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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八重櫻 -【翻紅閨女終卷:高嫁皇家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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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3 00:11: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長公主瞧著外頭日子好,吩咐了林管事備車,準備帶沈婠入宮。

前幾日她入宮伴在君側,時不時提起沈婠,嘴裡念了不少她的好,想來皇帝也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陪在皇帝身邊已有二十餘載,對皇帝的心思她是再容易琢磨不過。

皇帝人到中年,開始喜歡在那些嬌美如花的身體上尋找年輕時的健壯與美好。前陣子選秀剛過,宮裡又多了好些年輕貌美的宮嬪,皇帝夜夜翻牌子,次日總是精神奕奕的,面上亦是如沐春風。

長公主攜了沈婠入宮。

路上,許是沈婠有幾分拘謹的模樣,長公主含笑道:「你無需擔憂,有義姐在,斷不會讓你在皇上面前出糗。」

沈婠上一世也是見過皇帝的,皇帝相貌不怒而威,天子的心思,她等凡人是無論如何也揣摩不透的。現在雖有長公主在一旁,可沈婠心裡始終有幾分緊張。

沈婠問:「義姐,皇上可有什麼忌諱的地方?」

長公主微微沉吟,只道:「倒也沒有什麼忌諱的,你等會乖巧一些,話不用太多,安安靜靜的便好,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辦。」

進了宮門後,長公主與沈婠一同下了馬車。只聽長公主說道:「這個時辰皇兄尚在早朝。今日日頭極好,前頭有不少窩倫國進貢過來的奇花異草,我們走著過去吧,這也不算辜負了今日的好日頭。」

沈婠應了聲,便與長公主一塊前行,步子稍微落後了小半步。

上一世入宮,沈婠倒沒有閒情逸致賞花,今日難得長公主有興致,沈婠沾了光也得以悠哉游哉地賞著宮裡頭的奇花異草。

沈婠感慨道:「這花兒長得真是好看,婠婠從未見過如此鮮艷碩大的牡丹。」

長公主輕飄飄地瞥了眼,「你若喜歡,我府裡也有幾盆。」

沈婠連忙道:「多謝義姐的好意,只不過這花太過名貴,婠婠怕養不活,偶爾能得以觀賞便已是極好的了,」她彎眉笑道:「還是放在義姐的府裡好呢。」

沈婠尤愛各種花花草草,這盤牡丹,她也是一見傾心。只是沈婠下意識地就想起了裴明澤,恆之雖是沒有說,但容銘曾跟她說過恆之的身子是痊愈了,可卻落下了不少病根,聞多了馥郁芬芳的花香,便容易感染風寒。一旦感染,沒喝上一頭半月的藥定是好不了的。

沈婠聽後,也記在了心裡。

她既是認定了恆之,他的喜好厭惡她也會將就,如同恆之將就她一樣。夫妻相處之道,來來去去也離不開互相遷就,如此方能和睦長久。

夫妻二字在心頭淺淺落下,沈婠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紅。

她悄悄地瞧了眼長公主,幸好長公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驀然,有數道嬌笑聲響起,三三兩兩的宮嬪手執團扇在花叢中撲蝶,好生熱鬧。沈婠瞅了瞅,都是些陌生的臉孔,想來是前些時日選秀得來的新宮嬪。

個個長得沉魚落雁的,人比花嬌。

就在此時,一宮嬪沒有拿穩團扇,不小心從手裡甩開了,筆直地掉在了長公主的身前。

所有嬌笑聲戛然而止。

長公主倒也和善,「花中撲蝶,幾位貴人好有興致。」

幾位宮嬪一瞧,馬上就認出了長公主,心裡不禁有幾分惶恐。她們還未進宮前便已是受了千叮嚀萬囑咐,入宮後萬萬不能得罪於長公主,長公主可是太后娘娘跟皇帝手裡的寵兒。

長公主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宮嬪,倏然,長公主的眉頭輕蹙,目光微微閃爍著。

幾位宮嬪垂著眼,並沒有察覺到長公主的異樣,沈婠卻是見著了。她順著長公主的視線一望,是一個穿著碧藍宮裝的女子,方才沈婠沒有細看,現在認真一看,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來。

眼前的貴人眼簾微垂,其神態模樣有七八分似足了長公主!

長公主懶懶地開口:「本宮也不打擾幾位貴人的興致了,走吧。」長公主邁步離開,沈婠臨走前多瞅了那碧藍宮裝的女子一眼。她仍舊低著眉眼,模樣看起來沉穩而冷靜。

過了好一會,長公主低聲問身邊的宮娥:「方才穿碧藍宮裝的是何人?」

宮娥回道:「回長公主的話,是秦貴人。」

「秦貴人,」長公主呢喃著,她問道:「其父是誰?」

「回長公主的話,是太樂局秦寺成之女。」

寺成,從七品的官職,也不過是小家小戶的女兒。長公主神色淡淡的,宮娥也知趣地退到一邊。

下了朝後,皇帝去了御書房。剛坐下不久,便有內侍前來通報,說是長公主來了。皇帝勞累了一早上,聽到平興過來了,心裡有了幾分喜悅。

長公主進來時,言笑晏晏,剛要欠身行禮,皇帝便擺了擺手,「無需多禮。」瞧見了長公主身後的沈婠,皇帝目光一深,含笑道:「這便是平興你前幾日總在朕耳邊提起的沈州之女吧。」

沈婠跪下行禮,「臣女沈婠拜見皇上,願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

「謝皇上。」沈婠站起。

長公主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妹今年已是三十好幾,又不曾遇上如意郎君,平日裡在府裡總歸是寂寞的,這幾年來也幸虧有婠婠的陪伴,臣妹才常常開懷。這時日一久,婠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妹便想人她為義妹。今日特地來向皇兄求個人情。」

長公主雙眸盈盈:「皇兄替臣妹還這個人情如何?」

皇帝略微沉吟,他也沒怎麼打量沈婠,便道:「那就封個縣主吧。」

長公主嗔道:「皇兄好生小氣,婠婠陪伴臣妹多年,哪裡只值一個縣主,好說歹說也要封個郡主才是。婠婠哄得臣妹開心了,臣妹才好陪著皇兄呢。平日裡皇兄開懷大笑,這裡邊的功勞可也有一份是婠婠的,令皇上笑顏常開,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便是封公主也不為過。」

皇帝搖頭,無奈地道:「你總有你的理。」

長公主說:「那皇兄看看要封什麼?」

皇帝反問:「平興覺得呢?」

長公主眼珠子一轉,笑意浮上眉梢,「不如封個郡主吧,皇兄再賜一個封號,我們皇家的郡主該有的都一併賜了。」長公主笑眯眯地說:「江東那邊不是有塊地麼?橫豎也不是什麼肥沃之地,皇兄乾脆也一併賜作郡主的封地吧。」

皇帝望向沈婠,「你倒是好福氣,能讓平興為你如此著想,想來也是有過人之處的,」皇帝看回長公主,含了笑意,「也罷,便都依了你的意思。至於封號……」皇帝看了看窗外,碧雲藍天的,是個好天氣,「今日初六,便封為初雲郡主吧。」

她心裡喜出望外,不曾想到竟會有如此隆恩。本來她想著皇帝最多也就給個名號,只會是名義上的縣主,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得了個實實在在的郡主封號,且還有封地。

沈婠再次跪地拜謝,「初雲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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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3 00:12: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是無論如何想也沒有想到沈婠這丫頭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被人擄走了,原以為前途盡毀了,她看好的這個孫女可以當棄棋了。可誰能料到峰迴路轉,這丫頭受了傷被長公主救了去,恰恰好輓回了名聲。之前陳氏再三回來稟報長公主不願讓她去探望沈婠,老夫人還以為沈婠這丫頭凶多吉少了。

可這下源源不斷的賀禮送向沈府,各路人馬的祝賀與巴結讓老夫人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她病得太久了,以至於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曉得。她連忙讓沈管事去打聽,這一打聽,老夫人更覺得像是在做夢了。

沈婠這丫頭一個轉身飛上枝頭了,竟是成了長公主的義妹,皇帝親自賜封的初雲郡主!這樣的身份,以後即便是配個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沈府裡的各人皆是心思各異。

沈蓮聽得沈婠有此遭遇,心裡十分羡慕,但卻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嫉恨。畢竟她年歲漸長,且最關鍵的是,她跟平南侯府定了親,是皇帝親自賜婚的,這樁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三房的方氏聽到了消息,心裡有些慶幸。她當初的眼光果真沒有錯,大姑娘八歲那年從舟城回來,她第一眼見到就知在舟城裡的磨練讓她的心智變得與常人一般,所以才能次次在夏氏的為難之下化險為夷,如今不僅得了老夫人的青睞,還有如此隆寵!

沈州打從靠著千年人蔘吊著命後,一直侍候著沈州的便是蘭姨娘。沈州也搬到了蘭姨娘的蘭香苑裡頭,蘭姨娘日日夜夜貼身侍候著的。

沈州也是此時方知這院裡最真心待自己的是蘭姨娘。

想起夏氏,沈州就恨不得從床榻上跳起狠狠踹她幾腳!簡直是毒婦!毒婦!比毒蝎還毒!他都沒怨她沒帶好坤兒和妙兒,她竟是先下手為強想把自己一併給殺了,幸好上天庇佑他,讓他活了下來,如今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在榻上躺著,但好歹也不用去地府跟那毒婦相見。

且近來他也感覺好了一些,能夠開口說話了,不過卻是說得很辛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

蘭香苑裡一直都很寧靜,明明身在沈府,可卻像是與世隔離了一樣。除了每日有人送來吃穿用度和沈婠偶爾過來之外,甚少有人踏足。

沈州雖然知道是大夫吩咐了自己要靜養的關係,但整日沒個人說話的,喜愛熱鬧的沈州心裡極是痛苦,本來身子就已是燒得慘不忍睹的了,如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他想開口讓蘭姨娘說說話,可是蘭姨娘總垂著頭在打絡子,壓根兒聽不見他微弱的聲音。沈州說得沒力氣了,蘭姨娘仍然是無動於衷,他只好作罷。

今日外頭忽然有了絲不同尋常的聲響,沈州耳尖地發現了。

他張嘴:「外面……」

沈州的聲音很輕很弱,若不細聽,根本察覺不出沈州在說話。不過今日蘭姨娘沒有打絡子,她在給沈州擦身,入目之處,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醜陋之極。蘭姨娘擦得面不改色,聽到沈州的話,她微微抬眼。

「老爺在說什麼?」

沈州只好再次重複一遍,「外面……」短短二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話音未落,他的心口就疼得厲害。蘭姨娘彎下腰,俯身在沈州的脣邊。

沈州說不出話來,只好拼命瞪著外面。

蘭姨娘反應過來,輕輕地「哦」了聲,「原來老爺在說外面。」蘭姨娘神色淡淡的,「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眨了下眼睛。

蘭姨娘仿佛沒有見到一般,又重複問道:「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繼續眨眼。蘭姨娘又當作沒有見到,她重複問了五六遍,直到沈州忍不住從嘴裡吐出一個「嗯」字時,蘭姨娘看著沈州一副快要歸西的模樣,她方開口:「說起來,還沒有恭喜老爺呢。」

蘭姨娘說:「大姑娘深受長公主喜愛,被皇上冊封為初雲郡主。」

沈州驚喜極了。

蘭姨娘輕飄飄地瞅了下沈州,心底默默地了冷笑一下。老爺這是真不知假不知,大姑娘當上皇家郡主,一個快要歸西的人能撈得了什麼好處。況且大姑娘未必有將老爺當作是自己的父親來對待。當年唐氏被休,真相如何,估摸大姑娘是知曉了,是以才會怨恨上了老爺吧,否則當初也不會幫自己的忙。

想起之前老爺剛抬過來時,大姑娘情真意切地看著自己,讓自己好生照料著老爺,那照料二字可謂是意味深長。

蘭姨娘如今是沒有依靠了,沈州活不了多久,昨天夜裡還吐了血,若不是有這麼多名貴藥材吊著命,恐怕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老夫人估摸也不長命了,沈府遲早要分家的,大姑娘現在管著家,又得了如此殊榮,蘭姨娘知曉大姑娘是個好人,幫她做事,只要不背叛她,什麼話都好說,所以她現在是唯命是從,真真把大姑娘的話當作聖旨來看待。

且她現在也別無所求了,只盼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了。

沈婠之後又在長公主府裡養了好幾日的傷,直到徹底痊愈後方啟程回沈府。聖旨早已是下來了,沈婠亦是領了旨意,如今是貨真價實的初雲郡主。

沈府得知沈婠歸來,除了臥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沈州之外,所有沈家人都出來接迎。

眾人齊聲喊道:「郡主萬福。」

郭嬤嬤高興地含著淚,大姑娘果真是極有福氣的,只可惜老太爺沒法親眼見到這一天。霜雪扶著沈婠下了馬車,沈婠道:「大家無需多禮,都起來吧。」

沈婠走到陳氏面前,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多虧了二嬸操持家事。」

對於沈婠身份的轉變,陳氏有些難以適應。明明幾年前還只是個任人欺壓的嫡女,可現在搖身一變,身份何等尊貴,連她當長輩的也要給她行禮。

陳氏乾巴巴地笑了下。

方氏說道:「郡主,外面風大,您身子剛剛痊愈,不如進府吧。」

沈婠道:「也好,進去吧。」

眾人皆是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給初雲郡主先行。沈婠進了府後,先去給老夫人請了安,態度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當了郡主而變得張揚跋扈。

一旁的采鶯心想,郡主果真是極有孝心的。

之後沈婠又去了蘭香苑裡向沈州請安。

這一番舉動傳出後,京城裡的人都在誇初雲郡主孝心可嘉,一時間京城貴女的風頭無人能及得上沈婠。知曉沈婠已然及笄,不少公卿貴族紛紛悄悄地派了媒人前去打聽口風。

不過沈婠仍然在守孝期間,媒人們也只能暗中打聽。

而此時萬眾矚目的沈婠也不曾做些什麼,只是每日都過去蘭香苑裡侍疾。霜雪捧了藥碗,沈婠一勺一勺地喂著沈州喝藥。

沈婠說:「父親,這是皇上賞我的奇藥,聽聞連續用上七日,可活死人生白骨。」

沈州眼裡有喜色。

「父親已是連續用了三日,還有四日,」霜雪遞來帕子,沈婠擦去沈州脣角的藥漬,她微微一笑:「父親這幾日可有覺得身子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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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打從服用了那藥後,這幾日沈州開口說話也不會覺得辛苦,他說道:「是好些了。」

沈婠說:「真好呢,看來這藥果真有奇效。義姐和我說,這藥千金難得,放眼整個京城也未必再能尋得出來,這裡邊藥引可珍貴著呢,我已是吩咐了下人好生保管,萬萬不得有失。」

沈州說:「真不愧是我沈州的好女兒。」

沈婠給霜雪使了個眼色,霜雪又遞來一包藥,沈婠說道:「父親,你瞧瞧,就是這藥,看起來與傷寒藥無二,可誰也想不到能有這樣的奇效。」

沈州的希望現在皆是交託在這些奇藥之上,見沈婠打開藥包,心裡難免有些緊張,他說:「我知道了,你好生收著。」

沈婠收起藥包,在沈州松了口氣的同時,她又道:「父親可以答應婠婠一件事麼?」

「能。」沈州答得毫不猶豫。

沈婠低垂下眼簾,輕聲說:「還請父親還我母親一個清白,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父親心知肚明,」她的面色平靜,「父親,我說的母親指的是我的生母,而非你為了前程娶回來的丞相之女。」

沈婠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父親意下如何?」

沈州的身子顫抖起來。

沈婠說:「我只是為母親取回應有的公道,父親若是不答應也無妨,只不過剩下的四包藥婠婠也只能賞給奴才了。」

沈婠的語氣毫無波瀾,可卻讓沈州聽得遍體生寒。

她在威脅他!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女兒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先是讓他嘗到了希望,之後就大咧咧地捏住他的命脈,一臉涼薄地威脅自己的父親!

「你這個不孝女!」沈州氣得渾身發抖,若是以前他定要扇她一巴,目無尊長!

沈婠說道:「父親別氣著了,否則再多奇藥也救不回你這條性命。父親慢慢考慮,我明日再過來。若是父親應承了,事情倒也好辦,不應承,事情也好辦。總之父親您自己看著辦。」

沈婠笑眯眯地說:「霜雪輕羽,我們回去吧,讓父親好好考慮。」

沈婠站起來,吩咐道:「蘭姨娘,好生照料著父親。這幾日天涼,莫要讓父親凍著了。」

「是的,郡主。」蘭姨娘應聲道。

沈州活了大半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氣,更何況這還是自己一直所輕視的女兒帶來的。一想到沈婠臨走前那囂張的神態,沈州就氣得太陽穴直跳。

「青蘭!青蘭!」

半夜三更的,沈州喊了起來,驚醒了在榻邊守夜的丫環。丫環揉揉惺忪的睡眼,連忙爬起來去向蘭姨娘通報。蘭姨娘聽罷,慢吞吞地更了衣,又喚了丫環打水來,梳洗過後方行到沈州身側。

蘭姨娘柔聲道:「老爺可有哪兒不適?可需妾身去喚大夫過來?」

沈州本就等得不耐煩,一睜眼瞧見蘭姨娘穿戴整齊妝容精緻的,不禁怒道:「打扮成這樣做什麼!」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她卻有心思做這樣的打扮。等他一去,豈不是要反了!

蘭姨娘仍是柔聲回道:「老爺曾說無論何時都不能蓬頭垢面,切莫丟了沈家的臉面。老爺的話,妾身時時刻刻都謹記著。」

若是平日裡的沈州見蘭姨娘如此溫良恭順,心裡也不會計較什麼。可現在一聽,沈州就覺得有股氣猛地衝上腦門。他雙眼圓瞪,只道:「去把老夫人身邊的采鶯叫來。」

「現……現在?」

沈州喝道:「去。」話音未落,沈州就已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是,老爺,」蘭姨娘緩緩起身,「老爺好生歇著,妾身這就去喚采鶯姑娘過來。」蘭姨娘出了房門後,也不急著去寧心堂,她喚來了唐嬤嬤,吩咐道:「去請示下郡主這事該如何辦。」這事她拿不準主意,就怕把采鶯叫來後壞了郡主的事。

約摸小半個時辰,唐嬤嬤回來了,「姨娘,郡主說依照老爺的話去辦。」

蘭姨娘道:「你去寧心堂把采鶯姑娘叫過來吧。」

次日清早,沈婠盥洗後,霜雪便開始替沈婠梳妝。沈婠的一頭烏發在霜雪和郭嬤嬤的精心打理下變得又黑又亮,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摸起來極是順滑。

象牙梳在黑髮間穿梭,霜雪望瞭望銅鏡裡的沈婠,瞧見眼圈下的一道淺淺烏青時,霜雪嘀咕了一聲,不由得抱怨道:「蘭姨娘也是的,昨天夜裡都這麼晚了,郡主您都歇下了,還讓人過來請示郡主,明明就是件小事,自己拿主意也成。」

沈婠也不在意。

她昨天跟沈州說了那一番話,就預料得到沈州會去跟老夫人說。如今沈州跟個活死人沒有什麼區別,沈婠要的便是老夫人的首肯。不管當年是誰誣陷了母親,她要的結果只有一個,洗清母親當年的冤屈。

「郡主今天還去給老夫人請安麼?按理來說,如今郡主您不去請安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麼,郡主可以免去尋常的晨昏定省,且老夫人如今臥病在床,郡主您過去了老夫人也未必有這個精力來見您呢。」

霜雪挑了支素雅的含珠花釵,沈婠瞥了眼,輕聲道:「還是戴昨天的發簪吧。」

霜雪應了聲,隨口說道:「郡主當真是對這根黑寶石發簪情有獨鐘。」

沈婠笑了笑,「是呀,情有獨鐘。」

梳妝畢,沈婠便起身去了寧心堂。采鶯早早地就侯在了門邊,一見到沈婠,先是行了禮,而後方道:「郡主,老夫人這幾日病得厲害,大夫說要靜養,怕是最近都不能見郡主您了。」

沈婠淡淡地看了眼采鶯,采鶯頓覺渾身不自在得很,心裡也是發虛的。也不知是從何時起,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大姑娘變得這麼有氣勢了,單單是一個眼神就讓采鶯心虛得很。

昨天夜裡她從蘭香苑出來後,也不敢吵醒老夫人,直到今早才委婉地與老夫人說了大爺的事。

老夫人一聽,臉色馬上變得難看。

采鶯曉得接下來沈府的日子難熬了,郡主是鐵定心思要為自己的生母爭一口氣,而老夫人和大爺又哪會這麼容易遂了郡主的意思。

采鶯乾巴巴地笑了下,「郡主請回吧,郡主的這份孝心奴婢定會向老夫人轉達。」

沈婠說:「也好,那我過幾日再來。」

離開寧心堂後,霜雪擔憂地道:「郡主,老夫人這是擺明不想見你呀。明明前幾日也是病得厲害,但郡主一回來,老夫人就眼巴巴地把郡主叫過去說話了哩。」

沈婠說:「父親找了祖母告狀,想來現在祖母心裡惱著我,自是不願見我了。」

霜雪問:「那夫人的事情……」

沈婠道:「不急,我昨日能威脅父親,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她本來就沒有期待老夫人會爽快答應,今天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霜雪又問:「郡主,我們現在是要去蘭香苑麼?」

「去,為何不去。」休妻求榮,為了前程能不顧女兒生死,這樣的父親,她去膈應膈應也是好的。從蘭香苑走出來後,沈婠神清氣爽地吩咐輕羽備紙筆。

約摸半柱香的時間,沈婠寫好了一封信。

她對玉禾道:「送去容先生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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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沈婠用過午飯後,玉禾回來了。沈婠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玉禾回稟道:「郡主,王爺說他知道了,不過需要些時間。」

沈婠問:「王爺可有說要多長時間?」

玉禾回道:「十天之內。」

沈婠展眉笑道:「你辛苦了,我這幾日也不打算出府,你就好好地歇一歇吧,我身邊有霜雪和輕羽侍候就夠了。」

玉禾應了聲,退了出去。沈婠繼續拾起未完成的荷包,一針一線地仔細繡著荷包上面的花樣,霜雪在一邊瞧著,笑道:「郡主的女紅是愈發地好了,這隻仙鶴繡得栩栩如生的。」

沈婠面上含笑。

霜雪看了看沈婠,感慨道:「郡主受封後,面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長公主真是郡主的貴人呢。」

沈婠聽到此話,手裡的繡花針微微地頓了下。

說起來,長公主的確是她這一世的貴人。不過她對長公主的感情有些複雜。她知道真相時,對長公主有怨,卻沒有恨。

在第一顆石子裡,她的身子被長公主霸占。可是一個好端端的人,身體又怎麼會突然被霸占了,必然是跟這一世的真長公主一樣,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至於是什麼事,估摸也只有第一顆石子裡的自己才知道了。長公主占了自己的身子不假,但裴淵有錯也是真的。

自己的妻子內裡換了個人,他怎麼就辨別不出來?

這一世與長公主相處了這麼久,沈婠覺得她是個敢愛敢恨之人,且是絕對不能容忍夫婿納妾的。裴淵在第一顆石子裡虧待了她,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果。第二顆石子裡的自己何其無辜,白白受了這麼多的苦,若非她有重生的機會,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裴淵會這樣待自己。

這一世她重生以來,恨極了裴淵,起初連做夢都在想要如何向裴淵報仇。可現在想想,最初的自己跟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又有什麼差別,若不是碰巧知道真相,這麼復仇來復仇去,不就成了個死結。這一世的自己高興了,可下一世的自己卻只能繼續受苦。

她是應該報仇,但報仇的對象不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裴淵,更不是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而是第二顆石子裡害死她的裴淵。

如今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想必經過上一回兩人互相的宣泄,裴淵也能想明白,他真正的報仇對象不是她而應該是長公主。

第二顆石子裡含冤而死的自己就當與第三顆石子裡死得無辜的裴淵扯平了。

現在裴淵與長公主之間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而她坐山觀虎鬥。

沈婠放下手裡的針線,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霜雪說:「郡主可是累了?不如出去水榭那兒坐坐,吹吹湖風消消暑?」

沈婠想了想,說道:「也好,我也挺久沒有去水榭上坐坐了。」沈婠讓輕羽收起了荷包,她站了起來,邊走邊道:「想來擱在水榭附近的那幾盆鳳仙也開了。」

霜雪附和道:「是呢,前幾日才開的,紅紅火火的可漂亮了。等再過些時日,可以拿來染指甲了。」

兩主僕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院子。前陣子的暴雨過去後,連著好些時日都是陽光燦爛的,沈府裡種的花也開得格外好看,惹得蜂蝶流連忘返。

沈婠與霜雪言笑晏晏的,離水榭還有十來步時,沈婠忽見方氏與李氏坐在水榭裡,不知說了什麼,偶爾有笑聲傳來。沈菱微微垂著眼坐在方氏身邊,一副乖巧的模樣,而李氏身旁也坐了個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魏子騫。

算起來,沈婠已是很久很久不曾見過李氏與魏子騫了。此時此刻見到他們,沈婠忽覺有些尷尬。她垂了頭,低聲與霜雪道:「我們回去吧。」

她在的話,反倒是打擾了他們。

魏子騫大老遠就已是發現了沈婠,見沈婠有離開之意,他心裡不禁有幾分黯然,但轉眼一想,自己是定了親的人,不應該再想著她了,不然這對沈菱也是不公平。

魏子騫的袖下拳頭握起,逼著自己不去追尋沈婠的身影。只是魏子騫哪知他這般異樣的神色早已落入沈菱的眼裡,沈菱順著魏子騫方才的目光一望,心裡了然。

她抿抿脣,扯了扯方氏的衣角,輕聲道:「母親,是大姐姐。」

方氏抬眼一瞧,剛好沈婠準備轉身。

李氏也許久沒有見到沈婠,心裡想念得緊,不禁開口喊道:「婠婠。」話音落時,李氏方想起沈婠早已貴為郡主,哪裡還能喚她的名諱。思及此,李氏心裡難免有幾分傷感,自己曾經屬意的媳婦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沈婠止住腳步,也不能往回走了,只好含了笑意走進水榭裡。

方氏起身,剛要行禮,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說道:「三嬸,大家都是一家人,這兒又是家中,這些虛禮就免了。」沈婠又笑著與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著去魏府陪你說話的,但府裡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間,也不便出府。」

李氏嘆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從皇帝給魏子騫和沈菱賜婚後,沈婠便再也沒踏足過魏府,但每逢佳節,沈婠也沒有忘記給李氏備上一份單獨的禮物,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心意卻是滿滿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難免要感慨一番,嘆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來,目光在魏子騫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嬸方才在說什麼?我大老遠就聽到三嬸的笑聲。」

方氏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說那幾盆鳳仙開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們魏府的開得還要好看。」

沈婠哪裡會不知他們方才說的並非是這些話,沈婠心知自己在這裡顯得多餘了,她彎眉笑道:「真巧,剛剛我也是說要過來賞花的。」

沈婠又說了好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不欲擾了他們的興致。

玉禾閑不住,雖是得了沈婠的允許,但她也歇不下來。在屋裡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過來給沈婠奉茶。見沈婠神色懨懨的,玉禾悄聲問霜雪:「郡主是怎麼了?」

霜雪小聲地說道:「興許是不痛快了,你來得遲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們的郡主本來是要許給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的,鐵板釘釘的事,郡主心裡也是歡喜的,只是後來皇上賜婚,把四姑娘許給了二公子。之前威遠將軍府裡的李夫人是把郡主當作女兒般對待的,郡主也是時常過去將軍府裡,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別好。可今日在水榭裡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變得生疏了。你說,郡主心裡能痛快麼?」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過她們倆不知沈婠這般懨懨的模樣,有小部分原因的確是跟李氏有關,但大部分原因是她來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來。

這樣過了幾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問恆之事情辦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容銘的住處,險些嚇壞了正在修剪枝葉的阿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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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門麼?總是爬墻進來,小的命也短幾年了。」瞧見玉禾從袖袋裡掏出信箋,阿潭道:「這回可好了,王爺就在裡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過去吧。」

玉禾聞言,應了聲,直接進了屋裡頭。

裴明澤與容銘在對弈,容銘笑眯眯地說道:「你近來的棋風溫和了不少,想來是佳人在懷的緣故。」

裴明澤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伴了。」

容銘說:「不急,且我也習慣了獨來獨往,多個姑娘在身邊,反倒是不自在。再說又阿潭陪著我也是一樣。」

玉禾前來,遞上信箋。

容銘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信箋,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你們倆的媒人,到時候你們倆成親可要叫上我。」裴明澤說:「這是一定的。」

信箋上只有寥寥數句。

裴明澤看了又看,方尋了筆墨來,回了一句——已是辦妥,勿憂。

容銘探了一眼,笑道:「不過短短一句,你直接讓玉禾帶話便是,省得麻煩,也不安全。」

裴明澤吹乾了筆墨,瞥了眼容銘,「你不懂。」

「懂什麼。」

「睹字思人。」裴明澤一本正經地道。見字如見人,不能相見,能見字也是好的。

容銘被嗆了下,連著咳了好幾聲,趕忙捧了杯茶過來。裴明澤又瞧了幾眼信箋上的字,問玉禾:「郡主近來幾日可是沒什麼精神?」

玉禾睜大眼,「王爺真神。」

裴明澤問:「發生何事了?」

玉禾一聽,便一股腦地將那一日霜雪與她所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裴明澤眼神微深,容銘直在一旁搖頭笑說:「魏府的二公子,我見過幾次,與婠婠年齡相近,且也說得上話,倒是可惜了。」

裴明澤輕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無表情地落下。

「你輸了,無路可走了。」

容銘脣角一抖,訕訕地笑著,說:「敢情之前誇你棋風溫和是白誇了,這麼粗暴……」見裴明澤冷冷地看著自己,容銘心裡嘀咕了聲,小氣鬼,我不與你計較,等哪日見著了婠婠,讓她瞪死你。

裴明澤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給郡主,讓郡主安心。」

玉禾應了聲。待玉禾離去後,容銘好奇地問:「你是如何知道婠婠這幾日沒什麼精神?莫非是她字跡的問題?」

裴明澤折了折信箋,塞進衣襟裡。

他說:「我猜的。」

容銘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裡安插了人手?」

「沒有,我的確是猜的,」裴明澤含笑道:「再來一盤?」

容銘趕緊搖頭,「不來了,我等會還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殘我也。」裴明澤說:「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馬車後,覽古也在一旁好奇地問:「王爺真的是猜的?」

裴明澤但笑不語。

這麼私密的事,他怎會與容銘說。與婠婠通信這麼長的時日,他發現每個月有幾日婠婠在信裡回的話不多,他起初以為是自己寫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後來他細細一看,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個月固定幾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後他問容銘借了幾卷醫書,查閱之下方曉得女子來葵水一事。於是裴明澤便默默地記下了日子,給婠婠寫信時也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讓她少用寒涼的吃食。

今日算起來也剛好是婠婠葵水離開的日子,她沒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

裴明澤想起魏子騫,心裡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幾日後,沈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裡暗裡的吃了不少虧,眼見一把刀子快要橫在脖子上了。陳氏也著急了,連忙讓娘家的人去打聽。

這一打聽,方知自己的夫婿糊塗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壓沈奇,頭頂上的烏紗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陳氏連忙到處疏通關係,可也不見效。後來有人告知陳氏,如果由長公主出面的話,興許還有輓回的餘地。陳氏知曉後,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極。

又過了好幾日,采鶯去了沈婠的院子裡,只說:「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裡也格外掛念郡主。」

沈婠說:「采鶯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麼?」

采鶯乾巴巴地笑:「郡主當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裡可掛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掛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裡憋的那口氣實在吐也吐不出來,她的孫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這個當母親哪裡會不知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在朝為官,雖是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穩穩的。

突然間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難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現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兩個兒子,沈州是毀了,只剩下一個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睜睜地看著沈家毀於一旦,她做不到。

她寧願不要一些名聲,讓人指手畫腳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進了寧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臉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臉擔憂地說:「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緩緩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說:「祖母一定能長命百歲的,也一定能看著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裡在滴血!她林斕活了大半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氣!老夫人說:「婠丫頭,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說,當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設的局。真是毒婦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這麼久的冤屈。若不是紅胭昨日來告訴我真相,我也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顫了顫,說:「那我母親就要這麼白白地受了冤屈嗎?」

老夫人說:「你放心,我必然會還你母親一個公道,讓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親是冤枉的。」讓唐氏回來是斷然不可能的,這是她的底線。

沈婠揩揩眼角,說:「多謝祖母,祖母仁厚。」

京城裡暗地裡仰慕平南世子的人多得如過江之鯽,裴淵的友人常常笑話他,以平南世子的相貌,即便是平南侯府落敗了也不用愁,只要他往大街上一站,無需片刻,便有滿車的吃食果腹,可謂擲果潘安。

裴淵說:「休要胡說,你明知我父親最厭惡人談論我的容貌。要是他知道你這麼說,過幾日定在朝堂上給你父親使絆子。到時候你可別來求我。」

友人大笑:「不過說笑罷了。我可不想到時候我父親罰我閉門思過,蘭華寺四月桃花開遍山林,如此美景我是萬般不願錯過的。到時候來一壺酒,一盤棋,如何?」

裴淵聽到棋字,眼睛發亮,道:「然。」

友人嘖嘖搖頭,「瞧瞧你這模樣,聽到下棋跟見到傾國美人似的。你今年十八了,再過兩年及冠了吧。你母親和祖母就不曾念叨過你?」

裴淵不以為意,「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愁無妻,祖母雖有念叨,但我左耳聽右耳便出,老人家念叨的時候,你沉默地聽著便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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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友人笑笑,說道:「你那幾個通房美貌無雙,你自是不愁無妻,整個京城的貴女都盯著你的正妻之位。依我看,你那幾個通房都不及你眼前的黑白棋。這幾年來,能跟你對弈的人怕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到五個。」友人又道:「也罷,不跟你這個棋痴說了,我打聽到過幾日有不少京城貴女都會去蘭華寺上香祈福,剛好桃花開,不如我們便五日後在蘭華寺裡賞花喝酒下棋?」

裴淵道:「自是好的。」

友人又說:「指不定還能撞上讓你心悅的姑娘。」

裴淵扯扯脣角:「到時候再說吧。」

裴淵從未想過自己以後的妻子會是如何模樣的,他知有祖母和母親在,對方必然會是溫良恭順家世相配的姑娘。相貌如何不打緊,娶妻當娶賢,大方得體便好,漂亮的女人侯府不缺,他的兩個通房相貌身段都是頂好的。

五日後,裴淵應約而至。

友人早已在山間涼亭裡等候,裴淵行來,見友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他問:「在看什麼?」

友人說:「這涼亭甚好,能一覽整個蘭華寺的全貌,連有人作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瞧,那兒有兩個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貴女,本來兩人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那粉衣的姑娘就推倒了黃衣的姑娘,那黃衣姑娘不敢怒,只好噙著淚水哭得梨花帶雨的,真是我見猶憐。」他推推裴淵,調侃道:「世子爺,你要不要來個英雄救美,好讓京城裡再多一個傾慕你的姑娘。」

裴淵皺皺眉,又看了好一會,見粉衣姑娘愈發囂張,裴淵邁步前去,道:「住手。」

待裴淵近前一看,他發現眼前的兩個小姑娘面容有幾分相似,他心底隱隱可以判斷這是兩姊妹。

粉衣姑娘沒想到這兒竟會有人,且還是個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一時間有些拘束和緊張,她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先弄壞我的玉鐲子!姐姐想要搶我的桌子,我不肯給她,姐姐就想硬搶,我一不小心才推到了姐姐。」粉衣姑娘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姐姐,你要妹妹的鐲子直說便是,你我同為姊妹,你只要說一聲,我定會給你的。」

黃衣姑娘睜著大大的眼,「不……不是……」

粉衣姑娘說:「姐姐你還想冤枉妹妹嗎?」粉衣姑娘扶起地上的黃衣姑娘,「姐姐,有外人在,我們也別吵架了,不然丟了父親的臉,回去可是要挨罵的。你喜歡這個鐲子,我給你便是。」

粉衣姑娘褪下手腕上的鐲子。

黃衣姑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怕父親。前陣子父親說要她安分守己的,不能再欺負妹妹,不然就不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想到這裡,黃衣姑娘根本說不出話來。

裴淵不禁對粉衣姑娘有幾分厭惡,年紀小小便能顛倒黑白,若不是他親眼看著,恐怕也會信了她的話。不過這個年紀就已經如此險惡,等及笄後還了得的!裴淵問:「你們是哪家的姑娘?」

黃衣姑娘反問:「敢問公子又是何人?」

裴淵友人笑道:「平南世子,原來這京城裡還有認不得你的姑娘。」

一聽到平南世子的名諱,粉衣姑娘的心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起來,眼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竟然是平南世子!名滿京城的平南世子裴淵!

她做夢都想要嫁的人!

黃衣姑娘怯怯地看了眼裴淵,又迅速垂下眼來。

粉衣姑娘說道:「原來是平南世子,世子安好,我們是沈家的姑娘。」

「哪個沈家?」

粉衣姑娘說:「我父親是禮部沈尚書。」

裴淵明了。

粉衣姑娘心如鹿撞,她今日竟然跟平南世子說話了!平南世子還問了她是哪家的姑娘!

裴淵掃了一眼黃衣姑娘,又看了眼面上遮不住欣喜之色的粉衣姑娘,淡淡地說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裴淵攜友離去。

黃衣姑娘聽到此話,心中一顫,抬起了眼簾,似有什麼在心中落了根。

裴淵友人笑嘻嘻地說道:「世子爺,方才那位黃衣姑娘似乎並不仰慕你呢,粉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炙熱了。唔,讓我想想,沈尚書之女,沈尚書有兩個女兒,方才那個黃衣姑娘的閨名應該喚作沈婠,粉衣姑娘則是沈妙。」

裴淵看他一眼,笑道:「恐怕京城裡各家貴女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吧。」

友人笑了笑,「你覺得方才的兩個如何?」

裴淵道:「一般。」不過黃衣姑娘哭得雙眼通紅的模樣倒有幾分我見猶憐之感。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裴淵心底一閃而過,沒有幾日他便忘得一干二淨了。

只不過有時候緣來了便擋也擋不住,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什麼,裴淵總能各種場合裡遇見沈婠和沈妙。

見一次沈婠,裴淵就印象深一次。雖然她不曾和自己說過話,但他每次都能第一個注意到她,而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躂的沈妙,他反倒是記不住。

裴淵知道沈婠也是仰慕自己的,儘管不像沈妙那樣外露,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悅自己。她每次見到自己,眼神都會有所閃躲,隨後耳根子會慢慢地變得透紅,像是盈盈透亮的紅玉。

裴淵是個果斷的人。

他二話不說便開始籌劃。

本來兩家也勉強算是門戶相當,但沈婠的生母是個污點,祖母必然不會同意。可難得自己遇上一個心悅的,裴淵也不願錯過。裴淵想了幾日,友人見裴淵如此,便問裴淵因何煩惱。

裴淵如實細說。

友人拍手道:「這個簡單,若是皇上賜婚,你祖母必不會有任何意見。」

聖旨下來的那一日,沈婠覺得好不可思議,只覺上天待自己其實也不薄,先苦後甜,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了。

沈妙心裡十分嫉恨。

可聖旨都下來了,還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能在皇帝脖子上橫把刀麼?這種抄家滅族的想法沈妙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恨恨地怨著沈婠,在沈婠出嫁前再使點絆子。

她過得不好,她就高興了。

沈婠嫁入平南侯府後,沈妙也差不多該議親了。夏氏挑了好幾個家世相當的夫家,私下裡問了沈妙,可沈妙一個都不願意。

當母親哪裡能不知女兒的心。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讓沈婠那蹄子撿了個大便宜。可人都嫁過去了,這也於事無補了。沈妙不依,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得厲害。

夏氏雖是心疼女兒,但也無可奈何。

沈妙見狀,只好自己想辦法。沈婠回門的那一日,沈妙見到裴淵眼裡對沈婠的柔情,心情不妙到了極點。

她的眼裡甚至有狠厲之色出現。

沒過幾日,沈婠陪裴老夫人去蘭華寺上香,剛好遇到了沈妙。剛為新婦,沈婠一切都很忐忑的,但嫁了個如意郎君,沈婠的姿容是愈發妍妍,俏麗地讓沈妙又多了幾分嫉恨。

沈妙低聲下氣地與沈婠說:「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待你的。姐姐能原諒妹妹麼?」

沈婠從未見過沈妙這樣的模樣,加之方才老夫人還吩咐自己要當世子夫人要有氣度,沈婠想了想,便說:「姊妹之間哪有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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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沈妙笑嘻嘻地說道:「姐姐真好呢。妹妹知道這兒有個好地方,眼下姐姐也是閒著,不如跟妹妹去瞧瞧?」

沈婠說:「也好。」

沈妙瞥了眼沈婠身後的丫環,說:「不許跟來。」

丫環看了眼沈婠,沈婠對她點點頭。

沈妙邊走邊與沈婠說道:「這可是個好地方呢,景色極妙,以後姐姐可以和世子過來一看。世子定會歡喜的。」

「是麼?」沈婠笑道。

沈妙說:「是呢,姐姐你看,這景色多好看呀,視野開闊,若是不高興來這兒扯開嗓子叫一叫也是極好的。」

「扯開嗓子……」沈婠笑了下,可接下來她的話還未說完,背後忽然一疼,整個人不由得向前一傾,筆直地摔落。

沈妙輕哼一聲。

沈婠從寧心堂出來後,便吩咐自己的幾個丫環和嬤嬤道:「從明日起,你們便稱我身體抱恙,不宜見人。即便是二嬸三嬸過來了,你們也說我病得起不來,讓她們改日再過來。」

霜雪和輕羽都知道沈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雖是不明白沈婠到底是何意,但也紛紛點頭應聲。

玉禾問:「那若是有人問起大姑娘得了什麼病,奴婢要怎麼答?」

沈婠說:「你便說我憂思過多,其他的話也不必多說。」

老夫人應承了自己,定然也不會食言。只不過老夫人在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就未必有這麼容易了,在沈府裡澄清,老夫人看準的便是府裡都是她的人,一聲令下,有幾個膽大的敢外邊傳?即便是傳了,那也只是小範圍的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沈婠哪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誣陷母親的可不止夏氏,沈州和老夫人都有份。夏氏雖死,但夏家還在。若是此事鬧大了,夏家的人鐵定會上門來討一番說法。到時候也少不了將沈州牽扯到裡面來,老夫人也必然會出面。

她稱病閉門謝客,有郡主的身份擋著,也沒人奈何得了她。況且這事還牽扯到自己的生母,她也病得有理有據。雖是會損害名聲,但那又如何?

母親含冤多年,她就算是丟些名聲也無妨。

幾日後,夏家的人果真尋上門來了。沈婠在自個兒的院子看著書冊,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霜雪悄悄出去打聽,回來時直掩嘴笑道:「一切都如郡主所料。」

沈婠「嗯」了聲,繼續看手裡的書冊。

不出一月,事情便在京城裡鬧開了,成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而風頭正盛的初雲郡主也被人暗地裡議論了一把,但聽聞沈婠因此事憂思過多而一病不起,倒惹來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憐惜。

不過當事人夏氏已死,沈州也離死不遠了,唐氏又只是個小人物,沒多久這事便被人拋之腦後了。有人再提起,也最多是感慨一番。

而沈婠低調了數月也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與此同時,宮裡新晉的秦貴人承聖恩,在短短兩月之內獨霸後宮,皇帝不管朝臣勸諫,一意孤行,秦貴人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冊封為秦妃。

可謂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民間裡都在盛傳秦妃相貌傾國傾城,堪比合德飛燕。

長公主聽罷,一笑置之,執起琉璃杯將美酒一飲而盡。謝三郎含笑看向長公主,「公主似乎很高興?」

長公主擱下琉璃杯,美眸盈盈。

「自是高興,有三郎陪在我身側,即便是不高興,那也是高興。」長公主給謝三郎斟酒,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滿美酒,酒香撲鼻,長公主執起琉璃杯,遞到謝三郎脣前,「再來一杯?」

謝三郎不答,撫上長公主的手背,輕輕地摩挲。

長公主與謝三郎相識多年,哪會不明三郎的意思。每回三郎求歡,總會用這般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長公主縮回手來,輕啜了口琉璃杯裡的美酒,剛要貼上謝三郎的脣時,她心中猛然一疼,不由得嗆了聲,熱辣的酒滑入喉嚨,惹得長公主咳個不停。

謝三郎連忙輕拍長公主的背,有幾分擔憂,「怎麼這麼不小心?」

長公主在胸口上輕輕一按,痛意似乎也減輕了。瞧見謝三郎一臉的擔憂,長公主心生暖意,只道:「不小心被酒嗆到了。」

「當真?」方才她按胸口的動作,他並沒有錯過。

長公主知道三郎心細,但她不願讓他擔心。從五台山回來後,心口隔上幾日就會疼,傳了御醫來瞧,御醫也沒瞧出什麼毛病,只開了些安神的藥方。她吃了也不見效,召了容銘過來,容銘也沒診出什麼來。

長公主嬌嗔了謝三郎一眼,道:「真的,哪裡有假,莫非我還會騙你不成。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肩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謝三郎本想隱瞞的,沒想到還是沒瞞過,他不以為意地一笑:「前些日子在馬車上,馬匹受了驚嚇,我在馬車裡不小心撞到了車壁,幸好車夫駕車有方。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蹙眉道:「馬匹怎會無端端受了驚嚇?」

謝三郎說:「許是那幾天雷鳴電閃吧。」

長公主留了個心思,與謝三郎一夜歡好後,她次日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沒想到還真的是有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長公主不由得有些惱,敢碰三郎,這是不要命了。

長公主加派人手讓人去揪住幕後主謀,未料這幕後主謀神秘得很,此事的手腳做得十分乾淨,長公主一時間竟是查不出來。不過長公主卻對平南侯府留了心思,她下意識地覺得此事跟裴淵脫不了干係。

而此時此刻的裴淵正在平南侯府裡。

自從那天之後,裴淵就在踏出過平南侯府的大門,成日關在侯府裡,話也少說,神色亦是深不可測的。平南侯夫人險些都以為自己的兒子撞邪了。

裴淵這些日子以來都在想著沈婠所說的話。

他本是以為是沈婠胡謅的,可細想之下,卻又覺得不像。裴淵回想起上一世。之前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如今暫且放下一看,愈發覺得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沈婠有些不同。

但是裴淵仍然想不明白他和沈婠皆是重生之人,為何兩人所經歷的上一世都截然不同?

裴淵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

裴淵與沈婠不同,沈婠有了裴明澤的指點,方知了前因後果。而裴淵本身便是當局者,他雖是知道長公主與謝三郎又私情,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長公主會是借屍還魂之人,更不會往沈婠身上想去。

不過裴淵如今尚在疑惑中,倒也暫時沒了對付沈婠的心思。

不久後,宮裡的秦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便在宮裡頭舉辦了個家宴,平南侯府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與上回十二皇子的周歲宴一樣,這回的家宴仍是在斕雲宮裡舉辦,連席位的安排也跟上回的無二。不過這次伴在皇帝身側的則是秦妃,飽經皇帝雨露的秦妃面容格外嬌艷,她的小腹仍未隆起,但已是穿起了寬鬆的宮裝,言笑晏晏的,在與皇帝說著話。

左列依次就座的妃嬪神色各異,上回靜妃娘娘的十二皇子的周歲宴時,眾妃嬪心裡還有幾分羡慕。可今日的秦妃,眾妃嬪裡有看出眉目來的心底皆是嗤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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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右列的席位仍是皇帝的兄弟,不過這回卻沒了裴明澤的席位。御醫說秦妃娘娘身子弱,得病的人極是容易過了病氣給秦妃,皇帝聽了,記在了心上,這回家宴便也沒邀請裴明澤。

靜妃忽然站起,盈盈欠身後,方一臉擔憂地道:「皇上,前幾日剛下了雪,地面難行,長公主至今還未到來,嬪妾實在擔心長公主。」

秦妃淡淡地瞥了眼靜妃,似笑非笑的。

靜妃道:「莫非妹妹就不擔心長公主?」

秦妃說:「姐姐說的是哪兒的話,長公主是皇上的家人,也就是嬪妾的家人,哪裡會不擔心。」說著,秦妃與皇帝道:「皇上,長公主還沒來,不若派人去看看吧。昨天夜里長公主還傳召了御醫,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適。」

話音未落,有內侍匆匆前來,先是行了一禮,而後才道:「回稟皇上,長公主在過來的路上覺得身子不適,怕會過了病氣給秦妃娘娘,遂不便過來。」

靜妃見皇帝早已遣了人去尋長公主,面色訕訕的。

秦妃倒也神色如常。

皇帝問:「平興如今在哪裡?」

內侍答道:「回皇上的話,長公主說要去陪太后娘娘說話。」

皇帝轉動了下翠瑩瑩的扳指,神色淡淡的。秦妃笑靨如花地道:「皇上,臣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皇帝面上方有了笑意,「好。」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秦妃,總覺得秦妃似曾相識。不過裴淵也沒多想,他現在仍然是滿腦子的死結,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開。

他悶悶地喝了好幾杯酒。

酒過三巡時,裴淵已是微醺,身上有了酒氣。平南侯擔心二字酒醉誤事,悄聲囑咐道:「元深,別喝了。這兒是皇宮。」

裴淵點點頭,他道:「我出去醒醒酒,片刻便回。」

「也好,去吧。」

裴淵悄悄離席,出了斕雲宮後,裴淵躲開了守衛,在園中小徑裡慢慢地踱著步子。寒風襲來,樹上的霜花撲簌撲簌地掉落,裴淵身上的酒氣頃刻間便散了一大半。

踱步到假山後時,裴淵也不想這麼快回去,乾脆倚著假山,繼續思考沈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一會,忽有兩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裴淵細聽之下,側過身子,躲進了假山的夾縫中。

兩個宮娥邁著匆匆的步伐,手裡皆是捧著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放了兩盅湯。只聽其中一綠衣宮娥低聲道:「我們走快些吧。現下天冷,若是湯涼了,長公主殿下怕是會怪罪下來。」

另一宮娥較為俏皮,笑吟吟地說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長公主呢。芬敏姐姐與我說,長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輪不到我侍候。我還沒有見過長公主的模樣,芬敏姐姐說長公主殿下是個大美人,比秦妃娘娘還要漂亮。」

綠衣宮娥低聲斥道:「口無遮攔的。」

「好姐姐,你給我說一說。」

綠衣宮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對了,哪裡來這麼多的話。去年還有個宮娥跟你一樣大的年紀,就因為多嘴得罪了長公主,現在還是浣衣局裡熬日子。」

宮娥一聽,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聽聞長公主好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年幼時便央求著先帝給她尋了個西洋先生?好姐姐,這是真的麼?」

綠衣宮娥道:「這個的確是真的。」

宮娥眼睛一亮,「長公主豈不是會講西洋話?」

綠衣宮娥說:「沒聽過,不過有一回長公主罵人時我倒是聽著了,說什麼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麼意思,大概是長公主從西洋先生那兒學來的。」

兩個宮娥漸漸走遠。

裴淵猛地回神,渾身一顫。

寒風卷了風雪吹來,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斷了他腦子裡的層層死結。

自從唐氏來了京城後,沈婠每個月都會看望唐氏幾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後,皇上賜了沈婠幾處屋舍,有一處剛好在京城裡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讓母親搬進去的,但與裴明澤商量了一番後,沈婠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局勢不明,還有陰晴不定的裴淵在。沈婠謹慎起見,尋了一身形與唐氏相差無幾的婦人,住進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後又借了容銘的名義在那間屋舍旁購買了宅地,悄悄地兩間屋舍相連之處打了扇暗門。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還氣在心頭,偏偏現在又不能拿沈婠怎麼辦,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後更是氣得腦袋發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腦袋又開始發昏,嘴裡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進了屋舍後,也沒脫掉身上的斗篷,竄進一間耳房裡,眼見四周無人,方悄悄推開了那扇暗門。不多時,沈婠便見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剛來京城的時候,豐腴了不少,不像是那會瘦巴巴的。見到女兒,唐氏心裡自是歡喜,眉眼間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彎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摸了摸,心疼地道:「怎麼比上回瘦了?這幾日天寒,怎麼不添多幾件衣裳?」

沈婠說:「婠婠不冷。娘才應該添多幾件衣裳,這種時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陣子的藥。」沈婠環顧了下四周,「娘,炭可夠用?」

唐氏含笑道:「夠,自是夠的。你也別總往我這送東西。我這兒很好,什麼都不缺。這冬天都過了一半,炭還剩不少,下個冬天都夠用了。」

沈婠說道:「娘別省著用,婠婠那兒也不缺。」

唐氏悄悄說:「王爺也送了不少過冬的物什來,娘就一個人,加幾個僕役,哪裡用得著這麼多。」話音未落,沈婠便見到了簾子打起,裴明澤進了來,面上是溫潤的笑意。

沈婠一臉的驚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高興,輕咳一聲,說道:「王爺。」

裴明澤倒也不避諱,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幾許,「婠婠過來了。」

沈婠被裴明澤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亂撞,又似有一汪盛滿月華的清潭,不禁彎起了脣角。唐氏心裡是一百個信得過裴明澤,兩人雖未成親,但裴明澤已是將聘禮先給唐氏過了目,婚書也備好了。如今見兩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愛吃的糕點,我去灶房取來。」

唐氏離開後,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說:「今日不是宮裡家宴麼?」

裴明澤道:「皇上怕我過了病氣給秦妃,也沒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麼,她輕聲道:「上回我見到秦妃娘娘,只覺她垂下眼簾時,相貌有八分像長公主。當時險些被嚇著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與長公主這麼相像的姑娘。」

裴明澤說:「只要有心,這也不難。」他含笑望她,目光掠過她髮髻上的發簪時,心底不由一柔軟,他撫上她的髮髻,輕輕地觸碰著發簪上晶瑩透亮的黑寶石,「你還戴著。」

沈婠垂下眼,輕聲道:「不知為何,見到它的第一眼,心裡便喜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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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3 00: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裴明澤從袖袋裡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歡?」

沈婠頓時有些驚喜,她前些時日不經意地在信箋裡提了句,說見到長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樣,輓起烏黑的長髮時格外好看。

「喜歡,你怎麼知我喜歡玉蘭?」說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恆之一開始就把我的喜好給摸透了。」她愛不釋手地捧著玉簪,「這白玉也好看。」

她雙眼亮晶晶的,「恆之,我很喜歡。」

裴明澤道:「你喜歡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輕觸玉簪上的白玉蘭,「咦,怎麼這朵玉蘭的花邊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道:「興許是雕刻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澤,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麼,她眼裡倏然浮起笑意來。她寶貝地收進衣襟裡,笑吟吟地說:「恆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澤抬起眼來,立馬就知曉她明白了,瞧著她眼裡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溫柔,他撫上她的發梢,烏發在指尖上輕輕一繞,他沙啞著聲音道:「這塊白玉我尋了好久,興許及不上長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鑲玉鐲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澤見她走神的模樣,以為她想起了魏子騫的好,心裡不由一緊,只道:「魏子騫是定親的人了。」

沈婠這麼一聽,總算明白過來了,她不由失笑道:「恆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隻金鑲玉鐲子並非是魏子騫送我的,本來就是我的,只是後來被夏家的三公子奪走了,魏子騫替我拿了回來。」

「還有這樣的事。」裴明澤眼睛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恆之今早吃酸了嗎?我怎麼覺得周圍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澤嘆道:「你心裡當真沒有他了麼?」

沈婠道:「當真沒有。」

「那你為何見了他後便沒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幾個月前自己的確見過魏子騫,她道:「玉禾跟你說的?」

裴明澤怕沈婠生氣,連忙道:「湊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這才說:「恆之也知我前幾年與魏夫人感情特別好,只是現在回不去了,我那時便有些傷感,與魏子騫無關,你莫要多想。」

裴明澤總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對玉鐲子吧。」

直到華燈初上,長公主方從祥寧宮出來。近來幾日,長公主都是神色懨懨的,無論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她抬了眼皮子,只見天色鴉青,寒風瑟瑟。

長公主揣緊懷裡的手爐,問:「家宴可是結束了?」

「回長公主的話,半刻鐘前結束的。」

長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與皇帝行房。皇帝興致尚在,少不了會遣人過來喚她去御書房,還是早些離宮為妙。

長公主道:「回府吧。」

宮娥應聲,剛要去備車時,就有一內侍匆匆前來。長公主一瞧,暗嘆一聲,看來是躲不過了。她對宮娥道:「不必備車了。」

內侍伏身行禮,「長公主殿下,皇上有請。」

長公主道:「本宮知道了。」

宮娥扶著長公主上了步輦,長公主神態慵懶,在步輦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後,湊巧撞上了正準備出宮的平南侯一家。

長公主斜睨一眼,剛好迎上裴淵深意幾許的目光。

她眉頭輕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長公主不由心生怒氣,不過她卻也沒在這個時候為難裴淵。長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動手,由她來動手。上一世裴淵便總想殺了三郎,這一世她再不動手,恐怕就遲了。至於現在……姑且放過他。

她揚起下巴,輕哼了聲,當作沒有見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尷尬,但也沒放在心上。近來他不得聖心,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況且這位表妹打小就嬌縱得很,被皇帝和太后寵得無法無天,現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沒有那麼沒眼色傻傻地撞上槍口。

平南侯退到一邊,讓了長公主先行。

直到長公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們回府吧。」平南侯夫人應了聲,兩夫婦走了幾步後,發現兒子還在原地上看著長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臉隱藏在黑暗裡,面上的表情比寒風還要凜冽。

「元深。」平南侯喚道。

裴淵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別惱你皇姑。她從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掌心裡寵著,上次你在她府中鬧了這樣大的事,她也沒過多計較。」

裴淵隨口應了聲,面色仍是深沉得很,眼神極是深邃。

方才她揚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長公主進御書房的時候,裡邊一個宮娥內侍都沒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薄胎五福紋案茶杯,在緩緩地品著茶。

長公主走前,眉眼裡浮起盈盈笑意,輕聲喚道:「衡遠。」

皇帝勾勾手,「過來坐。」

長公主在皇帝身側坐下,還沒坐熱軟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長公主的手,「怎麼手這麼冷?」長公主說道:「來的路上風有些大。」

皇帝探向長公主的前額,也是冷冰冰的,「這幾日怎麼總是召御醫?」

長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說:「衡遠連御醫都不捨得讓蕓蕓用了麼?」長公主掙脫開皇帝的手,扭了頭,說:「衡遠好生小氣,我不過是召了幾回御醫,衡遠便來質問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哪兒小氣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宮裡頭最好的。」皇帝擁她入懷,柔聲道:「我不過是關心你的身子罷了。」

長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彆扭一下,好添加兩人之間的情趣。她曉得皇帝喜歡她寵著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後宮裡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鬧脾氣。若是擱到她原來的世界,無非就一個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歡。

長公主扭回頭來,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並無大礙,衡遠定然也問過御醫。」

皇帝的確問了御醫,御醫也是說無礙,只不過沒親口聽她說出來,皇帝始終有些不放心。長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懷裡,略微帶了醋意,酸溜溜地說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沒有過去,衡遠不會惱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愛去便不去,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撇撇嘴,「秦妃寵冠六宮。」

皇帝說:「沒有你的臉,哪能寵冠六宮。蕓蕓在朕心裡獨一無二。」

長公主忽然沉默,皇帝察覺到了,問:「可是哪兒不舒服?」長公主低聲道:「方才我遇見了裴淵,裴淵一日不除,我心裡難安。」

皇帝含笑道:「朕應承你的事,自是不會食言。」

長公主歪頭看向皇帝,正想說些什麼,胸口又倏然疼了起來,且這回與之前的小疼不一樣,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開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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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皇帝大驚失色。

「蕓蕓!」

「我沒事,」長公主勉強地扯起脣角,說:「許是受了冷風的緣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麼歇一歇。」皇帝皺眉,「得了病便喚御醫過來診治,御醫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羅各地神醫來為你醫治。你躺好別動了。」皇帝喚了御醫來,御醫一診脈,並無發現不妥之處,但長公主的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御醫只好道:「回稟皇上,長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養一段時日應該就無大礙了。」

皇帝對長公主說:「這段時日你便宮裡頭休養吧。」

長公主不依,說:「皇兄,臣妹認榻。」

皇帝道:「也罷,那你便回府休養吧。」

長公主離開後,皇帝歇了片刻,喚了魏康前來。魏康回稟道:「……裴淵從幾個月前開始閉門不出,微臣別無他法,只好先下手為強,悄悄命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只不過謝晏命大,僅僅是受了點傷。長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徹查此事,微臣使了點手段,如今長公主誤認為是裴淵動的手腳。」

魏康又道:「裴淵與謝晏似乎有過節,只不過微臣查了許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過節。」

稟告完畢,魏康垂下眼來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終有些顧忌。

自是不可能顧忌謝晏的,皇帝顧忌長公主的身子。御醫雖是說沒有大礙,但蕓蕓的模樣怎麼瞧怎麼像是憂思過多。

正所謂心病難醫。

皇帝閉眼,說:「暫時這樣吧。」

回府的路上,長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車壁上,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體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會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長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沒聽過有什麼病痛。長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長公主府後,侍婢扶了長公主下馬車。

長公主的腳剛觸地,胸口又疼了起來,且這一次不僅僅是胸口,連四肢也開始發痛。侍婢嚇得面無血色,連忙喚道:「長公主長公主。」

侍婢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似的。

長公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還有其他侍婢,只聽她們急急地叫道:「來人呀,長公主暈過去了,快去傳御醫!」

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方悠悠轉醒,映入自己眼簾的是熟悉的輕紗菱花帳。好一會她才憶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裡不禁有幾分害怕。

侍婢聽到了聲響,喜道:「長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長公主,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長公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銀針,她問:「御醫來看過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醫正在外面開藥方子。皇上派人來傳話,讓長公主殿下您安心休養,莫要憂思過多。」

恰好此時,李御醫走了過來。長公主問:「本宮到底得了什麼病?」

李御醫說:「請長公主讓微臣再把一回脈。」

長公主伸出手腕,李御醫一探脈搏,把方才插在上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李御醫忐忑地說道:「長公主的脈象好生奇怪,微臣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

長公主眉眼一跳,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雖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卻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額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后問起,你便說我只是受了風寒。」

李御醫應聲。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仍是病得暈暈乎乎的,身子極是虛弱,連著數日都沒出過自己的院落。

一日,長公主難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長公主在庭院裡慢慢地行走。墻角裡悄悄地長出一抹嫩綠,長公主瞧見了,扯了扯脣角,說:「春天到了。」

就在此時,林管事倏然匆匆進來,見著長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轉時,心裡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來要稟報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幾分忐忑。

長公主說:「何事如此慌張?」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謝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斃了。」

暴斃……

長公主聽得肝膽俱裂,身子不禁往後一腿,整個人都在哆嗦著。胸口陡然一痛,一口猩紅的血從五指間溢出。身旁的侍婢心神一慌,急忙道:「殿下,您……」

「屍首!」她的嘴裡重重地吐出二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她的神色極是凌厲,「本宮要見屍首。」暴斃?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暴斃?三郎又無病無痛的,前陣子還與她笑說待她自由以後,與她攜手同遊山水當一對琴瑟和諧的夫妻。

她不信!

林管事道:「是,奴才命人……」

長公主道:「備車。」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她不容置疑地道:「備車!」

林管事只好應了聲「是」,吩咐僕役備車的同時,也讓候在長公主府裡的林御醫好生準備著,以防長公主有意外發生。

玉禾從裴明澤那兒得了消息,匆匆回了沈府向沈婠稟告。沈婠聽罷,好生震驚,「死了?當真死了?好端端的怎會暴斃了?」

玉禾回道:「千真萬確。」

沈婠問:「平南侯府裡有什麼消息?」

玉禾道:「昨天半夜有人見到裴淵從平南侯府裡離開。」

沈婠微微沉吟,想來謝三郎的死與裴淵脫不了干係。估摸著裴淵已是知道了真相,如今開始著手對付長公主了,而謝三郎就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只不過謝三郎乃是長公主的底線,裴淵踩了個正著,這一回長公主定然會鐵了心思對裴淵下手。

長公主對上裴淵,沈婠只覺裴淵毫無還手之力,誰勝誰負,也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事。上一世長公主身份卑微勢單力薄,仍是讓裴淵慘敗,何況這一世她貴為公主,又與皇帝有那樣的私情。

沈婠對謝三郎的死有幾分可惜,如同上一世的自己,長公主與裴淵相鬥,殃及了他們這兩條池魚。不過私心裡,沈婠還是比較希望長公主能滅了裴淵,好讓自己這一世無後顧之憂。

沈婠說:「繼續去打聽消息,一有新的立馬向我回報,」頓了下,沈婠又吩咐道:「盯緊裴淵的一舉一動。」

「是的,郡主。」

玉禾離開後不久,霜雪倏然疾步走進,神色慌慌張張的,仿佛看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沈婠道:「何事如此慌張?」

霜雪說:「郡……郡主,裴淵的隨從不知是如何闖進來的,跑到奴婢和輕羽的房裡,現在抓了輕羽,命奴婢過來,要郡主馬上出去。裴淵要見你,若是一炷香之內裴淵沒有見到郡主,就要殺了輕羽。他還說他們並沒有惡意,裴淵只是想和郡主談一談,絕對不會傷害郡主。」

沈婠心中一驚。

霜雪急道:「郡主,這……這該如何是好呀?」裴淵的隨從來勢洶洶,哪裡看都不像是沒有惡意的。這種時候把郡主叫出去,定然又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可……可輕羽現在還在他們的手裡。

沈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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