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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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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再然後是女主人壓在嗓子下的悶聲,再然後是盒子‘卡噠’打開又合上的清脆聲音。

    “姐姐,你好美……好美……”低沉暗呀的男聲裡似乎還夾雜著女子喘息輾轉……

    不過這一切不管小鳥的事,它們最多半夢半醒間閉著眼睛蹭蹭伴侶,接著睡得香甜。

    第二早天微明的時候,周清貞依依不捨,手指沿著繩子方向勾勒春花身上的肌膚。

    任是春花這樣的野丫頭,被人折騰一晚,這會兒也只能軟綿綿躺著:“好了阿貞,你還要出門呢……”

    周清貞低頭在春花唇上啄吻一下,替她解開繩子蓋好被子:“姐姐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在轎子上睡一會兒。”

    “嗯”春花渾身散架一般酸軟無力,眼皮小雞吃米般扛不住困意,卻還是艱難掙扎“記得多帶兩身褒衣,夾衣……也要帶……萬一……天變冷……”

    斷斷續續的語氣,因為擔心所以不肯沉入夢鄉。

    周清貞滿目溫柔在春花頰邊輕吻:“姐姐放心,我會顧好自己,姐姐要不要喝點水在睡?”

    “……要……”濃濃的困意溶解在話音裡。

    周清貞眼裡漾起溫柔的笑意,迅速穿好衣裳,提茶壺到前院盛開水,回來時春花卻已陷入深深睡眠呼吸清淺。

    周清貞把茶壺仔細放入茶壺窠裡,等春花醒來就有溫熱適口的水喝,做好這些他重新走回炕邊坐下,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珍寶、自己的姐姐。

    春花臉色有點蒼白,即便睡著了也眉尖若顰帶著幾分苦惱。周清貞伸出手輕輕撫平春花眉頭,他知道昨晚自己過分了,整整一晚他都無法饜足。

    要和姐姐分開一個多月,心底的破洞被生生撕裂,他不能,他不行,在完完全全得到姐姐後,他沒發忍受將要到來的離別。

    也許是周清貞的氣息讓春花放下心,她無意識的靠近他蹭蹭,然後眉目舒展嘴角露出一點甜笑,安然沉入夢鄉更深處。

    春花的信任和依賴讓周清貞心裡一甜,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在姐姐身上撻伐達到高潮那一瞬,他心裡的野獸叫囂:殺了她然後自殺,把兩個人的骨灰收在一起,永生永世誰也無法分開!

    那是不對的那是不正常的,壓下心底瘋狂看姐姐甜蜜安然的睡容,還是要忍耐拼盡全身的力氣忍耐,姐姐就在這裡不會有人搶走。

    越是得到越是怕失去,越是靠近越是想靠的的更近,周清貞垂目,一定要控制那些恨不能將姐姐吞到肚裡的瘋狂想法。定定看著姐姐安詳的睡顏,半晌周清貞俯身在春花逶迤的發上輕吻。

    “姐姐,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周清貞走後春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勁,又休息了一天才提起精神。她想她終於明白有錢人為啥都愛納妾,一個女人真的很難應付男人的需索,她身體這麼好也經不起阿貞盡興一回。

    ……也或者阿貞是不對的?春花心裡疑惑,雖然她很早離開農村,可記得小時候也沒見那家媳婦,不能出門幹活,在周府也沒見那個媳婦子累成她這樣……

    不行,等阿貞回來問問他,他們這樣是不是有問題。

    二月的田野綠意盈盈,平曠的土地上農人們趕著棕黃色耕牛犁地。他們紮著褲腳一手扶犁一手揚鞭,嘴裡吆喝著催牛向前,卻沒有人真捨得一鞭子抽在牛身上。那些耕牛也不著急摔著尾巴,慢悠悠往前走。

    這些開地的多半是閒置了一個冬天,現在先犁後耙再揚糞收拾出來,等到清明前後就可以種些瓜果蔬菜,也可以種各種豆子之類。

    但大部分田地裡都是綠油油一片,這是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小麥煥發生機,準備迎著春風向上生長。遠遠近近還散落著一團團雲彩似得桃紅杏粉,也有雪白的梨花,招惹著金黃的蜂兒嗡嗡嗡纏繞。

    春花站在田野裡,拂面晨風清寒裡帶著絲絲春意,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清涼裡夾著麥子的青澀香味:真舒服。

    “花兒,你現在是官夫人跑到野地裡做什麼,這些地老趙兩口子再加上爹和順子,就弄清白了。過了五月就讓你吃上自家種的菜。”劉老四笑呵呵的跟在閨女後邊,他家閨女再有福氣不過的,連帶著劉家也興旺起來。

    老趙兩口子就是如意爹娘,以前周府時就在田莊裡種地,這一次周清貞也把他們要了過來。春花回過身歡快的挽住她爹胳膊。

    “兩家合起來一百多畝地,就你們幾個種多辛苦……”春花想雇幾個短工。

    劉老四樂呵呵的打斷春花:“這有啥辛苦的,你不是買了耕牛回來,爹以前給人拉長工,一個人種三四十畝地,還沒有牲口。”

    劉老四家有頭毛驢是原來毛驢生的崽子,如今倒是正當用。可惜毛驢力氣小犁地還行,耙地就太傷牲口,再說家裡地多春花就買了一頭耕牛回來。

    “以前咱家沒法子,現在好點當然不用爹那麼辛苦。”春季的田野讓人心眼開闊,春花挽著她爹胳膊隨意散步輕鬆而明媚。

    “這有啥辛苦的,爹跟你說這人和黃牛差不多,要經常用不然就廢了。”劉老四樂呵呵跟著姑娘隨意溜躂。

    春花停下腳步忽然想到周清貞,阿貞正常嗎?

    “咋了閨女?要不跟爹回家去,你娘給你蒸榆錢飯呢。”劉老四隨著春花停下來疑惑的問。

    春花看看自家爹這種話怎麼能問他,夫妻私密的事情就是她娘,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

    “沒啥,娘做的榆錢飯又香又甜又好吃,咱們回吧。”春花笑眯眯無憂無慮的樣子。

    “哎,你娘那一手茶飯是真好,可惜你沒學到”劉老四樂呵呵帶著姑娘回家“不過我閨女是夫人命,不學也無所謂。”

    舒曠的田野裡,兩父女悠悠然邊走邊說,往炊煙嫋嫋的家裡去。

    兵營裡周清貞帶著幾個胥吏,盤查人數兵械糧草戰馬,手下辦事的一邊清點,一邊跟上司套近乎。

    “陛下對大人真是格外恩賞,這巡京營的事最輕鬆不過。”這是拱衛天子的將士,紀律嚴明基本不會出岔子。

    “陛下這是給大人鋪建功立業的路。”

    是,這是皇上讓我攢資歷的第一步,可是攢上去以後呢?周清貞溫和的笑笑:“陛下聖意我等遵循就好。”

    “是、是、是,我等只管辦差就好。”那人忙討好的笑笑。

    周清貞笑著點頭:“你們先忙,我出去看看。”

    “是,大人請”幾個胥吏放下手中帳冊拱手相送,周清貞溫和點頭回禮然後步出營房,這些事他只起監督之責。

    禦史: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周清貞彈彈身上綠色官服,看著曠然威嚴的軍營。

    姐姐……我想你……

    懷裡細細的青絲無法滿足他的思念,姐姐,你有乖乖在家等我吧。

    被周清貞心心念念的春花,在娘家住的不亦樂乎。

    當初春花娘買百畝良田做陪嫁,剩下的八十兩銀子精打細算,再加上周府原來的綢緞釵環,體體面面將女兒嫁了。

    也因此春花只有田沒有田莊,成親後周清貞在那塊地上劃出四五畝地,圈起園子打算遍種桃李,又在園子裡蓋了一個小院子,給春花做成田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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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那院子和周清貞在周府住的院子一樣格局,只是院子大些房屋闊朗,西屋依舊是廚房,東屋成了書房。周清貞曾對春花說,將來他們老了在這裡養老,只他們兩人看桃李芬芳度春秋歲月。

    春花領著麥子裡外打量,青磚青瓦粉白牆,院子裡清清爽爽挺好的,只可惜計畫中的桃李過幾天才能種。

    在園子西北角還有個院子比這大,也是周清貞安排人手蓋的。前院五間上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後院牛欄雞舍羊圈豬圈,這裡住的是如意爹娘老趙兩口子。

    春花帶著麥子興致勃勃到雞舍收蛋,因為周清貞的祿米是每月四石稻穀,多得是穀糠穀殼餵養,因此老趙買的家畜多。

    羊圈裡三隻小羊羔雪團一樣白,豬圈裡的兩隻小豬仔精光水滑。小羊被抱起來‘咩咩’清脆叫,還拿舌頭舔春花臉,很乖巧;小豬仔被抓住就‘嗷嗷’叫,四個蹄子胡亂踢騰,活力四射也很可愛。

    如意爹叫趙樹田四十左右精明能幹的樣子,跟在春花身邊小心伺候:“想著主子們買雞蛋費錢,奴才抓了十來隻母雞,隔上三五天給主子送一趟。”

    春花摸著牛欄裡的小黃牛,這頭是她的嫁妝還不到八個月大,新買的一頭被她爹牽走耕地去了。

    “算了這麼遠不方便,將來地裡瓜果蔬菜都有了再送。”

    春花早就打算好了,種上幾畝時鮮蔬菜到時候送到京裡賣錢,也好多攢點家底……不管怎樣二房那一大家子將來都得靠她和阿貞過活。一個癡兒,一個弱女,還有兩個才三四歲,這負擔……春花真心期盼老夫人多活幾年,免得早早分家讓她和阿貞養活。

    可是不管怎樣期盼,該春花擔起的責任她從不退縮,她得為長久做打算。要是家畜養得好,養出經驗,來年可以多養一些,四個弟、妹,還有將來她和阿貞的孩子……春花必須努力。

    “奴才算著少爺的祿米攢得多,想多抓些豬羊回來養,等它們大些地裡的莊稼也該收了,少不了他們飼料,年底也是筆不錯的收入。”

    春花心裡盤算一圈也覺得好:“現如今田莊只有你跟徐嬸忙不過來,趙叔看著再雇兩個長工回來。”

    趙樹田彎腰領命,他很感激春花兩口子。他兒子雖然是奴身,可跟著少爺走出去那也是體面人,更何況見得人多了,眼力界也比尋常人高。

    “少夫人……”趙樹田看了眼春花身旁的麥子,有些為難“請少夫人借一步說話。”

    春花奇怪的看了眼麥子,吩咐:“你去灶上幫徐嬸搭把手。”

    “是”十三歲的麥子屈膝領命,等她走遠了趙樹田才坦蕩開口:“如意眼看十八,雖說年紀不算大,可這婚事也得請主子們費點心。”

    ……春花默了一會,才習慣自己是主子,奴才的婚事得她管:“趙叔看中麥子了?”麥子雖然長相普通,但是性子本分手也靈巧。

    趙樹田苦笑:“咱們這兒和老家不能比,統共就這麼幾個人。”能配給如意的只有春花的兩個丫鬟:麥子、香兒,其中香兒才八歲。

    “你們和麥子都願意也行,或者你們看中哪個姑娘,也可以給如意脫籍。”

    “奴才們生死都是主子的絕不脫籍”趙樹田連忙揖手錶忠心,他們兩口子守著田莊做莊頭,兒子差事體面,真脫籍到哪找這樣的美事。

    “麥子姑娘年紀雖小卻沉默穩重,奴才是真心替兒子求娶。”

    這件事春花算是放到心上,又跟老趙商量了下田裡的事、雇人的事,吃了一頓徐嬸精心烹製的午飯,帶著麥子回娘家。

    當初兩家買地就離得近,因此田莊距劉老四家也很近,不過三四裡路。回到家春花娘也在忙活,隔壁村的姑娘已經定了,只等過了清明去下聘。

    春花娘一直有成算,為著閨女嫁得好她把家底騰的乾乾淨淨,春花還沒出門就給順子找好鎮上打鐵的活計,等春花回門後就打發順子到鎮上鐵匠鋪上出去上工。

    年前劉老四也做了一個月短工,春花娘自己日日不停織布,再加上嫁姑娘收的人情,手頭好歹湊出八兩銀子。她能把閨女嫁體面,也能讓兒子亮亮堂堂娶媳婦。

    春花翻著她娘斷斷續續準備的聘禮,其中最值錢的是過年她送的一支銀鐲子,實心的足有三兩重,還有她送爹娘的衣料,不敢說多好在村裡很能拿出手。

    “娘,你真瞧好張二妹?我覺得那姑娘太老實些。”春花放下鐲子,走到她娘跟前親昵的攬著她娘胳膊撒嬌。

    每一個被父母疼愛的女兒,在爹娘面前永遠都是小嬌嬌。

    春花娘放下手裡收拾的布匹,愛憐的順順姑娘鬢髮:“順子小時候還有點小心思,上了兩年學,愣是變得憨傻憨傻,二妹性子好人本分,不會欺到順子頭上。”

    “一對木頭夫妻,將來還不被人欺負死。”

    “誰敢欺負他們?還有你娘我呢!”

    春花娘厲害起來,那是相當厲害駡街打架從不認輸。所以當年就算春花被抓到牢裡,春花娘也不許劉老四和順子低頭做人。

    “再說就算我死了,不是還你有嗎?”春花娘笑著捏捏姑娘臉蛋“我家花兒能看著弟弟被人欺負?”

    春花當然不會看著順子被人欺負,她護著的人就算老天爺也不能欺負。

    “娘——什麼死呀活呀的……”春花搖著她娘胳膊不依,母女兩親親蜜蜜的笑鬧。

    春花娘意思是反正姑爺不在家,她想讓姑娘一直住在娘家,可春花只住了兩天就要回去,因為她擔心周清貞換洗。

    “這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看重你了。”春花娘送姑娘時搖頭。

    春花心裡一動想想她和周清貞的那些夜晚……試探著開口:“娘覺得阿貞不對嗎?”

    春花娘拍了傻姑娘一下,白她:“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小倆口新婚燕爾最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娘盼著他一輩子都不讓別人碰,只纏著你還不好?”

    纏的有些過……春花苦臉。

    看著姑娘耷眉拉眼的樣子,春花娘耳提面命:“娘跟你說,姑爺看重你那是你的福分,要惜福知道不?”

    “……哦”春花苦噠噠。

    春花娘不幹了,打起精神教訓閨女:“你那性子打小就野,虧得姑爺好性子能容下你,到底也是嫁做人婦,要柔順知道不?吳真人……”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春花頭大如鬥:“娘,我得趕緊走了,要不天色晚趕不及進城。”

    春花娘探頭看看外邊的天色,終是歎口氣捨不得姑娘,她放軟語氣:“花兒,娘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可是女兒家還是要柔順些才能夫妻和睦……”春花娘說的是性子柔順。

    娘,我已經夠柔順了……春花心裡淚汪汪。春花麼,咳咳,已經被周清貞調、教的只能想到那一事柔順。

    母女兩說得和聽得完全是兩回事,春花娘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坑了自己閨女一把。

    “花兒……”春花娘臉色有些尷尬。

    “咋?”

    “就那啥……那啥……你們小倆口房裡……”春花娘不在自在的捏著手,別過頭看炕櫃仿佛炕櫃上描著什麼花兒,其實因為沒錢連清漆都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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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春花臉嗖的一下爆紅。

    “那啥,你們小夫妻也不懂事……就那啥……”春花娘暗黃的臉皮漲成醬紫“壓箱底不是有那啥避火圖。”

    春花臉紅的要滴血,終於忍不住問:“娘……那……那兩口子……那”春花鼓氣勇氣,卻被她娘因為太過窘迫乾脆俐落打斷。

    “就按著避火圖就行,男人天生就知道該咋弄,你順著他就行,趕緊走眼看日頭高了。”

    春花娘實在沒法子和姑娘細說裡邊的情形,趕鴨子似得把春花往外趕,完全不知道她家姑爺愛好‘與眾不同’。

    “……哦”一口氣憋在胸口春花只能坐上馬車回家。果然她和阿貞的‘那啥’是正常的……正常的……?

    男人都那樣……都那樣……?

    周清貞原本可以按計劃一個半月完成巡查,只是他實在忍不住對春花的思念,一番統籌安排愣是提前半個月回京覆命。

    天豐帝舒心暢意在朝堂上大加褒揚:“年輕人果然銳氣十足,周愛卿不但是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進士,也是我朝第一個如此迅速完成巡營任務的禦史。”

    周清貞神態謙和垂目聽著,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提前回來,這樣不僅給天豐帝藉口褒揚,給他晉身提供保障,還會讓前幾任巡營禦史臉上難看。

    “朝中諸位愛卿都是積年老臣,辦差老道可是這雷厲風行,還是差了一截……”朝中大臣靜靜聽著,只是時不時瞟一眼,那個溫和的年輕人。

    那些眼光周清貞早就預料到,可是他沒辦法,分開一月沒有姐姐他幾乎不能入眠。他知道早回來不對,早回來就是早點把他架到火上烤,可他焦灼的心無法再等待。

    姐姐……姐姐……姐姐……一聲聲呼喚吞噬他的心臟。

    周清貞的再一次破例讓天豐帝龍顏大悅,大加賞賜。

    周清貞領完賞賜到衙門應卯解差事,不管別人是真的讚賞還是冷嘲熱諷,他一律溫和以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幾乎想拿刀子捅了這些礙眼的人。

    “姐姐,我回來了!”

    按耐暴躁的性子應付完同僚,周清貞一刻不停回到金華巷,他向投奔山林的鳥兒,沖進三進院子。

    “姐姐,我回來了!”

    為了這一刻,他什麼都顧不上,就算很快被帝王斷送又怎麼樣,他只想把春花緊緊抱進懷裡,揉進骨血。

    “姐姐,我回來了!”

    這世上不管死活他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時刻不離就好。

    “阿貞,你回來了!”春花驚喜的從西廂迎出來,一個月不見她也很想周清貞。

    姐姐穿著家常衣裳手裡拿著擦桌子的布巾,頰邊一對銀墜子輕晃,這是正在給自己打掃書房呢。周清貞焦灼的心立刻安穩下來不再躁動,他撩起袍腳快步走向春花。

    真的是阿貞不是錯覺,春花扔掉布巾歡天喜地撲上去:“阿貞——”

    周清貞穩穩接住撲過來的姐姐,年輕的小倆口在柿子樹下緊緊相擁在一起。抱著春花,周清貞在她脖頸邊貪婪呼吸,都是姐姐的味道真好。

    春花被大力禁錮在周清貞懷裡,側耳聽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結實有力的臂膀讓她安心,她的阿貞回來了。

    柿子樹葉嬌嫩新綠恣意舒展,明媚春陽把它照的通透明淨,葉間碎光璀璨斑駁。樹下佳人緊緊相擁,小院裡靜悄悄,如此近靜謐美好連春風也捨不得打擾。

    春花終於從周清貞懷裡抬頭卻發現:“阿貞你怎麼瘦了?”

    只一眼就讓春花心痛,一個冬天才養得臉龐飽滿一點,怎麼出去一個月就有些塌陷,連帶膚色也有點發白眼圈發青。

    “你是沒吃好睡好還是差事太累了,怎麼這麼憔悴?”春花憂心不已伸手撫摸周清貞消瘦的臉頰“這次回來就今年就不用出去了吧?姐給你好好養養。”

    天豐帝怎麼可能把他留在朝裡,皇帝巴不得他馬上建功立業提高身價好派上用場,周清貞心裡冷哂,不過這不重要。

    姐姐思念他擔心他才是重要的,周清貞心裡熨貼拉下春花手握住,滿目柔情低頭在春花唇上輕啄:“姐姐不在身邊我睡不好。”

    這孩子……春花無語,怎麼越長越回去了,還撒嬌?

    “我夜夜想姐姐想的睡不著,想姐姐白皙的……”懷抱佳人周清貞在春花耳邊喁喁私語,後邊聲音太低聽不真切。

    也許柿子樹聽到了,它的葉子刷拉拉輕晃似乎在害羞的捂眼睛。

    春花臉色唰的一下變成粉紅,捏起秀拳在周清貞肩上輕敲:“不許亂說。”

    饑渴了一月的男人終於抱回自己的寶藏,他神情繾綣目光柔柔看著自己害羞的妻子:“姐姐,我很累你陪我睡一會兒。”

    春花抬手摸摸周清貞眼下青影,點點頭憂慮:“你這樣以後出去叫姐怎麼安心?”

    周清貞不以為然笑笑拉著春花走向上房:“我以後出去都是巡按,可以帶著姐姐。”

    巡按禦史的責任是體察民情,監察地方官員是否清廉公正。因為有時一去大半年甚至一兩年,所以可以帶伺候的侍妾奴婢,同理自然也可以帶妻子,只不過沒人帶罷了。

    “你怎麼知道以後不用巡營?”春花跟著周清貞,好奇的問。

    周清貞回頭在春花臉頰輕啄一下,這樣可以隨意碰觸姐姐讓他神情愉悅舒展:“我自然知道。”

    “阿貞最厲害”春花笑眯眯仰望。

    “嗯”被春花誇獎周清貞心裡甜蜜柔軟,他在春花額頭吻一下,拉著姐姐去休息。

    春花在身邊周清貞這一覺睡得很香,一覺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期間春花想叫他起來吃晚飯,可是看著他眼下青影到底捨不得。

    而且她不能離開,一旦周清貞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就會皺眉要醒的樣子,春花只能一直緊緊和他依偎在一起。

    春花發現如果她把阿貞抱進懷裡,阿貞會眉目舒展甜蜜跟個孩子似得。春花想起她娘的話‘新婚小倆口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罷了,既然阿貞時時刻刻離不開她,她就時時刻刻陪著又有什麼?

    她的阿貞,她不心疼誰心疼,她不寵還有誰會寵?

    周清貞在大亮的天光中睜開眼,就看見姐姐目光中含著寵溺柔情看著自己,這一瞬青年的心裡春回大地百花綻放。

    “姐姐,我愛你”周清貞翻身壓到春花身上,深深吻下去。姐姐我愛你,好愛、好愛……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

    在捏一個你,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也許只有管道升的這首《我儂詞》可以表達周清貞對春華的渴望,他心中最美的結局就是死後和姐姐一起化為灰燼,然後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親吻越來越火熱,帶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在春花身上燃燒,

    “別、別”春花捧住周清貞的頭強制抬起來,看著他“阿貞,你不餓嗎?晚飯和早飯都錯過了。”

    “不餓,我只想吃你”欲望燃燒的男人從姐姐手裡擺脫出來,繼續俯下身一寸寸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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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08: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阿貞,別鬧!”春花再次捧住周清貞的頭,把他從自己脖頸間抬起來“不許鬧聽話,先吃飯別餓壞腸胃……”春花滿目心疼的摸著周清貞有點塌陷的雙頰“你都瘦了。”

    不,姐姐,我現在只想和你融為一體,全身的欲望都在叫囂:親她、吻她、迫她柔軟的接納自己。

    帝王的壓迫,沒有未來的未來都讓他焦慮,只有春花能讓他平和下來。周清貞想要證實春花屬於自己,完全屬於自己,他想在她身上恣意妄為,滿足自己所有的幻想來證明姐姐屬於他,是他的。

    這個欲望叫囂的他渾身疼痛,可是……最後的清明仍然是為了姐姐……他想起黑甜的夢鄉裡,一直有姐姐的馨香溫暖陪伴,安全柔和一直環繞著他,所以姐姐一直沒離開,一直忍著饑餓陪伴他。

    周清貞壓下渾身烈火撩人般的疼痛,彎起嘴角笑意柔柔:“嗯,我聽姐姐的。”

    春花得了回復,笑眯眯捧著周清貞的臉,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作為獎勵:“真乖。”

    周清貞笑容裡多了甜蜜,聽話姐姐有獎勵——

    好好睡一覺小倆口精神飽滿,以前在小院是春花從外邊提水,可周清貞私心裡不喜歡姐姐離開自己的院子。

    “姐姐你收拾床鋪,我去打水拿吃的。”

    “好”春花沒回頭輕鬆愉快的應了一聲,有周清貞在的時候,她的笑容最多最輕快。

    燦爛春光裡內院不一會兒便活絡起來,周清貞進進出出打水提食盒,路過柿子樹聽到樹上輕快的鳥鳴聲,停下腳步從食盒裡掰一小塊饃花兒放到樹下。

    春花剛好掃地到門口看到青年溫和的神情和動作,忍不住笑眯了眼,她的阿貞是世上最好的人,聰明善良溫柔,再好也沒有了!

    周清貞從柿子樹下起身,發現正房門口的姐姐站在屋裡,一手提著笤帚笑眯眯看自己。潔淨整齊的小院,生機盎然每一片葉子都恨不能展露芳華的柿子樹,最美的三月春光,都不及姐姐眼裡的笑意明媚動人。

    “姐姐”周清貞提著食盒輕快的走到屋裡,一手攬住春花在她唇上輕啄“吃飯了。”

    “好”春花笑眯眯迎著逆光看她的良人,越看越滿意,阿貞最好了。

    吃過飯周清貞把食盒送出去,重新打水進來洗漱,春花收拾好桌椅小倆口到院子裡散步消食。

    這座院子比前邊的小些,不過紅柱綠窗顏色鮮豔,不管是抄手遊廊,還是青磚鋪就的十字甬道都十分乾淨整齊。

    十字甬道中間高低錯落擺放著些盆栽,不過是些松柏石榴之類,其意是遮擋正房以免煞氣衝撞,還有幾塊大小不一的山石錯落其間。這些是原先主人留下的都不值錢,春花覺得挺好看,周清貞就任由它們繼續留著。

    春花喜歡陽光清風直接到身上的感覺,因此周清貞沒有在遊廊下散步,而是每次領著姐姐在院子裡閒步。

    他買的這個說是三進院子,其實後邊還有一重,很小,進去院子狹窄不足三尺,一排逼仄後罩房,原是家裡女婢們住的地方。

    周清貞把幾個女婢安排住在二進院子廂房,三個男丁住一進院子廚房旁的倒座,他嚴令家裡任何人都不許入三進院子,只能在院外呼喊主家。

    春花和周清貞閑閑轉了兩圈,忽然想起老趙說過的事:“阿貞,趙叔想替如意求娶麥子。”

    “趙叔?”周清貞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春花,老趙來找姐姐?

    “就是如意他爹,前些日子我娘給順子定下鄰村姑娘我回去幫忙,順道安排咱們田莊的事。”

    姐姐,我不在你竟然離開家……

    “阿貞,你覺得如意和麥子行不?”春花也停下腳步認真和男人商量家事。

    他行不行和我有什麼關係,竟然要姐姐離家費心,周清貞心裡不悅卻面色溫和:“如意性子沉穩,麥子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處在一起不知道悶不悶。”

    “悶不悶要看兩個人自己喜歡不,有的人喜歡話多的,有的人喜歡話少的,我覺得應該問他們自己的意思,麥子才十三什麼都不懂。”

    春花有點惆悵:“可如意都快十八了……”

    ……周清貞胸悶,姐姐竟然知道別的男人多大歲數!

    “哎——”春花歎口氣“我都十五了還傻乎乎的跟著娘相看後生……”

    ……周清貞……生氣,為什麼自己比姐姐小?

    “哈哈,那時候每次相看後生,阿貞都能挑出一堆毛病,哈哈哈”春花笑的捂肚子“阿貞,你不會那會兒就喜歡姐姐吧?”

    “嗯”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歡誰,才不像笨姐姐傻乎乎相看後生,只在姐姐面前幼稚的男人,心裡十分自傲。

    “騙人,你要真知道自己喜歡我,怎麼會說大少爺不錯讓我跟他?”

    ……周清貞面色掛不住從容,心裡艱難承認那時候我傻……可是他的好姐姐卻不肯放過打趣他的機會。

    “還上趕著叫陳傳糧姐夫,哈哈哈”春花笑的不可自已“哈哈哈才發現,原來阿貞也有犯傻的時候。”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人忘了自己的不悅,只剩被心愛女人逼到窘迫的羞惱:“姐姐我要睡覺,你陪我!”不容拒絕的說完,周清貞拉著春花大步流星走向正屋。???春花被拉的趔趄,奇怪:“大白天睡什麼覺,你不是剛才睡起?”

    成親不久才食髓知味的男人,讓他還單純的娘子知道:成親人的睡覺能叫睡覺嗎?那是不一樣的!

    有姐姐陪著而且將來也不會分開,這一次周清貞沒有像離開前那樣無法遏制自己的貪婪,小倆口在一起膩膩歪歪甜甜蜜蜜過了三日,才收拾齊整去田莊。

    要按周清貞的意思,最好他差事結束休沐的這段日子都和姐姐在家裡膩著,可是春花記掛著田莊裡的事兒拉他出來料理。

    “阿貞,咱們得想法子多掙些錢。雖然二老爺和錢氏對不起你,可那些弟妹長大了咱們總得顧著婚嫁生活,還有咱們將來的孩子……”

    那有什麼將來等不到他們婚嫁那一天,咱們就化為灰燼了,心裡想著周清貞嘴裡說:“沒事姐姐我俸祿養得起,再說你看每次差事都有賞賜。”

    這倒也是天豐帝對周清貞很大方,成親賞了百兩銀子這次差事又有特別嘉獎,再加上春花進宮那一回帝后兩人賞賜。

    春花裡裡外外大概算算,怎麼也有將近三白銀,再加上周清貞出去巡查每月另有補貼,收益真的可觀。

    “皇上就是好每次都賞銀子……”春花開心的說道。

    周清貞捏著姐姐的手跟著笑,當然他買我的命呢,給足銀子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免得重複上一次鄭大人的悲劇。

    可惜我有什麼好顧慮的,天地悠悠生死往來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天豐帝的想法沒錯,可是要成功卻需要無數鮮血,現在的周清貞沒有什麼家國大義的心想法,他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即便是這樣咱也不能放鬆,二老爺和錢氏得養老送終,四個弟妹成婚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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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8-12-17 00:0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說到這裡春花心裡歎息,二老爺和錢氏那麼噁心,他們還得送終。還有那四個弟妹,春花寧願那四個少爺小姐都能成家立業,哪怕花些銀錢將來也能甩開手。可惜五少爺周清嗣是個癡兒沒法娶妻,二小姐周玉嬌……春花記得偶爾看過那孩子一眼,先天不足比正常孩子弱小許多,就算長大也是不足之症恐怕沒法嫁人。

    甩開這些煩惱,還有三小姐周順意,六少爺周清恭都四歲左右,二老爺可真是……從來管生不管養,有這樣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黴。

    春花發愁周清貞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總不能跟姐姐坦誠:不用擔心咱們活不到那時候。還是依著姐姐讓她開心一天算一天。

    “姐姐放心”周清貞笑著捏捏春花的手“我來安排。”

    小倆口坐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再次來到田莊,田莊和春花上次來已經大不相同,院子裡一排排拇指粗細的小樹苗,枝丫上掛著零零星星葉芽。

    “奴才恭迎少爺、少夫人。”聞訊前來的趙樹田恭敬行禮,周清貞點點頭客氣:“這些日子趙叔辛苦了。”

    趙樹田陪笑:“謝主子體恤奴才應該的,這些樹是奴才半月前雇人種下的稍微密些,等過些日子把長不旺的挖了,剩下剛好稀疏合適。”

    周清貞點點頭領著春花慢慢閑轉,這些樹苗不過到人胸口高。他想像中和姐姐一起住在桃李芬芳的清幽之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等桃花開的時候他摘一朵幫姐姐簪在鬢間,人面桃花相映紅多美,可惜他等不了十年八年。

    春花搖搖周清貞的衣袖,說好的賺錢攢家底呢?

    周清貞溫和的笑笑,牽起姐姐的手吩咐趙樹田:“我讓王六雇兩個善於養家畜的回來,你在園子後邊的空地上開出羊舍牛棚,要能養起百頭左右。”

    趙樹田一愣田莊由他負責,為什麼要王六找人,主子不信他辦事?

    周清貞一眼就看出趙樹田在想什麼,他溫和開口:“王六是京城人,人面廣,你只管盯著就行,將來豬羊出欄他也會找到買家。”

    “是”趙樹田躬身領命。

    周清貞讓如意給趙樹田百兩銀子置辦東西,趙樹田仔細收好:“等奴才置辦妥當沒去府上跟少夫人對賬。”

    “不必了,所有帳目拿到劉家,跟岳母結算就好。”反正置辦的東西都算作春花嫁妝,將來都是劉家的,帳目早點讓劉家人明晰,周清貞心裡早就做好打算。

    春花笑眯眯看著周清貞一條條安排,阿貞說了他休沐結束後就要做巡按禦史,她跟著一起去。替民做主,青天大老爺,想想就很威風。

    周清貞領著春花在娘家吃了一頓飯,拜託好春花娘田莊的事,小夫妻一起回京。果然周清貞休沐半月後接到聖旨,巡查萬縣、通州、湖陽官風民情。

    那幾處地方裡京城不算很遠,大概七八百里,只不過要翻山越嶺行程不是很方便,春花跟著周清貞用了二十多天才到。

    “阿貞我們要不要微服私訪?”春花騎在馬上眼睛亮晶晶看著周清貞。

    “不用待會進入萬縣縣城,咱們要改坐轎打出禦史儀仗,有冤的自然會來。”

    “哦……為什麼不留王六、張小乙看家,帶他們出來做什麼?”明明有衙役護衛幾十人,何必再多帶兩個人。

    周清貞並沒有回頭看跟在後邊的兩個家丁,只是溫和的解釋:“這兩個人性子伶俐身手不錯,姐姐有事可以派遣他們。”

    春花摸摸馬兒的鬃毛:“阿貞太過仔細我有麥子足夠了。”

    春花拉著韁繩控制馬兒靠近周清貞:“麥子小小年紀倒有主意,竟然看中如意。”春花沒想到如意竟然自己去問麥子願意不,然後兩個人求到她面前成了一段姻緣。

    春花拉著韁繩回頭看如意替麥子趕車,又看到王六和張小乙。這兩個人都是周清貞早就雇好的,王六是馬夫張小乙是門房,每次春花外出都是王六趕車。

    “阿貞,你從哪雇的那兩個家丁,怎麼從來不見他們家人?”

    這一次周清貞淡淡回頭看一眼,那兩個看似普通的家丁,不過中等身材跟一班衙役走在一處,一點不像衙門裡的人。那兩個人看見周清貞回頭,像普通家丁一樣討好行禮。

    周清貞回過頭跟春花慢慢解釋:“他們是孤兒跟著耍把式的學過幾路拳腳。”

    “哦……”春花恍然點頭,然後靠近周清貞低語“阿貞,這樣沒根底的最容易出事,萬一他們做下什麼跑了連影兒都找不到,不如辭了吧。”

    姐姐大事上從來不糊塗,可惜辭不掉,周清貞淡淡的笑:“這兩個人有人擔保的,姐姐放心就好。”

    萬縣看著比樊縣略小一些,不知是不是春花錯覺,這裡的人似乎沒有樊縣那邊富裕。大街上春花掀開轎簾悄悄向外看,街道邊則圍著些萬縣百姓竊竊私語。

    “看到沒,巡按大人來了。”

    “你咋知道?”

    被問話的翻個白眼:“你是瞎的?沒看見牌子上寫著‘巡按’兩個大字!”

    “哦”被訓斥的也不以為意,只是羡慕的拿眼睛一路目送官轎。

    小商小販們停下手嘴裡的吆喝,手上的事情,看衙役鳴鑼開道,看儀仗肅穆過去。

    “我跟你說,這次來咋們這裡的巡按大人可了不得。”說話的人搖頭晃腦連連咂舌。

    圍觀的起了興趣:“老么,你又知道什麼了?”

    “這次來的巡按大人姓周,乃是我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一個原本在小攤前挑梳子的大肚婦人聽得一愣,連忙問:“當真?”這婦人赫然是許久不見蹤影的王青妹。

    “癩子家的,你家癩子有啥好,跟哥走……”

    “滾”王青妹護著肚子,怒視嬉皮笑臉的老么。

    “哎哎,真是真是探花郎來了?”旁邊有人追著問。

    老么鼻孔朝天得意:“我的消息什麼時候假過,看到沒最後邊那頂小轎是探花夫人。”

    “哎呦,這就是傳說中義薄雲天的探花娘子?”

    “可不是!”

    人群開始議論春花種種過往,那些傳言口口相傳變得離奇動人,王青妹護著肚子悄悄退出人群,往家裡趕去。她顛沛流離幾千里,藉口在家裡被繼母不容在這裡落腳,她不想被人翻出做牢的過往。春花姐姐,你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只是就當我們從不相識。

    春花,從簾子縫悄悄往外看,被人這樣敬仰圍觀感覺很神奇,她也看到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急匆匆背影,卻沒想到那是王青妹。

    周清貞在萬縣府衙住了十日,檢查帳務錢糧過往案件等等。春花原以為巡按禦史就像戲文裡那樣,百姓攔轎喊冤青天大老爺明辨是非,誰知道這樣無聊。

    這一日周清貞又從前衙回來,看姐姐無聊就給她講了一個案子。說是有一戶人家來告當地富紳強納民女為妾,結果傳來富戶和那女兒根本不是。是那女兒貌美被京裡某個王爺家的小管事看中,於是那做爹娘的動了心思,想把女兒再賣次好價。

    “怎麼有這樣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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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8-12-17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大堂上女兒不向爹娘說話,氣的那爹娘大罵生了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周清貞神色淡然,春花看見周清貞神色,就知道他想起自己那糟心的爹:“阿貞,你有姐姐呢。”

    “嗯”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輕輕一吻“我有姐姐。”

    春花以為巡按的差事就這樣平淡而過,結果他們離開萬縣,到通州時遇上滅門慘案:豪奴仗勢欺人奪人田產,放火燒房致一家七口只餘下一個婦人。

    “大人,民婦一家死的好慘,大人為民婦做主啊。”乞丐似得髒汙女子攔著路砰砰磕頭,這案子沒什麼好查的,但凡用派人去問問就知道來龍去脈。

    “大人是慶王爺家的。”黑暗裡一個聲音沉穩緩和“請大人依法辦理。”說完話那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俐落轉身消失不見,可周清貞知道那是張小乙。

    回到驛站內院官舍的窗戶上耀著桔色暖光,還有春花秀麗的側影,周清貞靜靜看了一會撩袍進去:“姐姐,我回來了。”

    “阿貞,果然是姓張的豪奴低價搶民田,強趕人出門不成放火燒屋?”春花看見周清貞回來,放下手裡的活計,拉著他到燈下坐著說話,還順手幫他倒了一杯清茶。

    周清貞接過杯子輕抿一口,緩了緩:“是”

    ‘啪’春花一拍桌子橫眉立目:“王八蛋,抓起來砍了!”

    “姐姐,那是慶王府的家奴”周清貞放下杯子神色淡然,燭光下竟然看不到一點氣惱。如果沒有春花被誣陷抓到牢裡,周清貞還是知道是非曲直,可自從他的姐姐無辜受累,被關到暗無天日的地方……是非曲直有什麼意義。

    春花義憤填膺:“別說是慶王府的家奴就是慶王爺本人,阿貞你也要秉公處理!”春花胳膊搭到桌上,側著身子明亮的眼睛直視周清貞“阿貞以前姐姐陪你一塊讀書,記得有句話叫‘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巡按禦史專門替民伸冤。”

    周清貞垂目靜默不語。

    春花急了:“阿貞,多慘啊,那嫂子說她家公婆、丈夫、小叔、小姑,還有她才三歲大的女兒,都被燒死了。阿貞……阿貞……”春花叫了幾遍猶豫半天才揭開那道傷疤“阿貞,當年如果有人能替你做主,替姐做主何至於……”

    “姐姐!”周清貞一聲喝止,然後緩下來半晌才溫和開口“姐姐放心,我自然要秉公辦理。”

    “阿貞,姐姐知道你會為難,慶王爺和皇上一個爺爺勢力大,可是咱總得做咱應該做的事,大不了到時候你回家姐姐養你,咱家有地有房有牲口日子好著呐。”

    “姐姐想哪裡去了,陛下最重律例,這樣明目張膽燒殺搶掠自然不能饒過,更何況只是王府一個小小家奴,慶王爺是明理的人不會為難我。”周清貞站前來拍拍春花安慰,然後喚如意提熱水進來梳洗。

    這一夜周清貞把春花攬在懷裡,藉著月光一遍遍描摹姐姐睡容:安詳舒適。就這樣做姐姐想要的人吧:頂天立地是非分明,反正他本來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周清貞三年幾乎沒有還朝,他按聖旨巡查了京城方圓千里,斷冤案明冤獄,被天豐帝大加褒獎,三年時間從七品監察禦史升為四品左僉都禦史。而春花一直陪伴左右哪怕有孕生產也不曾遠離,皇帝賜封號‘貞’為四品夫人。

    朝廷命婦眾多,但有皇帝親賜名號的卻寥寥無幾,天豐帝曾在朝會上金口褒獎:“若我朝官眷皆如貞夫人一般心淨眼明是非清晰,那我大虞吏治清明百姓安樂立時可得。”

    天豐三十四年仲秋,皇帝宣召回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周清貞,對於天豐帝而言十年醞釀十年忍耐,十年過去他要再一次動刀。周清貞——天豐帝早就看好的磨礪的刀子要排上用場了。

    “怡兒,叫聲‘外祖母’聽聽?’”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春花抱著兩歲的女兒“外祖母可想怡兒了,怡兒想不想外祖母?”

    “想”繼承了父母全部優點的小孩兒雪團般可愛,奶聲奶氣惹人愛憐,春花在女兒粉嫩的臉上‘叭’的親一下,小人兒立刻‘咯咯’笑著抱著母親回親。

    周清貞隨著馬車搖晃,看春花其樂融融逗弄兩歲的小女兒怡兒,神情溫和眼裡卻是悲傷。

    春花回京不過三五日接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來客——望月,將近四年過去望月依舊美麗,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戴著輕紗帽。

    “望月姐姐真的是你!”春花輕快的迎出院門滿臉喜色握住佳人玉手,才發現望月旁邊有一位長身玉立面容俊朗的男子,春花捏捏望月的手略帶好奇的問“望月姐姐,這位是?”

    望月抽回自己的手貌似嫌棄:“還是這麼毛躁,連顛帶跑拉拉扯扯像什麼,”然後眼角都沒給旁邊的男子“一個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他。”

    “望月夫君鄭長德見過夫人”那男子儀態上佳拱手為禮,絲毫不在意被嫌棄冷落。望月翻個白眼冷笑:“誰認你是夫君,有三媒六娉拜堂成親嗎?”

    春花眨眨眼,看來有一出她不知道的大戲,望月那脾氣她還是知道的,要是真和這男子沒瓜葛,早就把人甩到天邊去了。

    “走、走、走好不容易到你門上,不請我進去喝杯茶。”望月似乎不想再搭理鄭長德,拉著春花自己進周府。春花被動進門回頭看那男子,只見他雙手背後施施然跟著抬步:“娘子想要那些俗物有什麼難的,只要娘子願意為夫這就辦齊。”

    原來是個沒名分的癩子!春花不幹了拉住望月停下腳吩咐:“小乙攔住他,想占我望月姐姐的便宜沒門!”張小乙二話不說攔住鄭長德,鄭長德後退兩步苦笑:“夫人果然嫉惡如仇,不過在下確是望月夫君有婚書為證。”說著話就從懷裡掏出大紅婚書。

    ……原來真是姐夫,春花尷尬的看向望月,望月猶自嘴硬:“那婚書當初不過權宜之計,過後自當不作數……”

    “娘子,你怎麼能騙婚?”鄭長德貌似十分驚訝無法置信然後變成傷心,他轉向春花連連拱手拜託“夫人最是明辨是非,你來評評理我娘子花言巧語騙我成親,等到厭倦了就要拋棄我……”明明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卻做出一幅棄婦哀婉樣子。

    ……春花看的頭皮發麻很想一巴掌給他拍飛,不過跟周清貞出去見得多了春花最清楚‘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最好少插手,她訕訕的笑:“那啥……你們兩口子……”

    “誰跟他兩口子”望月翻個白眼拉著春花進院子“在門口不嫌丟人?”春花差點想笑,望月毫不掩飾自己,這情形分明是拿鄭長德當自己人。

    等到了二進院子望月頗有興致的打量:“不錯襯得起‘貞’夫人住,這假山一定是先主人留下的,這幾叢修竹鬱鬱蔥蔥頗有意境。”

    “娘親——娘親——”在廊下玩的小怡兒看見春花,伸著胳膊奶聲奶氣叫。望月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不足腿高的小姑娘:烏黑軟發用紅豔的絲帶紮了一個小□,雪團般臉蛋兒落著桃花般粉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聰慧可人,翹鼻菱唇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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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8-12-17 00:0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這是你閨女?”望月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甜美可愛的小娃娃“比你漂亮多了,你渾身上下也就那雙眼睛勉強可以看看。”

    被嫌棄的春花……真是委屈你,讓你看了三年,在女兒面前忍住沒翻白眼兒,做出溫柔樣子:“麥子,把孫小姐抱過來。”

    “孫小姐,你家周大人還是少爺?”望月一幅戲謔的表情,調侃的看著春花。

    不然呢?心裡翻個白眼兒,在女兒面前春花做出賢淑笑臉,接過麥子抱來的怡兒指著望月和鄭長德教她:“叫姨母,姨夫。”

    “美、美、美”怡兒伸出圓滾滾小胖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望月“抱抱,怡兒要美人。”

    被女兒遺忘的春花……

    望月噗嗤一聲笑了接過怡兒抱住,小怡兒眼睛冒星星的盯著望月的臉:“美、美”望月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在小怡兒臉上親了一下,從頸間摘下一個玉墜做見面禮:“這是近幾年做琴師得的打賞,還算勉強能看。”

    打發麥子領走小怡兒幾個人到上房坐下,香兒看過茶後鄭長德走到門外的廊下坐著,看似閒散其實在把風,望月變成凝重神色開門見山:“春花,你知道周清貞為什麼沒進翰林院去了都察院,你知道為什麼他三年時間就能從七品升到四品?”

    春花愕然為什麼?不是皇上說阿貞有風骨所以派進都察院,然後這幾年做出好多政績才得以晉升?

    望月看春花臉色就知道她完全被蒙在鼓裡,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咋就從來不長心眼兒呢?朝中大臣誰有你家周清貞升得快?”

    那是因為我家阿貞最好,能為百姓伸冤能為陛下分憂,一心為國……不等春花想完,望月只看她那傻甜樣子就知道她在誇獎周清貞。

    “你醒醒!一個新科進士金鑾殿告禦狀,輕則貶謫重責體罰流放。皇帝把周清貞留下,就是看中他為了目標不畏艱險百般隱忍,認為他可以成為一把利刃才加以培養!”

    春花聽得完全不明白,可是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她下意識捏緊拳頭直直看向望月:“望月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皇上一直想改掉宗室的封襲制度……”說到這裡大概說一下大虞的皇室封襲,大虞開國皇帝吸取前朝經驗為免藩王作亂,皇子一律厚祿而無封地。開國皇帝為了補償兒子,定下王爵世襲罔替,其他子孫也有次一級爵位。

    開始還好可是一百多年過去,大虞皇室有了六十八位親王一百多郡王,其它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這些二品的有五六百,三四品的更是數不勝數。

    “十年前皇上和左副都禦史鄭大人合計,想要改世襲罔替為減等承襲,結果惹怒重宗室逼得皇上殺了數十名官員才平息,鄭大人更是被……”望月停了一下垂目低語“被處以淩遲死無全屍。”

    門外的鄭長德靜靜看院裡一叢叢挺拔綠竹,似乎沒有聽到屋裡對話,春花聽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她似乎看到人山人海的宗室義憤填膺,逼迫皇帝的情形。

    屋裡屋外靜悄悄,連空氣也變得凝滯起來,望月端起茶盞舉到嘴邊又‘叮’的一聲放下:“你家那位為了你連父母家族都不顧,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國家大義,我猜皇上一定是拿住他的軟肋,逼他向宗室開刀。”

    春花默默低下頭,看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望月上下打量春花:“哼,除了你,這世上只怕沒什麼能威脅到他,你仔細想想你身邊可有什麼奇怪的人。”

    “王六、張小乙……”春花第一時間想到他們,難怪阿貞那麼仔細的人會雇兩個沒根基的,難怪只要自己出去,身邊一定跟著王六……原來……春花心裡寒了一下,原來自己一直被監視。

    “好了,你也別怕,我跟長德就是為了來救你們,你明天假裝上香,坐車到……”望月安慰的開口,卻被春花打斷:“望月姐姐,鄭大人家的孩子呢,也被處斬了?”

    望月看了一眼門外,終於忍不住向外努嘴問春花:“你真認不出他?”

    “啊,誰啊?”

    什麼眼裡!望月瞪了春花一眼,開口:“皇帝總算還有點心,當年硬是豁出去在祖廟前念罪己詔,自責不該聽信小人言,才救下鄭大人一雙兒女……”

    “哦”這和她不認得鄭長德有什麼關係?春花疑惑的看向望月。

    “鄭家家財全被罰抄,鄭家姐弟被人欺辱在京城無法立足,輾轉流落到樊縣,鄭家姐姐做了典史夫人,弟弟……”望月沒在往下說因為春花知道,只是向外抬抬下巴“就是他。”

    很多往事浮光掠影般在春花面前閃過,怪不得鄭夫人自己上門做她家媒人,大概是看在她和望月的情誼上,怪不得不肯來京城,原來這裡是傷心地。

    鄭長德默默地看著紋絲不動的綠竹,他姐姐那樣德才兼備,在京城被眾人稱讚的女子,最後為了他們生計嫁給一個鰥夫,他自己更是……身入泥沼齷齪不堪。

    “好了,你不用想太多,等你家少爺回來,你跟他說我們的計畫,只要救出你和怡兒,他一定能自己脫身。”望月伸出手隔著桌子安慰的拍拍春花。

    春花回過神忽然燦爛一笑:“皇上是好皇上,那些宗室確實快要成為大虞毒瘤,望月姐姐你不知道我走過那麼多地方,好些……”

    “我不知道什麼?”望月不耐煩的打斷春花“你們走過的地方全是朝廷厚祿養著,還仗著家財到處買地的大小宗室,你以為我怎麼知道皇帝對周清貞的打算?就是長德知道你們去過的地方後跟我說,周清貞是皇上選的新刀。”

    望月隔著桌子抓緊春花的手:“不要犯傻,你和周清貞還年輕,你還有那麼可愛的女兒。”

    聽到怡兒春花心裡顫了一下,可她抽回手強自露出笑容:“沒事我娘會照看好的……”這一瞬春花忽然明白周清貞為什麼要讓她娘管田莊賬務,原來他早做好打算。真是傻瓜,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呢?春花收拾好心情彎起嘴角:“皇上的顧慮沒錯,封襲制度不改遲早壓垮大虞,到時候遭殃的是大虞千萬百姓。”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咋這麼傻”望月氣的站起身“你知道京城大小宗室有多少嗎?他們一熱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

    “宗室再多,有天下百姓多?”春花也站前來走到望月跟前拉住她的手,語氣沉穩“望月姐姐,天下總要有些人去做傻事。比如膽敢千刀加身的鄭大人,也許世人眼裡他是不知輕重的傻子,可這樣的傻子受天下萬民敬仰。”

    ‘收天下萬民敬仰’屋外的鄭長德心縮成一團,又忽然展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父親教過的話今天被一介女流用行動證明。果然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做到坦蕩,而君子是一種德行,無關讀書無關男女。這一刻鄭長德忽然放開心底對父親的怨恨,父親選了自己想走的路坦蕩、無畏、無愧。

    夜晚三進院子靜悄悄,橘黃的燭光溫暖的照亮秋夜,炕上一對佳人相擁而臥,春花倚在周清貞肩頭靜悄悄問:“阿貞,陛下打算讓你向宗室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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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這安靜甚至帶著清脆的聲音,對周清貞而言卻好像晴空霹靂炸在心頭!

    仲秋之夜靜謐清寒,明鏡似得圓月把清輝流水般鋪滿人間,黑□□一片屋舍樹木披著月光默默矗立,整個京城一片安寧。

    三進小院也是一片清寒,柿子樹靜靜立在書房前,正屋窗戶上透出淡淡橘光。周清貞的僵硬沒法瞞人。春花鼻子發酸:傻瓜,有什麼事不能跟姐姐說,要自己一個人扛著。

    “姐姐,我……”周清貞反應過來卻無從開口,該說什麼能說什麼?春花半抬起身斜依在周清貞懷裡,烏黑青絲從肩頭逶迤滑落,她伸出手指輕輕按住周清貞的雙唇,眼裡一片溫柔。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心裡沒有家國大義,我不信,你也不要這樣想自己。在姐姐眼裡阿貞一直都是心有丘壑的溫潤君子……”

    春花手指輕輕擠壓在周清貞有點涼的雙唇上,微微的溫熱傳入他的心底:可是姐姐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不在乎什麼家國大義我只想要你,只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生死不離,這世上除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春花深深望向周清貞的雙眼,那裡邊一片沉靜溫柔還有隱隱哀痛,春花彎起嘴角笑笑俯身在周清貞雙眼上落下輕輕一吻。水滑的髮絲從頰邊散落,從周清貞耳邊頸邊兩邊滑過清涼幽香,周清貞半環著春花整個人都跌落她溫柔深情的眼中。

    “姐姐……”周清貞癡癡的看著春花雙眼,春花極少表現出這樣溫柔深情,周清貞沉醉在她的眸光中。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為了我連父母家族都不要,所以不可能有什麼家國大義,我不信。”春花把手從周清貞唇上挪開輕輕扶住他的肩頭,雙眼變得明亮清澈“錢氏害人理應受到懲處,周府以勢欺人也應受到懲戒,難道因為是你的繼母家族,就能罔顧是非黑白?”

    “阿貞,你沒做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做錯事的又不是你犯不著為他們自責。”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曾經自責過嗎?周清貞把環在春花身上的胳膊抬起來,曲指輕輕拂過春花溫暖細膩的臉頰,最後把她的臉捧在手心,食指在春花眼角輕撫:姐姐的眼睛永遠這麼明亮漂亮。

    男人緩緩的聲音在屋裡響起,過往歲月隨著話語一點點展現:“金鑾殿告禦狀皇上注意到我,瓊林宴後藉口娘娘要見我,讓我去都察院做諫臣……”

    春花落下身子半側到周清貞懷裡躺好,輕輕依偎在他的肩窩,一隻胳膊半環在他的胸口靜靜聽。

    “皇上派人為你去平冤的時候,他也派人查了我的底細,然後……”周清貞仰躺著靜靜平息心中的怨恨,低頭在春花發旋輕輕一吻,才繼續躺好接著講“他知道咱們相依為命的過往,早早派人暗中監視你,還派來王六和張小乙,命他們監管你讓我無法脫身。”

    “阿貞最厲害,滿朝文武那麼多人一榜進士兩三百人,皇上單單看重你……”春花抬起一點胳膊,在周清貞胸口輕拍“皇上雖然英明可是‘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阿貞你幫幫他。”

    幫幫他?周清貞收緊手臂牢牢抱住春花,他喉頭哽咽眼眼眶酸澀很快憋出淚水,聲音微微顫抖:“姐姐你知道這事兒有幾成把握嗎?三成。滿朝文武有不少和宗室有這樣那樣的牽連,宗室本身也在朝中有不小勢力。京城有王爵二百零八,三品以上將軍四百六十二人,三品以下七品以上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春花靜靜的倚在周清貞胸口,感受他激烈而壓抑的跳動,聽周清貞語氣平穩一點點道來:一旦要對宗室開刀,姐姐知道這些人集結起來有多少?可以說小半個京城都和他們有關。”

    半個京城一點不誇張,否則天豐帝這樣英明睿智的皇帝,怎麼會保不住自己的臂膀鄭禦史,當年就是宗室人山人海困住皇宮,差點逼得天豐帝退位。

    春花輕拍周清貞看似平靜實則狂跳的胸口,一點點安撫他。

    屋外月上中天顯得更加靜謐清涼,屋裡油燈燃的歡快,火苗呼呼向上竄了幾下,一個亮紅燈花‘啪’閃了一下,然後從燈芯跌落很快變成煙灰,燈火又變得暗淡卻恢復平穩。

    “阿貞,你還記得姐姐跟你去萬縣,你講的那個事情嗎?”春花並不等周清貞回答,自己接下去“糊塗老子為了錢財想把姑娘再賣一回。”

    周清貞仰面躺著,一手半環著春花,一手握著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柔荑,聽姐姐在自己肩窩低低私語。

    “阿貞,後來咱們見過好些不可思議的例子,可是說白了都是為錢財,我想如果百姓們富裕些也許就不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倉廩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周清貞環著春花的手向上輕順她的髮絲:姐姐並沒有讀過很多書卻看的明白,可是那又怎樣:“姐姐……”天下于我何干,我只想守著你。

    春花打斷他的話:“阿貞還記得老太爺對你的期許嗎?”

    記得‘好好讀書光宗耀祖’周清貞在心裡答道。

    “還有咱們怡兒多漂亮乖巧……”想起女兒春花嘴角勾起會心的笑容,周清貞有點知道春花想說什麼,果然只聽她聲音柔和的開口。

    “皇上是有遠見的君王,如今大虞風調雨順國富民強,養著眾多宗室朝廷已經負重不堪,萬一災荒呢?長久以往宗室只多不少總有一天會拖垮大虞。”

    春花再一次從周清貞懷裡出來,俯身到他上方:“阿貞,姐姐知道你小時候也曾有安國濟民的夢,為了疼你的老太爺為了咱們子孫後代,阿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你是大虞朝最年輕的探花郎就該意氣風發,你是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就該為萬民請命。”

    上方的佳人目光清明,周清貞萬語千言哽在喉頭,以前的,現在的,萬般影像從眼前閃過:爺爺摸著鬍子期許的笑容,錢氏做模作樣的教訓,下人的輕慢鄙視,饑寒清冷的小院,還有火一樣闖進院子的姐姐,然後他的世界變得明媚活潑起來。

    “阿貞別怕,皇上失敗過一次差點丟掉皇位,這一次他肯定有備而來,我想他不可能光指望你一個。”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將軍多了,誰能肯定皇上一定會贏?周清貞心裡默默回答,春花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最後的話:“阿貞,如果真的輸了,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受千刀之苦,放心姐姐會親手瞭解你的性命。”然後陪你一起去,春花暗自下定決心。

    能被姐姐親手殺死也是一種幸福,更何況自己本來也沒有退路,真到那一天……周清貞心裡一片冷靜,收緊臂膀把春花牢牢抱在懷裡:這是我的姐姐,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第二天周清貞因為賞賜的事進宮謝恩,和天順帝協商許久,一場大虞朝最富傳奇色彩的朝堂鬥爭開始,留下一位誰也沒想到的傳奇人物。

    天豐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五,一向在朝上溫和寡言的周清貞忽然出班啟奏,他論述三年巡按所見民生日艱,陳述朝廷養宗室花費龐大,請求天豐帝裁撤世襲罔替制度減輕民賦,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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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整個朝堂先是安靜一片,然後……炸了,不等宗室出來反對,一個從五品鴻臚寺左寺卿先跳出來大聲呼號:“臣懇請陛下將此亂臣賊子拿下當庭杖斃!”狂亮的聲音在盤龍柱間迴旋,似乎想要敲到人心。

    他憤恨的盯著周清貞:“當年就是有小人作祟,才使宗親和陛下反目成仇兄弟鬩牆,害陛下差點退位,如今豎子又來蠱惑聖人!

    周清貞先對天豐帝揖手施禮,然後才轉向跳出來的人面色平穩語氣和緩:“這位大人,親王爵年俸銀一萬兩祿米一萬斛,大虞現有親王六十八位合計年六十八萬兩白銀,六十八萬斛米……”

    那官員不在意的回到“我大虞難道還沒有這點銀子祿米?這些都是開國聖祖的嫡子嫡孫,聖祖為萬民浴血謀劃,才有四海升平,百姓們養著他的子孫難道不應該?”

    周清貞笑笑沒說話,只是等他說完才繼續和緩開口:“有郡王一百四,年俸五千兩祿米五千斛合計七十萬白銀,七十萬斛祿米,有二品鎮國將軍兩百三十六人,年俸兩千五百兩祿米兩千五百斛……”

    天豐帝神色一貫肅穆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他心裡對周清貞十分滿意,不愧他費了一番心思,果然是一把好刀:記憶清晰有條不紊,可以在氣勢上壓倒和緩和對方情緒,不過這才是開始……

    春花在家裡焦急等待,天色已晚阿貞為什麼還沒回來,朝會順利嗎?正在心焦張望就看到周清貞從垂花門緩緩進來,她連忙迎上去:“阿貞,怎麼樣沒事吧?”

    周清貞看著似乎沒有什麼,還是溫和的樣子:“沒事,我和姐姐說過,宗室一般不參與朝會,今天他們還來不及生事。”

    “這不是晚了我怕你……”春花頓住沒往下說,即便心有決意可是擔心卻無法避免。她僵硬的笑笑,拉住周清貞胳膊往裡走,拉住那一刻春花發現周清貞瑟瑟了一下“阿貞,你怎麼啦?”春花一邊著急一邊掀起他的袖子,胳膊肘被白布緊緊包紮,還有點點血跡滲出來。

    如意上前一步:“少爺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一匹驚馬衝撞了少爺官轎,少爺從轎子裡摔出來……”如意停頓了一下,對春花揖手請求“少爺不肯用藥怕被少夫人發現,請少夫人勸少爺用藥。”

    春花這才發現周清貞身上的衣裳不是原來的,雖然很像,但明顯是新買的。然後……她的阿貞受傷了……春花眼裡湧出酸意卻被她拚命壓制,彎起嘴角笑眯眯開朗的樣子:“阿貞別怕,總有一天等那些人倒楣了,姐姐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清貞也彎起嘴角安慰自己的傻姐姐:“好”

    周清貞身上好幾處擦傷淤青,春花擔憂不已。為了防止意外天豐帝早做了部署,春花家裡外都有暗衛,周清貞不騎馬改坐轎並且有暗衛相隨,才第一天情形還不緊張就出意外以後怎麼辦?

    “阿貞,事情結束前你別回來了,就歇在衙門裡。”六部和都察院衙門都在皇城裡,有皇上保護肯定不會出事。春花握住周清貞的手,不許他反駁:“聽話,你這樣來來回回姐家裡會擔心死。”秋風涼涼掃過院子,一對夫妻拉著手彼此凝視,最後周清貞只能妥協。他不是傻子走下去還有三成機會,若是任性就只能慘遭橫死,事情沒到絕境他還要為姐姐堅持。

    周清貞住進衙門春花命緊閉大門,所有訪客一律謝絕,就這樣還出現了張嬸兒投毒事件,要不是香兒發現張嬸不對,上菜時跟主子閑說了幾句‘張嬸奇奇怪怪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要不是非常時刻春花多了個心眼兒,那碗毒湯就會進春花肚子……

    春花捂著小腹坐在大堂上,冷眼看張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少夫人,你就饒了奴才吧,那人說這藥沒事就是讓人睡幾天……”

    春花被嚎的頭疼心煩,對新來家丁其實是明處的暗衛說:“送去天順府以謀害主子論。”

    三進院離別家太近,春花聽從王六勸說住到二進院子,新廚娘也是王六不知從什麼地方請回來的。然後每天的柴米油鹽也是王六一手安排。春花住在院子最中間的屋裡,領著怡兒一天天等結果。京城的宗室迅速集合起來,捎話帶信讓京城周邊的宗室速速回京。

    京城千里之內灰塵騰飛,一隊隊快馬打著各路旗號‘駕、駕、駕’從四面八方湧入皇都。京城的氣氛一觸即發,朝堂上越來越多的宗室幾乎站不下,以周清貞為首的改制派需要面對越來越多的敵人。

    這一天天色有些陰沉,一陣秋風吹的院裡竹葉刷拉拉響,怡兒不想在屋裡悶著,拉著春花在院子裡玩,忽然從天上流星般飛來一個布包,啪的在地上砸開。

    “啊、啊、啊”裡邊的東西嚇的怡兒失聲嚎哭,一向沉穩的麥子嚇的臉色蒼白驚叫連連,春花被驚的心慌大喝一聲:“夠了,不許叫!”

    一包花花綠綠粗細不一的蛇,在春花面前纏成一團扭曲蠕動,底下有些摔得太狠直接皮肉炸開,其它的吐著蛇信往外掙扎。

    春花一把抱起怡兒連退數步,那些蛇也許是摔得發暈也許天有些涼,並不是常見的那樣‘呲溜’一下不見蹤跡,它們‘嘶嘶’吐著蛇信在地上糾纏蜿蜒讓人噁心恐懼。

    外院幾個‘新家丁’聽到動靜急忙沖進來,張小乙一見情形也被那密密麻麻的蛇,搞出一身雞皮:“少夫人不要驚慌請回屋,小的們這就處理。”

    後院不知什麼地方跑出幾個陌生人,二話不說上去和前院的人一起捉蛇。春花抱著怡兒退到廊下,小孩嚇壞了緊緊抱著母親的脖子藏起來。

    “怡兒不怕娘親在呢,那些東西叫蛇,怡兒只是沒見過罷了。”當年春花在崖下挖蠍子,不知見過多少回,雖然也噁心恐懼但不至於被嚇到失聲尖叫。春花逼迫自己冷冷的看那些扭動的蛇,她決不會被這些東西嚇到。

    麥子總算勉強鎮定下來,忍著哆嗦走到春花身旁:“少夫人身子不適,還是讓奴婢來抱孫小姐。”春花在怡兒臉上親了一下,神態平和安慰女兒:“怡兒和麥姨去屋裡玩,娘親來收拾這些蛇好不好?”

    “好”小人兒委屈噠噠,翹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癟著小嘴朝麥子伸出胳膊。

    麥子抱好怡兒有些猶豫的勸說:“少夫人,你……”春花的情形她心裡隱約有點影子“少夫人也回屋裡歇著吧,這些事小乙哥會處置好。”

    “我沒事你帶好怡兒就行。”春花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麥子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臉色擔憂抱怡兒回屋。春花則一直冷冷的站在廊下,看院裡七八個認識不認識的男人捉蛇。

    忽然春花盯著蛇堆眼睛一眯,開口吩咐:“蛇堆裡有封信小乙撿過來。”

    張小乙將手裡的蛇扔進麻袋順著春花的目光轉頭,發現在那堆摔爛的皮肉下露出棕黃色一角信封,他走過去把那些裂皮爛肉劃拉到一邊撿起那封信:“這東西實在醃臢,它的主人也心思陰毒,小的拿去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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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0: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拿來我看看。”春花臉色冷凝,她倒要看看那些貪心不足的人有什麼說的。很簡單的一封信,威脅春花勸說周清貞辭官歸鄉可保一生平安,否則他們一家只有死路一條。

    春花看了冷笑一聲吩咐張小乙:“把捉住的蛇拿去南菜館賣錢,給大夥買些好酒好肉改善伙食。”

    ……暗衛們齊齊一滯他們算是經過事的,卻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女子……把人家威脅她的東西拿去賣錢……英雄厲害!

    經過這件事張小乙把春花家左鄰右舍,派人梳理一遍,把春花家更是圍得水桶一般。京城裡多了很多錦衣華服之人,這些人言笑晏晏見面稱兄道弟呼祖喚孫,和百姓們不一樣,他們個個長得皮光水滑神態天生高人一等。

    這些人來京裡並不把周清貞當一回事,只是飲宴聚會,共同利益當前宗室們摒棄平日的齷齪矛盾,頻頻聚會擰成強大勢力。他們自信能滅掉皇帝上一次起事,也能滅掉這一次,畢竟這牽連著宗室數萬人利益,而皇上能把這數萬人如何?更何況他們另有底氣。

    外邊風起雲湧,京城的天空濃雲密佈,望月和鄭長德再一次上門。

    “望月姐姐,我這裡如今是是非之地,姐姐走了就走了何苦再回來?”春花苦笑著把望月引入正堂。望月渾不把春花的話放到心上,在桌邊坐下隨意嗆聲:“我嫌棄客棧沒你這裡舒服,不行?”

    “行,當然行,只要姐姐不害怕。”

    “我怕什麼,我就來看看熱鬧,看你這貞夫人什麼時候人頭落地。”

    “……望月姐姐!”春花被嗆得跺腳。

    望月白了春花一眼:“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聾,你個傻子知道為啥你家少爺,還沒被皇帝砍頭不?”

    春花心裡一突,試探開口:“望月姐姐是知道什麼了?”

    “再有五日昭親王就要進京,昭親王知道嗎?”

    春花看著望月懵懂搖頭。

    “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支持你家少爺上本?知道如今皇帝是怎麼登基的?”望月真是恨鐵不成鋼,忍著怒火給春花講解“當年先帝忽然駕崩留下三子,長子十三嫡子四歲朝堂中爭論不休,要麼立嫡要麼立長。”

    “這位昭親王是先皇同胞弟弟,他帶領宗親和先閣老陳元堂力排眾議,擁立非嫡非長的貴妃之子當今聖上為皇。可以說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全靠他這親叔叔使力。”

    春花沉默了會忽然抬頭,上身側向望月眼帶希翼:“既然這樣老王爺一定會支持皇上吧?”

    “呵”望月給氣笑了,想什麼好事呢“上次就是這位王爺領著宗室逼迫皇帝殺了鄭大人,這一次皇上又來這一出,老頭被宗室埋怨被子孫怨懟差點氣死,揚言要讓皇上立下永世不提改制之事,否則定當血濺金鑾殿,以贖自己當年擁立之罪。”

    春花的心蕩到穀底,愣愣跌坐回椅子上。

    “這下好了吧,就等著過幾日給你家少爺收屍吧,你個傻子!”望月實在是氣的心肝疼,當時百般勸說都勸不動這個死心眼,這下好了吧,滿京城的王族就等著老王爺來發力。

    春花默然坐著發呆,望月又看得心疼,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她喜歡春花心底澄澈,是非黑白在春花眼裡都是清清楚楚的,不管做什麼事春花總有自己的原則。不像她生來就在汙糟的地方,見得都是人間醜惡嘴臉。

    “好了,你也別怕,我別的本事沒有,跟鄭長德聯手救你和怡兒離開京城還能做得到。”望月起來走到春花身邊,拉起她的手“你去收拾些緊要細軟,咱們夜裡走。”

    春花抽回自己的手笑笑:“謝謝望月姐姐我要留下陪阿貞,如果真有那一天,姐姐幫我把怡兒照顧好,安全送到我爹娘手裡就好……”春花忽然想起她爹娘,已經不知道被皇帝送去那裡,又改口“要是找不到我爹娘,就麻煩望月姐姐和姐夫幫我撫養怡兒。”

    “你不在乎我出身青樓?”望月玩味的看向春花,她可記得春花最看不上女牢裡做皮肉生意的。

    “出身在哪裡又不是望月姐姐選的,姐姐心裡並不是齷齪人我信姐姐。”

    望月心裡百味陳雜,初入女牢為了不被牢頭獄卒,和樊縣那些官員欺辱,委身當時鹿鳴知府……自己真的不齷齪嗎?

    望月在周宅住下春花不走她就陪著春花,希望到最後一刻能救她一命。怡兒不知大人間正在煎熬生死事,只是家裡多了一位美人姨姨,和舉高高的叔叔很開心‘咯咯咯’笑的銀鈴般脆響。

    屋裡望月聽到孩子快樂無憂的笑聲,把話本放到圓桌上,另一邊春花神色專注低頭給周清貞縫製棉袍。

    “你怎麼忍心丟下這麼小的女兒?”

    “什麼?”春花停下針線抬頭看向望月,眼裡有些迷茫。

    “為了和你不相干的人,讓周清貞去送死值嗎?”

    春花吐口氣總算明白了,她笑笑:“望月姐姐,這道理簡單的很,帳在哪裡擺著呢大虞再不改制,那些王爺越來越多咋養得起?”

    “那就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反正輪不到你拿自家試刀刃。”

    春花左右彎彎有點僵硬的脖子:“真到那一天百姓們就遭大罪了,要是災荒起民生變,到時候不知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晃了晃脖子舒服很多,春花笑眯眯的說:“你看,我都懂得道理,朝中那麼多飽讀詩書的人肯定也懂,不會有事的。”想通這一點,春花忽然覺得不會有問題,事情是明擺的對錯明明白白,皇上和周清貞一定不會輸。

    一根筋,等死吧!要是宗室大鬧宗廟,老王爺要血濺當堂,你看皇上能有什麼辦法!望月瞪著春花咬牙切齒。春花不想和望月再糾纏這件事,另一件事浮上心頭,她看了看院子裡的孩子,關上屋門把望月拉到套間。

    “幹嘛神神秘秘的?”

    春花提起炕桌上的茶壺,給望月和自己各倒一杯然後在炕沿坐下,一手搭在炕桌上側向望月切切低語:“姐姐,想問你點事。”

    望月從鼻子輕蔑的嗤出一口氣兒,端起茶杯輕抿然後施施然放下:“說吧,你家小少爺又怎麼了?”

    春花驚奇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和阿貞有關?”

    望月忍無可忍對著房頂翻了個白眼:“你有事肯定找你家小少爺說,也只有關於他的才找我。”說完望月竟然有一瞬心酸,什麼人啊這是?

    春花彎起眉眼恭維:“望月姐姐真聰明。”

    ……望月噎了一下,有你家小少爺聰明?她懶得搭理春花直接開口:“說吧,怎麼了?”

    春花有些羞澀尷尬,可這事兒憋在她心裡幾年了,不求證她心裡的坎過不去:“就是兩口子那回事兒……”

    望月揶揄的望著春花調笑:“怎麼?你們家小少爺喂不飽你。”

    “……你到底要不要聽!”春花本來就忍著難堪,這下算是羞惱。

    “好好好,你說。”望月忍住笑儘量扯平臉色,孩子都有了還這麼臉皮薄。春花臉紅了一下,低頭不在看望月:“就是兩口子做那事,一定要聽男人的?”

    “怎麼了,難不成你家小少爺有什麼奇怪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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