促成和離。

    白定祥虧了三千兩銀子,心裡已是恨到極致,一拿到密信,立刻惡狠狠沖唐枚道,“給你一天時間,從我們家滾出去”

    嫁妝可是有六十抬呢,張氏微微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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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7 16:03: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八章

    白振揚勸道,“父親,一天只怕不夠……”

    “怎麼不夠?不夠,就給我統統扔到外頭,總能搬走的”

    李氏怕丈夫突然發難又激怒唐士寧,兩人再打起來,忙沖白定祥使眼色,一邊笑道,“不妨事,幾天也沒關係。”

    唐枚淡淡道,“我昨日已經點算完畢,你們放心,今兒就能搬個乾淨。”說罷,攜了張氏的手,與唐士寧離開堂屋。

    一到外面,張氏就把手抽了出來,看向唐枚的眼睛蘊含著怒意。

    她一向溫柔可親,從不露出這樣的神色。

    唐枚知曉自己這次的舉動傷害了張氏,想也不想就跪下來,慚愧道,“女兒不孝,讓母親失望了。”她知道張氏有多疼愛她,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她確實對不住張氏。

    那路面鋪了青色石子,有尖銳突起的地方,如今氣候不算寒冷,穿得也不厚實,她猛地跪在地上,頓覺膝蓋疼痛無比。

    張氏見她跪著道歉,心裡的怒氣已經消了一半。

    “你這是幹什麼?”唐士寧不理解她這樣的舉動,“好好的跪你母親?”

    “沒有同母親商量就……”

    “商量什麼?”唐士寧道,“他們白家要休了你,還有什麼好商量的?白定祥那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今兒算是便宜他們”

    張氏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的,可她總覺得與唐枚脫不了干係,畢竟這個女兒一心想要和離,如今也是得償所願。只是,她不知該為女兒歡喜,還是該為她難過?

    “起來罷。”還在白家呢,被人見到總是不好,張氏打算暫時不同她計較。

    劉媽媽忙上前扶起唐枚,結果她一站起來,膝蓋外的裙面便滲出了鮮紅的顏色。

    “啊,少夫人流血了”劉媽媽驚道。

    張氏看過去,果然見那血色正擴散開來,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忙叫劉媽媽快扶她去院子,一邊嗔怪道,“你啊,莽莽撞撞的,這地面可是能跪的?”

    唐枚只可憐兮兮的看著張氏,低聲道,“娘可消了氣了?若是娘還在生女兒的氣,女兒再跪一次又何妨。”

    張氏歎口氣,“你這樣就和離了,為娘是擔心你,以後可如何是好啊”

    “以後我自會過得開開心心的,只要娘不嫌棄我。”唐枚眨巴著眼睛,伸手去拉張氏的袖子。

    她又是下跪又是撒嬌的,張氏實在氣不起來,“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唐士寧不方便去內宅,便掉頭回府,準備派人來搬嫁妝。張氏則陪同她去到住的地方,幾個丫環早已經得知消息,正慌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少夫人竟閃電般的和離了,這事宛如晴天打下霹靂一般,令人不敢相信。

    眼見張氏也來了,幾個人忙上去行禮。

    劉媽媽想叫人去請大夫。

    “不過是擦傷,洗乾淨就行了。”唐枚阻止道。

    紅玉立即去廚房拿熱水。

    “想必你們也曉得了,這就把你們少夫人……”張氏頓了頓,又是歎一聲,“把二小姐那些個輕便的東西先收拾收拾,一會兒就回去罷。”

    早就看出少夫人不對頭,原來竟是要和離,綠翠暗道,怪不得昨日叫她們整理東西呢,現在提上就能帶走,果真是雷厲風行,她不禁對唐枚又多了幾分敬重。

    紅玉端了水來,給她褪下裙子,輕柔的擦去血跡,又拿乾淨的棉布包紮好。

    張氏環視了一下四周,女兒在這裡只住了一年多的時間,竟然就要離開了,都是自己這個當娘的失責“枚兒。”她傷心得攬住唐枚的肩頭,差點流下淚來。

    “娘,不要難過,女兒在這裡過得並不開懷,和離了是好事,娘,你相信我。”她輕聲安慰。

    夕陽的光從視窗照進來,在牆上映出一片淡金色,幾個丫環已然收拾完畢。

    一行人徐徐走出這個兩進院子。

    金姨娘立在角門,不可置信的看著唐枚的背影漸漸消失。

    喜兒笑著道,“姨娘,你的好日子要來了少夫人和離,正室夫人的位置又空著,姨娘你可要好好加緊呢。”

    不知怎的,金姨娘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昨日少夫人的舉動古怪又可疑,今日又突然和離,如今想起來,那似是有深意的,少夫人到最後,還是放棄了少爺麼?

    她長歎一口氣,可憐少爺又要失落了。

    前方不遠處,白振揚正等在那裡。

    他穿著件雪青色雲紋袍衫,寬大的袖子被風吹得拂開,好像風中搖曳的蓮花,如同他的人一樣,輕易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張氏對這個前女婿的看法本來是在漸漸轉好的,當下又是惋惜的一歎,她猜他是想同女兒說話,到底二人一場夫妻,便與其他人等都避了開去。

    唐枚看著白振揚微微一笑,“謝謝你成全我。”

    他卻沉默以對。

    唐枚已沒有多餘的話要同他講,沖他半蹲行了一禮便要擦身過去。

    白振揚伸手拉住她,“我記得你說過,如我有事要你幫忙,你也會盡力,這句話日後可是同樣有效?”

    唐枚一愣,片刻後才答道,“自然有效。”

    他才放開手,“如我想清楚了,必會再來尋你。”說罷也不管唐枚作何反應,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唐枚站了會兒,方才去找張氏幾人一同回去。

    唐士寧已經派了下人來搬嫁妝,她們先行坐馬車回府。

    車輪滾滾向前,路過大街,唐枚聽得外頭一派熱鬧的聲音,臉上漸漸露出笑來,她一直夢想的那一天終於到來了“和離的事情,旁人還不知曉,怕是都要被嚇到呢。”張氏則在擔憂同旁人交代的事情,“我還要同你二叔二嬸去說……”

    “他們很快就會習慣的。”唐枚倚在張氏身邊,“娘,你不覺得我以後整日都能陪著你,很好嗎?”

    張氏一戳她腦袋,“有什麼好?你總還要嫁人的,為娘還得再傷心一次。”

    嫁什麼人,她可不著急,但唐枚想著還是不要繼續談這個問題,省得張氏想到她一個和離的婦人再難嫁出去,又要傷心,便轉移開話題,“巨集兒念書念得可好?上回見他倒是能寫不少字了,現在可又進步了些?”

    “現在都能吟詩作詞了,可把你父親高興的。”張氏笑眯眯道。

    唐宏才六歲啊,居然會這些?唐枚大為驚訝,“那我回去得考考他,真的行,可不是一個小神童拉?”

    “可不是,老爺現在疼愛他的緊,時常說與旁人聽,到處炫耀呢”

    唐士甯就一個獨子,這般喜歡也是正常的。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馬車就到了唐府。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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