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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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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18: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可是給少爺洗澡不都是大丫頭的事?”

    “什麼!”春花驚的差點摔倒“不是奶娘給洗嗎?”

    “不會沒人告訴你大丫頭的職責吧?”劉嬤嬤恍然明瞭。

    下來的時間劉嬤嬤這樣那樣的告訴春花,大丫頭都要做什麼……

    春花聽得眼睛發直:給少爺洗澡算什麼,還要和少爺睡在一個屋,伺候少爺吃,伺候少爺穿,幫少爺管銀錢……

    “這不是丫頭,這是老媽子兼媳婦吧。”

    春花直呆呆的傻話,逗得老人從心裡笑出來:“哈哈哈,還真是,少爺們的大丫頭多半最後都是通房丫頭。”

    “通房丫頭?”那是什麼,春花滿臉疑惑。

    劉嬤嬤歎口氣可憐這丫頭走了什麼運,啥也不知道就做了大丫頭,老人打起精神解釋:“論理,你們這些活契的女孩,最多做到小丫頭一個月兩百文。”

    春花點點頭,這個蘇王氏提前說過。

    “貼身伺候的大丫頭每月三百五十文,必得是府裡的家生子或者簽了死契的……”劉嬤嬤有些猶豫該怎麼說。

    春花則繼續點頭,一雙清澈的眼睛好奇的看著老婦人。小姑娘明亮的眼睛,讓老人心一橫速戰速決:“你在府裡看,凡是被稱作姑娘的大丫頭,都是男主子的屋裡人。”

    屋裡人?

    “就是陪男主子睡覺的”

    哦,春花想,那芍藥姑娘就是通房丫頭了。

    果然劉嬤嬤接著說:“那天領你認路的芍藥姑娘,就是二老爺的屋裡人。可惜三少爺才八歲,等他長大你都該出府了。”

    “要不然將來做了少爺屋裡人,有個一男半子做到姨娘也是你的造化。”劉嬤嬤說完起身去井邊打水,準備最後清洗。忽然身後傳來春花清晰堅定的聲音:

    “我才不做什麼姨娘!”

    春花在村裡鎮上,沒見過大戶人家還有屋裡人這一說,可是姨娘卻聽人講過。

    “我是要堂堂正正嫁人,做正頭娘子。”

    劉嬤嬤被春花響亮的聲音嚇了一跳,心裡卻笑春花不知深淺。就算三少爺現在再可憐,那也是二房嫡長子,將來二房都是他的,春花這樣的鄉下小丫頭,要是能被收房做了姨娘,那得是走了天大的好運。

    春花不管劉嬤嬤心裡怎麼想,她忽然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大丫頭要和少爺睡一個屋!真要這樣她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這可不行,春花是很想掙錢幫家裡翻身,可是有些錢能掙有些錢不能掙,不過四百文一個月春花也沒打算輕易放棄。

    周清貞中午回來的時候,發現院牆外放了四把高背椅,椅背兩兩相對,上邊各架著兩根長棍子。他這些日子穿過的厚夾衣全都洗好晾在上邊,甚至他送去漿洗院的單衣,也洗乾淨晾在上邊。

    周清貞微微側頭嗅嗅自己的肩頭,有點發酵的酸腐味。能穿乾淨衣衫了,他心裡有些輕快。

    春花端了椅子坐在正屋門前,看見三少爺回來蹭蹭蹭走到他面前站住。周清貞漠然臉往旁邊讓讓,春花也跟過去繼續擋住路:“少爺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之所以不再稱呼三少爺,是因為劉嬤嬤說自己院裡的主子,不能按排行稱呼。

    春花低頭盯著周清貞一直平視前方,漠然的眼睛說:“我是好人家女兒將來還要嫁人,不能跟你睡一個屋裡值夜,也不會給你洗澡。”

    周清貞漠然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他還是目光平視前方,又往旁邊讓讓。春花橫挪兩步擋住他:“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可是我會加倍對你好。”

    你要怎麼加倍對我好?周清貞再次漠然的往旁邊讓讓想要回屋,太陽底下真的好熱。

    春花第三次蠻橫的擋住路:“你說話啊!我知道你不是啞巴。”

    “嗯”周清貞抿著嘴從嗓子裡發了一聲,心想,看來這傻丫頭還沒有接到繼母什麼指示,還有這火爆性子……

    周清貞同意了,春花提了半天的心落到實處,臉上綻開明快的笑容:“少爺屋裡請”一邊說一邊麻利的讓開路,發現椅子還擋在門口,連忙把椅子挪回屋放到八仙桌旁。

    “少爺先請坐,奴婢去幫你打水洗臉。”

    春花熱絡的到廚房打回一盆熱水,放到盆架上,然後一邊給周清貞挽袖子一邊積極解釋:“天熱用熱水洗,完了可涼爽。”

    周清貞伸出一隻胳膊,然後換一隻胳膊,方便春花挽袖子,最後把手放到水盆上。春花先捉住他的左手看了看:“香油好使吧,今兒個比昨天好了許多。”

    周清貞照舊漠然臉,不過心裡浮現一個詞:前倨後恭。

    過了兩三天春花覺得算是安頓下來:每天打掃屋子,按時去領三頓飯再沒別的事。要是日子天天這樣過,這八年就太舒服。

    這一天早上周清貞吃完飯,又不知道去哪了,春花也不過問,收拾好自己換下的衣褲去井邊清洗。

    花園裡的劉嬤嬤恰好碰到,她抬頭看看日頭,又看看還有空洗衣裳的春花,問她:“三少爺沒有小廝,你不給他送點心去?”

    “送點心?”

    “你不知道府裡的少爺,早上在學堂都要用些點心?”劉嬤嬤也是奇怪“這都四五天了,你還不知道?”

    我打哪知道,又沒人告訴我。不過學堂送點心……春花慢慢咧開嘴笑了,自己是不是能假裝小廝,每天跟著三少爺上學去?

    哈哈哈,春花心裡樂開了花兒,問清楚還是去找大廚房吳媽媽領點心,就像一隻出籠的小鳥一樣飛走了。

    拎著食盒春花恨不得飛去學堂,可是剛才因為跑的太快,已經被吳媽媽訓斥了,只能一步步走。

    但這不能影響春花的好心情,學堂!哈哈,反正自己已經身兼四職,就算再兼職小廝也沒什麼問題,哈哈哈哈自己簡直太聰明了。

    春花一路打聽到學堂,然後看到的情形,讓她的好心情蕩到穀底。

    王八蛋!

    學堂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進去二十多步是一明兩暗的正房,西邊還有兩間廂房,周清貞被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廝圍著,正房的廊簷下站著兩個八九歲的小少爺,嘻嘻哈哈看熱鬧。

    周清貞的單衣因為在漿洗院泡的太久給泡糟了,春花沒咋用力洗,衣裳就爛了幾個破口。春花好歹翻出針線笨拙的給他撩起來,總不能讓他大熱的天還穿厚夾衣。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小廝甲扯扯縫合的地方:“哎呦,我的三少爺你穿著補丁衣裳,是想埋汰二夫人苛刻你嗎?”

    也許用的力氣大些,衣服順著縫合的旁邊豁開一個口子。哎——這麼容易破口的衣裳,這群富貴慣了的人還沒見過,小廝乙也扯扯周清貞衣服上縫合的地方,結果不出意外破口了,布料實在是泡糟了一點不結實。

    夏天的單衣,不一會就讓周清貞露出胳膊腿上的白肉。

    “這個好玩,你們再撕撕看,哈哈哈”房檐下看熱鬧的二少爺周清玉拍手叫好。

    春花趕到的時候,周清貞被兩個小廝推搡來推搡去,渾身上下破掉的布片耷拉著,露出不少白肉,小孩漠然的表情變成屈辱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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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1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周清玉‘哈哈哈’拍手笑的十分開懷:“再撕,再撕,給他撕出一身花兒,看他今天怎麼出學堂”

    撕你媽逼!春花滿胸的怒火提著食籃沖了出去。一籃子砸開小廝甲,擰身推到小廝乙,騎到那小破孩身上,提拳就往他臉上捶。

    這裡不是安樂村,春花知道自己肯定鎮不住另一個小廝,所以下手一點都沒客氣,否則她要吃虧。果然小廝甲愣了一會,立刻過來撲倒春花。

    春花是誰?打遍安樂無敵手。被人撲到順勢一滾抬腿往後踹,然後利索的翻身起來提腳就踢。

    這些小廝雖然都是奴才,但跟著少爺也和半個哥兒差不多,說句不客氣的吃住比周清貞都好,哪裡吃過這樣的虧,而且春花那衣裳那架勢,一看就是新來的小丫頭,兩個小廝動起手來沒有半分顧慮。

    “啊——我跟你拼了!”被踢的小廝甲抱住春花腿,把春花掀翻在地,小廝乙也合身撲上去。

    就算是兩個,春花也不怕,所謂‘一力降十會’更何況這些小廝手上還不會那兩下子。春花連撕帶踢弄倒一個,然後翻身騎到另一個身上,屁股一抬合著全身力氣砸下去。

    “啊——”小廝乙被砸的兩頭往上翹,嗓子喊破了音。

    “幹什麼呢,翻天了?”忽然院門口傳來一個小少年的怒斥聲。

    “大少爺來了,還不住手!”隨後是另一個少年的聲音。

    小廝甲和小廝乙停下撕扯春花的動作,連忙告狀:“大少爺,不知道哪來的瘋丫頭,撲上來就打小的們,大少爺要給小的們做主。”

    這話倒也沒錯,春花從小廝甲身上站起來,轉頭看向院門口的人:一個十三四歲身穿華服五官周正的少年,正雙眉擰起直視這邊,另一個十四五歲看樣子是大少爺的小廝。

    房檐下被這生猛一幕嚇傻的二少爺周清玉,急忙跑到周清遠面前一臉急色,還有些驚恐:“大哥、大哥這丫頭太瘋了,見人就打。”

    周清遠沒有理會自己的弟弟,背著手冷眼看向春花:身上的衣褲滾得全是土,扯得七歪八扭,一個羊角辮散了大半,唯有一雙眼睛火亮的直視自己,沒有半分慌張。

    一直在旁邊觀察的周清貞上前一步揖手,想要解釋:“大哥……”

    春花一把拉住周清貞,把他塞到自己身後,扯扯衣襟雙手合於腰間,右手在上手心向內,微微屈膝俯身,聲音清脆:

    “大少爺萬福,奴婢是二夫人派給三少爺的大丫頭叫劉春花。剛才來給三少爺送點心,那兩個小廝欺負我家少爺,把二夫人給我家少爺做的新衣服,撕的破破爛爛。”

    春花站起來仰著脖子蔑視那兩個小廝:“知道的說是孩子們貪玩,不知道的還不得說我們夫人,虐待我家少爺。”

    說完春花一雙明目直直看向周清遠:“奴婢想問問大少爺,這兩個小廝這樣壞我家夫人的名頭,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清遠背著手走進院子,往春花身後的周清貞瞟了一眼,露了好多肉確實有礙觀瞻:“你先回去給三少爺拿身換洗的衣裳來。”

    “是”春花屈膝,然後回身拉起周清貞的手,走進學堂裡“你別怕,在這裡等我。”

    周清貞一瞬間湧上很多話:我不怕,你才該害怕,你……最終他只是說:“你把頭髮理理再出去。”

    “好”春花笑著應道,不但重新紮好羊角辮,還把衣裳收拾整齊才出學堂。她一路急走,兩條腿換的不能更快來去如風,拿了衣裳給周清貞送進學堂裡,然後自己退出來。

    周清遠冷臉問她:“你不伺候你家少爺更衣?”

    春花規矩的福了福:“奴婢是活契丫鬟,二夫人抬舉才做了少爺大丫頭,但奴婢將來還要出去嫁人,所以很多近身的事情,得三少爺自己來。”

    幾句話說完周清貞已經換好衣裳出來,春花進去把那團破爛的衣裳裹成一團也抱出來。

    小院裡靜下來,幾雙眼睛都看向十三四的華服少年。周清遠清清嗓子開口:“吉祥和富貴陪少爺玩鬧,手下沒個輕重,索性也被……”

    大少爺又清清嗓子,年齡一般大,兩個小廝被個小丫鬟打得鼻青臉腫,真的很難說出口。

    “索性也被教訓過了,這事就算了”周清遠轉向周清貞“至於三弟被弄壞的衣裳,我請我娘重做一身新的給你。”他的話雖然是說給周清貞聽,眼角的餘光卻不停的溜到春花身上,看到春花臉上明顯的雀躍,才放下心來。

    “那就麻煩大伯母了。”周清貞揖手為禮。

    安排好周清貞這邊,周清遠又敲打兩個弟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竟然縱容小廝大鬧學堂,真不怕母親知道責罰你們?”

    周清貞不想看大哥收拾周清玉和周清文,免得他們以後見了自己羞惱又多出事情,帶著春花早早走了。事情壓到這裡最好,春花也不必受罰,自己也不會成為大房二房爭勢的緣由。

    可惜周清貞想得好,事情卻爛在當時站在周清玉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周清文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文的姨娘張氏,粉也不搽花也不戴,拉著孩子到二夫人錢氏面。她把周清文一把推到錢氏身前,跪軟在地上扯著帕子哭哭啼啼:

    “就算四少爺是姨娘養的,那也是周家正正經經的少爺……”

    錢氏正斜依在貴妃榻上,由丫鬟伺候染指甲,厭惡的看了一眼推到自己面前的周清文,薔薇在旁邊瞄到主子神情,連忙把周清文拉到一邊:

    “四少爺見了二夫人怎麼不行禮,這是哪門子大家少爺的做派。”

    張氏見了一手軟軟撐地,斜斜的跪坐在地上,仰著脖子一手扯著帕子輕輕蓋到臉上,越發哭的淒婉。

    芍藥瞥見錢氏眼裡的輕蔑厭煩,上前一步:“張姨娘且省省,先掂量下自己的體面。一大早鬧到我們夫人面前,哪裡的規矩做派!依奴婢看還是請大夫人來一趟,你們房裡的事你們自己料理。”

    “我們夫人只想著一家子和睦,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少爺受委屈。一樣是周家少爺,憑什麼三少爺不把四少爺當回事,縱容他大丫頭嚇的四少爺夜裡睡覺都不安穩。”

    張氏又把兒子拉倒身邊哭訴:“看這小臉嚇的白的。”

    錢氏對張氏母子的厭惡煙消雲散,差點沒憋住笑出來,她壓下嘴角冷聲吩咐:“去把三少爺和春花帶來。”

    芍藥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小院,小院裡春花正準備送周清貞出門去學堂。芍藥攔住他們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三少爺夫人叫你領春花過去。”

    周清貞心裡‘咕咚’一下,臉色白了白嘴唇微微抿緊,面無表情的對芍藥點點頭。

    三少爺發白的臉色讓芍藥嗤笑一聲,一甩帕子擰身帶路,春花小跑跟上笑嘻嘻的問:“芍藥姐姐,夫人叫我們什麼事啊?”

    一個鄉下土妞跟少爺是‘我們’?不過芍藥也懶得糾正,還是要笑不笑的睇了春花一眼:“你們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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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18: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昨天打架的事,春花心裡一沉腳下慢了幾步,落到周清貞身旁,看著小孩更加沉默,春花忽然生出勇氣,她握住周清貞冰涼的手,悄聲在他耳邊說:“別怕,我會護著你的,我比你知道的厲害多了。”

    打架嗎?周清貞繼續一臉沉默,目光平平向前,可是被春花握住的手,傳來溫暖的感覺。

    芍藥領著兩個孩子到錢氏正屋,春花一進屋便聞到一股甜香的味道。這還是春花第一次進二夫人的正屋,屋子很敞亮

    牆上掛著美人圖,窗上糊著綠輕紗,窗下案幾上擺著一大盆玉石雕的荷花。

    不過錢氏並沒有在這裡,芍藥領著他們繞到博古架後邊,這裡還是一間敞亮的屋子。屋裡擺著好幾盆盛開的鮮花,粉的紅的白的牡丹開的碗口大嬌豔無比,還有一盆火紅的石榴花。錢氏斜依在榻上,硬生生稱出人花兩相對。

    芍藥雙手合在腰間微微欠身稟報:“夫人,三少爺來了。”

    周清貞一臉平靜眼簾向下跪到地上,春花瞄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張氏和周清玉,也跪到地上。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錢氏斜依在貴妃榻上,看著自己新染的指甲,慢條斯理的開口。

    春花不等別人開口,搶先快言快語“少爺好好的在學堂讀書,二少爺和三少爺縱容自己的小廝欺負他,把夫人給少爺新做的衣裳撕的稀爛。”

    說完瞪了一眼周清文,繼續告狀:“家裡誰不知道夫人是繼母,自來後娘難當,夫人就是一片心都用在少爺身上,也有那背後挑三挑四的刻薄夫人。他們倒好,讓少爺穿著一身破爛衣裳從園子裡過,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指不定怎麼排揎夫人。”

    春花怒視周清文:“不知道我們夫人怎麼得罪了你,四少爺要這樣壞她名聲?”

    最後春花轉向錢氏說的義正言辭:“奴婢是夫人特意派去伺候少爺的,有人欺負少爺,奴婢自然要挺身而出,才不負夫人一片苦心。”

    周清貞跪在春花旁邊微微垂頭神色平靜,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注意他。

    沒想到這個野丫頭還有一張利嘴,錢氏勾起嘴角這事還牽扯周清玉,太好了。錢氏從榻上起身,吩咐:“去請大夫人和二少爺來一趟。”說完去了正屋。

    不一會正屋裡擠了很多人,錢氏和黃氏分主客坐在上首,周清遠坐在右邊第一個椅子上,張氏、周清文、周清玉站在兩邊,周清貞和春花跪在堂前,還有好些伺候的下人站在自己主子身邊。

    “妾身還沒進門,就聽說過大嫂的賢名兒,怎麼也想不到大嫂會縱著清玉清文,欺負三少爺,這是當我們二房好欺負嗎?”錢氏慢條斯理的發難。

    黃氏微微一笑:“小孩子玩鬧,那裡說得上欺負?只是我聽玉兒說的有些奇怪,怎麼清貞的衣服碰一下就破了,倒讓我想起一個典故。”

    什麼典故黃氏沒有明說,不過錢氏卻暗自惱火,什麼典故不就是‘蘆花絮衣’麼!

    錢氏不甘示弱的開口:“妾身也奇怪,都是府裡發的衣料,怎麼別的少爺衣裳都很結實,到了三少爺這裡一碰就壞?”

    錢氏裝模作樣的讓芍藥去查,結果查來查去是漿洗院把周清貞的衣裳泡壞了,錢氏按耐住自己的欣喜,當面嘲諷一通,轉天又告到老婦人面前,奪了漿洗院的管理權。

    不過那是後來的事情,現在的情形是周清貞和春花還跪在大堂上,衣裳的事情查明了,不過是孩子們好玩。可四少爺被春花嚇到的事情,卻得有人認錯。

    錢氏沒有想到這麼件小事,能抓到黃氏的把柄,心情好得很。也不想再多看周清貞一眼,只說他不懂友愛兄弟,罰到祠堂反思三日。春花和兩個小廝在學堂大打出手,每人五板子以儆效尤。

    一屋子人到廊下,院子裡擺開三條春凳,周清貞垂頭跪在一旁。

    打就打,五板子我不怕!春花抿緊嘴唇準備爬到春凳上,扶著板子等在旁邊的胖嬤嬤,卻冷言樂語的吩咐:“解下褲子。”

    什麼?什麼!春花驚的跳起來,她往旁邊一看,果然吉祥和富貴正死了爹娘般,解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春花急忙後退拉住自己的褲子:“我不,我絕不!”

    跪在旁邊的周清貞忽然想起小丫鬟說‘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將來還要清清白白嫁人’清脆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小丫鬟卻要面對這樣的侮辱。周清貞嘴唇哆嗦了下,心裡難過卻沒有一點辦法,他要求情只能越求越糟糕。

    “你不什麼不?”胖嬤嬤扔掉板子伸手抓春花。

    春花多靈活,腰一扭身子一閃就躲開了,可是院裡不光一個胖嬤嬤,春花不服管教,其他的丫鬟小廝一起來圍堵。

    春花左閃右避沖出包圍圈,哧溜哧溜爬上院子裡一顆高聳的香椿樹。

    ……院子裡的人都傻了眼,這不是個丫頭是個猴子吧。周府這些主僕,第一次見識到鄉下野丫頭到底有多野。

    周清遠看著爬到樹上的春花,習慣性的清清嗓子;錢氏心裡輕蔑的一笑,還真會爬樹啊;周清貞抬頭瞄了一眼又垂下頭,袖子下的手慢慢攥成拳頭。

    春花站在高高的樹杈上朗聲道:“犯了規矩我認罰,脫褲子算什麼羞辱?”

    “搬梯子來,反了天了!”樹下不知是誰在叫囂。

    春花沒有一絲慌張,清清楚楚的說道:“你們也不必搬梯子來,如果一定要脫我褲子,我就從這裡跳下去。沒道理我一個好人家女兒,在周府好端端沒了清白。”

    這棵香椿樹有二三十年,長了六七丈高,要真從上邊跳下來不死也殘。

    “跳下去死了也罷,如果沒死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周府門前上吊,”春花冷靜的目光掃過樹下院子的人,清晰的說道:“我劉春花說到做到。”

    春花並不是嚇唬人,如果真這樣丟人,她寧可一死。

    一院子的人抬頭看那丫頭慢慢撒開左手,只用右手扶著樹幹在樹枝上站直身體,這要是一陣風過來……媽呀,院子裡的人嚇得大氣兒不喘。

    ‘光腳不怕穿鞋的’雖然是一著好棋,卻是被逼到絕境拿命搏,周清貞低頭握緊的拳頭輕輕顫抖。

    周清遠看著春花危險的樣子,差點不會心跳,他對自己身邊的黃氏說道:“娘!府裡丫鬟們除了犯奸的,也不必去褲子受罰。”

    說完不等黃氏回答,周清遠抬頭對春花大聲說:“你下來吧,原本就不必解褲子,王嬤嬤大概是看你和小廝們一起受罰,會錯了意。”

    “真的?”

    “你先扶好樹!”

    春花挪到樹幹邊上,兩隻手抱緊樹幹。周清遠見了從胸口裡舒一口氣:“真的,這麼多人,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哼”春花冷笑“我也不怕你騙我,真要受那樣的羞辱,我絕不活著,求生不易求死還難嗎?”

    周清遠看到春花下來,一顆提起的心才算落到實處,這丫頭好烈的性子。

    ‘啪’一板子打到屁股上,春花疼的渾身肌肉緊縮,‘啪’又一板子,春花疼的頭往上揚,旁邊傳來吉祥、富貴哭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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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啪’

    ‘啪’

    ‘啪’春花疼的渾身顫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疼過,春花眼裡泛起淚花。

    春花被抬回小院時間不長,小院裡來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穿著夏綢衣裙,鵝蛋臉秋水眸,看起來溫柔可親,她淺笑著開口:

    “我叫金桔是大少爺屋裡的丫鬟,少爺吩咐我來給你送點傷藥。”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兩樣小巧的東西“瓷瓶裡是三七粉溫水送服,玉罐裡是跌打膏外用。”

    春花趴在炕上揚起笑臉:“麻煩金桔姐姐跑一趟,也替我謝謝大少爺。”

    金桔笑笑繼續說:“午飯我叫院裡的小丫頭幫你送來,這兩天你好好歇著。”

    “那三少爺有人給送飯嗎?”

    金桔把水碗放在炕頭春花能夠著的地方,然後委婉的說道:“便是來這裡,少爺還吩咐我避著人……畢竟是二房的事情,全看二夫人怎麼安排。”言下之意有沒有,也不是大房能管得。

    周府的祠堂在花園東邊,老夫人院子後邊,離小院不十分遠。春花忍著疼痛抱著兩身棉衣,趁著夜色悄悄摸到祠堂外。

    祠堂的院門早已落鎖,春花轉了一圈找到一棵靠牆的樹。先把兩身棉衣披在背上,然後拉過袖子在自己脖子上打了活結,咬牙挺著疼順樹爬到牆頭,再趴著牆溜下去,跳到地上那一刻,身後的疼痛讓春花差點叫出來。

    祠堂的院子裡種了些鬱鬱蔥蔥的松柏,夜色裡黑乎乎一動不動,春花貓著腰只覺得頭皮發麻,顧不上身後疼,三兩下拐到亮著燈的大屋門口。

    推開高大寬闊的門,昏暗的油燈裡,春花看見小孩細瘦的身子,直直跪在牌位前的蒲團上。

    “你傻了!又沒人,為什麼這麼老實跪著。”春花急忙拐著腿過去拉周清貞起來。

    周清貞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他爬起來面對排位跪好:“你還疼嗎?”

    聲音太低春花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你很疼吧。”嘶啞的聲音大了些。

    春花身後立刻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一條腿一條腿趔趄著,跪到旁邊的蒲團上:“你就算跪死在這裡,我的疼也少不了一分。”

    “我陪你一起難受。”

    這話讓春花梗了梗,半晌一把推到跪著的孩子:“笨啊,你!”她把棉袍解下來放在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給周清貞。

    “我給你帶了兩個饅頭,還夾了點炒雞蛋。”

    周清貞挪動又麻又疼的雙腿坐到蒲團上,並不伸手接:“你有什麼本事弄來吃的,這是你自己那一份吧?”

    春花肚子確實餓可那又怎樣,她沒法看著只比順子大一歲的小孩餓肚子,更何況是個挺乖的孩子。

    “給你,你就吃。”春花把小布包塞到周清貞懷裡“我答應會加倍對你好,我娘說過‘做人吐口唾沫到地上,也要砸個坑’,更何況是說過的話”

    說完春花就著跪姿往周清貞旁邊挪挪,輕輕的幫他揉膝蓋:“你說你咋那麼一根筋,我在外邊難受,你在裡邊折騰自己有什麼用?”

    “心裡好過點”周清貞一邊低聲說,一邊拆開布包“抱歉,我沒法給你求情。”

    春花明白小孩的處境,他能從二夫人那裡求到什麼情。不過春花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本身也沒指望‘泥菩薩過河'的周清貞。

    “我明白”

    那時候春花抱著必死的決心,她不覺得死有什麼好怕的,她娘說“人活臉,樹活皮”沒臉沒皮還活個什麼門道。

    一個饅頭遞到春花面前“一人一個”小孩的聲音。

    “我吃了菜和稀飯,不餓。”

    周清貞也不多話,把兩個饅頭都放在旁邊的布包上:“那都別吃了。”

    “哎……你咋這麼倔?”春花瞪他。

    “我知道你的飯量你也知道我的,這兩個饅頭一人一半,咱們都是六分飽。”

    春花吸吸鼻子乾脆俐落:“行,一人一個。”

    昏暗的長明燈,照著供臺上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案前兩個小孩一跪一坐在蒲團上,低頭吃饅頭。

    屋裡靜悄悄的,周清貞掰了一小塊饅頭放到嘴裡:“原先我父親要說親的時候,老夫人原本想娶娘家弟弟的嫡長女……”

    春花咬了一口饅頭,奇怪的看向小孩,說這個幹嘛?

    “我爺爺卻給我父親定了我母親。那一年我舅舅才二十多歲,在省府鄉試中了舉人看著前程在望。”

    周清貞又掰了一小塊饅頭到嘴裡:“因此老夫人自來就不喜歡我母親……”

    “老夫人的心思可以理解,可這事也不是你娘的錯。”春花點點頭咬了一口饅頭,就著周府的過往吃的津津有味。

    “我三歲的時候就能背出百家姓千字文,爺爺愛的不行把我帶在身邊教導,常常誇耀給我父親結了們好親,說是外甥隨舅,結果老夫人連我也討厭了。”

    春花……

    周清貞垂眼認真的掐了一小塊饅頭,放進嘴裡嚼:“周家出了三百畝良田,千兩紋銀和樊縣四間上好的鋪面做聘,才定下我母親。舅舅家裡窮,爺爺原本想著銀子和鋪面能做嫁妝帶回來就行,結果我母親勉勉強強十六抬嫁妝進門,連一百兩銀子都不到。”

    春花驚訝的忘了合上嘴,就算她不知道鋪子值多少錢,也知道一畝好地最少八兩銀子,三百畝得多少銀子。

    周清貞慢慢吃慢慢說:“母親因為不得老夫人喜歡,又因為嫁妝憂鬱在內……”

    春花咬了一口饅頭沒說話,大戶人家不知道,但村裡誰家媳婦的聘禮被娘家貪了,那是要遭人恥笑的。

    “後來爺爺過世,母親正好有七個月身孕,連番煎熬早產下妹妹……不到一月沒了,母親不久也跟著去了。”

    春花摸摸小孩的頭,想了想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輕拍他的後背。

    “後來大伯說起將來分家的事,說是我母親的聘禮要算到父親那一份家業裡。父親本來就只能分到一成家產,母親的聘禮又在一成裡占大半。”

    春花默默輕怕懷裡細瘦的小孩,就好像哄順子睡覺那樣。

    “父親當然不願意和大伯父鬧得很僵,可是族裡的長輩都贊同,畢竟母親當年的聘禮太出格,因為這個我父親對我十分厭棄,大伯父也不待見我。”

    長明燈靜靜的燃著散出昏黃模糊的光。

    “繼母是老夫人娘家弟弟的庶女,對這些過往十分清楚,她為了討父親歡心處處給我小鞋穿。二哥折騰我,是因為當年爺爺常讓他跟我學,他很討厭我。”

    “他在學堂欺負你,你們先生不管嗎?”

    “昨天先生不在。”

    “哦”

    周清貞悄悄伸出胳膊攬住小丫鬟的腰,儘量貼在春花懷裡,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跟人親近過了。他覺得全身暖洋洋,心裡又軟又舒服。

    “繼母進門後發現將來分家後,沒有多少家產就想方設法討好老夫人。她們本來就是姑侄,老夫人也心疼我父親,就零零碎碎補貼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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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19: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春花摸摸小孩軟軟的頭髮,心想一碗水不平,老大老二還不得鬧起來。不過周府老大老二,還真沒在明面上撕破臉過,一來老夫人的嫁妝有數,二來畢竟百年傳承還有點底蘊。

    “後來老夫人想了一個法子,說是怕繼母將來分家不會管事,讓大伯母分些管家權給繼母,其實就是想讓繼母撈些油水。”

    可惜黃氏也不是傻子,直接讓錢氏跟著她學怎麼理事兒,實權一點不給。

    春花被小孩靠的有些累,索性把地上所有的蒲團擺在一起,兩人並排躺下:“別怕,我會天天晚上來給你作伴。”

    爺爺在這裡,還有周家的列祖列宗都在,怎麼會害怕?不過周清貞沒有說這些,他蓋著棉袍緊緊挨著自己的小丫鬟。

    春花側著身體,舒展了一下疼的發木腰腿屁股。真的好難受火辣辣的疼痛,一抽一抽的牽扯腰腿。春花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她發現周清貞是個心思很重的孩子,她不想讓小孩難過。

    可惜她僵硬的動作還是讓周清這察覺出來,小孩有幾分沉悶:“是不是很疼?”

    春花做出一派輕鬆的樣子:“不疼,大少爺派人送了藥膏來,抹上涼涼的。”就是可惜這會藥效過了。

    “府裡二房沒有一個待見我的,大伯母倒憐惜我幾分,剛開始繼母折騰我,大伯母還會插手一二,結果繼母說大伯母離間二房母子情分。”

    “大伯父本來就煩我,為這事很生大伯母的氣。”

    張姨娘倒是會察言觀色,所以藉著機會沒少討好大老爺,弄得大房夫妻彆彆扭扭。

    “真要算起來,府裡也就大哥記得我姓周,是周家子孫,可他也不能管太多,怕張姨娘在大伯父耳邊嚼舌根。”

    春花伸出手拍拍小孩的胳膊:“睡吧,別想了。”

    “你昨天怎麼會去學堂?”周清貞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

    “我啊……”真沒想到會惹出這樣一段事“我其實是想去混著學認字。”

    跪了整整一天,周清貞這會有些困了,他耷拉下眼簾,含含糊糊的說:“沒用,這個先生最講究規矩……”

    其實是有些迂腐

    “要是馮先生還在,一定願意教你。”

    “馮先生?”身後的疼痛還在,可是十歲的春花也慢慢瞌睡。

    “府裡但凡有下人輕慢、苛刻我,繼母就會想著由頭賞賜,馮先生看不慣說了幾回被辭退了。”

    “哦……”春花的眼皮慢慢黏到一起。

    周清貞挨著春花的胳膊,心裡含含糊糊他以為自己在說‘你別給我出頭,別讓人攆走,陪著我就好……’

    其實不過是入夢前心裡想的而已。

    高大寬闊的祠堂裡兩盞昏黃的長明燈,把層層疊疊的牌位和房梁照的影影綽綽。供案前的蒲團上睡著兩個小孩相偎相依。

    小的那個似乎有些冷,迷迷糊糊往大的那個懷裡鑽:大的那個下意識拉拉棉袍,拍拍小的那個微微呢噥‘乖……’

    雖然二房的嫡長子兼獨子被罰,可是二房主僕們走路都帶著喜氣,因為漿洗院‘竟然’把三少爺好端端的衣裳泡壞了,老夫人發話‘黃氏事情太多難免有不周,漿洗院讓錢氏操心’。

    春花終於明白周清貞為什麼總是漠然不語,說什麼呢?被人輕慢苛刻說給大夫人聽,錢氏會說他心裡沒有自己這個母親;大夫人管了,那是挑撥二房母子關係;不管,就等著黃氏明示暗示讓下人刻薄周清貞。要是說到錢氏面前,更好,錢氏正好藉機會。

    還紮著沖天辮的小孩,發現自己的小丫鬟愁眉苦臉,用一副清亮的童音開解:“其實這一鬧也有好處,大伯母剛好名正言順整頓家宅,除了二房的下人,別處的一定不敢再輕慢我。”

    “便是二哥和周清文,也一定被大伯母收拾過,最多遇到我道路以目,怒視之。”

    那還有大夫人被奪取的漿洗院呢。

    周清貞似乎聽到春花的心聲:“漿洗院沒有多少油水,大伯母不會放在心上,倒是有這檔子事,她可以嚴管奴僕,不怕繼母再說什麼,還能把那些心思多的敲打敲打。”

    春花左右一尋思還真是,她笑眯眯的摸摸小孩頭:“你這腦瓜子怎麼長得?上下左右都能想明白。”

    小孩得意:“我聰明啊,不信你今天去廚房領飯,肯定和往日不一樣。”

    周清貞去了學堂,春花的傷還沒有完全好,等到時間領了點心趴在炕上慢慢吃。周清貞臨出門時說他從不喜歡吃點心,春花如果領了只管自己吃,如果也不喜歡吃就不用去領。

    一個小磁碟裡裝了五塊綠豆糕,春花覺得要是順子在大概兩口塞完,做的實在小巧。

    四四方方點點大,還有梅花圖案,捏一塊放進嘴裡,春花立刻幸福的眯起眼睛。

    清香綿軟還不黏牙!

    學堂裡課間的時候,幾個小廝把茶點擺在桌上,忙忙碌碌伺候主子們洗手休息,周清貞拿本書一臉漠然走到院子裡避開。

    周清玉沖著周清貞的後背皺鼻子冷哼,周清文低頭到桌旁坐下端起果茶,周清遠見了教訓:“忘了母親前兩日的責罰?”

    周清玉吐舌收斂表情,一骨碌坐到椅子上吃點心。周清遠往窗外看了周清貞一眼:這府裡還有幾個人知道,三少爺喜歡吃甜軟的點心?尤其綠豆糕。

    周清遠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低頭乖巧模樣的周清文,歎口氣慢條斯理坐下撚起一塊點心。

    周清貞中午回到小院,遇到自己笑容燦爛的小丫鬟,獻寶似得捧著還有三塊綠豆糕的白瓷碟,小孩心裡一動鼻子抽了抽,唇舌間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這個綠豆糕太好吃了!奴婢特意留給少爺,嘗嘗看也許你喜歡呢。”春花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小孩。

    ‘太好吃了’清脆的聲音純淨的笑容,讓周清貞心情輕鬆很多。小孩抿抿唇一臉酷酷的樣子,轉身去窗下洗手:“甜膩膩有什麼好吃的,你喜歡吃自己吃,不過出去了可不能跟人說。”

    “我又不是傻子”春花捏起一塊放進自己嘴裡,幸福的眯起眼睛:太好吃了,綿甜潤密。

    周清貞輕輕甩甩手上的水珠用毛巾擦乾淨,回頭看到小丫鬟眯著眼睛幸福的樣子,抿起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雖然你有些傻,但我會對你好,回報你相護之意。

    春花養傷的日子挺舒服,每天只要去廚院拎回吃食,就再沒有別的事情:髒衣服送去漿洗院——三少爺說錢氏剛接手,一定不會折騰自己給人把柄;水缸裡有長壽悄悄打滿的水;小院都是周清貞關起門自己打掃的。

    四月的日頭是最長的,過了戌正,西邊的太陽還完全沒有落山的樣子。春花坐在窗下的書桌前,周清貞背著手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把昨日教你的背來聽聽。”

    春花坐的挺直,胳膊規矩的搭在桌上目視前方,壓下欣喜激動,清越的童音郎朗響起:“人之初,性本善。性將近。”

    背完了,春花還積極的解釋了這段話的意思。

    周‘老夫子’頷首,一副胸有成竹的淡淡模樣:“默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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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好勒”春花一臉躍躍欲試,挽起袖子執起筆。她執筆的架勢還有模有樣,畢竟這個動作被‘周夫子’勒令練了三天。

    ‘周夫子’說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春花對此十分鄙夷,不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嗎,非得說的文縐縐,叫人聽不明白。

    架勢很足,可是一筆下去……春花就來了個底兒掉。

    軟軟的筆頭輕輕一抖按在紙上,多了一個黑疙瘩,春花皺眉,肩背繃的像一塊鐵板,抖著手腕放輕力道,然後白紙上多了一個蝌蚪,還是搖著尾巴遊得正歡的蝌蚪。

    周夫子慘不忍睹的抽抽臉皮轉過身,比二哥還笨。

    不過十二個字,春花寫完鼻尖上滲出細細密密的小汗珠,她呼了一口氣抬起頭放鬆身體,如蒙大赦般:“好啦!”

    ‘周夫子’打眼一看,十二個字寫了一張半。周夫子不想評價自己女學生的字,只是伸出食指在快跟紙一樣長的‘善’字旁邊點了點。

    “少了一橫”

    “那其他的都對嗎?”春花喜滋滋的問。

    周夫子一臉淡然從哪些橫七豎八,分不出東西的柴草裡挨個認過去,然後抬頭頗無語的看向自己滿心期待的女學生。

    春花臉上浮起準備開心雀躍的樣子。

    “十二個字,你只對了四個。”周夫子心情複雜。

    “啊?”錯那麼多,還得用工。

    “我三歲的時候用了五天時間,就認全了整本。”你好笨。

    春花換一張紙,這些紙都是周清貞在學堂裡用過的,拿回來背面還能給自己的小丫鬟用。她鋪好紙輕快的說:“那是因為少爺聰明嘛。”

    我不會嫌你笨的,周清貞端來一把高背椅,放在春花旁邊翻出自己的書本:“你先把‘人之初,性本善’學會。”

    笨了就學慢些,周清貞是很有耐心的夫子。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初一,身後的傷好的沒留下一絲痕跡,春花又變成身姿靈敏的小丫頭。這天早上周清貞告訴她可以去錢氏院裡,找芍藥姑娘領份例。

    要領工錢了,雖然春花只幹了將近半個月,可還是開心的像一隻出籠的小鳥。

    錢氏剛得了漿洗院,不想為難周清貞,更何況春花還算是這件事的小功臣。

    “這些布匹是給少爺做夏裝用的,這幾塊布是給你做夏裝用的,夫人特意讓我給你挑的,喜歡不?”芍藥略帶些矜持,指著桌上疊起的幾塊花布。

    喜歡,太喜歡了,上好的細布蔥黃淺綠撒了些小紅花。女孩子怎麼會不喜歡漂亮的衣裙,不過春花耐住心裡的雀躍,面色恭謹的福了福:“芍藥姐姐費心了。”

    芍藥勾勾嘴角:“你來了十三天,夫人念你幹活用心,給你補足了一個月的月錢。”

    布料上放著一個紅布小包裹,看形狀應該是銅錢。

    “還有這些,是你們院裡這個月的香胰子、肥皂團、澡豆。蠟燭就不給你們了,夫人說少爺離得遠照看不上,怕他晚上用功太過壞了身子。”

    真是……少爺出息了難道不是夫人得利嗎?春花沒有多說什麼。周清貞說了,他們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凡事以忍為上。

    這句話的來歷和意思,周清貞給春花講過,春花自己琢磨就是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糟糕。

    “那一盒是三少爺這個月的茶葉……”

    春花早就看到桌上那堆東西裡有一個紙盒子,而且她還知道,少爺們的茶葉份例,不是花茶就是果茶。

    不得不說周府的份例還是很齊全的,什麼毛巾、針線亂七八糟都有。

    春花等芍藥一一說完,有些疑惑的問:“少爺的份例呢?”她聽說周府少爺每月有二兩銀子的月錢。

    芍藥扯著帕子捂嘴輕笑,那笑裡有些說不出的意味,像是嘲笑小丫頭想的太多:“老爺說少爺還小要什麼銀子,沒得拿出去學壞,因此少爺的份例一直都在老爺那處。”

    這是什麼爹,兒子的零花錢也看得上?春花驚奇張嘴。

    春花還在驚訝,廂房的簾子被薔薇掀開:“春花,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還是上次那間內室,嬌豔的牡丹依舊開的正盛,錢氏一身錦繡斜依在貴妃榻上,笑出幾分和氣的模樣。

    “上次為著家裡規矩罰你,實在是不得已……”錢氏一邊說,一邊對旁邊伺候的芍藥抬抬手。

    芍藥從袖裡掏出一副銀燈籠耳墜,走到春花面前拉起她的手,笑著拍到春花手裡:“看你耳朵一向光禿禿,夫人特意賞你的。”

    錢氏和氣的笑容裡透出點不耐,卻又按下緩緩說道:“這對耳墜雖是銀質,卻是實心的,是我小時候的心愛物件。賞了你,以後還要一心護著主子,不能讓大房欺負了去。”

    春花估摸手裡的份量,沉沉的,怎麼也值二三百錢。不過……當我是傻子麼,讓我跟大房對上,你好在後邊撿便宜?哎呦,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兒。

    “夫人抬舉奴婢伺候少爺,奴婢一定全心全意,不給夫人抹黑。”

    春花看著很誠懇,錢氏從心裡露出笑容,到底是鄉下丫頭沒心眼。

    周清貞中午下學回來,一邊聽春花笑嘻嘻說錢氏的事,一邊查看桌上領回來的東西。他的布料沒有再被錢氏換成她嫁妝裡那些,其他東西也都七七八八的在。

    最後他撿起一個一寸多高的小瓷罐給春花:“這裡邊是澡豆,沐浴後舒適還有香味,不過我不喜歡這個香味,給你。”

    春花疑惑的接過來,打開塞子聞聞,確實有一股幽幽清香:“挺好聞的。”

    “喜歡就拿去用,也用不了幾次,咱們縮著頭不給她做捅大房的刀子,怕是以後就領不回來這麼多份例。”

    春花又聞了聞瓷罐裡清幽的香味,笑眯眯的毫不在意:“只要不少咱們吃穿,和我的工錢就成”

    “對了這些布料怎麼辦?”

    周清貞走去窗下洗手,春花早就打好清涼的井水在黃銅盆裡。慢慢的挽起袖子,細瘦的手指摁到水裡一片沁涼,每個被曬的燥熱的毛孔都舒服的歎息。

    “等,等針線房來量尺寸。”嘩啦嘩啦的水聲,周清貞仔細的洗乾淨每根手指。

    春花把新領的香胰子給周清貞拿過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個還是留著洗澡用……”周清貞在毛巾上擦乾手,頓了一下說“再過些日子,咱們的衣裳不能再送去漿洗房。”

    春花倒不在乎洗幾件衣裳,只是有些好奇:“現在漿洗房歸二夫人管,你的衣裳在哪裡出了事,豈不是她的責任?”

    “如果他們弄壞我的衣裳,然後說是我頑劣……大概我又要去祠堂跪著反省。”而且為了懲罰他的‘頑劣’,不會補給新衣裳,三伏天還得穿春秋夾衣湊合。

    春花心裡馬上浮起一堆,周清貞被撕壞的衣裳,這也太過分了吧。

    周清貞走回桌邊坐下端起茶碗,裡邊是清香的苦蕎茶入口溫涼。小丫鬟照顧人很細心,比府裡大部分人都仔細。

    春花也走到桌邊,把桌上的布料收起來,準備放到櫃子裡:“等多久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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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7: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先老夫人院裡,再是大伯母,然後錢氏那裡,還有有頭有臉的管事……”周清貞在心裡默算了下“大概半個多月,做出來差不多就七月多了。”

    “那穿不了多長時間就到秋天了,還有你的鞋都緊腳了。”

    周清貞沉下眉頭,每天早上穿鞋他都擔心會把鞋撐破,可能怎麼辦呢?韓信微末時,也曾受胯下之辱,他還是要百忍成金。

    小小的屋子靜下來,春花皺眉思量了一下,忽然眉眼舒展笑眯眯的說“咱們不指望針線房穿衣裳!”

    這兩天春花把小院裡零零碎碎的破爛都收起來,什麼用舊的布巾,一身周清貞快要穿不上的舊夾衣。

    原來的下人也是夠狠,周清貞從小到大的所有衣裳,統統被卷走了,就連去年冬天的棉衣也沒放過。

    周清貞看著春花忙碌的拆洗晾曬,還把這兩天的點心都留下來。雖然心裡疑惑卻並沒有發問,他相信自己的小丫鬟。

    不過不用解釋,五月初五端午節這天,周清貞看著春花領進小院的三口人心裡便有些明瞭:春花家裡人來了。

    一家人穿著漿洗的挺括的粗麻衣裳,雖然粗陋卻沒有補丁。春花長得有幾分像她爹,不過春花爹眉梢眼角稍微往下耷,一看就知道是個溫善的老實人。

    “這就是三少爺,三少爺人很好,每天的點心都留給我……”

    “姐、姐,我也要吃點心。”劉順一聽點心急的直流口水,胖乎乎的手直拽春花的衣襟。

    春花娘連忙給周清貞福了福:“鄉下孩子沒教養,三少爺別見怪。”

    周清貞拱拱手和氣的說:“孩子還小,嬸嬸不必介意。”

    看看人大戶家的少爺,不過比順子大一歲多點還沒娘教,照樣文質彬彬。春花娘心裡感歎,又想起春花說讓順子去讀書的事兒,讀點書到底不一樣。

    春花讓爹娘坐到自己屋裡,手腳麻利的到了幾大碗苦蕎茶。太陽下幾十裡路,茶碗實在不經喝,然後幾樣點心擺到桌上。順子歡呼一聲兩手齊上,一張嘴塞的滿滿,春花娘拍了順子一腦勺:“這孩子!餓死鬼投胎。”

    春花先給劉老四拿了一塊:“爹,你也嘗嘗,好吃呢。”

    “哎、哎”閨女這日子看著真不差,劉老四放下心,臉上堆起憨厚和藹的笑容。

    “娘,你也嘗嘗。”春花又拿了一塊笑眯眯喂到她娘嘴邊。

    “你吃,娘不貪零嘴。”

    春花趴在她娘懷裡撒嬌:“我天天吃早就膩味了,娘吃。”她一邊說,一邊把點心舉在她娘嘴邊。

    春花娘笑著張嘴吃了,然後點點頭:“味道比鎮上賣的還強些。”

    “姐、姐我也要呆在這裡天天吃點心。”順子一邊舔指頭上的渣滓,一邊急切的說。

    “跟你爹呆著去”春花娘教訓完兒子,轉過頭“花兒,娘聽你蘇嬸說,大丫頭要給少爺值夜……”

    “娘,不用擔心我跟少爺說好的,我盡心伺候他,但是他貼身的事得自己做,我將來還要清清白白嫁人呢。”

    春花娘還是憂慮,現在小無所謂可這一年一年,孤男寡女住在一個院怎麼說得清?

    “娘——”春花靠在她娘懷裡蹭了蹭“一個月四百文一年就是五吊錢,比我爹還強些。咱們緊吧點一年差不多能置下一畝地,過上五六年家裡能有七八畝地。娘,那時候咱家就能翻過身。”

    家裡要是有七八畝地,老四也不必去給人做長工,順子將來也能說個差不多的姑娘,可就是委屈了自己閨女。

    春花娘抬手摸摸自己閨女的頭,有些心疼。

    “娘”春花笑的燦爛無比“咱們家最後兩年的進賬都給我做嫁妝,娘不用心疼,我都打算好的。”

    春花娘笑了,照這樣算兩年十幾吊錢,再加上聘禮,那嫁妝也相當漂亮。

    春花家在樊縣東邊,周府在樊縣西邊,兩處隔著六十多裡地。春花娘腿腳不便,他們半夜啟程,是劉老四用獨輪車把娘倆兒推來的。

    中午春花用了十文錢,多要了幾份饅頭和菜,周清貞又把自己的一碟葷菜送過來。

    “這怎麼使得?”春花娘連忙站起來擺手。

    周清貞秀氣的笑笑:“嬸嬸不必客氣,春花姐姐待我很好,我也沒什麼好送你們表示謝意。”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聽著隔壁一家熱熱鬧鬧歡笑,寥落的走到桌邊坐下。

    隱隱約約的‘姐、姐,我要吃這個。’

    “姐,給你夾。”光聽聲音,周清貞就能想出小丫鬟有多快樂。

    原來小丫鬟和家人在一起是這樣開心,周清貞沉默的捏起筷子。

    臨走春花把四百文錢塞給她娘:“我罐子裡還有三吊多錢,娘把這些帶回去湊湊,還了舅舅家的賬。”

    “雖說有外婆舅舅在,妗子也沒說過什麼,可咱們欠著帳,外婆畢竟在妗子面前要氣短些。”

    春花娘摩挲著手裡的布包不說話,春花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低下頭只管盯著腳前邊那塊地。

    “好了娘高興些,過幾天要收麥子,咱們家終於能吃上自家種的糧食。”想一想將來的日子只能越來越好,春花又笑眯了眼“咱家自己的糧食!”

    春花娘拍了順子一腦勺:“長大了得給你姐撐腰知道不?”訓完兒子,他又看著閨女說“這算是娘借你的,將來一準兒湊齊四吊錢放進你的罐子。”

    說完又從自己身上摸出二三十錢塞給閨女:“這個你留著。”

    春花不要:“上次給我的還沒用呢。”

    “給你你就拿著,出門在外別扣扣索索讓人小看。”

    送走家裡人,春花回到周清貞屋裡,給他一個桃子香包:“奴婢娘給奴婢做了好幾個,這個送你避蚊蟲。”

    “你怎麼知道你爹娘今天回來?”周清貞接過香包戴到脖子上。

    “奴婢娘怎麼可能放心奴婢忽然做了大丫頭,剛好奴婢爹端午節有兩天假,奴婢猜他們會來。”可是端午過後很快就要夏收,村裡的壯勞力忙一個夏收都要脫層皮,她爹也不知道要出多少苦力。

    “下個月領了月錢,奴婢就回家把少爺的夏衣帶回來。”

    “嗯”

    周清貞點點頭,他知道小丫鬟前兩天收拾零碎做什麼了,拿回家讓她娘給他納鞋底做新鞋。小丫鬟真的好節省,那身被撕碎的單衣,也打包帶走了。

    進了五月天越來越熱,周府的兩個男人——大老爺、二老爺——漸漸忙起來。夏收是大事,他們得到各處農莊盯著。

    沒了男人,府裡的女人也消停下來,錢氏閑在屋裡沒精打采的吃著冰飲,懶得去消遣周清貞。偌大的周府在烈日下一片安靜,只有綠林裡的麻雀嘰嘰喳喳。

    六月初一春花領了工錢,跟錢氏告過假,一路小跑急走往安樂村趕。

    第二天中午,以為自己苦夏的錢氏在午飯時,被一盅‘老鴨湯’熏得幹嘔不已。

    大夫說:“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錢氏有喜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周府,連老夫人都驚動的親自去探望。府裡人聽了這個消息,大部分想到的是三少爺周清貞,有同情的也有準備看熱鬧的,比如大房的張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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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聽自己的丫鬟翠兒說完錢氏有孕的事兒,張姨娘放下筷子捏捏寶貝兒子的臉:“等二夫人生下嫡子,你那好三哥的日子更難熬,什麼玉雪可愛聰慧無比……”

    當年老太爺實在偏愛周清貞,不只是周清玉嫉妒,張姨娘生的庶子周清文比周清貞小三個月,在三少爺的光芒下更是襯托的好像不存在。如今老太爺不在周清貞沒了庇護,張姨娘恨不能立刻把他踩到腳下,顯得自己兒子尊貴。

    “哼,將來……”把‘將來’兩個字在嘴裡咀嚼了下,張姨娘心裡有些快意,她愛憐的摸摸周清文圓潤的臉蛋“憑什麼比我們四少爺。”

    “將來什麼?”周清文有些好奇的問道。

    張姨娘收回手撿起筷子:“沒什麼將來,快吃飯,吃完休息一會還要去讀書。”

    沒問明白周清文哪裡肯甘休,他放下筷子起身,扯著張姨娘胳膊直晃悠著撒嬌:“姨娘告訴我,不告訴我沒心思吃飯!”

    “哎——你這孩子!”張姨娘雖是責備的口吻,臉上卻是縱容寵溺的笑容。

    “姨娘說嘛,說嘛。”周清文纏在他娘懷裡扭來扭去。

    “好好好”

    兒子親近自己,張姨娘心裡像是喝了蜂蜜甜滋滋的。她看翠兒不在,屋裡沒別人低聲伏在自己周清文耳旁低聲說:

    “你也不小了,凡事要多動腦子。二房將來本就沒有什麼家產,錢氏若是生了兒子能待見三少爺?怕是恨不能早日拔了眼中釘。”

    “哦”周清文若有所思的點頭。

    “哼,什麼嫡出少爺,你好好討你爹歡心,將來姨娘給你弄份比二房少爺還厚的家當。”說完張姨娘直起身子,重新撿起筷子“論吃論穿論住,他哪一樣比的過我們四少爺,也算是嫡子?”

    周清文爬上自己的椅子撿起筷子,挑三揀四夾了一塊最鮮嫩的魚肚放進嘴裡。

    張姨娘一口精白米飯挑到嘴裡,不忘叮囑兒子:“姨娘的話記到心裡,可不能出去亂說,免得夫人找著茬子教訓你。”

    不說有什麼意思,家裡他能欺負的也只有周清貞,別的兄姐哪裡把他當回事如今看周清貞要倒楣,怎麼能不去湊熱鬧。

    周清文一邊點頭答應,一邊想著下午找周清玉出頭。

    後晌周清貞再去學堂的時候,恐怕是府裡唯一不知道錢氏懷孕的人,畢竟春花不在,府裡沒人主動和他說話。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意味不明對他指指點點。周清貞仿若未聞照舊目光平視,一臉漠然平穩的走到學堂,心卻忍不住縮起來。

    被人或明或暗的議論,那些人眼裡或者是同情,或者是看好戲,或者是嘲諷。這種情形一年前,錢氏進門時出現過一次,然後他的日子就煎熬起來。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周清貞的心吊到半空。這吊到半空的心,在下學時遇到周清玉和周清文落到了地上。

    周清貞淡漠的想,原來下午課間周清文拉周清玉玩,是為了這個時候。

    周清玉、周清文領著自己的小廝吉祥、富貴,把周清貞堵在了花園。他們害怕被人發現告到大夫人處,特意挑了一塊被假山遮掩的地方。

    這地方的石子路兩三人寬,一邊是山一邊是水,取的是山水悠然之意。

    周清玉嘿嘿笑:“二嬸要生自個的兒子,哈哈,你以後就是多餘礙人眼的!”

    周清貞面色平靜的往假山那邊挪幾步,準備回自己的小院。吉祥橫跨一步擋住,周清玉恥高氣昂的蹦到周清貞面前:“這次瘋丫頭不在,看誰還能幫你。”

    周清貞默然往另一邊讓幾步,吉祥閃過去索性張開胳膊擋住:“二少爺跟你說話呢,三少爺一言不發,到底有沒有把二少爺放在眼裡?三少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尊敬。”

    周清貞覺得大伯母應該給二哥換個小廝,吉祥實在太蠢。周清玉被人晃做出頭鳥,他不僅看不出來,還擼著袖子往上撲,只想討好主子,卻不能分辨是非。

    心裡想了一堆,周清貞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漠然,漠然的往另一邊讓讓。卻不料周清玉最恨周清貞這幅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周清文領著富貴站在一旁,無形中擋死了整個小路:“三哥,二哥最友愛兄弟的,可你怎麼老把二哥當路邊的野孩子一樣無視?”

    周清貞聽了周清文挑撥的話,低頭對周清玉一拱手然後轉身,準備繞路走。

    “哎!”

    周清貞這一低頭,反倒讓周清玉更加覺得自己沒面子,這是被周清文的言語所壓制,不是他周清玉的本事。

    他喊了一聲,順手推了一把周清貞。周清文發誓他真的沒用多少力氣,可是石子路上不知哪一塊鵝卵石,滑了周清貞一下。

    眨眼功夫周清貞一個趔趄,摔進湖裡。看著周清貞在水裡撲騰,周清玉嚇傻了眼,周清文的小臉也一下子煞白:“你把三哥推到水裡去了,我要去告訴爹。”

    說完周清文火燒屁股的帶著富貴跑了,周清玉的心‘咚、咚’跳,他忽然撕破嗓子大喊:“來人啊!救命啊!有人掉水裡了!救命啊——!”

    吉祥嚇的直哆嗦,被周清文一腳踹到腿上,聲嘶力竭怒斥:“快喊!”

    “哦哦哦”吉祥哆嗦著喊“救命,救命啊……”

    一邊喊一邊滿臉的淚,三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條命不死也殘。

    劉嬤嬤正準備去廚院領吃食,忽然聽到老遠傳來救命聲,像是二少爺在喊叫,老人一提裙子呼哧呼哧一路小跑來。

    其實湖岸邊這裡的水並沒有多深,不過多半人高,可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劉嬤嬤轉過假山,水裡的周清貞正憋了一口氣竄出水面。

    這孩子確實不錯臨危不亂,落水那一瞬手忙腳亂喝了好幾口湖水,不過馬上就冷靜下來。他憋著氣任自己沉到水底,然後站直往上一跳,趁那功夫趕緊吸一大口氣。

    就算劉嬤嬤不來,再有一會周清貞也可以自己走到岸邊爬上來。

    劉嬤嬤看著在水裡躥上躥下的三少爺,嚇的氣都吸不上來,她一邊搗騰著肥肉往這邊跑,一邊解下腰帶。

    “三少爺,抓住!抓住!老奴拉你上來。”

    周清貞臉色煞白的抓著腰帶爬上岸,周清玉立刻圍上去驚慌錯亂的問:“三弟,三弟你沒事吧?”

    劉嬤嬤扶著周清貞站起來:“二少爺別在這擋路,三少爺要趕緊回房換幹衣裳。”

    老人一邊說一邊扶著周清貞往小院走,周清玉進退不是惶恐的跟了兩步:“三弟,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輕輕推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周清貞停下腳步,濕透的亂髮黏在臉上,衣裳濕漉漉貼在身上,湖水滴滴答答的從身上落下來。他轉過頭,一張清白的小臉少見的露出幾分安撫:“我知道二哥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會跟別人說,這事就算了。”

    “劉嬤嬤也不要跟人說起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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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劉嬤嬤楞了一下,低頭看三少爺那煞白的臉色,黑白分明卻平靜的眼睛,不知怎麼鼻子一酸,這麼懂事這麼乖的少爺。她忍下心酸和藹的笑著。

    “三少爺放心,老奴從不是多嘴的人。”

    周清貞點點頭,繼續叮囑周清玉:“二哥趕緊去找清文,免得他說漏嘴。”

    “哦、哦”周清玉愣愣的點頭,然後火燒屁股般跳起來轉身去找周清文。

    周清文領著富貴一路跑回院子,跟他娘說了事情。張姨娘嚇的站起來:“是不是你攛掇二少爺找三少爺麻煩!?”

    周清文低頭,這次真的闖大禍了。

    張姨娘急的團團轉:“完了,三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二少爺不會有事,大夫人一定會拿你頂包,誰讓你是庶出。”偏偏這會子老爺不在。

    周清文原本害怕的神情變成陰鬱,庶出是我願意的?

    張姨娘團團轉了幾圈,拿定主意:“翠兒,你趕緊喊人去湖邊救人”轉過頭又對恨不得縮到地裡的富貴交代“你一路跑去通知二夫人,就說三少爺被二少爺推到湖裡了。”

    然後她拉著周清文,一路跑去大夫人的院子:“夫人不好了,二少爺和三少爺起了口角,一不小心把三少爺推到水裡了。”

    “什麼!”黃氏二話不說領著家丁一路往湖邊跑,恰好遇到周清玉,揚手就是清脆的一耳光“等我揭你的皮!”

    周清玉見到自己的娘,才把所有的惶恐哭出來:“娘我不是故意的……”哭的哇哇哇一臉淚。

    “三弟說他沒事,現在回院子裡換衣裳去了。”

    “去院裡跪著。”黃氏說完一陣風似得往小院去,全不是平日的端莊。

    錢氏聽富貴說完心裡實在厭煩,自己才剛剛有喜那煞星就出么蛾子,可是出於種種原因,她還得走一趟:“芍藥、薔薇扶我過去看看,一會人多手雜小心碰到我。”

    春花滿臉喜色的奔進周府,她答應順子下個月再帶點心回去,她還背著三少爺的新衣新鞋,還有她娘特意用自家麥子做的新麥餅,說是給少爺嘗嘗鄉下的野趣。

    春花像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歡快的撲進小院:“少爺,奴婢回來了,餓不餓?一會就去領飯,奴婢娘還做了新麥餅……”

    春花明媚的笑顏,在看到屋裡的大夫人一行時,疑惑的收起來:不是說大夫人不好親近少爺嗎?

    “奴婢給大夫人請安”春花很快收拾好臉上的疑惑,規規矩矩的行禮。

    “不必多禮,你回來正好,三少爺剛才落水……”

    落水!春花嚇了一跳,連忙去看站在一旁的周清貞,果然頭髮是濕的,臉色也不好白慘慘一片。

    “我讓廚房熬了姜湯,紅棗枸杞粥,一會你伺候三少爺用。”黃氏一句話說完,又轉頭關切的問周清貞“真的沒事?”

    “多謝大伯母關心,侄兒不要緊。”周清貞欠首恭謹的回答。

    “哎——”黃氏歎了一口氣,又叮囑春花“仔細服侍”然後才走了。

    春花解下身上的包袱,焦慮的拿了毛巾給周清貞擦頭髮:“好好的怎麼會落水?”

    “繼母有孕了”周清貞語氣平平。

    “啊?”春花吃了一驚,心裡第一個念頭是:少爺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她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給他擦頭髮。

    “應該是二哥受了清文的挑撥,在路上攔住嘲諷,他無心推了我一下,然後我掉到水裡了。”

    “怪道大夫人來了。”春花一邊恍然又一邊反應過來,她把毛巾就手搭在周清貞頭上,拉著他往灶房去。剛出屋子,碰到二夫人院子裡的一個小丫頭來傳話。

    原來錢氏在芍藥薔薇的攙扶下一步一停,沒走到水邊遇到大夫人。大夫人福禮道歉,直說回去要好好收拾周清玉。

    錢氏剛有身孕正在緊張,大夫人直接道歉,她也不想多生事,後來又聽說周清貞自個回去換了衣裳,很嫌棄他多事:既壞了自己的心情,又害自己一路走過來,萬一磕了絆了算誰的?

    傳話的小丫頭和春花一般大,卻很有些倨傲的抬著下巴,對周清貞福了福:“夫人說了,少爺也不是兩三歲的孩子,怎麼和兄弟們去水邊玩,好端端掉水裡嚇人一跳。”

    “難不成知道夫人有孕,故意多生事端,好讓夫人不得安寧?夫人讓少爺歇歇那許多心思,好生呆著。”

    好好一個少爺頭上披塊毛巾。連鄉下孩子都不如。小丫頭在心裡鄙視完周清貞的樣子,鼻孔朝天福了福,一甩帕子擰身走了,那做派很有些芍藥的味道。

    春花翻了一個白眼,把毛巾給周清貞搭好:“你別亂動可不能再吃野風,奴婢去點上灶火,你去灶下燒火順道祛祛寒氣。”

    春花手腳麻利的點上火,周清貞不用吩咐,乖乖的坐到灶下燒火。春花把甕裡的水都添到鍋裡,放下水瓢提起木桶說:“奴婢再去提些水回來,給你泡個熱騰騰的澡,好好祛祛寒。”

    “好幾十裡路回來,太累了,這些水夠了。”周清貞頭上搭著毛巾,一張青白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多了幾分暖色。

    “不行,一定要有一大桶水,整個熱乎乎的泡進去,再說這點事情算不上什麼。”

    看著小丫鬟腿腳輕便的走出灶房,周清貞有些心疼,怎麼會算不上什麼,真有力氣也不會每次只能提半桶水。

    興奮激動過後的疲乏,如潮水般淹沒春花,她咬著牙拖著酸痛的腿一趟趟提水,終於把大半人高的澡桶裝滿。

    不僅兩條腿拖不動,春花的胳膊也酸軟無力,她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端起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笑眯眯的說:“先喝了這個再好好泡泡,然後穿上新衣裳,保管少爺精神又好看。”

    “嗯”周清貞從灶下站起來,接過碗不管姜湯辛辣難喝,乖乖的一口一口喝完。

    等他泡完澡打開灶房門,春花手裡抱著被單笑著等他:“奴婢給你裹上,洗了熱水燥最怕吹風。”

    “好”

    飯桌上周清貞喝了幾口,熬得粘稠的紅棗枸杞粥,放下勺子:“之前喝了一大碗姜湯現在很飽。”

    姜湯就是一碗水能頂什麼,春花抿抿唇又換上笑容,她托起一片新麥餅給周清貞:“奴婢娘知道奴婢要回去,新收的麥子還沒入倉就先磨了一些,收的是上好的細面,你嘗嘗可香了。”

    這是春花家第一次收的糧食,春花娘特特用最細的籮兒,收的上好白麵。春花原本有好些開心的事要跟周清貞講,比方說一個月沒見,順子可想她了,見了面就撲倒她懷裡‘姐、姐’叫個不停。

    比方說這新麥餅,她娘還特意托人給她爹送了兩塊,讓她爹也嘗嘗自家的麥子。

    比方說村裡人見了周府發給她的衣料,嘖嘖稱讚,羡慕的不得了,她娘也覺得臉上有光,高興得很。

    比方說她娘再三叮囑,三少爺是個斯文的孩子,讓她好好照應,她原本想告訴周清貞:我娘可喜歡你,恨不得把順子跟你換換。

    可是這些在小孩青白落寞的臉色下,都難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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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周清貞逼著自己把一塊麥餅吃了大半,然後放下有些歉意的說:“很好吃,不過我實在太飽,放著明天吃。”

    看著剩下那麼多吃食,春花有些擔心:“你沒事吧,要不然奴婢去找夫人,請大夫來看看?”

    “不用,就是有些累,睡一覺明早應該好些。”

    春花皺著眉,憂心的看著周清貞一步步走到套間。村裡半大小子,夏天都泡在白馬河裡,也沒見誰怎麼樣,少爺也許真的睡一覺就好了呢,春花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安慰自己。

    夜裡,連著跑了兩天,本來應該睡得很踏實的春花忽然驚醒,她的心‘咚咚咚’的跳。春花定定神翻開被單,摸黑穿好衣褲走到正屋前‘叩叩叩’敲門。

    “少爺,你沒事吧,睡得好嗎?醒了應奴婢一聲。”

    月初的夜沒有月亮,黑漆漆一片靜寂。

    春花多用了些力氣‘叩叩叩’:“少爺?”

    樹上的鳥兒被驚起,拍著翅膀嘰嘰喳喳的叫。

    春花有些心慌,索性用手拍門‘砰砰砰’:“少爺!”

    ……沒人應聲

    “周清貞!!!”春花喊。

    回她的只有樹冠上看不見的亂鳥叫聲。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周清貞從裡邊閂上了,春花急的團團轉,忽然她沖回自己的屋子,因為太急也因為太黑看不清楚,差點被門檻絆倒。

    春花慌慌張張從屋子裡搬把椅子,砸壞了周清貞屋裡的窗戶,她扔掉椅子從窗戶鑽進去。因為只圖近,這邊窗下是盆架,春花一時沒留心踢倒盆架摔倒地上。

    ‘光哩光當’銅盆落地的聲音,在靜寂的黑夜裡顯得驚心動魄。

    春花只覺得膝蓋一陣火辣辣的疼,可是她顧不上查看。黑漆漆的屋子,什麼也看不清,春花沒時間恨二夫人不給蠟燭燈油,她連跌帶爬摸到周清貞炕邊。

    “少爺!”

    春花摸到周清貞的臉,一片滾燙,然後她還發現,周清貞在幾不可察的左右晃動。俯下身能聽到他喃喃低語還是噫語“春花……姐姐……姐姐……我在這裡……”

    春花的眼淚一下滾出來,這麼燙這麼燙:“你別怕我這就找人,去給你請大夫。”

    春花慌慌張張跑出屋子,又想起應該先給他搭條冰毛巾,摸黑到灶房打一盆水,支個椅子放在周清貞炕前。

    “少爺,我給你擰條帕子搭在額頭,你要是還行的話,自己給自己換冰帕子。”

    稀裡嘩啦一陣水聲,額頭傳來一點清涼的意思,周清貞還有最後一絲清明:“春花……別走……”可是他嘴裡的呢喃輕輕飄散,只有黑夜和他自己知道。

    春花出了院子惶惶左右看,到處都黑咕隆咚,找誰呢?春花忽然想起下午去廚院拿飯,聽人說因為二夫人有了身孕,二老爺特地在家陪著。因此二夫人拿錢,讓廚房多加一道糟鵝掌給二老爺下酒。

    春花想不管怎樣總是親爹吧,周清貞燒成這樣他不能不管。

    二夫人的院外,一道尖利的嗓音劃破黑夜:“救命啊!三少爺發燒了!”春花顧不上手疼,把院門拍的‘砰砰’響。

    “救命啊!”

    二老爺周懷嬰這一個月來都帶著常隨,在鄉下各莊子間奔波,盯著收夏盯著夏糧入倉。雖說鄉下有新鮮的菜蔬雞鴨,可到底沒有府裡冰飲涼扇來的舒服。

    忙了個把月終於回來歇歇,聽到錢氏有喜的消息。錢氏雖是正妻卻慣會小意討好人,一張笑臉迎他進門,又是準備下酒菜,又是討巧的摸摸平坦的小腹。

    “咱們少爺知道老爺回來,早早等著爹爹打招呼呢。”

    一旁的芍藥也是悄摸摸的飛眼,嬌妻美妾人生何求!周懷嬰喝了酒和芍藥好好戲耍一番,筋疲力盡後摟著小嬌妻酣然入夢。

    睡得昏天地暗忽然聽到院外傳來喊聲,不一會院裡的粗使嬤嬤在外邊稟報:“少爺屋裡的丫頭來說少爺發燒了,喊救命呢。”

    被擾了好夢的周懷嬰滿心惱怒,晚飯時他聽錢氏說過,周清貞和周清玉在湖邊玩鬧,不小心掉到水裡。

    當時錢氏還嬌俏的憋嘴抱怨:“妾身年紀輕做繼母,長怕照顧不周給姑母和表哥臉上摸黑,所以得了消息不顧自己胎沒坐穩,急匆匆趕過去,結果三少爺從水裡出來,自己回院子換衣裳去了。”

    “你說這孩子,好端端來一出。”錢氏兜嘴斜睇二老爺,撒嬌“折騰的玲兒肚子疼。”

    鄉下的野孩子哪個夏天不泡在水裡,就那討債鬼泡會兒水就發燒了?周懷嬰正欲發作,旁邊的錢氏忽然捂著胸口:“表哥,我心裡砰砰亂跳”

    然後手往下蓋在小腹上,嬌聲嬌氣:“肚子難受——”

    周懷嬰連忙幫錢氏順順胸口:“你這是夢裡被驚了,別怕,安心睡一覺就好。”

    正言語間外邊值夜的芍藥,點著蠟燭進來。

    “點什麼蠟,忙了一天不累麼?”周懷嬰訓斥完芍藥,對外邊嬤嬤吩咐“什麼野丫頭半夜鬼嚎驚了夫人,綁起來堵了嘴扔到柴房明早理會。”

    “是”

    門外的嬤嬤應聲欲走,錢氏搭了一句話:“那丫頭滑溜的很,怕是不好捉,嬤嬤且哄騙她近身才好拿住。”

    “是”

    春花被二夫人院裡的另一個粗使嬤嬤堵在門外,心裡火急火燎,怎麼還不出來!想想周清貞一個人,發著高燒躺黑屋子裡不知死活,春花就覺得自己能急出火來。

    “老爺怎麼還不出來?”

    那老嬤嬤打了一哈欠,懶洋洋說道:“主子的事兒也是我們下人能管的?我勸你再等等別想著撒野,真的驚了主子,仔細你身上的皮。”

    春花咬著下唇,鼻尖上不停的滲出汗珠,她覺得自己呼出的氣兒都是火熱的。焦灼的在原地跺腳:“怎麼還不來!少爺真是燙的嚇人。”

    “來了來了”去稟報的老嬤嬤小碎步出來“老爺讓我陪你去請大夫,咱們現在就出府。”一邊說一邊過來抓住春花的胳膊。

    “好!咱們現在就走。”

    春花焦急中沒有防備,忽然被那嬤嬤攔腰抱住,那嬤嬤急忙吩咐另一個嬤嬤:“老爺讓把這丫頭堵嘴捆了扔柴房裡,明早理會。”

    什麼!春花驚的頭皮發炸,這是什麼爹?她一邊像被抓住的活魚般奮力掙扎,一邊大叫:“老爺!少爺快要燒死了……”

    不等她接著喊,另一個嬤嬤迅速扯了帕子堵住春花的嘴。

    春花雖然靈活有力,可畢竟不過十歲,嚴格說還有三個月才滿十周歲,哪裡是兩個嬤嬤的對手。就算她一路掙命般掙扎,還是被反捆雙手,堵了嘴扔到柴房。

    “嗚、嗚、嗚!”春花跳起來去撞門,可是那兩個嬤嬤鎖了門回去繼續睡了。

    春花對著房門連踢帶撞,卻沒有人來,柴房四周靜悄悄,只有不知名的草蟲一長一短的鳴叫。春花折騰的滿頭汗,頭髮濕噠噠黏在臉上。

    周清貞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燒糊塗,會不會燒成傻子?怎麼辦!怎麼辦!!!

    春花壓著心跳左右打量,柴房裡只有大半屋子柴火。她又急又熱汗水順著眉毛流下來,滴在眼裡又鹹又澀,春花使勁眨眨眼睛:一定要想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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