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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一:重返沈家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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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27: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坤哥兒哭得更大聲。

沈州聽得眉頭直皺,大步走了過去,問道:「妙兒去哪了?」話音未落,坤哥兒又開始哭鬧,「爹爹,我要和姐姐玩。」

沈州最疼的便是坤哥兒這個心肝,聽到他哭成這樣,心都揪緊了。

「崔嬤嬤,還不去把妙兒找來。」

崔嬤嬤等的就是這話,正準備抹一把淚水訴說沈妙的慘狀順帶抹黑沈婠時,卻是有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咦,原來父親在這裡。」

沈婠含笑走了過來,行了個禮,抬起頭來時,笑意盈盈地道:「祖父知道父親今日回來,特地在慈安堂等著哪兒都不肯去,怕錯過了父親,隔三岔五便派人出來打聽看父親到底回來了沒有,祖父格外想念父親,連午飯也不肯用,說是要等父親回來一起用飯。婠婠見祖父著急,便出來看看。沒想到一出來就見著父親了。」

沈州看到沈婠時,愣了下,過後才想了起來。

「從舟城回來了?」

於沈州而言,女兒並不重要,他只需要兒子繼承香火。但對於沈婠,沈州的心思就有了那麼幾分複雜。他誣陷了唐氏,見到沈婠,他總會想起唐氏離開沈府時回眸看他的悲傷決絕的眼神。

他心裡雖是有愧唐氏,但是時間一久他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一見沈婠,心裡的愧疚又上來了,同時的,還有幾分厭煩。

沈州厭煩這種情緒。

沈婠仍然笑得眉眼彎彎的,「都是托父親的福。」

沈州神色淡淡的,「回來便好。」

崔嬤嬤現在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夫人算好了時間,也算好了地點,偏偏就漏算了這個半路插一腳的大姑娘。這下崔嬤嬤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哭訴了。

崔嬤嬤哪裡知道沈婠這段時日一直讓霜雪注意著茹苑的動靜。

沈婠曉得以夏氏的性子斷不可能就這樣讓自己的女兒在冷幽苑待上足足一月,她必然會想出法子來。因老太爺的關係,夏氏不可能再去求情,是以夏氏只能等沈州回來。沈州說一句,這事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

夏氏的打算便是讓崔嬤嬤在這裡不經意地提起沈妙,把大部分責任推給沈婠,再加上沈州在意的心肝坤哥兒,沈州定會在老太爺面前替沈妙求情。

沈州回京的消息,前幾日便傳回了沈府,沈婠常常伴在老太爺身邊,自然也是曉得了這消息。當霜雪告訴沈婠崔嬤嬤抱著哭個不停的沈坤到綻梅園附近的鞦韆上時,沈婠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幾日天氣偏冷,沈府裡有鞦韆的園子不止綻梅園,夏氏居住的茹苑便有一個。大老遠地跑來這裡,沈婠愈發覺得不對勁。

她便偷偷地藏在假山之後。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後就見到了沈州的身影,沈婠凝聽了一會,心中也立馬了然。

崔嬤嬤暗地裡地碰了坤哥兒一下,坤哥兒又哭鬧起來。

沈婠蹲在鞦韆前,笑得眉眼似月牙兒一樣,「坤哥兒,我是大姐姐,大姐姐和你玩好不好?」沈婠從衣襟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撥浪鼓,手輕輕地搖了幾下,小鼓發出動聽的聲音來。

坤哥兒的哭聲立馬止住。

沈婠這才站起來,對沈州說道:「父親,我來哄著弟弟吧,祖父那兒還在等著父親呢。」

沈州對沈婠露出第一個笑容。

「好。」

沈州離去後,沈婠抬頭對崔嬤嬤笑道:「崔嬤嬤,你瞧,弟弟很喜歡我的撥浪鼓,我一搖他就不哭鬧了。」

崔嬤嬤只覺邪門得很,平日裡坤哥兒除了青碧之外誰都哄不停,今日竟然這麼碰巧被大姑娘給哄停了。

沈婠繼續笑眯眯地搖著撥浪鼓。

他睜著烏溜溜的雙眼,聽得入神。

上一世的沈坤對樂理情有獨鐘,不到十歲就已是精通笛簫。這一世沈婠便想著興許沈坤當真從小就開始喜歡樂理,他剛出生不久便喜歡青碧的嗓子,青碧一唱歌他就停止哭鬧,所以沈婠方才就藉著撥浪鼓搖出曲調來,咚,咚,咚咚咚,咚咚,這是沈婠在舟城的莊子裡時聽到青蘭偶爾在嘴裡哼的調子。

果不其然,入了坤哥兒的眼。

沈州陪著老太爺用午飯。

桌案上,老太爺精神飽滿,說話也格外有力。之前老太爺剛醒的時候,知道沈州休了唐氏,氣得好幾日沒有給沈州好臉色看。

但氣歸氣,人都休了,兒子也是為仕途著想,雖說被不長眼的御史小小地參了一筆,但是藉著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了了之了,且夏氏的娘家去年出了個得寵的夏妃,老太爺知曉後,也就此作罷。

沈州那陣子心裡愧疚唐氏,面對老太爺的怒氣時,也是心有戚戚。現在見老太爺滿面笑容的,沈州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方才沈婠過來陪老太爺說話時,帶了郭嬤嬤過來。後來沈婠出去看看沈州有沒有歸來時,留下了郭嬤嬤在這裡。郭嬤嬤和老太爺主僕多年,郭嬤嬤是最清楚老太爺的喜好。是以用午飯時,也是郭嬤嬤在一邊布菜。

老太爺一高興,目光不經意地掠到郭嬤嬤身上時便想起沈婠,他道:「婠丫頭去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

沈州聽見老太爺語氣裡的親近,心裡有幾分詫異,他回道:「方才在綻梅園裡坤兒哭得厲害,婠丫頭便去哄他了。」

老太爺疼嫡長子,自然也是疼嫡孫子的,他笑著道:「婠丫頭不錯,能哄得了坤兒。坤兒正值哭鬧的年紀,他一鬧起來,府裡可就是雞飛狗跳的。」

提起坤哥兒,沈州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剛剛坤兒還在吵著要找妙兒玩,沒想到婠丫頭馬上就能哄停他。」

老太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下。

不提沈妙還好,一提老太爺就想起自己珍藏多年的書冊,藏書閣裡東北角的半個架子,裡邊可不少當年他苦苦求來的名家真跡。

想到那些真跡通通毀於孫女的手中,老太爺的心肝開始疼了。

他重重地擱下筷子。

沈州心裡咯■了下,問:「父親,這是怎麼了?」

老太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臉色依舊難看得很。

沈州將目光移向郭嬤嬤,郭嬤嬤看了眼老太爺,才說道:「前段時日,二姑娘在藏書閣裡失手燒掉了東北角的半個書架子。」

沈州心裡是相當清楚的,自己的父親愛書如命,如今燒掉了半個書架子……

沈州立馬說道:「這糊塗東西!」

郭嬤嬤說道:「老夫人已是罰了二姑娘在冷幽苑裡禁足一月。」

沈州道:「待這糊塗東西出來後,兒子定再好好教訓她一番。」

夏氏得知沈婠半路插了一腳後,心裡氣得不行,直在嘴裡罵了好幾聲「賤蹄子」。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等丈夫回來後在床笫之間好好地說一說。

未料沈州回到茹苑裡時,夏氏還沒來得及開口沈州就已是黑著張臉說道:「糊塗東西!」

夏氏嚇了一跳,「老爺,這……」

沈州拍桌道:「出了這麼大事,怎麼沒人修書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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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27: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夏氏倒了杯茶,「老爺先歇歇氣。這事妙兒是有錯,但……」夏氏想著要把沈婠拖下水,沒想到還沒說完,沈州就冷笑道:「我們二姑娘真了不得了,竟然把父親的藏書給燒了!你不必多說,此事便是你想替二丫頭求情,我也做不了主。父親現在還氣在頭上。」

夏氏這回不禁口上被堵住了,心裡也堵!

沒有成功將沈妙帶離冷幽苑,夏氏將這筆賬算到了沈婠的頭上。

賬暫且記著,夏氏現下沒空算計沈婠。老夫人的生辰在十一月初三,如今離生辰還有半月,夏氏得開始張羅老夫人壽宴的事宜。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歲大壽,依照習俗,年歲出頭的那一年都是要大辦的。

尤其是前陣子妙兒闖了禍,惹得家裡兩位老祖宗的不喜,這回壽宴,夏氏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差錯出現。

沈婠抄完醫書後,改抄經書。

她最近的心情愈發沉靜,抄經書時,可以專心致志地抄上大半天,郭嬤嬤看在眼底,只覺大姑娘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容易。

沈婠擱下筆,抬眼望了下窗外,不知不覺竟已是煙霞遍地。

她看得出神。

這般絢麗的煙霞,沈婠看過很多次。上一世,她身子不便,氣息奄奄地躺在榻上時,最能安慰她的便是窗外的景色。

重生以來,沈婠經常想起之前的事,尤其是回了沈府之後。於一個女人而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懷胎打胎,簡直是一場令人發指的噩夢。直到最後一有懷孕的兆頭她就開始心如死灰的,絲毫沒有為人母的喜悅。

她真的想不明白,為何裴淵會如此恨她。

每次想到這裡,沈婠的心情就不能平靜下來,唯有抄著經書,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字躍上紙面時,她才能恢復平靜的心情。

沈婠收回目光,再次提起筆時,一直侍候在一邊的青蘭忽然遞了杯茶過來。

「大姑娘寫了這麼久,口也應該渴了。這茶奴婢一直溫著,是大姑娘平日裡常喝的果茶。」

茶杯裡顏色澄碧,宛若青山上的一抹淺綠,是時下裡京城十分流行,味兒酸甜酸甜的,小孩子特別喜歡。沈婠開口說道:「青蘭姐姐真有心,曉得我最喜歡喝這個。」

沈婠喝了幾口,「真好喝。」

青蘭此時探頭看了眼桌案上的紙張,臉上多了幾分擔憂之色,「大姑娘,都快到老太太的壽宴了。大姑娘是打算抄經書作為禮物送給老太太麼?」

沈婠的目光閃了下,笑道:「青蘭姐姐是擔心我麼?」

青蘭說道:「奴婢是大姑娘的人,自是會擔心大姑娘的。老太太生辰在即,奴婢擔心大姑娘忘記給老太太準備禮物了。」

沈婠擱下茶杯,「青蘭姐姐果真有心。」頓了下,她說道:「這只是我平時抄來玩的,並不是送給祖母的。青蘭姐姐在府裡待了不長時間,想必也多少曉得祖母的喜好。青蘭姐姐若是我,會送什麼給祖母呢?」

青蘭說:「奴婢聽老太太身邊的采鶯姑娘說過,老太太曾丟失過一個繡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那是老太太的心愛之物。」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常常見祖母的衣裳繡有各式各樣的芙蓉花。」她苦惱地道:「可是我剛學女紅,如今又只剩半月,怕是來不及了。」

青蘭說道:「禮輕情意重,大姑娘就算做得不好,老太太也能看得出大姑娘的心意。」青蘭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她連忙道:「奴婢想起來了,三夫人相當擅長女紅,大姑娘可以請教三夫人呢。有三夫人指導,大姑娘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沈婠也一臉喜悅地道:「太好了,我明早就去請教三嬸。多虧有了青蘭姐姐,不然我還得苦惱上好幾天呢。」

今夜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夜風拂來,添了幾分冷意。

晚上就睡前,霜雪替沈婠在妝檯前梳著發。郭嬤嬤交待了霜雪,大姑娘正在長身體,每一夜睡前都要梳順頭髮,梳得越久越好,這樣以後的頭髮才會生得烏黑漂亮。

今日青蘭說的那番話,霜雪也聽見了。

霜雪是曉得的,青蘭並沒有她表面上那樣忠心。

霜雪遲疑了下,說道:「大姑娘真的要像青蘭說的那樣送老太太荷包麼?」

沈婠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出神,聽得霜雪這話,她淡淡地笑了下,「若是做得好了便送。」

霜雪還想問「若是做不好呢」,可瞧著沈婠眉眼間的困意,霜雪打住了,她道:「奴婢侍候姑娘歇息吧,明早大姑娘還要早起。」

次日一早,沈婠請安過後,便準備去明蘭園。

沈婠走出寧心堂後不久,就遇見了帶著沈蓮來請安的陳氏。沈婠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問了聲好,望向沈蓮時,眼裡笑意更甚,「三妹早。」

上回經過陳氏的教訓,沈蓮一見到沈婠,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穆姨娘的死狀,她心裡一個惡寒,目光裡有多了幾分不善之色。

她冷淡地回了聲。

沈婠也不在意,對陳氏微微頷首告辭後,便和青蘭一道往明蘭園走去。陳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的方向,轉過身來悄聲吩咐了丫環梅蕓幾句。

方氏每一日都是最早去給老太太請安的,今日剛請安回來,凳子還沒坐熱,就有丫環進來通報說大姑娘來了。方氏聽得沈婠來了,連忙道:「快去把大姑娘請進來。」

說著,方氏和沈菱說道:「菱兒,等會要和大姐好好相處,要熱情一些,不要總是不說話。」

沈菱點點頭。

「婠婠來打擾三嬸了。」沈婠走了進來。

方氏笑道:「哪來打擾,我這兒一向都靜得很,婠姐兒來了,我心底不知多高興,以前總想著和你走近些,但總尋不到機會。如今婠姐兒自己來了,可別嫌三嬸這兒悶。」

沈婠道:「三嬸說笑了,怎麼會嫌悶。再說還有四妹妹在呢。」沈婠想起一事,又道:「四妹妹的手傷好些了沒有?」

沈菱說道:「已經好了。」

方氏道:「說起菱兒,三嬸還沒多謝婠姐兒。上回幸虧你拉了菱兒一把,不然受傷的就可不止手肘了。要是姑娘家的臉傷了,前程也毀了。」

「三嬸客氣了,四妹妹是我的妹妹,拉妹妹一把也是應該的。要是四妹妹受傷了,也是我這個當長姐的不是。」沈婠笑著,進入正題,「我聽府裡的人說,三嬸的女紅極好,做出來的東西祖母都讚不絕口。婠婠最近在學女紅,想向三嬸請教請教。」

方氏一聽,便問:「婠姐兒想做什麼?」

沈婠羞澀一笑,「祖母生辰快到了,婠婠想做一個碧色荷包,上面再繡些花樣。只是婠婠笨拙,怕趕不及在祖母生辰前做好。」

方氏道:「婠姐兒儘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連數日,沈婠都在明蘭園裡學做荷包。方氏不僅僅心靈手巧,而且也是好先生。在方氏的指導下,不過短短十日,沈婠就做出了一個碧色荷包,樣式雖是簡單,但做工卻是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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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27: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沈婠歡天喜地向方氏道謝,和方氏告別後,沈婠和青蘭離開了方氏的明蘭園。

青蘭疑惑地問道:「大姑娘怎麼不把芙蓉花繡上?」

沈婠摸摸鼻子,只道:「麻煩了三嬸這麼多日,繡花這事,郭嬤嬤教我就可以了。不過幾朵芙蓉花,很快就能繡好的,再說離祖母的生辰還有四天呢。」

青蘭說道:「也是。」

沈婠一路上都在把玩著碧色荷包,面上的喜悅之情相當明顯。經過綻梅園時,沈婠一時興起,便道:「青蘭姐姐,我去蕩會鞦韆。學了這麼多天,都沒好好地歇一歇。」

「大姑娘這些日子來實在辛苦了。」

沈婠說道:「是有些累,不過也值得。青蘭姐姐,我有些渴了,想喝果茶。」

青蘭笑道:「好,奴婢這就去。」

青蘭一離開,沈婠便在鞦韆上輕輕地蕩了起來,手裡也不忘把玩著碧色荷包。不過一會,就有道聲音響起,「大姐手裡的是什麼?」

沈婠見是沈蓮,整個人的面色變了下,一副想要藏起荷包卻又不知該往哪裡藏的模樣。她笑得勉強,「沒……沒什麼。」

沈蓮早就從梅蕓口裡得知,這些日子以來大姑娘去明蘭園去得頻繁,為的就是這個荷包。沈蓮心裡不屑,但卻笑著說道:「大姐別想瞞著我,我早就知道了,這是你準備送給祖母的吧。」

沈婠嘆了聲,說道:「既然被三妹發現了,我也只好承認了。」沈婠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說道:「不瞞妹妹,我還準備在荷包上繡幾朵芙蓉花。這是祖母身邊的采鶯姐姐告訴我的,祖母以前曾丟失過一個心愛的荷包,當時傷心了好久,所以我就想著送回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樣一來,祖母定會高興。」

沈蓮的目光閃爍了下,「哦,那我也不打擾大姐了,母親在找我呢。」

青蘭捧了果茶回來,剛好看到沈蓮離去的背影,「咦,三姑娘過來了?」

沈婠笑眯眯地說道:「是呀,三妹妹也想盪鞦韆。」

老太爺喜靜,而老夫人則恰恰相反,她特別喜歡熱鬧,越熱鬧越好,她這樣才會覺得心底的空虛被慢慢地填滿。所以老夫人生辰的那一日,夏氏迎合著老夫人的喜好,鼓足了勁兒大辦。

沈州陪同太子前去安陽考察民情,回來後得到了皇帝的稱讚,最近朝中都在傳著沈州即將升官一事,據說口風是從皇帝身邊的郭公公傳出來的。

郭公公深得皇帝寵信,是皇帝多年的心腹。

這口風一出,不少人都心如明鏡,沈州沈尚書這回升定官了。這次老夫人壽宴,不少朝中官員的家眷都前來祝壽。

大廳裡此時已是坐了不少人,老夫人在主座上,正和幾位身著華裳的夫人說著話。說到高興之處時,老夫人眼角的皺紋都笑得多了好幾條。

夏氏坐在下首,伴在老夫人身側,面上掛著得體端莊的笑容,陳氏靠著夏氏側首而坐,似是在凝聽。方氏微微笑著,並不說話,她的身側還坐了個趙姨娘。

坐在夏氏對面的是夏氏娘家的程氏,程氏是夏氏的大嫂,夏氏還未出嫁前,與府裡的大嫂很是要好。程氏瞥了眼那邊的沈婠,不經意地提起道:「那個姑娘看起來眼生得很。」

夏氏笑道:「哦,那是我們府裡的大姑娘。」

程氏立馬明了,輕笑了聲,「原來如此。」眼神裡多了幾分嘲諷之色。

程氏身邊坐的是威遠將軍的夫人李氏,聽到夏氏與陳氏的話,不由得瞥了沈婠一眼。

沈婠和一群同齡的姑娘坐在一起,冷不丁的感覺到一道冷颼颼的目光,抬眼望去剛好撞上了李氏的視線,沈婠彎眉一笑,隨後又迅速收回目光。

說起李氏,京城裡頭的大多婦人都羡慕得很。

李氏的娘家並不顯赫,但卻有幸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十分喜愛李氏,恰逢有一日李氏出宮時遇到進宮的威遠將軍,威遠將軍對李氏一見鍾情。威遠將軍的母親並不喜李氏,只覺李氏門戶太低,未料太后得知李氏心事,便做主指了婚。而李氏進了將軍府的門,三年就抱了倆,如今李氏有四個兒子,地位穩妥穩妥的。

外人瞧著李氏心裡頭欽羡,卻不知李氏心中事。

李氏想要一個女兒,瘋狂地想要,以至於最近李氏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而方才瞥了沈婠一眼,沈婠甜甜地笑著,一下子就讓李氏的心變得輕飄飄的。

她想著若是她第三胎生的是女兒,年紀也應該和沈婠差不多了,也會這麼彎眉甜甜地笑著,軟糯軟糯地喊一聲「娘親」。

想到這裡,李氏不禁多看沈婠幾眼。

沈州長得好看,唐氏又是個美人,生出來的沈婠自然差不到哪兒去。雖是如今只得八歲,但沈婠笑起來,臉頰上的兩個小梨渦看得就惹人喜愛。

李氏插話問道:「大姑娘?」

程氏壓低了聲音,說:「是呀,她原先的母親名聲不太好呢,就是前兩年京城都在說的唐氏。」

對於唐氏,李氏還是有耳聞的。只不過李氏關注的地方與其他人有些不同,因出身低的關係,李氏特別同情和她家境相似的人。如今聽程氏這麼一說,李氏對沈婠更是添了幾分憐愛。

李氏問:「她叫什麼名字?」

夏氏愣了下,說道:「單名一個婠字,女字旁的婠。」說了沈婠,夏氏便覺得要把自己的女兒拉出來遛一遛,「妙兒,過來。」

沈妙昨個兒剛滿一月之期,從冷幽苑出來後,沈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出來後的當天又被自己的父親數落了一頓,沈妙委屈得心裡滿肚怨氣。但是在冷幽苑裡的日子,卻也讓沈妙變了不少。

即便她現在恨不得扇沈婠幾巴掌,可她卻絲毫都不曾表現出來,今早見到沈婠,還笑容可人地輓住了沈婠的手,親熱地喊了好幾聲「姐姐」。

夏氏展眉笑道:「那是我們府裡的二姑娘,單名一個妙字,比大姑娘小一歲。」

沈妙今早得了夏氏的囑咐,今日府裡會來不少貴人,要她好好表現。沈妙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得十分真切。

李氏瞧著夏氏寵愛的那份勁兒,再瞧瞧坐在角落裡的沈婠,不知不覺地就往沈婠那邊偏向了一大半。看向沈妙時,也沒有先頭那份柔軟的感覺了。

和李氏不一樣,程氏一見,就不由得打心底喜歡。

「許久不見,妙兒長得愈發可人了。」

沈妙回道:「妙兒不可人,舅媽才可人。」

女人哪有不喜歡誇讚的,尤其是這樣的童言童語,程氏笑得臉上都快要開花了,她說道:「妙兒有沒有給老太太準備禮物?」

「有。」沈妙應得格外響亮。

老夫人雖是和人說著話,但也有注意這邊,聽見沈妙這一聲,老夫人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連帶著前陣子的不愉快回憶都忘得七七八八。

一時間,眾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這兒。

沈妙遞上一本經書,羞羞澀澀地一笑,「妙兒知曉祖母平日裡喜歡念經,所以就想著給祖母抄一本經書。」夏氏佯作隨意地補上一句,「這丫頭呀,抄這經書竟抄了整整一月,日日都在念叨著祖母的經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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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程氏笑道:「妙兒真是孝心可嘉。」

周圍不少的人也隨之附和,老夫人聽著心裡也高興了,之前的那丁點怒氣早已是煙消雲散。她拍了拍沈妙的頭,「妙丫頭,辛苦你了。」

沈妙隨即應道:「不辛苦,妙兒抄經書的時候想著祖母會看到,馬上就覺得不累了。」

老夫人呵呵笑著,慈祥地道:「好丫頭。」

府裡的二姑娘先送了禮,接下來也該是其他姑娘了,眾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沈婠沈蓮還有沈菱。夏氏此時也相當配合地說道:「老太太,我們府裡的其他姑娘也備了禮物呢。」

夏氏正想說「婠姐兒」時,倏地沈蓮跟彈弓似的蹦了出來,「蓮兒也給祖母準備了禮物。」

老夫人笑不攏嘴的。

陳氏不動聲色地笑了下。

沈蓮從衣襟裡摸出一個碧色荷包,「因為蓮兒還不曾學女紅,所以這荷包是母親幫著蓮兒做的,不過上面的芙蓉花是蓮兒繡的。」陳氏也幫腔道:「蓮丫頭繡這芙蓉花時,十個手指頭都扎腫了。她……」

陳氏停了下。

她忽然發現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以至於她剩下的那句話說只能硬吞下去。本來陳氏是要用苦肉計的,荷包是她做的,芙蓉花也是她幫著繡的,蓮兒所做的就是穿了針線,但為了逼真,她把沈蓮十個手指頭都扎腫了。

可是現在,陳氏沒有想到根本沒有這個機會讓沈蓮表現苦肉計。

沈蓮此刻也懵了,整個人嚇得不能動彈。

這時,沈婠緩緩起身,笑意盈盈地上前,她說道:「婠婠也給準備禮物,比起二妹妹和三妹妹來說是簡單了一些,但還望祖母喜歡。」

沈婠手裡是一條碧色的帕子,上面繡著祝壽的賀詞。

老夫人面色有所松緩,她說道:「婠丫頭有心了。」

沈婠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彎眉笑著。這個時候她並不需多說什麼,因為根本毫無用處,老夫人的所有好心情都被沈蓮送的荷包給毀了。

其實這事上一世也發生過,不過卻是老夫人的六十五歲生辰,那一年沈婠十二歲。當時是采鶯告訴她的。她也是後來才知道,老夫人當年曾有個女兒,出生在芙蓉花開的那一天,但沒幾日便夭折了。老夫人為了紀念這個女兒,親自繡了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來睹物思人。當時老夫人傷心了好一陣子,後來也覺得自己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便藏起了那個荷包。

這事知道的人很少,當時沈婠拿出這樣的一個荷包時,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惹起了老夫人的傷心事,而如今則是變成了沈蓮。

夏氏的臉色很難看。

她在廳內掃視一圈,並沒有看到青蘭的身影,只有沈婠對她輕輕一笑,仿佛在嘲笑著她。

夏氏頓時覺得青蘭背叛了自己。

夏氏請了京城裡有名的戲班子,壽宴的下半場時年長的都來了戲台這邊聽戲,小的一輩都去了花園裡玩耍。戲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拜月亭》,可戲台下真正看戲的卻也沒幾人。

沈蓮所送的荷包勾起了老夫人的傷心事,本是好端端的壽宴,如今老夫人滿腦子都是自己早夭的女兒,台上精彩絕倫,可老夫人一點興致都沒有。

夏氏的面色陰晴不定,她想不通為何那個碧色荷包會由三姑娘送出,有關碧色荷包的往事,知道的人極少,她也是偶然得知的,就連郭嬤嬤也不知道。她不相信沈婠會有那個通天的本領提前知曉此事。

夏氏本身就是個多疑的人,她交待青蘭,卻也未完全相信青蘭,前幾日她還讓紅胭去沈婠的院子查探了下,紅胭回來時也是說大姑娘在繡著芙蓉花,可現在沈婠卻是沒有送出。

夏氏的臉色愈發陰沉,她左思右想,最後所有矛頭指向了青蘭。真相只有一個,便是青蘭這賤婢背叛了自己!

夏氏心裡不好受,陳氏心裡更不好受,她臉上連笑容都掛不住了。陳氏都快將自己手裡的帕子揉破了,現在她哪裡會不知自家的姑娘中了計。陳氏心裡恨恨地罵著,真不是個東西,枉她之前還說大姑娘是善人,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妹妹都陷害上了。

方氏可以說是沈府這幾房裡看戲看得最安然的,仿佛不知周圍的暗潮洶涌。

李氏並不喜看戲,她此刻腦子裡浮起了沈婠笑得甜甜的模樣,一時間不由得心癢癢的,她左右瞧了眼,見眾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戲台上,她悄悄地離開了。

如今正值秋末,沈府花園裡的秋菊開得金燦燦的,絲毫沒有秋季凋零之感。沈妙被一群小姑娘圍著,她正言笑晏晏地說著話,周圍的人聽得聚精會神的。

沈婠被排擠在外,沈妙偶爾飄來一個得意的眼神。

沈婠無動於衷。

沈妙只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有氣也發不出來。

上一世的沈婠遇到這樣的場景,心裡羡慕得很,總想著要擠入沈妙的圈子,最後落得個被眾人取笑的下場。這一世沈婠不打算擠入,她拉上沈菱,「四妹妹,那邊的菊花開得真好看,我們一起去哪兒去看看好麼?」

沈菱說:「好。」

沈婠發現自己的這個四妹妹,比起沈妙和沈蓮來說,實則好相處得多。雖是沉默寡言的,但至少不會想著背地裡來害她。

沈妙看著沈婠走遠了,心裡忿忿不平的。

剛好這時夏遠帆往這邊走來,沈妙心中頓時有了一計。

她邁開步伐迎了前去,強撐著笑了下,「表哥。」

瞧見自己表妹面上的神情,夏遠帆關心地問道:「表妹,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沈妙故作委屈地說了藏書閣一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可姐姐卻……卻……」想起冷幽苑裡的凄慘,沈妙的眼眶自然而然地就紅了。

夏遠帆向來心疼自己這個表妹,見她委屈成此般模樣,立馬說道:「表妹莫哭,敢欺負表妹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表哥替你教訓她。她在哪兒?」

沈妙努努嘴,指了指那邊。

夏遠帆道:「表妹等著,表哥定讓她好看。」

水榭之上,有好些家的小少爺在玩著投壺,時而爆發出鼓掌聲和喝彩聲,他們帶著的小廝和丫環都在不遠處觀看著。

沈婠和沈菱賞菊的地方離水榭不遠,沈婠不經意地瞥了幾眼水榭上的人,又繼續賞著開得正值燦爛的秋菊。她笑著說道:「四妹妹,這菊花開得真好看。」

沈菱沒有吭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曉得她性子如此,沈婠也沒有介意。過了會,沈菱忽然出聲道:「那邊穿藍衫子的是二姐姐的三表哥。」

沈婠一愣。

沈菱繼續說道:「三表哥喜歡捉弄人,尤其喜歡捉弄二姐姐不喜歡的人。」

沈婠明白過來,心裡不由得有幾分詫異。四妹妹這是在提醒她?

「穿月牙白袍子的是明遠候的公子,三表哥最怕他。」

沈婠心中更是詫異了,沈菱不過五歲,竟然就能觀察得這麼入微。她微笑道:「多謝四妹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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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沈菱搖搖頭,剛想說話時,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她倏地倒吸了口氣,連連退了幾步,面上多了幾分惶恐之色。

沈婠心中也是一驚,順著沈菱的目光望去,剛好落在了自己的腳踝上。

不知何時,竟是有條綠油油的蛇纏上了自己的腳踝。

沈婠眉頭蹙了下,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沈妙看著自己,她身邊還站在了比她高一個頭的男孩,沈婠認得出來,那是沈妙的大表哥。

夏遠帆此時正和沈妙說道:「表妹你看,她嚇得不敢動了。」

沈菱此時方是發出聲音,「大……大姐姐……」她的小臉被嚇得慘白慘白的,小姑娘家的哪裡會不怕這種滑膩膩軟綿綿的東西。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那邊的夏遠帆和沈妙一眼。

沈菱顫抖地說:「大姐姐,我去叫嬤嬤過來。」

沈婠說:「不必。」

他們不過是想看她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她偏不讓他們得逞。

沈婠在舟城待了大半年,往大靈山跑的那一段日子,山上有什麼蛇沈婠是沒有見過的,如今不過小小的一條菜花蛇,沈婠壓根兒沒有放在眼裡。

她正要直接捏起小青蛇,冷不丁的卻聽得有人猛喝一聲。

「不要動。」

沈婠抬眼看去,是個眼生的少年,看起來約摸有十二三歲,生得脣紅齒白的,此刻皺著一雙眉,正瞪著她腳踝上的小青蛇。

他看了沈婠一眼,又道:「你別動,也別怕,我弄走它。」

話音未落,他就已是直接捏住了小青蛇的七寸,小青蛇的尾巴不停地甩動著。沈婠正要道謝,他卻看也未看沈婠一眼,捏著小青蛇往夏遠帆那邊走去。

夏遠帆有些心虛,「喂,你想做什麼。」

他說:「欺負小姑娘有意思嗎?還給你。」

小青蛇被甩到了夏遠帆的身上,殊不知夏遠帆也是個怕蛇的,這條小青蛇是他讓小廝抓來的。小青蛇被人鬆開了,一時歡騰得很,在夏遠帆身上蹦躂著。

夏遠帆嚇得趕緊用手揮開,他身邊的沈妙只覺頭一重,聽得嘶嘶嘶的聲音從自己的頭上傳來,沈妙嚇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救……救命……」沈妙動也不敢動,「大表哥,救我。」

夏遠帆哪裡敢去碰它,連忙喚了附近的下人過來,沈妙這才得救了。沈妙嚇得花容失色,想起方才有條蛇盤在自己頭上,沈妙就渾身不自在的。

可看了眼眼前的少年,沈妙又不好發作。

夏遠帆也是瞪了少年一眼,憤憤地離去。

沈菱小聲地和沈婠說道:「他是威遠將軍的二公子。」

魏子騫走了過來,打量著沈婠,問道:「你沒事吧?」方才他在假山後聽到夏遠帆吩咐著下人,他便留了個心思,沒想到夏遠帆竟然當真命人捉蛇來嚇人,還是這麼小的姑娘。

方才魏子騫的舉動,讓沈婠心裡舒爽了不少。

她笑著道:「剛剛多謝魏二公子了。」

魏子騫見她並沒有嚇得說不出話來,還面帶著笑意,他心裡不禁多了幾分好感。他忽然想起剛才的小青蛇纏在她腳踝上時,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而是相當的冷靜。

他問道:「你不怕蛇麼?」

沈婠說道:「我曾在舟城養過一段時日的身子,舟城有座大山,喚作大靈山,上面蛇蟲出沒頻繁,我見得多了,是以也不怎麼害怕。」

魏子騫笑道:「當真不怕?」

沈婠眨眨眼,「真的,方才你若是沒來,我也能捏住他的七寸,然後往他身上扔去。」

聽到沈婠這麼說,魏子騫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知道是他做的?」

沈婠含笑道:「我猜的。」

李氏來到花園裡時,正好看到自己的兒子和沈婠相談甚歡。李氏心中一喜,她走了過來,喚了聲「子騫」。

魏子騫問道:「母親,壽宴結束了嗎?」

李氏笑道:「還沒有,我出來看看你。」

沈婠和李氏行禮,「魏夫人。」沈菱也跟著喊了聲。

李氏笑不攏嘴的,「啊,原來是大姑娘和四姑娘。」

沈婠抿脣笑道:「剛剛有條蛇跑了出來,多虧了二公子救了我。」沈婠這麼一笑,嘴角邊的兩個小梨渦又出來了,看得李氏又開始心癢癢的。

她最後忍不住輕輕地摸了下沈婠的臉頰,頓時覺得心圓滿了。

回去的路上,魏子騫忍不住問道:「母親,剛剛的是沈府裡的大姑娘?」

李氏惦記著方才的手感,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呀,喚作沈婠。」

「哪個婠?」

「女字旁的婠。」

魏子騫在心底輕輕地念了下,原來她叫沈婠。

老夫人壽宴結束後,陳氏因禮物一事,明裡暗裡受了老夫人好一頓漠視,沈蓮因手指受傷的緣故,只好閉門不出。而沈妙也受了驚嚇,半夜總是夢見那醜不拉幾的噁心東西爬到自己身上,夢靨了好久才恢復了過來。

這段日子裡,沈婠過得很舒適。

她常常跑去明蘭園裡向方氏請教女紅。壽宴之後,方氏也沒有問為何沈婠沒有送出那個碧色荷包,仍然像之前那樣笑吟吟地待她。

沈婠曉得方氏是個明白人,但卻裝著糊塗。

十指在紅繩間穿梭,沈婠很快就打好了一個最基本的絡子,她笑眯眯地問:「三嬸,你瞧我這個絡子打得怎麼樣?」

方氏看了看,也笑道:「婠姐兒的手真巧,以後若是誰娶了我們的婠姐兒,可真有福了。」

沈婠佯作害羞地垂下頭來,「三嬸莫要取笑婠婠。」

她的眼底一片清冷。

沈婠想起了裴淵,剛剛重生那會,沈婠恨得要與裴淵同歸於盡,可大半年下來,沈婠想通了一事,最好的復仇不僅僅是要讓裴淵生不如死,還要讓他看著自己過得相當好。

沈婠又笑著抬起頭來,「誰娶了四妹妹才是有福氣呢。」

沈菱今日穿了件草青海棠紋冬裝,衣襟上的兩圈狐狸毛襯得沈菱的臉蛋瓜子十分俏皮。平日裡沈菱總是沉默不語的,沈婠也很少注意沈菱的相貌,現下認真一看,她發現自己的這個四妹妹五官長得極其好看,若是歲數再大一些,未必會遜於沈妙或是沈蓮。

忽有衣物窸窣聲響起,方氏「哎呀」了一聲,說道:「興兒醒來了。」

沈婠來了明蘭園這麼久,也沒見過興哥兒幾面,聽到方氏這麼說,她也笑著說道:「我回來這麼久都沒有好好地和二弟弟玩過呢。」

方氏說道:「婠姐兒離開京城那會,興哥兒剛會走路呢,現在也會說話了。」

方氏讓嬤嬤去抱了興哥兒出來,興哥兒一落地,就蹦躂著兩條小短腿,睜著烏溜溜的還泛著水汽的眼睛,奔到了方氏的懷裡。

「娘!」

這一聲「娘」喊得沈婠心裡酸楚,若是上一世她有能力護住她自己的孩子……

方氏抱起興哥兒,「興兒,這是大姐姐,你前陣子不是一直要吵著和大姐姐玩麼?來,喊大姐姐。」

興哥兒很是乖巧,兩片小嘴兒一碰,軟糯的聲音便出了來。

「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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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婠壓抑住了心裡的酸楚,說:「興哥兒真乖。」她打量著興哥兒,驀地,她注意到了興哥兒身上的紅絡子,做得極是精巧,便是沈婠上一世也不曾見過這般花樣。

她贊道:「方才三嬸還說我的手巧,依我看,三嬸的手才是最巧,瞧瞧這絡子,打得真是好看,花樣也真是新奇。」

方氏道:「這絡子哪裡是我打的,我可想不出這般花樣來。」

「啊,那是誰打的?手竟是這麼巧。」沈婠好奇地問道。

方氏笑道:「是買來的,東西街那兒有家香囊鋪子,裡邊也賣絡子,上次我從蘭華寺回來時剛好經過,裡邊有許多新奇的玩意兒,聽聞是店主從西洋帶回來的。大嫂也十分喜歡那家鋪子裡的東西呢。」

沈婠想起來了,她剛從舟城回來時,也經過了那家鋪子。

她問道:「我聽崔嬤嬤說,那家鋪子背後大有來頭?」

方氏想了想,說:「聽你三叔說,似乎和長公主有些關聯。不過我也知道得不多。」

沈婠從明蘭園回去後,天色還尚早。

霜雪從食盒裡捧出幾碟糕點,說道:「奴婢想著大姑娘今日這麼早回來,定是沒在三夫人那兒用飯,所以便做了些大姑娘愛吃的糕點。」

沈婠拈了一塊來用,笑道:「霜雪姐姐真有心。」

霜雪的目光不經意地瞥了默默地站在一邊的青蘭。打從壽宴後,無論大姑娘去哪兒,她必是帶著青蘭的。若她不是知情的,定也會以為青蘭十分得大姑娘的寵信。

霜雪在心裡輕笑一聲,只不過她是個知情的。最近青蘭的日子可沒大家眼睛看到的那麼好過。不得不說大姑娘格外會折磨人,小小年紀,就是如此懂得攻心之術。恐怕這段日子裡,青蘭夜夜都難以安眠。

沈婠用完一塊糕點,道:「霜雪姐姐做的糕點愈發好吃了。啊,青蘭姐姐,你要不要也嘗一嘗,你今個兒陪了我這麼久,肚裡也沒進什麼東西。」

沈婠推了推桌案上的青花纏枝瓷碟,笑眯眯地看向青蘭。

「奴……奴婢不敢。」青蘭趕緊搖頭。

沈婠挑眉,「這有什麼不敢的,不過是用塊糕點罷了。就當是我賞給青蘭姐姐的。最近青蘭姐姐可幫了我不少忙,我都沒有好好地感謝青蘭姐姐呢。」

青蘭的臉色有些白。

她最近的日子的確相當不好過,在大姑娘的院子裡郭嬤嬤和霜雪總是冷落著她,就連平時不怎麼說話的輕羽也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她本來以為這已經算是難過的了,可偏偏大姑娘卻總帶著她在府裡到處走,也不曾責罵過她任何一句,甚至連提都沒有提碧色荷包一事。

從舟城回來後,她是愈發難以揣摩大姑娘的心思了。

且現在最讓青蘭難過的是,大夫人不再搭理她了,就連崔嬤嬤和紅胭也會給她眼色看。

她如今進退兩難,夜裡難以入睡時,青蘭想過乾脆學霜雪那樣向大姑娘投誠,可是一想到青碧,青蘭又忍住了。

就在青蘭不知怎麼辦時,紅胭忽然過來了。

紅胭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姑娘,夫人請你過去一趟,坤哥兒正吵著要和大姑娘玩。聽崔嬤嬤說,上一回大姑娘用撥浪鼓哄停坤哥兒,還請大姑娘把撥浪鼓也帶過去。」

沈婠道:「好,還請母親等一會。我方才從明蘭園回來時不小心沾濕了鞋襪,待我換好衣裳後便馬上過去。青蘭姐姐,你先送紅胭姐姐出去。」

紅胭離開後,沈婠的目光頓時深沉下來。

霜雪緊張地道:「大姑娘,大夫人這是想做什麼?」

沈婠說道:「我也不知。」

霜雪總覺得大夫人這是不安好心,可是大夫人都親自說了,大姑娘不可能不過去,不然定會被說目無尊長。郭嬤嬤說道:「婠姐兒還是使苦肉計吧,說是換鞋襪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婠沉吟片刻,說道:「不,即便我今日不去,母親等我好了也總會想著新法子。我必定是要去的。霜雪姐姐,你去把我的撥浪鼓拿來。郭嬤嬤,麻煩你悄悄地去祖母那兒一趟,不要驚動祖母,就問祖母身邊的丫環,說是大弟弟想玩撥浪鼓,可一時間找不著。」

霜雪拿來撥浪鼓後,沈婠一咬牙,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鼓面破了道口子。

霜雪道:「大姑娘這是……」

沈婠說:「只是預防萬一。」

夏氏這回讓她過去絕對沒安好心,她得小心應對,萬萬不能掉以輕心。涉及坤哥兒的事,一有不甚,下場堪憂。

沈婠帶著青蘭去了茹苑。

紅胭早早就在院子門口等著,見著了沈婠,馬上笑臉迎來,「大姑娘總算來了,坤哥兒還在吵著要找大姑娘呢。」

沈婠笑道:「二妹妹呢?弟弟以前不總是要吵著和二妹妹玩麼?」

紅胭看了眼青蘭手中的撥浪鼓,笑道:「二姑娘前陣子受了驚嚇,如今還在休養著。坤哥兒吵著要和大姑娘玩,這不正是跟大姑娘感情好,這可真讓人羡慕。」

沈婠說道:「母親和弟弟在一塊嗎?」

「是的,夫人正在哄著坤哥兒。」

沈婠一進門,夏氏就笑了起來,「坤兒,你看是誰來了?」

沈婠也笑著上前,「母親。」

夏氏頷首道:「自從上次你用撥浪鼓哄停坤兒後,坤兒就一直吵著要和婠丫頭你玩,連青碧也哄不住了。說來也怪,我這院裡也不是沒有撥浪鼓,可偏偏坤兒就喜歡婠丫頭你的撥浪鼓。」

沈婠拿過青蘭手中的撥浪鼓,道:「弟弟喜歡我,我心裡也高興呢。」

沈婠輕輕地搖了搖撥浪鼓,坤哥兒馬上露出了笑臉來。

「大姐姐。」

夏氏捂著嘴笑道:「果然還是婠丫頭有本事。」

沈婠在偏廳裡和坤哥兒玩耍時,青蘭也在一邊伺候著。夏氏面容慈祥地看著他們玩了一會後,便笑著說有事要處理。

沈婠心裡咯■地跳了下,她說道:「母親,讓紅胭姐姐也留下來吧。我怕照顧不好弟弟。」

夏氏也沒有拒絕,含笑說了聲:「還是婠丫頭想得周到,紅胭,你留下來吧。」

紅胭笑著道:「是的,夫人。」

夏氏一離開,沈婠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生怕坤哥兒磕著了或是碰著了。天曉得萬一坤哥兒出了什麼狀況,夏氏定是要賴到她頭上來的。

紅胭說:「大姑娘真會照顧孩子,瞧瞧坤哥兒,奴婢都沒見過坤哥兒笑得這麼高興呢。大姑娘以後要常來才好。」

沈婠嘿嘿一笑,並未多說。

過了好一會,沈婠抬起頭來說道:「青蘭姐姐,我忘記告訴郭嬤嬤了。我今早寫得的字帖還在窗台邊擱著,眼見這天色,似乎快要颳風了,你回去和郭嬤嬤說一聲,讓她把我的字帖收起來。」

青蘭應了聲「是」,便轉身離開了偏廳。出了偏廳後,青蘭還未走遠,就聽得有人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痛苦。

青蘭心裡一驚。

她連忙尋著聲音過去,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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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青碧手裡捧著漆木雕花端盤,面上雖是鋪了脂粉,但也難掩其蒼白之色。見著青蘭,青碧擠出一抹笑容來,「姐姐怎麼過來了?不用伺候大姑娘麼?」

青蘭哪裡會看不出來青碧是在強撐著,方才那一聲痛苦的呻|吟,她聽得分明。她走了前去,說道:「妹妹是要去哪裡?」

青碧說道:「夫人吩咐了我給二姑娘送參湯,這正要給二姑娘送去。」

青蘭仔細觀察著青碧。

青碧心裡發虛,說道:「不和姐姐多說了,湯涼了就不好喝了。」正要從青蘭身邊繞過時,青蘭一把握住了青碧的手腕,青碧倒吸一口冷氣,疼得眉頭都皺起來。

青蘭焦急地道:「妹妹哪裡疼?」

青碧連忙搖頭,「沒有,我很好。」

青蘭說:「妹妹!」青蘭強硬地奪過青碧手裡的端盤,擱到旁邊磨得平整的大石上,她擄起了青碧的袖子,觸目驚心的傷痕,青蘭以前不是沒有伺候過暴戾的主子,一見這傷痕就曉得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是誰傷了你?」青蘭質問,「是不是紅胭?」她一直都知道,紅胭不喜歡自己的妹妹。當初要不是妹妹能哄得了坤哥兒,她以為好歹夫人也不會虧待她,才放心跟著大姑娘去了舟城,也才會忠心耿耿地向著夫人。

可現在!

一股怒火在青蘭心胸裡燃燒著。

青碧囁嚅著道:「不是紅胭,是……是……」

青蘭左右一看,道:「這裡不宜多說,我們去那邊,不會有人經過的。」

兩姊妹行到茹苑外的一處花叢後,青蘭這才繼續追問道:「不是紅眼是誰?崔嬤嬤?」

青碧說:「是……是我手腳笨拙,惹得二姑娘不喜。」

青蘭看著自己妹妹愈發消瘦的臉頰,心肝疼得都快滴血了。當初若不是家道中落,她們家也無需落在這種地步,她的妹妹不應該任人打罵責罰的。枉她一心向著大夫人,可現在大夫人又是怎麼待她妹妹的?

青蘭心涼了。

夏氏回來時,剛好沈州也在。沈州正逗弄著坤哥兒,沈婠眉開眼笑地在一邊站著,時不時喊一聲「弟弟真厲害」,一副其樂融融的氛圍。

夏氏看在眼底,脣角浮起笑意走了過去。

「老爺回來了。」

沈州今個兒心情好,再加上看到自己的寶貝心肝兒子,面上笑容愈發地多。夏氏說:「今天多虧了婠丫頭,才把坤哥兒哄得這麼高興。」

沈婠說:「弟弟十分乖巧,綰綰和弟弟也玩得很開心呢。」

夏氏笑:「以後你要多來陪著坤哥兒,坤哥兒連我這個當母親的也難哄,你一搖撥浪鼓坤哥兒就不鬧了。老爺,你要多多誇獎婠丫頭才是。」

沈州笑:「對,要好好地誇獎你。」他摸了摸衣襟裡,拿出一塊羊脂白玉佩,「剛好今日得了塊玉佩,便獎賞給婠丫頭吧。」

夏氏看了眼,「呀,這玉佩真漂亮,妙丫頭前陣子還說想要一塊玉佩了。婠丫頭真有福氣,你父親可是真心疼你的。」

沈婠連忙說道:「多謝父親。」微微一頓,沈婠又說:「妹妹若是喜歡的話,我給妹妹就好了。身為長姐,理應疼愛弟弟妹妹的。」

聽得沈婠此話,沈州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心想這孩子果真懂事。

他說:「不用,婠丫頭最近表現得很好,這是你應得的。」

這話仿佛在說沈妙最近表現得相當不好,聽得夏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但她面上卻仍是言笑晏晏地道:「時候也不早了,婠丫頭也累了,回去歇著吧。」見坤哥兒還在玩著撥浪鼓,夏氏又道:「撥浪鼓就留下來給坤哥兒玩著,改日我再給婠丫頭你送一個過去。」

不等沈婠說什麼,夏氏就和沈州說道:「老爺你有所不知,我們的坤哥兒最喜歡婠丫頭的撥浪鼓了。」

霜雪在屋外來回走著,臉上憂心忡忡的,不停地向院子外頭張望著。忽然,柔和的亮光由遠及近,霜雪一喜,嘴裡叫道:「嬤嬤,大姑娘回來了。」

沈婠進了屋裡後,打發走了青蘭。

郭嬤嬤也一早支開了輕羽,霜雪替沈婠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郭嬤嬤上下打量著沈婠。霜雪性子比較急,她問:「大夫人可有將大姑娘怎麼樣?」

沈婠心裡也疑惑,今日夏氏一直都表現得很反常,笑得仿佛讓人覺得她就是她的親生女兒。沈婠搖搖頭,「沒有怎麼樣。」

郭嬤嬤松了口氣,但仍是憂心地道:「今日雖是沒怎麼樣,但難保明日不會。」

霜雪說:「興許大夫人就只想讓大姑娘去哄一哄坤哥兒。」

沈婠搖頭,她嘆道:「看來這陣子是無法安生了。」

只是夏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一連半月,夏氏每日都讓紅胭過來把沈婠叫去和坤哥兒玩耍。沈婠小心翼翼地應對著,半點差錯也沒有出。夏氏待沈婠是愈發地好了,可沈婠也不敢掉以輕心。

就這樣,沈婠揣著一顆不安的心迎來了新年。

夏氏萬分疼愛沈婠,過年時的新衣裳給沈婠做了許多,料子花樣都是極好的,就連沈妙也不禁眼紅。

年初六時,按照慣例,沈府裡的女眷會去京城郊外的蘭華寺上香祈福。每逢此時,府裡的姑娘少爺們都忍不住興奮,整日在府裡悶著,難得有出去玩耍的機會自然是高興的。

沈妙也很是開心,年初六那一天一大早便早早收拾妥當,等著跟母親一塊出發。

沈婠本是想帶著霜雪和青蘭去的,未料快要出發時,青蘭卻是慘白著張臉,捂住肚子和沈婠說:「大姑娘,奴婢昨夜裡吃壞了東西,怕是去不了了。」

沈婠也沒有勉強青蘭,便只帶了霜雪一人去。

辰時剛過,沈府的馬車浩浩蕩蕩地往蘭華寺前去。夏氏陪著老夫人坐在第一輛馬車裡,陳氏和方氏也在。第二輛馬車裡,則是坐了沈府裡的四位姑娘。

沈蓮的手指頭終於養好了,十根手指頭恢復了先前的白嫩,只不過那種十指連心的疼,沈蓮是好長一段時間都忘不了的。

她和沈妙坐在一起,看向沈婠的目光十分不善。

沈婠笑眯眯地問:「三妹妹的手指頭好些了嗎?」

沈蓮冷哼一聲,撇開了頭。

沈妙說道:「三妹妹的手指頭早就好了。」

沈蓮這才說道:「這還要多謝二姐姐送的藥。」

沈蓮手指頭被針扎腫了,沈妙送了藥過去,沈婠也有,方氏也沈菱去送了藥,只是在沈蓮的心裡頭,她就記住了沈妙一人。

沈婠笑了笑,也不介意。

沈菱上了馬車後,便一直看著窗子外的風景,眼睛眨也不眨的。沈婠順著沈菱的目光望去,也沒瞧見什麼好看的景色,但沈妙在那兒嘰嘰喳喳的,沈婠心裡也聽得厭煩,便乾脆也學著沈菱盯著外面出神。

沈妙在和沈蓮說:「今日蘭華寺定會很熱鬧,我昨天夜裡聽母親說,會有不少人去呢,舅媽和大表哥也會去,聽說還有貴人去呢。」

沈蓮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什麼貴人?」

沈妙說:「聽說是平南侯家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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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此時,恰好有輛馬車從窗子邊經過,馬車奢華精緻,頂上還有著平南侯的標誌,沈婠袖下的手下意識地捏了起來,渾身止不住地發冷。

蘭華寺裡栽了一片梅林,一到時節便競相開放,朵朵紅梅在枝頭上怒放。蘭華寺裡的紅梅是京城裡開得最早的,亦是謝得最晚的。蘭華寺建在半山上,每逢紅梅綻放時,遠遠望去,伴隨著香火裊裊,整個蘭若寺仿若處在蓬萊仙境裡一般。不少人都說蘭若寺裡的紅梅是得了菩薩眷顧,也正因為如此,蘭華寺的香火是最為興旺的。

夏氏今日打從出門開始,便一直都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眉眼間是藏也藏不住的愉悅,待沈婠更是和藹可親。

她一臉虔誠地上香後,就扭過頭來輕聲道:「兩個丫頭,過來給菩薩拜一拜,保佑你們聰明伶俐,健健康康的。」

沈妙應了聲「是」,沈婠也含了笑意和沈妙一起跪在蒲團上拜菩薩。

沈妙磕頭時,悄悄地瞥了沈婠一眼,抬起頭來後又是笑意盈盈的,「姐姐,你在心裡和菩薩說了什麼?」

沈婠說:「妹妹不知道麼?和菩薩說的話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靈驗了。」

老夫人燒完香後,夏氏扶著老夫人起了來。

「什麼時辰了?」老夫人問道。答話的是陳氏,「辰時六刻了。」

老夫人說:「也差不多到時辰了。」老夫人每年來蘭華寺燒香後,都要與寺裡的了戒大師談論經文。

此時,有位小僧匆匆趕來,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後,方道:「還請沈老夫人稍等片刻。」

「無妨。」老夫人吩咐夏氏道:「你無需陪著我,帶幾個丫頭出去吧。」

踏出大殿後,陳氏壓低了聲音與夏氏道:「方才我問過了外邊的掃地僧,說是有位貴客剛剛進了了戒大師的禪房裡。大嫂可知今日有哪一家貴人要來蘭華寺?明明是我們沈府先遞了帖子的。」

夏氏道:「剛剛我們來蘭華寺時,你不是瞧見了平南侯府的馬車麼?」

聽到「平南侯府」四字,沈婠的目光沉了沉。

陳氏道:「不是平南侯府的,平南侯府的夫人還在梅林裡賞梅。」

剛剛在殿裡燒香時,沈妙已是覺得無聊,如今難得出來,她早就忍不住了,她拉著夏氏的手道:「母親,大表哥也來了,我去找大表哥玩。」

「也好,」夏氏吩咐道:「雨瀾,好生看著二姑娘。」

沈妙笑眯眯地說道:「姐姐,三妹,四妹,你們要和我一起去麼?」

上一輩子她遇到裴淵是十三歲的時候,剛好那一年祖父離開人世,吊喪時,夏氏讓她當眾出糗,氣得沈州幾乎要用眼睛裡的怒火殺了她,當時平南侯夫人帶了裴淵來,是裴淵幫她解了圍。

當時她是多麼的感激他,可到後來才曉得全都是騙人的。

想到能見到裴淵,沈婠激動地渾身都在發抖。只是她卻拒絕了沈妙。她今年才得九歲,她還沒有強固的靠山,她還沒有那個資格與裴淵相鬥,她現在的力量太弱,裴淵一個手指頭就能壓死她。

「多謝妹妹的好意,只是我聽聞蘭華寺裡養了只猴子,極具靈性,」沈婠的眼裡露出期待的神色,「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沈妙也沒堅持,反倒是沈蓮哼了聲,「猴子有什麼好看的,二姐姐,我們走。」

沈菱倒是沒有做聲,而是默默地拉著方氏的袖子。

方氏對沈婠笑了笑,「菱兒膽小,她怕猴子,也不怎麼喜歡梅花。」

沈婠也不喜歡猴子,方才的話不過是措詞而已,她只是不想見到裴淵罷了。她含了笑意和霜雪說:「霜雪姐姐,我們去看猴子吧。」

夏氏慈祥地說:「霜雪,好生看著大姑娘,莫要讓大姑娘摔著或是磕著了。」

陳氏嘀咕了聲,「大嫂待大姑娘真是不錯。」

夏氏笑道:「大姑娘是我的女兒,我能待她不好麼?」

方氏微微地笑了下。

沈婠和霜雪往和梅林相反的小路走去,走了好一會,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不是要去看猴子麼?奴婢記得是要走那一邊的。」

沈婠說:「我剛剛看到前面有座藥草園子,我們去瞧瞧吧。」

霜雪捂嘴笑道:「大姑娘就是愛花花草草的,我們院子裡種下的種子還沒發芽呢。」霜雪心裡有幾分好奇,大姑娘似乎對花呀草呀特別情有獨鐘,院子一角的那塊地姑娘種了不少大姑娘從舟城裡帶回來的種子,只不過都這麼久了,也不見它發芽,更別說會開出什麼樣的花來了。

沈婠淡道:「不急,等春天到了,它自然就會發芽。」

「是什麼品種的花?」

沈婠想了想,說:「能讓人高興的花。」

藥草園子外並沒有人守著,沈婠心裡有些不放心,便吩咐道:「霜雪姐姐,你在外面守著,要是有蘭若寺的人過來了,你便說我只是來瞧一瞧的,很快就走。」

沈婠進了藥草園子。

這個藥草園子比沈婠想象中的大了不少。前陣子下了場雪,負責這個藥草園子的小僧估摸沒怎麼上心,厚厚的泥土上,還在與冬季的寒冷掙扎的一株藥草被白雪壓彎了,墨綠的葉子正半掩在雪裡。

沈婠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著。

冷不丁的,有道像是公鴨嗓子一樣的聲音響起,「你在做什麼?」

沈婠嚇了一大跳,但她迅速回過神來,說:「我……我只是見它被大雪壓著難受,所以才想幫幫它。」說到這裡,沈婠連忙站起來,看清楚面前的人後,沈婠整個人都怔住了,仿佛有道天雷在頭頂轟隆隆地炸響。

是裴淵,十四歲的裴淵。

袖下的手止不住地在顫抖,沈婠拼命地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恨意。

十四歲的裴淵面容輪廓已是有了丰神俊朗的影子,見著沈婠,心裡倒是好奇得很,他打量著沈婠,說道:「外面守著的人是你的丫環吧。」

沈婠抿住了脣角,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裴淵與上一世恨她入骨的裴淵難以重疊在一起,可她知道面前的就是那個害得她身心都被摧殘的裴淵!

見眼前的姑娘不說話,一直緊抿著脣瓣,仿佛他是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似的,裴淵靦腆一笑,「我不是壞人,你別怕。我是平南世子,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沈婠此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她低下頭來,道:「我是沈家的姑娘。」

「沈家,」裴淵一聽,挑了下眉,「是禮部沈尚書的沈家?」見沈婠點頭,他又笑著道:「你也不喜歡賞梅吧,我也覺得賞梅甚是無趣,還不如去看猴子。」

沈婠屈屈膝,仍是低著頭說道:「我先告辭了。」

「等等,」裴淵說:「我記得沈家有好幾位姑娘。」

沈婠輕聲道:「我是二姑娘。」

沈婠匆匆地離開了藥草園子。霜雪一抬頭,就見到自家姑娘面色蒼白的,連忙問道:「大姑娘,你怎麼了?」

沈婠問:「你方才有沒有見到誰進來了?」

霜雪說:「沒有呀,奴婢一直在外面守著,並沒有見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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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也就是說,裴淵一早就在藥草園子裡。沈婠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平靜地道:「我們去看紅梅吧。」她需要反省,方才見到裴淵,她竟是失了冷靜,差點就忍不住想要扇他一巴,再狠狠地將他踹下山腳。

沈婠不停地在心裡告誡自己。

在還未完全有扳倒裴淵的力量之前,萬萬不能失了分寸。

她很清楚地意識到,想要讓裴淵生不如死,平南侯府必須要先倒下。而如今她要想扳倒平南侯府,就必須要先在沈府裡站穩腳跟。

她是重生的人,有上一世的記憶,在這方面她有絕對的優勢。

所以,現在不能著急,萬萬不能急。

她有一輩子的時間跟裴淵鬥。

「大……大姑娘,這些狗叫得真讓人害怕。」

沈婠和霜雪經過半人高的柵欄前,便聽得裡邊的狗吠個不停。沈婠笑著說道:「它們只是餓了,要是填飽了肚子,就不會叫了。」

話音剛落,便有個雜役捧了一大盆狗食進了去。

沈婠笑著說:「霜雪姐姐,你瞧,它們不叫了。」

透過柵欄的空隙,可以看到有三四隻大黑狗在圍著一盆狗食,吃得正香。但卻有一隻體型較小的土狗眼巴巴地看著其它幾隻黑狗,它伸著舌頭,剛想要靠近,卻被其中一隻黑狗惡狠狠地吠了聲。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沈婠剛踏入梅林,便聽得好一陣歡歌笑語。

夏遠帆在沈妙耳邊悄悄地說了些話,惹得沈妙笑語連連,沈蓮也在一旁笑嘻嘻地附和著。若是從旁人的目光看來,這梅林裡的幾個孩童,男的俊,女的俏,皆是言笑晏晏的,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沈婠在遠處安靜地看著他們,目光深沉而幽深。

上一世,她沒有招惹他們,只是他們偏偏卻要來招惹她。

沈婠有一個金鑲玉的鐲子,那個鐲子是沈婠的生母留給她當嫁妝的,雖是不怎麼值錢,但沈婠一直都很寶貝它。有一回,沈妙多看了幾眼沈婠手腕上的鐲子,夏遠帆和夏遠華便硬是從她手腕上拔下了鐲子。

沈婠記得當時沈妙的嘴臉極是得意,沈蓮在一邊也是這般笑嘻嘻的模樣,目光裡只有幸災樂禍,而夏家的兩位表哥也是哈哈大笑著,就連周圍的丫環和嬤嬤也是睜著眼閉著眼,甚至有的在暗自嘲諷著。

最後沈妙同情地說道:「姐姐別哭,大表哥和三表哥只是疼我而已。姐姐別記恨他們,我現在就還給你。哎呀……」沈妙一臉可惜地道:「這可不能怪我,是姐姐你沒有接穩。算了,橫豎也是隻不值錢的鐲子,改日妹妹再送姐姐一個更好看的,父親前些日子送了我一個白玉鐲子呢。」

沈婠此時的眼神冷得似是臘月裡的寒譚。

霜雪不經意地瞥了沈婠一眼,渾身不禁打了個顫。可轉眼間,沈婠又笑意盈盈的,仿佛剛剛不過是她的錯覺。

霜雪微微一怔。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你可記得方才我們過來梅林這邊時有看到一扇竹門?」

霜雪想了想,道:「大姑娘是指關了好幾隻大狗的那裡?」

沈婠頷首。

霜雪揣摩著,問道:「大姑娘的意思是?」

沈婠附在霜雪的耳邊,低聲道:「霜雪姐姐,你趁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地把那一扇竹門開了,虛掩著便可。記住,莫要給人瞧見了。」

「奴婢明白了。」

沈婠這才往梅林裡走去,剛剛遇到裴淵,沈婠的面色到現在仍然有些蒼白,額頭上還略有薄汗,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她氣喘吁吁地扶著一株紅梅,嘴裡呢喃著:「太可怕了!」

看到沈婠被嚇成這般模樣,沈蓮心裡有幾分高興。但她仍是抿住脣瓣,一臉擔心地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不是去看猴子麼?是被猴子嚇著了麼?哎,畜生就是畜生。」真是可惜,怎麼就不往她臉上抓幾下呢?

沈婠搖頭,她拿帕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方是道:「不是猴子。是……是……」抓著帕子的五指不禁收緊,「是這麼大的狗。」

沈婠說:「剛剛我過來梅林這邊的時候,看到那邊有好幾隻大狗,我和霜雪姐姐經過的時候,它們就不停地在吠,凶神惡煞的,可真真是嚇死我了。」沈婠誇張地比劃著,「那幾隻狗站起來的話,比妹妹還要高呢。天吶,我最怕的就是狗了,要是它們撲上來的話,估摸著小命都得丟了一半!幸好那扇竹門是關著的。」

沈蓮聽得心裡也顫了下,她也極是怕狗的。

但夏遠帆一聽,眼睛立即亮瞭亮。相府裡養了好幾隻家狗,夏遠帆閒暇時便總愛去逗弄它們。上一回他當著眾人的面被一條小青蛇嚇得臉色蒼白,在這麼多姑娘家面前丟了臉面,這口氣夏遠帆一直咽在心裡,他在等著機會報復回去。

如今,機會來了。

夏遠帆與沈妙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真不愧是表兄妹,心特別有靈犀。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眼神,兩人立馬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同時露出一個笑容來。

沈妙上前輓住沈婠的臂膀,「姐姐莫怕,大表哥和三表哥可厲害了。那些畜生嚇了姐姐,現在我們去給姐姐討回這口氣來!」

沈婠瑟縮了下,「這……這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婠表妹別擔心,欺負了你,也就是欺負了我,」夏遠帆拍著胸口,「我們相府裡的狗比蘭華寺的狗還凶,但也一樣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

沈婠遲疑地問道:「真……真的嗎?」

夏遠華此時也明白了自己大哥和表妹的意思,眼裡閃過興奮的神色,他也拍胸口說道:「嗯,真的,婠表妹不用怕!」

「姐姐,我們去吧。」沈妙微微用力,拉著沈婠走。

沈婠看了看附近的丫環和小廝,小聲地說道:「我還是等霜雪姐姐回來後再去,霜雪姐姐去馬車裡找水壺,估摸現在也快回來了。」

沈妙說道:「姐姐不用等,不就幾條狗,沒什麼好怕的。我們都不帶丫環過去,是吧,大表哥。」

夏遠帆點頭。

夏遠華也說道:「走吧,拖拖拉拉的不像話,等會我們還要去和母親一塊上香。」

夏遠帆和夏遠華走在前頭,丫環剛想跟過來,被他們兩人屏退了。沈妙也硬是拉上沈婠跟著他們走,剩下沈蓮一人時,她左望望右望望的,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沈婠強顏歡笑著。

沈妙笑吟吟地說道:「姐姐真的不用害怕。過多幾年,大表哥還準備去考武狀元呢。」

話音未落,沈婠的腳踉蹌了下,整個人往地上摔去。一直輓著沈婠臂膀的沈妙也遭了殃,不過幸虧有沈蓮在一旁扶了下,才沒有這麼狼狽。

夏遠帆眉頭皺得緊緊的。

沈婠自己站起來後,瞧了一眼夏遠帆,怯怯地說道:「大表哥,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慌亂之中,沈婠亂抓了一通,恰好弄髒了夏遠帆的褲腿。

夏遠帆的臉色有些難看。

沈妙連忙輕聲細語地說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大表哥莫要生氣。我們還要去為姐姐向那些畜生討回一口氣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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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29: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夏遠帆的臉色這才有所松緩,嘴裡吐出生硬的二字。

「走吧。」

好一會後,沈婠指著一扇竹門,一臉害怕地道:「就……就是那裡,它們都在裡面,大表哥要小心些,裡邊都是些惡狗!」

夏遠帆給夏遠華使了個眼色,夏遠華不著痕跡地撿起一顆石子,往柵欄後邊扔去。

裡邊頓時響起了狗吠聲。

沈妙也有些害怕,但轉眼一想,有大表哥和三表哥在,他們會保護她的。在夏府裡時,那幾隻惡狗不也乖乖地聽大表哥的話麼?她又對沈婠說道:「姐姐,我……」

沈婠甩開了沈妙的手。

「好可怕,我去喚人過來!」

沈婠甩得用力,跑的動作相當迅捷,沈妙抓也抓不住。回過神來時,沈婠已經跑得大老遠了。她氣得跺腳,「大表哥,她走了!」

未料話音未落,幾隻大黑狗竟是破開了那一扇竹門,倏然衝了出來,狗吠聲震耳欲聾,將沈妙和沈蓮嚇得魂魄都快丟了。

夏遠帆大喝一聲,未料這幾隻大黑狗仿若未聞。

「汪!汪汪汪!」一隻土狗猛地撲向了夏遠帆,張嘴就咬住了夏遠帆的褲腿。

夏遠帆痛得面上毫無血色。

夏遠華連忙大聲叫道:「來人!救命!」

所幸他們的丫環都走得不遠,雖是得了不許跟著的命令,但都是遠遠地跟著,所以現在見到此般狀況,立馬就有人趕了過來。

幾個體格強壯的護衛拉開了趴在夏遠帆身上的幾隻大黑狗,但死咬在夏遠帆腳上的那一隻土狗卻死活不肯松嘴,夏遠帆疼得呻|吟出聲,眼淚都掉下來了。

「還不拉開那隻畜生!」

護衛們一咬牙,硬生生地拉開了!

夏遠帆倒吸一口冷氣。

沈妙看得心驚膽戰的,方才還只是有點髒的褲腿,現在變得血肉模糊的,刺眼的紅色不停地溢出。夏遠帆低頭一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沈婠正往梅林裡的一個五角涼亭跑去,她之前和霜雪約好了在涼亭裡會合。

眼見涼亭在望,沈婠卻倏然停下了腳步。

涼亭裡有道陌生的身影。

他坐在輪椅上,身著月牙白松鶴圖案的錦袍,膝上是一把五弦琴,他慢捻琴弦,彈出空靈的琴音。微風一拂,紅色的花瓣洋洋灑灑地落下,這山間涼亭裡的白衣黑髮,仿若是一道誤入凡間的幻境。

沈婠迅速回神。

恰好此時霜雪跑了前來,悄聲道:「大姑娘放心,沒有人發現奴婢。」

沈婠道:「我們回去吧,此事莫要聲張。」

「奴婢曉得的。」

霜雪心底有些擔憂,「夏家的大少爺傷了腳,會不會怪罪到大姑娘頭上來?」

沈婠說:「不必擔憂,在場的人都有眼看著,是大表哥和三表哥主動挑釁的。況且此事,二妹妹也是罪魁禍首之一,若不是他們起了歹念,想要讓我被那幾隻狗咬上一口的話,大表哥也不會出事。想必現在二妹妹心虛得很,她擔心會被責罵,為了自保定不會出聲。而從頭到尾,我都只是被迫的,何罪之有?」

臨走前,沈婠看了眼不遠處的五角涼亭,方才所見的那人已是不見了蹤影,只余漫天的花香,仿佛剛剛的驚鴻一瞥只是幻影。

沈婠微微一怔。

「大姑娘怎麼了?」

沈婠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涼亭裡的人?」

霜雪摸摸鼻子,道:「奴婢只顧著來找大姑娘,一時間也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什麼人。」

沈婠作罷,「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馬車裡格外安靜。

沈蓮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顯然是還沒有從方才的驚嚇裡回神。她身邊的沈妙,至今手扔在抖著,她滿腦子都是大表哥血肉模糊的小腿,護衛們硬生生地拉開那隻畜生時,她甚至還聽得到肉撕扯開來的聲音,白花花血淋淋的人肉。

沈妙極是害怕。

舅媽是十分疼大表哥的,要是舅媽知道她是始作俑者的話……

沈妙的心咯■地跳了下。

不,舅媽不會知道的。這事大表哥自己也有份,況且惹得那些畜生發瘋的是三表哥,即便當真要怪責,三表哥也難逃責任。

沈妙瞥了一眼垂首的沈婠,心想著,若是舅媽當真責怪下來,在場的人誰也別想逃離,尤其是沈婠這小賤人!

沈婠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了沈妙的目光,她眨眨眼,怯怯地說道:「真是太可怕了。不過好在兩位妹妹都沒有受傷。」她長嘆一聲,「都說了那幾隻大狗特別凶悍,沒想到竟然還真的咬了大表哥一口。可憐的大表哥,但願大表哥能早日康復。」

沈妙恨恨地瞪了沈婠一眼,但轉眼間沈妙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目光微閃,輕輕地哼了聲。

回到沈府時,黃昏已至。

夏氏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老夫人今日和了戒大師探討佛經,如今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連帶著她面上慈祥的笑容也有了幾分佛性。

她道:「不必侍候了,大家都各自回屋裡歇著吧。」

眾人應了聲,便準備各自回屋。驀然,有道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夏氏院裡的崔嬤嬤慘白著張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只見崔嬤嬤滿面焦急,步伐踉蹌,仿佛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夫……夫人,不好了!」

夏氏冷了臉,喝道:「急什麼急,什麼事這麼慌張,連規矩都忘了。」

老夫人停下腳步,問道:「崔嬤嬤,發生何事了?」

崔嬤嬤喘了口粗氣,急急地道:「是大少爺出事了!」

老夫人的面色大變。

夏氏的身子一顫,聲音尖銳起來,「什麼!我的坤哥兒怎麼了!今早不還好好的嗎?」

崔嬤嬤說道:「中午的時候,老奴哄著大少爺睡覺。平日裡大少爺最多也只是睡大半個時辰,可今……今日不知為何,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無論老奴如何叫也叫不醒來。」

老夫人大怒,「糊塗東西!還不去叫大夫!」

話音未落,老夫人就急急地往茹苑趕去。

夏氏的脣都在哆嗦著,她對身邊的紅胭吩咐道:「快去給老爺帶個消息。」

陳氏和方氏也一道跟了前去。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沈妙,沈妙面上並無擔憂之色,甚至連一絲焦急的神色都沒有,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聽見。

沈婠悄悄地對霜雪說道:「霜雪姐姐,去請祖父過來,說是弟弟出事了。」一頓,沈婠又道:「還有,讓郭嬤嬤出府請王大夫過來。」

大夫遲遲未來,老夫人的心吊在了半空中,多次讓身邊的嬤嬤去催促。

坤哥兒在床榻上睡得十分香甜,小小的房間裡擠滿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雖是聲音不大,但卻也不小,而坤哥兒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夏氏眼眶泛紅,把剛剛從蘭華寺裡求來的平安符掛在了坤哥兒的腰間上,嘴裡不停地念著:「佛祖保佑坤哥兒平安無事。」

陳氏牽著沈蓮的手,軟聲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坤哥兒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沈妙也說:「弟弟一定會沒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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