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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都市言情] 花如錦 - 望族福星(卷三)醋男大逆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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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00:02: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正胡思亂想之際,陸清寧一把便抓住了水晶的手臂,兩人極默契的停下了腳步。前面二百來步遠便是那座假山了,遠遠的看著並沒什麼異常,既沒有身影晃動,也沒有呻吟的聲音,也許是碧璽人小。眨眼間便竄了過去,如今已經到了千疊園了。

這可不好!陸清寧暗暗叫了一聲。既是太太那裡沒事,碧璽跑去拍門,豈不是叫太太平白擔心?

若只是看門的哪個婆子回碧璽一聲、說太太並沒事,也沒將話兒傳進裡面去也就罷了;萬一那看門婆子靈醒,多問碧璽幾句,再知曉她們主僕是被騙出來的,千疊園便得亂了套!

可眼下她們這裡還要過假山這道坎兒呢!又不是輕輕鬆松追上碧璽就算了!

水晶此時便咬了咬牙:「姑娘還在這兒站著莫動,奴婢順著樹叢繞到假山後面去,不管誰在那兒。兩拳打暈了完事兒。」

陸清寧低笑:「你就一個人,誰知道她們是幾個人?還是咱倆一起去吧。你莫忘了,我已經給梅媽媽當了好些日子徒弟了。」

摸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人統統打暈了再說吧;既然已經追不上碧璽了,等將人打暈了,再找些什麼捆好了。拖著一起去千疊園也一樣,反正眼下千疊園也該亂套了。不如將事情趕緊停息,也叫太太睡個安穩覺。

假山後面確實伏著兩個婆子,也確實像陸清寧想的那樣兒,根本不是當初收買水晶的婆子說的那樣,想嚇陸清寧一下便拉倒——兩個婆子手裡都握著又粗又長的洗衣錘呢,若是背後被錘上一下,不死也得脫層皮。

陸清寧主僕倆悄無聲息的慢慢往前摸。只怕碰到了哪棵樹,倒將假山後的人驚動走。這麼小心翼翼的,前進得便越來越緩慢,明明只是不遠的路,好像走了有很久很久……

半途中水晶還停頓了一下。不知從哪裡摸索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遞給陸清寧;陸清甯欣然的接了,緊緊握在右掌心。只將那石頭的尖處朝外,待一會兒必定叫那兩個婆子腦袋開花兒就是了。

眼看著離那兩個婆子還有兩三丈遠,便聽到其中一個婆子低聲埋怨道:「這主意到底能不能成啊?三姑娘根本沒來啊,方才跑過去的那個小丫頭,不就是她院子裡新買的一個?」

「等她打聽罷消息再回三姑娘那裡,三姑娘知曉大太太根本沒事,更不會出來了!」

另一個婆子惡狠狠的斥道:「你快閉嘴!方才若不是你攔著,我早將那小丫頭打懵了!三姑娘遲遲等不到人回去報信兒,肯定匆匆便往這邊趕,不是水到渠成了?」

先那個婆子顯然很不滿意:「你倒是說得輕巧,那丫頭跑得比兔子還快呢,你這老胳膊老腿追得上?還敢說一棍子將人打懵,你不壞事便是好的!」

另一個婆子還想說什麼,卻聽身後有人冷冷道:「兩位媽媽大半夜的好辛苦呀!」

這兩個婆子立刻大驚,可還不等從地上爬起來,陸清寧和水晶已經撲了過來,一人看准了一個婆子,手裡的石頭照著腦袋便狠狠砸來,只聽連聲慘呼夾雜著哭爹喊娘頓時響起,可也就是瞬間,什麼聲音都沒了……

扔下手裡的石頭站起身來,陸清寧輕輕拍了拍手,似乎拍拍手便能將手上的血拍掉一般:「你說……是咱們倆將這兩人拖去千疊園呢,還是一個人在這兒看著,另一人去喚巡夜的媽媽們?」

水晶垂頭琢磨了一會兒,抬頭道:「姑娘若是相信奴婢,就叫奴婢在這兒守著,姑娘自去千疊園喚人來幫忙,反正千疊園也不遠了,三五百步路的事兒……」

「姑娘若是不信奴婢,奴婢也不敢將姑娘一人兒留下,只好等碧璽跑回來再想別的轍罷。」

「我有什麼不信你?你只不過是為了碧璽,一時又信了人家說的只是嚇我一下,心中清楚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壞的,才踏踏實實收了人家銀子吧?」陸清寧笑問。

「方才咱們離開清寧園出來,你不是立刻就後悔了?還使勁拉住我不叫我往前走了,你也是突然覺得沒那麼簡單了對不對?」

碧璽前天傍晚在回廊的角落裡偷偷掉眼淚,被水草撞見了,架不住水草連逼問帶利誘的,碧璽便說出了家裡的難處。

最近木香那邊接二連三安置了好幾個女藥童,將陸清寧手上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可她知曉碧璽的難處後,明知自己手頭也不富裕,卻還是將歷年積攢的壓歲小金錁子取了出來,挑了五個五錢重的給了碧璽。

水晶碧璽瑪瑙這三個新買來的丫頭,比轉兒穩兒都大不了多少,都是孩子呢;若偶爾錯了一次便打殺了或是發賣了,身邊哪裡還會有什麼忠心的下人?全都心驚膽寒了!

陸清寧前世之死便是被出賣的不假,可那與眼前的水晶絕對是兩回事;那時的她……也確實太高傲古怪了些,明裡暗裡得罪了不少人。

而現如今,她已經是大順朝的古代女子,不是當年的女特情了,可以特立獨行天馬行空;她現在的衣食住行處處都離不開人,更離不開忠心的下人,而下人的忠心耿耿是調教出來的,卻不是天生的。

若經歷了眼下這一遭兒,這丫頭還會犯錯兒,大不了到時候新帳老帳一起算;今兒這事兒冤有頭債有主,何必跟個不懂事的孩子斤斤計較呢?這丫頭方才又算是將功折罪了!

何況、何況水晶還是佛堂走水的知情人!陸清寧可不想有一處不慎,反倒暴露了自己的痛腳!她寧願將這丫頭穩穩當當抓在身邊,即便不能用,白養著都是可以的!

見水晶聽了她的一番話並不回答,反而抽抽噎噎哭起來,陸清寧又笑道:「出來之後我問你,是怎麼知道太太肚子疼的,你說是幫著童媽媽閂門時聽見的;可是咱們臨出門前,童媽媽卻一句也沒學說,童媽媽平日裡多碎嘴呀!」

轉瞬卻又嚴厲的道:「就這點子小伎倆,還想糊弄我不成?你早在知曉碧璽家的難處時便該找我啊,你到底拿沒拿我當主子?難不成在你心裡,我是那麼不可依靠的?」

「姑娘恕罪!」水晶又跪回地上哭道:「姑娘當初花銀子買我們仨時,便多給了好些,足夠買十個丫頭都不止了;木香姐姐最近又總來拿銀子,姑娘也不是聚寶盆,哪有那麼多閒錢?」

「奴婢便想著,若能收些外人兒的打賞,也能解解碧璽家的難,再話裡話外提醒姑娘一句半句的,姑娘走到哪兒奴婢都跟到哪兒,好歹能護著姑娘一二,也不會叫姑娘平白受了委屈……」

陸清寧一下沒忍住,撲哧就是一笑。敢情這丫頭打的是這算盤,怪不得才出了清寧園,就句句話都帶著別的意思,令自己更多的起了疑心。

「你這是打算裡外通吃?這事兒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收了人家的銀子,又不給人家辦事,還返回頭來護著我,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得罪人麼?」

水晶卻哭道:「姑娘這麼聰明伶俐的人,誰能占得了姑娘的便宜去?她們個個兒心裡都是極清楚的……她們不頂用,還能怪到我頭上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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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00:02: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陸清寧更是忍不住笑起來。孩子終歸是孩子,想法也很好笑——拿了別人的銀子,事情不成再將罪過怪到對方身上,聽來真是又可氣又好笑,這不是無賴嗎?不過還真和她的胃口……

「快起來吧,地上涼,又不是談這事兒的好時候,我估摸著碧璽也該回來了,你往邊上站一點兒,張望張望她。」陸清寧連聲叮囑道。

不待水晶應聲爬起來,便見千疊園方向走過來一隊人,手裡還各自提著燈籠,一個小小的身影跑在前面,分明是碧璽擔心這一邊,並不跟那隊人一起走,只想快些跑著過來迎接自家姑娘。

水晶又忍不住抽泣起來——碧璽比她還小呢,不但不用自家的難題麻煩姑娘,還知道處處為姑娘著想;偏偏她犯了傻,險些害了姑娘了!

千疊園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粗使的婆子頭兒金媽媽和湯媽媽,身後還跟著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顯然是不放心陸清寧,便跟著碧璽一同迎過來了——這後院一旦過了閂門的時辰,便只剩巡夜的婆子了,哪個做下人的聽說主家姑娘摸黑走在路上不憂心?

陸清寧一把攔住幾個欲施禮的媽媽,「眼下這當口還將什麼虛禮,我只問媽媽們,太太可知曉了?」

金媽媽的眼神這才從假山旁躺著的兩個婆子身上收回來,勉強笑道:「姑娘莫擔心,太太不知道,沒敢叫裡面知道。也多虧了湯媽媽,今兒她當班,聽碧璽那麼一說便覺得不對,立刻去將老奴喚起來,一塊兒迎過來了。」

三姑娘身邊新買了幾個軍戶家的小丫頭,小丫頭們全都懂些拳腳,這是太太那邊都知曉的事兒;可就是三姑娘帶著個水晶,便將兩個暗地裡藏著的婆子都放倒了,還都打得頭破血流?

金媽媽膽戰心驚之余,也不得不在心底讚歎一句,三姑娘買的這幾個丫頭真沒買錯……

之前她們這些婆子背後嚼舌時,還曾笑話過三姑娘呢,好好的大家閨秀、不學學太太知書達理,買什麼軍戶丫頭,跟著梅媽媽學什麼拳腳,平白跌了身份!

可如今再瞧,她們終歸是奴才呀,沒有三姑娘看得長遠!若三姑娘真學了太太,每日只管愛著面子,今兒晚上豈不是被這兩個婆子奪了命去!

陸清寧笑著點頭:「媽媽們做得極好,只要太太那裡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不過……有人帶了繩子沒有?怎麼著也得將這兩人先捆了,擱一夜明兒白日再發落才是。」

兩位媽媽身後的那個粗使婆子立刻快步上前:「奴婢帶著麻繩呢,這便將這兩個老貨綁了罷!」

陸清寧便笑著喚水晶和碧璽趕緊幫忙:「捆得結實些。最好再塞了嘴,省得她們醒了再嗚嗷喊叫的,大半夜的活活嚇死人。」

「這小丫頭是新進來服侍的吧,我怎麼沒見過,是金媽媽的孫女麼?」

金媽媽一直都惦記著給自家孫女找個差事做,否則也不會百分之二百的賣力辦差事;陸清寧前些天突然想起這事兒,便給太太提了一嘴……

金媽媽聞言笑道:「可不是怎麼著,正是老奴的小孫女,四天前才進府來,姑娘這些天忙著上學。還不曾見過她。」

又喚那小丫頭道:「小銅錢,還不給三姑娘磕個頭。若不是三姑娘想著你,你明年也進不來!」

小銅錢立刻脆生生應了,走過兩步來便要跪下;陸清寧忙一把拉住:「這大夜裡的,又是在外面,地上又髒又硬。不必了。」

「金媽媽和湯媽媽也好,太太院兒裡別的媽媽姐姐也罷。全都是好的,你踏踏實實跟著她們多學些東西,往後的日子絕不會難過。」

又問湯媽媽道:「你家裡可還有合適的孩子?太太用不了多久便要生了,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湯媽媽笑道:「三姑娘想得周到,可老奴家裡只有個小孫兒,今年才八歲……」

「八歲也不算小了,不過若是媽媽疼他。不想叫他早早來服侍人也就罷了;若是願意來呢,改天抽空將那孩子領來叫我瞧瞧,若是個好的,叫他去淵園陪著六少爺不也是一樣?」陸清寧笑道。

她說的是真心話,太太院子裡的下人。個個兒都不錯,也不知是外祖母當年挑人給太太陪嫁時上了心。還是太太調教的好;如今太太身子重,她便得替太太多維護些,維護好了這些人,便少了許多麻煩事。

又想到被自己要到清甯園的毛媽媽,毛媽媽也有個小孫女跟這小銅錢差不多大,待回去了也得跟毛媽媽說一句,將那孩子領來看看;即便做個不入等的小丫頭,一個月還有幾百文的月錢,再加上打賞什麼的,也夠給家裡貼補一二了。

湯媽媽聽了她這話,自然是滿心歡喜——她是心疼小孫兒不假,可若是差事還不錯,早進府服侍便早學東西不是?等再過幾年,十幾歲的孩子屁也不懂,進得府來也只能去喂馬!

等湯媽媽也謝過陸清寧,水晶她們那廂已經將兩個婆子捆成了粽子,又擔心姑娘所說的「喊出聲來驚動別人」,水晶便將自己的小襖袖子撕了,分頭塞了兩個婆子滿嘴,如今好好的一件小襖成了比甲,將小銅錢笑得咯咯的。

金媽媽低聲呵斥了小銅錢一聲,頗有些擔憂:「這倆人……腦袋被敲成這樣,夜裡會不會死了啊?若是死了,姑娘明兒白日還問什麼?」

湯媽媽便笑著接話:「眼下在這兒,提著燈籠也瞧不出什麼來,等拖回千疊園的柴房裡再說,實在不成便給她們敷點藥罷!我瞧著黃芩還沒睡,偷偷喊她到柴房替這兩個老貨瞧瞧也使得。」

陸清寧低聲笑道:「正是如此。我和水晶下手之時,也都留了分寸,不過是表面上傷得重些,要命是不至於的,等回去敷了藥,想必後半夜也能醒轉了。」

「如今我倒覺得最要緊的事兒不是別的,而是這座假山呢。平日夜裡閂了門,任誰也不會出來走動,可太太就快生了,誰知曉要不要夜裡出來辦事?這門口不遠處擺著這麼個東西,平白的添些煩惱何苦來。」

這座假山說是假山,其實也就是幾塊太湖石隨便一疊,疊出個小山的模樣來,最大的那塊石上,還刻著「千疊園」三個大字,算是充當了一個指路標示;若這後宅一直都是清淨所在,這假山倒有些趣味,反之呢,卻成了禍害了!

「三姑娘要將這假山平了?」金媽媽和湯媽媽皆是一驚。這假山可是太太嫁進來那年便有了,太太的院子取了名字之後,又給這假山石上刻了字,若平白的給它推了,太太那裡會怎麼想?

「因此我才跟兩位媽媽商量,介時只跟太太說,這假山必是年頭長了,基底鬆動,大半夜的突然滾落了一大塊石頭,好在並沒傷到人;為了避免今後還出現這種事兒,也只能將它推了算了,大不了將刻著字那塊石頭單留下,後面也藏不了人。」陸清寧便跟兩人如此商量。

見兩人都說這樣也好,她便笑道:「天也太晚了,先將這兩個婆子拖回去關了再說吧,明兒一早處置罷這兩個人,我便差人去前院找幾個人過來,將這假山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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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00:02: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這種謊言,也就是為了瞞著太太一個人罷了。陸清寧無聲的歎了口氣,待太太生了,千疊園裡又多了兩個小孩子,還不知各種謊言各種突發事情會持續多久呢……她是否應該加快腳步打翻所有障礙,早點還自己和親人一個寧靜呢?

第二日一早,陸清甯跟著梅媽媽練完功夫,回來又睡了個回籠覺,睜開眼便告訴蘇媽媽,替她去學裡請個假。

蘇媽媽並不知曉昨晚到底發生了何事,只知道姑娘回來的很晚,太太那裡倒沒什麼事兒,便有些驚訝:「千疊園不是挺好麼,姑娘無緣無故不去上學,不大好吧?」

陸清寧苦笑:「太太是沒事,可我有事啊,我有急事去跟二太太和姑奶奶商量呢,等不得晌午散學了。」

蘇媽媽照顧起人來細心的很,唯獨是什麼都想管都愛管,當真令陸清寧時不時便有些焦躁;可想到自己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姑娘,若蘇媽媽學了陸清雅的奶娘處處驕縱著,反而不如現在這幅模樣,也便立刻釋然了。

聽她這麼說,蘇媽媽也就不再多問,心頭卻更是十五個吊桶打水,忽悠悠的七上八下起來。

姑娘昨夜匆匆出去,一個多時辰後才回來,衣裳上又是土又是血的,卻什麼也不跟她說。

還有水晶那丫頭,好好的衣裳竟少了一對袖子,眼睛還哭得桃子一般;碧璽的衣裳倒是沒破,眼睛卻也一樣哭腫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媽媽惦記著這些事兒,一夜都不曾睡好,早上醒來姑娘還不願上學了!看來只有姑娘商量罷二太太和姑奶奶,昨夜之事有個定論後,姑娘才能跟她吐露一二?

「我只是不想叫您擔心而已……」陸清甯見蘇媽媽還在床頭站著,便軟軟笑道:「昨晚上我們是中了人家計謀了,太太根本就不曾肚子痛。我去商量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為了順藤摸瓜多牽出幾個,並不曾吃過一星半點的虧,奶娘只管放心吧!」

這個蘇媽媽的心裡實在裝不住事兒,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動輒便是做針線活兒紮了手,重一點兒還會夜裡失眠一整宿;她若不勸慰一番,等她去了理事花廳,蘇媽媽一定會四處奔走打聽去,萬一傳到太太耳朵裡不是壞了!

蘇媽媽聞言,大張著口立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少頃才想起來不大合規矩,又扯下帕子捂在嘴上,卻還是呆愣愣的站了半天。

直到見自家姑娘要起身,這才匆忙喚道:「小素和蘭心你們兩個死丫頭,偷懶偷到哪裡去了,怎麼不趕緊進來服侍姑娘起床!」

說罷這話,蘇媽媽好像有些明白了,臉色愈加不好看起來:「是不是水晶那丫頭幫著外人糊弄姑娘來著?昨晚不是她跑進來報的信兒麼!太太根本好好兒的,她又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說太太肚子疼!」

陸清甯昨夜睡下時,沒少思索水晶的事兒,總是猶豫她到底該拿那個丫頭怎麼辦;難不成真為了水晶是佛堂之事的知情人,便要養著這麼一個今後可能還會背叛她的丫頭在身邊?

等她困得睜不開眼時,終於想明白了——雖說水晶那丫頭懵懵懂懂的,似乎並不知曉她自己在做什麼,之後的所作所為卻頗有些誤打誤撞,正好合了一個計謀,那就叫做將計就計。

若這事兒是發生在別人的丫頭身上,陸清寧頂多就是一個主意,將那丫頭遠遠的賣掉算了;可水晶跟了她時間也不算太短了,至少足夠她瞭解這丫頭的,水晶……根本沒有收了銀子便幫對方到底的打算。

既是如此,這不但不算背叛她,還像是幫了個小忙?若水晶不收人家的錢,也不答應人家的事,等對方哪一日又將主意打到別人身上去,別人又不一定敢於像水晶一樣、收錢不做事,她陸清寧還真沒準兒躲不過去呢!

因此聽得蘇媽媽猜到了水晶身上,陸清寧立刻笑著解釋道:「奶娘莫急,水晶出了清寧園的門便跟我說了,我們只不過是去將計就計了。」

又將大概過程給蘇媽媽學說了一遍,只略去了水晶哭哭啼啼跪著請罪的一幕,就算如此,也將蘇媽媽驚了個魂飛魄散:「我的小祖宗!膽子也太大了些!搞什麼將計就計呀,萬一出點什麼事,你叫奶娘怎麼活!」

「咱們院子裡也很有幾個力氣大的粗使婆子呢,姑娘怎麼就不回來說一聲,叫毛媽媽帶著她們去捉人,好歹穩妥些罷!」蘇媽媽的嘮叨功又開始了。

轉頭見蘭心端著銅盆進來,欲上前服侍姑娘穿好衣裳洗漱。蘇媽媽又對蘭心嘮叨起來:「姑娘不叫你們守夜,你們就都樂得偷懶,這哪兒是聽姑娘的話呀,這是縱著姑娘沒規矩!誰家的大家閨秀屋裡頭、夜裡連個上夜的丫頭都沒有,說出去不是笑掉人大牙!」

「奶娘!」陸清寧忍不住又氣又笑:「難不成我夜裡一個人睡,還有人會出去滿大街講?」

蘭心也笑得不行:「姑娘莫和蘇媽媽較真兒!蘇媽媽就是一說罷了,怎麼會有人出去講呢!」

又對蘇媽媽道:「姑娘大了,自有自己個兒的主意,咱們家姑娘不喜歡丫頭在內室上夜,我們在東耳房裡警醒些也便是了。從不曾叫姑娘半夜醒來沒水喝,更不會叫蚊蟲叮咬了姑娘半口。媽媽只管放心吧。」

自打陸清寧打發了上夜的丫頭,蘭心和小素便輪流睡在內室邊的耳房裡,有個小門直通內室——太太們的正房是三明兩暗,姑娘們的正房卻只有三間,少了東西兩個次間。如今天氣不算冷。在耳房睡的是竹床,待天冷了之後。還可以睡在熏籠上。

蘇媽媽其實也不過是叫陸清寧大清早的一番言語嚇破了膽子,不敢跟自家姑娘發作,便得找茬兒嘮叨出來才舒服,如今不好耽誤姑娘的正事兒,忙上前幫著穿衣。

「奶娘還是先幫我請假去吧?」陸清寧雖是前世穿來的靈魂,很是不稀罕什麼古代的禮儀教導,基本的禮貌還是懂的。不去上課卻又不吭聲,她還做不出這等事來。

蘇媽媽也只得止住了嘮叨神功,抻了抻衣裳又撫了撫鬢角,出了屋朝外頭走去;陸清寧趁機披上小襖跳下床來,匆匆忙忙洗漱起來——晨練折回來又睡了個回籠覺。一不小心便睡過了頭,看來往後夜裡真不能想太多的事兒。太影響休息了。

待都收拾妥當後,蘭心低聲詢問:「姑娘要去理事花廳?蘇媽媽到了學裡,且得跟嬤嬤們閒聊一會子呢,姑娘是帶著水晶出去,還是奴婢跟著呀?」

「你留在家把我的帳本子整理整理吧,還有我幼年那些小玩意小首飾,有那再也用不上的,撿出來單另放著,等我回來看過了,不想留的不如拿出去換些銀子更實惠。」陸清寧吩咐道。

蘭心不免惶惶道:「姑娘的首飾怎麼好拿出去換銀子?姑娘若是要錢使,去太太跟前求一求便罷了……」

就算過去老太太掌家,太太也從來不曾叫姑娘過過苦日子呢,如今怎麼反倒要賣首飾了!姑娘又整日在家,哪有大把大把用銀子的事兒?難不成姑娘總說的女子醫館不是兒戲,而是當真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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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木香最近來得勤,你也瞧見了,我是想著她那裡人手也不少了,五六個人就那般擠在一個小獨院兒裡也不像話。」陸清寧笑道:「我著急去花廳呢,這事兒回來再細聊,一句兩句也說不清。」

話音不落,她已經出了門兒,又高聲喚著水晶碧璽跟她一起走——自打買了這幾個丫頭回來,跟她出門的差事便落在了水晶頭上,今兒之所以多喊一個碧璽,只因昨晚的事兒,這小丫頭也是當事人之一。

兩個丫頭一前一後到了陸清甯跟前兒,個個不敢抬眼;陸清寧笑著說抬頭叫我瞧瞧,是不是都哭成了紅眼猴兒,兩人一抬頭,果不其然全是紅腫著眼,必是回來又哭了大半宿,將本就哭紅的眼睛都哭成爛桃兒了。

「遇上一點小事就哭哭啼啼,出去後莫說是三姑娘院子裡的人!」陸清甯一時有些來氣:「你們跟了我的時日也不短了,可見過我日日哭哭咧咧的?難道大嘴一張哇哇哭兩聲,凡事便都改了不成!」

又想起這兩人都是真正的孩子,哪裡懂得這些道理;另外水晶那丫頭肯定內疚得想死呢,夜裡哭幾聲也算個發洩了,便放緩了語氣:「好在我這就帶你們找二太太和姑奶奶處置昨兒的事去,你們倆哭成這樣,也顯得昨夜挺兇險倒是真的,要不然就你們這模樣,哪好出去見人啊。」

「咱們先走吧,待回來我再好好跟你們聊你們自己個兒的事。」

她是打算原諒水晶,昨夜自己個兒琢磨事兒的時候,還美其名曰的給水晶那個作為按了個「將計就計」的美名;可她也不打算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了,等回來後,必須好好給幾個丫頭上一課,以免給下人們養出了心懷僥倖的臭毛病!

水晶本來就忐忑的要死,昨夜從千疊園回來後,姑娘連半句話都不曾跟她說,只叫她們趕緊洗洗睡;如今聽姑娘說,等回來後再好好聊一聊,她心中的大石頭忽的便落了地——左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伸頭挨一下,倒落個乾淨俐落脆!

想是這麼想的,等到了理事花廳,自家姑娘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起昨夜的事情來,卻令水晶大吃一驚。姑娘竟然一句都不曾提她接過人家銀子的事兒!只說是值夜的婆子聽得真真兒的,門外有人說大太太肚子疼……

姑娘這是想護著她?水晶不禁又羞又恨,很想兩步上前講個清楚——給她銀子的那婆子,就是想將姑娘騙出來打一頓,不說怎麼成!不說怎麼才能求二太太和姑奶奶將那婆子找出來!

若是找不出來,就不知道那婆子是誰的人,有這麼幾個心懷叵測的人、在這後宅裡日日窺覷姑娘,那還了得!?

陸清寧卻似乎知道水晶心頭所想,立刻一道嚴厲的目光飛來,明顯是要阻止她。

這才又對二太太和陸婷姝道:「多虧三娘當時靈機一動,琢磨著若真是我們太太肚子疼,便該派了人來喚我。」

「若是嫌我年歲小,不好叫我攙和這事兒呢,肯定也該叫人去請二嬸娘和姑母,為何路過清寧園的卻不是千疊園的婆子,反而是別人呢?」

陸婷姝微微一笑接了話:「三娘怎麼知道她們不是千疊園的婆子?不是守門婆子只聽到她們說話了麼,又不曾看見人……」

陸清甯知道陸婷姝並不是質疑她這個說法,而是很感興趣她如何判斷的,當下便笑道:「若是千疊園的人,必是早就知道太太肚子疼,為何偏要跑過我的門口還嘮叨不休;千疊園的人提起我們太太來,也只會說太太兩個字,並不會專門按著排行來說,口口聲聲說是大太太。」

聽了她這些話,水晶不免暗自驚心,原來姑娘在那時候就已經知曉了,事兒是假的?陸清寧此時也瞟了她一眼——這話不單單是說給二太太和陸婷姝聽的,最主要還是要叫水晶這丫頭明白,她這個主家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

二太太和陸婷姝兩人自然也是又驚又歎。三娘這孩子竟是成了精了!不過是外面婆子的一聲「大太太」,也能被她聽出端倪來,這若是再過幾年還了得!

「三娘也沒有二嬸娘和姑母說的那麼好啦,」陸清寧不好意思的笑道:「俗話都說關心則亂,三娘能做到的,也只是雖然關心但是不慌亂,只要不慌亂,事情是真是假,又該如何應對,也就清清楚楚了。」

二太太撫掌笑道:「這話有些道理!」

可這笑容卻沒保持多久——去千疊園找金媽媽和湯媽媽提人的粗使婆子們回來了,打頭兒的那個慌慌張張進來回稟:「老奴……老奴們一個沒拉好,就叫其中一個撞死在路邊石凳上!」

陸清甯也不待二太太與陸婷姝說什麼,立刻搶先喝道:「媽媽莫慌!撞死了一個,不是還有一個麼!」

二太太聞言,臉上的怒容立刻換成笑顏——三娘才說罷關心也不能慌亂的道理,其實關心也不能惱怒吧;若不是三娘喝了這麼一句,說撞死一個還剩一個,她也許真的會發怒。

這種時候發怒對自個兒有什麼好處呢,還正中了使壞之人的下懷!

陸婷姝也笑對那婆子道:「三姑娘說的是,你們可曾先分出幾個人去將那撞死的人收殮了?青天白日的,總不能叫她暴屍在後宅裡,齁兒嚇人的。」

「快先叫幾人去領了席子將那人卷了,有家人便通知她家人來領,沒有……便按往常規矩辦罷!」

無論那婆子生前做了什麼,如今已經死了,陸家並沒有為難死人的習慣,喚了家人來領屍體,總是要給十兩二十兩喪葬費或是安撫金的;若是沒家人的,也只能由陸家出面,派幾個人去將人埋了,再燒些紙錢。

進來回話的粗使婆子頭兒忙屈膝躬身:「老奴這便去交代!」

三姑娘真是大好人,並不曾張口責問她,為何不好好押著人過來,反而那般不小心叫人撞死了……雖說那婆子抱了必死的念頭,卻也是她的人沒辦好差事不是?

二太太卻忙喚住她:「既是只剩下一個活口了,還是這邊多留幾個人,務必將她看好了才是!」

那婆子連連稱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花廳自去忙碌;陸婷姝便笑起來:「外頭那剩下的一個,還用提進來審一審麼?叫我說啊,還是走當初小澄那丫頭的老路。由梅媽媽寫一份供狀,叫她按了手印,當眾打死了事。」

二太太也笑起來:「提進來總是要提的,不然怎麼按那個手印呢。」

大傢伙兒心裡都清楚,昨夜欲伏擊陸清寧的兩個婆子,不論表面上的差事是做什麼的,又是得了誰的吩咐,根子上一定是老太太包氏的人;那麼接下來的事兒也不用細聊,便按著陸婷姝說的做去便好。

反之呢,若將人提來嚴刑拷問。那婆子也並不一定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太太既是使了這麼一手兒,最終辦事之人必不知誰是主使。若是按著口供朝上面一點點捯線索,這後宅就亂了……

陸清寧這時便低聲喚水晶附耳過來,水晶謹慎的聽罷囑咐,自信一個字都不曾聽錯,立刻應聲離開;二太太便一臉詢問的看過來。陸清寧忙回道:「昨晚那幾個婆子跑過我那院門口時,水晶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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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三娘便叫她出去在這後宅裡溜達溜達。看看她能不能想出那些婆子究竟是誰來,或是萬一在哪個差事上遇上了,靈機一動覺得熟悉也說不準。」

陸婷姝既然要叫梅媽媽替門外僅剩的一個婆子寫供狀,昨日給水晶塞銀子收買人的那個婆子便不能放過;可她和水晶都不知道那婆子究竟是誰,如何往供狀上寫呢。

「三娘是怕,門外那個婆子拒不交代是誰安排她做昨晚之事的?叫我說,先提進來問問再說吧。也許她不等問,便將她的上線和其他同夥說出口了,也省的水晶那丫頭漫無目的的找人去。」陸婷姝笑著提議。

陸清寧無奈一笑。是啊,她竟然糊塗了,寧願叫水晶滿後院尋人去。都沒想起來還是先問一問再說;難道她潛意識裡是怕門外的婆子被拖進來之後,張嘴便交待出。水晶曾經收了人家的賄賂?

真說了又如何。若水晶不收那份銀子,哪裡能發生後來這些事,又哪裡能揪出又一撥包氏的走狗;二太太和陸婷姝若要遷怒水晶,大不了便說是她陸清寧同意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蛇出洞。

見她和二太太都說,是該將那婆子提進來問一問,陸婷姝便囑咐梅媽媽出去,幫著幾個粗使婆子將人拖進來——就剩這麼一個活口兒了,已然到了門口,絕不能再出什麼意外。

待那婆子被拖進來之後,陸清寧只瞧得見她伏在地上渾身發抖,並看不清面容,更分不清這人是昨晚的哪一個;二太太便高聲喝道:「抬頭叫我們瞧瞧你是在哪兒當差的?怎麼膽兒這麼肥!」

那婆子將頭埋得更低了,整個人都伏在地上不說,還不停的以額頭觸地:「二太太饒命,姑奶奶饒命,三姑娘饒命!」

「能不能不說這些廢話?」二太太又氣又笑:「不抬頭也罷,只說你是在哪兒當差的,姓甚名誰,昨晚又是受了誰指使?」

這人怕是被方才撞死那一個嚇破了膽子了……

陸清甯正準備支棱起耳朵詳細傾聽,卻聽那婆子嗚嗚咽咽便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嘮叨:「老奴做下了這等事,不求別的,只求二太太和姑奶奶莫因為老奴便發落了老奴的家人…老奴一人做事一人擔,哪怕沒個全屍也不甚緊要……」

方才撞死的那個老姐妹,不就是怕連累了家人?她怎麼就沒人家硬氣,也跟著一頭磕死呢!

陸清寧登時失笑,「二太太叫你交待事兒,你便交待事兒,你這麼哭哭啼啼、顧左右而言他,有用的一句都不說,便能放了你的家人不成?你這豈不是拿著一點點口供要脅主家呢?」

那婆子立時慌了神兒,想用袖子擦一把鼻涕眼淚,無奈胳膊被捆得緊,只得用力吸溜了幾聲,方才回道:「老奴不知道主使之人是誰呀,吳姐姐……不,吳婆子是知道的,可是她方才已經撞死了……」

「放肆!」二太太怒喝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想叫我們饒過你的家人,哪裡來的那般容易事兒!」

「二太太息怒,二太太饒命,老奴真不知道啊!」那婆子又開始以額頭搶地,幾下下去便已經是鮮血淋漓。

梅媽媽黑著臉一把將她抓起:「你是想當著主子面前自裁?我這便去將你的家人都帶來,叫你們死在一處!」

那婆子大駭。看來這招兒是行使不通了?

「若是老奴招供了,可能饒過老奴家人的性命?」雖是知曉方才的招數不靈了,這婆子還是不忘討價還價。

陸清寧輕笑:「你先招供來我們聽聽。若你藏了私,說一半留一半,或是隨便胡編了什麼,也敢求我們饒恕你的家人,莫不是當你的主家都是傻子不成?」

「我倒覺得你不但不在意你的家人,相反還想拉著他們陪你一同死呢,否則你這般吞吞吐吐的倒是為何?」

「老奴只是怕老奴招了,老太太不會放過他們!」那婆子一急切,立刻口吐真言,話音未落,臉上已現悔色。

陸清寧卻抓住這句不放了:「你是說,昨兒那事情,是老太太主使你們做的?是老太太親自交代你們了,還是通過哪個媽媽了,趕緊從實招來!」

那婆子臉上的悔色更重,分明是一副緊咬牙關死不開口的模樣了。

二太太氣得連連笑了幾聲:「好,好,好!綠菊你去,將後宅裡管婆子丫頭入冊的管事娘子找來,看看這婆子究竟是誰,又是在何處當差的,家裡還有誰也一樣在咱們家當差!」

「我就不信了,她若以為她不說我便拿她沒奈何,那我不當這個家也罷!」

陸家雖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用的奴僕卻都是死契,其中一部分還是早幾代便投入陸家的,如今也算得上是家生奴才了;眼前這婆子口口聲聲提起她的家人,那麼她家一定還有別人也在陸宅當差。

這婆子聞言又慌了神:「綠菊姐姐慢一步!老奴都說,老奴都說還不成……」

話音剛落,水晶開了門走進來,快步來到陸清寧跟前,低聲回了幾句話。陸清寧便笑道:「那就麻煩梅媽媽跟你走一趟?趁著沒打草驚蛇,趕緊將人抓來才是。」

說罷這話,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這屋裡可不是只有她,還有二太太和陸婷姝呢,忙對二人解釋道:「水晶在漿洗班子上瞧見人了……」

陸婷姝便笑著揮手:「那就叫梅媽媽跟她一同去,將人提溜回來再說!」

那婆子聞言更是慌了神——等漿洗班子的羅婆子也被提來,哪裡還有她將功折罪的機會!羅婆子可是個只認錢的,哪管別人死活!

想罷這些,她立刻故技重施以頭搶地,口中也不停哭道:「就是漿洗班子的羅婆子指使老奴的!死了的那個吳婆子也是被她找來的!她說若是我們不按著她的話去做,便回了老太太,將我們兩家全都賣到山西挖煤去,叫我們生不如死!」

二太太冷笑:「就這麼點子事兒,你倒是早說呀!」

梅媽媽便詢問的看向陸婷姝,眼下這婆子都招認了,是先替這婆子寫份供狀,還是先與水晶去捉人?

陸清寧忙笑道:「梅媽媽去吧,寫供狀有我呢。」

這樣也算兩不耽誤不是?等梅媽媽和水晶捉了人回來,眼前這婆子的供狀上已然按了大紅手印,那羅婆子招也得招,不招還是得招。

水晶卻不急著走,反而走到二太太和陸婷姝跟前跪下了:「是奴婢收了羅婆子的五兩銀子,才發生了昨夜裡那些事……奴婢請二太太和姑奶奶責罰。」

眼見著水晶說罷那一番話,二太太著惱,陸婷姝驚疑;陸清寧立刻低喝道:「水晶!你也被死了的婆子那個嚇破了膽子不成!還是你當二太太和姑奶奶分不清誰是誰非?」

「你做的只是將計就計,為了引出後面的那些黑手,怎麼能和她們同日而語!難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會那般不分青紅皂白,將你也一同處置了?或者說你這也是要脅主子呢!」

聽她這麼說,陸婷姝的驚疑立刻換成笑臉:「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還不趕緊爬起來,跟梅媽媽辦差去!難不成還等我們賞你?你放心,事兒完了一定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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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心頭卻道:三娘這鬼心眼子多的!主僕幾個設計了將計就計,方才過來了卻不明說,若不是這水晶丫頭有些怕了,跪在這兒全盤托出,她和二太太可還覺得三娘只是運氣好呢!

二太太亦是撫胸長出了一口氣:「三娘你個死丫頭,你可嚇死我們了!早說你們昨晚是順水推舟不就成了!害我們白白為你提了半天的心!」

二太太怎麼能不心驚肉跳。

也許昨晚的事兒是運氣好,剛好叫三娘這孩子捉住了兩個欲施黑手的婆子,那麼往後的日子呢,還能次次都這麼好運?

這孩子跟了梅媽媽當徒弟,身邊幾個小丫頭也是身手好的,就算再遇上類似的事兒,一樣能化險為夷,可是別人呢!

若那包氏打三娘這孩子的主意不成,轉而又針對起別人來可怎麼辦,她們家五娘還是個懵懂的孩子呢,哪裡受得了那洗衣錘錘上半下!

可是若叫她將五娘也送去梅媽媽那裡學功夫,她又捨不得;只不說五娘嬌生慣養的,吃不了那份苦。單說這好好的姑娘家學些個花拳繡腿,利倒不如弊多。

若也買幾個會武功的小丫頭呢,又怕野丫頭們帶壞了姑娘——五娘哪有三娘聰明,將身邊的人一個個擺弄得死死地。

說到底,還是三娘這孩子夠機靈不是麼,二太太這麼想著,便恨不得自家五娘一日千里如旋風,趕緊長進得比三娘還伶俐最好。

陸清甯聽罷二太太的埋怨,便笑著賠不是:「今兒一大早,蘇媽媽聽說三娘弄了個將計就計。便將三娘好一通埋怨,說太過冒險了……三娘怕二嬸娘和姑母也說三娘太大膽妄為。因此便……」

二太太也只得點頭:「你是為了叫我們少懸些心,是個懂事的。」

「可是既然出了這麼檔子事兒,你是瞞著也罷不瞞著也好,提心吊膽都是免不了的;因此上啊,往後你還是多與二嬸娘和你姑母商量商量才是。總不能你們太太那裡養著胎,你就處處自作主張。不出事還好,出了事我們如何與你們太太交待?」

又問陸清寧道:「我聽說,你二姐姐昨兒將腿給燙了?她好好的不在後宅看看書繡繡花,跑到前院兒去作甚?燙了腿可曾叫外院的小廝們看了笑話?」

陸清寧苦笑:「自打我們老爺臥床養病,她便日日去前院送湯送水的呢;被人看了笑話倒不曾,說是立刻便被婆子們抬回來了。」

陸婷姝皺眉道:「送湯送水?大廚房怎麼從來不曾有人說起這事兒?」

庶出姑娘們的院子裡,小廚房都不曾開火。廚娘也沒有半個,那二丫頭若是日日去大廚房要湯要水的,便該有人回稟不是麼——事兒雖然是個小事,也算是破了例,不回稟便說不過去。

陸清寧繼續苦笑道:「並不是去大廚房給老爺開的小灶。是長生那丫頭每日偷懶跑出來一會兒,到她院子裡用紅泥小爐熬的湯。熬湯的食材倒是我二姐姐出了銀子、打發人從大廚房要來的。」

「對了,長生便是於姨娘早以前貼身用的丫頭,小澄出了事後,她便被打發去了漿洗房,今年也總有十八九歲了。」

二太太和陸婷姝那是何等人,聽到這裡再聽不明白的話,那便白活了些許年;二太太立刻冷笑道:「走了個於姨娘,又來了個于姨娘的丫頭?若你們老爺有心……」

她是想說,若是大老爺當初有心收用那丫頭,便該商量了大太太,給那丫頭開了臉,左右一個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如今人已然被打發走了好幾個月,再自己想轍攀附回來,那不是白日做夢又是什麼。

可這些話卻不好當著三娘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說出口,二太太只得半路上匆匆閉緊了嘴。

陸婷姝卻皺眉尋思了片刻,方才道:「三娘你說長生那丫頭也在漿洗班子上?莫不是那羅婆子也跟這丫頭有什麼勾結?要不然,怎麼二姑娘才燙了腿,那羅婆子便指使人打你的悶棍?」

本來說得好,說是梅媽媽和水晶去漿洗班子捉人,陸清寧這裡便開始寫供狀,可如今既是提到了長生,總該將這事兒再理一理才是;若那丫頭也參與了昨夜的事兒,該不該將那丫頭一起捉來?

梅媽媽和水晶得了捉人的令,便已經離開了,眼下只有那個倒楣的婆子半躺在地上等候發落;聽幾位主子聊得起勁,又提到了長生,那婆子立刻哭道:「姑奶奶說的是,長生那小蹄子也不是什麼好鳥兒!」

「哦?」陸婷姝立刻笑問:「既是如此,你便趕緊說說,她怎麼個不好法兒了?」

那婆子咬了咬牙——方才的那些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不說別人,只說三姑娘,便是頭一個難對付的,落到這種人手裡,還想活命?索性朵拉幾個墊背的罷!

漿洗房的那羅婆子,得了添芳園齊媽媽的吩咐也不少日子了,卻一直都推諉著,說事兒不好辦,得尋好了時機才行,齊媽媽為此也不止惱過幾次了,說什麼人還沒走茶就涼。

昨兒那羅婆子卻突然就找到了她和死了的吳婆子,說是越快動手越好!她當時也覺得奇怪,便追問了幾句,羅婆子卻說,出賞錢的已經不是老太太一個人兒了,早辦了事早拿錢早踏實……

「那羅婆子既然沒說另一份錢是長生出的,你怎麼就能隨便按在長生頭上?」陸婷姝笑問道。

此時,去找管事娘子詢問這婆子身份的綠菊也回來了,說這人本來是針線班子的二管事,夫家姓田;前幾年給後宅僕婦做冬衣時,這田婆子克扣了不少棉花布匹,如今只是漿洗班子裡燒熱水的粗使。

被這田婆子一說,另外一個出錢的人已經成了懸念;這人又只是個粗使的,誰知道她是不是隨便攀咬?總不能隨便按在長生身上便算了事不是?萬一不是長生呢,豈不是叫另一個罪魁禍首逍遙自在了去!

「肯定是她!老奴前幾日瞧見,二少爺偷偷溜進來找她,還給了她一個小荷包,那荷包沉甸甸的,一定是銀子!」田婆子哭道,並口口聲聲發誓,說的都是真話。

二太太和陸婷姝兩人莫不是大驚失色,陸清寧更是有些咬牙切齒——這陸文博當初害陸文淵不成,如今又勾結了長生來害她?

「二少爺給長生的銀子,會不會是熬湯買食材的錢?」陸清寧雖然憤怒,卻依然克制著。

陸婷姝低聲笑道:「好好一個少爺,是自家人又不是外人,大模大樣走進後宅來很難麼?為何要偷偷摸摸的?」

「二姑娘又是他的親姐姐,替他盡孝照顧大老爺也是應當的,他若是想出一份銀子表達孝心,直接送到清瑩園去不是更好?」

二太太也連聲說姑奶奶說的是,正是這個理兒。

陸清寧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是田婆子說完那些話,她便張羅著給陸文博也算上一條罪狀,未免顯得太刻意太急切;如今引導著陸婷姝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二太太也不反對,這才是兩全其美了。

「那三娘就去研磨寫字了?」陸清甯商量二太太兩人道,得了兩人點頭,便走到花廳窗下的桌子邊。

這時她也突然想起來——這可是大順朝,不是上輩子了!她的毛筆字可是不大好見人的,早知道這樣,方才就不叫梅媽媽急匆匆去捉人,先把供狀寫了再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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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可如今再說後悔哪裡來得及,只好研了墨一筆一劃寫起來,力求字字工整方正,好歹能叫人瞧出來寫的是什麼……

那田婆子如今招供的也不算少了,整個人便如同脫了力,堆萎在了地上,二太太想起綠菊說的,這婆子還有個兒子和媳婦在府裡當差,便低聲囑咐綠菊:「你去差人將這婆子的兒子媳婦喚來,再問問他們可願意贖身出去,若願意的話,將賣身契還了他們……」

這種年代的家奴,大半是不願脫離主家自謀生路的,除非銀子攢的很夠,又是大家主或當家太太開恩賞賜脫籍,否則出去後日子更是難過。

可這田婆子已然留不得了,難不成還將她的兒子媳婦都留著,等著以後反咬主家一口?

田婆子卻將二太太這些話聽得真真兒的,立刻伏在地上哭謝:「老奴謝二太太恩典!」

二太太願意放人,就是不會再為難她的兒子媳婦了,否則何苦放出去,跟著她一同打死就算了。

羅婆子此時也被梅媽媽一行人拎了進來,正瞧見田婆子痛哭流涕的說感恩,立刻啐道:「你個缺心少肺的軟骨頭!」

陸清寧險些在夜裡遇襲,看似非常兇險;事後二太太與姑奶奶又迅速地發落了相關人等,為虎作倀的幾個僕婦被發賣的發賣,自裁的自裁,令陸家後宅很是沸沸揚揚又人心慌亂了幾日。

可是日子總是要過的,這不轉眼之間,天就冷了下來,再過不了幾日便是冬至月了;大少爺陸文澤的婚期定在了冬至月初九,也就是十三四天之後的事兒,僕婦們為了這個忙碌起來,之前的事兒也便逐漸扔到腦後了,如今的陸宅前庭後院,已是到處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而陸家大房雖然沒有新媳婦可娶,卻也快有添丁進口的喜事了——大太太謝氏的產期就在冬至月中旬,千疊園的東廂房早就歸置一新,正房的西耳房也按著產房的要求都收拾好了,隨時等著備用。

這一日下午散了學,陸清嫵和陸清寧兩人又直奔千疊園而去。

自打陸清寧遇襲後,二太太很是擔心這幾個孩子,便放話不許她們再在散學後紮堆兒玩耍,每天都是早早的派幾個媽媽等在學堂門口接人。

而那真正愛玩耍的也不過是陸清許一個,陸清嫵和陸清寧巴不得不再日日哄孩子,正好能早早去千疊園陪太太才是正經。

「三妹妹你可發現了,二妹妹如今是越來越古怪了,我瞧著她最近的眼神兒什麼的,怎麼比老四當初還瘮人?」姐妹二人走在路上,陸清嫵低聲問道。

陸清瑩的燙傷也就養了七八日便好了,依然回到學堂跟著姐妹們一同上學;人卻眼見著瘦了下去,也不再跟其他姐妹多說一句話,大多時候都用陰森森的眼神背後盯人。

若說是陸清嫵怕了,倒還不至於。可日日有這麼個人在身邊,心裡多少會有些含糊。她又怕陸清寧不將這些看在眼裡——在她心裡,這個三妹妹多少有些自負,還是提醒一句為好。

陸清甯聞言便笑道:「大姐姐說的正是,我最近總覺得後背心平白的發涼,一回頭准能瞧見她低頭躲我。」

心頭卻道,那陸清瑩還不是前些日子吃了她幾個虧,正暗自琢磨如何找補?

長生那丫頭攀高枝不成,便什麼下作事都敢做;知曉了羅婆子跟田婆子暗中合計、要替老太太收拾三姑娘,便想著若是幾個婆子能成事兒。也能令她出口惡氣……忙不迭的便將二少爺送進來的銀子塞給了羅婆子。

誰知最終事情敗露,不但將她牽扯進來。就連陸文博也被田婆子供了出來!

陸文博雖是個庶出,好歹是陸家的二少爺,陸廷軒的心思又不在教育子女身上,孫輩再怎麼不是、也都由老太爺私下教訓了;長生卻是再也留不得,如今已經不知被人牙子賣到何處去了。

於是陸清瑩更像斷了手臂——奶娘馮媽媽本就不是個為虎作倀的。長生又不在了,還有誰能幫她?

「若她真能一路忍下來也便罷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又故態復萌。」陸清寧低聲道:「好在慧心那丫頭和馮媽媽都是懂事的,只求她們時不時能看護她一二,咱們在學裡也多防備著勸阻著些,叫她雖不死心卻使不出手段來,便是上上策了。」

那次夜襲之事雖然鬧得挺大,卻沒牽扯陸清瑩一點,因此就算陸清寧再厭惡這個二姐。也不能將她如何;除了防備,還能如何?

「倒也是這個道理,她雖是不懂事,總不能都像四妹妹一樣送進家庵去,若都這般。你和五妹妹的姻緣都要受拖累。」陸清嫵輕聲回道。

心頭卻發了狠——若是三妹妹不動這個手,她便要動手了!當年于姨娘和陸清瑩娘兒倆害她被送到莊子裡、害得還不夠慘麼?她若不趕在出門子之前還回去。這輩子也不要再想報仇雪恨了!

何況於姨娘母女倆為何要害她,她也早就分析出個八九不離十——她自問並不曾擋過陸清瑩的路,更不曾像三妹妹當年一樣,呵斥姨娘們和庶弟庶妹就像呵斥狗一樣,恐怕於姨娘對她下手,多半是因為她的生母!

生母生她之時便大出血沒了,她並不知這人長得什麼樣,更沒什麼母女之情,可那畢竟是她的血親呀;父親眼下的幾個姨娘,那時都還沒進門,當時也只有還是丫頭的于姨娘……嫌疑最大了。

她確實不能憑著于姨娘當年是父親的通房丫頭,便斷定生母是被于姨娘害死的;可是後來於姨娘卻對她百般陷害……她立刻便恍然大悟。

如今生母的骸骨早就化成了泥土,再想深究真正的死因與緣故已然是不可能,也只好憑著感覺替生母復仇了!於姨娘去了莊子上,短時間內回不來,不是還有陸清瑩麼!

發狠的想罷這些,再抬頭時已經到了千疊園門口。小銅錢正同幾個新進來的小丫頭在門口踢毽子,見到兩位姑娘回來了,匆匆施了禮,便悄無聲息跑了,還是守門的婆子將兩人迎了進去,一邊迎一邊笑駡那幾個丫頭不懂事。

陸清寧笑著看了看幾個小丫頭的背影:「這也是學了規矩才散了,因此便玩上一會子吧。」

太太肚子裡懷的可是雙胎,待孩子生下來,便是要增加人手的時候;小丫頭們雖然做不了什麼大事兒,再學一陣子規矩,卻能頂了忍冬幾個如今的差事,好將忍冬幾個大些的、換到東廂房去伺候小少爺或是姑娘。

陸清寧兩人說笑著進了正房,謝氏正被石媽媽和點翠扶著滿屋子溜達,剛好溜達到正廳裡;姐妹二人上前施了禮,笑問太太今兒可好,謝氏笑道:「只是有些累,黃芩那丫頭又不叫我歇著,還叫我每隔一個半時辰、便要走夠兩刻鐘。」

黃芩本就是跟著接生婆學過好幾年的徒,若不是不曾出嫁,也早能出師了;謝氏雖是嘴上埋怨,到底是生養過兩個孩子了,很是知道黃芩囑咐的好,因此只要那丫頭說過的話,全部照做絕不含糊。

陸清嫵便笑道:「三妹妹這哪裡是給太太送來個丫頭,分明是來給太太做監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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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謝氏也笑著說:「可不是?我和高媽媽石媽媽本來還覺得那丫頭年紀小,哪裡真會懂得那麼多,沒想到真是妥帖,處處都講到點子上,也由不得我不聽了。」

陸清甯聽謝氏如此誇讚黃芩,趁勢又提起了早幾天便與謝氏商量過的女子醫館:「等小兄弟滿了月,您可得將黃芩還給我,再借我一些銀子,助我將那藥堂開起來呀!」

謝氏掩口笑了半天,看了看沙漏鐘已是過了兩刻,便張羅道:「咱們去西次間坐下再說可好?你娘可是走得腰酸腿軟了,若不坐下歇歇,哪裡還願意再談割肉之事!」

一屋子人立時笑得歡暢。

「那女子醫館到底有什麼好的,你這幾日非得追著娘磨個不停?」謝氏靠坐在了臨床大炕上,正色問自己的女兒道,「再者你還得給娘說說,等那醫館辦起來,你又該如何打理?」

陸清寧一瞧這架勢,像是有門兒,立刻立起來直了身板兒,一板一眼答道:「女郎中出入各家後宅到底方便些,也省得有的婦人得了病不願請男郎中瞧。」

「至於打理,女兒邊做邊學就是了,說不得……除了銀子之外,還得跟娘借個能幹的嫂子。」

先那話說的一本正經像個大人,後面這句又有些纏磨人的架勢了,惹得謝氏和身邊的媽媽丫頭們又是一陣笑,還是剛進來的高媽媽解了圍:「若三姑娘真要做,太太不如將代金鎖家的給三姑娘使喚去。」

陸清寧眼前立刻一亮。代金鎖家的,原來叫杜鵑,曾經是太太身邊得力的大丫頭,後來年紀到了,便嫁給了太太的陪房、代山管事的二兒子,前年才生了孩兒,如今正該重新分配個差事呢。

這代嫂子在中秋前進來給太太請安,陸清寧見過一次,很是爽利的一個婦人;待得知她一直在家帶孩子、如今孩子大了,很想再給太太做些什麼,當時便惦記起了這個人。

因此上聽高媽媽說了那話,她立刻拉住高媽媽:「媽媽最好了,竟然知道人心裡想的是什麼,難不成媽媽鑽進來瞧過!」

這時便連陸清嫵也跟著笑起來——平日裡做起事來冷心冷面的三妹妹,始終還是個孩子啊。

謝氏卻佯嗔道:「你們瞧瞧,原來這孩子是專門來搶錢奪人的!」

眾人再一次笑了個夠,還是高媽媽又幫著陸清寧說起了好話:「老奴倒覺得三姑娘這想法兒真不差,不說別人只說這黃芩,在太太身邊伺候的倒比那些產婆多了便宜……」

大戶人家的事不少,有孕的婦人動輒滑胎小產已是常見;可若是早早就請個產婆在身邊,且不說太招眼,只說日常之事便不如小丫頭靈巧。

謝氏卻歎氣道:「法子是個賺錢的好法子,可卻也容易牽扯到烏七八糟裡去呢;萬一有那麼一個半個的不大精心,剛巧趕上人家後宅出了什麼事,怎麼擇得清?」

陸清寧心頭一驚。她還真沒琢磨過這事兒呢!

謝氏說的話並不是聳人聽聞,而是實實在在擺在那兒的難題;有規矩的人家是最忌諱三姑六婆頻繁出入的,為的也是這個道理。

陸清寧的打算始終都是一個——既做了女子藥堂,便只管治病救人,絕不能攙和害人之事。

可萬一個別的女藥童被銀子迷了眼,私下做了不該做的事兒,她又該如何判斷,如何預防?少不得在真正將藥堂做起來之前,對所有人多考量幾次了……

還不待陸清寧將這打算說出口,外頭便來回稟說,禹州謝府上來人了,是謝家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前最得力的兩個媽媽,還同車將早就尋好的兩個產婆送了來。

「快請兩位媽媽進來!」陸清寧一邊攙扶著謝氏從木炕上起身,一邊吩咐外頭,心頭卻有些納罕——二舅母前幾日來信說,要親自過來給太太送催生禮呢,如今為何只來了兩位媽媽?

還是謝氏滿臉欣喜的笑道:「必是你二舅父和你四表哥他們出海回來了!要不然你二舅母怎麼會只打發下人過來?」

陸清寧點頭笑道:「可不是的,八月時外祖母還說,二舅父他們最遲也在十月底到家了,我這兒卻給忘得乾淨;還是娘說的對,一定是二舅父他們平安回來了,二舅母忙得團團轉,抽不出空閒過來。」

高媽媽和齊媽媽此時也將來人領了上來,那兩位媽媽上來就要給自家姑奶奶磕頭,陸清甯忙替謝氏攔了,又笑問媽媽們為何不等明兒早上再出門,大下午的趕路未免勞累了些。

謝家老太太房裡的胡媽媽便笑道:「這不是急著給姑奶奶和表姑娘報平安麼,二老爺和四少爺中午才進門兒。老奴幾個吃過午飯便趕緊跑來了。」

謝氏母女倆相視一笑,還真被她們猜著了;謝氏便喚著高媽媽請幾位娘家來人坐下,見兩人推脫說站著回話便好,不由嗔笑道:「媽媽們是替母親和二嫂來瞧我的,怎麼好叫媽媽們一直站著。」

胡媽媽兩人只得在小杌子上坐了,又叫兩個產婆進廳堂來給姑奶奶過目:「咱們家老太太說,若是姑奶奶瞧不上這兩個,回頭再尋更好的來。」

謝氏自打診出了懷的是雙胎,娘家當時沒過兩日便收到信兒了,謝老太太知曉後更是急得不行——她這女兒眼瞅著就奔三十歲了。又懷了兩個,生產時候會不會太兇險?因此上早早便開始下手尋產婆。最終定下了這兩個。

陸清甯雖是在謝氏有孕後便逐漸接了大房管家的差事,卻不敢在產婆一事上太過當眾置喙,她畢竟還是個眾人眼中的孩子呢。

因此上等那兩個產婆上來後行了禮,她只挨著陸清嫵靜靜坐著看著,並不吭聲。一雙眼睛卻在無形之間將兩人都打量了個一清二楚。

這兩人,倒都是一副很乾淨的模樣兒。髮絲不亂,衣裳服帖,就連一雙手的手指甲縫兒都白白淨淨的,顯然是在這行做久了,早養成了乾淨俐落的習慣。

只是個子矮瘦的那一個,卻令陸清寧第一眼便有些皺眉——這人這眼神兒滴溜溜的四處亂轉,便算是低著頭都一樣。怕不是什麼老實人罷!

這麼想著,她便有些憂心的望著謝氏。

方才謝氏還提過,三姑六婆一流最愛攙和大戶人家的後宅之事,按說輪到自個兒頭上了,並不用她提醒。可若是謝氏拘於面子,人是謝家送來的。又怎麼會說不好!若是直接說瞧不上哪個,豈不是駁了外祖母的美意!

卻見謝氏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那兩人,便笑著喚石媽媽:「東跨院不是前幾日才收拾好了?叫兩個丫頭送這兩位媽媽過去安置了吧!」

又對那兩位產婆道:「兩位只管安心住下,缺什麼短什麼便跟石媽媽講。」

自從陸廷軒回到千疊園養傷,便與沁玉姨娘一直住在東跨院,直到十來天前方才離開;並不是陸廷軒這個傷有多重,而是他也怕回了前院、少不得又被老太爺呵斥來訓斥去的,便將千疊園當成了避難所。

後來也是在院裡關的太久了,受不得這份寂寞,他終於主動提出搬回前院去,倒令謝氏松了口氣;如今那東跨院便正好安置幾個產婆,也省得不知根底的人住在這正院兒,平白的鬧出些什麼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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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00:03: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陸清甯見謝氏這般安置,心頭立時松了口氣——胡媽媽兩人還在呢,太太總不能直說對哪個不甚滿意或是不夠信任,先留下人再說吧,若真是不夠好,也不過白養十幾日罷了,總不能辜負了外祖母的心。

等石媽媽領了人離開,胡媽媽便將一張禮單遞上來:「這是二老爺和四少爺帶回來的一些新鮮玩意兒,老太太和二太太特特囑咐老奴兩個送些過來,給姑奶奶和表姑娘表少爺玩個新鮮。」

謝氏拿過那單子瞧了瞧,只見那些名目,除了些布匹寶石,大半都是不大識得的東西,想必是洋人的風俗與大順差著不少,玩意兒自然不一樣,不由笑道:「還是老太太和二嫂想得周到,我這幾個閨女和小六兒沒少念叨著他們舅舅呢,怕是就惦記著這新鮮物兒,這便緊著打發媽媽們送來了!」

胡媽媽立刻笑起來:「瞧姑奶奶說的,表姑娘和表少爺都甚是懂事,必是心疼他們舅舅和表兄長途跋涉,哪裡是只知道玩兒的?」

說笑間,這胡媽媽突然想起正事一般,先是對著謝氏欲言又止,又頗為顧忌的瞟了陸清寧一眼。

陸清寧將這些細節瞧得清楚,立刻站起身來,又挽上陸清嫵的手臂道:「兩位媽媽好不容易來一趟,便好好陪陪我們太太嘮一嘮,我們姐妹倆去外面坐一會兒,下午在學裡都憋壞了。」

胡媽媽兩人忙站起來屈膝笑著送了,心頭卻都贊道,怪不得八月時表姑娘去了一趟之後,老太太和二太太皆讚不絕口,這孩子分明與以前換了個人兒似的,原來那般不懂事又驕縱,如今卻是如此機靈省事!

只是想起自家老太太的又一句話,胡媽媽也不禁無聲歎息。若表姑娘一直不懂事又驕縱,反倒是說自家姑奶奶過得順心,連帶著孩子們也恣意些;表姑娘眨眼就變成了大人一般,誰知道這期間又是吃了多少苦才磨練出來的!

待陸清甯姐妹倆離了正廳,胡媽媽便從貼身的衣裳裡掏出了封信遞過來:「咱們家老太太本不欲叫這些事兒煩惱姑奶奶,說是好歹等姑奶奶出了滿月再商量也不遲,可是……方府的夫人那身子骨兒、怕是扛不過去多久了。」

「這是方夫人給姑奶奶的信……」

謝氏登時大驚失色。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最近素錦、也就是方夫人雖是與她來往的信件少了些,卻也沒有一點端倪啊,她還以為素錦知曉她身子重,不願信來信往的太緊密累到她,怎麼卻是……卻是突然病重了的意思?

這麼想著,她也顧不得叫高媽媽拿剪子來,顫抖著手便撕開了信封,卻連那薄薄的一疊信紙都抽不出來了。

點翠見狀忙上前接過,一邊幫著取信,一邊低聲安慰道:「太太莫急,胡媽媽都說了,咱們家老太太擔憂著您呢,您怎麼著也不能叫她老人家更擔心不是?」

謝氏咬著唇點了點頭,心裡卻亂糟糟的如麻刀一般。素錦那麼好的一個女子,怎麼偏偏就不長命?要知道她可是才剛三十多歲,可謙和可簡都沒娶媳婦不說,兩個姑娘也都小呢!若這麼撒手便去了,幾個孩子可怎麼辦呢?

點翠抽出信瓤兒來,便低聲問謝氏,是她輕聲念給太太聽,還是太太自己看;若是要自己看,可千萬要挺住。謝氏咬了咬牙接過,點頭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挺得住。」

可那字裡行間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意思是在訴說生死離別,反倒是在向謝氏求娶她的女兒!從頭看到尾,又回到前面重新看了一遍,謝氏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不禁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胡媽媽,方夫人這……與我結親的意思,可曾經跟母親談過?」

胡媽媽點頭道:「自打上次,方夫人又見了表姑娘一面,便有了這心思,後來還托人又與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透了透。」

「那老太太怎麼說?」謝氏只覺得這事兒著實太突然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方家是官,陸家是商,謝氏也從不曾覺得自己女兒不配方可謙,只是、只是甯兒才剛十二歲呀!

「回姑奶奶,老太太倒沒說什麼,只是老太爺……」胡媽媽聲音越來越低:「老太爺不大贊成呢。」

皇家立儲之事那是多大的事兒啊,胡媽媽只是個商人家的僕婦,根本就不懂;卻能磕磕巴巴的將老太爺的話照實轉達了,最後對謝氏道:「老太爺說,擔心歸擔心,方家大公子卻是個好的,若沒有太多牽扯,還真是個好姻緣,所以最終還是要聽姑奶奶的。」

謝氏的腦袋更亂了,不由埋怨道:「那方家大公子可是比甯兒大六七歲呢,怎麼就是個好姻緣了?!」

陸清寧正拉著陸清嫵坐在回廊裡逗鳥兒,也許是謝氏這話語聲大了些,竟被她聽了個一清二楚,心頭不由大驚——怪不得胡媽媽當著她的面不好開口,原來在談這種事兒!

陸清嫵眼見著陸清寧臉色不對,垂頭微微琢磨了片刻母親那句高聲傳出來的話,立刻便明白了——這是有人家瞧上了三妹妹,母親與三妹妹卻都不大中意呢。

可她們倆都是姑娘家,怎麼好當眾談這種事兒,陸清嫵也只得當做沒聽見什麼一樣,伸手將裝了蘇子的小錫罐遞給陸清寧:「三妹妹不是說要喂鳥兒麼,這蘇子可是鳥兒最愛的零食。」

陸清寧接過小罐掀開蓋兒,略聞了聞便笑起來:「敢情這蘇子還是炒好的,聞著好香呢,連我都想捏兩粒嘗嘗,怪不得鳥兒愛吃。」

陸清嫵掩口輕笑:「人可不能亂吃這玩意兒,吃多了會滑腸的。」

雖是姐妹間玩笑的平平常常一句話,卻在陸清寧心裡泛起無數波瀾——陸清嫵也是個女孩子家,卻知曉這麼多道道兒,分明是跟著石媽媽住在莊子裡時一點點學的,那麼她是不是除了跟著梅媽媽學功夫,也該下點心思學學這些了?

才穿來時,她並不曾將這年代和人太放在眼裡;想當年她也沒少接觸各色人等,並不覺得有什麼人心是難以看清的,那曾經的各色經歷,應該能成為她這一世的利器。

可是如今再細想……那時的她哪裡懂得各種食物相生相剋,二十一世紀用得都是化學藥劑藥物了;再聯想到謝氏在她沒穿來之前那兩次滑胎,還有梅媽媽抄給她,她又送給了謝氏那一份、專門針對種馬男的藥方,令陸清甯一時覺得,自己在這個世道裡,完全就是個小學生了。

這麼胡思亂想著。再抬頭便正對上陸清嫵頗帶關切的看著她。哈,她這心思轉得也太快了,正房裡還在探討她與誰的親事,她卻想著多學些本事傍身,敢情她自己根本不在乎會嫁給誰,只要自己平安就好了?

「大姐姐莫為我擔心,太太在兒女事上不糊塗,只說我那未來的大姐夫……便是個極好的不是?」陸清甯一邊安慰陸清嫵,一邊不免調笑起人來。

陸清嫵大窘。她本來覺得這並不是個適合談論姻緣的好時機好地方,三妹妹卻渾然不在意。還拿著她的婚事反調笑起她來了。

或許這也是三妹妹作為真正嫡女與她的區別吧,換到她身上。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在誰面前這麼膽大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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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2 00:03: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不過三妹妹說的話倒真有道理,太太當初給她定下閔家四少爺,那也是多方面打聽過的,絕不曾因為陸家跟閔家常年做生意打交道,便忽略了人品;既如此。太太又怎麼會叫三妹妹在親事上受了委屈。

姐妹倆在這廂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謝氏在房裡卻將眉頭皺成了大疙瘩。久久都不曾言語,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

謝氏其實很理解方夫人為何放著眾多閨秀不選,反而選了她的女兒。她與方夫人自打相識便情同姐妹,又因了性子相似,還頗有些惺惺相惜,她的女兒在方夫人眼裡,自然也是個好的。

而更重要的是。方夫人竟然毫不忌諱陸清甯是個商家女,更令謝氏頗為感動。

方夫人病得這麼嚴重,定是極想將身後之事安排妥當,給方可謙選個好媳婦更是成為重中之重,這個重擔……通常的女孩子有誰擔得了呢。方夫人卻毫不遲疑選了陸家,選了陸清寧。謝氏雖有幾分不情不願,卻還是覺得與有榮焉。

可是,她與方夫人的姐妹情,再親密也親密不過母女情不是?難道就為了姐妹間的情分,便將自己女兒的婚事這麼倉促定下?

若是答應了方夫人的懇求,自家姑娘往後不定受多大委屈——那方可謙畢竟是方府的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難不成叫甯兒過三年嫁進去、立刻便當起一大家子的管家婆?

更何況方知府今年不過三十六七歲,若方夫人的病果真不能痊癒……甚至很快撒手西去,方知府怎麼會不續弦?婆媳之間本就是不大好相處的一種關係,若婆家那裡再是個繼婆母,怎麼一個煩惱了得。

可謙今年又有十八大九了,房裡會少了親近的丫頭麼;自家女兒卻還是個青澀的孩子,情竇還不曾開上半竅,真是叫人怎麼想都意難平!

至於自己娘家父親的想法,跟朝廷有關、太深奧的東西謝氏不懂,不過禹州知府這個小小官職,即便是在立儲中想站隊,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她總是明白的;若方可謙不是歲數老大,方夫人也不是病情垂危,她才不管什麼仕途上的事兒,早就點頭應了……

胡媽媽見謝氏一直攢著眉心不說話,不禁小心翼翼道:「老奴們臨離開前,老太太倒是交待了,說方夫人必也怕她一走之後,方家大公子要守三年孝,回頭親事便成了大難題,因此才急著定下表姑娘,就算真……心底也好有個著落。」

「老太太說,表姑娘今年才十二歲,過上個三四年,正是成親的好年紀……」

八月間表姑娘去了禹州一趟之後,方夫人的病倒有幾天見好,期間還請了自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作陪,擺了個酒席招待新升上來的包同知一家女眷……方夫人對謝家乃至姑奶奶與表姑娘,真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她們這次前來陸家,老太太私下交代了許多話,其中不乏說、若是表姑娘定下個好姻緣,也算是表少爺和未曾出世的少爺姑娘一大助力,還叫她務必給姑奶奶轉達清楚。

可一樣是這種話,也得分誰說,這話老太太能說得,她胡媽媽不過一介僕婦,又怎麼敢當著姑奶奶面前置喙,叫姑奶奶拿著大女兒的姻緣去換少爺的安穩!

謝氏這麼聽著,立刻便知曉了娘家母親還是挺看好這門親事的;只是她心裡亂成這樣,哪裡好立刻作決定,只好勉強笑道:「兩位媽媽車馬勞頓了一路,不如先去洗一洗歇一歇,待用罷晚飯,容我仔細斟酌一番再說也不遲。」

胡媽媽立刻站起身來點頭稱是,二太太段氏派來的那個安媽媽也起來笑道:「咱們家二老爺和四少爺說了,請姑奶奶好生養著,待手上那些雜事理順了,少不得便來探望姑奶奶。」

這兩個媽媽雖是謝氏娘家來人,終歸是下人,如今謝氏發話叫她們下去歇息,再見面也就是明早辭行時了;此時若不講些叫姑奶奶更高興的事兒,只怕再沒時間開解。

陸清甯和陸清嫵本來在廊下喂過鳥兒,便覺得身上微微有些發涼——天穎府雖是地處江南,如今畢竟也是十月底了,兩人便相攜著去了給未出世的小兄弟歸置好的廂房裡,想再瞧瞧可有什麼遺漏的。

正瞧得起勁兒時,點翠走了進來,臉上雖掛著笑,卻頗為勉強:「大姑娘,三姑娘,那兩位媽媽已經下去歇著了,太太請兩位姑娘回正房去……」

若依著石媽媽,只說姑娘的婚姻大事全憑太太做主,誰家也沒有先跟姑娘商量的規矩;高媽媽卻說,三姑娘是個有主意的,若太太一星半點都不透露便定下來,難免傷了母女情分。

點翠本也是傾向于石媽媽那一邊,無奈太太更聽高媽媽的,因此她只得乖乖出來請姑娘進去,心中卻頗是不以為然。

姑娘再好,終將是別人家的人,只要姑娘能嫁個好人家,太太和六少爺也就多了撐腰的;按說太太本該借著三姑娘的親事、早早為六少爺考慮才對,怎麼今兒看來,三姑娘在太太心中竟像比六少爺還重似的!

眼見著兩個姑娘進了房門,謝氏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轉眼瞧了瞧陸清嫵,又瞧了瞧石媽媽,石媽媽立刻上前挽住陸清嫵道:「老奴正要請大姑娘去,大姑娘便來了,大姑娘不是想要幾個喜帳的花樣子麼,咱們這便挑挑去。」

這主僕二人又喊上點翠、前腳走了,屋裡便只剩謝氏與高媽媽還有陸清寧;見女兒端坐在那裡,比平日裡更沉靜幾分,一時險些惹下謝氏的眼淚。

還是高媽媽趕緊開了口:「太太這是做什麼,這不是平白叫三姑娘擔心?方夫人的信裡也是商量您而已,哪裡就到了非答應不可的地步了?」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便真真兒令謝氏掉起淚來:「說得好聽是商量,可我若真的不給面子,素錦她豈不是死了都閉不上眼,枉她跟我好了這一場!」

陸清甯一時有些迷糊了。以謝氏這種正宗古代腦袋,不可能還叫了她來一同探討自己的婚事,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還叫謝氏哭了起來?

見她迷惑的望了過來,太太又只顧得哭,高媽媽一邊哄著謝氏,一邊低聲給她講起來。

原來還真是叫她來商量終身大事的?陸清寧聽罷不免又氣又笑:「若是太太覺得好,便只管應下,若覺得不好呢,也只管回掉,叫我來一同商量,我怎麼好說?」

方可謙究竟算不算良人,她接觸的不多,不可能有什麼正確判斷;謝氏卻一直跟方夫人信來信往的,應該比她知情多了,為何要反過來問她的想法,難不成她搖頭點頭間,便可以給自己謀個好姻緣?

「太太還不是疼愛三姑娘,想著只有三姑娘順心,她才高興。」高媽媽替謝氏說出了心裡話,倒令陸清寧心底一暖。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陸清寧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孩兒,對大談自己的婚事有多麼避之不及,索性也就抹下面子說說就是了,再者還有謝氏跟她真心實意的商量呢。

「女兒這幾年逐漸大了,跟方家大公子不便再像小時候那般接觸,這人現如今的人品究竟如何,女兒可是兩眼一抹黑啊。」陸清寧柔聲對謝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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