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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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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5: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蘭姨娘病好後,特地去了茹苑給夏氏請安並致以謝意。算起來,蘭姨娘也當了有一年多的姨娘了,這一年多,蘭姨娘學會了不少東西,也懂得變通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蘭姨娘此時是掌握得游刃有餘。

她曉得坤哥兒愛吃甜的,便特地做了蘭心酥帶過去。

夏氏笑道:「妹妹過來請安便罷了,剛剛病好,怎麼又勞累起自己的身子來?」

蘭姨娘說道:「姐姐客氣了,坤哥兒喜歡吃妹妹做的蘭心酥,妹妹高興都來不及了。莫非是姐姐怕我將病氣過給坤哥兒了?」

「妹妹這又是哪兒的話。」夏氏說道:「你肯給坤兒做蘭心酥,坤兒不知有多高興了。你瞧,他可愛吃妹妹做的糕點了。」

蘭姨娘順口接了句,「若是姐姐和坤哥兒不嫌棄的話,我改日再做些過來。」

夏氏說道:「也好,我這便等著妹妹你送糕點過來。坤兒,還不給姨娘道謝。」

坤哥兒嘴裡還含著糕點,口齒不清地道:「謝謝蘭姨娘。」

蘭姨娘說道:「姐姐當真好福氣,有個這麼懂事的兒子。」

夏氏笑得真誠,「哪裡好福氣了,妹妹不知坤兒頑皮起來,我得頭疼上好幾日呢,」夏氏又一臉可惜地道:「若是妹妹的思哥兒活下來了,妹妹那才是有福氣呢。」

提及思哥兒,蘭姨娘的面色有幾分僵硬,她勉強地笑了下,「還是姐姐有福氣。」

離開茹苑時,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分明是在諷刺你。」

蘭姨娘說道:「罷了,忍忍吧。我也不求什麼,只要我們兩姊妹能在沈府裡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青碧說道:「姐姐,大夫人詭計多端,不如姐姐找個幫手?我……」

「幫手?」蘭姨娘打斷了青碧的話,她說道:「大姑娘如今忙得很,我也不便去打擾她,還是自求多福罷了。青碧,等會你去讓林嬤嬤買些元寶燭火回來,我給我的思哥兒祈祈福,但願地下的小鬼莫要看他年紀小又是個早產兒就欺了他去。」

青碧咬咬脣,也不再言語了。

沈婠忙於課業後,也甚少過去魏府了。李氏心裡掛念得很,瞧見自家兒子也是眼巴巴地盼著,便乾脆讓人過去將沈婠請了過來。

如今在老夫人心裡頭,儼然是將沈婠當作魏家媳婦看待了。李氏一讓人過來,老夫人便立馬應承,免去了沈婠今日的課業。沈婠離開沈府前,老夫人還特地囑咐了一番,讓沈婠好好地陪著李氏說話。

沈婠一到魏府,倒也是輕車熟路,很快便走到李氏那兒。

李氏打量著沈婠,心裡頭是愈看愈是喜歡,數月未見,婠婠這丫頭是出落得愈發好看了,笑起來時臉上的那對梨渦依然這麼誘人,她捏了把沈婠的臉頰,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氣。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呀……

瞧見自家兒子又開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李氏又捏多了幾把,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去外邊的水榭上坐著吧,那兒剛好可以看到新開的秋菊,景色極是怡人。子騫,你先帶著婠婠過去,我遲些再來。」

魏子騫應了聲。

李氏對他擠擠眼。

魏子騫很是彆扭地笑了下,臉蛋微微有些紅,看得李氏心裡直樂。

水榭上,只有魏子騫和沈婠兩人坐著,輕羽和阿爾都在一邊侍候著。石桌上擺了不少精緻可口的糕點,沈婠拈來一塊,道:「味道真不錯。」

魏子騫與沈婠相處久了,也沒那麼容易臉紅了。

他輕聲說道:「你喜歡的話,下回你過來我再讓下人做一些。要不我等會讓人包起來讓你帶回沈府裡去?」

沈婠笑道:「不用了,我吃幾塊就夠了。下回來再吃也是一樣的。」曉得魏子騫的心思,沈婠心裡有幾分彆扭和尷尬,見魏子騫久久不說話,她輕咳了聲,說道:「你們這兒的菊花開得真好看,金黃金黃的,剛好合了秋意。」

魏子騫道:「我的菊花才好看哩。」

「嗯?」

魏子騫道:「我院子裡移植了不少波斯菊,比這兒的菊花開得還要大朵。你想去瞧瞧麼?」

「這……」沈婠又輕咳一聲,「還是不要了,若是你母親過來了,沒見著我們兩個,心裡定會著急。」

魏子騫有些失望,不過很快的他又高興地道:「你每次來都沒見過我的父親,你看看,從這裡望過去,我父親就在那兒。今天是休沐日,父親在那片林子裡指導大哥的武藝。估計等會就過來了,平常都是這個時候會過來這兒歇一歇的。」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忽而,她笑著問魏子騫:「你平日裡可有看什麼書籍?」

魏子騫說道:「悄悄與你說實話,平日裡夫子要求背的書籍我都極是不喜,我最喜歡的是一些演義和話本。只可惜父親管得嚴,都不許我們看,所以只好偷偷地看。」

沈婠不禁莞爾,果真是少年心性。瞧他這麼緊張兮兮地說著這番話,模樣實在是有趣得緊。

沈婠說道:「我平日裡喜歡看《史記》。」

魏子騫道:「你喜歡《史記》。我也有看過,我最喜歡講大禹治水的那一段。」話音剛落,魏子昌的聲音便響起來,「二弟,你在與沈姑娘說什麼悄悄話?」

沈婠抬眼望去,是魏子昌與威遠將軍魏平。

沈婠上一世是見過魏平的,但只是在魏平大勝仗凱旋的那一日,魏平坐在英武的驪馬上,面容是何等的威武不凡。可如今在府裡一見,卻是十分的隨和。

沈婠起身拜見。

魏平坐下道:「不必多禮,你便是沈婠吧。」

沈婠還未答,魏子騫便已是說道:「是呀,她便是沈府的大姑娘,母親可喜歡她了。」

魏平私下裡也有聽李氏提起,見魏子騫一副怕他欺負了沈婠的模樣,魏平心裡只覺好笑。不過他也不欲在沈婠面前為難魏子騫,遂笑著道:「你們方才在說些什麼?」

魏子騫說道:「在說《史記》來著,沈姑娘正要說她喜歡裡邊的那一段故事,父親和兄長就過來了。」

「哦?」魏平眉毛一挑,「你喜歡哪一段?」

沈婠說道:「喜歡倒是說不上,只是頗是敬佩宋太祖和石守信。」

「杯酒釋兵權,唔,此話怎說?」

沈婠眨巴著眼睛,說道:「敬宋太祖有一顆溫和之心,雖是擔心石守信等人兵權過重,但不曾不問分毫便用了暴戾的法子來解決,縱觀歷史長河,不知有多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可見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之溫和。至於石守信將軍,則是佩服其機智,知皇帝心疑,便放下所有權利,得以安享晚年。婠婠讀到此段時本來也頗有不解,幸得有閒王爺多加指點,婠婠才得以理解。閑王爺只道石守信乃是聰明人,不僅僅忠心為國,且能揣得聖意,知曉歷來君王最怕功高蓋主的將領,便毫不猶豫交上兵權。如此一來,不僅在留名於青史,且能保得住全家性命。」

魏平眸色頗深,「閑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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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5: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沈婠道:「教婠婠棋藝的先生與閑王爺相識,有一回恰好遇見了閑王爺,剛好閒王爺在讀《史記》,婠婠平日裡也有所翻閱,閑王爺一時興起便與婠婠談論起來,剛好就說起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這一段,婠婠聽之,亦有同感。」

魏平若有所悟地看了眼沈婠。

是夜,夏氏在哄著坤哥兒睡覺,嘴裡輕輕地哼著柔和的曲子。坤哥兒前兩年喜歡青碧的嗓子,如今漸漸長大,倒也不黏著青碧了,而是愈發地黏著自己的母親。夜裡總是要夏氏陪在身邊,說些話或是哼哼曲子才能入睡。

坤哥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睡著的模樣直讓夏氏心裡頭軟了又軟。

她輕輕地撫摸著坤哥兒的臉頰,眼神極是專注。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夏氏收回了手,輕輕地嘆了口氣。

紅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夏氏耳邊說道:「夫人,老爺過來了。」

夏氏說道:「你在這兒好好地照料著坤兒。」

紅胭應了聲。

夏氏離開前,攬鏡一照,理了理髮鬢方是施施然走了出去。沈州在偏閣裡坐著,深秋的夜涼得入心,沈州尋思著是不是差不多該把地龍給燒了。

正這麼想著時,夏氏走了進來。

她端了一碗熱湯,說道:「妾身原以為今夜老爺要在妹妹那兒歇著的,沒想到老爺竟然過來了,也沒有備上什麼吃食,所幸廚房裡還有熱湯。老爺一路過來,深秋夜涼,趕快喝點熱湯驅驅寒吧。」

沈州拍了拍夏氏的手,「還是你貼心。」

夏氏在沈州身邊坐下,笑著道:「說起貼心,哪裡比得上妹妹。以前是妾身不好,誤會了妹妹,如今才發覺妹妹當真是個可人兒,老爺也當真有福氣。」

沈州說道:「你能這麼想,很好。」

夏氏又笑了笑,說道:「妹妹待坤哥兒也是極好的。老爺定也知曉妹妹的那一雙手做出來的吃食和糕點十分可口,尤其是蘭心酥,坤哥兒是極其喜歡的。這些日子來,妹妹知道坤哥兒喜歡,也常常做了蘭心酥過來哄坤哥兒高興。」

沈州聽到夏氏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他說道:「是呀,青蘭做的吃食的確十分可口。坤兒喜歡,婠丫頭也喜歡。果真是倆姊弟,婠丫頭也特別喜歡青蘭做的蘭心酥。」

「這還真跟妹妹的名字相應了,青蘭青蘭,怪不得蘭心酥能做得如此美味,讓坤兒和婠姐兒吃了還想再吃。」

沈州喝完了熱湯,擱下了湯碗。

夏氏拿起帕子替沈州擦了擦脣角,她忽然嘆了聲。沈州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嘆起氣來?」

夏氏說道:「前幾日與妹妹說話時,無意間提起了思哥兒。剛好坤兒也在,妹妹難免觸景生情,妾身瞧著妹妹似乎不太高興,這幾日也是悶悶不樂的,想來都是妾身不好,不該忽然提起思哥兒的。」

一說起思哥兒,沈州心裡就有些埋怨蘭姨娘,懷著孕好端端的去什麼水榭,還這麼不小心掉進水裡去了,把他的兒子都掉沒了。

夏氏說:「老爺,妾身今夜陪著坤兒,老爺您去陪陪妹妹吧,免得妹妹又胡思亂想了。」

沈州握住夏氏的手,「還是你識大體,只不過今夜我定是要陪你的。」沈州一笑,輕輕地捏了捏說夏氏的腰。

在沈州心裡,夏氏是妻,蘭姨娘是妾,妻是用來尊重的,妾是用來玩弄的。

夏氏說:「那妹妹……」

沈州攬上夏氏的腰,「不管她了。」

漆黑的夜裡驀然亮起了數盞燈來,一抹淡紅色的人影慌慌張張地從房間裡竄出。緊接著,本是安靜的沈府倏然慌亂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今夜沈婠睡得不深,很快便被吵醒了。她披了件天水色的斗篷,叫道:「發生什麼事了?霜雪?輕羽?」

回答沈婠的是輕羽。

「大姑娘,不好了,快些起來吧。坤哥兒出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往茹苑裡趕去了。」

這事倒是有些似曾相識,要曉得上一回也是這個時候坤哥兒出了事,最後夏氏想要誣陷到沈婠頭上,沒想到反而被沈婠倒打一把。只是如今坤哥兒又出了事,沈婠下意識地覺得又是夏氏的詭計。

不過這段日子她只顧著課業,根本就沒怎麼去過茹苑,想來夏氏想要栽贓到她的頭上也難了。

沈婠當機立斷,「我們去瞧瞧。」

霜雪也想起上回的事了,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大姑娘,我們還要不要去個大夫回來?要是大夫人又像上回那樣……」

沈婠搖頭,「這回不用了,有了前車之鑒,便是母親有那麼愚蠢,祖母和父親也不見得會。要是我這個時候請了大夫,難免會讓人以為我疑心母親。總之,我們去瞧瞧,左右這事落不到我們身上。」

茹苑裡燈火分明,坤哥兒的房間裡站了不少人,大夥兒皆是被吵醒的,陳氏此時還是一副行送到模樣,她身邊的沈蓮更是哈欠連連。

蘭姨娘亦是早早地到了,此時正一臉擔憂地站在沈州身後。

沈婠趕到時,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緊張得很,一進去看到坤哥兒面無血色,嘔吐不止時,臉色變了又變,直直地望向夏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坤哥兒怎會如此?今早不還好端端的麼?」

沈州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夏氏說:「我也不知為何,今早的確還是好端端,就連睡前也是好好的,跟以往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妥。可一到半夜,不知怎麼的,就突然嘔吐起來,如今整個人都虛脫了。我已是著人去請了王大夫過來。」

老夫人對身邊的采鶯說道:「再去請多一位大夫回來。」

王大夫很快就趕過來了,他一到,夏氏便急急地道:「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好端端的嘔吐不止。」

王大夫先是把了坤哥兒的脈搏,而後又翻了翻坤哥兒的眼和脣,他面色凝重地道:「這恐怕是中毒之兆。」

夏氏的身子一顫。

「怎麼會中毒?」

老夫人亦是問道:「中了何毒?」

王大夫沉吟片刻,問道:「請問大少爺這幾日可有吃些什麼?」

夏氏揩了揩眼淚,吩咐道:「紅胭,去把今日坤兒吃剩的吃食都拿過來。哪個小人竟然敢害我的坤兒,若是查了出來,我定當不讓她好過。」

沈婠瞅了瞅夏氏的臉色,很是真切。她再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兒,盆裡的嘔吐物不假,面色慘白也是真的。看來這回不是夏氏動了真格就是坤哥兒真的被人下毒了。

紅胭將吃食捧了過來,王大夫一一檢驗。檢驗到蓮紋瓷碟上的蘭心酥時,王大夫的臉色驀然一變,「有毒!是這糕點有毒!」王大夫又問:「請問大少爺吃了多少這種糕點?」

紅胭答道:「大少爺每天用一塊,已是吃了小半月。」

王大夫松了口氣,「所幸用得不多,若是用多了,那可就棘手了。夫人,這糕點裡放了一種名為鞠紫的藥粉,用多了會使得小兒吐瀉不止,若是常年累月地服用,後果則是不堪設想呀。還請夫人以後對大少爺的飲食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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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22:07: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夏氏的身子猛抖,嘴脣也在哆嗦著。

她看著蘭姨娘,「妹妹,蘭心酥你是做的,你為何要下毒害我的坤兒。我知你掛念思哥兒,可你再掛念也不能讓我坤哥兒去地下裡陪你的思哥兒呀!」

「賤人!」

夏氏的話音未落,沈州就狠狠地往蘭姨娘的臉上扇了一巴,「狠毒的東西。」

沈婠看得心有餘悸,想當初那巴掌也是這麼往自己的臉上招呼過來的。上一回自己能僥倖逃過,這一回也不知蘭姨娘能不能逃過。

蘭姨娘哭道:「老爺,真的不是妾身呀。妾身哪裡去找那個什麼紫的藥粉呀。蘭心酥是妾身做的,可是能碰得了蘭心酥的人不止妾身一人呀。」

夏氏恨恨地道:「妹妹是說我下毒害我的坤兒?」

蘭姨娘磕著頭,「除了姐姐,有機會碰蘭心酥的人也不少呀。老爺,妾身是冤枉的。再……再說吃了妾身的蘭心酥的人,可不止坤哥兒一個,大姑娘也吃了。」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了沈婠。

沈州陰沉著臉,道:「王大夫,給大姑娘診脈。」

須臾,王大夫只道:「大姑娘的身子裡並無任何毒素,敢問大姑娘的蘭心酥還有剩嗎?」

沈婠說道:「我都吃光了。」

夏氏此時道:「妹妹和婠丫頭曾有主僕之情,自然不會去害婠丫頭。我可憐的坤兒呀……」夏氏哭得眼淚直流。

此時,采鶯請的另外一位大夫也過來了。大夫一診脈,和王大夫所說的結果無二。老夫人開口說道:「要知道蘭姨娘清白與否,去蘭香苑搜一搜便知。」

沈州道:「來人,去蘭香苑搜查。」

蘭姨娘抹了抹眼淚,心裡緊張起來。半晌,護院捧著一個鎏金小盒進來,小盒一開,裡邊有些淡紫色的藥粉。王大夫說道:「這的確是鞠紫。」

「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沈州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

蘭姨娘百口莫辯,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青碧輕呼一聲,也跪了下來,她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姐姐!」

沈州惡狠狠地道:「先關押柴房,此事待賤人醒後再說。」

如今正值深秋,夜裡的柴房冷颼颼的,還有拳頭大小的老鼠在乾草上游走。蘭姨娘即便是在當二等丫環時也不曾受過這般待遇,尤其是當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適的日子後,蘭姨娘此時萬般不適應。

她冷得直窩在角落裡,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可以對天起誓!她真的沒有毒害坤哥兒。

明明她已是不想與夏氏相鬥了,她只是想與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為什麼夏氏就不能讓她安生下去。蘭姨娘知道此事定與夏氏脫不了干係,可是現在人贓並獲,她百口莫辯,當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沒關係,可她妹妹又該怎麼辦。

青碧膽子這麼小,手腳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會被紅胭欺負了去。沒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沈府生存下去!

蘭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無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裡剛剛燃起一絲希望來又瞬間滅了下去,她現在被關押在柴房裡,能不能出去都是個問題,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這回人贓並獲,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轉乾坤了吧。

蘭姨娘低聲啜泣起來。

驀地,一道聲音響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聲音!蘭姨娘趕緊抹掉眼淚,「妹妹,你怎麼來這裡了。」

青碧說道:「我擔心姐姐,我偷偷地給姐姐帶了些吃食,還有一床被子。夜裡涼,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風寒,若是再病了的話,怕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過來的,並沒有人發現我。」

蘭姨娘熱淚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還有誰能護著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從窗子裡把被子遞進去,你接著。這些吃食還是暖的。」

青碧打開了窗子,蘭姨娘抱過棉被,眼淚又是掉個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紅,「姐姐莫要怕,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爺還在盛怒中,過幾日氣消了,我再去探探情況。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會找出證據來證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會毒害坤哥兒。」

蘭姨娘說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話還未說完,青碧就輕聲嘆道:「姐姐,找大姑娘也於事無補呀。這些日子以來大姑娘忙於課業,都沒過來我們這兒,也甚少去茹苑裡,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來呀。」

蘭姨娘頓時心如死灰。

她含淚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過了。你……」

青碧也跟著流淚,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她說道:「姐姐,我有一個法子。」她抓住了蘭姨娘的手,「我曉得姐姐是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爺了。老爺心系於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著蘭姨娘。

蘭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睜大了雙眼,「這……這怎麼可以?」她哪裡能為自己的平安而換取妹妹一輩子的幸福。

青碧一臉堅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麼都願意。我心意已決。若無了姐姐,妹妹也絕不獨活!」

青碧這般斬釘截鐵的話語讓蘭姨娘無法拒絕。

蘭姨娘唯有含淚點頭。

霜雪走了進來,手裡還抱著一床被子。

輕羽正在替沈婠梳著發,沈婠詫異地道:「怎麼沒送出去?出什麼事了?」

霜雪回稟道:「大姑娘,奴婢原想著要送過去給蘭姨娘的,只不過還沒走近柴房便瞧見青碧姑娘已是給蘭姨娘送了,且還在說著悄悄話,奴婢凝神細聽,也只依稀聽著沈管事,老爺這些許字眼。奴婢想著蘭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沒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來了。」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你再給蘭姨娘送過去吧。蘭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過有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經此一回,蘭姨娘必然難以忘記我的恩情。」

輕羽說道:「可這回蘭姨娘不是人贓並獲嗎?若是坤哥兒當真因此而落下什麼病根,恐怕大爺是饒不了蘭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蘭姨娘也無法回報。」

沈婠道:「此事想必與母親脫不了干係,母親雖是意在鏟除蘭姨娘,但母親不會讓坤哥兒落下病根的。況且……」沈婠輕輕地理了理鬢發,她笑著說道:「我們沈府裡若是主子犯錯了,身邊的丫環定然脫不了罪責。蘭姨娘被關柴房,可青碧卻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過夜裡巡邏護院的耳目去給蘭姨娘送東西,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這……」輕羽不解。

霜雪卻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覺得大爺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對勁,原以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來也未必了。她興奮地說道:「大姑娘是覺得蘭姨娘這一回能安然無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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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為什麼呀?」輕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說道:「怕是我們大房裡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輕羽詫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說青碧?」

沈婠道:「再過些日子看看便曉得了。」

蘭姨娘毒害坤哥兒一事,沈州起初是極怒的。可過了幾日後,坤哥兒漸漸好轉時,沈州的理智也回來了。坤哥兒中毒是事實,害人的藥粉在蘭香苑裡發現也是事實,只不過這也未必是蘭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蘭姨娘一直是溫柔可人的。

這種事,蘭姨娘未必做得出來。可若不是蘭姨娘做的,又是誰做的呢?

沈州頗為煩惱。

夏氏打從蘭姨娘進了柴房後,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蘭姨娘的,到時候也能說她畏罪自殺。只可惜沈州盯得緊,雖是無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護院,她難以下手。

夏氏斷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邊吹耳邊風。她說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蘭姨娘求情,實際上卻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對蘭姨娘的厭惡。

只不過夏氏千算萬算也是沒有想到沈州遲遲不殺蘭姨娘,小部分原因在於證據不夠確鑿,而大部分原因卻是在青碧身上。蘭姨娘與青碧姐妹情深,若是蘭姨娘當真是毒害了坤哥兒,青碧也難逃罪責。

沒有得手的美人兒,沈州總是特別寬待。

所以沈州也是暫且將蘭姨娘關押在柴房裡,青碧去探望蘭姨娘時,沈州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坤哥兒大好,沈州心裡倒是起了幾分念頭。

沈州對夏氏道:「我自有打算,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給我們的坤兒一個交待。」

見沈州說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氣。

她溫婉地點頭,「時候不早了,老爺歇了吧。」

沈州望瞭望外面,月圓夜色美,他道:「還有些公事,你先歇著吧,無需等我,別累著了。我去書房處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沒有帶小廝,一個人離開了茹苑。

路經綻梅園時,沈州忽聽一道衣袂窸窣聲響起,他猛然一喝,「誰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裊娜地出現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爺,是奴婢。奴婢……有事稟報。」

見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蘭香苑裡,當時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為是哪個走錯園子的丫環,可這幾日奴婢細想,只覺不對勁。原本那一日便想說出來的,可是……可是奴婢擔心大夫人會以為是奴婢胡謅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輕輕一嗅,只覺口乾舌燥。

「哦?你看見了誰?」

青碧答道:「是灶房裡當差的紅鴦。」

沈州道:「明日我會讓人去細查,定不會讓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盡。」她起身時,又道:「不瞞老爺,奴婢曾去探望過姐姐,姐姐對奴婢道,如今不能盡心侍候老爺,只盼著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涼添衣,老爺莫要受寒了。」

青碧遞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裡的漣漪,讓沈州春心盪漾。

沈州接過披肩時,順帶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澀地垂首,卻也未掙扎,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曉得奴婢盡心侍候了老爺,想必姐姐心底也會高興的。」

沈州拉青碧入懷。

「嗯,青蘭有個好妹妹。」

次日,沈州讓人一查灶房裡當差的紅鴦,竟是當真在紅鴦的被鋪裡查出那害人的藥粉。原來這紅鴦是與青蘭一道進府的,後來看青蘭當了姨娘,日子過得好生風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著要毒害青蘭的,未料蘭心酥卻是進了坤哥兒的口。

沈州二話不說便命人打殺了紅鴦,放了蘭姨娘出來。

夏氏恨得牙癢癢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還算是小事,過幾日蘭姨娘竟是因產後傷了身子以後懷胎怕是不易了為理由,主動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抬自己身邊的青碧當姨娘。

沈州當時也在場。

老夫人哪裡能不知兒子的心思,哪有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當真提出來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個兒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來了,瞧著青碧滿臉紅暈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著道:「妾身和妹妹都無能,添個新人為老爺為沈家開枝散葉自然是極好的。」

冬去春來,僕役丫環們在掃著地上的積雪,不遠處的墻角綻開了一抹嫩綠,襯著白雪,極具生機。沈婠的院子裡,霜雪和輕羽都在外邊掃雪,留下郭嬤嬤一人在屋裡侍候沈婠。

郭嬤嬤給沈婠沏了一壺茶,配上一兩碟糕點。

沈婠坐在窗邊,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郭嬤嬤笑道:「大姑娘今年十二了,再過幾年及笄後也能嫁人了。」

沈婠說:「都快四年了。」

郭嬤嬤微微一怔,隨後方是反應過來,她感慨地道:「是呀,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已經四年了。」估摸著也無人能預料到一個半點大的小姑娘能有此般能耐,步步經營,走至今日的地位,連老夫人也不敢輕視了大姑娘。

沈婠心裡感慨的與郭嬤嬤的不一樣。

她有些氣餒。

回來四年了,除去對付夏氏,沈婠無時無刻地都不在想著要如何置裴淵於死地。可惜平南侯府的勢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還要廣,她無法下手,也沒有那個能耐下手。

若是她如上輩子那般再次嫁給裴淵,興許還有法子攪得平南侯府不得安生。只是她不想嫁給裴淵,這輩子她就想遠遠低看著他生不如死的,為上一世他所作所為而贖罪。

沈婠想起裴明澤的話,她默默地在心裡告誡自己,總會有辦法的,不急。

郭嬤嬤瞧見沈婠神色不妥,以為自己勾起了大姑娘的傷心事,她連忙說道:「大姑娘,你瞧瞧,外邊早春的花開得多好看,紅的黃的,再過些日子,百花爭相開放定會美不勝收,到時老奴和霜雪輕羽他們摘些鮮艷的花骨朵兒回來放在老太爺賞的那尊白釉瓷瓶裡養著,等花一開,屋裡也會有股春日的氣息。」

沈婠笑著道:「呀,這花開得真好看。咦,那不是母親身邊的紅胭姐姐麼?」

話音未落,紅胭便已是走了過來。

郭嬤嬤道:「想來是大夫人有事要通傳。」

紅胭進了屋子裡,笑意盈盈地與沈婠打了聲招呼,方是道:「大姑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來給您送帖子的。」

「哦?帖子?誰的帖子?」

紅胭遞了過來,「不就是威遠將軍府的帖子麼?過些日子便是威遠將軍的四十歲生辰,聽聞平日裡與威遠將軍交好的達官貴人都收到了請帖,我們沈府也是收到了,且還單獨給大姑娘寫了一張呢。夫人交待姑娘,說是讓姑娘這幾日好好準備著,威遠將軍如此看重姑娘,到時候是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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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婠道:「還請紅胭姐姐回母親一聲,說婠婠明白的。」

紅胭說道:「大姑娘一向聰慧,想來無需大夫人叮囑,大姑娘也一樣能做得好。」

紅胭離去後,沈婠打開請帖瞧了又瞧。

郭嬤嬤覺得奇怪,便問:「大姑娘,可是這請帖有何不妥?」

沈婠低聲道:「沒有。」

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原以為威遠將軍已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如今看來,威遠將軍是沒有明白。連父親這麼愛顯擺的人都懂得迎合聖意,不招搖不出風頭。而威遠將軍大肆慶祝,還邀請與他交好的同僚,怕是以後會被皇帝更為忌憚了吧。

魏平生辰的那一日,威遠將軍府格外熱鬧。

府門打開,門庭若市,不停地有各府馬車駛來,將軍府裡的管事還點燃了炮仗,劈裡啪啦的,像是過年一般。

沈州與夏氏,還有沈婠沈妙都來了,送上賀禮後,有僕役領著走到了早已設下的席位。沈婠坐下後,往四周打量了會,已是來了不少人。

位於下首的魏子昌正在食案後頭飲酒,一杯接一杯的,一直垂著眼簾,目光並沒有與哪個賓客相觸過。且其餘的魏家三子也不見人影。

沈婠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此時,夏氏與沈州說道:「威遠將軍的生辰宴怕是要花不少銀錢了。」

只聽沈州低哼一聲,「果真是武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夏氏問:「老爺是何意?」

沈州附身過去,壓低聲音說了句。夏氏聽得眼神微深,「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原因,老爺果真英明。」

沈州受用地一笑。

沈婠雖是沒聽清沈州與夏氏說了什麼,但也大抵能猜得出來。沈妙與沈婠說道:「這宴會好生無聊,怎麼李夫人不像我們府裡那樣,分開兩場宴會,男人一場,女眷一場,這樣也能偷溜出去玩了。」

夏氏聽到了,橫了沈妙一眼。

「不許胡說,好好學著你姐姐,安靜少言。」

沈妙嘟嘟嘴,「哦,是。」

沈妙平日裡一有話便喜歡與沈蓮說,可如今沈蓮不在,身邊的又是個自己討厭的沈婠,沈妙只好吃著食案上的糕點,悶悶不樂的,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前來的賓客。

驀然,沈妙注意到了一人。

她輕呼一聲,「是平南侯。」

沈婠一瞅,果真是平南侯。平南侯身邊的正是他的夫人韓氏,韓氏與旁邊食案的官家夫人說著話,不知說了些什麼,韓氏捂嘴笑得厲害。

沈妙說道:「一直聽聞平南世子才高八斗,相貌不凡,可惜都沒有機會遇見。姐姐,你有沒有見過平南世子?」

上一世沈婠還真的沒有看出來沈妙喜歡裴淵,可如今看來興許是上一世她太過沉迷於裴淵的溫柔,以至於連沈妙的心思都沒有發現。

還沒有見面,便已是有了這般好感。

若是當真相見了,而裴淵又的確是個相貌不凡的,他一旦溫柔起來,想必沈妙是插翅了也難逃。

沈婠只道:「見過一面,但只是遠遠地見過。」她壓低聲音與沈妙道:「如傳聞所言那般,那模樣極是俊朗。」

說著,沈婠低頭一笑,仿佛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

沈妙的眼珠子轉了轉,她湊到沈婠的耳邊,問:「姐姐是不是喜歡世子爺?」

沈婠急急地道:「妹妹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我才不喜歡他呢。妹妹可別胡說,你再胡說我就惱了呀。再說,我的身份哪兒配得上世子。」

這番欲蓋彌彰的說法,沈妙一眼就識破了。

她難得柔聲安慰道:「姐姐別灰心,若是世子爺當真喜歡你的話,身份低一些也是不相干的。」她暗自思量著,如今父親仕途蒸蒸日上,母親娘家又是有權勢的,且姑姑又進宮當了寵妃,沈婠配不上世子爺,她沈妙可就未必了。

沈妙心中喜色滿滿,也不再與沈婠說話了。

目光在宴席上不停地來回打量,時不時就瞅瞅門口與平南侯那邊,仿佛在盼著誰似的。

沈婠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沈妙,又垂下頭來,安靜地喝著果茶。

魏平攜著李氏進來,兩夫妻之間看起來十分恩愛。魏平舉杯與眾人連敬了三回,又說了一番客套的話,眾人方是坐下來繼續吃酒。

此時,有人問道:「聽聞將軍有四子,個個才華輩出,怎麼如今只見一子?」

魏平往宴席一看,「這倒是真的,夫人,子騫他們呢?」

李氏道:「許是一時貪玩,誤了宴會的時辰,妾身這便讓人喚他們過來。子昌,去把你那幾個貪玩的弟弟喚來。」

魏子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站起來,坐在魏子昌附近的人都不禁掩住了嘴鼻。

好重的酒氣!

魏子昌打了嗝,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看起來似是有些醉了。

有人不禁看向了威遠將軍,不料威遠將軍依然笑吟吟的,看起來是習以為常了。眾人又繼續吃酒,說了好些話後,也不見魏子昌把魏子騫等人帶過來。

沈婠瞅了幾眼魏平和李氏,兩人皆是言笑晏晏的,一點也不著急。

就在此時,魏子騫的聲音驀然響起,「大哥!你在做什麼?」

魏子騫的聲音不小,屋裡頭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李氏道:「是子騫的聲音,老爺,妾身去看看子昌出了何事?」

魏平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兩位主人家一走,連聲招呼也沒有,剩下來的賓客不由得面面相覷。有不少人離開了席位,也跟著一道出去瞧瞧,想著若是出了何事興許還能幫得上忙。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出去就見著了一幅這樣的場景。

光天化日之下,威遠將軍的長子竟是在調戲一美婢,那美婢滿臉通紅的,眼睛淚汪汪的,雙手抓著衣裳,哭兮兮地道:「公子,請……請放開奴婢……」

魏子昌笑嘻嘻的,「本公子就是不放,美人兒好香,本公子親一個。」

說罷,就摟著美婢親上去。

美婢一躲,不小心摔倒在地。魏子昌一見,竟是整個人撲了上去。

「胡鬧!簡直是胡鬧!」

魏平威嚴的聲音響起,魏子昌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他結結巴巴地道:「父……父親……」不等魏平開口,魏子昌又看向李氏,「母親,我……我只是喝多了些酒。」

魏平怒道:「酒喝多了就能如此糊塗!孽障!簡直是孽障!」

「什麼孽障!」

眾人沒有料到的是,比魏平還要怒的李氏凶巴巴地道:「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自己的兒子,我們兒子哪裡不好了?不就喝多了點酒,調戲了下府裡的婢女而已。而且你又怎麼知道不是這個美婢故意來勾引我們的兒子?子昌年紀輕輕就已是在聖上身邊的當差,是孽障的話能在聖上身邊當差嗎?」

「這……這……」

李氏哼了聲,「子昌當得了羽林郎雖說你是出了一份力,但若不是他自身就是個優秀的,能當得了嗎?孽障能當得了嗎?」

眾人不禁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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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們就曉得魏子昌年紀輕輕就爬到羽林郎頭領一職,威遠將軍在其中定是出了不少力。本來也就是個猜測,可如今從威遠將軍夫人口裡說出來,眾人都不由得感慨,什麼年少英才都是假的,有個好父親才是真的。之前聽說威遠將軍長子酒後在秦樓楚館裡鬧事,原以為是謠傳,現在看來估摸是真的了。

有人看向威遠將軍剩下的三子。

魏子騫魏子興等人方才也不知去哪兒玩耍了,渾身弄得髒兮兮的,尤其是魏子興,髒得像是從泥坑裡爬出來一樣,且此時三子都是畏畏縮縮的模樣。

之前也不知聽誰說,威遠將軍四子一個賽過一個優秀,有人在心底冷笑一聲,怕是一個賽過一個胡鬧吧。長子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美婢,剩下三子竟是不顧父親生辰到處胡鬧。

威遠將軍如此英明神武,怎麼就有四個如此不堪的兒子?

且太后所賞識的李氏也未免……霸道了些吧?一副市井潑婦之態,簡直是不堪入目。

李氏驀然捏住了魏平的耳朵。

「以後不許再說我們兒子孽障了。」

魏平求饒,「夫人,為夫再也不說了,別捏了,有人看著,丟臉。」

李氏鬆開,「你知道丟臉就別說我們兒子孽障。」

魏平嘆道:「夫人說的是。」

眾人回到席位上後,皆是心有戚戚,望向威遠將軍和李氏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尤其是威遠將軍。沒想到在府裡的威遠將軍竟是個懼內的,如此懼內之人,當真能勝任保家衛國之職?

怪不得威遠將軍遲遲沒有納妾,府裡有此悍婦,且還是太后賜婚的,哪裡敢拈花惹草。

在座的男人皆是嘖嘖嘆息,也有不少女人厭惡起李氏來,但也有些人是打心底的羡慕李氏。夏氏與沈州說:「家有惡婦,家宅不寧呀。」

沈州說道:「還是夫人賢惠。」

夏氏雖是一笑,但心底卻是真真地欽羡李氏的。只可惜她也無法傚仿,多年來的家中教導不允許她做出此般驚駭世俗之事。剛剛是有那麼幾分心動的,不過也僅僅是心動而已,很快便與周圍的婦人一同鄙夷起李氏的市井之態來。

威遠將軍的四子早早離席,威遠將軍很快又恢復正常之態。酒過三巡,李氏笑意盈盈地站起來,端的是落落大方,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的事情一般,她說道:「我們還請了個戲班過來,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戲。」

眾人雖是心中鄙夷,但這面子還是得給的。

威遠將軍在府裡如何雄風不振,如何懼內都影響不了皇帝對他的信寵,況且若是沒有了威遠將軍,以後若有戰事,派出去的將領也未必能場場戰勝,再說打仗可是性命攸關之事,在場雖有其他將領,但他們的夫人是萬萬不願自己的夫婿前去涉險的。

遂眾人含笑起身,與魏平李氏兩人一同前去看戲。

似是想起了什麼,李氏又說道:「怕年輕一輩嫌悶,我們還在花園裡備了一場小宴。琳琅,帶各位公子姑娘過去吧。」

有人很是給臉地誇道:「魏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李氏笑了笑。

沈婠本是想一同去看戲的,年輕一輩聚在一塊,尤其是又有沈妙在,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么蛾子來。只不過沈妙一聽能去花園裡,高興得連忙道:「姐姐,我們一塊去花園裡吧。」

沈州此時也開口道:「你們兩姊妹去吧,小孩子家向來都是不喜這些沉悶的戲文。」

沈婠只好扯脣一笑,「妹妹,我們走吧。」

花園裡有不少各府裡的小姑娘小公子,童言童語的,十分熱鬧。沈妙拉著沈婠過來後,眼睛不停地掃著周圍,都是些熟悉的人,沈妙有些失望。

不過轉眼間,沈妙又高興起來。

方才她見到宴席上有舅舅一家在,不過卻是沒有見到大表哥他們。可現在卻是在花園裡見到了表姐夏玥,難得來了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沈妙也不顧沈婠了,興衝衝地走了過去。

「表姐。」

沈婠見狀,也樂得空閒,在花園裡轉了圈後,忽然見到阿爾向她走來。阿爾悄聲道:「沈姑娘,還請跟奴才過來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

阿爾道:「二公子有話想和你說。」

沈婠瞅了瞅沈妙,沈妙正與夏玥說得高興,她道:「好。」

夏玥彈得一手好琴,來魏府時也不忘讓丫環帶上自己的愛琴。沈妙說道:「表姐,我也學琴了,不過定是彈得不及你好。」

夏玥道:「表妹說笑了,你年紀比我小,又學得比我遲,且表妹有極有天賦,等再過幾年興許我都趕不上表妹了。」說到這兒,夏玥忽然停了下。

沈妙順著夏玥的目光望去,剛好看到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沈妙一怔,問:「表姐,那位公子是誰?怎麼我不曾見過?」

夏玥笑道:「表妹連平南世子都不曾見過麼?」夏玥壓低聲音,「那便是平南世子,單名一個淵字,不知有多少閨閣女子傾慕呢。以平南世子的家世,便是配個公主也是綽綽有餘的。」

沈妙暗自心驚,她問:「表姐喜歡平南世子麼?」

夏玥道:「表妹不害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婚姻之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是父母安排的,我必然是喜歡的。」

沈妙微微松了口氣,若是表姐要與她相爭,她未必能爭得過。

她悄悄地望了眼裴淵,剛好裴淵望了過來。

沈妙的心頓時如小鹿亂撞。

原來他就是平南世子裴淵,果真如傳聞那般。

沈妙輕聲道:「表姐,能借你的琴一用麼?我近來學了一首新曲,有個地方總是彈不好,還請表姐多加指教。」

夏玥笑道:「好呀。」

沈妙素手一撫,園中琴音錚錚。裴淵望了眼,眼神一深,相貌與沈妙有幾分相似,想來也是沈家的姑娘。方才在戲台那邊瞧見了沈州與他的夫人夏氏,想必這一位就是沈婠了。

沈婠既是來了,那麼沈妙定然也在。

裴淵往周圍一掃,並沒有見到沈妙的身影,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邁開步伐離開了花園。

沈妙一直留神著,見裴淵離去,面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手中琴弦也按錯了。夏玥笑道:「原來是此處,我學這首曲子時,也常常是在這兒出錯。後來我想了個法子……」

沈妙心不在焉的,魂魄早已跟著離去的裴淵一塊走了。

「表妹?」

沈妙回神,「原是如此,多謝表姐,我記住了。」

魏子騫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便急急地趕往了將軍府的一處涼亭。亭內只有魏子騫一人,他不停地在亭內踱步,看得出來他有些忐忑和緊張。

他時不時往通往涼亭的小徑探望,手心裡盡是汗水。

見阿爾遲遲不來,他又左右探望了會,重重地咳了聲,「沈姑娘,剛剛不是這樣的,唔,嗯,你知道的,我……唉,不對!這樣子太矬了!一點也不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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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魏子騫又道:「沈姑娘,剛剛你看到的並非是真的,是父親特意如此的。也不對。咳咳,沈姑娘,算起來我們都相識已久了,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明白我方才……」

「咳咳!」驀然,一道重咳聲響起。

魏子騫緩慢地扭頭一望,阿爾和沈婠不知何時竟是站在涼亭的後面,阿爾對他擠眉弄眼的,無聲地道:二公子。

魏子騫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

「沈沈沈沈姑娘……」

沈婠不禁失笑,「是,二公子。」

魏子騫怒瞪阿爾,「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阿爾摸摸鼻子,「回二公子,奴才怕二公子久等,就帶了沈姑娘抄了近路,從後邊的花叢繞過來了。」

魏子騫也沒繼續責怪阿爾,他輕咳一聲,「好了,你退下吧。」

阿爾憋著笑,應諾退下。

涼亭裡剩下魏子騫和沈婠兩人,方才魏子騫在口裡說了好幾回,可如今對著沈婠,卻是一字也說不出來。他心裡著急,魏子騫呀魏子騫,快點開口說些什麼吧。

沈婠哪裡會不知魏子騫的窘態,可是瞧著他一張臉憋得通紅通紅的,她只覺有趣得很,心想著逗逗他倒也是不錯的。

沈婠故意不說話,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這麼無聲地看著他。

一時間,涼亭裡安靜得只能聽到偶爾拂過的風聲。魏子騫的臉也紅得堪比不遠處的嬌花,鮮紅似火,良久,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句,「你……你用過午飯了麼?」

沈婠忍不住了,笑出聲來,「二公子,已是用過了,魏府招待得相當周到,飯食很是精緻美味。」

「我,我去讓廚娘再給你做些帶回沈府去。」

說罷,竟是拔腿就要跑。

沈婠道:「二公子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麼?」

魏子騫停下步伐,轉過身來,撓了撓頭,「我差點就忘了。」

沈婠見狀,也不逗他了。她道:「我曉得二公子想說什麼,我常常來將軍府,幾位公子性情如何,威遠將軍和夫人又如何,我都有看在眼底的,心裡是再明白不過的。二公子無需向我解釋什麼,我知道的。」

不料魏子騫卻是搖頭,「不,我得和你解釋。」

他走回涼亭,一臉鄭重,「沈姑娘,你萬萬不能誤解了我。」

沈婠笑道:「我怎會誤解了二公子,二公子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龍鳳。」

魏子騫剛消退下去的通紅又恢復了。

「你……你真的這樣認為?」

沈婠認真地點頭。

魏子騫喜笑顏開,眼神熠熠生輝,仿若夜空裡最為耀眼的星辰。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沈婠不得不推翻先前自己的念頭。

魏子騫此人,甚好。

她……有些心動。

只要威遠將軍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若想扳倒平南侯府,威遠將軍府也能是一大助力,且李氏當真是待她如女兒一般,魏府裡的人也是極好相處的。若是能嫁給魏子騫,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下半輩子鏟除裴淵後的美好生活。

沈婠在心底算計著,她瞅了瞅魏子騫,忽而又覺得有些內疚。

他待她如此真誠,她卻是滿懷心機。

魏子騫不曾注意到沈婠的心思,他此刻腦子裡只有沈婠誇讚他的話語,面上笑容是愈發燦爛了。阿爾看著自家公子與沈姑娘站在一塊笑得意氣風發的,心裡也十分欣慰,只覺他們倆就是金童玉女,天下間找不到比他們更為相配的了。

孰不知,這般場景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底。

裴淵抿住脣角,眼神幽深,只聽他輕哼一聲,悄然離去。

裴淵回了平南侯府,他的面色頗是難看。

今日威遠將軍生辰,衛節並未跟著裴淵一塊過去。隨著裴淵年紀的增長,裴淵愈發不喜有人跟在自己身邊。所幸裴淵手腳功夫不錯,今日又有平南侯夫婦同去,衛節便留在了府裡。

衛節遞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可是誰在威遠將軍府裡惹你不高興了?」

裴淵喝了口茶,面色也有所松緩。

離開威遠將軍府時,裴淵的腦子裡一直都浮現著沈妙與魏子騫相視而笑的場景,那般情景下,孤男寡女的,兩人又是年紀相仿,笑得如此歡喜,說他們倆沒有私情,不管別人信不信,橫豎裴淵是不信的了。

他堂堂平南世子,哪裡比不過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裴淵重重地擱下茶杯。

瞧著裴淵面上烏雲沉沉的,衛節迅速地在腦袋裡想著威遠將軍府裡到底有什麼能惹惱了世子。衛節很是懊悔,早知就跟著世子一塊過去了,不然如今也無需在這兒瞎猜。

衛節道:「世子這是怎麼了?」

裴淵說道:「去把檀香點上吧。」

平南侯老夫人乃是禮佛之人,平日裡極愛點檀香,裴淵常常會去與老夫人說話,潛移默化之下,裴淵也漸漸喜歡上檀香的味兒。每回一點,他的心神總會變得寧靜。

衛節點上了檀香,扭過頭一瞧,裴淵已是在榻上躺著了。

裴淵閉著眼道:「衛節,我歇一會。到晚飯時再叫我起來。」

衛節應諾,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時,衛節悄悄地看了裴淵一眼,裴淵正把玩著一個福袋。那個福袋衛節並不陌生,這幾年來他常常見到世子在把玩,繡功並不算是上好的,但世子卻格外鍾情於它。

衛節知道那個福袋是世子與沈家的姑娘下棋時贏來的。

只不過這幾年來,世子專心於課業,甚少提及沈姑娘,衛節也幾乎要忘記了沈姑娘此人。如今也不知怎麼的,冷不丁就想起來了。

不過見世子臉色陰晴不定的模樣,衛節也不曾往那方面想。

他退了出去。

丫環茗曦在外頭站著,她問:「衛大哥,世子是怎麼了?」

衛節嘆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威遠將軍府遇到不順心之事吧。世子如今在榻上歇著,茗曦姑娘你看著點,莫要讓人擾了世子。」

茗曦笑道:「我侍候了世子好些年,世子的喜好厭惡都是牢牢地記在心底的。」頓了下,似是想起什麼,茗曦又道:「方才藍嬤嬤過來了一趟,老夫人要見你。」

平南侯老夫人這一生什麼沒有經歷過,如今年紀大了,人一老便總喜歡熱熱鬧鬧的,要是有幾個糯米糰子圍著自己哭哭笑笑的那就更好不過了。

如今自己最為寶貝的孫子年已十七,老夫人開始打起曾孫的主意來。

只是如今裴淵還不曾娶妻,這曾孫就像是天邊月亮,撈也撈不著。老夫人記得自己的兒子十五歲便已有了通房,可現在這孫子都十七了,她特地為孫子準備的幾個美貌可人的丫環完全沒有派上用場,說句憂心的話,這孫子正經得很,怕是連開葷都不曾有。

衛節進來時,老夫人正是一臉陰沉的。

衛節心裡咯■一跳,心想今日是怎麼了,個個都烏雲壓頂的。

老夫人問:「你平日裡常跟在世子身邊,可知世子有無屬意的姑娘?」

之前裴淵囑咐過衛節的,他去容神醫那兒與沈姑娘下棋一事不得說與其他人。衛節是個忠心為主的,保密功夫乃是一流。他道:「回老夫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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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夫人細想一番,只覺這樣下去不行,都這個年齡了還沒有開葷,以後說出去了難免會被人笑話,等一開葷,孫子自然就曉得女人的好處了。

老夫人道:「你去讓茗曦過來吧。」

裴淵用過晚飯後,去書房裡看了會書。下午歇了會,裴淵的腦子也清醒得多。他相當有自信,魏子騫壓根兒比不過自己,無論是身份還是才華,若他與魏子騫相爭,他根本就沒有贏的勝算。

他堂堂平南侯世子,怎麼可能會比不過如此庸碌無為的魏家二公子。

裴淵決定過幾日再去容神醫那兒守著,他得見見沈妙。

「世子,夜深了。」

裴淵一看外頭天色,果真夜深了。他也有些乏,他起身道:「回去吧,衛節,你也不用侍候著了。」

衛節應諾。

裴淵獨自一人回了房,他點了燈,剛剛脫下外衣時,眼角的余光驀然瞥見床榻上的一道身影,他喝道:「誰。」

茗曦穿著單薄的衣裳,隱隱可見裡邊的胭紅肚兜,她的眸子水光盈盈的,「世子,老夫人讓奴婢來侍候您。」

裴淵立馬就聽明白了侍候的意思。

他目光沉靜地打量著茗曦的身體,他亦是此時方是發現一事,他十七了,是該需要通房了,若不是祖母派人過來,裴淵還當真沒有想起這回事。

裴淵不打算拒絕。

茗曦見狀,心中一喜,爬下床榻,「奴婢侍候世子寬衣。」她彎下腰替裴淵脫了靴子,裴淵可以清楚地瞧見兩團如玉般的山峰。

茗曦湊前,兩團柔軟壓住了裴淵的臂膀,她含羞道:「世子……」

藍嬤嬤今日教導了她不少法子,她心知自己會成為世子的第一個女人,無論世子以後娶誰為正室,她的身份總會特別一些。

茗曦心中竊喜。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裴淵忽然推開了她,「出去,我不需要侍候。」

茗曦愕然抬頭。

裴淵已是徑直地往床榻走去。他也不知為何,竟是提不起一點興致來,平日裡偶然瞧見父親調戲身邊的美婢,父親看著美婢胸前的兩團高聳,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一般。

可今日珍寶便在眼前,裴淵發現自己清心寡慾得很,一點也不想碰女人。

阿爾悄悄地與李氏稟報了那一日的所見。

李氏高興得笑不攏嘴的。她就曉得自家兒子如此優秀,婠婠怎會不喜?日久生情是最正確不過的事了。李氏決意再接再厲,次日又讓人去沈府把沈婠接了過來。

李氏笑眯眯地道:「婠婠,昨天忙著招待其他賓客,都沒有怎麼好好地與你說話。今日府裡就只有我們,正好可以好好地說一說。」

李氏不忘一捏沈婠的臉頰,看向沈婠的眼神是愈發柔和了。

這兒媳婦,她很是滿意,相當滿意吶。

沈婠嘴巴也甜,「夫人若喜歡與婠婠說話,只要婠婠得空,必天天陪著夫人。」

「這小嘴真乖,」李氏仍是笑眯眯的,「琳琅,你去廚房裡瞧瞧有沒有婠婠愛吃的糕點。罷了,還是我去吧。」

一離開偏閣,李氏便問琳琅,「子騫過來了沒有?」

琳琅道:「快過來了,奴婢說夫人有話要與他說,正在偏閣裡等著他呢。」

李氏頷首,「嗯,很好。」

李氏這招數也不知用了多少遍,她一離開,沈婠就曉得她在打什麼主意。果不其然,她一撇頭,就見到了魏子騫走了進來。

昨天夜裡頭,沈婠想了又想,決定不刻意地拒絕,乾脆順其自然。

兩人聊得很是暢快,說起醫術時,魏子騫換上一副敬仰的模樣,道:「京城裡若是論起醫術,怕是沒有人能及得上容銘。沈姑娘,你可有聽過容神醫之名?」

沈婠是容銘的學生一事,京城裡甚少人曉得。

容銘不願太多人知道,特地與沈老太爺說了最好莫要聲張。老太爺也應允了。如今曉得沈婠的棋藝由容銘教導的也只有沈家人,且老太爺還囑咐了不要外說。

夏氏自然是不會與外人說,能得容銘青睞,說出去也是為沈婠添了名聲,這樣的事夏氏才不會做。

沈婠聽到魏子騫提起容銘,笑道:「嗯,自是聽過的。你定是不知容先生除去醫術外,棋藝也相當不錯。」

魏子騫一怔。

「容先生?」

沈婠道:「我的棋藝便是由容先生傳授的。」

魏子騫的眼睛一亮。

沈婠看得出魏子騫很想與容銘交結,她輕咳一聲,「過幾日我會去容先生那兒,若是你想結識容先生的話,可以同我一起過去。」

魏子騫喜不自勝,迭聲道:「好。」

閑王府裡,覽古看著自家王爺,心都快揪起來了。

這幾日他守夜時常常聽見王爺在咳嗽,一咳就是好長時間。覽古聽得很是心疼,他苦巴巴說道:「王爺,你這樣咳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若奴才去把容大夫喚過來吧。」

裴明澤道:「一到春日時節,我的身子便會如此,不要緊。」

覽古道:「王爺,還是把容大夫喚過來妥當些吧,好歹也讓容大夫開個方子止止咳。不然夜裡這麼咳下去,王爺你也睡不成,一樣影響王爺您的身子呀。到時候沒有侍候好王爺,太后娘娘怪罪下來,奴才即便有九條命也無法擔當呀。」

他這隨從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嘮叨。不過這些年來,裴明澤也習慣了。他笑了笑,說道:「罷了,過兩日我剛好要出去,便順便去容銘那兒讓他看看吧。」

容銘一大早起來便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疼,他伸手一揉,望瞭望外邊泛白的天色,接著對阿潭說道:「阿潭,不知道怎麼的,我總覺得今日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阿潭笑道:「主子,是您多想了吧。」

容銘想了想,「興許是寧風又想過來找我討錢了。」上回他特地邀了寧風過來,請他喝了上好的碧螺春,用的便是一個將破的瓷杯。不料寧風的眼睛精得很,還沒碰那瓷杯,便與他說,上回落下一茶杯。

容銘無可奈何,只好說不小心弄壞了。

最後寧風敲了他好大一筆竹槓,以寧風的性子,容銘估摸著他還會拿此事說上好幾回。容銘對阿潭道:「把門關緊,今日別放寧風進來。」

阿潭只覺寧大夫像是一陣風,每次來總會刮走一些銀錢。

阿潭心有戚戚,連忙道:「明白!阿潭一定把門關得緊緊的,絕不讓寧大夫鑽進來!」

容銘吩咐完畢,心情也放鬆了,他打了個哈欠,「行,我再睡一會。過多小半個時辰,你便去沈府接婠婠過來。」

阿潭應了聲「是」。

裴淵今日是獨自前來,連衛節也沒有帶。前幾日茗曦來爬床,定是祖母的授意,否則茗曦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且如此一來,祖母的意思也十分明顯了。

祖母極是疼他,若是曉得他的心思,定會二話不說,為他娶來沈妙。

他裴淵要的女人,必定是她心甘情願。

裴淵拍拍門,並沒有人出來回應。且不說此刻容銘正與周公下棋,便是當真聽到了他也只當是幻覺,若是急診,也會破門而入,總之別指望他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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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裴淵也不死心。

他的人前一刻還來告訴他,容銘的小廝往沈府去了,想來是要去接沈妙過來。既是無人應門,那他等一等便是。約摸一炷香的時間,裴淵見著有輛馬車正往他這兒駛來,他心中一喜,站直了身段。

未料笑容還未完全擺出來,他又見著一輛馬車駛來,車廂上明顯是威遠將軍府的標誌。

裴淵的眉頭緊蹙,但轉眼間又勾起脣角——

魏家小兒,甭想與我相爭,我若出手,你定死無葬身之地。

裴淵站定。

沈婠今日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遇到裴淵,她一下馬車,就見到裴淵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得她毛骨悚然的。裴淵前來,微笑,「沈姑娘,真巧。」

沈婠心中一窒。

此時,魏子騫亦是下了馬車。他自是認得裴淵的,平南世子,京城中甚少有人不知其名,之前不少的宴會上,魏子騫也曾遙遙見過裴淵幾面,周圍的人都在誇讚平南世子風采如何如何,他很難記不住。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魏子騫未與裴淵結交時,心裡一直想與他認識認識的。只不過如今一照面,裴淵眼底的敵意濃厚得讓魏子騫愕然。

魏子騫左想右想也不知自己哪兒得罪了裴淵,他拱手道:「沒想到竟能在這兒見到平南世子,在下魏子騫,早已久仰世子大名。」

裴淵皮笑肉不笑的,「哦,原來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瞧二公子的模樣,是來求診的吧。」

「多謝世子關懷,我並非來求診的。我早已聽聞容神醫聖名,恰好沈姑娘認識容神醫,便想來結識一番,沒想到竟能碰上世子。」魏子騫一板一眼地回道。

沈婠在心裡嘆氣。

這魏子騫不是裴淵的對手呀,裴淵陰陽怪氣的擺明是暗有所指,偏偏魏子騫卻聽不出來,還一本正經地回他。不過呆頭呆腦的也是種福氣,想必裴淵此刻內心惱火得很。

裴淵瞧了眼沈婠,沈婠默不作聲的。

裴淵又說道:「雖是春日,但如今時辰尚早外邊還是頗涼,我們進去吧。沈姑娘身子單薄,莫要受寒了才是。沈姑娘,請。」

沈婠點了點頭,先進了去。

魏子騫剛想跟著沈婠走,卻被裴淵擋在身前。魏子騫一怔,裴淵冷颼颼地道:「魏二公子想要先進去麼?」

魏子騫退讓一步,「世子先請。」

待裴淵進去後,魏子騫摸了摸腦門,奇了怪了,他到底是哪兒得罪了平南世子。

容銘是萬萬沒有想到一醒來,屋裡頭就多了兩個人,裴淵他認得,另外一張生臉孔他就不認得了。沈婠笑眯眯地介紹道:「先生,他是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魏子騫,早已久聞先生大名,特來拜訪。」

容銘明白了,是沈婠帶過來的。

自己的學生總要給幾分薄面的,容銘笑道:「原是魏二公子。阿潭,去沏壺好茶過來。」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也去廚房裡幫幫忙吧。」

容銘今日註定是要勞碌的,沈婠剛來不久,就有急診上門,且聽起來還頗為嚴重,寧風也治不好。容銘只好急急地拿了醫箱離去,離開前還囑咐沈婠幫忙招待客人。

於是乎,屋裡頭只剩下沈婠還有裴淵以及魏子騫三人。

阿潭與霜雪在廚房裡做著糕點。

沈婠對魏子騫道:「沒想到今日先生有急診。」

魏子騫連忙道:「沒事,等哪日神醫沒有急診時再過來就是。神醫的事要緊,想要與神醫結識,也不在這一天半天的。」

沈婠笑了笑,眼角的余光不經意瞥到裴淵,她驀然發現裴淵的腰帶上還掛著前些年她輸給他的香囊,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許是注意到沈婠的目光,裴淵開口說道:「沈姑娘,記得上回你與我對弈,輸了我好些物什,此香囊便是其一。沈姑娘的女紅極好,囊中的香料亦是奇特,不過如今時日久了,香味也淡了。我一直記掛著要與你再來一局,好贏多一個香囊回去。」

沈婠淡淡地道:「世子過獎了,我所做的香囊不過爾爾,想來平南侯府裡精通女紅的人定然也不少。」

「原來沈姑娘早已與世子相識。」魏子騫打從進來後便一直覺得裴淵不對勁,除了對自己有敵意之外,看沈婠的眼神也頗是怪異,甚至還有幾絲灼熱。本來魏子騫是不解的,可現下一聽,饒是魏子騫再懵他也明白了。

裴淵此刻面上正赫然寫著情敵二字。

魏子騫眼神頓變,他摩拳擦掌的,只道:「在下曾聽聞世子的武學師父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曾泉,早已想與世子切磋一二,不知世子是否賞臉。」

裴淵道:「威遠將軍之子定然也是武藝高超,二公子請。」

沈婠在屋外的小庭院裡看著兩人施展拳腳,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剛剛好端端的,這下就打起來。說是切磋武藝,可怎麼瞧一招一式都似帶了殺氣一般。

霜雪端著糕點出來時,見到此般場景,嚇了一大跳。

「大……大姑娘,二公子和世子爺怎麼打起來了,要……要是鬧出人命來了……」

沈婠聽到「人命」二字,目光立馬掃向裴淵,心想著若是魏子騫一不小心打傷了裴淵,也算是暫時替她狠狠地出了口氣。

不過想歸想,要是裴淵在這兒出事了,容銘也難以脫得了干係。

沈婠收起心裡的失望,只道:「霜雪姐姐大可放心,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僅僅是切磋武藝而已。」

阿潭捧著托盤出來。

恰好此時魏子騫的拳頭直勾勾地揮向裴淵,裴淵側身一躲,往前一躍,正要來一招無影腿時,將阿潭嚇得手重重一抖,托盤上的茶壺和幾個杯子掉落下來,碎了一地。

阿潭慘叫一聲。

魏子騫側目一望,就在魏子騫分神的這一刻,勝負已定。

魏子騫老老實實地挨了一記無影腿,整個人跪倒在地。

「二公子!」

沈婠驚呼一聲。

魏子騫連忙對沈婠擺手,「我沒事。」他忍著痛意,站起來對裴淵一拱手,「世子果真武藝超群,子騫受教了。」

裴淵心中得意,他笑了笑,只道:「承讓了。」

魏子騫的臉火辣辣的,在喜歡的姑娘面前輸了,委實丟大發了。

沈婠看不過去,道:「二公子輸給世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二公子今年只得十五,比世子小兩歲,學武時間亦是少了兩年。二公子能與世子接招,已是很不錯了。」

魏子騫抬起眼來,晶亮晶亮的。

沈婠予以一笑。

裴淵看不下去,輕哼一聲,只道:「既是容神醫不在,我改日再來,告辭。」臨走前,他又與魏子騫道:「下回與二公子切磋,我可以讓你兩招。」

裴淵一離開,魏子騫笑得有些勉強,他道:「世子待我頗有敵意。」

沈婠不動聲色地道:「威遠將軍得聖上寵信,平南侯興許心有不滿,私下裡與平南世子說了些話,以至於今日平南世子見著了二公子,便滿懷敵意。」沈婠一笑,「當然,這也只是我的揣測而已。只是一個人也不會無端端的對陌生人懷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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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魏子騫原以為裴淵當自己是情敵,所以才會如此,可如今聽沈婠這麼一說,魏子騫細細一想,也覺有理。

那一日父親的生辰宴上,平南侯與其夫人雖是到場了,但言語間也似有不滿之意。平日裡聽大哥說,在朝中之時,平南侯也常常和父親政見不一。

魏子騫心想,看來回去後得好好地與父親一說,好讓父親提防著平南侯。

魏子騫離開後,沈婠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日,竟然有兩個少年郎為自己爭風吃醋,且還動起手來,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仇人。

霜雪問道:「大姑娘,我們要回去嗎?」

沈婠搖搖頭,「不急,等先生回來後再走。」每次來容銘這裡,沈婠心裡就特別輕鬆。難得過來,她才不願這麼早回去,尤其是如今沈府大房的明爭暗鬥是愈發激烈了。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本來有了蘭姨娘後,夏氏已是夠頭疼了,可如今又多一位碧姨娘,且還是蘭姨娘的親妹妹,兩姊妹站在同一艘船上,說句話也是暗藏腥風血雨。

不過也幸好夏氏手段高超,且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沈州也是不敢做出寵妾滅妻之事來。兩位姨娘雖是纏得了沈州,但是仍然不能動搖夏氏一分一毫的地位。

霜雪聽罷,便道:「大姑娘,廚房裡還有剛剛做好的糕點,奴婢去端出來,是大姑娘愛吃的。」

沈婠頷首,她正要往正廳裡走時,驀然瞧見一道月牙白身影,從偏廳的窗子一閃而過。沈婠愕然,就在此時,覽古從偏廳走出,打了聲招呼道:「沈姑娘。」

「是……是覽古呀,」沈婠回過神來,道:「王爺何時過來了?」

覽古說道:「王爺身子不適來尋容大夫,見大門開著便進來了,瞧見沈姑娘與兩位公子在正廳裡談聊甚歡,王爺不欲打擾便進了偏廳裡。」

裴明澤的咳嗽聲傳了出來,聽起來似乎頗為嚴重。

庭院裡偏廳極近,窗子又是半開著的,也就是說方才裴淵與魏子騫兩人切磋打鬧的場景完全映入了裴明澤的眼底。沈婠頓覺心中尷尬,想要轉身一走了之,可是禮數上並不允許她這麼做。

沈婠道:「我進去與王爺行禮。」

覽古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本書冊,聽見腳步聲進來,他抬頭一望,剛好迎上了沈婠閃躲的目光。沈婠心裡有些緊張,並非是因為見到了裴明澤,而是擔心裴明澤會聽到她與魏子騫所說的那一番話。

她故意誤導魏子騫,只欲讓威遠將軍與平南侯為敵。

魏子騫聽不出來,可她知,以裴明澤的聰慧,定然能明白。

「王爺安好。」

裴明澤笑:「嗯,沈姑娘也安好。」

沈婠道:「怎麼方才王爺過來了也不說一聲?」

裴明澤擱下書冊,道:「你們年輕人說話,我去了反倒讓你們拘束了。」

沈婠不禁笑道:「王爺又開始老氣橫秋了,王爺也不過是比婠婠大九歲。」

裴明澤咳了幾聲,想要喝水潤潤嗓子,剛要抬起桌案上的茶杯時,發現茶杯空了,而茶壺卻是在沈婠的身側。沈婠立馬會意,連忙站起身來。

有了上回的事故,這回沈婠是萬萬不敢太過接近裴明澤的,便是倒茶也是盡量離得遠遠的。

裴明澤見狀,笑道:「上次我知你不是有心的,你不必太過介懷。」

沈婠低聲道:「王爺如今有病在身,要是再因我而出了一身的紅疙瘩,婠婠也難以過得了心裡那一關,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裴明澤緩緩地喝了口茶。

他道:「前些時日魏平私下裡來尋過我,並未說些什麼,只是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沈婠一怔。裴明澤又道:「那是我第一次見魏平。實話實說,你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

沈婠不解,「王爺的意思是?」

裴明澤道:「你可知我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

沈婠頷首。

裴明澤緩緩地道:「我出生時,恰好天降祥雲,呈瑞龍之態,國師與先帝道我乃是命中註定的真龍天子。先帝極其信任國師,曾三度想改立我為太子。只是後來先帝不到半年便駕崩了,當今聖上乃是早已立好的太子,他與先帝一般,亦是信鬼神之說,雖是殺掉了國師,但心中仍是不安。若非母后一力保下我,恐怕我早已活不到今日。這些年來我閉門不出,且有腿疾,又不能近女色,聖上對我的忌憚方是有所減緩。」

沈婠頗是驚愕,原以為裴明澤閉門不出是性子使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的原因。

她心中有所警惕,「王爺為何告訴我這些?」

裴明澤淡道:「方才你對平南世子似乎頗有敵意,言語間又似對平南侯頗有不滿。我曾讓人去查探過,沈府與平南侯府並未有什麼宿怨,而你亦是跟平南侯府不曾有過交集。我揣測了一番,想來你欲要討好太后,且與長公主結交,並煽動魏府與平南侯為敵,雖是不知原因,但你為的便是對付平南侯府吧。」

沈婠身子一顫。

裴明澤的確聰明,聰明得可怕。

她的心思完全被看透了。

裴明澤又道:「我不會與任何人說,你要做什麼都罷,只是莫要來算計我。魏平來尋我,定然與你脫不了干係,對嗎?」

沈婠默然,她的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一日借史實提醒威遠將軍,她大可不必拉出裴明澤來。只是她沒有料到當今聖上會如此忌憚裴明澤,她還以為裴明澤如此聰慧,定不會甘心只當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所以她才想著在魏平面前提起裴明澤,好讓裴明澤多個人情。

如今看來,是她自作聰明了,她把裴明澤想得太過複雜。裴明澤是才華橫溢,且有顆玲瓏剔透的聰慧之心,但他沒有野心,他要的是安分度日。

沈婠的脣翕動著,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垂下頭來,只好默默不語。

外頭響起一道驚雷,轉瞬間春雨淅瀝而下。

離窗邊極近的沈婠只覺有雨點吹到自己的身上來,微微地有些冷,沈婠打了個寒顫,鼻水冒出,她用力吸了吸。恰好此時,有風沙入眼,沈婠伸手輕揉眼睛。

此場景落入裴明澤的眼裡,卻是變了個樣。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淚吸鼻子的,活生生像是自己欺負了她似的,尤其是這種無聲的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聳著,頭垂得低低的,還不停地抹眼淚。

裴明澤一見,頓時也慌了。

他平日裡最見不得的就是太后見著他總抹著眼淚,他只好使出渾身解數,哄得太后喜笑顏開方是安心。如今沈婠一哭,無疑像是外頭的驚雷一樣,轟隆隆地劈下來,把裴明澤劈得不知所措。

覽古探進頭來,剛想說「王爺起風了」時,就見到如此古怪的場景。他微微一愣,接下來就被裴明澤瞪了眼,「出去。」

沈婠眼裡的沙子怎麼揉也揉不出來,聽得裴明澤這麼說,她如獲大赦,低著頭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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