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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千千 -【愛情浪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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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1: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情浪子 作者:黃千千

她恨透了濫情的男人!那是她童年揮不去的陰影。
她就是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笨女人,
以為自己會是終結他戀情的最後一人?
可偏偏對他的死纏爛打,她最最招架不住,
他竟就以此一絲絲、一滴滴撩撥她的心。
她一向偽裝得很好不是嗎?
為何他竟像有透視能力般地看透她暗藏的心緒……
真的是她的偏見嗎?
原以為他浪漫多情享遍各種美人恩,
怎知他在這場紅男綠女的愛情中,竟也有別人無法想象的苦楚。
啊!她是真真沒轍,徹底淪陷了呀!
面對這愛情浪子,她怎也淪為笨女人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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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今晚的細雨霏霏,寒颼颼的冬風吹來,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葉采薇擠在濕濕粘粘的公車上,她那英挺的濃眉就不時打起皺摺。

    看著濛濛車窗外形色匆匆的人群,正值下班時分,又遇上星期五的小週末,又是下也下不停的冬雨,整個車流就陷在龐大的車陣裡。

    大家都在趕,卻都不知道在趕什麼?喇叭聲不時四起,吵得她有些頭痛!早知道就不去參加這個無聊的同學會,早早回家吃個熱騰騰的火鍋,再窩在棉被裡睡個好覺。

    要不是田子鈴三催四請地游說,她才不想參加這個畢業五年的同學會,反正在班上她誰也不熟,多一個她少一個她,根本沒有同學會在意。

    大學時,她總是跟同學維持淡淡的關係,上課時她不多話,下了課她的話更少,連社團活動、聯誼活動她都很少參加,在同學的眼中她就像神秘的獨行俠,總是一個人來又去。

    直到田子鈴跟她交熟後,一切都變得有那麼點不一樣。現在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和田子鈴熟悉的,大概是她們都同樣選了教室最後面邊邊的位置吧?

    田子鈴活潑熱情,在班上是屬於重量級的人物,大學四年,班上的活動幾乎都由田子鈴所籌畫,連這次畢業五周年的同學會也是由她當主辦人。

    在田子鈴電話疲勞轟炸外加威脅利誘下,她參加了畢業以來的第一次同學會。

    同學會剛好在這種鬼天氣舉辦,出席的同學應該會減少很多,一想到這她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了。

    若同學一多,她還可以躲在角落當個隱形人,自得其樂也沒有人會發現她,反正她只要讓田子鈴看到她人有到就好。但是人一少,她就無處隱形,雖然她還是話不多,但是每個同學都會注意到她,她恨不得來個臨時缺席。

    可是不行呀!雖然田子鈴的好同學至少有十幾二十個,可是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好友,況且跟田子鈴認識將近八年,田子鈴對她的好沒話講,說什麼她也要勉強參加。

    公車走走停停,在她晃神中,還是覺得一下子就到了。同學會六點開始,她故意早到半個小時,事先進場可以挑個邊邊的好位置,才不會晚到時,不但被大家行注目禮,還沒有好位置可坐。

    下了公車,她走進了騎樓,到了路口,她等著過馬路。

    這時她耳邊響起了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人聲音:

    「小姐,你也要過馬路嗎?」男人含著笑。「待會兒可不可以借你的傘一起過馬路?」他可不想讓一身的名牌西裝淋了個濕。

    她往四十五度角抬頭,束起的馬尾劃了一個漂亮的半圓,是他!她楞了一下才說:「好呀。」然後她收回抬高的頭,專注眼前的紅燈。

    「謝謝!」

    男人的笑容足以讓女人的芳心怦怦亂跳,只可惜對她起不了作用。

    他顯然沒有認出她來,這個多金又帥勁,被女人捧上天的李傑,他不但是班上的活躍份子,更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他沒有帥哥該有的酷味,反而對每個女人都溫柔體貼、彬彬有禮,無論是老的小的美麗的平凡的,他都一視同仁平等對待,也正如此,只要他淺淺一笑,幾乎就擄獲了所有女人的心。

    想著想著,綠燈亮了,她打開自動傘,伸長了手臂才能將傘遮住他。

    李傑看著她嬌小的個頭,身高都還不及他的下巴,他斯文有禮地詢問:「小姐,傘我來拿好嗎?」

    這次她沒有看向他,點了頭,將傘遞給他。

    就是知道他是她的同學,她才會放心和他走在一起,若是平常,她只會當成是無聊男子的搭訕,根本理都不會理。

    他將三分之二的傘面遮住她的身體,畢竟兩個人的身高有些懸殊,他不能借了人家的傘又害人家淋濕。

    在不到六十秒的斑馬線上,一下就到了位於路口的餐廳。

    李傑才收好雨傘準備還給葉采薇時,田子鈴驚呼的聲音,就在他們耳旁響起:

    「李傑,你怎麼會和采薇一起來?」田子鈴不但高分貝喊著,連表情都誇張地錯愕。

    「我?采薇?」李傑不懂田子鈴在說什麼,一頭霧水。

    「厚,采薇,你真的很不夠意思,原來你和李傑有來往,虧我們交情這麼好,你也不告欣我,還偷偷隱瞞著。」田子鈴原本是站在餐廳門口等同學的來到,沒想到卻看見一起並肩過馬路的兩人。

    「子鈴,不是的。」怎麼會被誤會了?葉采薇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班上三十幾個女同學,幾乎沒有人逃得過李傑甜言蜜語的柔情,連田子鈴都不例外,她曾經當面向李傑表白,可惜李傑對每個女人都好,把每個女人都當成寶,後來田子鈴受不了和其他女人相同的待遇,和李傑約會不到兩個月,就自動退出戰局。

    「李傑,沒想到你連采薇也拐得動!」田子鈴豪氣地拍了拍李傑的胸脯。「你真是不簡單哦!」

    葉采薇翻了白眼,反正再怎麼解釋,依田子鈴的個性,只會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那她乾脆省了口舌,懶得解釋。

    「你們慢慢聊,我先進去了。」葉采薇從李傑的手中拿過傘,放進餐廳門口的傘架上,自己先踏進餐廳去。

    李傑到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采薇。看來她早就認出他來了,只是裝作不認識。

    他揚起迷人的脣角,給了田子鈴一個法式的熱情擁抱。「子鈴,好久不見,你愈變愈漂亮,我真是想死你了!」

    短短一句話,就讓田子鈴的心花跟著怒放,忘了要質問剛剛他和葉采薇的事。

    「你嘴巴還是這麼甜,一點都沒有變!」她差點忘了,他哄女人的功力像是千年修練的妖精,一施展法力可是沒有女人可以抵擋得了。

    「我全身上下就只剩這張嘴能用,不甜行嗎?」

    他語帶雙關,逗得田子鈴哈哈大笑。

    「本來我還在想,遇上這種天氣,一定有很多同學懶得來參加,現在看到你,我至少安了一半的心。」有了李傑這張王牌,就算現在刮起颱風,慕名而來的女同學少說也會有一卡車。

    「怎麼說?」他明知自己的魅力,還是故意再問一次。

    「你連葉采薇都追得上手,其他同學更是不用說。我現在就去傳簡訊給全班所有的女生,相信不到半個小時,全員都會到齊。」她挑了眉,曖昧地咧嘴笑了笑。

    原來她姓葉呀!「葉采薇這麼難追嗎?」他看她個子嬌嬌小小的,站在一群女人當中時,她絕對不會是特別亮眼的那一個。

    「也不是啦!只不過她從來不跟任何人打交道,班上的任何活動她也不參加,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班上的同學背後都叫她獨行俠;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她連正眼都沒看你一眼,沒想到現在竟然會和你走在一起!」田子鈴有些嘲諷又有點訕笑。

    「那你怎麼知道她連正眼都沒有瞧我一眼?」李傑笑了,好象有這麼一回事,不過他還是想再問清楚。

    「因為我是她在學校裡唯一的好同學外加知己好友,她那副怪德性,我比誰都清楚!」

    「哦!原來!」他沒再多問,反而搭起田子鈴的肩。「你別站在門口吹風會感冒的,萬一把你這張漂亮的臉吹皺了,那我會舍不得的。」

    田子鈴臉上有著備受寵愛的甜蜜。「你來了,我當然是陪你嘍!」

    李傑笑了笑,扶著她的肩很親密地往餐廳裡走去。

    ※※※

    這是時下最流行的吃到飽自助式餐廳。

    餐廳裡有日式料理、韓式燒烤、台式海鮮、西式牛排還有港式點心,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可說是應有盡有。

    田子鈴將餐廳的後半部場地整個包下,方便同學們盡情聊天歡樂。

    葉采薇一走入餐廳,發覺只有兩隻小貓到,那兩隻小貓可能想不起來她是誰,禮貌性地互點了頭,然後她選了最後面邊邊的位置坐下。

    小貓一是蔣蓓璇,個性活潑大方。

    小貓二是陳意君,也是活潑大方,和蔣蓓璇是死黨。

    兩隻小貓坐在她的前頭,跟她隔著兩張桌子。

    她去拿了一杯果汁,靜靜地又坐回位置上,直到李傑擁著田子鈴的身影進來,才打斷她的沉思。

    李傑和那兩隻小貓開心地聊了起來。

    李傑問蔣蓓璇:「我記得你去年留長頭髮嘛!」

    蔣蓓璇欣喜地回答:「你記性真好,還記得我是留長頭髮。」

    「誰讓你是美女。你剪了短發感覺很年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只有二十歲。」李傑讚美著蔣蓓璇。

    「真的呀!」蔣蓓璇洋洋得意地撥弄了前額的劉海。

    李傑又轉過身看著陳意君說:「你今天穿這套褲裝很好看,很有帥勁的味道。」

    陳意君笑眯眯地說:「謝謝!這套衣服可是花了我五千塊。」

    李傑誇張道:「我還以為至少要一萬塊才買得到呢!」

    陳意君得意地說:「那是我識貨呀!」

    葉采薇聽著李傑帶蜜似的嘴侃侃地說著,那兩隻小貓被他哄的尾巴翹得高高,她用著不以為然的眼神從他的背後望了他一眼,他剛好回過身來,兩人的眼神就在空中交會了一下,她沒害羞更沒有不好意思,沒什麼表情地收回了她的視線。

    李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眼神,時常用眼尾淡淡地一瞥,掃過他臉上時,沒有停留、沒有迷戀也沒有憎惡,漠然地連一絲情緒都沒有。

    以前好幾次他想跟她熟悉些,卻被她淡淡的態度所隔離,現在再次看見她,卻有種似當相識的熟悉感。

    他起身在葉采薇對面的位置上坐下,揚起他招牌的笑容。「采薇,餓不餓?我去幫你拿點東西,你想要吃些什麼?」他親密地說,好象跟她多麼相熟似的。

    「我想要喝熱湯,謝謝。」她沒有被他的笑容衝昏頭,更沒有忸怩地拒絕,她只是聽煩了他大眾情人式的言語,再聽下去她鐵定會消化不良,連晚餐都不用吃了。

    這個葉采薇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可以在大學四年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他可以自豪地說,上至八十歲的老阿嬤下至一歲的嬰兒,都難逃他翩翩有禮的溫柔情懷。

    可是她的眼神好象有這麼一點不馴……還是他多疑看錯了?

    「沒問題,馬上來。」他轉身走向食物區去了。

    蔣蓓璇和陳意君用著驚訝的眼光看著葉采薇,然後再看看田子鈴,想從田子鈴的口中得到一些答案。

    田子鈴靠近她們的身邊小聲地說:「她是葉采薇,我們班的獨行俠,她是和李傑一起來的。」

    蔣蓓璇和陳意君恍然大悟地點了頭。原來,連班上唯一的例外,也難逃李傑的掌心。

    葉采薇看著前方的三隻小貓在那裡竊竊私語,她沒多大的興趣加入她們,吃飽喝足,也許可以當成今天來這裡唯一的目的。

    轉眼間,李傑手裡捧著兩個小小的碗甕,坐回到葉采薇對面的位置。

    蔣蓓璇和陳意君也跟著回頭。

    他將一碗放到葉采薇的面前,一碗給了自己。「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

    他還體貼地先幫她將碗蓋掀起來。

    「謝謝。」葉采薇看著魚翅鮑魚湯。

    「李傑,我怎麼沒有?」蔣蓓璇嗲聲嗲氣地撒嬌著。

    「李傑,你偏心哦!」陳意君看到他對葉采薇那麼好,也眼紅了。

    幸好田子鈴去招呼其他剛進來的同學,不然又多了一張妒嫉的臉。

    李傑轉過身看著蔣蓓璇和陳意君說:「你們想吃什麼?我去拿。」

    「嗯……我想想看。」蔣蓓璇考慮著。

    陳意君說:「沒有看見東西,不知道要吃什麼呢!」

    「那你們去看看,看完回來後,我再去幫你們拿。」李傑不失紳士的風度,他當然明白她們的意思,她們都和他約過一、兩次會,只不過她們實在吸引不了他,結果不了了之。

    「你就陪我們一起去嘛,這樣來來去去多麻煩。」蔣蓓璇不依李傑的建議。

    葉采薇自顧自地吃著,絲毫不受他們打情罵俏的影響。

    「是呀!」陳意君已經站了起來,走到李傑的身邊,拉起他的手臂。「走啦!」

    李傑回頭看看葉采薇,她還在喝那碗熱湯。

    「采薇,我先陪她們去拿一下東西。」

    葉采薇抬起頭,眼微眯地看著他。「嗯。」她點了頭,表示聽見,不懂他幹什麼跟她說這個。

    李傑這一去就陷入了女同學們的包圍中,大家好久不見,光是一個人寒暄兩句,就得花上一個小時以上。他的魅力又所向無敵,對女人的好,是來者不拒,看來他今晚吃飯是點綴,哄哄女人才是正事。

    這讓其他來參加同學會的男同學個個紅了眼,幸好他們早就習慣李傑的作風,並不會掀起醋桶子,還要深深地感謝李傑幫他們照顧了這群嬌嬌女,讓他們得以落個輕鬆,專心聊男人間的話題。

    葉采薇不時地離開位置去拿食物,唯一的好朋友田子鈴根本沒空招呼她,她倒不在意,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當她再度要走回位置上時,遠遠就看見蔣蓓璇和陳意君手裡各拿了些串燒,坐到了她旁邊餐桌的位置上,她不自覺皺了眉。

    突然,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一回頭,碰上的是李傑那張令女人暈醉的笑臉。

    與其說李傑長得英俊,倒不如說他是因為有張愛笑的臉,才讓他的臉龐顯得閃閃發光。他那種笑是齒不露白,微微拉高兩旁的脣角,顯得有些稚氣又有些無辜,他就是靠這張笑臉不知迷倒多少女人。

    「我幫你拿。」李傑不等葉采薇同意,就接過她手裡的餐盤。

    她看起來乾乾扁扁外加瘦瘦小小的,沒想到這麼會吃,整個晚上沒見她說幾句話,倒是看她吃了不少束西。

    他沒辦法不注意她,每個女同學都在爭奇鬥艷,身上不是最頂尖的名牌,就是最出色的流行,除了她,長長的頭髮綁成俐落的馬尾,身上是簡單的深藍T恤外加牛仔褲和球鞋,這樣的簡單,跟她們的隆重形成了對比,連他自己都是一整套阿曼尼的西裝。

    「謝謝。」他的好意,她沒有拒絕。

    葉采薇和李傑才坐回了位置,蔣蓓璇和陳意君馬上拉了椅子,湊了過來。

    「葉采薇,你現在在做什麼?」蔣蓓璇對她著實好奇。

    葉采薇想也不想地答:「無業遊民。」

    陳意君繼續追問:「現在景氣這麼差,你是被公司裁員的嗎?不過你別擔心,像我們念金融的很好找工作的。」

    「畢業後我從來沒有正式上過班。」

    葉采薇的話,再次震驚其他三個人。

    「你該不會早早就結婚了吧?」蔣蓓璇猜測著,只有當家庭主婦才不用工作呀!

    葉采薇搖了搖頭,沒再多話,再說下去,可能會沒完沒了。

    蔣蓓璇看葉采薇那樣冷淡,覺得沒趣,也沒再多問。

    陳意君改向李傑發問:「聽說你自己開了一間廣告公司,當了老闆?」

    「什麼老闆,我是總經理兼掃廁所的。」李傑打趣地說笑。

    他那間「傑」廣告創意公司,上下員工才二十多人,沒有老闆夥計、上司下屬之分。雖然是間小型公司,但是只要是和廣告兩個字沾得上邊的生意,全都一網打盡。

    舉凡創意執行、廣告代理、平面設計、電視電影廣告製作、企業識別、DM製作、煤體行銷等等。

    「你太客氣了,我們公司最近有新產品要發表,到時候可能要請你幫忙。」陳意君早就耳聞過「傑」廣告公司在廣告界的威名了。

    「哪兒的話,有生意給我做,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待會兒交換個名片吧。」當年跟李傑的約會,是陳意君這幾年來最懷念的事,雖然每個女人都知道他很花心,卻都不由自主跳進他的懷抱裡,大概女人們都愛李傑所營造出來的浪漫氣氛吧。

    李傑馬上拿出名片,交到了陳意君的手上,而陳意君也回了一張名片。

    令晚可能話說太多了,而且都是千篇一律的話,李傑突然覺得亂沒意思,於是站了起來。

    「我去拿點東西吃,你們慢慢聊。」他大概可以知道,為什麼葉采薇一整晚都在吃東西了。

    蔣蓓璇和陳意君互看了一下,只好將椅子挪好,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

    要怎麼打發這個無聊的時間?葉采薇想了想只好繼續對桌子上的水果下手,等吃完水果她應該可以回家了吧。

    夜愈來愈深,同學們開始有人離席了,她拿起背包,站了起來,卻被眼尖的田子鈴發現。

    「采薇,你不準偷溜哦,我們順路,等下我們一起走。」

    田子鈴既然都已經放話了,念在交情上葉采薇也不好先走,只好乖乖又坐下。

    李傑終於將他的五臟六腑給喂得飽飽的,他抬頭看著坐在眼前的葉采薇,才發現她有張極淡雅清秀的臉,卻不協調地配上一雙濃眉。此刻她的眼神空空的,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

    「你在看什麼?」她的音調不高不低,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楞了一下,原來失魂的是他不是她!

    「在看?呀!」他又恢復一貫的笑臉。

    「那……看完了嗎?」她又不是美女,有什麼好看的?

    他不答反問:「采薇,你家住哪裡?」

    「請問……有事嗎?」她顯得禮貌而生疏。

    「我可以順路送你和子鈴回家。」

    田子鈴送走了大部份同學,一走到葉采薇的身邊,剛好聽見李傑的自告奮勇。

    「可惜!我和采薇都住新店。」田子鈴嘟了小嘴。

    「有什麼好可惜的,順路呀!」

    「哪有順,你不是住在東區嗎?」她記性沒那麼差吧?田子鈴剛剛才聽李傑跟別的同學說的。

    「都是住在台灣這個小島上,路怎麼走都行,當然都順路。」

    李傑說得一本正經,葉采薇卻難得笑了,這個男人還真是會掰。

    他原以為她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原來她還會笑?

    「你要是不怕累的話,今晚就讓你送嘍!」田子鈴喜孜孜。

    「怎麼會累?今天是我的榮幸,能送兩個大美女回家。」

    葉采薇看看李傑再看看田子鈴,好象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反正有順風車可搭,也省得她又要轉公車又要轉捷運才能回到家。

    「那你和采薇等我結完帳,我們再一起走。」

    幸好沒被蔣蓓璇和陳意君聽見,否則又要吃起飛醋。

    田子鈴趕忙又去送同學,再到櫃檯結帳。

    因為有李傑在吧,這場同學會不因為老天爺的不作美而顯得冷清,反而很久沒到的同學都在意料外出現。

    會來參加同學會,連葉采薇自己都覺得意外。一連串意料外的事,也許正是開啟她生命另一頁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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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雨停了,下了好幾天的細雨終於停了。

    葉采薇步出餐廳時,她抬頭看看天空,烏鴉鴉的一片,什麼時候星星才能再出現呢?

    「采薇,你在看什麼?走了啦!」田子鈴拉著葉采薇的手跟著李傑走。

    來到李傑停車的地方後,田子鈴興味地問:「采薇,你要坐前座還是後座?」

    照理說,前座是留給和駕駛相熟的人坐的,田子鈴還摸不清葉采薇和李傑的關係,當然得先開口問一聲。

    「咦?」葉采薇只呆了一下,就馬上明白田子鈴在問什麼。「後座。」她開了後座車門就先坐了進去。

    田子鈴明白了,開心地打開前門坐進去,原來他們還什麼都不是,看來她還有機會和李傑重修舊好。

    女人都很笨,明知是花言巧語,就被騙得心甘情願,明知李傑是個浪子,從來不肯安份地停留在一個女人身上,卻笨得自以為是他花心的最後一個。

    車子在夜晚的風中前進。

    葉采薇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耳裡卻聽不真切,他們在說些什麼?笑些什麼?

    「采薇,你說對不對?」田子鈴從前座往後座探過頭來。

    葉采薇調回在車窗外的視線。「什麼?」她只聽見最後叫她名字的這句話。

    「你沒在聽我和李傑說什麼呀?」

    葉采薇搖了頭。「沒有。」

    「拜託,你就是這樣子,好象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存在似的,別人在說什麼老是聽不進去。」田子鈴有些怨懟,她怎麼會交上這樣的好朋友?

    李傑從後視鏡看著葉采薇,她的眼神也剛好溜過他的眼,她還是那樣地不慌不忙,從容地瞥開那探詢的眼神。

    「子鈴,對不起,我剛剛在看車外的風景。」

    「有什麼好看的?這條回家的路你不是已經看了幾千幾萬遍了?」

    每天的心境不一樣,風景當然也不相同。她沒敢這樣說,只能表現出有些語塞的樣子。

    「我……對不起,你再說一遍好嗎?」

    「我忘了剛剛要問你什麼了啦!」田子鈴一副氣惱的樣子。

    「不重要,都是些閒聊的話而已。」李傑回頭給葉采薇一個招牌的笑容。

    「李傑,我們聊我們的,別問采薇了。」田子鈴坐正了姿勢,專心看著前方。

    車子剛好出了市區,李傑加快車速,轉往新店另一條較偏僻的道路開去。這條道路通往一處高級的別墅區,田子鈴的家就住在那裡。

    這時前方的紅綠燈閃出黃燈,李傑緊急煞車停在紅燈前,後面的車子卻是煞車不及,猛烈地從李傑車子的後頭撞了上來。

    幸好,李傑開的是名貴的房車,耐撞強度一流!更幸好他和田子鈴都綁了安全帶,不然以這種衝撞力,不頭破也會胸腔受創。

    李傑拿掉安全帶,趕忙轉身問:「采薇,你有沒有怎麼樣?」

    唯一沒防備的就是葉采薇,她的胸骨整個撞上前方的椅背,她悶哼一聲,喘了口氣後說:

    「我沒事。」幸好她的底子深厚,不然這一撞少說也會得內傷。

    後面車上的人已經下了車,李傑也打開車門下車,田子鈴和葉采薇不放心,也跟著下車。

    對方是三個理平頭的男人,看起來像流氓更像是搶匪,來勢洶洶地站到了李傑面前。

    「少年仔,你是怎麼開車的?」搶匪甲擺出三七步,滿臉的橫肉,一看到李桀全身上下的名牌西裝,就知道今晚撞對了人。

    李傑感到氣氛不對。「子鈴、采薇,你們先進車子裡去。」他雖然看起來溫文儒雅,警覺性卻是一流的。

    田子鈴在社會上打滾這麼多年,也不是混假的,雖然她是女人,總也要幫李傑壯壯聲勢。況且以女人的標準,她算長得高大,說什麼也不能丟下李傑一個人。

    「采薇,你先進車子裡去,我幫李傑。」田子鈴看了眼瘦小的葉采薇。

    「小姐,你們誰都不準進車子裡去,乖乖地站在那裡不要動。」搶匪乙操著台灣國語叫囂。

    李傑將田子鈴和葉采薇一邊一個拉到了他的身後。「是你們沒有保持安全車距,從後頭撞上我的車子。」

    「你開這麼好的車子,很耐撞呀!給我們撞一下會怎麼樣?」搶匪丙撇了撇脣角,滿嘴的檳榔,不時流出鮮紅的液汁。

    三個搶匪互相看了一起,還很嘲諷地哈哈大笑。

    照這種情形看來,他們可能遇上假車禍真搶劫了!他若自己一個人還沒關係,給了錢就了事,可是他身旁還有兩個女人,萬一對方不但搶錢還要搶人,那要怎麼辦?

    「對呀!況且我們的車頭也被你的車屁股撞爛掉了,你說該怎麼辦?」搶匪甲又嗆了出聲。

    「是你們的不對,是你們撞到我們的車子,什麼叫我們該怎麼辦?我還要問你們該怎麼辦呢!」田子鈴不甘示弱地罵著,這種人渣欺善怕惡,她絕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雖然她現在腳底已經開始發涼了。

    在這個天冷的半夜,在這條外環道路上,別說是人,就是車子都少得可憐;而就算有人有車子,以現在功利的社會,就算被打死了,也沒人會伸出援手。

    「這個查某真恰哦!」搶匪乙用台語打量著田子鈴。

    李傑貼在田子鈴的耳邊小聲說:「別說了,我來處理。」他怕事情鬧大,到時倒楣的是這兩個女人。

    「到現在還不怕死的在親熟!」搶匪甲一勾眼神,搶匪丙欺近到了李傑的眼前。

    搶匪丙從夾克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手搶,在手上晃呀晃的,威脅的意圖非常地明顯。

    田子鈴一看到槍,剛剛的氣焰完全沒有了,從小到大她哪裡遇過這種陣仗,她雙手隱隱在發顫,雙腳軟趴趴的,差點就沒跪下。

    葉采薇的雙拳握緊了再放,放了再握緊,她一直問著自己:要不要出手?要不要出手?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李傑的腦門也在衝血,但他是個男人,還有兩個女人靠他要保護,他得鎮定再鎮定。

    搶匪丙奸臣似地乾笑了一聲,往後退離了李傑三步遠,再拿起手槍對空鳴了一槍。

    這是在示警,表示這不是假槍,他們是來真的。

    「你們要多少錢?」李傑決定先保住大家的安全。

    搶匪丙再把槍對準了李傑的胸膛,只要制服了這個身材頑長結實的男人,就不怕事情會被搞砸。

    「少年仔,這麼上道就對了,把身上的錢統統都拿出來,我不會為難你們的。」搶匪甲走過來大力拍了拍李傑的胸脯。

    李傑拿出西褲後頭的皮夾子,將所有的現金掏出來拿給了搶匪甲。

    搶匪甲看了看約莫兩萬元,不過這還不夠塞他們兄弟的牙縫。

    「這兩個女人的錢也都拿出來,快一點!」搶匪乙咆哮地罵了出來。

    田子鈴驚駭的眼瞳盛滿了不爭氣的眼淚,她的雙腳像被釘住般,根本無法移動。

    「別怕!照他們的話做,不會有事的。」李傑輕聲地安慰田子鈴。

    「我們的皮包在車子裡,得要進去拿。」葉采薇終於開口說話了。

    她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臉上別說是驚慌,就連害怕都沒有。

    她從下車就開始打量著對方,他們三個人看起來都孔武有力,雖然她沒有打贏的把握,但在搶匪沒有防備下,應該不是她的對手,只要解決了拿槍的那個,其他兩個好辦。

    而且她再不出手,看來是不行了!

    她得把握最好的機會,對方只是搶錢那還好,但是看他們看著子鈴那副色迷迷的樣子,到時要是搶人,她會愧疚一輩子的。

    搶匪三兄弟這時才注意到她,看她嬌小的個頭柔柔靜靜的,不像會耍花招。

    「你進車子裡去拿,別亂來,否則我們就開槍。」搶匪甲威嚇。

    「采薇,小心點,聽他們的話。」李傑交代。

    「嗯。」她打開後座車門,先拿了她的背包,裡頭有本硬皮精裝版的書,本來是怕同學會無聊,預備打發時間用的,現在剛好派上用場。然後,她再探頭到前座拿了田子鈴的手提背包。

    她拿出了兩個背包,來到了搶匪甲的面前,她先將右手田子鈴的名牌手提包交給了搶匪甲,眼尾同時飄向了離搶匪甲一步遠的搶匪丙,趁搶匪丙分神看著搶匪甲手中的手提包時,她的眼微眯,右拳蓄滿了力量,在這一刻她決定出手了!

    葉采薇纖細的右臂向條蛇般,在眨眼間就纏上了搶匪丙拿著槍的手臂,她的手腕靈活地翻轉,只見搶匪丙一聲大叫,手裡的槍就落了地,她用右腳踢飛了槍,再藉著右腳回踢的力道往搶匪丙的肚腹一踹,搶匪丙又是一聲凄叫,雙手捧著肚子滾跌在地。

    這樣瞬間的事,眾人都傻了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身手?尤其搶匪甲和搶匪乙更是無法反應這樣的情勢轉變。

    李傑和田子鈴看著她猶如俠女般的身手,除了意外吃驚,只能待在原地無法幫忙。

    葉采薇一看到槍被她踢到了離搶匪乙腳邊的不遠處,她身子一躍,雙腳跳上了後車蓋上,一個回身踢,扎起的馬尾一甩,她跳飛了車子,右腳掌直往搶匪乙的左邊太陽穴側踢過去,她一飛身下地,左手的長袋子背包一揮,揮中了搶匪乙的大腿,搶匪乙慘叫一聲,趺落在地上。

    她快速地將槍枝踢向了李傑,嘴裡同時高喊:「李傑,將槍踢向旁邊的溪底。」

    李傑聽到葉采薇的話,馬上將槍踢進了溪裡。

    總算恢復神智的搶匪甲想要去搶槍時已經來不及,搶匪甲一拳擊向了李傑的門面,李傑雖然一身紳士的西裝,卻頭一偏很輕易地閃過了搶匪甲的攻擊。

    葉采薇動作迅速地護到了李傑的身前,她看了一眼高壯的搶匪甲,搶匪甲立刻出了老拳,她怕她一閃會打中站在她後面的李傑,絲毫沒有猶豫就伸出右手,硬是接了搶匪甲一拳。

    她再右腿一掃,先攻對方的下盤,然後長袋子背包再一甩,往搶匪甲的頭上補了一記,搶匪甲沒注意,趺了個狗吃屎。

    「李傑,先帶子鈴進車子裡去。」

    看到打鬥的場面,田子鈴已經軟倒在地上,李傑扶起了她,把她塞進了後車座裡。

    這時,最先倒地的搶匪丙摸著肚子站了起來。

    葉采薇不敢用十成的功力,怕會傷了人,只出了四分的力氣,再加上她太久沒有練拳,手腳也生疏了許多,這才會讓搶匪丙這麼快地又站了起來。

    搶匪丙氣衝衝地握緊拳頭,「他媽的!老子今天就不相信會栽在一個小女生的手裡。」要是傳出去,他們三人的顏面要放哪裡?!

    搶匪丙揮動著飽滿的拳頭,正打算擊向葉采薇,在車子裡的田子鈴一進到車內似乎整個人清醒了不少,她將頭探出車窗外,高喊:「采薇,小心點!」

    田子鈴不喊還好,這一喊分了葉采薇的心,她的肚子馬上挨了搶匪丙結實的一拳。

    「采薇!」李傑和田子鈴吃驚地叫。

    葉采薇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腳步,她立刻雙腳同時躍起,往搶匪丙的胸膛踢去,然後一個後空翻,穩穩地著了地。

    搶匪丙再次應聲倒地。

    「李傑,快點上車!」只怕再這樣打下去會沒完沒了,葉采薇拿回了田子鈴的手提包,再從搶匪甲的身邊撿回掉落的兩萬塊,跟著她也跳上了李傑車子的前座。

    李傑加快車速揚長而去。

    ※※※

    田子鈴在心有餘悸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直到李傑將車子停在她家的門口,她才輕鬆地吁出了一大口氣。

    「要不要報警?」李傑打開車裡的車頂燈。

    「不要!」葉采薇看著他,緊張地回絕。

    他看著她微亂的發絲,額上還泌出了汗珠,剛剛雖是神勇,但現在卻可以感到她氣息明顯地混亂,畢竟是一個女孩子,什麼時候見過動槍的場面。

    「為什麼不要?!那三個人渣、濫人,不報警把他們統統抓去關,下次再去搶別人的錢,危害到別人,那怎麼辦?」田子鈴又恢復了恰北北的性子,反正已經到她家的門口,這種高級社區有保全人員駐守,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去報警還要到警察局做筆錄,出庭還要去做證人,我不想去。」葉采薇不想曝光,更不想成為閃光燈下的焦點。

    短短幾分鐘的打鬥,讓她全身筋疲力盡,像是要虛脫了般,剛剛不覺得怕,現在她才覺得自己太意氣用事,在千鈞一發之際,萬一她一個處理不好,隨時都會讓他們三個人喪了命。

    田子鈴不放棄地繼續說:「采薇,為了社會正義,我們該挺身而出,每個人都像我們這樣的話,不就是變相地助長了那些壞人的氣勢嗎?」

    葉采薇看著李傑,輕輕地搖著頭,她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波動。

    「子鈴,就依采薇的,先別報警。」李傑心疼著她,剛剛的女俠,現在虛軟成泄了氣的小卒子。

    他拿出口袋裡的手帕,想擦拭她額上的汗珠。

    她一驚,用左手隔擋了他的舉動。「我自己來,謝謝!」她拿過他手裡的手帕,不安地擦著。

    「好吧!二比一,少數服從多數。」既然連李傑都這麼說了,田子鈴也就不好再堅持。

    「子鈴,謝謝!」葉采薇轉過頭看著田子鈴。

    「謝什麼,是我們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才對。」要不是有采薇,她田子鈴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真的不敢想象。

    「沒錯,是我們該好好地謝謝你。」李傑也附和。

    葉采薇搖了頭,「沒什麼。」十年前的那一個下午,她曾經立過誓再也不動武,如今破了誓言,她的心沉甸甸的,絲毫沒有打敗搶匪的歡愉。

    她是贏在出奇致勝,贏在搶匪的沒有防備,否則她真的要和三個粗壯的大男人打起架來,她只有一半的把握。

    田子鈴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是想起了什麼:「采薇,你怎麼會功夫?我認識了你這麼多年,怎麼從來都沒聽你說過?」

    「練武只是用來防身,不是用來炫耀的。」如果可以,她絕不會想讓田子鈴或者李傑知道她會武術。

    「采薇,你好象電影臥虎藏龍裡的楊紫瓊,你這樣一踢一踹,三兩下就把那三個壞蛋打得哀哀大叫。」田子鈴的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輝。

    葉采薇手裡還握著李傑給的手帕,想把手帕還他,可是手帕被她弄髒了該怎麼還?

    李傑專注地看著她的側臉,原來她不是沒情緒的人,只是她把自己隱藏得太好。

    田子鈴自顧自地又說:「采薇,你那招後空翻的動作真是漂亮極了,你會不會像電影裡演的那種飛檐走壁的輕功?」

    「我不會,我只是會幾招防身術而已。」葉采薇滿臉的疲態,卻無法阻止愛說話的田子鈴繼續地發問。

    「采薇,什麼才幾招防身術?我看你已經是和楊紫瓊一樣的女俠了!你練武練多久了?你是練哪一派的??要不要……」

    「子鈴,夠了。」李傑打斷了田子鈴喋喋不休的問題。「采薇剛剛打了那一架也累了,我早點送她回去休息,以後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地問采薇,不急在今晚。」他看得出來葉采薇的不願聲張及無奈感。

    「對喔!我真是神經太大條了,采薇,那我先回家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再好好地謝謝你。」

    「嗯!我們再聯絡。」葉采薇感激地看了李傑一眼,她是真的累了。

    田子鈴總算下了車,車子裡總算恢復了安靜。

    而一向對女人最有辦法的李傑,這個時候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車子在十五分鐘後,來到葉采薇住家的巷子外。

    「我家就在巷子裡面,謝謝你送我回來。」葉采薇比著前方的巷子。

    「你好象很愛說謝謝兩個字。」李傑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她側轉過身,伸出左手想打開車門。

    「等等!」李傑又打開了車頂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該怎麼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別說什麼報答,我是在救我自己。」葉采薇沒有回頭。

    「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我該謝謝你的。」他現學現賣地用了她的話。

    「你已經謝過了。」她將視線調回前方的擋風玻璃。

    「至少你該給我你的電話號碼,讓我知道該怎麼和你聯絡?」只要他想要到的電話號碼,從來沒有失敗過。

    「不用了。」她拒絕得很乾脆。

    「還是你想讓我去跟子鈴打聽?」他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了名片和筆,等著她的電話號碼。

    這個男人,大學四年,她幾乎沒有跟他說過話,今晚才相處一個晚上,他難道就看透了她?知道她不喜歡聲張,更不喜歡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聯想,她在心裡嘆了氣,還是乖乖地念了八位數的電話號碼給他。

    他馬上用筆抄在名片上,然後又拿出另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絡方式和公司住址。」他將名片拿到她的眼前。

    她伸出左手接了名片,正打算再開車門時,他突然探過身來,抓住她的右手腕,只看她痛得皺緊了英眉。

    「你的手怎麼了?」他放輕了力道。

    「放開我的手。」她轉動手腕,試圖掙脫。

    「你別再用力了,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看看你哪裡受傷了。」他的話很輕,他的聲音很柔。

    她明知道他沒有惡意,卻不習慣讓別人這樣關心。

    「讓我看看好嗎?你不讓我看,我無法放心地回家。」他再次低聲地哄著。

    她看著他,卻無法看著他那雙能魅動女人的桃花眼,但她還是不自覺地緩緩松了原本緊繃著的右手。

    他翻開她的掌心,掌心上紅腫烏青了一片,她為了他,不顧自己嬌小的個子,硬是擋在他的面前,替他接了搶匪那一拳。就算她身懷絕技,她那纖細的手腕如何承受得住一個勇壯男人厚實的拳頭?

    李傑無法形容內心的悸動,只能嘆了口氣。

    平常他對女人有著舌燦蓮花、滔滔不絕的流利口才,何時他會詞窮來著?

    想到這,他心中除了不捨還是不捨,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來,他只好又嘆了口氣。

    她看著他,眼裡是極深的問號,他一向愛笑的臉,為什麼要嘆氣連連?

    「你不該幫我接那一拳的。」久久,他才蹦出這一句話來。

    「不接,現在就換你躺在地上。」

    「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要你受苦。」他說的是實話,絕不像跟其他女人說話時的誇張其詞。

    她淡淡地扯動了脣角,「這點傷不算什麼。」他的話是這麼地曖昧,不過她一向冷靜,不會一頭栽進他的甜言蜜語之中。

    「這樣會痛嗎?」他輕輕轉動她的手腕。

    她搖了頭,不再讓痛苦顯現在臉上。

    「?的手腕可能扭到了。」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總是這麼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看著她,她的喜怒哀樂究竟跑去哪裡了?

    「不礙事!」他手腹的碰觸,讓她感到些許不自在,她右手動了動,又想要縮回手。

    他怕弄疼她,這次沒再握緊她的手。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去醫院。」他知道她在隱瞞她的傷勢。

    「你怎麼知道?」她一直以為她隱瞞得很好,怎會被他看出來呢?

    她無頭無尾的一句話,他就是知道她在問什麼。「你是個慣用右手的人,可是,從你剛剛進到車子以後,你都是在使用左手。」她連右手都抬不起來了,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她點了頭,原來他的心思是這樣細膩,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晚安。」她又打開了車門。

    「明天,我來找你。」

    「不用了,我去武館推拿就好。」她下了車,沒有客套,而是堅持的拒絕。

    他搖下車窗,看著她遠去的人影,高喊:「你受傷了,一定要去看醫生,明天我來找你!」他比她更堅持。

    她回過頭來,那沒有感情的眼神,緩緩地游過他的臉上,像在對一個陌生人說: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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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李傑那張對女人所向無敵的笑臉,現在已經垮成了一張八字臉。

    看著葉采薇給他的電話號碼,他撥了一個早上,卻始終在占線中,不然就是沒人接,任憑鈴聲在他耳邊空響。

    看來她是故意躲著他!不然她就是傷勢重到無法起床接電話?!

    他心裡擔著心,她不可能這樣平空就消失,他一定會有辦法找到她。

    他拿起電話,撥給了田子鈴。

    「子鈴,我啦!……嗯……想你呀,所以趕快打電話給你嘛……不相信?天地良心喔……嗯嗯……我想去看采薇,她的手好象傷得滿嚴重的……你要上班沒空?那沒關係,你告訴我住址,我自己去就行了……什麼?你不知道她家住哪裡?不會吧!你不是和她死黨兼好友?……嗯……你從來沒去過她家……」他開始急了。「那電話呢?」

    他拿筆記下了田子鈴說的電話號碼,可是這個號碼跟葉采薇給他的是一樣的。

    「子鈴,這個號碼不是沒人接,就是在電話中,你有她手機的號碼嗎?……嗯……我知道了……?忙吧!我自己想辦法。」依葉采薇的個性不像是會拿手機的人,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他在旋轉椅上陷入了沉思。

    大學四年天天和她相見,卻從來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而現在他想見到她,卻沒了她的消息。

    很諷刺是吧!

    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如過江之鯽,多到他根本記不得每張女人的臉和名字,而那雙淡漠的大眼,卻在此時狽狠勾起他的記憶。

    她的人、她的好身手,都像一個謎,一個謎樣的女人,他得想辦法去解開這個謎底。

    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對了,通訊錄!

    兩年前的同學會是由他所主辦,當時有同學提供了一份全班最新的通訊錄。

    他立即翻遍他書房裡所有的抽屜,好不容易才在一堆文件中找到這張通訊錄。

    「葉采薇……葉采薇……」他嘴裡念著她的名字,直到他的眼睛一亮。

    電話號碼跟他知道的是一樣的,至於住址……他決定親自去試一試,反正天氣這麼好,太陽這麼大,不出去走走,他一身骨頭都要發霉長蛆了。

    ※※※

    按著手上的地址,李傑來到了昨夜送葉采薇回家的巷子口。

    走進巷子裡,是一整排舊式的四層樓公寓,他一間一間找尋著門牌號碼,直到巷子底。

    他露出微笑,對照著手上的通訊錄,就是這裡了!

    抬頭看著公寓的三樓,陽台外的花架上種滿了各式綠色的植物,讓這棟略顯老態的舊公寓多了一份蓬勃的生氣。

    他伸手想去按對講機,看見斑剝的鐵門微微開啟著,他想了一下,還是直接上三樓,免得葉采薇一發現是他,躲得不見人影。

    他的長腳三步並兩步一口氣上了三樓,在鐵門邊找到了電鈴,他一按才發現電鈴根本沒有聲音。

    不會吧?!電鈴壞了也不修理?

    他只好握起拳頭敲起門來。「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沒人應聲,更沒人出來開門,難道沒人在?還是她連週末也要上班?他不死心地又敲起門來。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等了約莫三分鐘,裡頭終於有了動靜。

    一個溫婉的婦人打開了大門,隔著鐵門問:「請問你找誰?」

    李傑勾起脣角,露出招牌的笑容:「請問葉采薇在嗎?」

    氣質高雅的婦人楞了一下,靦腆地回笑著。「這裡沒有葉采薇這個人,你找錯了。」

    「找錯了?!」李傑再次拿出通訊錄。「這裡不是七十二號嗎?」

    「是七十二號沒錯,不過沒有葉采薇這個人。」婦人尷尬地一笑,眼神還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隔著鐵門的李傑。

    「不會吧!住址上明明是這裡。」他看著婦人,愈看卻愈覺得眼熟,那濃濃的英眉、那鵝蛋臉、那清秀的氣質,分明和葉采薇就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怎會說沒葉采薇這個人?難道她故意在騙他?

    「可能你的住址抄錯了吧。」婦人看著他,好一個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年輕人。

    「這位大姐,那你知道附近有姓葉的嗎?」他那一聲大姐叫得很順口,一點都不覺得噁心。

    聽到那一聲大姐,婦人的心花跟著怒放。「我不知道。」婦人還是搖了頭,誰讓采薇有交代,電話響了不要接,找她也要說沒這個人,讓她這個曾經為人師表的人說謊,好象有點難為了。

    李傑故意嘆了一口氣,表現出一副扼腕的樣子。

    「看你好象很急著找她?」婦人有意地詢問。

    「我是她大學同學,昨晚她去參加同學會,我送她到前面的巷子口,她跟我鬧了一點脾氣,所以……」他看著婦人不善說謊的眼睛,愈不想讓他找到葉采薇,他就愈要找到她,他就不信套不出她人在哪裡!

    看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像是壞人,況且還知道采薇昨晚去參加同學會,還送采薇回家,有這麼好條件的男人來追采薇,她應該為采薇感到高興才是。

    「所以她故意躲著你?」婦人替他把話接下去。

    他點了頭。「大姐,我看你跟采薇長得很像,你一定是她的大姐吧?」

    「我……我不是啦!」她其實是采薇的媽媽,被李傑這樣一稱讚,張佩純又松懈了幾分心防。

    他不顧她的否認,很哀怨地說:「我知道采薇在生我的氣,不願意見到我,才會故意躲著我,大姐你人這麼好,你幫我跟采薇說一聲,就說我來看她了。」他編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誰讓他是廣告公司的大老闆,平常稀奇古怪的鬼點子就特別多,這種八點檔的老劇情,他不用排練,演來就特別得心應手。

    張佩純顯得左右為難,她還是把隔離在她和李傑之間的鐵門打開了。要是讓采薇知道,一定又會念她心腸軟。

    「我是采薇的媽媽,不是她大姐。」她總算承認了她和采薇之間的關係,誰讓眼前的年輕人這麼會說話。

    「不會吧?!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是采薇的媽媽?!」他訝異地說,長腿一跨,不客氣地進到了客廳裡。

    張佩純臉上有著被讚美的虛榮。「我老嘍!」

    李傑快速地環視了客廳一眼,房子雖然倀老舊,卻整理得乾乾淨淨,讓人感覺很溫馨。

    「不老,一點都不老,你是我見過最年輕最漂亮的媽媽。」他愛笑的臉此時又容光煥發。

    她笑得很開心:「你真會說話。」

    「伯母,我說的是事實。」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恭敬地遞到她的眼前。「我叫李傑,是采薇大學的同班同學,目前在廣告公司服務,我有正當的職業,不是壞人。」

    張佩純看著名片,頭銜還是總經理,她家采薇什麼時候有這麼有身份地位的同學,她怎麼都不知道?不過采薇只會跟她嘻嘻哈哈的,有什麼心事一向都放在心裡。

    「李先生──」

    「伯母,請叫我李傑,不然我承擔不起的。」

    她點了頭,很委婉地解釋:「采薇她有交代,叫我今天不能接電話,有人找她也要說她不住在這裡。」事到如今,她只有照實說,再讓她說謊下去,她一定會全身不舒服。

    這個葉采薇倒有先見之明,算準了他一定會打電話,也一定會來找她。

    為了他擋那一拳,或許她是出於本能,可是他卻掛念著她的傷勢,不讓他見到她,他根本就不能安心。

    「伯母,那是采薇對我有點誤會,才會躲著我。你可以告欣我她現在在哪裡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她受傷的事,以她淡漠的個性,她應該不想聲張,他還是嘴巴緊一點比較好。

    「這……」她又為難了。

    「伯母,你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田子鈴,我們是好同學,我沒有騙你的。」他的嘴角微微垮下,拉出了一張苦瓜臉。

    提到田子鈴,張佩純更放心了些,畢竟她是采薇唯一的好朋友。

    「我不是說你在騙我,是采薇不願意讓你知道。」

    他的好奇心怎麼會被挑起的?她那麼自我,對誰都不在意,偏偏在昨夜過後,因為不放心她的傷勢,因為她的救命之恩,他卻在意起她了。

    「伯母,你看在我打了一個早上的電話,又親自來到這裡,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他都這麼哀求了,相信采薇的媽媽應該不是鐵石心腸才是。

    張佩純想了想,心裡在猶豫。

    采薇都已經二十七歲了,這幾年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可能是她給采薇造成太大的陰影,讓她始終不想和男人有牽扯。

    今天一大早采薇的特地交代,還讓她嚇了一大跳,本來以為她是惹上了麻煩,沒想到是她的同學找上門來。

    她看得出眼前這個男人的誠意,既然是采薇的同學,又有一身好氣度,她是不是該給采薇一個機會?

    「她去武館了。」她終於說了采薇的去處。

    「武館?」難道她真的去用傳統療法在治療她的手傷?

    「嗯,她在那裡教小朋友念書。」一提到愛女,她臉上都是滿足的光輝。

    他的眼神充滿疑惑。「在武館教小朋友念書?」

    「嗯。」采薇不喜歡別人知道她太多的事,她若說太多,不知道采薇會不會不高興?

    「伯母,能告訴我武館在哪裡嗎?」他對她真的愈來愈好奇了。

    「這……」她顯得有些為難。

    「伯母,你人最好了,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采薇的心情不好,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武館的地址。」他這樣諂媚外加哀求,就不信采薇的媽媽能不動於心。

    「好吧!」張佩純思考再三,才拿了紙筆,寫了武館的住址交到李傑的手中。

    或許她該製造一些機會,讓采薇多和其他男性接觸,這樣采薇的心結也許可以早日解開來。

    ※※※

    新店的山區,在青山白雲環繞之間,一處閩式的三合院,座落在寬闊的田野間。

    三合院大門正中的橫梁上有著燙金的匾額,寫著「季家武倌」。

    季家武館的盛名遠播,早期由大陸遷徙來台灣時,是以高強的武術聞名,舉凡長拳、南拳、醉拳、少林拳、螳螂拳、太極拳,及自家創立的季家拳等,都在武術競賽中表現優秀,頻頻稱霸。

    隨著社會形態的演進,武術不再是季家武館授課的唯一,季家武館更重視德智體群兼俱的人格發展,它不但是可以強健體魄的運動場,更是可以輔導課業的安親班。

    季家武館雖處在風光明媚的田野間,因為臨近溫泉區,附近又有許多高級別墅社區,又離鬧區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因此很多家長在小孩下課後及週末假日便將孩子送來季家武館。

    現在的家長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不但希望孩子能品學兼優,更希望身強力壯,有病可練身,沒病則健身,在犯罪率節節高升的環境中,能夠有武功底子保護自己,才能不受他人傷害。

    三合院前的曬穀場上,一群低年級的小朋友利用週末假日,正在練習著基本功,拉筋與壓腿。

    正廳裡擺著好幾張辦公桌椅,而兩旁的墻壁則放了大型的書櫃,用來當行政辦公的地方。

    當葉采薇用著左手在翻閱學生的家庭作業時,坐在她後頭的季展原整張臉就像被車子壓過般地難看。

    季展原站到了葉采薇的身邊,以高分貝的聲音問:「你的手怎麼了?」

    葉采薇的右手掌腫起了一座小山丘,手腕更是無法轉動,她本來打算趁師兄去教學生練拳時再偷偷到藥膳房敷藥,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師兄發現了她虛軟無力的手臂。

    「沒事,不小心扭到的。」

    「不小心扭到?!」

    從正廳裡傳出的震天咆哮聲,嚇得正在練劈腿的同學們一抖一抖的,忘記了要收腿的動作。

    同學們都怕這個可以怒震江河的大師父,只要大師父一吼起來,大家連氣都不敢喘一聲。

    「繼續練,專心點!忘記怎麼收腿了是不是?」蘇靜庭將同學們嚇飛的魂魄喊了回來。

    同學們不敢偷懶,聽到小師父的話,又專心起來。

    蘇靜庭側首往身後的正廳看了進去,這個大雷公又在發什麼飄呢?

    季展原一把抓起葉采薇纖細的右手臂,痛得她擰緊眉頭。

    他瞧著她的手腕盯視了好一會兒。「?打架了?」

    「不是打架,是遇到搶匪了。」本來她不想讓他知道,可是她也無法對他說謊話。

    他的臉繃緊了線條,「為什麼不出手?」她若肯出手,雖十年沒練功,應該也不會傷成這樣。

    「我出手了。」只是那一拳她純粹處於挨打。

    「?出手了?」他不能相信,用懷疑的眸光打量著她。

    若她真的出手,肯再次使用到武術,那郁積了十年的心結是否真的能打開?

    「搶匪拿槍,我沒法可想。」她略過了李傑和田子鈴,不想讓師兄知道他們,免得多生枝節。

    季展原的十指握得咯咯作響。「你被人拿槍抵著,竟然還悶不作聲,想瞞著我?!」他的火爆脾氣,使屋頂差點沒被他的吼聲給掀翻了。

    「沒什麼啦!我不是沒事了嗎?」她溫溫地說,拿起學生的作業,等下學生們練完武,她得幫他們復習學校交代的功課。

    「這樣還叫沒事!」他長期練武的胸肌一起一伏的,正在壓製滿腔的怒意。「我們季家武館的招牌豈容別人這樣挑釁,到底是誰幹的?」

    「師兄,你別想太多,那些搶匪是臨時起意的,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她試圖和緩季展原的怒氣。

    「你又知道他們是臨時起意,而不是衝著你來,或者是衝著季家武館來的?」難保季家武館樹大招風,引來搶匪。況且歹徒傷的是他的人,他怎能坐視不管?!

    「他們不知道我有功夫,否則怎麼會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我隨便出手就打倒了三個人?」她忍住肚腹隱隱傳來的疼痛,額上卻不爭氣地泌出了滴滴水珠。

    明明是大冷天,她怎麼滿額的汗珠?而她的臉色是這樣的死白……「你怎麼了?我看看!」他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以他的直覺半掀起她毛衣的下襬。

    「師兄!」還來不及阻止他的動作,他已經看見了她發紅一整片的肚子。

    「該死!」他打橫將她抱起,走出正廳,穿過曬穀場,來到右側屋舍的藥膳房。

    同學們跟著大師父抱著二師父的身形移動,都忘了壓腿的動作,瞪大了眼睛,看著難得一見的親熱鏡頭。

    「看什麼看,待會叫大師父罰你們半蹲外加提水桶。」蘇靜庭故意恐嚇著這群小蘿蔔頭。

    「哎呀!小師父不要啦!」同學們趕緊收回視線,繼續練著拉筋的功夫。

    拉筋和壓腿是讓身體筋骨保持柔軟有彈性的基本功課,一方面是暖身,這樣練功時較不容易受傷,另一方面則是基礎功夫,增加本身的耐力,是練武者每天要做的基本功課。

    「不要,就給我專心一點。」蘇靜庭也很納悶,大師兄怎麼會抱著大師姐去藥膳房呀?

    三合院的右側屋舍寫著「藥膳房」,左側屋舍寫著「緣功房」。

    藥膳房裡分隔出兩個大房間,一邊為廚房和食堂,供應著季家武館裡師父和學生的飲食;一邊為藥房和治療房,裡頭有各式各樣的中藥及外傷藥,若有跌打損傷,也都在這裡治療。

    練功房裡也分隔出兩個大空間,一邊為兵器房,放置著各式各樣訓練用的兵器;一邊為武術房,寬大的空間,專門讓學生做過招對打的練習。

    這時李傑按著地址,來到了山明水秀的季家武館。

    他站在武館的大門前,正好看見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抱著葉采薇走進右側的屋子裡。

    他倒沒想過,她有男朋友了嗎?他這樣唐突地來找她,是否會造成她的困擾?還是這就是她躲他的理由?

    蘇靜庭來到李傑的跟前,笑著詢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他揚起迷人的脣角:「我找采薇。」

    「找采薇?」蘇靜庭訝異地張大了眼,這些年來,從沒有看過有人來找師姐,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

    「嗯!我剛剛看見她被抱進屋子裡去了。」難道又是他迷人的笑臉,讓眼前漂亮的小姐失了魂嗎?他自負的笑容更燦爛了。

    「請問你是?」她總得問清楚來人是誰吧。

    「我是她的大學同學,采薇的媽媽告訴我她在這裡。」

    「喔!那請你等一下,我去叫她。」蘇靜庭轉身對著一群小朋友喊:「你們自己先練習,別偷懶,小師父馬上回來。」

    「小姐!」李傑喊住了蘇靜庭。

    「什麼事?」

    「剛剛抱采薇進去的那個男人是……」他總得先打探清楚葉采薇和那個男人的關係,免得他自作多情,到時怎麼死在武館裡的都不知道。

    「你是說師兄喔?他是我們的大師兄。」蘇靜庭淺笑嫣然地回答。

    「師兄?!」那這個師兄到底和葉采薇有沒有關係呢?

    李傑跟著蘇靜庭的腳步來到藥膳房的門口,門內傳出了季展原如獅吼般的聲音。

    ※※※

    一進藥膳房,季展原就將葉采薇輕輕地放在治療房的床鋪上。

    「師兄,我沒事的。」

    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他卻用一隻大手壓住了她的左肩頭,另一隻大手不理會她的抗議,徑自將她的上衣拉到肚臍的上方。

    「我先幫你處理肚子的傷勢,等下再幫你推拿手腕。」

    「不用了!我沒事的。」她拒絕師兄的治療,不是覺得不當,畢竟兩人是從小相處到大的師兄妹,早已經沒有男女的分別,而是她覺得一點小傷,根本不用煩勞師兄。

    「還說沒事?你自己學武應該知道,這樣的內傷萬一腹腔內臟有破裂,若不及早治療,輕者會食慾變差、腹部積水,不但脈絡受損阻塞,重者還會嘔血,還可能有性命危險。」看她一副不關緊要的樣子,季展原心頭的火就往上竄,說起話來比獅子吼聲還大。

    「師兄,你說得太嚴重了,我只不過不小心被搶匪打了一拳。」雖然她感到很不舒服,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那個搶匪還沒那個功力可以把她傷到有生命危險。

    「師姐,你怎麼了?什麼搶匪?你傷得重不重?」本來站在門口的蘇靜庭一聽到葉采薇受傷了,連忙來到她的身邊。

    「我沒事,是師兄太大驚小怪了。」她感覺到有道注視的眼光,眼眸一抬,看見站在房門口的李傑,連忙拉下了衣服的下襬。

    季展原也注意到門口的陌生男人。「靜庭,他是誰?」

    「師兄,他是師姐的大學同學,他來找師姐的。」

    季展原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李傑。

    李傑不顧季展原像尊門神般立在那裡,他大大方方地走進了治療室,走到了葉采薇的身邊。

    「采薇,我不是說要來帶你去看醫生的嗎?你怎麼還跑來教小朋友念書?」李傑半蹲在床邊,話裡全是憐惜的情意。

    他怎麼找來的?他怎麼會知道這裡的?她看進他愛笑的眼底,想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別這樣看著我,我們才一晚沒見,就這麼想我呀!」明知她對於他的來到還在震驚當中,他硬是要曲解她眼神裡的含意。

    他的話是這麼曖昧,蘇靜庭看看葉采薇再看看李傑,不會吧?

    葉采薇在訝異中馬上恢復慣有的神色。「我跟你說過了,我不需要看醫生,我師兄會幫我推拿醫治的。」

    季展原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昨夜和師妹在一起?那他不就在搶案的現場?

    李傑站了起來,對著季展原伸出了右手。「師兄你好,我是采薇的大學同學,我叫李傑。」他不但甜言蜜語說得溜,臉皮更是厚,也不管別人的臉色,總是能拉著一張業務員的嘴臉,自顧自地說。

    季展原也伸出右手與他相握,兩個男人相同的氣勢,一個斯文中帶著瀟灑,一個威武中有粗獷,可是眼神中卻有著濃濃較量的意味。

    「李先生,請你先到外面,我要幫采薇治療。」他的話冷得像一座冰庫,一點都沒有待客之道。

    李傑又半蹲下來。「采薇,你是為了我才受傷,至少讓我在這裡陪著你看著你,好嗎?」

    葉采薇有些尷尬,眼神閃呀閃地,就是不敢看著近在咫尺的他。

    「李傑,你先出去,等我上好藥,我們再談。」他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能夠找到這裡?連田子鈴都不知道她家在哪裡,他是如何辦到的?況且,她還特地交代過媽媽,怎麼想,他都不該在這裡出現的。

    看著她的不自在,李傑滿意地笑了笑,總算她的眼神還有一點生氣。

    「你師兄在幫你推拿的時候,要是很痛,你就大聲地叫出來,千萬別忍著,這樣反而不好。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再叫我。」他溫柔地叮嚀著她。

    她楞了楞,從來不動的心湖,揚起了點點波濤。

    「靜庭,麻煩你帶他出去。」葉采薇強裝冷漠,下了逐客令,早知道昨晚就不該去參加同學會,不但違背了自己不動武的誓言,還惹來了李傑,現在她不單手痛、肚子痛,連頭也痛了。

    蘇靜庭對著李傑淺笑盈盈,先往門口走出去。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現在受了傷,心情難免會不好。李傑只好聽她的話,對著季展原輕點一下頭,然後才昂揚地走出治療房。

    看著李傑已經離開藥膳房,季展原才開口說:「等下你得好好跟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葉采薇翻了白眼,滿臉的無可奈何。

    ※※※

    李傑站在藥膳房的門口,看著小朋友們正在練習打樁。

    樁法是武術的根本,主要訓練腰腿基本的穩定度,在站樁的訓練中,能練就下盤穩定的功力。

    「這裡的環境真好,很適合練武。」他對著蘇靜庭說。

    「這裡是都市中的鄉下,空氣很好很新鮮。」蘇靜庭小巧可愛的臉上,因為看見帥哥而有著一些羞赧。

    「你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我總不能叫你『喂』吧?」趁著葉采薇在裡頭療傷,他得借機多打聽一點她的事情。

    「我叫蘇靜庭人女靜的靜,家庭的庭。」她臉頰上的酒渦因笑意而隱隱浮現。

    「蘇──靜──庭──」他跟著重複了一遍。「好美的名字,就跟你的人一樣。」

    聞言,蘇靜庭的芳心怦怦亂跳。「沒有啦!這個名字很普通的呀。」

    她常年在武館裡,除了學生就是家長,沒什麼機會和單身男人接觸,尤其還是一個大帥哥。

    「哪會普通,那我的名字不就是菜市場名了嗎?」他微露出白白的牙,呼應著她的笑意。

    對於他的風趣,她呵呵笑起。

    「我叫李傑,木子李,傑出的傑,有夠俗吧!」

    「不會俗啦!很好聽呀!」蘇靜庭靦腆地不敢看著他灼灼的眼神。

    「采薇是你的師姐?」他轉入了正題,不趕快問,待會兒葉采薇敷完藥出來,他就沒機會問了。

    「是呀,師父就收我和采薇兩個入門徒弟,她早我三年入門,所以是我的師姐。」

    「那你師兄呢?不算嗎?」

    「師兄是師父的兒子,當然不算是徒弟。」

    難怪那個一臉臭臭的男人絲毫不把他當客人對待,原來他是這間武館的主人。

    「你師兄看起來好象很凶哦?」他裝出一副怕怕的樣子。

    「他是面噁心善,只是說話大聲了點,不然壓不住這群調皮搗蛋的學生,其實他心腸很好。」她趕忙替季展原說好話。

    「那他和采薇……」該怎麼問呢?問他們是不是情侶,是不是愛人?那不就表示他一點都不了解采薇了嗎?

    「咦?」她用眼神提了問號。

    「我是說……你師兄好象對采薇很好,還抱著她進去敷藥。」他想了一下措詞,幸好蘇靜庭看起來很單純,應該不會聯想太多。

    「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呀,只是脾氣不大好而已。」

    他還是沒問出他想要的答案。其實葉采薇有沒有男朋友,根本不關他的事,他幹什麼這麼好奇呢?

    現在他人也見到了,她有她師兄照顧,傷勢會沒事的,那他還杵在這裡幹什麼?

    況且,他還不怎麼受歡迎,裡頭那個師兄趕他出來,連葉采薇也把他趕出來,他還是改問別的好了。

    「這個武館就你們三個在教小朋友練功夫嗎?」

    「你不知道師姐她已經十年沒碰武術了嗎?她怎麼可能教小朋友練功夫。」蘇靜庭開始懷疑他和師姐的交情到底有多深了。

    「我是不知道她十年沒動武了,但是我知道,她昨天為了救我,出手打跑了三個搶匪。」他對她的好奇心又加重了幾分,十年不曾動武的她,昨晚卻破了戒?

    「師姐真的為了你出手打跑了搶匪?」蘇靜庭完全不能相信。

    當然不是全為了他,但他不這樣吹噓一下,他都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已經年老色衰沒身價了,不然葉采薇怎會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閒聊的過程中,他從蘇靜庭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

    季家武館在台灣的創辦人──季石先生,因為只有季展原一個獨子,在看到聰穎體弱的葉采薇後,就喜愛不已,於是收了她當第一個女徒弟。

    在季石的親自調教下,葉采薇不但練壯了身體,還屢屢在全國武術大賽中得冠,只是自幼原本瘦小纖細的體形,長大後倒也沒多大的改變。

    一直到她高二那年,她突然不再練武,也立誓再也不動武,造成武術界一片嘩然,都為了她的放棄而深感惋惜。

    除了季石和季展原外,武館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不再動武的原因,連蘇靜庭也不知情。

    後來她棄武學商,直到大學畢業,才在季展原的力勸下,又回到武館來教學生功課。

    敷完藥的葉采薇和季展原一起從藥膳房走了出來。

    一出來,她就瞧見李傑和蘇靜庭有說有笑的。

    他還真有女人緣,她早該習慣的不是嗎?今天的他換下一身的西裝筆挺,改穿著套頭毛衣和休閒長褲,時光像是回到了大學時代,他就是那副大眾情人的樣子,可是她的心怎麼悶悶地不舒服,難道那一拳連心臟也受傷了?

    「小師妹!」季展原喊了聲背對著他們的蘇靜庭。

    李傑和蘇靜庭同時轉過身來。

    「采薇,要不要緊?好多了嗎?」李傑看著她纏著紗布的右手腕。

    「有師兄在,我沒事的,你不用操心。」她有意地拿季展原當擋箭牌。

    「那就好,有你師兄在,我也相信你會沒事的。」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看看她再看看她身邊的季展原,好一對青梅竹馬。

    「謝謝你來看我。」葉采薇拉起了陌生的距離。

    「謝什麼,是你救了我,我不該來看你嗎?」他對謝謝這兩個字感到很刺耳,語調中有著苦笑的無奈。

    「我說過,你不用放在心上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

    「我會永遠放在心上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看著她長長的眼睫眨呀眨,知道她的心裡已經烙下了他的影子,不管她對他的印象是好是壞,她再也不會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了。

    葉采薇無言了。送走了他,心裡沉重重的,像丟落了什麼。

    她說服著自己,她是討厭他的,這麼多年來,她最討厭花心的男人,他當然也不會例外,更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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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李傑難得一大早就進了辦公室,平常不到十一點,是不會見到他的人,所有的員工莫不好奇地行著注目禮。

    老闆怎麼會在九點鐘準時進辦公室?外頭是不是下起紅雨了?

    他的秘書劉詩詩趕緊去茶水間泡了杯香濃的卡布奇諾,送進了他的辦公室。

    「傑,早!」劉詩詩將咖啡放在他的桌上。

    在「傑」廣告行銷公司裡,大都屬於e時代的年輕人,大家不分老闆夥計、上司下屬,全都親密地直呼名字,連李傑也不許員工喊他總經理。

    「可愛的詩詩,早!」他看見咖啡精神就來了。

    「昨夜沒去約會呀?不然這麼早爬得起來?」劉詩詩沒大沒小地取笑他。

    「我是故意起個大早來查勤的,看看有沒有人偷懶,趁老闆晚來,也跟著晚來。」

    其實他對員工採取責任制和放任制,只要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業績達到他的目標,他是不會管員工幾點上班幾點下班的。

    劉詩詩知道他在說笑,一點都不緊張。

    「你是被第幾號女朋友給甩了?不然今天會這麼乖,肯一大早來上班?」

    「我是廣告界公認的黃金單身漢,我會被甩嗎?只有我甩別人的份。」他的話一點也不誇張,通常他不用去追求女人,只要對女人溫柔點、好點,女人就會一個一個接踵而來。

    「那今天又是哪個可憐的女人得去吃香蕉皮了?」

    他喝了口香濃的咖啡。「跟你說你又不認識。」

    「哦,那你先喝咖啡吧!有些文件要你簽名,待會兒我再送進來。」誰讓他今天這麼早來,害她該處理的文件都還沒弄好。

    「?去忙吧!」

    其實他是不想再去應付女人。

    以前總認為對女人好、把女人當成寶,是紳士基本的禮貌,況且多說幾句好聽的話,能讓女人一整天的心情都很愉悅,何樂不為呢?

    可是大部份的女人都認為他對她們的好,是有情意的,有愛戀成份的。於是對他告白的、暗戀他的,甚至為他心傷的女人,多到他自己都數不清。

    當然他也是多情的,只要女人肯對他告白,他就不會去拒絕女人對他愛戀的心,因為告白需要勇氣,他佩服有勇氣的女人,於是他會給彼此一個機會,試著交往看看。

    等到發現不適合,或者他沒有感覺,他再來疏遠或者分手,他認為這樣對那些女人會比較好。

    而一旦成為他女朋友的女人,通常無法忍受他對每個女人都好的態度,那種霸占之心會強烈引發女人的妒嫉之心,於是鬧的、哭的、自動退出的,他的女人就這樣來來去去。

    當然他也有認真地談過幾段戀情,但最後也都不了了之。

    最近這半個月,不知怎麼了,他沒了約會的心情,以前他總是把女人哄得開開心心的,現在想起來亂沒意思的!

    也許是因為他有了挫折感,就有人不買他這張笑臉的帳,老是將他隔離得遠遠的。

    電話鈴聲拉回他有些煩躁的情緒。

    他接起了電話。「我是李傑。」

    「我是子鈴啦!」電話那頭傳來田子鈴熱情的聲音。

    「子鈴,才一大早,就想我了嗎?」對於老同學老朋友,他倒還是一貫地作風,因為大家很熟,都清楚他這種調調。

    「當然是想你,才打電話給你嘛!」田子鈴毫不避諱地跟他打情罵俏。

    「有想就好,可見我沒白疼你。」他一點都不需要用大腦,甜滋滋的話就順口而出。

    他可以想象得到,她在電話那頭,快樂滿足的表情。

    「我最近都好忙,忙到沒時間去謝謝采薇,直到今天才有空。你先前去看過采薇,她有沒有怎麼樣?」

    拿葉采薇當話題,田子鈴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打電話給李傑,更可以邀約李傑再度去探望采薇,那她就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了。

    「她很好,手腕上的傷勢看起來沒什麼大礙才對。」想起了葉采薇和那尊冰雕,他的心裡就覺得有點嘔。

    「我想再當面謝謝采薇一次,畢竟她是為了我們受了傷,我總得要表示一下心意,我想請她吃個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想以她的個性,不會在乎你的謝謝,她可能不會答應你的邀約。」他就是吃了閉門羹的。

    「你別看她冷冷的,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其實你只要死纏爛打,別管她那副死樣子,她其實很好相處的。」她跟葉采薇這麼多年的好友,不是當假的,她很清楚葉采薇表面看起來對誰都不在乎,可是朋友一旦有難,她還是會挺身而出,就像這次的遭搶。

    「你倒是很了解她,可是她好象不太歡迎我,我跟你們一起去吃飯,不太好吧?」他用盡了方法才找到葉采薇,結果她差點沒將他轟出武館。

    「李傑,她不會不歡迎你的,她一向就是這個調調,對於剛認識的朋友,她都有很重的防備,所以她的朋友少得可憐,除了我以外。」她雖然想借機說服李傑一起吃個飯,不過她說的也都是實話。

    「我不是她剛認識的朋友,我是她大學四年的同學。」他笑說著。

    「李傑,你別說出來讓我笑好不好,大學四年,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跟你說過哦!」

    「看來,你真的是她的好朋友,你倒很挺她。」他說的有點無奈,他一向對女人得心應手,第一次感到滿滿地挫敗。

    「愈缺乏愛的人,愈會拒絕別人的關心,把自己封閉在象牙塔裡,相反的我們更應該關心她,不是嗎?」她的熱情最終還是融化冰冷的葉采薇。

    他試探著問:「她是因為家裡的因素嗎?」

    「我只知道她沒有爸爸,其它的,她什麼也不肯多說,我也不想多問,怕觸到她心裡的痛。」

    聽田子鈴這樣說,他忽然心疼起她了。「子鈴,你約好時間,再通知我吧。」

    聽到李傑答應,田子鈴在電話這頭眉開眼笑的。「就這麼說定了,我馬上打電話給她,不然她等下又要出門了。」

    田子鈴掛了電話。

    不到十分鐘,田子鈴暸亮的聲音又在李傑的耳邊響起:

    「采薇答應了哦,就今天中午,你是老闆,應該連假都不用請,就可以偷溜出來吧?我們十一點半在北投捷運站碰頭,就這麼說定了。」

    田子鈴的辦事效率真好,他還在恍惚中,事情這麼輕易就被她搞定了,果真好朋友的交情是不一樣的。

    他按了內線分機,撥給了他的秘書劉詩詩。「詩詩,我待會兒要出去,下午公司有什麼事嗎?」

    「你桌上的文件要先幫我簽好,還有麗仁廣告的後期作業,由楚森在負責,今天應該就可以交出電視要播的影帶。目前暫時沒什麼事了,你只要負責再去接新的caae回來就行了。」劉詩詩在電話那頭叮嚀,好象她才是老闆。

    「好,那我下午就不進辦公室。」反正公司裡還有另一個頭頭楚森在支撐,有他沒他其實沒什麼差。

    「嗯,知道了。你別只顧著去把美眉,都不去跑客戶哦!」劉詩詩笑著提醒他。

    他笑了,「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把美眉?」連他的秘書都爬到他的頭頂,誰讓他平常跟大家都稱兄道弟,完全沒有老闆樣,現在才淪落到被秘書管。

    「用膝蓋想都知道,你今天這麼早來,肯定昨夜沒機會去把美眉;而且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外頭難得有了太陽,你一定會趁機去曬曬太陽,把悶壞的筋骨活絡活絡。」

    「詩詩,你愈來愈可愛了,又這麼善解人意,難怪我會這麼喜歡你。」

    「只要是女人,你有不喜歡的嗎?」劉詩詩很明白,他對女人那種一視同仁的好,對於他這個老闆,她只能暗戀在心裡,也不敢多做其它的遐想。

    「我是老少咸宜,大小通吃,行了吧!」他取笑了自己。其實他沒那麼好的胃口,至少他還是會挑著吃的。

    劉詩詩笑了。「祝你把美眉順利,小心哪天反被美眉給吃了。」

    「放心,只有我吃人的。有重要的事再call我,小事你處理就行了。」

    「嗯,知道了,拜拜。」劉詩詩豈會不知道老闆的意思,最好是大事小事都別去吵他了。

    一切都是田子鈴的熱心,他才有機會再度和葉采薇碰面吧?

    想起了她總是淡淡一瞥的眼神,他竟開始期待著午餐的來臨。

    ※※※

    李傑一走進北投捷運站,就看見站在出口閘門旁邊的葉采薇。

    她還是那一身輕便的裝扮,長髮高高地綁起馬尾,隨著她的張望,馬尾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幅度。

    他緩緩地走近她,她嬌小的個子在他的眼瞳放大再放大。

    這幾天悶在心底的烏煙瘴氣,在看到她的這一剎那,奇跡似地消失了無影無蹤。

    葉采薇一看見他帥勁地朝她走來,全身的血液卻慢慢地凝固起來,等他站定到她的面前,她脫口就問:

    「你怎麼會來?」田子鈴沒說要約他呀!

    「我?我不該來嗎?」他被問得莫名其妙卻還是滿心歡喜。

    「當然,子鈴沒說你要來呀!」她的口氣有些衝。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答應的這麼快,原先他還沾沾自喜,看來又是他在自作多情。

    「那我現在來了。」他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嘴臉。

    「你……」她該無情無緒的,怎麼會覺得氣惱呢?

    這時田子鈴匆匆地跑進捷運站,「我應該沒有遲到吧?」她看了一下手錶。

    「你來的剛剛好,是我們早到了。」李傑用大大的笑容,迎接著田子鈴。

    「那走吧!我們先去吃午餐再去洗溫泉。」田子鈴站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一手勾住一個,就往捷運站外走去。

    「洗溫泉?子鈴,你沒說要去洗溫泉呀?!」葉采薇停了腳步,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我要是事先告訴你要洗溫泉,你會答應嗎?」

    見葉采薇搖頭,田子鈴才又繼續說:

    「所以嘍!我先斬後奏。」

    葉采薇實在拿田子鈴沒有辦法,這麼多年來,好象都是田子鈴一頭熱在維持友誼,久了她也覺得不好意思;況且田子鈴對她真是好,所以現在只要是田子鈴開口約要吃飯,她根本沒有拒絕的勇氣。

    李傑悶笑著,看來只有田子鈴這種熱心腸的人,才對付得了葉采薇的冷性子。「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吃飯?」

    「我發現一家超棒的日式溫泉,我們先去那裡吃日本料理,然後再喝茶聊天,接著再去泡暖呼呼的溫泉。」田子鈴興高采烈地說著下午的行程。

    「那我們可不可以洗男女共浴的那種呀?」李傑皮皮地問。

    「你想得美喔,我們是洗男湯女湯分開的那種啦!」田子鈴輕捶了他胸口一拳。

    「那我不就沒機會看到養眼的鏡頭?」

    「想看,等下你就故意走錯門,走到女湯這邊來,不就行了。」

    「你別害我了,我可能還沒走進去,就先被一群女人給轟死。」

    田子鈴笑得很大聲。「你還會怕女人喔?!」

    「當然怕呀!我怕被一群女人給拆著吃了。」

    「我看你是求之不得!」田子鈴曖昧地眨了眼。「邊走邊聊啦,我們就坐你的車進北投,我來帶路。」

    「好!」李傑帶著她們往停車場走去。

    他們的笑聲,在葉采薇的耳裡聽起來格外刺耳,看他們親熱的模樣,她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電燈泡。

    這些年來,葉采薇從田子鈴的口中,不知聽過多少有關於李傑的事。

    她其實不愛聽,可是田子鈴卻愛說。

    說他是個浪漫的情人,總會在睡覺前,隔著電話清唱著情歌,哄著她入睡;也會在大雨過後,為了等待一道彩虹,載她奔向田野;更可以為了一朵剛從陽明山摘下的海芋,在她宿舍門口等了三個小時……

    所有的過往,在田子鈴的回憶裡還是如此地甜蜜。

    葉采薇只是不明白,女人怎麼都這麼笨,笨到以為自己會是終結李傑戀情的最後一個女人。

    ※※※

    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家日式風味的餐廳中。

    餐廳裡的隔間,全是用原木裝潢,墻上大大的招牌還寫著「男湯、女湯」。

    「你又在想什麼?沒聽你說半句話。」田子鈴拉回葉采薇漂浮在半空中的思緒。

    「沒有,我只是插不上話而已。」她看著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日式的菜色。

    「今天你是主角,我們兩個特地請你吃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你不想說話,好歹菜也多吃一點。」田子鈴早就習慣她的話少,要是換成別人,可能早就被惹毛了脾氣。

    他們在獨立的包廂中用餐,矮矮的和室桌,讓他們得盤腿坐在椅墊上。

    「我說過不用的,我只是舉手之勞。」隔著桌子,她的話是對李傑說的。

    李傑的脣畔勾起一抹笑,邪邪地,讓人摸不清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你的右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愈不讓他接近,他愈偏要去招惹她,就像田子鈴說的,只要死纏爛打,她就會卸下滿身的防備,他就不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什麼?」葉采薇不懂。

    「讓我看看你的手腕好點了嗎?」說著他就徑自握起她擱在桌緣的右手。

    她想縮手,可他的手比她快了一步。

    他執起她的手翻開掌心,她想掙扎,他的手勁卻超乎她想象得大。

    他勾魂似的桃花眼直盯著她看:「紅腫消退了不少,只要你再按時推拿敷藥,很快就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早在武館她就已經拒絕了他的關心,難道她的態度表現得不夠明顯嗎?

    「謝謝。」礙於田子鈴在場,她怎能把氣氛弄僵?

    她暗暗出了七成力,想讓右掌脫離他的箝制,他的脣角卻因為她的出力,而勾勒出自負的笑意。

    她錯估他了!她的手掌還是文風不動地在他的大掌裡,他絕不像外表看來的溫文儒雅。

    「你又來了,下次不可以再說謝謝兩個字,再說的話,就罰你請我和子鈴吃飯。」他懲罰性地用食指和拇指偷捏了她掌心一下。

    她心中一凜,使了全力抽回自己的手。

    「李傑,你怎麼連采薇的豆腐也吃!」田子鈴嘟著嘴叫嚷。

    「我哪是在吃她的豆腐,我是在關心她的傷勢。」李傑辯解。

    葉采薇紅了臉,睹氣似地拿起筷子,悶著頭開始吃起一桌子的菜。

    「我警告你哦,采薇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準你動她。」田子鈴雖然說笑著,也感覺得到李傑看葉采薇那股異樣的眼光。

    「把我當色狼防著呀?」他睨了田子鈴一眼。「好歹我也是人見人愛的大帥哥!」

    田子鈴熱情地笑:

    「大帥哥……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了。」

    和室的拉門上,掛著一串竹片串成的風鈴,通風口的風吹著風鈴,叮叮咚咚地響著,葉采薇關起耳朵,只聽著成串的風鈴響,其它的聲音再也不願聽進去。

    「子鈴,你怎麼發現這間餐廳的?這裡的菜很特別也很好吃。」李傑吃著蝦仁手卷,嘴巴不忘稱讚。

    「這裡的菜不但好吃,連溫泉都是超級的棒!你知道嗎?這裡的個人浴池,每間不但都有石頭造景,還有按摩SPA,像這種冷呼呼的天氣,泡在熱熱的溫泉裡,那種感覺就像窩在情人的身上暖呼呼的。」田子鈴說得一臉陶醉。

    無意間李傑和田子鈴的對話飄進了葉采薇的耳裡,她已經盡量不去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那些曖昧的話,她實在無法無動於衷。

    田子鈴碰了一下她的肩,她回過神來,側看著田子鈴。

    「你別只顧著吃,把我們的份都吃光了。」

    「那你們別只顧著聊天,快吃呀,」葉采薇說得理直氣壯。

    她的食量早在練武時的那段青春歲月就養大了,後來雖然不再練武,但是已經習慣這樣的食量,她也不想改變。

    「你都吃不胖,我真的好羡慕你喔!」佳肴在眼前,田子鈴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下去多少,就會長出多少贅肉,她還是少吃一點,免得又要花錢去瘦身。

    「像我全身上下都是排骨,有什麼好羡慕?」她嗤了一聲,繼續吃起壽司。

    「骨感美人,很多男人喜歡的。」李傑插了話。

    葉采薇抬起眼睫,看著他那愛笑的脣角,沒有回應他的話,繼續動起她的筷子。

    「也包括你嗎?」田子鈴順勢探問,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不就要下定決心去減肥。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我都愛。」這樣他誰也不得罪。

    「真的?你不會嫌我太胖?」

    「那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呀!」

    這樣的話,很多都是沒營養,為什麼有人這麼愛說呢?也許他們正在熱戀中,才會說著屬於戀人的痴話。她早就知道田子鈴對李傑的念念不忘,看樣子田子鈴應該有本事能輓回李傑的心,可是這樣的心,又能眷戀在同一個女人身上多久呢?

    「采薇,你不說話,好歹也聽聽我們在聊些什麼吧!」田子鈴發現葉采薇始終低著頭,就知道她的神魂不知又飛去了哪裡。

    「喔。」她不好意思地拉起脣角。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沒禮貌,可是她就沒法讓自己專心聽他們郎有情妹有意的打情罵俏。

    「對了!你那身好功夫,究竟是從哪裡練來的?」田子鈴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輝。

    她早該知道,依田子鈴的個性,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絕對會追問到底的。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媽送我去武館練身,就是這樣。」她若不透露一些,田子鈴絕對會吵得她耳朵發繭。

    「練身就能練成像女俠一樣,可以高來高去的?」

    葉采薇薄脣一笑。「你也太誇張了,我真的只是練身而已。」

    「其實練武的目的就是在強身,子鈴,你也別太大驚小怪。」他看著她淡淡的神情,她所說的和他從蘇靜庭那裡聽來的是一樣,只是她為什麼要放棄好不容易成就的武藝?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心被吊得癢癢的。

    「嗯。」葉采薇表示贊同。

    李傑明明到過武館,卻沒有對田子鈴長舌,看來這個男人還有這麼一點可取的優點。

    「那我也要強身,采薇,你有空的時候就教我幾招。」田子鈴興致勃勃。

    「你讓李傑教你吧!」她看著他,毫不避諱。

    李傑大笑到連氣都喘不過來。「采薇,你別說笑了,像我這種軟腳蝦,根本手無縛雞之力,我拿什麼來教子鈴?」

    「是嗎?」她的眼尾淡淡地滑過他炯炯的大眼。

    「不是嗎?」他反問,也許剛剛手勁的角力間,她已經看出什麼來了。

    不想說話,葉采薇又開始吃起東西,這總比坐著發楞的好。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呀?」田子鈴聽得有些不明白。

    「沒什麼。快吃吧,不然一桌子的東西,都會被吃進采薇的肚子裡。」他現在愈來愈能了解她行事的作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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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個下午田子鈴玩得最開心,又是美食又是溫泉又有李傑這個大帥哥。

    葉采薇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去泡溫泉,一個人坐在包廂裡,喝著香味四溢的香片。

    她很想先走,卻愈來愈無法拒絕田子鈴的好意。

    心頭說不上來沉甸甸的。

    看著李傑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想起他的人。

    她曾在校門口,看見他跟一個賣口香糖的老婆婆買了口香糖後,還談天說地寒暄了許久;也曾看見他在馬路口,熱心地帶著無依的視障朋友過馬路。

    他不因為他外表的風流倜儻,就目中無人只看重美色,現在就算有一個身有殘疾的女人站在他眼前,他還是一樣會輕聲細語、溫柔體貼。

    他算是個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可是她偏偏討厭他,偏偏無法接受他的關心,真的是性格使然?還是受了上一代恩怨的影響?

    她不想再深想她到底討厭他哪一點?

    也許他的博愛看在她的眼裡就是濫情,而她恨透濫情的男人!

    一壺茶還沒喝完,李傑就已經泡完熱呼呼的溫泉。

    他無聲地在她面前坐下,她因為一股硫磺味,而從思緒中驚醒過來。

    「在想什麼?」他微笑地凝視著她。

    「沒有。」她拿起茶杯再喝了一口茶。

    「你很喜歡發呆?」他拿起桌上的茶壺也在自己的茶杯裡倒了一杯水。

    「我是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她說的是實話,希望他有自知之明。

    「看得出來,不然你怎麼會連正眼都不肯瞧我一眼?」他揶揄了自己。

    「我……」被他點出了事實,她有些尷尬,英眉微微地皺起。「我跟你根本不熟,為什麼要看著你呢?」

    他還是那一股笑勁。「那以後我們多多出來看電影、吃飯、散步,久了就會熟了。」他似乎抓到了跟她相處的頻率,這都要感謝田子鈴的指點。

    「子鈴一定會喜歡跟你看電影、吃飯、散步。」她是討厭他的,她心裡深處的聲音一再地告訴自己。

    「我跟子鈴很熟了,不需要再增進感情了,我跟你不太熟,才需要多多培養嘛!」

    他拿她的話來堵她的話。

    她的生活單純,周遭的朋友就那幾位,她怎會說得贏那張油嘴滑舌屬於業務員的嘴臉?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說不贏他,她就少說兩句吧!

    「又來了,我實在很受不了,你老是說謝謝兩個字。」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他小小聲嘆了口氣。

    「我沒要你忍受呀!」她強壓著胸口快要翻騰的怒氣。

    「生氣了呀!」他看著她抿緊薄脣。

    她有多久沒生氣了?她都已經不記得了!或許十七歲那年後,再也沒有什麼事可以牽動她的情緒。

    算了,她搖了頭,又喝口茶,不想再說話了。

    凝結的氣氛,在田子鈴出現後,又變成熱鬧活潑。

    本來田子鈴還想續攤,繼續去吃晚餐,但是李傑體貼葉采薇的傷勢,把晚餐留到采薇身體康復後,再來慶祝。

    他豈有不知葉采薇的心意?如果晚餐再繼續吃下去,他恐怕這輩子休想再見到她一面!

    ※※※

    才下午五點,天一下子就黑了。

    李傑依然堅持送她們回家。

    「不用了,送我到捷運站就可以,我搭捷運很方便的。」葉采薇不想麻煩李傑特地繞大台北一大圈。

    田子鈴有些為難,她很想李傑送她,可是采薇卻又這麼說,她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去坐李傑的車吧?

    「好呀!上車吧!」他答應得很爽快。

    連李傑都這樣說了,田子鈴只好坐上前座,反正下次就別約葉采薇一起出來,免得掃興。

    車子經過了北投捷運站,李傑卻沒有停車的打算。

    「怎麼不停車呢?捷運站已經過去了。」葉采薇怕李傑沒看見,趕緊提醒他。

    「我沒說要停車呀!」李傑用著後視鏡瞄了一下葉采薇的表情。

    「你答應要送我到捷運站的。」

    「沒錯呀!」他重重地點了頭。

    「那……」她還是不懂。

    「你又沒說要送你到哪個捷運站?我幹脆好人做到底,送你到新店捷運站,那裡離你們兩個的家都比較近。」

    他看著她臉色發怔,她這個樣子還真是可愛!

    她沒見過這麼賴皮的男人,像師兄說一就是一,絕不會拐個彎變成二。

    田子鈴又被李傑逗笑了。「采薇,難得讓李傑送嘛,他可是大老闆平常忙得很,下次你想要讓他當司機,還沒這個機會呢!」

    葉采薇看著後視鏡裡的他,還是那張愛笑的臉,她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他那麼愛送就讓他送吧,反正她又沒有損失。

    一路上,依舊是李傑和田子鈴打情罵俏的時間,她只有在被問到的時候,才會回那麼一兩句。

    過了新店捷運站,他依舊沒停車。

    葉采薇懶得再問,他卻自己解釋:

    「反正都已經快到子鈴家了,我就好人再做到底。」

    送田子鈴回家後,他又說:

    「反正離你家很近,我不差再當一次好人。」

    葉采薇不想和他再爭辯,反正怎麼說,她還是會說輸。

    車子過了葉采薇家的巷子口,她想叫他停車時,他的車已經滑進了只容三輛小車並寬的巷子裡。

    他在巷子底總算停了車。

    她很想無動於衷,很想裝起漠然,可是心底的情緒,已經被他緊緊地抽動。

    她下了車。

    他也跟著下車。

    「謝謝。」她接著要去打開那斑駁的公寓大門。

    他不理會她說的謝謝。「不請我上去坐坐?」

    「不方便。」她一口回絕。

    「我和伯母很熟,我應該上去和她打聲招呼,才不會失了禮貌。」他不理會她漸漸發青的臉。

    「你說你跟誰很熟?」她沒聽錯吧!

    「伯母,就是你母親。」他很紳士地淺笑。

    那天,他能找到武館去,她就知道一定是媽媽告訴他的,她回家後沒有質問媽媽,就當作沒這件事發生,可是他既然說和她媽媽很熟?這對她來說實在毫無道理。

    「你看不出來我不歡迎你嗎?」她乾脆挑明地說。

    「看得出來呀!」

    「那你為什麼還要……」哪有人這樣的死皮賴臉?!

    「還要這麼討人厭,惹你不高興,是嗎?」

    「沒錯!」

    「你會對我生氣,表示你開始在乎我了!」她總不會去對陌生人生氣吧!

    「你怎麼老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你認為每個女人都非得喜歡你不可嗎?」

    他還是那一貫溫文的笑。

    「我從來都不認為我的臉上有金子,也不認為我有什麼過人的條件可以吸引一窩蜂的女人。」

    「既然這樣,那請你別跟著我。」她擋下話。

    「我看你上樓去,我才放心。」

    「你別忘了,我可是有功夫的。」

    「我只知道你是個女人,是個值得我付出關心的女人。」

    她轉過身,伸手打開鐵門,手卻微微發顫。女人,她差點忘了自己是個脆弱的女人。

    他的聲音,在她關上鐵門那一剎那又竄進了她的耳裡I

    「采薇,別忘了我們要去吃飯、看電影、喝咖啡,記得等我電話……」

    她害怕看見他,他卻意外出現;她拼命地想要保持分際,他卻陰魂不散的;她更怕陷入他所編織的情網裡,到時得到和其他女人一樣的下場。

    她在害怕,到現在她才明白,她竟在害怕自己的情難自禁。

    ※※※

    張佩純在隔壁串完門子,正準備回家去煮晚飯,剛巧看見李傑送女兒回來,她於是躲在門內,聽著門外的對話。

    自從上一次李傑來過家裡後,張佩純對他就留下極深的印象,畢竟這麼多年來,采薇沒有帶過任何的同學、朋友回家,連跟她交情最好的田子鈴,也只是在電話中和她閒聊過。

    本來她還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怕自己的老眼昏花,看錯了李傑,於是她打了電話向田子鈴求證,沒想到田子鈴對李傑是讚不絕口,稱讚他是多優多好的男人,這下,張佩純就放下了重重擔憂的心。

    剛剛又聽見了采薇那副愛理不理人的態度,而李傑還是一貫地和顏悅色,她有點為李傑抱屈,長得這麼體面,又這麼好的年輕人,若真的能夠和采薇有結果,她心中愧對女兒的罪惡感,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放下了?她真的不想女兒到老了還是孤單的一個人!

    看著李傑的車子揚長而去,她才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三樓的住家。

    一進門,她就看見女兒站在陽台上發楞。

    「采薇,在看什麼?」張佩純隨著女兒飄落在遠方的視線。

    「媽,你回來了。」她轉身走回屋內,沒有正面回答媽媽的話。

    「我看到李傑送你回來。」張佩純也跟著進屋。

    「嗯。」葉采薇盡量掩飾剛剛被李傑挑弄起的情緒。

    「你好象不太喜歡他?」張佩純試探著問。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她口氣不好不壞,沒什麼高低起伏。

    「我覺得他人不錯呀!」

    「還好啦!」

    就知道沒有女人逃得過李傑的掌心,連媽媽也不例外,不但沒有幫她擋掉他,還把她在武館工作的事也告訴了他。

    「他不是你大學同學嗎?」怕女兒反感,張佩純斟酌著說詞。

    「嗯。」

    「怎麼以前都沒聽你提過他?」

    「沒什麼好提的,我跟他不熟。」

    「不熟?那他還兩次送你回來?」

    「我是順便的,他主要是送子鈴。」要不是她和田子鈴住得近,同學會那一晚他也不會送她回家。

    「那他和子鈴?」

    「沒錯,他們才是一對。」田子鈴對李傑的情意,連外人都看得一清一霖匹,她說的是事實,更不想讓媽媽誤會了什麼。

    「原來呀!」

    原來他們才是一對,真是可惜!張佩純在心底嘆了一聲氣,女兒的性子再不改一改,別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沒有人能忍受得了!

    「媽,我肚子餓了。」

    「我馬上去煮飯。」張佩純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過身來:「可是,我看他對你很好呀!」

    「他對誰都好。」她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進了房裡。

    是呀!他對每個女人都好,對每個女人都是這樣溫柔,她不是唯一的特別,他對她不會有興趣,只是她救了他,就是這樣而已。

    她知道媽媽一直在為她的終身大事煩憂,只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若結了婚再來離婚,那結婚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回憶起過往,如果每個男人都像那個叫「爸爸」的人,那她寧願一輩子孤獨到老,也不願去惹感情的塵埃。

    「爸爸」,她心酸地苦笑,實在不願想起這個名詞,那種烙進心坎中的痛,到現在還是赤裸裸地在她眼前上演著。

    ……

    「我要離婚!」葉志全橫豎一臉的肉,大聲地咆哮。

    「我絕不離婚。」張佩純哭紅了雙眼,還是堅決地反對。

    為了女兒,再苦再難堪,她都會忍受,她不能讓女兒已經沒了父親的愛,還要失去一個家庭的溫暖。

    葉采薇小小的身影蹲縮在墻角,她眼睛裡滿溢著惶恐不安。

    「我不愛你了,我在外頭已經有別的女人了,你不肯離婚,我還是不會回家的。」葉志全的雙拳握出了一條一條的青筋,口裡噴出的怒氣,足以震裂四周的墻壁。

    「就算你不愛我,就算你已經有別的女人,就算你從此不踏入這個家門,我還是不會跟你離婚的。」張佩純哭得聲嘶力竭,旱在半年前她就知道風流成性的老公在外面養了小老婆,小老婆還有一個已經七歲大的兒子、兩歲大的女兒,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今天他竟敢挑明地把話說開來。

    大學熱戀四年,等他當兵回來,他就迫不及待娶了她,沒想到結婚九年,一場恩愛轉眼成空。

    葉志全順手拿起餐桌上的碗盤,猛力地朝地上砸了下去。

    碰一聲響亮,嚇得縮在墻角的葉采薇尖叫了出聲。

    張佩純趕緊抱住身體發顫的女兒。

    「采薇才八歲,年紀還這麼小,我求求你,別這樣嚇壞她。」

    葉志全一把抓起張佩純的衣領,像是被吃了心智的惡魔,手掌左右一揮,就是兩個清脆的巴掌。「不離婚,我就打到你離婚為止!」

    張佩純吃痛,整個人跌坐在地。

    葉采薇不顧瘦小的身子,擋在媽媽的身子前。「媽!媽!」她大聲地哭喊。

    張佩純趕緊將女兒拉進懷裡,用自己單薄的胸膛護住女兒,深怕葉志全一個失了魂,連女兒也慘遭毒手。

    葉采薇充滿淚水的眼眶,凌厲地瞪視著爸爸殘暴的行徑。

    葉志全還想揮下的右手,在看見女兒控訴的眸光時,突然在空中停了格。

    「我給你時間考慮,你再不簽字,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葉志全旋即離開了被他掃亂了一地的大廳。

    張佩純擁著女兒,無助地只能哭,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隔日,張佩純帶著雙頰紅腫的傷勢到學校上課。

    她的傷勢引起了很多老師的側目,她謊稱跌倒才受的傷。以她為人師表的工作,若是讓校方知道她的家醜,也許連工作都不保,要是沒了工作,她怎麼養育采薇長大成人呢?

    看著采薇比她想象中還要成熟,她不哭不鬧,也不追問她原因,看在張佩純的心中更加地心疼。

    那一天,放學回家後,葉采薇淡淡地告訴媽媽:

    「季家武館在招生,我去報名了,明天要繳報名費。」

    張佩純明白女兒的心意,心裡卻更加自責,這個孩子從小話就不多,也許是缺乏父愛,造成她早熟的性格,她內心對女兒的愧疚更是日益加增。

    這兩年來,張佩純一直不肯簽字離婚,不管葉志全三不五時上門騷擾,或者加以暴力威脅,她都堅持不肯離婚,至少有名份在,采薇名義上還有個完整的家,不至於讓她的童年生活落入單親家庭的陰影中。

    她也不願這麼輕易就成全葉志全和他外頭的女人,沒有名份在,他們永遠是見不得人的地下夫妻。

    張佩純這樣私心地盼望,能將女兒的傷害減到最低,可是事情卻無法如她所願。

    葉志全終於忍無可忍鬧上了張佩純任教的小學。

    在學生放學的時刻,他在校門口,抓住了正在當導護工作的張佩純。

    「簽字吧!」他把離婚協議書攤放在她的眼前。

    「不簽。」這麼多人在,他總不能出手打她吧?

    「不簽?」他可是有備而來。「我就鬧上校長室,鬧上家長會,鬧上教師聯誼會!」他出言恐嚇。

    「你……」她氣結,卻無法可想。

    四周聚來異樣的眼光,無論是同學、家長、老師,大家都因為葉志全過大的音量而佇足圍觀。

    「簽吧!大家好聚好散,何必弄得這麼難堪呢?」

    葉采薇和一群同學剛好步出校門,卻被拉住了腳步。「葉采薇你看,張老師站在校門口和人吵架。」

    葉采薇一看,小小的眉心打了千萬個結。「你們先走,我去陪我媽媽。」她快速地來到媽媽身邊。

    同學們哪肯先走,難得見到有人在校門口吵架,尤其還是學校裡的張老師,更是她們好同學的媽媽。

    張佩純緊緊牽著女兒的手。「你也是個老師,難道你不怕事情鬧大,你在教育界無法立足?」張佩純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著。

    「這不用你操心,我已經辭去了老師的工作,我那個老婆家裡有一間大工廠,正準備讓我去當廠長。」他挑高了眉眼。

    「你……」這麼多人在旁邊,她能多說什麼?

    「別你呀我的!簽吧!別為難你自己,弄個不好,你連老師的工作都弄丟了,我可不負責!」

    他小人的嘴臉,頤指氣使的態度,激化著張佩純的骨氣。

    「是你做錯事,你憑什麼來要求我?我不簽就是不簽,除非我死了!」她口氣硬絕,就算沒了老師的工作,她也不能受盡他的要脅。

    葉志全氣得嘴脣發顫,他慣性地舉起手就想往張佩純的身上招呼,葉采薇快一步地擋到了爸爸和媽媽的中間。

    「你敢!」她小小的個頭,這兩年因為練武竄到了媽媽的肩頭,她再也不怕爸爸暴力的行為,她得要有能力保護媽媽。

    「喲,長大翅膀硬了?」葉志全推了她一把,想把她推離張佩純的身前,可惜她下盤穩得很,動也不動地還是站在那裡。

    「滾,別再來煩我媽媽了,否則我就報警抓你!」她的口氣冷淡,不像出自一個十歲小孩之口。

    葉志全心裡無由地發抖,看看四周愈聚愈多的人潮,原以為利用人群讓張佩純知難而退,沒想到她卻硬骨頭。

    再看看小小個頭的葉采薇,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卻為了此事和他反目成仇,他「乾」了一聲。

    「死丫頭,發什麼狠,早晚我會讓你跪地求饒。」他捂下話,鑽進了他雙B的豪華轎車,匆匆地離去。

    從那天以後,她更加勤奮地練武。

    也從那天以後,同學們都帶著異樣的眼光看她,連跟她最要好的幾個死黨,都跟她保持了若即若離的距離。

    原來友情是這樣地脆弱,小小的她終於知道,千萬別付出真感情,否則受的傷害也就愈大。

    像媽媽對爸爸,像她對爸爸,像她對那群好同學。

    從此以後她喜歡一個人走,獨來獨往的走,不要牽絆,更不要背負感情。

    而張佩純受不了校長、老師們關愛的眼神,更受不了家長會的壓力,也無法看著女兒在學校受到排擠,於是她申請轉調,采薇申請轉學,她們搬了家,換了新環境,重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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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4: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師姐,你桌上的電話有問題嗎?」蘇靜庭隔著一張辦公桌,看著師姐一下拿起電話,一下又把電話放下,一下看著電話發呆,一下才又翻翻桌上的教科書。

    「什麼?」葉采薇側過身來看著蘇靜庭,臉上一陣茫然,不知道小師妹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幹什麼一直看著電話,是電話有問題嗎?」

    「沒問題呀。」她不安的眼神飄動著,一向平靜無波的臉龐,難得起了紅暈。

    「沒問題就好,若有問題,我就請大師兄來檢查一下。」

    「不用了!」她是怎麼了?!她在期待什麼?她氣自己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手上的筆一扔,她站了起來。

    走出了正廳,她伸一伸懶腰,大力地呼吸再呼吸,冷空氣大量地灌進鼻子裡,她得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自從上次北投吃過飯後,又過了半個月,他幾乎天天在睡覺前打電話給她,總是他話說的多,天南地北的在瞎扯,嘻皮笑臉的在聊天,只是不像田子鈴說的那樣,有滿嘴的情話。

    昨夜,他只說了句今天要打電話約她吃飯,她就真的等起了他的電話?她嗤了自己一聲,輕輕搖了一下腦袋。

    曬穀場上,一群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嬤正在練太極拳,而指導他們練拳的正是她的師父季石。

    她看著阿公阿嬤專心地推手,她就好想跟著他們一起練拳,可是她已經破了一次戒,她不該再有動武的念頭。

    熟悉的墨綠色車身,緩緩地停在大門的圍墻邊。

    李傑俊帥的身影,在她的眼瞳裡逐漸放大清晰。

    他對著這群阿公阿嬤點頭致意,薄脣含著微笑。

    阿公阿嬤們難得看到這麼俊的少年仔,都忘了要動作,揮動的拳頭就停格在半空中!。

    他的笑臉在遇上季石那張大冰臉時,稍微收斂了一下兩邊的脣角。

    怎麼現在的武館時興由冰人來當師父?

    季石的深眸打量著李傑,卻不發一語。

    葉采薇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李傑的面前。

    「你來做什麼?」才剛想到他,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來看你呀!」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那雙迷惑的眼眸。

    「我有什麼好看的?!」她的口氣不太友善。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看的,只是想著想著,我人就來了!」

    「你不是要先打電話嗎?」

    「不必那麼麻煩啦,我知道你人在這裡,乾脆就直接跑來!」

    她看看師父嚴峻的臉色,再看看那群阿公阿嬤個個興味的眼神,像等著看好戲般。

    她拉起他的手臂,「師父,我出去一下。」她略低著頭,不等師父的答應,拉起他就跑。

    他的腳步跟著她一起跑,還不忘回頭,給曬穀場上的每個老人家一個招牌笑容。

    「我們幹什麼要跑呀?」出了大門口後,李傑放慢了腳步。

    她放下他的手,「我怕你淨說些沒營養的話。」她有些氣惱,徑自往武館後頭的小山坡走去。

    他低低淺笑,還是忍不住要抗議:「我那哪是沒營養的話?我都是發自內心,出自誠意,每一句都是認認真真的。」

    他跟上她的步伐,午後的太陽,一點威力都沒有的高掛在天上。

    「你那些甜言蜜語騙死人不償命的話,叫認認真真?」她哼了一聲,轉動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珠。

    「我的話也許誇張了一些,但是我從來不騙人。」在一棵大榕樹下,他拉住了她。

    「只是誇張?!」她冷笑著。「然後就有一堆笨女人相信你的誇大其詞,把你的話奉為聖旨,可以為你害相思,為你茶不思飯不想,甚至為你生為你死?」大學四年,她雖然獨來獨往,但是她眼睛在看、耳朵在聽,今天這兩個同學為他爭風吃醋,明天那兩個同學為他反目不相往來。

    她應該要像以前那樣,淡漠地忽視他的存在,這一切原本都不關她的事,可是自從同學會後,他突然地出現在她平靜的生活裡,他的笑臉不時地干擾她的情緒,她不想成為下一個淪陷在他情網裡的笨女人。

    「對於你的指控,我承認,我著實傷了很多女人的心;可是,我從來不騙她們,我更不會腳踏兩條船。和她們交往時,無論時間長短,我都會認真地對待她們所付出的感情。」看著她益發生氣的臉,他就愈喜歡她這個樣子。

    他從來不對別人解釋他對感情的態度,要誤會的人就任由他們誤會,想要了解的人,他也未必肯說明,今天看著她,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老老實實從頭招來。

    「如果你少說一些好話,如果你少對女人溫柔一些,那是不是可以多救贖一些女人?」

    他看著她,長髮依舊俐落地束起馬尾,山風吹動了她耳邊的鬢發,他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拂過她的臉頰,將她跳動的發絲順回耳後。

    「咦?!」刷一下,原本被冬風凍白的雙頰,驀地紅成了一片。

    她不安地瞥過臉去。

    「她們是心甘情願的。」他灼灼地看著她,俏顏羞赧。

    「心甘情願?」她不能置信地重複他的話。

    他點了頭。「你知道我到現在為什麼還找不到一個可以傾心相待、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嗎?」

    她楞楞地搖了頭。

    「因為每個女人都說我是個好情人,卻不能當個好丈夫,說我可以用來談情說愛,卻不能託付終身。」他眺望著遠方的山丘。「跟我在一起時,她們享受著戀愛上的滿足和快樂,跟我出門時,她們總有著炫耀似的光芒,可是她們終究會離開我,因為我無法給她們十足地安全感。」

    「是嗎?是這樣嗎?」她從來沒有用這個觀點來看待他,看著他不笑的側臉,言語中有著深深地落寞。

    原以為他是浪漫多情,享遍各種美人恩,原來他在這場紅男綠女的愛情中,也嘗到別人無法想象的苦處。

    「你不也是在排擠我,怕受到我這個花花公子的辣手摧殘?」他挑了眉自嘲地看著她。

    「我……」被他說中了心事,她無法再理直氣壯地看著他。「我……我和你不熟,談不上這方面的問題。」她在逃避他所丟下的問題。

    「那我們真的應該熟悉一點。」他看盡她眼底轉折的情緒,從原來的無波無動,到現在明顯的氣焰,他白牙笑得很燦爛。

    「子鈴那麼喜歡你,而你也對子鈴很好,如果你可以收起大眾情人的樣子,我相信你們會有很好的未來。」她又轉開了話題。

    「哦?」他打量著她。「你不是跟我不熟嗎?怎麼會知道我對子鈴好不好?又怎麼會來評斷我的感情世界?」

    「我是子鈴的好朋友,我只是關心她,我不希望你再辜負她對你的一片心意。」仿佛有什麼擊中了胸口,她不願去證實,只能告訴自己,子鈴的熱情與他的瀟灑,配在一起剛剛好。

    「你不當老師想改行當媒人婆呀?」他笑容燦燦地問她。

    她的小臉一下子又染上了兩片嫣紅。「你今天又來幹什麼?」她氣自己的不中用,更氣他那張笑臉。

    「昨晚說好的,我們一起去吃飯、看電影。」

    「你去找子鈴吧!」她拒絕了,回頭就想往武館裡走去。

    他牽住她的手,她手上的紅腫已經消退。

    她停下腳步,忘了要掙脫。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跟子鈴培養感情。」

    呆了一會兒,她終於有了反應,連忙從他的大掌裡抽回自己的手。

    「那我也不需要。」

    他的眉心打了結,平常對付女人的那一套,看來對她一點用都沒有。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難溝通?

    她難道看不出來,他是認真地想追她嗎?連以前用慣的甜言蜜語,他都收斂起來,就是怕嚇壞她。

    她看他沒回應,以為他是認同了她的話,她又提起腳步,往武館方向走回去。

    他在一旁默默跟著她走,直到離武館門口兩公尺遠。

    她頹然地又停下腳步。「你到底想幹什麼啦!」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人,怎麼趕都趕不走!

    「?知道的。」一皮天下無難事,他還沒對女人用過這招,因為不用等他用,女人就一個一個自動靠上來。看來對付她,他得用子鈴教的方法,死纏爛打。

    今天若不跟他出去,看來他一定會沒完沒了,以他的個性,不知道又會在武館裡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

    她的表情在嘆氣。「我四點半有課,得幫放學後的小朋友復習功課。」

    「我等?。」

    她翻了白眼。「那你不可以再講那些曖昧的話。」她決定先和他約法三章。

    「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他辯解。

    「我不管你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總之你最好閉口不要說話。」

    「每個人都喜歡我張嘴,只有你……唉!」他仰天,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答不答應?」她才不管他的唉聲嘆氣。

    「好!只要你說的,我都聽你的。」他勾起兩邊的脣角,心滿意足地笑。

    她點了點頭,有些無可奈何,提起沉重的腳步,不顧他那張笑臉,徑自走進武館裡。

    曬穀場上的阿公阿嬤們,再度看到少年仔回來,手中的動作又停了格。

    她不敢看向師父,直接把李傑帶進了正廳的辦公室裡。

    她比了比墻邊的木頭圓板凳,「你那邊坐。」然後她自己坐回了辦公桌後的椅子。

    蘇靜庭看著師姐帶著李傑進來,她沒注意到葉采薇不太好看的臉色,笑起了兩朵酒渦說:

    「你令天怎麼有空來?」

    李傑用右手食指在嘴脣上比了個噤聲的樣子。

    「怎麼了?我不能說話嗎?」蘇靜庭納悶著問。

    「是你師姐不讓我說話。」

    李傑的話一說出口,葉采薇立刻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師姐,他為什麼不能說話?」蘇靜庭不懂察言觀色,還很白痴地問。

    「沒為什麼。」她專心於桌上的教課書,決定不再理會他們。

    李傑對蘇靜庭聳了雙肩,順手拿起書櫃上的雜誌,也專心看起書來,再多話下去,他等下鐵定被轟出武館。

    ※※※

    葉采薇終於坐上李傑車子副駕駛坐的位置。

    雖然車內有輕柔的音樂流瀉,但是她就是無法像之前坐在後座般地輕鬆,僵硬的四肢,把她胸口的氣壓得很不舒服。

    「前兩個禮拜,我在公司裡忙著一個大型的廣告案,就是這兩天在電視上密集播出的麗仁泡麵的廣告。」車子開動後不久,李傑打開話匣子。

    「喔。」他這是在解釋嗎?

    「你看過那支廣告嗎?」那可是他的年度代表作,若打響了,他的名氣必定響徹整個華人社會。

    「沒有,我不愛看電視的。」她沒開口問他要去哪裡,反正上了車,就隨便他吧。

    「你該看看的。」

    「嗯。」

    車子上了北二高的交流道。

    他看著她緊繃的神情。「放輕鬆一點,跟我出來沒這麼可怕吧?」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你專心開車,別老是看著我。」她總覺得他的眼神老是往她這邊飄,讓她更加坐立難安。

    「放心吧!我開車技術一流的。」不過,他還是很聽話地專注著前方的車況,不再三不五時地偷瞄她。

    少了他的聲音,車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怪異。

    她一向很享受安靜的感覺,可是現在卻顯得有些煩躁,想了想還是找點話題說吧。

    「你不打電話給子鈴嗎?」

    「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她?」

    「約她一起出來吃飯呀!」

    「我為什麼要約她一起出來吃飯?」

    「因為……」她想了一下理由。「因為她很喜歡跟你一起吃飯。」

    「你才叫我要收起大眾情人的樣子,專心對一個女人好,現在又要我去約別的女人一起吃飯?」他搖了頭,故意苦笑。「你的說法有些矛盾。」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能把他的話複雜化想。

    「你不約她,不關我的事,別牽扯到我身上。」

    他這才發現,逗弄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你剛剛才對我曉以大義,要我少對女人好,少對女人溫柔,說這樣可以多救贖一些女人,我多乖,馬上聽了你的話,以後絕對不對別的女人好,你怎麼可以翻臉就不承認。」

    「我……」她的口才怎能及得上他。

    看她啞口無言的樣子,他就想笑!

    「哈哈哈!」他笑得很誇張,若不是在開車中,他一定會笑倒在方向盤上。

    「你……」她真想一拳打向他的笑臉。

    可是他的笑聲是這樣地沒拘沒束,是這樣地開心,她感染了氣氛,也笑了。一開始她只敢笑在嘴裡,可是悶在心裡笑是件很痛苦的事,慢慢地她擴大了兩邊的脣角,笑聲一經吐出,她也跟著狂笑出來。

    經過這樣一大笑,原本沉悶的感覺一掃而空。

    她悄悄地看著他的側臉,突然間他變得不這麼討人厭了。

    「想吃什麼?」他側了一下眼神,發現她在看著他,他薄脣淺淺一笑。

    「隨便。」她將視線轉回了前方擋風玻璃。

    「我就知道。」

    「知道還問?」她的語氣多了分撒嬌。

    「看你會不會有比較新鮮的答案。」

    「沒有,我就是這麼老套。」

    「那好!我喜歡老套!」

    「……」對於他曖昧不清的話,她語塞了。

    車子下了高速公路,進入了台北東區。

    他從大馬路上轉進了一條兩線道的街上,遠遠地,她就看見四個大紅燈籠,垂直成一條線飄蕩在黑夜裡。

    在這個銅墻鐵壁的都市中,充滿古意的大紅燈籠隔外引人注意,她眼睛一亮,嘴裡輕輕「啊」了一聲。

    那紅底黑字的大紅燈籠,閃耀著暈黃的燈光,上面寫著「悅來客棧」。

    聽見她那細不可聞的「啊」聲,他勾勒起脣角的笑。

    「沒錯,這就是今晚我們吃飯的地方,不過得先等我停好車。」

    他將車子開進悅來客棧旁的空地,空地旁有個大大的木牌寫著:私人車場外車勿入。

    她看著牌子心裡納悶,卻沒問出口。

    等他停好車後,才帶著她走回悅來客棧前。

    客棧位於一棟五層樓公寓的一、二樓,古色古香的外墻是仿三十年代的台灣農村建築,大門前的庭院被開闢成一畝畝的菜園。

    「哇!是菜園!」她驚喜的臉上有著淡淡地笑容。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間店可是他親自設計,心血的結晶。

    跨過高高的門檻,一具稻草人站在大門邊,稻草人張開著雙臂,像是在歡迎每位客人的來臨。

    她的嘴型又輕輕地「哇」了一聲,臉上更是盈滿了笑意。

    紅磚地上是一張張方型的木板桌,圍繞著桌子的全是長條的木製板凳。

    淺藍白的墻上,掛著一些古老的農具,像是斗笠,蓑衣……

    這時,店內已經坐了八成的客人。

    店小二一看到李傑,趕忙上前招呼:「李先生,樓上老位置好嗎?」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忙你的,等點好菜,我再把菜單拿下樓來。」李傑熟絡地對著小二哥說。

    「那就麻煩你了。」小二哥回身,又去收拾桌上的杯盤。

    李傑帶著她步上木製的樓梯。

    樓上的擺設和樓下大致相同,只不過樓上偌大的空間裡,冷冷清清地一個客人都沒有。

    他走到臨窗角落的位置。

    「請坐。」他很紳士地幫她拉開長板凳,等她坐下後,才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常來這裡?」她的大眼還在四處地溜溜轉。

    「嗯!我喜歡這裡的氣氛。」他打開桌上的菜單,放到了她的面前。「想吃什麼?」

    她看了一下菜單,都是些簡單的家常菜。

    「你覺得什麼好吃?」

    「這裡的菜,有媽媽的味道,每一道都很好吃。」

    咚咚咚的樓梯響,來人快步而且很用力地踩在木板樓梯上,還沒看到人影,就聽見渾厚的嗓音大聲喊:

    「小子,半個月不見,你死去哪裡了?你再不……」大個子的腳步停在李傑跟前,眼睛在看見葉采薇時,張得像個金魚眼,嘴巴裡的喊聲就這麼自動消聲。

    李傑站了起來,「再不出現,就要殺到我家去嗎?」他的拳頭輕捶了大個子胸口一拳。

    魁悟的大個子直盯著葉采薇瞧,葉采薇皺了皺英眉,她還是不習慣被注意,原本的好興致,有這麼一點被破壞了。

    大個子用手肘碰了碰李傑的胸膛,小聲地說:「女人欸!」

    李傑笑了笑,點了點頭。「你別嚇壞了她。」

    大個子靠近李傑的耳邊說:「你帶女人來,為什麼不早說?我好穿得體面一點再出來見人。」他的臉上有點羞赧,與他巨大的身型不相協調。

    「哈哈哈!」李傑大笑了三聲,不顧大個子的害羞。「你穿這樣已經夠體面了,難不成你還要穿燕尾服?」

    大個子身高一八O,體重九O,一件黑色的短T恤,外加休閒長褲,在這麼冷的天裡,他的強壯更讓人側目。

    「好主意,我現在就去換上西裝,看這個小姐能不能對我留下一點好印象?」大個子說著說著就要往樓下走。

    「好啦!你別再耍寶了啦!」

    大個子的右手在衣襬上抹了抹,才向葉采薇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這間客棧的掌櫃。」

    葉采薇見狀,也不能再假裝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她站了起來,也伸出右手。「你好。」

    兩人手相握了一下,葉采薇想抽出手,無奈大個子握著她細膩的小手不想放,繼績地說:

    「我叫劉瑞扶,劉是劉備的劉,瑞是祥瑞的瑞,扶是互相扶持的扶。」

    她微點了頭,大眼卻飄向站在劉瑞扶身旁的李傑。

    李傑太清楚那眼神中代表的含意,他用手肘撞了大個子的肚子,大個子吃痛,放開了與葉采薇交握的右手。

    「別吃她的豆腐!」他在大個子的耳邊咬牙警告。

    「我哪有吃她的豆腐?!我是情不自禁!你明知道我就是喜歡這種嬌小玲瓏,可愛得像只小綿羊的女生,虧你還有良心,沒忘記我喜歡這型的。」大個子在李傑的耳邊笑得很靦腆。

    李傑的眼神狠狠瞪著大個子,明白地警告要他閉嘴!

    大個子撇了撇嘴,不說就不說嘛。

    葉采薇因為練武,自小耳力就好,兩個男人自以為的竊竊私語,一字一句皆落入她的耳裡。

    李傑站到了葉采薇和劉瑞扶的中間,「她是葉采薇,我大學同學。」他向大個子介紹。

    「她是你大學同學?」劉瑞扶一臉吃驚樣。「不會吧!她看起來頂多二十初頭,而你都已經三十歲了。」

    劉瑞扶不是花言巧語,他是有話就直說,而她嬌小的個頭,看起來真的比實際年齡小了許多。

    「喂!我今年才二十八歲,而且我還是年尾生的,實歲才二十七,你別把我說得這麼老!」

    「才差兩歲,這麼計較!」

    「差兩歲可差遠了,當然要計較。」

    劉瑞扶不理會李傑的話,轉而看著葉采薇說:「葉姑娘,你想吃什麼?儘管點,千萬別客氣。」

    「謝謝!」她對不熟的陌生人,依舊客氣而疏遠。

    「你去忙你的,別杵在這裡,我點好菜,會把菜單送下去的。」

    「不忙、不忙!你特地把葉姑娘帶來要介紹給我認識,我再忙都會空下來的。」說著,大個兒已經拉出長板凳,在他們的側邊坐了下來。

    葉采薇眼尾淡淡一瞥,捺住心裡的不快。

    李傑看出了她眼神中的不對勁。

    「我跟我同學吃飯,你來湊什麼熱鬧呀?快下去當你的掌櫃。」李傑口氣不耐地趕著他。

    「欸!你第一次帶女生來這,不就是要介紹給我認識嗎?我一天不當掌櫃店又不會倒,還是相親重要。」大個子的心思是一根腸子通到底,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也不管別人的臉色,更不懂得察言觀色。

    「誰要把她介紹給你認識了?誰又要跟你相親了?」今天真是失算,早該料到大個子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他開始後悔把她帶來這裡吃飯了。

    「是你自己說要幫我介紹女朋友的,而且還是像葉姑娘這類型的,不然我認識你已經幾百年了,也從來沒有看過你帶任何女生來我這裡捧場?今天是破天荒的頭一遭,當然是要介紹給我認識的呀!」大個子振振有詞地辯解。

    葉采薇的眼中有種被受騙的氣憤,他會堅持要約她吃飯,原來是想把她介紹給這個大個子,到頭來他是這個目的。

    他平常流利的口才,一遇到這個腦筋直線條發展的大個子,就全然沒了轍,看著葉采薇逐漸發青的臉色,他一把揪起大個子的領口。

    「你給我過來!」李傑拉起大個子龐大的身軀,竟就像貓捉老鼠的輕而易舉。

    「幹什麼啦?」大個子順從地被他拉著走。

    一直到樓梯口,他難得發怒的俊臉,有著一陣青一陣白。

    「你馬上給我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否則我就一腳把你踹到樓梯底下。」他發狠地撂下話。

    「哇,來真的呀,我好怕喔!好怕喔!」劉瑞扶以為李傑在跟他鬧著玩,還用手拍撫著胸口,假裝一臉的驚嚇樣。

    苦澀一點一滴從葉采薇的胃裡翻了上來,心裡的某個角落曾經有這麼一點幻想過,結果她還是淪為笨女人的那一群。

    原本礙於同學的情面,她不好一走了之,可是那個叫劉瑞扶的男人實在愈說愈不象話,她就像待沽的商品,讓人如此地品頭論足。

    她實在受不了,她幹什麼要留下來,被這兩個男人戲弄?!

    她站了起來,走過扭成一團的兩個男人。

    「我有事先走了!」不等兩個男人反應,她快速地跑下樓去。

    「采薇!」李傑大聲喊了她。

    「這是怎麼回事呀?」劉瑞扶還反應不過來。

    無奈李傑的雙手和大個子的雙手正糾纏著,等他和大個子的雙手雙腳分開出來,他一跑出悅來客棧,心急地左右張望,找尋著冬風中那綁著馬尾巴的身影,可是哪裡還有她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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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在你家樓下。」

    聽到李傑不悅的聲音,葉采薇差點摔掉手中的話筒。

    她定了定心神,才拿著無線電話走到陽台邊,探頭一看,他正站在對面公寓的一樓,也正好抬頭看著她。

    一看見他,她像個小偷般,連忙縮進了身子。

    「采薇,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他的口氣是強硬而霸道,跟他平常的溫文簡直是兩個樣。

    她的嘴脣動了動,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些日子,她躲著他的電話,為的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扯,這兩天從媽媽的口中知道他沒再打電話來,原以為他死心了,沒想到他還沒放棄。

    「采薇,別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聽。」

    她用沒拿電話的右手按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這該怎麼辦才好?

    「采薇,你是想要我在你家樓下大唱情歌,你才肯出現嗎?」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自從她從悅來客棧跑走後,他就完完全全找不到她的人,他愈心急想解釋誤會,她卻躲得愈遠,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而她媽媽像跟她串通好似的,無論白天或者半夜,只要聽到他的聲音,一律都說她不在。

    他氣自己沒有留下武館的電話,好幾次都想上她家裡來,卻被一連串的工作給耽誤住,好不容易今天下午終於有了空,不管她在不在,他車子一開就來到了新店。

    幸好老天爺可憐他,他電話一撥,接電話的剛好是她。

    「不要!」她驚慌地開口。

    他在心底吁了一口氣,她嘴算開口說話了。「不要我唱情歌,你就快點下來!」他半威脅半哄著。

    她知道他臉皮厚得跟城墻似的,唱情歌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的事。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的口氣只能無奈再無奈。

    「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想見你一面。」

    他溫柔的語調,再次激盪著她不動的心。

    「見就見吧!」她掛了電話,走回房間,脫下在家裡穿的運動服,換上粉紅T恤和牛仔褲,再重新綁好微亂的長髮,抓起自己的大背包,隨手拿起一件灰色外套,她快跑地衝下樓。

    她氣鼓鼓著腮幫子,站定到他的面前。

    一看見她的人,他慣有的笑容又出現在脣邊。

    「你的車呢?」

    他比了比停在前頭的路口。

    不等他開口說話,她率先往巷口走出去。

    「找我的車做什麼?不會氣到想砸我的車吧?」他緊跟在她身邊。

    「放心,我對你的車子沒興趣,我只想趕快把你帶離這條巷子。」她的腿短,走起路來卻是飛快。

    「?真的怕我在大街上唱起情歌?」他心裡其實可樂了,就知道這招對她有用,以她的個性,絕對不喜歡招搖。

    「你敢?」她站定在他的車子旁,小巧的下巴微揚。

    「不敢!」他按了遙控器,打開了車門。

    她自動地坐上了副駕駛坐。「快開車吧!」

    「跟我走在一起真的這麼丟臉嗎?」他一向很有女人緣的,怎麼每次跟她在一起,他都要懷疑起自己的魅力?

    「我不想被左鄰右舍看見,免得被問束問西的。」那些三姑六婆一旦把話傳開來,她的耳朵絕對無法清靜。

    「唉!」他嘆了氣,還是將車子開離。「去哪裡?」

    這次她不敢說隨便。「只要不是去相親、不去悅來客棧,其它都好。」

    「采薇,你真的誤會了,你聽我解釋。」

    「你專心開車吧!」她眼一翻,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擺明著不想說話。

    他心裡盤算著該去哪裡?下午三點,去吃晚飯?那也太早了;去看電影?那他根本沒有機會解釋。

    車子一轉,他上了北二高的交流道。

    看著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她差點跳了起來。「我說過我不……」

    他替她接了話:「我知道,你不去相親,不去悅來客棧,放心好了,我那天已經放火把悅來客棧給燒了,你想去也沒地方可去。」

    看他說得一臉認真。「你真的放火把它給燒了?」

    「嗯!」他點頭,神色自若。

    「為什麼?」她擰緊了英眉。

    「為了你!」

    他還是那樣直剌剌的,一點都沒有避諱,更不怕引起她的誤會。

    「……」她心頭不爭氣地咚咚跳著,理智卻告訴她,李傑就是這樣滿嘴油腔滑舌,她得裝作什麼都聽不見。

    「又不說話了?」他微微側首看了她一眼。

    她總讓人有種難以親近的疏離感,其實她的心思卻單純得可以,三兩下,他就可以抓住她的思考羅輯。像現在,只要是她接不下去的話,她都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她還是沒回答他。

    她實在不明白他。聽子鈴說,和他來往過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既然有遠麼多的女人喜歡他,他為什麼不去找個適合他的女人安定下來,偏偏要浪費時間來找她,看盡她的臉色?

    車子在輕柔的音樂聲中下了高速公路,也同樣地來到台北東區。

    遠遠地,她就看見那四個大紅燈籠高高掛,她有著被耍弄的感覺。

    「我說過我不要來這裡的。」她的口氣衝得可以。

    「別生氣,我只是路過而已,你又沒說不能路過。」他還是勾起脣畔的笑意。

    她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放火把它給燒了?」

    「沒錯,我心中的一把怒火,把它燒得屍骨無存呀!誰教那個大個子惹你生氣,還害我被誤會。」他說得振振有詞。

    「我誤會你什麼了?」原來是這樣,她氣自己的白痴,剛剛差點就認為他真的把它給燒了。明知不可能,他的話她還是楞楞地信了。

    車子經過悅來客棧後沒多久,轉進了一棟高級大廈的地下車道。

    「目的地到了,等下再解釋給你聽。」

    「這是哪裡?」她問。

    「我家。」

    「你家?!」在車子停好後,她匆忙地下了車,一心就想離開這棟大廈。

    他的動作也很快,車門一關,快步地拉著她細膩的小手,阻止她繼續往前走去。

    「你叉沒說不能來我家。」他一臉的無辜樣。

    又是那種齒不露白的笑,有多少的女人可以逃得過這張有些稚氣又顯得無辜的笑臉?

    她垂低了視線,無法看著他,有種認栽的無力感。

    他的手愈牽愈順,直到搭電梯來到他家的門口,她的小手還是在他的掌心中。

    他單手拿出口袋裡的鑰匙,單手打開兩道大門,還是不願鬆開她的手。

    一進門,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冬日微弱的光線。

    「你們?」劉瑞扶看看李傑再看看葉采薇,最後視線停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葉采薇一看見大個子出現在這裡,又有種被騙的怒氣,她轉身又想走,偏偏李傑把她的手牽得死緊,讓她抽都抽不離他的掌心。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傑一看到這個大個子,整張俊臉都綠了,上次的約會才被他搞砸,這次他實在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劉瑞扶比了比自己,見李傑點頭,他才又說:「下午店裡沒什麼客人,我想來你這裡睡個午覺。」

    劉瑞扶和李傑的交情是建立在當兵的那兩年。

    李傑喜歡劉瑞扶不帶心機的直爽性格,雖然有時被大個子的呆蠢氣得半死,可是大個子鄉下男孩的單純善良、情深義重,還是讓兩人成了共患難的換帖兄弟。

    由於劉瑞扶從小就喜歡下廚燒菜,退伍下來後,就到處去拜師學廚藝,後來在李傑的出資下,他才當起了悅來客棧的掌櫃。

    於是劉瑞扶有李傑家的鑰匙,而李傑也可以在悅來客棧來去自如。

    「你怎麼不在你那裡睡覺?幹什麼跑來我這裡?」他口氣明顯不悅。

    「店裡吵,我睡不著。」

    他終於鬆開握著葉采薇的手,「你現在就給我回去。」他雙手推動著大個子龐大的身軀。

    「為什麼?你平常都讓我在這裡睡,今天為什麼要我回去?」劉瑞扶不依地站在原地不動。

    「還是你想讓你的客棧再被我掀翻一次?」他恐嚇。

    劉瑞扶不理會李傑的叫囂,他轉而向葉采薇求救:

    「葉姑娘,你幫我評評理,那天你連飯都沒有吃就走了,又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不吃的嘛,可這個小子卻怪罪在我頭上,他差點沒把我的客棧夷為平地,害我那天晚上的客人都被他嚇跑,生意也不用做了。」

    難得會看見一個壯碩的男人哭喪著嘴臉,葉采薇看他那副可憐樣,忘了想走的衝動,順著他的話就問:

    「他怪你什麼?」

    「怪我大嘴巴,對你亂說話;還怪我不識相,傻呼呼地在你們中間當電燈泡;也怪我不懂察言觀色,他明明沒有要把你介紹給我,我偏要一廂情願。」他抓了抓他頭頂那三分長的短發,略微尷尬地說:「最重要的是,他還罵我是癩蛤蟆。」

    「癩蛤蟆?」她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正努力地吸收大個子所說的話。

    「是呀!他追著你跑出去,結果找不到你的人,他就把氣出在我的身上。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看過他發脾氣,他竟然只是找不到你,就拍桌子大罵,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劉瑞扶一臉的委屈,他人是高壯了一點,也沒有像癩蛤蟆這麼醜吧?!

    是這樣嗎?像大個子所說的那樣?

    李傑莫測高深地對她一笑,並沒有阻止大個子苦哈哈的抱怨。

    「那……我……」她在腦中重新組合了一下說詞。「可是,你說他是第一次帶女人去悅來客棧呀?」以李傑輝煌的紀錄,以他和大個子這麼好的交情,他怎麼可能從來都沒有帶女人去過?

    「是啊!他從來不帶女人去我那裡吃飯,真是有夠小氣的,第一次就帶你來,我當然會想到別的地方去,以為他是要幫我介紹女朋友。」

    「你為什麼從來不帶你女朋友去悅來客棧?」話是對著李傑說,可是話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因為我只帶最特別的那個女人。」他灼灼地看著她,眼中蘊含著柔情蜜意。

    她的心如被灌了蜜糖,原來情話是這麼容易讓人醉。

    「誰是最特別的女人?」劉瑞扶問得一臉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的笑意淺淺地在脣邊散了開來,她終於可以了解,李傑為什麼要對大個子大呼小叫,還差點把悅來客棧給拆了。

    李傑真的被大個子給打敗了。「你管這麼多,總之你馬上給我滾回客棧裡去,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

    大個子的腦筋起碼少了三根筋以上。

    「葉姑娘,你晚上還來不來吃飯?我親自為你下廚,包你滿意。」

    葉采薇看著李傑,李傑搖了頭,一副不太想去的樣子,她忽然童心興起。

    「好呀!上次沒吃到,這次我一定要大飽口福。」

    李傑瞠大了眼,她不是還在生大個子的氣嗎?

    「那太好了,我趕緊回去準備,一定讓你吃得滿意!不過你可別再跑走,不然他真的會放火把我的客棧給燒了。」

    大個子的單純沒心機,口音裡還夾帶著南部人特有的腔調,葉采薇對他愈來愈有親切的好感。

    「我跟你一起回客棧吧!我很喜歡客棧裡的擺設,讓人感覺很溫暖很舒服。」她笑臉盈盈地對著大個子說。

    「好啊!好啊!」劉瑞扶笑得合不上嘴。「我就知道像你這麼美的姑娘,一定不會嫌棄我的。」

    「那走吧!」她寧願去悅來客棧,也不想在這裡跟他獨處。這是他家,氣氛實在太曖昧了,她無法讓自己的心不沉淪,那就跟他保持點距離吧。

    「好!」大個子興奮地趕緊打開大門。

    李傑楞在原地,這是什麼情況?

    「你們都不用問問我的意見嗎?」

    「是他要請我吃飯,又不是你,為什麼要問你的意見?」她反駁的有理。

    劉瑞扶猛點頭附議:「對啊!」

    「走吧!」她率先走出大門,大個子緊跟在後。

    他牙一咬,也追了出去。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他不記得她是這麼地健談,每次跟他說沒三句話,她都用無言來回應,怎麼一碰到這個大個子,她整個人都變得輕鬆活潑了?

    李傑跟在他們的後頭走,愈走愈氣悶,這次他不但要放火燒了客棧,還要把大個子捉來大卸八塊。

    ※※※

    這是一頓愉快的晚餐,葉采薇很久都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不但嘗到客棧裡的招牌好菜,劉瑞扶講的話更是好笑,讓她三不五時就要停下筷子順順氣,免得笑到岔氣。

    直到步出悅來客棧,她的脣畔還有盈盈笑意。

    「你今晚很開心?!」他光是看她和大個子一來一往的說笑,他才知道他心裡的妒意有多深。

    平常在女人堆裡他是叱風雲,怎麼今晚他這麼吃癟,風采全被呆頭楞腦的劉瑞扶搶光?!

    「嗯!」她點了頭。

    今晚難得的睛空,月色很美,照得兩個人影幽幽遠遠的。

    「你很喜歡那個大個子?」他酸酸地問。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我喜歡跟單純的人交朋友。」

    時間不算晚,他帶著她走過一排商店街,打算到附近的公園走走,不想那麼早放她回去。

    「那我呢?你喜歡我嗎?」他厚臉皮地問。

    轟地一下,她的體溫急遽攀升,不安的雙眼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知道她又不說話,他只好又說:「地上又沒有錢撿,你不用老是盯著地上看。」

    她抬起頭來。「誰教你要問這種我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這個問題有很難回答嗎?你剛剛回答喜不喜歡大個子,就回答得很順,怎麼回答喜不喜歡我,就要考慮個老半天?」他牽起她的手,勾魂眼猛對她放電。

    她掙扎著,有些忸怩。「放開我。」

    「別動,在大街上很難看的。」這種冷天裡,握起她的手來真是舒服。

    「你知道難看,還這樣?」她好象又被威脅了。

    李傑笑得很滿足,在看見對面走來的一男一女時,他停了腳步。

    「李總,真巧在這裡遇到你。」男人先打了招呼。

    一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葉采薇的心窩處像被一團棉花給堵住,呼吸變得短而急促,整個神經也因此被繃得死緊,她緩緩抬起原本低垂的視線,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

    「葉總,還真巧,跟葉小姐來買東西?」李傑看見他們正從一家精品鐘錶店走出來。

    「安妮就快要去你公司上班,我帶她來買手錶,這樣上班才不會遲到。」葉志全溫和地說。

    葉采薇看看葉志全,再看看他身邊的年輕女孩。

    葉志全在看到葉采薇那嫌惡不屑的眼神後,整個人下意識倒退了好幾步。

    「爸,你怎麼了?」葉安妮連忙勾住父親的手臂。

    剛剛葉志全只顧著和李傑打招呼,完全沒注意李傑的身邊還有一個人,直到她專注的凝視,葉志全和葉安妮才注意到站在李傑身邊嬌小個頭的她。

    「沒事!沒事!」葉志全深呼吸了幾下,馬上恢復了鎮定,畢竟姜是老得辣,他在商場這幾十年也不是混假的。

    李傑看見葉志全的臉色變得很怪異,卻不好詳問什麼,只好順著話題說:

    「我的公司採取人性化管理,員工上下班不用打卡,就算葉小姐天天遲到,只要把事情做好,是沒有人會管她的。」李傑對這種有特殊背景的員工實在是不怎麼喜歡,可是又不能得罪,也不能開罵,把她請進公司裡來,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能安插什麼職務給她做。

    葉安妮清湯掛面的長髮,羞赧地對著李傑微微淺笑。

    葉志全表面笑得很開心,其實內心正在翻騰,他就怕眼前這雙像是把利刃的晶亮大眼,隨時都像要把他給刺傷。

    「有李總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葉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葉小姐的。」不照顧好,他公司的廣告合約起碼要損失一千萬。看在葉安妮這隻金雞母的份上,他會好好把她捧在手心裡。

    葉采薇狠狠地抽開被李傑握著的手,連他都想照顧葉安妮,那她算什麼?!

    李傑聞到她發火的焦味,趕緊介紹:「葉總、葉小姐,這是我女朋友。」他這才發現,他們全姓葉。

    葉采薇轉頭就走,她的步伐又大又重,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想跟他計較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問題。

    「采薇!」李傑喊了出聲。

    葉采薇終於停下了腳步,「李傑,你走不走?」她連頭都沒有回。

    這兩人一定有什麼過節,不然采薇的火藥味怎麼這麼濃,而葉總一張老臉變得很怪異又難看。

    「走,當然走。」他堆起笑臉,但金主也不能得罪的。「葉總,不好意思,改天再聊,我女朋友在叫我了。」

    「嗯!你快去吧!」葉志全對李傑揮了揮手,沒想到采薇是他的女朋友,那安妮怎麼辦?

    李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葉采薇身邊。

    他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不然平常的她只是漠然,卻不會這樣失禮。

    他牽起她微顫的手,剛剛溫暖的小手,一下子就變得又冰又冷,這是怎麼回事?

    ※※※

    「我想喝酒。」葉采薇在便利商店前停了腳步。

    沒了之前剛見到葉志全時的氣憤,有的只剩下滿心的愁緒。

    「?想喝酒?」李傑不確定地又問了一聲。

    從剛剛遇到葉志全之後,她就變得怪怪的,一路上連句話都沒有,甚至他牽著她的手,她都沒抗議。

    「嗯!我想試試看那種酸酸苦苦的滋味。」在茫茫的酒醉中,是不是很多事就可以變得模糊不清,不要再想起?

    「好!」他沒有多問,牽著她的手,走進了超商內。「你想喝什麼酒?」

    「哪種酒可以讓人喝醉的?」他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在葉志全和姿色姣美的葉安妮面前這樣宣示著,她竟然不覺得討厭,還有淡淡地滿足。

    「?平常酒量好不好?」他和她站定在一整排的酒櫃前。

    「不好,我沒有酒量的。」他肯跟她走,那表示他是喜歡她的吧?

    「那我們喝梅子酒好嗎?這種酒喝起來不苦,還有梅子酸酸的味道,酒精濃度又低,很適合女生喝。」他拿起一瓶日本進口的梅子酒,酒瓶裡有幾個大大的梅子。

    「嗯。」她微微點了頭。很想知道,葉志全和他是什麼關係?葉安妮為什麼會去他的公司上班?可是她有權利問嗎?

    他拿了梅子酒,還隨便挑了一些零食,豆乾、餅乾、花生等,才到櫃檯去結帳。

    「去我家好嗎?」走出超商,他溫柔地問。

    她沒有拒絕,任他牽著。

    他家,一個單身男人的家,標準的三房兩廳格局。因為他是廣告人,家裡的陳設充滿著廣告人的創意。

    下午,第一次進來他家時,因為被大個子攪局,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家裡的格局和擺設。

    溫柔的暖色系,墻面掛的是幾幅色彩鮮艷的幾何圖案,墻角隔間處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布偶。

    玄關處一隻和她一樣高的大熊布偶,正在招手歡迎她。

    她被他帶往米咖啡色的布沙發上坐下。

    「就當成在你自己的家,放輕鬆一點。」他的脣角淺笑,溫和而迷人。

    沒有女人可以逃得過他這麼深情的笑容,她知道,連她自己也不例外,也許在大學時,她就對他的笑容有著迷戀,只是她心底一直不願去承認,她在怕,怕和其他女人一樣的下場。

    「好。」趁他去拿酒杯時,她撥了通電話給媽媽,說她在李傑這裡,要媽媽放心。

    「跟你媽媽說好了?她放心讓你在我這裡?」李傑將梅子酒注入酒杯五分滿,然後再加了幾塊冰塊。

    「她對你讚不絕口的,怎會不放心?」她一口仰盡了杯裡的酒。

    酸酸的、涼涼的,她起了一身冷顫。

    「別喝這麼急,這酒雖然酒精濃度低,喝這麼急還是會醉的。」他坐到了她的身邊。

    此時此刻,她好想有個人在身邊陪她,她好想說說話,隨便說什麼都好。

    她為自己又注滿了一杯酒,沒有放冰塊,仰頭又是乾杯。

    「采薇,你想說說話嗎?說什麼都好。」他看她這個樣子,除了心疼,還有深深地無力感。

    她看著他,他跟她竟然心有靈犀,她脣角拉起笑。

    可是她的心裡頭卻在拉鋸戰,她是要明哲保身,不去淪落當那群笨女人?還是要貪婪地只享受片刻愛戀的滋味?

    「酒很好喝。」她又倒了滿滿一杯酒,咕嚕咕嚕,酒杯又見了底。

    「你慢慢喝,我不會跟你搶。」他不想阻止她,只是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

    她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角度剛剛好,靠起來舒服又自在。

    如果什麼都告訴他,那表示她願意將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如果不告訴他,那就讓所有的感情停止在還沒開始的現在!

    「李傑。」她低低地喊著他,沒敢看向他那令人昏醉的雙眸。

    「嗯?」他聞著她的發香,下巴輕觸她柔亮的秀髮。

    從來沒有女人可以這樣觸動他的心,她的身上藏有太多秘密,讓他一點一滴的想要去發掘。回過頭來,才知道愛情來的時候一點道理都沒有,不知道何時不知道何地,他已經甘願為這個小女人發狂發顛,付出全心全意。

    她握著手杯的手微微發顫,「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跨過這條鴻溝,她知道她的心將無退路,不管未來,她只貪戀現在。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他將她手中的酒杯放回茶几上,將她冰冷的小手包裹在他的大掌裡。

    「為什麼你從來不唱情歌給我聽?」

    「因為你跟其他的女人不同,我只用最特別的方式對待你。」

    他是懂她的,他若天天唱情歌給她聽,她一定落跑得比誰都快。

    「剛剛那個葉總和你是什麼關係?」她問得平淡,內心卻糾結著痛楚。

    「他是我的客戶,他公司的所有行銷企畫、目錄製作、產品包裝、廣告DM都委由我們公司製作,是我們公司的超級大客戶。」他解釋得很詳細。

    原來呀!「那……那個葉安妮呢?她為什麼會去你那裡上班?」她松懈了心防,因為酒精的作祟,更因為他溫暖的胸膛。

    「葉安妮學的是廣告設計,今年才大學畢業,她很仰慕我們公司所推出的作品,所以葉總就拜託我,讓他的女兒來我公司上班。在商場上,這樣的人情關說我若不答應,會白白損失公司一年上千萬的營業額。」

    葉志全為了他的寶貝女兒,不惜拿生意當條件,那她這個女兒,在葉志全的眼中又算什麼呢?

    「葉安妮更仰慕你的人吧?」話一說出口,她一驚,俏臉埋進雙掌裡,她怎麼會問出這麼丟臉的話?這不是她原先想要問的呀!

    她的話酸酸的,如同梅子酒一樣,他聽在耳裡可樂在心裡。

    「采薇,我說過,我只要最特別的那一個。」他將她悶紅的臉蛋挪出雙掌間。

    他看著她,深情款款。

    她想著他的話,比梅子酒還要讓她入醉。

    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扣住她的下巴,她低垂著眼簾,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的脣就這麼緩緩而下,她一悸,微微側偏了頭。

    他含笑的脣是這樣地迷人,看著她的羞澀,他更加想挑弄。

    她的臉偏右他跟著偏右,偏左他也跟著往左,在幾回的擺蕩下,終於他的脣吻上了她的脣。

    蜻蜓點水般,他輕觸了一下她的芳脣,看著她緊繃的線條,他不敢太躁進,在還沒給她十足安全感之前,他怕嚇跑了膽怯的她。

    刷一下,她的小臉又嫣紅了一整片。

    她不知道該把視線擺在哪裡,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推離了他的懷抱,她又將梅子酒倒滿了酒杯,酒一下肚,她原本狂跳的心,更是高唱著交響曲。

    「采薇。」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她大口大口地想要呼吸新鮮的空氣,無奈他的氣息太逼近,吸入的全是他男性的氣息。

    她一跳從他的身邊跳開,改坐到對面的地毯上。

    他的臀部才剛離開沙發,她就急著說出:「你別過來!」

    「好!好!」他趕緊答應,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大野狼了?

    「李傑。」她雙手交互磨擦著酒杯,正在醞釀著說話的情緒。

    「想說什麼嗎?」他靜靜地等著。

    「她很漂亮,也一定很有才華吧?」

    「誰?」

    「葉安妮。」

    「漂亮和才華基本上沒什麼相關的。」

    「那如果又漂亮又有才華呢?」

    「那很好呀!國家多了一個棟梁,社會多了一個菁英。」他在等她,問出她心底真正想要的問題。

    她抿了抿脣。「我和她都姓葉。」

    「我知道,而且你和葉總一定有某種程度上的關係。」他至少是明眼人。

    「你看出來了?」她終於有勇氣,再次迎向他灼灼的眼神。

    「你變得這麼反常,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醉,只是在看到葉志全時,回憶翻箱倒櫃而來,痛苦一點一滴從心底慢慢升起。以為可以淡忘的,卻沒有想象中的容易,過往被塵封的記憶壓得密不透風,排山倒海而來的,是歷歷在目的椎心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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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正值夏日黃昏的季家武館。

    夕陽紅影照落曬穀場上,季石正在指導葉采薇和季展原練習對打,以便參加即將到來的全國武術大賽。

    張佩純也坐在正廳前的屋檐底下,看著女兒和季展原的過招,趁著暑假,她特地從家裡帶來了一大鍋清涼降火的綠豆湯來給大夥解渴消暑。

    緊急的煞車聲,揚起圍墻外漫天的塵土,顯然來車不太知道路況,才會在一看見武館的招牌時猛然停車。

    先是兩個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下了車,接著下車的是趾高氣揚的葉志全。

    曬穀場上的四個人,都因為這明顯不懷好意的三個男人,而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葉志全噴了噴鼻息,仰高了下巴。「原來你們躲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害我找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讓我找到你們了!」

    季石向季展原使了個眼色,父子倆退離到練功房的屋檐下,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

    「你來幹什麼?」葉采薇手裡拿著長棍已經衝到葉志全的面前。

    「幾年不見,采薇長大了哦!」葉志全挑高右邊眉毛,看著許久不見的女兒已經是亭亭玉立。

    張佩純從容不迫地走到女兒身邊。

    「有什麼事?」她神情從容,已經沒有當年受盡欺壓的小媳婦樣。

    葉志全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了離婚協議書。

    「該辦的事辦一辦,該簽的字簽一簽,我就走人。」這些年因為拿不到這張離婚協議書,害他和小老婆所生的兒子女兒都無法辦理戶口登記,他更無法抬頭挺胸地面對小老婆,甚至無法接管小老婆娘家的產業。

    想到他所忍受的氣,葉志全的嘴臉就像登門討債的惡霸。

    「采薇你說呢?」張佩純問著跟自己一般高的女兒。

    這幾年來,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的生活,有沒有那張離婚協議書,對她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反而是箝制葉志全的另一種方法,這讓他永遠都無法逍遙痛快。

    「媽,他既然自動送上門來,你看我們去法院告他通姦罪好不好?」她已經不是當年縮在墻角任憑欺凌的小女孩,葉志全若一輩子不找上門來,她可以假裝忘記這件事,如今葉志全大搖大擺地登門問罪,她有能力保護母親,她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在這裡耀武揚威。

    張佩純假裝想一想。「好呀!反正我從來沒上過法院,去學學如何訴訟也是不錯的。」

    在季家武館的土地上,在季石的眼前,張佩純很清楚知道,就算葉志全帶來一卡車的人,也絕無法再傷害她們母女的一根寒毛。

    這十幾年來,說沒有恨是騙人,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她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哀怨,最重要的是對采薇一輩子烙下的陰影,更使她難辭其咎,如今有機會讓女兒一吐怨氣,她該站在女兒這邊。

    「少用這個來威脅我,我不吃這一套!想要我回心轉意門兒都沒有,你還不清楚我根本沒有愛過你嗎?」葉志全惡狠狠地逼視。

    張佩純笑了,為了葉志全的自以為是。「葉先生,別開口閉口愛的,這個字很諷刺,你別抬高自己的身價了。」

    葉志全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當年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如今講起話有著自信的威力。

    「那你為什麼不簽字?」

    「因為我不想成全你。」

    葉志全一揚手,想給張佩純一點警告,手還沒碰到張佩純的臉頰,就被葉采薇使出的長棍給打得縮回了手臂。

    這一棍她下了十足的力道。

    「你……」葉志全因為手臂上傳來的痛楚而扭曲了整張臉,連左手拿著的離婚協議書都掉落在地。

    「再敢對我媽動手,別怪我不客氣!」葉采薇英眉聚攏,眼底有著捍衛的堅定。

    葉志全身邊一左一右的保鏢馬上護向前,就等老闆的一聲令下。

    「我好歹是生你的爸爸,你竟敢對我動武!」

    葉采薇冷哼一聲。「我寧願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也不要有你這種爸爸。」

    「你敢說出這種違背道德的話?!」

    「我有樣學樣,你都已經是沒有天良的人,我何必對你遵守禮節。」

    「乾!」葉志全對著張佩純啐了一聲。「你教的好女兒,連老子也敢打也敢罵!」

    「你早就不是采薇的爸爸,別拿爸爸兩個字來壓她。」將近十年沒見,張佩純已經漸漸淡忘那段不堪的日子,如今回憶翻箱倒櫃的涌上來,她知道采薇的心裡比她更不好過。

    「既然恩斷義絕,那就把離婚協議書籤一簽。」

    葉采薇的眼神瞥過那張嫌惡的臉。「等我上法院告了你,再讓法官來判決離不離婚!」

    「你……」葉志全咬牙切齒,早知道該趁這個死丫頭年紀小的時候把事情了斷,現在就不會多一個人來阻撓他的事情。「有什麼條件,你們儘管開口。」

    「媽,他叫我們儘管開口。」葉采薇滿是挪?。

    「嗯,好呀!那我們就不要客氣。」

    「有人統計過,養一個孩子到大學畢業要一千萬。」葉采薇開了價。

    「然後給我的贍養費起碼也要一千萬,不然可能會失了你的面子。」張佩純手指扳了扳也出了價。

    葉采薇接著說:「再加上精神補償費一千萬。」

    「還有以前我被打的醫療費用。」

    葉采薇對著葉志全說:「算你五千萬好了,給我們五千萬,我們馬上簽字。」

    葉志全一聽到她們母女像唱雙簧般的獅子大開口,他的怒氣從胸口爆了開來。

    「你們是看我發達了,故意在敲詐?」

    「你可以不要答應。」葉采薇聳了肩無所謂。

    「給你們五百萬。」葉志全殺了價。

    「一毛都不能少。」葉采薇豈是看上錢,她就是故意要刁難這個無血無淚的人,看他氣血高漲的模樣,她心裡至少舒服一些。

    「一千萬。」這是葉志全的底限了。

    葉采薇搖了頭。「五千萬。」

    「再不答應,別怪我不客氣。」葉志全向兩邊的保鏢使了眼色,軟的不行,他只能來硬的。

    「那就試試看,你要怎麼個不客氣法?」葉采薇舞動長棍,在空中轉了好幾個圈。

    一個小女娃,兩個壯漢哪會看在眼裡?更何況他們都有跆拳道黑帶的實力,更受過專業的武打訓練。

    季展原注意著情勢的變化,十指被他握得咯咯作響,季石卻輕輕地壓住了他的肩頭,示意他要冷靜。

    雖然葉采薇沒有實戰的經驗,可是以她這兩年拿下少年組武術冠軍的頭銜,也並非浪得虛名。

    加上她心頭有股難消的氣憤,多年來吃盡苦頭的練武,為的就是保護瘦弱的媽媽,更想因為自己的能力,而不讓葉志全再有傷害到她們的一天。

    如今機會來了,她可以揚眉吐氣,可以解除心頭之恨。

    她丟下長棍,不想以長棍勝之不武,她握緊雙拳,擺出了對打的姿勢。

    兩個保鏢就等候葉志全最後的下令。

    剛剛急著向她們母女下馬威,葉志全這時才看到屋檐下那兩尊雕像,小的長期練武的胸肌正一起一伏的,可以看得出來,正在努力抑制滿腔的忿怒;而老的黑瞳陰沉,不苟言笑的嘴臉,全身上下有種渾然天成的氣勢。

    第六感告訴葉志全,這一老一少絕對不好惹,如果他在這裡耍狠,應該占不到便宜。何況,他現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事情若是鬧大了,對他在商場上的名聲一定會有影響。

    「反正我錢多的是,就給你們五千萬吧!」若用五千萬來買婚姻的自由及日後數之不盡的財富,那這五千萬對他來說是值得的。

    張佩純和葉采薇傻了眼,開這樣的天文數字原是要挫挫葉志全的銳氣,沒想到他會一口答應。

    這樣的爽快,讓葉采薇一點報復的快意都沒有,她心裡反而更苦更難受。

    葉志全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上衣口袋裡的金筆,再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支票薄,他大筆一寫,五千萬的支票連同離婚協議書,送到了張佩純的眼前。

    「以前我沒有這個能力給你這麼多錢,現在五千萬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就當成是我對你的虧欠和補償。而且你還幫我生了一個這麼伶俐的女兒,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我也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

    葉志全說得極其感性,好象他給她們多大的恩寵。

    張佩純看了女兒一眼,還是把支票和離婚協議書接了過來,也好!事情本來就該做個了斷,不了斷,她的配偶欄永遠是葉志全的名字,那會時時提醒著她,這段錯誤難堪的婚姻,就像一把利刃隨時都可以將她割得痛不欲生。

    「媽!」葉采薇喊住正要簽下大名的張佩純。

    張佩純給了女兒一個溫暖的笑容。「采薇,都過去了。」

    葉采薇神情黯然,就像一隻鬥敗的獅子。「過不去的。」

    「采薇,」張佩純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以後我們會很快樂的。」

    「他還欠我們一個公道。」葉采薇踢起腳邊的長棍,單手接住了?到半空中的長棍,左手握緊棍尾,右手握緊棍身,她棍一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棍頭揮向葉志全大腿與小腿接連的後膝蓋處。

    「啊!」葉志全吃痛,直挺挺地朝地面跪了下去。

    兩個保鏢見狀想出手保護葉志全,葉志全低吼了一聲:「慢著!這是我欠她的。」

    保鏢左右護在葉志全的身邊,並將跪倒在地的他扶了起來。

    葉采薇長棍一扔,忍住即將潰堤的淚水,往武館大門外狂奔了出去。

    「采薇!」張佩純高喊。

    一隻大手輕輕撫上張佩純的肩。「讓她去吧!這個孩子需要靜一靜。」季石溫柔地低語,跟他那張受盡風霜的臉,有著不協調的柔和。

    在葉采薇十七歲的這年,所有的舊恨一下子就沒有了,她恨了這麼久,積壓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這麼輕易地說沒了就沒了!

    第一次她因為這個叫爸爸的人哭了,哭在不甘心,哭在她滿腹的委屈,哭在她白白浪費九年的練武時間。

    結果她一點用武之地都沒有。

    為什麼世間有這麼多不公平的事?

    從此以後,她的心裡沒有那個叫葉志全的人,她也放棄在武術界大好的前程,練武有什麼用?她只能保護外在的身體不受傷害,卻不能保護心靈不受欺凌與迫害。

    ※※※

    只因李傑的一通電話,讓葉采薇這會兒站在他公司大樓的樓下。

    「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忙到我已經三天沒見到你了,如果你再不讓我看看你,我根本無法專心工作。你就算幫我一個忙,過來讓我看看你,不然現在才年初,我公司就快要被我搞得關門大吉,所有員工都快回家喝西北風了!這樣好了,你明天中午來我公司找我,我請你吃飯。」李傑昨晚在電話裡這樣說。

    明知道他在誇大其詞,明知道他的話是甜死人不償命,可是他的哀兵之計,還是打動了她。

    自從十七歲那年以後,她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晚突如其來的偶遇,她最後哭累在李傑的懷裡。

    從來沒有對別人說出口的故事,原來在碰到對的人及對的時間,是可以這樣輕易地說出來。話匣子一旦打開,沉積在胸口的痛,似乎減輕了許多。

    更因為那一晚,兩人的關係明顯跨進一大步後,她再也不能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反正,今天要到下午四點,她才需要到武館裡幫安親班的小朋友復習功課,她趁著中午搭捷運來到他的公司,其實也挺方便。

    她看了一下手錶,十一點五十分。

    他要她直接上樓找他,她不肯,公事就是公事,她怎能打擾他的上班時間。

    大樓外停下了一輛計程車,一個熟悉的人影下了車。

    她定眼一看,是葉安妮。

    那天她已經知道葉安妮要到李傑的公司上班,怎麼現在看到葉安妮,她的心還是沉甸甸的?

    葉安妮沒注意到她,或者已經忘了她,踩著細跟高跟鞋從她眼前經過,走進了大樓裡。

    不到三秒鐘,葉安妮又倒退出了大樓外。

    「李總,真巧,本來我要上樓去找你,沒想到在大門口遇見了你。」她端裝地對李傑微點了頭。

    葉安妮留著一頭亮麗的長髮,配上小巧的鵝蛋臉外加高姚的身材,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葉采薇的大眼飄過李傑的臉上,又隨即垂低了視線,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葉小姐,你等一下,我女朋友在等我。」

    他禮貌性地對著葉安妮拉起脣角,就走到葉采薇的身邊。

    「讓你上樓來找我,你偏不肯,在這裡吹風,把臉都吹刮了。」他將脖子上的圍巾拿了下來,然後將圍巾圈住她被寒風凍僵的脖子。

    一陣暖流流過她的心底,不只因為圍巾上有他的熱度,更因為他的細心和體貼。

    「我怕吵到你上班。」她看了葉安妮一眼,這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上流有一半相同的血緣,可是她看見她,卻有著妒意和感慨。

    他牽起她冰冷的手。「你的話那麼少,怎麼會吵到我?」

    她又看了葉安妮一眼。「葉小姐在等你。」

    生意還是要顧,金主還是不能得罪。「葉小姐,這兒風大,我看我們大樓裡面說吧。」說完,他牽著葉采薇的手,就先躲進大樓裡了。

    葉安妮的臉色白慘慘一片,還是跟著走進大樓內。

    他站定在一個角落,以免擋到午休時間進進出出的人群。

    「李傑,你們有事要談,我要不要……」葉采薇話還沒說完,李傑就打斷了她。

    「你什麼都別想,給我十分鐘,我和葉小姐很快就會談完的。」他的話很輕柔,卻也一字不差地落入葉安妮的耳裡。

    葉采薇羞赧地點了頭。

    葉安妮看他對女朋友的細心呵護,明顯想打發她的樣子,她明白自己今天是來錯了,可是該問的話,她還是要來問清楚。

    「葉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有禮地詢問。

    「我聽我爸爸說,我不能去你公司上班了,為什麼?你明明說我很有潛力是個可造之才。」葉安妮看似柔順的外表,卻有著倔強不認輸的脾氣。

    「葉小姐,很抱歉,這都怪我不好,我本來有個員工要離職,所以你爸爸跟我推薦讓你來我公司上班時,我就一口答應了;可是,現在那個要離職的員工,又說不離職了,你知道的嘛,我對員工就像對自己的家人一樣,他都說不要離職了,我怎能趕他走,他不走公司就沒有缺人,葉小姐,我對你真的很抱歉。」他說得很認算,任誰都想不到,他是導演也是編劇更是最佳的演員。

    「真是樣嗎?」葉安妮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勁?

    「當然是這樣,不然以你在學校的優異表現,我怎會白白放棄一個好人才呢?」

    「既然你這麼欣賞我的能力,而我也不缺錢,你就當我是去你那裡學經驗的,我不支薪,那你總可以用我吧?」葉安妮挑戰地看著他。

    自從李傑得了廣告創意獎後,葉安妮就開始注意到他,會利用爸爸的關係而進入李傑的公司,也是不得已之中的辦法,誰讓李傑的公司幾乎沒有流動率呢?

    李傑笑了,看來他低估了這個小女生的能力。

    「葉小姐,你不支薪肯來幫我的忙,我真的很感謝你,可是我那個小小的辦公室,根本沒辦法再擠進一張辦公桌。我也覺得很可惜,錯失了你這麼個好人才。」

    葉采薇知道他全是為了她,而拒絕讓葉安妮來公司上班。

    同樣處理事情的態度,她喜歡他圓融不傷害到別人的方式。

    「李總,別這麼說,以後若有機會,別忘了要找我,我是很期待能成為貴公司的一份子。」既然李傑都這樣說了,她若再堅持下去,就顯得自己厚顏了。原本以為機會就在眼前,沒想到機會就這麼從身邊悄悄錯過。

    「一定一定!」李傑伸出手來與葉安妮一握。

    「不打擾李總和女朋友吃飯,我先走了。」李傑也沒約她吃飯,葉安妮只好識趣地走開。

    「葉小姐,慢走,有空再聯絡。」他目送著葉安妮走出大樓外,時間剛剛好,才花了十分鐘。

    「早知道我就不該亂喝酒。」葉采薇咕噥。

    「為什麼?」李傑看著她有些懊惱的樣子。

    「那我就不會告訴你這麼多的事情。」

    「然後?」

    「那葉安妮還是會在你那裡上班。」

    「你是怕我丟了千萬的營業額?」

    「嗯。」她點了頭。

    「為了你,就算丟了江山我都捨得。」

    她為了他的話動容。「我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得我來論斷。」他又是笑開了那口白白的牙。

    「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她嘴裡的他指的是葉志全。

    「你管他怎麼想?他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了,你別想太多。」他握著她的手,走出大樓外。

    「看他很疼愛葉安妮的,不知道他會不會拿生意來要脅你?」她連葉志全的名字都說不出口,只能以「他」來代替。

    「那就讓他要脅,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的感受。」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笑得有些無奈。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你只要知道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她的心又向下沉淪了,這樣到底好不好?她的理智沒辦法回答她,她現在只能感情用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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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4 00:15: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初春的陽光灑落一地的亮麗。

    每周一次來到李傑公司的大樓外,已經變成了自動自發的慣例。

    葉采薇還是堅持不進他的辦公室,她不想引起大家的注目和品頭論足。

    她習慣了面對單純的學生,單純的人事物,不想再因為別人曾經異樣的眼光,而讓自己侷促不安。

    十一點五十分,她總是準時地提早十分鐘來到這裡。

    看著大樓內愈來愈多的上班族走出來,她嘴角有著幸福的笑容。

    她曾經也很想嘗試上班的滋味,可是要上班得先去應徵工作,應徵工作得先經過面試這一關,面試得告訴陌生人她家祖宗十八代的背景,她不想赤裸裸地遭到剖析,所以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去當個上班族。

    聽李傑說,葉志全還是將年度的廣告合約簽給了「傑」廣告創意公司,不因為他拒絕了葉安妮到他的公司上班,而有所改變。

    她的心裡沒有什麼想法,在商言商,或許葉志全也不想破壞和「傑」廣告創意公司這麼多年來的合作關係吧?

    只不過,她從此以後和葉志全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線牽連著,只要她和李傑在一起的一天,她就能感覺到葉志全也時時刻刻地出現在李傑的生活裡,也等於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這樣是好?是不好呢?

    她不想再繼續思考,開始將視線定在大樓內四十五度角的地方。因為她知道他習慣走樓梯下來,一方面練練體力,一方面避開午休過度擁擠的電梯。

    十二點十分了,他一向準時的,怎麼還不見他的人影?

    為了配合她的時間,珍惜每周一次的午餐約會,他會把所有要跑的業務行程都挪開,純粹只在公司裡看報告簽文件。

    有時他會溜班,在吃完午飯後,直接開車送她回到武館。

    有時他會突然在她晚上八點的下課時間,出現在武館的曬穀場上。

    有時他會等在她家的樓下。

    他總是想來就來,每次總是那副無辜的表情說:

    「我就是想?嘛!」

    她對於他,就是這樣的沒轍,只能任由他的耍賴和予取予求。

    只是她常常在想,她和他的戀情又能維持多久?她從來沒料到自己百般掙扎與克制,最後還是難逃掉入他的情網裡,對於他的積極,她只能被動地享受戀愛的甜蜜。

    他遲遲地不出現,她晃動被束起的馬尾,開始在人群中左右張望。

    在她看見田子鈴依偎在李傑身邊走出電梯時,她的胸口強烈一震,連忙將自己縮回墻角。

    她怎麼忘了子鈴呢?

    田子鈴和李傑的那一段戀情,雖然才短短兩個月,而且也已經事隔多年,但是到如今,還是田子鈴津津樂道的回噫。

    看著田子鈴大方地勾著李傑的手臂,她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兩個,等她想逃走時,已經來不及了。

    「采薇,等多久了?」李傑拉開田子鈴勾住他手臂的手,站到了葉采薇面前。

    她搖了頭。「我才剛到。」

    「采薇,你怎麼會在這裡?」田子鈴訝異地看著很少來到台北市區的同學。

    「我……」她該怎麼說呢?

    「子鈴,我讓采薇來的。」他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她的臉上閃過尷尬的表情,想掙脫他的大手,卻沒能如願。

    「你們?」田子鈴眨了眨眼,希望自己是看錯了。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你不知道采薇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嗎?」他明知以她的個性絕不會主動去告訴田子鈴這件事,他還是故意地這樣問。

    田子鈴一下子回不過腦袋來,她的臉上有各種精采的表情,又是皺眉又是眨眼又是抿緊了嘴。

    「采薇,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田子鈴的口氣不算太好。

    「子鈴,對不起,我們很久沒通電話了,所以我沒機會說。」就算有通電話,她也無法啟口讓她知道。

    「子鈴,別這麼凶。」李傑板了臉,護著采薇。

    「我……可是,你們之前那個樣子,我看不出來你們有什麼……到底是什麼時候……你們開始的?」田子鈴有些語無倫次了。

    葉采薇看著李傑,這類的問題,還是由他來回答比較好。

    「子鈴,采薇肚子餓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再慢慢聊。」

    田子鈴也發現自己失態了,她在社會上歷練了這麼多年,不該像個蠻撞的小女生。她勉強堆起脣角邊的笑,恢復了該有的神態:

    「嗯,邊吃邊聊,我也好久沒和采薇聊天了,今天一定要聊個痛快。」

    李傑牽著采薇的手,護著她過馬路,幫她拉好餐廳的椅子,體貼地幫她打開餐巾布,打理好她的一切,他才看著坐在對面的田子鈴。

    「三位好,歡迎光臨,請問想點些什麼?」侍者站在一旁等著。

    「來兩份主廚特餐。子鈴,你想吃什麼?」

    田子鈴心裡酸到不能再酸,他連采薇吃什麼,都幫她決定了。「我也一樣,這樣比較省事。」

    「采薇,今天子鈴來找我,主要是她的公司需要製作一些產品目錄,一談起公事,我就忘了時間,害你剛剛多等了十分鐘。」李傑輕聲地解釋。

    「沒關係,談公事比較重要。」葉采薇知道田子鈴正在凝視著自己,她鼓起勇氣,也回視了她。

    「李傑,我記得你以前好象都不會跟女朋友解釋這些的嘛,沒想到年紀大了,有進步哦!」田子鈴有意無意地提起當年的事。

    「不是進步,而是我只對特別的人做特別的事。」他看著身邊的葉采薇,有著愛憐的笑意。

    「以你輝煌的紀錄,你特別的人還真不少。」田子鈴揶揄著他。

    說她小心眼也好,說她妒火亂燒也罷!反正她就是心情不好。

    同學會後,田子鈴以為可以和李傑恢復男女朋友的關係,不時地主動打電話和他聊天,也以采薇為籍口找他一起出來吃飯,沒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幫別人抬轎。

    聽到她這麼說,葉采薇的心狠狠被刺痛著,只能假借喝水,來平復不安的情緒。

    一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是不是特別的人,也只有自己才清楚。」他握緊了葉采薇的小手。

    田子鈴笑了笑。「采薇,你老實招來,你和李傑交往多久了?虧我是你的好朋友,這麼重要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她說得雲淡風清,心裡卻是鑼鼓喧天。

    「我也不知道交往多久,感情的事,說來就來,好象沒有時間性可言。」

    「看你一副戀愛中的模樣,你是認真的嘍?」從李傑的嘴裡問不出什麼來,田子鈴只好向心思單純的采薇套話了。

    「嗯,當然!」葉采薇回答了肯定句。

    他很滿意地看著她。

    田子鈴又問:「你知不知道李傑的花心是有名的?」

    葉采薇垂低了視線,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田子鈴的話。

    看她不說話,田子鈴又繼續說:

    「李傑,我們采薇可是單純得很,從來都沒有交過男朋友,你可別隨便玩玩她,最後雙手一扔就不要了。」田子鈴一副為好友出頭的樣子。

    「我從來沒有玩過女人,更不會去欺負她,這點你放心。」他還是淺淺地笑著,不因為田子鈴的話而翻臉。

    「李傑,對不起喔!誰讓采薇是我的好朋友,說什麼我也要站在她這一邊,免得她吃虧上當。以你過去的紀錄,我是不太看好你。」

    葉采薇的手輕輕地發顫,明知他很有女人緣,明知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伴,但被自己的好友當場點破,她還是顯得狼狽不堪。

    「子鈴,看來你今天是來當包青天的,我若不當場立誓,永遠只對采薇好,你可能會用狗頭鍘伺候我吧?」他不管田子鈴眼中含諷的妒意,只知道要保護身邊嬌小的女人。

    「至少你沒對我山盟海誓過,我倒要聽聽你可以發什麼樣的誓言?」她就不信他們的未來能有多久?田子鈴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不只是你,我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發過誓。」李傑轉了身,深情地凝望著采薇:「愛情不是光靠嘴皮上的一句話就可以永久不變,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相信我,我會給你十足的安全感,不管過去,只談未來,我用我的心擔保,我用我的行動當見證,你一定會明白我對你的用心良苦。」

    葉采薇像洗了三溫暖般,忽冷忽熱,剛剛田子鈴的話讓她全身如浸在冰水中,現在他的一番話,又讓她全身暖烘烘的。

    如果田子鈴真把她當成知己好友,就不會說出這樣令她難堪的話,田子鈴想要的,也只是想打壞她對李傑的感情。原來女性的友情這麼脆弱,一碰上男人,什麼都沒有了。

    「我相信你,我是心甘情願的。」曾經她為了田子鈴也想要拒絕李傑,而現在看著田子鈴,她更不能認輸了。

    笑她笨吧!就像當初她笑那些陷入李傑情網裡的那些女人一樣,她不求天長地久,只求短暫的擁有。

    田子鈴看著他們眼中燃燒的情意,她知道再也輓不回那曾經錯失過的愛情,以前的李傑從來也不會對她說出這麼情深意重的話。

    她拿起桌上的餐前酒,「祝福你們,到時別忘了寄喜帖給我。」她一口喝盡杯裡的酒。

    李傑和葉采薇也舉了杯。「謝謝!」

    ※※※

    李傑的車子一開進葉采薇家的巷子裡,眼尖的葉采薇馬上從樓上跑了下來。

    「不是叫你別把車子開進來的嗎?」她拉著他,閃進了他的車子裡。

    「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呀?」他垮了一張無辜的臉,什麼時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和她走在一起?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最怕那些三姑六婆,她們最喜歡在別人背後嚼舌根。」

    他發動車子,退出了巷子底,停在大馬路旁。

    「我們是正大光明在交往,我不怕別人說的。」

    「我怕!」哪天他要是和她分手了,她是不是連這個巷子底也生存不下去了?

    「怕什麼?」他明知道她的隱憂上還是想親口聽她說。

    「怕……算了!不談這個。」

    「唉!」他嘆了一口氣。「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放心?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之前他不想逼她,就是在等她作好心理準備,可是他愈等愈心急,深怕她哪一天突然就從身邊溜走,到時他想要輓回她都來不及了。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不好。」她從小的陰影,不是三天兩頭就能解決的。

    「你還是不相信我們有圓滿的一天?」他一向愛笑的臉,此時陰霾滿布。

    「李傑。」她第一次主動地投入他的懷抱,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我好怕,真的好怕。」她的淚水悄悄地盈滿了眼眶。

    感情一旦投入了,她才知道不能說放就放,原想貪得短暫的溫柔,卻讓自己愈陷愈深,深到若沒有他,她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繼續生活下去。

    看到了她的無助,他更加心疼。「天底下的男人,不會都是葉志全;天底下的男人,也只有我一個李傑。」

    「因為你是李傑,我才怕。」田子鈴的話,在她心裡生了根萌了芽,不時地提醒著她,李傑過往總總的一切。她不想去想,偏偏愈想愈多。

    「對我來說這是不公平的,我以前雖然是個浪子,可也有回頭改過的一天,你不能就此判了我的死刑,連給我上訴的機會都沒有!」他低吼地控訴。

    他知道她心中沒有安全感,換成以前他會任由她離去,可是他現在不想放手,他只想對她一個人好,只想呵護她,不想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不該翻舊帳的,對不起!」她的淚水濕了他的胸口。

    從來不掉淚的她,自從在他的面前放聲哭過後,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情緒就變成這麼地脆弱。

    他抬起她哭濕的臉,低頭就是一陣熾熱的狂吻。

    不顧她的抗議,不顧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只想要她明白,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

    他後悔他以前為什麼要對每個女人都好?為什麼要把每個女人都當成寶?到頭來吃苦受罪的是他自己。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相信我,相信我會給你最好的。」他在她的脣上低語,不願放了她。

    她相信他嗎?她不知道,矛盾的心情上下飄浮著,她只能抓住慾火的這一剎那,與他脣舌相融,不再禁忌,就怕下一秒鐘,他已經不屬於自己。

    ※※※

    李傑黑著下眼圈,滿布血絲的紅眼,神情沮喪地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公司裡的創意總監楚森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好一會兒,看著他那副落魄像,跟平常的神采奕奕,簡直判若兩人。

    「怎麼?踢到鐵板了?」楚森雙手環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李傑瞪了楚森一眼,沒心情跟他抬槓。

    「不對勁哦,怎麼連氣都不喘一聲?」

    李傑站了起來,馬上吐了一大口氣給楚森看。「陪我出去走走。」再繼續待在辦公室裡胡思亂想,他鐵定會自己把自己逼瘋。

    「說起話來還有氣無力的,你撞邪了呀?」平常總是李傑的話比較多,怎麼今天反常的話少?

    「走是不走?」李傑有些不耐。

    「走!」誰讓他誤交損友呢?「上哪兒?」

    「海邊!」

    楚森看看手錶。「晚上九點,你找我去海邊?」他伸手摸了摸李傑的額頭。「你有沒有發燒?還是被女鬼纏身?」

    李傑一手打掉楚森的手。「去不去?廢話這麼多!」

    「去!誰讓你也在海邊陪我喝過啤酒。」

    楚森說歸說,還是走出了李傑的辦公室,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收拾著一桌亂七八糟的文件。

    誰讓他們兩個是共同創業的好夥伴,更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

    李傑曾經在寒風凄苦的冬天時,陪他在墾丁的海灘上喝著一罐接一罐的啤酒,雖然說李傑是一口啤酒都沒喝,只是拼命地嘲諷著他,但看在李傑半夜不睡,還做起張老師幫他開導分析,衝著這份交情,他也該去幫李傑解惑解惑。

    李傑車一開,來到了白沙灣。

    黑夜裡的白沙灣,除了遠處偶爾經過的船燈,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要不要喝啤酒?」楚森拉高了衣領,這種初春,說冷不冷,但海風吹起來,還是直讓人從腳底冷了上來。

    「不要!」李傑一口回絕,腳下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衝擊著他的雙腳。

    「你若想要早點投胎,就告訴我一聲,我推你一把就行了!」楚森拉著李傑的手臂,將他拖離海岸邊五公尺遠。

    「別把我說得這麼沒用,我只是心情有一點煩而已。」

    這種海風,剛好可以將他混沌的腦子吹得清醒一點,他得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麼做?

    是繼續陪著采薇偷偷摸摸下去?還是有骨氣一點,大鬧她家和武館,弄得眾人皆知,那她就沒轍了?

    「我在你的後車廂放了一打的啤酒,你真的不喝?以前我喝了你半打的啤酒,現在可是回敬你一打哦!」楚森涼涼地看著李傑。

    「不必了,你留著自己喝,我又不像你,需要借酒澆愁!」

    李傑可是楚森的大媒人,之前楚森和女朋友林榆楨吵架時,全靠李傑的幫忙,兩人才可以恢復如膠似漆的關係。

    「真是好心沒好報,這種大冷天,只要我才願意跟你來海邊。」楚森的嘴裡咕噥著。

    手機鈴聲,劃破兩人的吵鬧聲。

    兩人同時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我的!」楚森笑眯眯地接了手機。

    「沒事幹什麼把手機鈴聲弄得跟我一樣!」李傑哼了楚森一聲。

    「榆楨呀!嗯……我還沒回家……是呀……有個瘋子半夜不睡,要我陪他來海邊……嗯……你才知我多麼命苦,誤交損友……好啦,我知道,我開車會小心一點,我回去再打電話給你……嗯,好……就這樣嘍……拜!」楚森漾著幸福的笑意,多看了手機兩眼,才依依不捨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裡。

    「敢說我是瘋子,你今夜就別打算回家睡覺了!」李傑給了楚森一個大白眼。

    「這個女生一定很特別!」楚森瘋雖瘋,這幾日李傑的怪異行為,他可是完全地看在眼底。

    談起她,李傑笑得很靦腆。「嗯!」

    「難得看見一個花花公子有這麼純情的表情。」楚森的一張臉被黑眶大眼鏡遮去了一大半,他用那剩下的半張臉,直靠到了李傑的俊臉前。「真是有夠噁心的,你知道嗎?」

    李傑被楚森的話氣得鼓起了兩邊的腮幫子,從鼻子噴出了一口氣後,才說:

    「你明知道我不是花花公子。」

    「沒見過像你這種男人,自以為多金又帥,對什么女人都妤,說什麼不該讓女人傷心流淚,每個女人都值得讓男人疼的,結果你不但害了那些女人,更害了你自已。」

    「我已自食惡果,你就不要再數落我了。」他是後悔莫及。

    「我真想會會那個能讓你自食惡果的女人,她到底是三頭還是六臂,能把你搞成這副德性?」

    「三頭六臂?」李傑想起她,淺淺地笑了兩聲。「以她的好身手,她是真的有三頭六臂。」

    「哦?」楚森挪了挪他鼻上那副大眼鏡。「看來她真是不簡單。」

    「你說我該怎麼辦?」他正坐困愁城。

    「你大眾情人的形象太根深柢固了,想讓別人改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沒出聲,聽著楚森的教訓。

    楚森愈說愈順,繼說說:「別對所有女人都好,只要專心對一個女人好就好。」

    「你說的全是廢話,這個我也知道,我也做到了,可是她還是不能安心。」

    「那就等時間證明。」嫌他說廢話,那他就不說了。

    此時手機鈴聲又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楚森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又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你的。」

    李傑打開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葉采薇家的電話號碼,剛剛憂鬱的心情立刻好了大半。

    「采薇。」李傑柔柔地喊。

    「李傑,我是采薇的媽媽。」電話那頭傳來張佩純略微顫抖的音調。

    「伯母?怎麼會是你?」這麼晚了,李傑有著不祥的預感。

    「李傑,不好意思,伯母想請問你,采薇有跟你在一起嗎?」已經十一點了,采薇若要晚歸都會打電話告訴她,今晚她卻沒有接到女兒的電話。最近和采薇有聯絡的同學就這麼兩個,她剛剛已經問過田子鈴了,現在只好打電話給李傑。

    「沒有呀!她今晚不是在武館教課嗎?」李傑也急了。

    「我打去武館問過,說她八點就下課了,可是我到現在還沒見到她的人。」張佩純哽咽了音調。

    「伯母,你別急,或許采薇去別的地方也說不一定。」他明知她沒有任何的朋友,明知她不可能這麼晚還不回家,他說這話是在安慰張佩純也讓自己別心慌。

    「或許吧!我再打電話去別的地方問問。」說著,張佩純就掛了電話。

    葉采薇一直沒有勇氣跟媽媽說明白她和李傑的進展,張佩純到現在還以為李傑和采薇純粹是好同學。

    李傑在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後,不顧楚森的錯愕,快速跑進車子內。

    「怎麼回事呀?」

    幸好楚森的反應也很快,跟著跳進車子內,不然他就等著被放鴿子,準備吹一夜的海風到天亮了。

    ※※※

    李傑以超過一百五十的時速在夜的風中急駛。

    車子一到淡水,他就把楚森給丟下車。

    楚森雖然破口大罵,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摸著鼻子乖乖地下車,自己招了計程車回家。

    過了關渡,李傑在大度路上以時速兩百飆起車來,心裡卻完全沒有■車的快感,一顆提吊的心,因為采薇,才知道牽掛一個人是這樣的痛苦難挨。

    車子穿過士林後,上了環河快速道路,半小時不到,他來到了新店。

    他將車子停在巷子底,就猛按她家的電鈴。

    催魂似的鈴聲,卻沒有人回應他。

    他發誓等一下找到她,一定要押著她去辦一支手機。

    他上了車,車子直接倒出巷子,轉了一個方向,他往季家武館開了去。

    空盪蕩的曬穀場上,別說是人影,連鬼影都沒有。

    怎麼辦?他雙掌握拳,找不到人的心急,讓他張口就想大叫,大半夜裡的冷風卻直灌得他滿口的戰慄。

    當他又想上車離開季家武館時,兩道強烈的燈光射進了曬穀場裡,一輛九人座的箱型車從夜風中急駛進來,猛然地在他面前煞住車身。

    他眯起眼睛打量,兩座冰雕一老一少下了車。

    季石走到後車座,拉開車門,隨後張佩純從後座下了車。

    而季展原瞬也不瞬地盯著李傑看,好象他是外太空來的外星人。

    李傑等了等,原以為采薇也會在車內,他心急地嚷道:

    「采薇呢?沒跟你們一起嗎?」

    「李傑,你怎麼會在這裡?」張佩純很驚訝李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伯母,我一聽說采薇不見了,就趕了過來,本來是先到你家去,因為沒人在,所以跑來武館碰碰運氣。」看來還是沒找到采薇,不然伯母的臉色不會這麼差。

    「李傑,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讓你跑這一趟。」張佩純心急如焚下,心裡很感動李傑的貼心,畢竟李傑跟采薇只是同學,和田子鈴才是一對。

    「伯母,你千萬別這麼說,我跟你一樣都深愛著采薇,采薇不見了,我比誰都還要著急。」他知道采薇什麼事都沒讓她媽媽知道,他在這個時候點破,為的也是希望伯母別再把他當陌生人看待。

    張佩純眼中閃過的錯愕,一下就被憂慮所取代。

    她點了頭,表示明白李傑的話。「這孩子,到底怎麼了?讓我們一群人在這裡白白擔心。」

    季石的厚掌輕輕擱上了張佩純的肩膀。「別想太多,我們再分頭去找找。」

    「尤其是一些偏僻的小徑,我們得找仔細一點……」或許她騎車摔倒了。李傑不敢說出這句觸霉頭的話,心裡的冷顫卻一個響過一個。

    「一有采薇的消息,大家就用手機聯絡。」季展原威嚴的表情,看不出來他心急的指數。

    此時,李傑的手機鈴聲,在半夜的風中格外地讓人刺耳。

    他只希望是采薇打來的。「我是李傑。」

    聽著電話那頭的叫喧聲,李傑的濃眉愈皺愈深,更在他心裡掀起了狂風巨浪。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們別傷害她。」

    在聽到手機裡傳來嘟嘟的聲響後,他驚恐地只能緊握著小巧的手機。

    「李傑,怎麼回事?」張佩純不安地看著李傑。

    他沉重地說:「他們要兩千萬。」

    他從來沒有怕過,如今他終於知道怕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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