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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臨雲 - 囂張王妃(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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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1:15 |顯示全部樓層
囂張王妃(卷一)》作者:臨雲

他原以為下旨將貪官林總督的女兒嫁給死愛錢的九皇弟是絕配,
沒想到他一時興起夜探林府,卻發現准新娘非常有趣──
險遭惡奴溺斃,她聰明的避掉危險,還重懲了惡奴;
發現他這個陌生男子夜闖府邸不僅沒有驚慌呼救,反而搶走了他的權杖;

即使明知九皇弟不待見她,最愛的是趙側妃,仍奉旨嫁給九皇弟,
這女人太有趣了,他直接問她要不要入宮做他的妃子,竟被她拒絕!
可他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見她遭人暗算,他又是心急又是擔心,
讓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接她入宮,還霸道的說──
她三年無所出,就來當他的女人!

既然她暫時得待在九皇弟的府內,他當然得警告九皇弟要善待她,
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不把他這皇帝的話當一回事,
又是送毒點心想毒死她、又是教唆人放火殺人,
而九皇弟不但沒有安撫她,還怪她既然沒吃下肚鬧什麼事,
見她遭到這樣不平等的對待,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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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1: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燕和元年,冬。

北燕新都江陵。總督府,落梅院。

夜已深,院內無人。月色下,山水曲徑,層疊錯落,一片素裹銀裝之景。

靜謐之中,似有幾聲細碎的腳步踏著這濃墨似的夜,漸漸走進小院深處,卻是個身姿如玉的年輕男子,清冷的眉目隱在樹影之下,越發顯得氣質矜貴。

「主子,林府小姐明日便將出閣,我們此番冒然闖入她的繡樓,是否……?」

「無妨。我就是想看看,江陵第一貪官林博,會準備多少嫁妝。」錦衣男子斂了眸,閑閑擺手,神色中微有一絲嘲諷,頓了片刻方續道:「按以往,嫁與皇室,中饋至少要撥出三十萬兩銀子。想著林博心疼得咬牙切齒、順帶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樣子,就覺得十分有趣!」

「林大人怎敢!」

錦衣男子右手微握放于唇邊,輕咳一聲虛掩笑意,道:「開玩笑,莫要激動。」那輕輕挑起的嘴角,如若晴空朗日,又似迷蒙新月,端的是神秘勾人。

待要透過樹蔭細看那人去向,卻只見一角紫色鷲紋錦袍,堪堪拂過路邊盛開的徽州台粉梅。

此刻,院內東南角的繡樓裡,燈火通明。

許媽媽攏著懷裡的熏爐,神色焦灼地領著幾個粗使打扮的婆子,窸窸窣窣走到二樓,「快!把她抬出來,直接扔後院的湖裡!事後就說是大夫人和大少爺相繼離世,小姐受不住打擊,一心尋死……」

林陌染睜了睜昏沉沉的眼皮,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黃梨木榻上,也不知被下了什麼藥,身體酸麻,腦海裡盡是些陌生的記憶,壓得頭皮沉沉的。

她才動了一下,就聽見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為首的那個胖女人年近四十,方臉肥臀,指揮著婆子用毯子將她裹起,幾人合力將她抬了起來。

她因是剛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身體還未適應,一時竟也沒發出半點響動。

許媽媽還以為她真被迷藥迷暈了,待走出繡樓,口中說話也越發肆無忌憚,「哼!這掃把星,要不是生在正院,有個才能過人的兄長,又有個聰明伶俐的大丫鬟護著,就憑額間那三瓣晦氣的梅花,早就被趕出府去了!哪裡輪到賜婚給九王爺!」

一旁婆子立即附和道:「就是!當初二夫人便勸過老爺,將未足月的她往亂葬崗一扔,神不知鬼不覺!如今倒好,克死了生母,又連累兄長橫死他鄉,真真是個禍害!」

「別說禍害,瞧她那張臉,我就每日每夜吃不下飯!真不知道若是放任她嫁去王府,那邊的人該如何取笑我們呢!」

「要我說啊,二夫人院裡的三小姐,論容貌人品,是樣樣都比她強百倍,只可惜是個庶出的。老天爺也真是不公平,讓那麼醜的女人占著嫡長女的位置,卻讓那麼美的三小姐委委屈屈當個庶女……」

許媽媽一笑,打斷道:「過了今夜,她就不是嫡長女了,而是湖裡被泡得面目全非的一具無名女屍!從今往後,只有三小姐才是正院嫡出的,將來還會代替這個掃把星,嫁入王府,為咱們林府帶來滔天的富貴!你們可都給我記好了,只要今晚的事不洩露出一點風聲,將來我穿金戴銀,絕不會忘了你們一份!」

林陌染悶頭在毯子裡睡得極不舒服,一邊艱難消化腦海中的記憶,一邊聽這些人大肆討論自己的身世。

燕和元年,新帝即位,遷都江陵。她是江陵總督府林博的嫡出長女林陌染,被皇上賜婚于九王爺,明日出閣……而此時,這些人竟然妄圖謀害未來王妃的性命!

林陌染登時覺得迷藥去了一半,輕微動了動手腳,似已恢復知覺。

以許媽媽那樣的身板,自己一個怕是鬥不過。更何況還有眾婆子,想起以往看的宅鬥,這些人在後院殺人滅口時,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林陌染略一思索,決定不動聲色,伺機下手。

這一路晃晃悠悠,她隔著厚重的毯子,看不到外面是何光景,忽而被重重摔在地上,她吃痛皺起眉,就感覺到幾雙手在扒外面的毯子,趕緊閉上眼。

毯子被掀起時,許媽媽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這次沒了隔閡,聽得更加真切,「從那個木棧道往湖心扔,給我賣力些,扔遠一點!」

幾個婆子便又抬起她,顫悠悠往木棧道走,身後還不時傳來許媽媽的叮囑,「你們幾個別耽誤時間,我這就趕去報個信,待會兒領著人來時,她務必要在湖中!」

許媽媽要走?如此便只剩下三個婆子!林陌染悶頭在毯子裡縮了縮鼻子,頓時有了主意!

因是寒冬,林陌染身上衣物本就穿得多,這會兒三個婆子抬起來,略顯吃力,好不容易磨蹭到木棧道另一頭的小亭子,幾個婆子喘著大氣,都準備先歇一會兒再動手。

誰也料不到,方才還在沉睡的林陌染,此刻卻像鬼魅一樣緩緩地爬了起來,在一片漆黑的湖心亭中,顯得尤為駭人!

幾個婆子饒是膽子大,也被嚇得不輕,動也不敢動,就這般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面前一襲鵝黃襦子的林陌染緩緩轉身,漸漸面向了她們。

「大小姐?」有人試著開口問了一句。

林陌染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卻是僵硬地抬起了手臂,指向三人背後的湖面,啞著嗓子道:「哥哥說,他在那裡等你們……」

三個婆子聽了,都顫巍巍地扭頭去看向身後。哪裡有什麼大少爺?!只有一片漆黑的湖,在夜色中,湖面上下顯得尤其平靜而詭異。難道……大少爺竟然是在湖水裡等著她們?那豈不是水鬼!

想到水鬼那張濕漉漉被泡得面目全非的一張臉,三個婆子登時後背生寒!哪裡還顧得上殺人放火,登時一個激靈爬起來,再也顧不得要將她丟進湖裡,都一股腦地往岸上跑去。

林陌染速度更快,直接一腳一個踢中對方膝蓋——

婆子們一心想著逃離,根本沒有注意林陌染的動作,都是沒有防備,被她這一腳踢過去,兩個胖的率先站立不穩,「噗通」兩聲跌入湖中。

餘下一個瘦的,卻是膽子極小,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睛看著林陌染,話都說不清楚,「你如何會……不是,迷藥?到底是人是鬼?」

林陌染咧嘴一笑,「我本來做人做得好好的,你們卻一心要把我變成鬼。如今我成了鬼,你們卻又害怕……唉!實話說了吧,其實是長兄顯靈告訴我的,他還說啊,今晚會幫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人!」

古人最忌鬼神,林陌染此言一出,那婆子糊裡糊塗地鬧不清楚她究竟是人是鬼,又聽說是大少爺顯靈,更加恐懼,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就想往岸邊奔去。

林陌染不鹹不淡地在她身後補上一腳——

隨著落水聲響起,最後一個婆子也被收拾了,乾淨俐落!

想起還有一個去報信的許媽媽,她索性就蹲守在岸邊,等著給對方一個驚喜,不料腳步剛邁出去,腳下木棧道突然「吱呀」一聲,迅速斷裂成了兩截——

林陌染瞬間雙腳騰空,刹那間,她腦海中思緒萬千。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些人竟還留有後招!盤算著要將她和那三個婆子一併淹死在湖中,來個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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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1: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果然夠狠!林陌染嗤笑一聲,可惜了,老娘會水,老娘不怕!

正做好了跳水的動作,腰上忽然一熱,整個人被掠至半空,陌生的松木香風一般席捲而至。

下一刻,衣袂紛飛,淩空起舞,真真是帶你裝逼帶你飛的完美體驗版……

待她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已穩穩站在了湖邊不遠處的一株歪脖子老樹上,身後那人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捂著她的嘴,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頸脖間。

林陌染覺得有些癢,忍不住動了動。

那人壓沉了嗓音,卻是帶著一絲戲謔笑意,「方才演得挺好,這會兒收起你的玩性,好好看戲,別亂動。」說話間,緩緩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聲音還有些好聽。

林陌染平生最恨被人威脅,無奈這人不僅身高力氣占了優勢,就連聲音聽起來也比自己有氣勢,只能乖乖禁了聲。

再往湖邊一看,許媽媽領著幾個丫頭婆子,還有正院的幾個管事媽媽,又急匆匆地折返到了湖邊,想來是報完信,要開始演戲了!

「就在這!你看那湖面還有漣漪,小姐許是剛跳下去不久!」許媽媽邊喊邊丟開燈籠,踉蹌地奔上去,扯開嗓子哭喊,「我的小姐啊,你一向是孝順的,見夫人和大少爺去得匆忙,竟一時想不開,想追隨他們而去!小姐,你如何忍心就這樣把老奴一人丟下……」

林陌染皺了皺眉,不由問道:「這人演得竟似比我好些?」

身後那人一聲輕笑,認同道:「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湖邊的狗血戲碼還在上演,許媽媽一口咬定小姐是傷心過度想要尋死,從木棧道跳進了湖中。幾個正院的管事媽媽面面相覷,都不敢冒然跳進漆黑的湖裡救人,這會兒圍在岸邊,探頭探腦地往湖裡看。

湖心的漣漪卻是越散越開,眼看就要平靜下來。

許媽媽推搡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喊人?!小姐不會鳧水!這會兒,這會兒怕是……」

閉上你的烏鴉嘴!本小姐活得好好的!林陌染更加有氣,卻是笑了笑,沖身後男人又問了一句:「你說,內院起火,是該釜底抽薪,還是該一盆冷水潑過去?」

身後男人悠悠道:「……該添點柴。」

她一時不解,正欲再問。

不料男人扣著她腰間的手卻突然加重了力度,俯在她耳邊「噓」了一聲,道:「有人來了!」

卻是偏院的大丫鬟冬陽引著林博和二夫人顧清媚,並十來個內衛,步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

「大小姐人呢?」林博沖著許媽媽吼道。

許媽媽顫巍巍地指向湖心,「在那、那湖裡……」

顧清媚道:「別慌,你且仔細道來!大小姐掉進湖中,可是你親眼所見?」

許媽媽點點頭,「老奴親眼所見!方才發現小姐不見時,老奴便領了人在落梅院四處搜尋,卻是尋不見。想著這幾日小姐喜愛來湖邊散步,便趕緊過來瞧瞧,沒想到、沒想到卻是看見有人在湖邊不遠處的水裡掙扎,看那衣服的顏色,像是小姐今日所穿的鵝黃襦子!」

林博扭身就指揮內衛道:「還不趕緊撈人!大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王爺那邊如何交差!皇上那邊又如何交差!上頭兩位要是怪罪下來,我拿你們的腦袋是問!」說罷,親自取了一盞燈籠去照那漆黑的湖面。

方才明亮的月色,此刻不知怎的,隱在了雲霧之中,周遭越發顯得昏暗。他這一低頭細看,湖面如硯,映出了半張他蒼白的臉。林博頓時打了個哆嗦,將腦袋縮了回來。

若不是皇上賜婚,要將她許給九王爺當正妃,他才不會管她死活!更別提大半夜從溫柔鄉里爬起來撈人!掉進湖裡,一了百了,連個屍首都不見,再對外宣稱是失足落水,神不知鬼不覺除掉這個掃把星,多省事!

林陌染原本還低頭關注著湖邊的形勢,咋聽林博匆匆趕來撈人並不是緊張她,而是緊張沒法向皇家交差,頓時心又寒了一大半,徹底失去興趣。

身後那人偏要添油加醋地揶揄了一句,「你真是林博的女兒?滴血認過親嗎?別是垃圾堆裡撿來的……」

她嫌他話多,猛地抬起手肘向後一頂。

不料那人身手敏捷,竟躲了開去,還繼續笑話她道:「動作這麼慢,難怪總被人揪小辮子!」

林陌染惱極,她前世縱橫商圈,是個全能型的女強人,什麼時候被人揪過小辮子!若不是此刻被他扣著,她老早沖下去把心裡想好的惡毒臺詞一股腦丟出來,直把許媽媽罵得體無完膚才叫解恨!

男人見她扭頭望著自己,卻不開口說話,當下笑得戲謔,「專心看戲,別光顧著看我。」

林陌染心念一動,乾脆低頭一口咬在他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氣。

男人卻是手都沒抖一下,道:「別舔,我怕癢。」

誰知她壓根意不在此,一咬之下,手上一動,卻是狠狠拽下了他腰間的配飾。

巴掌大小,入手沁涼,若非玉佩,便是符令!

林陌染一擊得手,還未想好怎麼逃離,腳下就一個不穩,差點摔下樹去,幸好反應極快,胳膊一撈,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兩人終於正面相對——

男人面容絕美,卻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和威嚴,剔羽眉涼意陡峭,琉璃眸星輝斑斕,此時薄唇勾起淺笑,弧度正好,倒是讓整張臉有了生動的緩衝,直如春風沐人,綢緞般深黑冰涼的眸子正專注地凝視著她,帶著點思疑的味道。

下一刻,他忽而抬起另一隻手,將她額間三瓣梅花遮去,神色頓時更加複雜起來,就連斜飛的雙眉也漸漸鎖起。

林陌染很是有些氣惱,這人看著一表人才,卻顯然修養不好!雖說她天生額間帶有胎記,自己穿越而來,還未曾親眼見過,但想來,論容貌實在好看不到哪裡去,可他也不用露出如此驚訝的神色!

「看夠了沒!」林陌染反感地撇開臉,「我天生就長這樣,醜是醜了點,但總比某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強!」

呵!這拐著彎兒罵人呢!男子抿唇一笑,又換上戲謔的表情,有意再逗弄逗弄她,便突然俯身,在她圓瞪的雙目凝視下,在她耳邊輕飄飄地吐了幾個字:「我姓燕,名樂晟。你是說誰……敗絮其中呢?」

他說得極清,語調也極平淡,甚至不若他突然湊近時髮鬢間的松木香來得猛烈——林陌染卻嚇得登時手一松,身子晃悠悠地就往樹底跌了下去……

待屁股著地傳來一陣劇痛時,她才猛然回神,然而抬頭一看,哪裡還有那個男子的半點身影。

她面上第一次露出驚惶的神色,揉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好半晌,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娘啊!方才劫持她的不是別人,竟是記憶裡北燕當朝皇帝燕樂晟!要不是手裡還捏著他出入宮門的符令,真以為是夢一場。

林陌染緩了緩氣,將符令放在手心仔細看了,幸好只有「燕宮」字樣,並沒有透露符令擁有者的身份,連忙收好攏在袖中。

湖邊,許媽媽的戲碼已經接近高潮,只等內衛將林陌染的「屍首」打撈上來,然後大哭一場,宣佈她氣息全無,已成了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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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2: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這時,一個內衛匆匆從水裡浮起,叫道:「老爺!水裡果然有東西!」

林博捏著燈籠把子,激動地喊:「快撈!快!」

伴隨著稀裡嘩啦的出水聲,兩個身材略胖的婆子先被人托了起來,然後是那個瘦的。三人上岸後,猛吐出幾口水,才喘上氣。

「這、這是?」顧清媚眯起眼,不解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她們,「你們,如何會在湖裡?」

許媽媽面上登時有些難看,知道事情辦砸了,連忙走過去聲色俱厲地呵斥道:「二夫人問你們話呢!為何半夜出現沉在湖裡,此事事關我大小姐的安危,容不得你們造次!還不快從實招來,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

三個婆子好一陣抖索,卻是面色青白交接,緩了好幾口氣,才顫微微地異口同聲道:「大、大少爺!」

顧清媚腳下一晃,「怎麼又扯上了大少爺?」

正院的嫡出大少爺林肅,一年前死得非常蹊蹺。說是趕考的途中遭了強盜,一同上京趕考的十二個書生全部一夜間消失不見,連屍骨都沒找著!沒想到在這個詭異的夜晚,卻被三個婆子異口同聲地提起……

一聽到莫名橫色的愛子,林博面上頓時血色全無,幾步奔過去,指著婆子道:「什麼大少爺!把話說清楚!」又指向許媽媽,「還有你!不是說大小姐落水了嗎?讓你們撈大小姐!給我撈這些個胡言亂語的婆子做什麼!」

一個內衛大著膽子回道:「回稟大人,湖裡……沒有別的了。」

眾人頓時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三個婆子又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只道今晚一事和死去一年的大少爺有關係。

如今湖邊寒風陣陣,月色又黯淡,當下所有人都覺得背脊發涼,好似大少爺真的就在湖面下看著他們。那幾個下了水的內衛面色更加難看,林博待要趕他們去湖裡再尋尋時,幾個人推推搡搡,卻是怎麼都不肯踏進湖裡一步了。

顧清媚緊緊攀著身旁大丫鬟的手,幾乎有些站不住,對著林博道:「老爺,要不還是等明兒天亮了再尋?若大小姐真的失足跌入湖中,只怕這會兒撈起來也……」

林博面上神色一閃,忽然看向顧清媚,眸光晃了晃,隨即點頭,「也罷,都回去吧!許媽媽,你且跟二夫人回偏院,往後便隨在三小姐身邊。」

許媽媽面上一喜,卻是不聲不響地應了聲,「是。」

林陌染躲在樹林後將眾人的神色看了個仔細,沒想到自己靈機一動將大少爺搬出來,竟把這群人嚇成這樣!又猜想林博這會兒放棄打撈,難道是想等她的屍首被泡得面目全非後,隨便安個下人的身份,就說是哪家院子的丫鬟不小心墜湖溺亡,然後讓三小姐代她嫁入王府,成為王妃,還將自己身邊的下人都撥了過去……真真使得一手偷樑換柱的好計謀!

只怕始作俑者也做的是這樣的打算。這個林府,真是恐怖如狼穴,不僅庶母姨娘要害她,連自己的父親也不放過她,難怪原身年紀小小就香消玉殞,平白讓她這個穿越過來的靈魂占了便宜。

眾人收拾收拾,都準備離去,林陌染可不能放他們就這樣離開,當即整理整理衣服,從樹林後走出來。

耳尖的夏雪最先聽到了什麼,猛地頓住了腳步。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棄要救自家大小姐的念頭,如今聽到樹林有聲響,當即轉過身脫口而出,「大小姐??」

急於離開現場故而走在前面的顧清媚頓時腳步僵住,不由分說就喝斥道:「亂喊什麼!想嚇死人嗎?身為正院的大丫鬟,沒個正經樣!往常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是怎麼教你!」

所謂打狗看主人,顧清媚這不動聲色的一聲怒喝,不僅把丫鬟罵了,還把她身後的兩個主子也一併罵了。只可惜,這顧清媚顯然眼瞎,不僅打錯了狗,也看錯了主人。

林陌染悠悠然甩著衣袖,拈去發上一片葉子,步出樹蔭,對著前面一群人朗聲道:「二姨母切勿見怪,夏雪也是念我心切,咋聽到有響聲,一時情急失了禮,還請二姨母見諒。」

夏雪見果然是大小姐,面上一喜,神色真真切切,頓時邁開腳步就疾奔過來,將她攙扶著上下打量一番,「小姐,真的是你!你沒事?太好了!可把夏雪嚇壞了……」

林陌染心裡一暖,記憶中有不少是關於身邊這個大丫鬟夏雪的。她幾次被算計,都虧了這個大丫鬟足夠聰明,早早識破對方的計謀,不然就憑原身那懦弱的性格,怕是在她穿來之前就早死了不下百回。

她一邊安慰著,一邊又想起方才顧清媚咄咄逼人的樣子,有心要氣一氣對方,於是裝作教訓夏雪的樣子,開口加了一句,「母親和我平時沒少教你正院的規矩,也就你性情外露,喜形於色沒點顧忌,你瞧瞧正院的那些個丫頭婆子,有哪個像你這般!要知道,正院隨便領一個出去,都是能撐得起檯面的!」

夏雪稍一細想立即明白過來,面向林陌染做個鬼臉,低低應了聲,「大小姐訓斥得是,奴婢知道錯了。」

這是說她們正院裡出來的人,才不屑和偏院比,隨便找一個去了偏院都能當大丫鬟用。偏院的再得寵也終歸是妾,說難聽了,都是上不得檯面的。

這話一出口,顧清媚的臉色當即就難看了。可林陌染罵得含蓄,當著林博和這麼多下人的面,她又不好發作,只能生生忍了,一手死死掐著身旁丫鬟的手,暗中洩恨。

林陌染瞧了瞧顧清媚那張青白不接的臉,知道對方也聽懂了,這才滿意地拍了拍夏雪的手。

但這場戲還沒演完,她又看向許媽媽,繼續教訓道:「你啊,該多向許媽媽學學!心急之下,還能第一時間想到小姐是來了這湖邊,還能在黑暗中第一眼就辨認出湖中的是小姐,還能堅定地一口咬定小姐是一心尋死而不是被人陷害……多麼料事如神!」

她每說一個「還能」,許媽媽面上就越難看幾分。待說到最後,明眼人都聽出來了:敢情不是料事如神,而是許媽媽早就知道小姐會在湖裡;敢情也不是一心尋死,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這一向膽小怕事又自卑沉默的大小姐林陌染,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居然連著罵了許多人:先護著自家丫鬟把偏院給罵了,再明裡暗裡把許媽媽和今晚事件的幕後真凶給罵了,被罵的人還不敢出聲反駁!

顧清媚有口難言,狠狠地眯起眼,更加用力地掐著身旁丫鬟的手,一雙美眸幾欲噴濺出火光來。

林博更是皺緊了眉頭,沒想到自己一向最瞧不起的嫡長女林陌染,今天竟然敢公然對抗最得自己寵愛的偏院二夫人,偏偏句句在理,自己還不好開口喝斥……

再反觀林陌染,悠閒自在地扶著丫鬟的手,笑容旖旎,那叫一個風輕雲淡天真無邪,放佛什麼都不知道。

賜婚九王爺果然身價不一般!連底氣都足了很多!幾個圍觀的下人偷偷打量著幾個主子,都仿佛從前不認識林陌染,今天才第一次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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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到底是許媽媽年紀大城府深,在後宅裡呆了二十多年,不僅養出經驗來了,演技也十分純熟,此刻聽了林陌染的話,面上幾分難看過後,又迅速換上了一副關切的笑臉,「大小姐就愛編排老奴!老奴這不是擔心你,生怕大夫人、大少爺去了,你會想不開尋死跳湖,才急著讓人下水打撈……」

林陌染心裡明白,現在的自己還沒法和她們對抗,撕破臉皮鬧得沒法收場,最後林博遷怒的還是自己;如今該罵的都罵過了,不如給了臺階就下。

於是乖順地應道:「勞媽媽掛心了。陌染確實因思念長兄,便到後院湖邊走走,想些從前的事。不料一時想得入迷,迷了方向誤入叢林,方才尋著人聲才走到這兒來。害大家誤會我失足落湖,實在是陌染的罪過。」

許媽媽忙道:「小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清媚斜了一眼,對林陌染突然如此沉得住氣而感到有些驚訝,面上卻不顯,淡淡道:「本來我作為偏院,是不該管正院的事,可憐姐姐去得早,你又不懂事,少不了我費心嘮叨幾句。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姑娘家了,就該好好待在屋裡,整天往外跑,像什麼樣!何況還是大半夜!」

林陌染不卑不亢地站著,一臉清爽笑容,道:「能得二姨母如此費心照念,陌染受寵若驚!都說人心隔肚皮,可我瞧著,二姨母對陌染是真心好。」

她說得一臉真誠,竟是硬生生把顧清媚方才罵她的話,轉變成了寵溺她的叮囑。

伸手不打笑臉人。顧清媚罵人沒罵成,反把自己給噁心了一把,如今愣了半晌,原本想的好些惡言惡語,如今卻是一句也接不下去,只能敷衍地點點頭,道:「你曉得就好!」

林博「哼」了一聲,臉色卻是緩和下來,道:「既知道錯了,日後切不可再如此胡鬧!待去了王府,你就是北燕堂堂九王妃,這些小女兒家的脾氣,趁早給我改了!」

林博一番教訓算是結語,幾個人還以為事情就這樣揭過,都準備離開。

林陌染看在眼裡,嘴角卻挑起譏笑:正主兒她是動不了,可沒說要放過那幾個狗腿子!今晚不放點血壓壓她們的氣勢,只怕夜裡睡覺都睡不踏實!

林陌染又喊住了林博,目光卻投向那幾個跟在眾人後頭慢慢走著,兀自氣喘不定的婆子,道:「父親,只是這三位媽媽……陌染不曾見到這三位媽媽是如何落水的,倒是在林中聽見有人喊「大少爺」,該不會是這三位媽媽中了邪吧?」

那三個婆子聽林陌染不提是她們推她下水的,反而說不曾見到她們,都忙不迭地點點頭,待聽到她後面這句,神色一慌,忙又搖頭,無奈腹中都是髒水,口中還吐個不停……咋看之下,還真有幾分中了邪的樣子!

林博當即厭惡地皺起眉,又站遠了幾步。

林陌染心中好笑,面上卻沉著氣,續道:「母親離去不到百日,許是和府裡這些大紅的擺設衝撞,生了怨氣,才致府裡的人惹上不乾淨的東西。」她捏著衣角,滿臉歉意,「倒是陌染的不對了,母親和肅哥兒定是怪陌染未守滿孝期就出嫁,氣得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呢……」

她越說越玄乎,顧清媚和林博越聽頭皮就越是發麻。仿佛大夫人和大少爺此刻就滿臉怨氣地飄浮在自己身邊——

林博像看瘟疫一樣看向那三個婆子,狠狠皺眉,當即毫不猶豫一揮手,「把她們丟出府去!屋裡的衣物等其他細軟都一概燒了!」又和顧清媚商量道:「明兒個再請幾個法師來驅驅邪,把這三個婆子去過的地方都好好清一遍!」

三個婆子都是顧清媚院裡的老人,本是派來和許媽媽一起算計林陌染,哪曾想反被林陌染輕描淡寫一句話,竟說成了不乾淨的東西!還要被趕出府去!

顧清媚哪裡肯甘心,口中忙勸道:「老爺,這幾個都是府裡的老人了……」

林博不耐煩道:「幾個下人,有什麼好捨不得,你院裡若是人手不夠,過幾天我再差人招幾個進來。明日就是大喜之日,府裡這些不乾淨的東西是斷斷留不得!」

一句話揶得顧清媚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個心腹被內衛一左一右拖了出去,叫冤聲老遠還聽得見。她惡狠狠地回頭,目光投向林陌染,卻又發作不得,氣煞了五臟六腑,臉色很是好看。

林陌染瞄了一眼顧清媚,神色一派平靜,繼續向林博請罪,「都是陌染不好,叫父親和二姨母為了幾個下人費神……」

「罷了罷了。」林博這一驚一嚇間,早已有些不耐煩,當下只要知道林陌染沒死,王爺和聖上那邊可以交差,就放下心來,根本沒空管那幾個下院的婆子。

「你們幾個好生照顧大小姐,別再惹出事來!」他敷衍地訓了幾句,也不問林陌染是否受傷,背著兩隻手,領著眾內衛就欲返回偏院歇息。

林陌染當即作揖送父親離開,這才領著許媽媽、夏雪和正院的幾個丫鬟婆子一道離開。

許媽媽跟在後面,內心的忐忑都寫在了臉上,好幾次腳步踏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多虧了一旁的小丫鬟扶著,「許媽媽當心,夜裡看不清,仔細別摔著!」

許媽媽抹了把額上的汗,應著:「是是,老了,眼睛不中用。」卻將目光偷偷投向穩穩走在前面的林陌染,見她一身鵝黃襦子精神氣兒十足,襯著額間的黑色梅瓣,竟越發顯出些大夫人當年的風姿來。

想當年,大夫人可是江陵第一大美人,玉肌柳眉芙蓉面。小姐的面型眉目是像足了她母親!若臉上沒有那一道胎記,想必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

只可惜,不僅被一道胎記毀了容,還在宅鬥中被人拿捏成了一個軟柿子。這樣的人去了王府,定是被後宅那些人吃得死死的,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冤死鬼,連帶著自己也沒有好日子過!於是她一心盤算著投靠到長得漂亮又會使手段的三小姐身邊,將來入了王府也好有個靠山。

卻沒想到,這小妮子竟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既然識破了她的陰謀,如今不但一字不提,當著面還能裝出一派和和氣氣的樣子,真正叫人看不懂!

林陌染扶著夏雪的手,當先走在前面,面上笑容不錯,內裡心情也甚好。一想到許媽媽如今正焦灼不已坐立不安,心裡就更樂!

本來許媽媽好好地跟著她陪嫁到王府,還能成為王府正院的管事媽媽,身價比如今翻了幾倍不止!

如今卻聽信了偏院許諾的那些個好處,比如從此跟在代她嫁入王府的三小姐身邊,不僅以後能晉升為王府正院的管事媽媽,還能憑三小姐的美貌受寵,獲得更多的富貴榮華……

林陌染心裡嗤笑,許媽媽也不用她那個肥大的腦袋想想,幫別人幹了壞事,就是拿捏了別人的把柄,別人得了好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人滅口!如今樂顛樂顛地助紂為虐,將來還不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且,這些人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地認為自己不能受寵呢?說不定她能混得比三小姐更好!

而策反許媽媽背叛正院的這個人,除了能直接從中獲利的三小姐的生母二夫人外,她著實想不到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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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既然現在還動他們不得,便且留著許媽媽,以不變治萬變,讓她再苦苦焦灼些日子吧!

待回了繡樓,林陌染也沒提一字,倒是讓夏雪備好了洗漱的木盆,倚在床邊,看都不看許媽媽一眼,道:「你們都下去,我要歇息了。」

許媽媽面上難受,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老奴這就下樓,小姐好生歇息。」便一臉忐忑地領著婆子丫鬟退下了。

林陌染將夏雪也打發走,自己泡在大木盆裡,水溫剛好,氤氳的暖氣蒸蒸而上,充盈著每一寸肌膚和毛孔,真真愜意!想起前世自己也喜歡放一整浴缸的水,點上熏香,泡小半個鐘頭。只可惜,如今這裡不僅沒有熏香,連沐浴露都沒有,改明兒入了王府,得叫夏雪買些香料回來,自己試著做一批……

她邊懶散地思量著日後的生活,邊打量起自己的閨房。一色黃梨木傢俱上細緻地刻著繁複花紋,榻上垂著金邊紅幔流蘇數條,半人高的箱籠系著紅綢金帶;梳粧檯上,金鑲寶鈿花鸞鳳冠並紫玉金釵面首十二支,整整齊齊地擺著,正應了王妃的品級,一旁三腳矮凳上還疊放著一襲紅衣……

看到那襲紅衣,林陌染頓時起了玩心,擦拭身子穿上褻衣,攏好狐絨披風,走過去將喜服捧了起來。

喜服是大袖襦裙,裡外合計十二層,捧在手裡沉甸甸的。粗看之下,品相是極好,揚州蘇繡出品,色澤豔麗,胸前一團丹鳳朝陽圖案一針一線栩栩如生。

然而細看之下……林陌染不僅勾起一絲諷笑!

布料入手粗糙,沾水便要掉色;翻看內裡,線頭參差不齊,穿在身上肯定極不舒服!

表面上,林府嫡長女是穿了一套上等蘇繡嫁衣出閣,撐足了面子;風光與否,卻只有穿著嫁衣的人才知道!

林府的這群人,也恁大膽!連正妃的嫁衣都敢濫竽充數!

更何況,原身喪母不過百日,按理這三個月都只能穿素服戴銀釵,聯手上的玉鐲都不能多戴……林府竟然還將嫁衣做得如此鮮紅!

想來不僅原身在後院混得不好,其生母,即所謂的大夫人,也不見得能贏得多少尊重。

人善被人欺!這個道理,林陌染上一世就明白了!若不是一時心善答應了一個即將破產的公司的合作專案,自己也不至於被拖累至破產自殺……

如今再世為人,怎能再度被人騎在頭上!

林陌染側了側頭,拿起手邊針線籃子裡一把鋥亮的剪子,沒半點猶豫,手起刀落——

「哢嚓」幾下,將這件林府用來騙人的、粗製濫造的喜服剪成碎布條!

夏雪算好了時間,想著小姐這會兒該洗漱好了,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就見林陌染神色悠閒地半歪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閒書,正看得津津有味。而她腳邊,那散落一地的紅衣是……??

夏雪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急走過去撿起一地的喜服碎片,手抖成了篩子,「小、小姐,你怎麼把喜服……給剪了?!」

「嗯?什麼喜服?」林陌染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掃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恍然道:「哎?這是喜服?真不好意思,我還以為這是抹布呢!」

林陌染第二日醒來,喜服被她剪成碎片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府。

她穿著月白單衣倚在窗邊,一手托腮陷入沉思:除了許媽媽,這正院裡還有多少人是別院的眼線?

如今她動這些人不得,只能等去了王府再一個個揪出來,斬草除根!

正思索間,夏雪捧著一襲白色窄袖短襦走進來,不滿道:「明知道小姐今日出嫁,偏院那邊還派人來傳話,說讓小姐半個時辰後去坐一下,真是不知輕重!」

剪了喜服,只是去坐一下……林陌染不禁想,偏院這人傳話倒傳得頗知輕重呢!遂點點頭,沒說什麼,道:「給我梳個簡單的鬟,別戴那麼多釵子,選一支能顯身份的就行。」

夏雪很快為她梳了簡單卻不失氣質的雲鬟,只插上一支青玉鏤空牡丹簪,配著今日素色的短襦,顏色款式都不張揚,卻反而給人一種乾淨輕盈的感覺。

林陌染深覺滿意,乾脆領著夏雪提前出了門。

原本偏院地位在正院之下,即便是二夫人顧清媚,也理應喚正院嫡出的她一聲主子,只是母親在世時性格溫順,並未在後宅樹立起正院的威望,是以林府的人從來不把正院當回事。如今竟是偏院的人召喚她這個嫡出的大小姐過去談話了……

林陌染笑了笑,不知顧清媚又該拿著「剪喜服」這事生出什麼風波來呢?

因未料到她這麼早就來到,林陌染走到偏院時,院裡的下人還在屋裡伺候顧清媚用早膳,院裡走動的人並不多。

林陌染扶著夏雪,腳步剛邁進偏院,就聽見里間顧清媚在大聲抱怨:「也不知這小蹄子中了什麼邪!突然變得這麼難對付!那晚明明給她下了足夠量的迷藥,為何她會醒過來?還三言兩語將我院子三個婆子趕了出去!如今治她不得,可怎麼辦才好!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她當上王妃?」

另一個清脆中帶著點嬌蠻的女聲道:「母親別急,昨兒個她不是自己把喜服給剪了嗎?咱們正好拿這說事,定要讓她進不了王府!」

顧清媚立刻道:「確是!小蹄子自作孽,倒幫了我們一把!我的三娘子,你人長得好,又聰明,皇上怎麼不把你賜婚給九王爺!我們母子不幸出身偏院,雖然受寵,在名分上卻始終被那個賤女人壓了一等,母親可不願你再重蹈這樣的人生……」

顧清媚罵罵咧咧得正起勁,院裡掃灑的幾個粗使婆子抬頭看見林陌染走進來,皆是大驚失色,有個當即反應過來,趕緊喚了一聲:「哎喲!正院的大小姐來得可真早!」

裡屋的罵聲這才止住。

林陌染慢悠悠地走進裡屋,神色一如往常,規規矩矩地給顧清媚行禮,又看向屋裡另一個俏生生的少女,長相和自己有三分相似,上翹的眉眼卻和顧清媚一樣,帶著一絲媚氣。林陌染心道這位應該就是自己的同父異母妹妹,三小姐林萱。

林萱滿眼滿臉高傲神色,不情不願施了半禮,也不喚林陌染,就這麼挺直腰板站在她面前。

林陌染看在眼中,不動聲色虛福了福身回禮,寒暄道:「這月餘都在落梅院守孝,不曾出入,倒是許久不見萱妹妹了。」腳步卻是直徑走到她上首,毫不客氣地坐下。

原本林萱眼裡還噙著驕傲,如今見對方眼都不眨地走向上首,登時瞪圓了眼。

林陌染佯裝不察,坐下之後,先是順手扶了一扶髮髻上的牡丹簪。

這支簪是母親留下的遺物,雖不是什麼名貴的玉器打造,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戴的。

北燕社會等級分明,三品以上官員明媒正娶的正院夫人,還有嫡出的小姐,才有資格佩戴牡丹掩飾的頭簪。也因此,夏雪今日才會選中這一支簪子。

如今它插在林陌染的髮髻裡,就是正院的象徵,是顧清媚和林萱所盼望卻又遙不可求的身份。

顧清媚眯起了眼,撇開視線。而林萱原本拿捏出來的驕傲姿態,瞬間被這支簪子生生劃破,垮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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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2: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林陌染這才放下撥弄簪子的手,裝作完全不察的樣子,仍舊熱情地指著自己下首的位置,招呼道:「妹妹快來坐,讓姐姐好生瞧瞧,這月來妹妹是越發長得俏媚了。」

她正院嫡出的身份擺在那,坐在上首,戴牡丹簪,顧清媚和林萱卻都是說她不得,只能忍了!可如今,她誇自家妹妹不說漂亮,竟說「俏媚」這個略顯低俗的詞,這還了得!

林萱當即有些忍不住氣——今早叫她過來,本就是為了狠狠出一口惡氣!豈料自己還未發作,先硬生生被林陌染擺了兩道,她平日裡驕縱慣了,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顧清媚卻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搶著開了口,不冷不熱道:「三兒確是越發嬌俏。大小姐這幾月在落梅院修身養性,也是養出了幾分性格來,顯得比往日裡活潑了許多。」她這話說得含蓄,一時也分不清是褒是貶。

林陌染並不接話,暗自揣測顧清媚下一句話該是說她性格「活潑」過了頭,竟然「活潑」到去剪喜服!

不料顧清媚卻話鋒一轉,道:「一會兒王府的余嬤嬤過來催妝,說想看一看大小姐穿上喜服的樣子。我想著落梅院如今正是守孝,外人出入不大方便,便自作主張讓余嬤嬤去後花園等。如此一來,便少不得勞煩大小姐穿上喜服去一趟後花園。」

林陌染皺了皺眉。顧清媚這一招使得好!看她剪了喜服,不親自出面責駡,甚至提都不提,卻以催妝的名頭去把王府的嬤嬤請來……屆時她拿不出喜服,沒法向余嬤嬤交待,王府那邊指不定就會以此提出退婚,或者另娶府上其他姐妹。

顧清媚瞧林陌染神色微微有些不安,心中一喜,當即又催促道:「頂多還有半柱香的時間,余嬤嬤就該到了,余嬤嬤可是九王爺的乳娘,萬萬不可怠慢!夏雪,還不快快領著你家大小姐回院換衣服去!」

夏雪猶豫不定,林陌染卻是幹乾脆脆地站起來,將手遞過去讓她攙扶著,道:「如此,陌染可真真耽誤不得!這便告辭,回院梳理打扮去。還望待會兒二姨母替陌染美言幾句。」

顧清媚滿眼的不以為然,道:「那是!」

林陌染前腳走出院子,就聽到林萱在裡屋鬧翻了。

「娘!方才不是說好的嗎!讓余嬤嬤到咱們院裡來,林陌染剪了喜服,穿不出來,大大丟了臉面!我再趁機好好表現一番,指不定余嬤嬤就會回去跟王爺說,我更適合當王妃……」

二夫人連忙打斷她,「你個傻丫頭!她頭上戴的什麼,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小蹄子今日是明擺著要彰顯正院的身份,我們若是還將余嬤嬤引到偏院,余嬤嬤就該笑話我們偏院不守尊卑禮節了!終歸她是拿不出喜服的,去後花園還是到我們偏院都一樣!到時候你隨在我身邊,仍然有表現的機會!」

林陌染一臉平靜地往前走,不急不緩,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笑容。

這兩母女原來打的是這樣的算盤。反正仗著她拿不出喜服,就肆無忌憚了是嗎?

她側頭看向夏雪,忽然道:「你在林府有幾個好姐妹?給我找兩個過來,幫個忙唄!」

林陌染壓根沒回落梅院。打發了夏雪去找人後,就直徑走到後花園。

白日裡,湖面平滑如鏡,自有一派寧靜美好,竟沒有半分昨夜裡看上去的猙獰恐怖。

林陌染不禁想,若是原身的兄長真的沉睡在這片湖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待走到昨晚遇見北燕皇上燕樂晟的那片樹林時,她頓了頓腳步,手掌一滑,一抹瑩綠色的光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跌入到沒踝的草叢裡……

余嬤嬤未到,盛裝打扮的林萱卻率先到了。

她抬頭看見林陌染正站在湖邊,微風拂起她鬢邊碎發,一張精緻的小臉滿是愜意神色,一時間竟覺得這個掃把星姐姐有種說不出的神韻,頓時更加氣惱,大搖大擺走過去,看一眼她身上素白的短襦,譏諷道:「余嬤嬤一會兒便到了,為何你還身穿著這樣素的衣服!喜服呢?不是讓穿著喜服給余嬤嬤看看嗎?」

林陌染輕描淡寫道:「萱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我昨晚就把喜服給剪了,如今卻為何要明知故問?」神色間,對她的嘲諷很是敷衍。

林萱受到了輕視,血氣當即一湧而上,怒道:「我們林府好心好意給你準備喜服,讓你能穿著嫁入王府,你倒好!不領情,還把喜服剪成碎片!你不把王府放在眼裡也就罷了,如今此舉,難道也不把王府放在眼裡嗎?!既然不把嫁入王府當回事,那就別嫁啊!」

林陌染更覺好笑,道:「我不嫁,難道就輪到你嫁了?可別忘了,你是偏院庶出,配不上九王爺尊貴的身份呢!」

林萱平生最恨別人拿出身說事,如今府裡最不受寵的掃把星竟然也敢拿嫡庶尊卑來打壓她,當即氣炸了,指著對方的鼻子就罵道:「林陌染!別以為你出身正院能嫁給王爺有多了不起!就憑你那張臉,去了王府也是個守活寡的命!」

兩人身後,正一臉明媚笑意走來的顧清媚,咋聞女兒口出此言,腳步生生僵住——在她身後,兩個小丫鬟攙扶著的余嬤嬤,卻是冷冷皺起了眉。

「這、這……」顧清媚左思右想,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解釋。

林萱扭頭看到神色各異的幾人,尤其當中一臉威嚴的余嬤嬤,當即嚇得住了口,臉上登時血色全無,雙腿一軟,幾欲跌倒!

林陌染上前一步堪堪扶住她,柔聲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這才轉向顧清媚和余嬤嬤,好脾氣地解釋道:「讓余嬤嬤見笑了,這是我家庶出的三小姐。平時並非這樣,只是這幾日聽聞我要出嫁,心情低落,一時口不擇言,還望余嬤嬤聽聽便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顧清媚忙應和道:「三娘子平日裡性子極溫和,府裡上下的人都喜歡她。只是這幾日念著最親的姐姐要出嫁,往後再也見不到面,心中難過,才胡亂說出那些話來。」又喚林萱道:「還不過來給余嬤嬤請罪!」

林萱蒼白著一張臉,竟嚇得一時不敢上前,顧清媚氣得眉毛都要卷了,幾步上前將她拉過來,正堆起討好的小臉,要再說幾句好聽的話。

余嬤嬤擺了擺手,道:「免了。老身今日來是為催妝,林府後宅的事,不願多聞。三小姐雖是王妃的親妹妹,將來卻不必嫁入王府為妃,想來性情活潑爛漫些,也是無妨。」

這是說林萱的性子不宜嫁入王府,直接把她給否掉了。

顧清媚被這一句話嗆得生生開不來了口,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死死掐了一下林萱的手。

林萱吃疼,又被外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教訓了一番,面子上早就掛不住了,當即落下幾滴淚來。

余嬤嬤神色更加厭惡,撇開視線,卻去看一直沉沉靜靜站在後頭不出聲的林陌染。只見此女額間雖有三瓣黑色梅花,平白毀了一張精緻的面容,神色間卻絲毫不見自卑,反倒是一雙眸子裡神采飛揚,很有幾分大氣端莊的神韻。當下松了一口氣,知道這未來的王妃也並非如外界傳聞那般,是個面目可憎又膽小懦弱的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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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林陌染大大方方施了全禮,道:「有勞余嬤嬤躬身前來催妝,這一路風塵辛苦,陌染本該在正院伺候,不幸母親兩月前去世,孝期未過,陌染怕給余嬤嬤過了晦氣,只得請余嬤嬤到後花園一聚。」

一番話說下來,余嬤嬤已覺滿意了七八分,當即點頭道:「無妨。有禮有節,陋室也生香。」

顧清媚聽了,心裡更加不舒服,這是明擺著說自己的三娘子不知禮節!當即推了身邊的大丫鬟冬陽一把。

冬陽示意,連忙指揮著眾婆子擺好桌椅,端上茶水,又裝作上去添茶,隨意道:「余嬤嬤難得到咱府裡做客,奴婢本該為大家助助興,無奈琴棋書畫無一精通,想著自己有個嬸嬸,在江陵北卻是擔了個小醫神的稱號,不若今日就喚來給嬤嬤把個平安脈?」

余嬤嬤隨和應道:「也好。」

林陌染坐在顧清媚下首,優哉遊哉飲著茶,斜眼就瞟見顧清媚朝冬陽飛快地眨了眨,心想這偏院果然能折騰,如今又不知請來了何方神聖,等著要在余嬤嬤面前狠狠修理她一頓呢!

沒想到這位小醫神竟然還有些名頭,是江陵北昆山尼姑庵裡挺有名的一位女主持,常常免費給貧苦百姓看病開藥。

余嬤嬤當即認了出來,放心地遞上手給對方把脈。

「脈象平穩,嬤嬤身體安康,是個高夀福星。」女主持一手持著佛珠,眉目慈祥道。

顧清媚又推了推身邊的女兒,道:「勞煩大師也給我家三娘子把個脈!」

女主持一手虛扶林萱手腕,未幾,竟是笑道:「小姑娘端的是好生養!貧道是出家人,不打妄語,然卻敢保證,三娘子此脈象定是多子之相!」

林萱滿臉飛紅,羞得一下子鑽到顧清媚身後。

林陌染愣了一下。是不是多子之相,把個脈就能看出來了?古人迷信神醫,看不出真假;她是個地地道道穿來的現代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端倪!

顧清媚竟是想用多子之相來打動余嬤嬤!古代男人哪個不希望自己命中多子,尤其是正妻,生出來的嫡子那是妥妥的延續香火繼承家產盡孝盡忠的!三娘子有了多子之相,那等於是開了個萬能的金手指啊!

余嬤嬤神色中雖看不出端倪,卻當即用正眼打量了林萱幾眼。

顧清媚心道有戲,忙示意冬陽開始下一齣戲!

冬陽沖林陌染笑道:「大小姐還請伸出手腕,讓大師把一把脈象。」

林陌染微摺了摺眉,還未遞上自己的手腕,醫神尼姑卻突然低叫一聲,死死盯著林陌染額間三瓣梅花,神色複雜,久久不語。

顧清媚忙道:「這是林府嫡長女,自小額間就有三瓣梅花,只是不知有何含義?大師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余嬤嬤也起了興趣,問道:「大師何故如此驚惶?」

醫神尼姑道:「在座諸位可知,在佛學中有兩種花,一種是蓮,是聖物,代表一切高貴的起源。另一種則是黑色梅花,是佛學中用來比喻一切不祥的汙物!而這位林氏長女額間,竟然……有三瓣黑色梅花!這實在是,極度不祥啊!」

余嬤嬤一愣,半信半疑地看向林陌染,忽然也覺得她額間三瓣黑梅有幾分詭異,卻沒有說話。

顧清媚見達到預期效果,心中自喜,面上卻登時嚴肅起來,喝斥道:「放肆!這是江陵總督府的嫡長女,是日後要嫁入九王府當王妃的人,如何容得你這般誣衊!」

顧清媚不說嫁入王府還好,一說起這個,余嬤嬤面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任誰也不樂意找一個被人說成是極度不祥的人當王妃,若是傳出去,豈非叫世人笑話九王府?

余嬤嬤當即站起來,神色波瀾道:「大師所言,皆是真話?」

醫神尼姑亦起身,不卑不吭道:「阿彌陀佛!貧道所言盡實。」

顧清媚堆起一臉歉意,道:「余嬤嬤,這事……這婚事?」

余嬤嬤這次望向林陌染的目光中已沒有絲毫滿意的神色,冷冷開口道:「這次雖是皇上賜婚,然也要看九王爺的意願。九王爺既遣老奴前來為他催妝,老奴定會將實情盡數轉告之!婚事成與否,還要看主子們的意思。」

一席話說得明白,這門婚事怕是成不了!但礙於是皇帝賜婚,興許會退而求其次,讓庶出的妹妹替姐出嫁也不一定!

顧清媚和林萱已是按耐不住喜形於色。

余嬤嬤當即就要告辭,卻未想腳步剛邁出去,一道清朗的男聲就從後花園園門傳來。

「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話尋常草木知。我倒是覺得,蓮花遜梅一段香!」

一身寶藍地虎紋織金錦袍的燕樂晟,當先一人走進眾人的視野,點墨眸光熠熠生輝,襯著俊朗的面容,更顯得氣質出眾。

常年待在後宅的林萱和幾個小丫鬟,何曾見過這等姿色的男子,紛紛紅了臉,就要回避。

顧清媚生怕讓陌生男子看去會毀了自己女兒的名聲,連忙讓丫鬟將林萱帶走。

眼尖的林陌染卻一眼瞥見,方才還神色倨傲的余嬤嬤,此刻已做俯低狀,還欲跪倒請安。

燕樂晟連忙道:「在下只是來找東西的,並不知諸位在後花園設宴,冒犯了!」說話間,還分出餘暇看了林陌染一眼。

想起方才遠遠見她,說話間眸中光彩流轉,襯著額間三瓣黑色梅花,像個淩空展翅、翩翩起舞的燕尾蝶,真正是神采飛揚!不由得就吟出了這句詩,想幫她一把。

誰知如今看來,她並未領情,還將臉撇過一邊,避開他探視的目光。燕樂晟心覺好笑,自己堂堂北燕帝王,還有被女子冷落的時候?

顧清媚因不是命婦,不曾入宮,自然不識得眼前這個男人是誰,還道是林博的門客故友,雖不至於怠慢,卻因他打斷了自己的好戲,心裡不滿,面上就有些敷衍,道:「王府的余嬤嬤今在府上做客,被公子這番魯莽衝撞,傳出去,倒要叫人說我們林府照拂不周了!還望公子能道個歉才好。」

余嬤嬤哪裡敢受,忙要擺手。

顧清媚只知道要討好王府貴客,哪曾想眼前男子身份更加尊貴,死活要燕樂晟道歉。

燕樂晟眼底蘊起冷冷的笑意,卻是轉向余嬤嬤,戲謔挑眉,道:「原是王府貴客,在下冒犯,還請貴客海涵!」

余嬤嬤嚇得連翻白眼,喃喃道:「皇、公子快別……折煞老奴了!」

顧清媚瞧出些異樣,卻沒細想,又道:「公子若是要來尋東西的,不妨等我們離開後再來。」竟然下起了逐客令。

林陌染深深為她捏了一大把冷汗。光是指使當今皇上向一個老奴婢道歉,就能讓她掉一百顆腦袋;如今還沒完沒了,要趕他走……嘖嘖!顧清媚身為林府第二女主人,也未免太沒眼力見兒了吧!

燕樂晟當面不惱,卻也不走,拱拱手,道:「路上遇到貴府的幾個小丫頭,聲稱此物如今就在後花園,在下特來此尋找。此物對在下而言十分重要,卻是耽誤不得!還請夫人通行一二。」

顧清媚自詡林府當家第一女主人,從未有人敢公然違背她的話,如今當著王府余嬤嬤的面,被一個陌生的外人在家中後院挑釁權威,怎能容忍!

當即喝道:「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如何這般不通情達理!我好言好語請你離開,你卻死皮賴臉不肯走!到底是哪裡來的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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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4 08:13: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顧清媚罵到最後,余嬤嬤兩眼一翻,差點就要暈過去——

這時林博才領著後面一溜的內衛匆匆趕來,急的那叫一個滿頭大汗!

還未走到跟前,率先領著眾人嘩啦啦跪倒一片,恭恭敬敬道:「不知聖上微服私訪,林博有失遠迎,還望陛下勿要怪罪!」

燕樂晟悠閒地整了整袖口,「你來的正巧!讓我想想,貴府二夫人剛說到哪裡來著?」

驚聞此人竟是當朝皇帝燕樂晟,又咋見對面黑壓壓跪倒的一片人群,顧清媚嚇得連呼吸都不會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只見燕樂晟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忽而神色恍然,笑道:「哦!對了!剛說到朕是個無賴!」

林博俯低的身子頓時狠狠一僵,冷汗當即流下——

顧清媚則是再也承受不住,兩眼一翻,就徹底昏死過去!

一旁的林陌染卻是憋笑憋得難受,抬眼去看那身玉冠錦袍的男子,一派神色悠閒地鶴立于人群,竟是有種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她是見識過這個男人的腹黑品性的,顧清媚如今惹上了他,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夫人?!」冬陽低喚一聲,伸手去推搡顧清媚的肩膀,又用力按了幾下人中。

青著一張臉的顧清媚,狠狠喘了幾下,這才悠悠醒轉。抬頭見眾人目光都海焦灼在她身上,而面前冷然佇立的北燕天子,卻是面無表情。當下又慌又急,連忙匍匐跪倒他面前,不住地磕頭求饒。

林博也跪行前來,和妻子一併磕頭,口中唯唯諾諾,「拙荊口無遮攔,實屬無心之過!還請皇上開恩啊!!」

燕樂晟冷冷聽著,神色未變,目光掃過身邊跪倒的一片人,最終凝聚在林陌染身上,見她雖是低著頭,神色卻無半分畏懼,甚至隱隱勾起嘴角,竟然在拼命克制著發笑。

不畏懼天威,不畏懼任一人,哪怕此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許這個女子,她只為自己而活。

不自覺間,緊繃的眉角漸漸緩和下來,燕樂晟不自覺對著林陌染道:「你笑什麼?」

正兀自磕著頭的林博和顧清媚,皆是一愣,頓了頓,抬眼才發現燕樂晟問的竟是林陌染,那個該死的掃把星!!顧清媚狠狠咬了咬牙,若不是余嬤嬤來催她的妝,自己也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辱駡當今天子,不會淪落到現在這般狼狽的境地!

林陌染默默接收著各路投射而來的目光,有怨毒,有詫異,更有身旁不遠處余嬤嬤審思的視線……看來這個問題真不好隨便回答,稍一答錯,不僅整個林府數百人要跟著遭殃,王府那邊也會以此為藉口退了這門婚事。

她不稀罕嫁入王府,可是相比留在吃人的林府中,她更樂意選擇前者。

林陌染穩了穩心神,神色恭敬地跪著福了半禮,道:「回稟皇上,臣女是想起了皇上方才的那句詩。」

燕樂晟深眸裡瞬間起了一絲波瀾,饒有興趣地看向她,道:「哦?那句詩有何特別之處,說來聽聽。」

「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話尋常草木知。這本是一句尋常詠梅的詩,然而聯繫到如今情形,卻讓人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了。」

燕樂晟眸裡興味更濃,「如何好笑?」

林陌染不卑不吭續道:「皇上道清香在心,不需話與尋常草木知。如今卻怎得,和身邊一群如尋常草木般的平庸之輩一般見識?如此行事,豈非和所詠之詩相違背?」

燕樂晟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道:「說的在理。朕確是不該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聽著皇上罵自己是平庸之輩,卻不再為難自己,林博心裡反而舒坦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料燕樂晟頓了頓,又道:「不對!」

林博剛鬆懈的一口氣,立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差點活生生把自己給嗆住——

只聽燕樂晟神色肯定地道:「方才那句詩,朕是借詠梅來形容你的。所以,該是你清香在心,不與他們一般見識,而非朕!」

他戲謔地挑起眉,滿意地看著林陌染生生折起一對好看的柳眉,情不自禁地就覺得有幾分好笑,嘴角緩緩勾起優弧。

林陌染看著眼前這張欠揍的臉,恨不得生生將他的嘴巴縫上!

本來他只要松一鬆口,順著這句詩給林博一個臺階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就啥事也沒有了嗎?誰知道,他偏嘴賤地加了一句,生生捅了林陌染一刀子——如今還嬉皮笑臉的,等著看她會如何反應!真真是……無賴!!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林陌染壓根不能發作。對方好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縱橫古代光環亮爆表的第一男主角,金手指杠杠的,她惹不起!

只能堆起笑臉,溫順地應道:「臣女能有幸得皇上金口比喻為梅,實在受寵若驚。然而皇上可知,若臣女是一朵梅,那麼林府便是養育這朵梅的枝幹;梅花要盛開,離不開枝幹。皇上若是折毀了枝幹,試想,那枝上的梅花,豈非也要一同枯萎,又如何能散發清香?可見清香如梅,雖不需和尋常草木一般見識,卻也是離不開尋常草木的養育。」

燕樂晟微微晃神。明知她那張小嘴最是強詞奪理,一時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能又氣又好笑地看著她那副得理不饒人的小模樣,心情卻是漸漸變得愉悅起來!

他略一回味,沖著林博大笑道:「愛卿啊愛卿!你養的一個好女兒!竟教訓起朕來了!偏生朕還覺得十分有理,不知該如何反駁。」

林博面上又是一慌,忙道:「臣不敢!臣惶恐!」

燕樂晟卻是擺了擺手,笑道:「無妨!都起來吧。」眼看著竟是就此放過他們了!

林博和顧清媚兩相對望,都是捏了一把冷汗。又將目光投向林陌染,一時覺得又驚又怕!驚的是,這個掃把星是何時變得如此機靈聰慧;怕的是,她既然能用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將他們救下,他日難免不會再用幾句話輕而易舉地就奪了他們的性命!

思索片刻後,他們想到的不是要對林陌染心懷感激,而是——務必要將她除掉!

林陌染根本不是為了救他們而開口,她是為了自保。王府那邊尚不知定論,如今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除了林府,她沒有任何可以立足的地方,今日若是由著皇上怪罪下來,她身為林府的嫡長女,必然會受到牽連,不若賣個人情將他們救下,保住自己的立身之所,也好趁機在余嬤嬤面前表現一番。

是以林博和顧清媚是對她心懷感激,還是欲除之而後快,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把目光投向了不動聲色的余嬤嬤——

身為王府管事媽媽,余嬤嬤無論在王府還是宮中,想必地位都不算低,在如今這片跪倒一地的人群中,她儼然是最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人物!然而事發到現在,她卻一句要幫襯的話都未說過!真不知道是真心不待見林府,還是想借此考驗她林陌染的應變能力?

如今見一群人漸次站起,恭身立于四周,余嬤嬤這才慢悠悠地扶著小丫鬟的手站起來,神色亦是十分恭敬,道:「不知皇上此來是為尋何物?若是要搜索整個後花園,老奴等這便先行告退。」

燕樂晟看了林陌染一眼,有意對余嬤嬤提了一句,「余嬤嬤這便是要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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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余嬤嬤不敢對視燕樂晟的目光,卻也留意到他望向林陌染別有深意的一眼,心下略微忐忑,小心翼翼答道:「是。老奴這便回府,如實稟告王爺。」

「好。你去吧。」燕樂晟點點頭,目光裡瞬間恢復了無波無瀾。

眼見事態徹底平息,眾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余嬤嬤也正要告退,這時卻見後花園門口有兩個紮著雙角髻的小丫鬟,躲在假山屏風後面探頭探腦地往這裡看——

余嬤嬤聲色瞬間銳利起來,斥道:「什麼人!膽敢躲在暗處窺視!」

小丫鬟嚇得抖抖索索就站了出來,「噗通」兩聲齊齊跪倒在地,拼命地磕頭求饒:「余嬤嬤饒命!奴婢並非有意要躲起來,只是咋見後花園多了這許多人,躊躇不知該不該上前……」

兩個小丫鬟正苦苦申辯,立在一旁幫林陌染整理衣鬢的夏雪聽了,手頓時一傾,生生將牡丹簪扯歪了半分。她背對著人群,面色有些惶恐不安,嘴唇無聲蠕動道:「小姐,她們……怎麼辦?」

「莫慌。走一步算一步。」林陌染微微搖頭示意,不動聲色地將簪子插回原處,暗歎一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另一旁,余嬤嬤拿捏著分寸,一聲喝斥之下,已經顯示出了王府的威風,當即將訓斥丫鬟的任務換給了林府後宅真正的主人顧清媚,道:「林夫人,這兩個小丫頭鬼鬼祟祟,躲在暗處窺視聖上天威,不知意圖何在,你可得好好審清楚了!」

她這一罵完,又立時放權,期間所展現的王府的威嚴端的是淋漓盡致,旁人還沒法說她逾矩。

林陌染頓時心裡百感交集,若他日嫁入王府,府內後宅盡是這樣的厲害角色,可叫她怎麼活喲!

偷眼瞧了瞧身旁的夏雪,雖是個沉得住氣的機靈丫鬟,但畢竟閱歷淺,還有好多東西要學,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的了!還是得靠自己!

卻說顧清媚暈過去一次,醒來至今還是恍恍惚惚的搞不清現狀,如今被余嬤嬤瞬間點醒,眼前又突然冒出兩個鬧事的小丫鬟,還被余嬤嬤拿捏在手裡,看架勢是非要親眼看著她們被訓一頓。當下只能強打起精神,喝罵道:「你們是哪個院子的?!如何偷偷摸摸跑到後花園來!」

較胖的那個青衣丫鬟嚇得臉都青了,連忙狠狠磕了一個頭,才顫巍巍哭訴道:「奴婢是跟著漿洗李媽媽的小翠兒,方才送洗淨的衣物到偏院,聽三小姐說遺落了一樣什麼東西在後花園,讓奴婢和掃灑的秋霜過來尋尋,不曾想衝撞了各位貴人!還請二夫人看在奴婢並非有意的份上,饒了奴婢一回!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秋霜也不住地磕頭附和,聲稱是為三小姐尋東西。

提到三小姐,余嬤嬤的臉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顯然是更加不待見這個老愛惹事的庶女了,當即撇過頭去,指揮小丫鬟伺候皇上用茶,竟是對此事採取了不管不問的態度。

林陌染卻偷偷松了一口氣。她原是讓夏雪找兩個小丫鬟,到林萱回偏院的必經之路上嚼幾句舌根,將林萱引過來,好在余嬤嬤面前擺她一道,讓她和顧清媚徹底斷了代嫁王府的念頭。

然而她千算萬算,沒算到燕樂晟竟然就在府上,還會在這個時候尋到後花園來!

更沒想到,小丫鬟到來的時機竟然如此不湊巧!

倒是這個小翠兒反應快,搬出個是三小姐要來尋東西的好藉口!總算是歪打正著!

她怕兩個小丫鬟臉皮薄,再說下去就要說漏嘴,連忙心思一轉,上前就要開口——

燕樂晟似猜透了她的心思,比她更快一步上前,堪堪擋在了她的正對面,兩人本就相隔不遠,如今各自跨前一步,差點就要臉對臉貼在一塊。

——熟悉的松木香再次席捲她的五臟六腑,直擊心肺!

林陌染一驚之下,迅速後移一步,才堪堪穩住身形,連忙裝出惶恐的樣子,道:「臣女無意衝撞,望陛下恕罪。」

燕樂晟視線凝在她一雙巧思流轉的眸子上,不知如何竟想起了宮中貴人養的那幾隻小貓咪,瞬間眼裡醞釀的笑意更深,逗弄道:「你是又想出了什麼歪點子,要幫她們開罪麼?」

林陌染頓時眉頭輕皺,被人看穿,還當面揭穿,心裡真不舒服,口中卻絲毫未表露,依舊恭敬道:「皇上聖明,臣女的小動作是一分一毫都未能瞞過皇上。」

燕樂晟笑了笑,「嘴巴抹了蜜,朕卻聽不出是在誇朕。說罷,你待要如何替她們開罪?先提醒你,在朕眼裡,她們雖是林府中的人,卻可不是養育梅花的枝幹,甚至連尋常草木也不算!」

林陌染福了全禮,方道:「臣女惶恐,臣女並非想為她們開罪。只是見二人唯唯諾諾,顯然是這後花園人太多,她們害怕,嚇得不敢開口。而且此事關係到庶妹聲譽,切不好當眾審問。」她轉向顧清媚,續道:「還請二姨母示意,讓陌染將兩個小丫鬟帶回正院問話,一來正院人流稀少,小丫鬟們不至於緊張得沒法開口;二來也好杜絕流言。」

她說的在理,顧清媚雖不願將人交給她,但情急之下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何況余嬤嬤也擺出了一副不管不問的姿態,眼下立刻差人將這兩個不長眼的小丫鬟帶走,眼不見為淨才是上策!

顧清媚正要應諾,燕樂晟卻一手攔住,眼角輕挑鎖著林陌染,咄咄逼人地開了口:「朕倒是有個疑問,你口口聲聲說要將丫鬟帶去正院審問,我們又如何得知,你的審問是否公正?」

林陌染抬眼一笑,溫和道:「……皇上的意思是?」心裡卻將此人狠狠罵了千萬遍。

該死的男人,不就搶了你一塊玉符,至於今日三番四次陷害我嗎?!你偏跟我對著幹,我就偏不還給你!!

她心裡罵得狠,嘴上笑得甜,殊不知眼神中那一縷快速閃過的厲色根本瞞不過燕樂晟的眼睛。

小傢伙果然是貓的脾性,越逗弄越覺好玩!

他一時竟有些上了癮,習慣性地左手微握置於唇上,掩飾泛起的笑意,面上立刻換了副嚴肅神色,道:「公堂審問,講究的是公正、公開,此事既然關乎令妹聲譽,朕以為,自然是要在公眾面前解釋清楚才好!」

林陌染眼角一跳——燕樂晟啊燕樂晟,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既然你偏要跟我抬杠,我今日還就奉陪到底了!

挺直了小腰板,林陌染抬頭堅定地望向他,「皇上身為一代明君,無論朝堂議事,還是公堂斷案,想必都難不倒皇上!但是治理後宅卻與治理社稷大相徑庭,還望皇上不要將治國的理論搬到後宅來才好!」

燕樂晟果然一下子噎住,愣了好半響才悶地笑出聲來,「你的意思,竟是說朕不會治理內宅之事?」

咋聽此言,林博一下就僵了,自己的女兒竟然公然指摘皇上的不是!他忙哈腰賠笑道:「皇上恕罪!小女說話不識大體,讓皇上見笑了!」

燕樂晟卻壓根不看他,目光只鎖著那抹明明嬌小柔弱卻倔強的身影,此刻竟是越發站得如松般挺直,如此傲骨,叫人如何忍心摧折?可她越是叫人不忍,他的心中越是油然而生一種不想放過她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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