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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武俠仙俠] [臥龍生]風塵俠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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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4 10:50:10 |顯示全部樓層
三四零

  雁秋微一點頭道:“由這紫黑髮腫的面色來看,顯然中了其毒無比的冰域蟻涎之毒,實非一般藥石所能奏效。”

  司徒姑娘聽他說得有條有理,焉能再存半絲猜疑,忙問道:“不知可有醫治之方?”

  雁秋點頭道:“盡快準備銀針一枚。”

  司徒姑娘對那身旁少女道:“碧玉,還不快去取一根銀針來。”

  碧玉應命而去,轉眼便手捏銀針而來。

  雁秋接過銀針,走至榻旁,手起針落,不偏不斜,扎入老俠“璇璣”穴中。

  司徒姑娘心神一緊,芳容灰敗,兩隻澄若秋水的瞳眸,更是瞪得滴溜滾圓。

  碧玉丫頭同時也驚詫出聲,不安地迸出一個“你”字。

  雁秋專注於他的手術之上,這時將銀針一撥,即又往“華蓋”穴上扎去。接著,“羶中”“中庭”“鳩尾”“巨闕”……

  片刻間,周身三十六大穴,但皆戳遍。司徒老俠沉濁地“噢”了一聲,雁秋才面現舒慰的吁了一口氣。

  司徒老俠重重地喘息一聲,接著由口中噴出一道烏紫血箭,腥臭沖鼻,中人欲嘔。

  司徒姑娘和碧玉丫環倆人,這時趕忙將司徒老俠,扶著坐直身軀。

  老俠又連吐出幾口血塊。

  老俠吐過一陣,像是已將胸中淤血嘔盡,始一睜失神的雙目,舒然道:“可悶煞我了!”

  司徒姑娘笑逐顏開,纖纖玉手揉著老父胸口。

  司徒老俠慈愛地對司徒乃秀道:“孩子,爹爹這條老命算是揀回了。”

  忽然面色一沉,繼又道:“解藥是哪裡來的?莫非是你已向他們屈服了?還是……”

  司徒乃秀未等司徒老俠把話說完,忙不迭接口道:“爹爹,你老人家別誤會了,姓司徒的縱然死後化骨揚灰,也不會向他們屈服!”

  司徒老俠眼中煥發出一道異芒,頷首微笑道:“對!你有份硬骨頭,才不愧為我司徒烈的孩子!”

  司徒乃秀莞爾一笑,卻又帶著些許羞愧之情,道:“你老人家這傷勢,多虧這位相公,施以妙手,才能化險為夷。”

  她說著話一伸手指了指羅雁秋。

  司徒老俠聽說有人插手救了他一命,心中這份感激自是不必說了,隨即向羅雁秋望了一眼,即欲下床叩謝救命之恩。

  羅雁秋察顏觀色,已洞悉老人心意,未等司徒烈開口說話,便忙上前阻擋,道:“老前輩傷勢尚未痊可,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再說,這些許小事,乃是晚輩舉手之勞,又何敢言謝。”

  司徒烈真想不到,像羅雁秋這般年紀之人,身挾絕技,竟然不浮不驕,已經難能可貴,再聽他談吐斯文,句句感人,不由讚歎,道:“少俠這份陰德,老夫實在不敢言謝,不過,少俠上下如何稱呼,肯予賜告嗎?”

  羅雁秋聞詢,急忙抱拳施禮,道:“老前輩言重了,晚輩羅雁秋,實不敢當!”

  不知是羅雁秋的名頭太大,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只見司徒烈聽完羅雁秋三個字之後,面色一愕,喃喃道:“羅雁秋!羅……

  雁……秋……”同時一邊凝目仔細打量羅雁秋。

  他這等仔細打量,反令羅雁秋心裡感到納罕。

  就在羅雁秋暗起疑竇之際,司徒老俠突又問道:“羅九峰可是令尊大人?”

  羅雁秋從來不曾聽人對他提起過他父親的名字,今日突然被人提起,立有一種親切之感,不由心中一股熱流上湧,頓時珠淚盈眶,道:“老前輩怎知先父名諱?”

  司徒烈似無限感慨地道:“一晃眼,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與令尊,毗鄰而居,猶如一家人,難道令尊就沒有對你提起過?”

  羅雁秋聞言悲從中生,頓時落下兩行清淚。

  司徒烈突見雁秋語塞涕零,便知自己情同手足的老友,一定遭了不幸,忙不迭地追問道:“怎麼了?”

  羅雁秋泣道:“先父已經喪命黃泉。”

  司徒烈仰天浩嘆一聲,抑止不住內心的傷感,頓時熱淚盈眶,道:“他得的什麼病?”

  羅雁秋像是回到昔年的那一晚,目睹著仇人,向他父親施以辣手,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顫聲道:“乃是被仇人所殺!”

  司徒烈睜大了一雙眼,驚啊了一聲道:“那人是誰?我司徒烈決不與他甘休!”

  雁秋迷惘了,也羞愧得無以復加。

  司徒烈見雁秋並未道出仇人是誰,以為他小小年紀,尚未察出仇人線索。

  於是嘆息一聲,道:“孩子,一味悲傷,於事何濟,老夫傷癒,定與你調查個水落石出,湔雪此仇!”

  司徒烈正安慰羅雁秋時,站在一旁的司徒乃秀,突然插口道:“爹爹,你老人家傷勢究竟怎樣了?剛有起色,就這般不知愛惜,難道不怕……”

  司徒烈舒了舒四肢,神色一朗,道:“好啦!完全好啦!你看我不是可以下榻走路了麼!”

  他邊說著話,邊走下榻來,直急得司徒姑娘面色泛白,道:“爹……”她欲阻止她爹逞強。

  司徒烈望著焦急的愛女哈哈一笑,道:“傻孩子,我這麼大年紀了,難道還會與自己性命開玩笑,難道我還會裝扮給你看嗎?”

  他說著話,在室內又舒了舒身軀,不但覺得完好如初,同時並有比受毒傷之前,還要輕鬆舒暢的感覺,他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望了雁秋一眼,道:“賢侄,你哪裡學來的這一套華陀絕技?”

  雁秋雖還不知司徒烈與他有何淵源,但由他的言談話語之中,知他與乃父交情定非泛泛。

  於是拭了一拭面上淚痕,將巧得“百妙佛珠”之事,一字不隱地告知了司徒烈。

  司徒烈雖然一向遠居邊陲,追尋殺妻仇敵,但對“百妙佛珠”之事,並不生疏。

  聞言神色一愕,道:“怪不得有這般神奇妙用,原來出自‘百妙佛珠’之中。賢侄,你告訴我‘百妙秘籍’所載,你練得幾成?”

  “不瞞老伯,我自得‘百妙佛珠’,熟記秘籍所載之後,除一前一後,用以救了兩名病者之外,對於拳掌劍術功夫所練甚少。”

  司徒烈聞言,急道:“傻孩子,你怎麼不按照秘籍上所載去練呢,難道你不想稱霸武林,天下無敵?”

  羅雁秋精神一振,抱拳對司徒烈道:“尚未請教老前輩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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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4 10:50:21 |顯示全部樓層
三四一

  司徒烈哈哈一笑,拉住羅雁秋一隻手道:“老夫司徒烈。賢侄,你先坐下,我們再來慢慢長談。”

  雁秋坐下之後,司徒烈轉身向司徒乃秀道:“孩子,你去將那缸陳年花彫取來,我要與羅賢侄痛飲幾杯。”

  司徒乃秀見老父大傷剛愈即要飲酒,不由急道:“爹爹,你怎麼……”

  司徒烈未等司徒乃秀話完,哈哈笑道:“孩子,你去拿呀!

  爹爹不能喝,就少喝幾杯,難道羅公子也不准他喝不成。”

  司徒烈待司徒乃秀去後,又坐回原來座位。

  司徒烈又追詢一陣雁秋歷年來的經過情形,這時,司徒乃秀已將酒餚端來。

  司徒烈給雁秋斟了杯酒,倆人邊喝邊談,不知不覺間,雁秋已暈暈欲醉,可是司徒烈卻興致勃勃。

  司徒烈看著羅雁秋,道:“賢侄最好選擇一處隱秘之所,將‘百妙秘籍’上所載功夫練成,然後再找你們羅家的仇人報仇,我決定與雙龍堡的人拼了。”

  羅雁秋酒意陶然,熱血澎湃,聞言將身一挺道:“前輩說哪裡話來,雁秋雖然不才,遇事卻也不會畏首畏尾,雙龍堡這段公案,你老人家就交給小侄了斷好了。”

  司徒烈怎能將全責交於雁秋,是以雙目一閃,朗聲道:“這樣吧,我叫乃秀與我們前去,了斷這段公案,然後再定行止。”

  雁秋因在長輩面前,不便提出意見,是以並未答話。

  司徒烈見雁秋默默不語,以為他已同意,當下便吩咐碧玉丫環,轉告司徒姑娘,即刻打點行囊,碧玉丫環應命去後,他又與雁秋對飲幾杯,始推盞離席。

  雁秋見司徒烈離席不飲,他也放下碗筷,但已有八成醉意。

  司徒烈摘下掛在壁上的屠龍刀,抽出來映著落日餘暉晃了一晃,頓時滿室金光。

  就在雁秋望著屠龍刀暗自讚賞之際,司徒烈已將抽出來的寶刀歸鞘,並嘆了口氣,道:“二十年來未開殺戒了……”

  顯然,他已下定決心,今晚要大顯神威,以報前日凌辱之仇了。

  忽而,他像是猛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抽出寶刀,走向雁秋,雁秋一愕,情不由己的倒退兩步。

  司徒烈突見雁秋驚的倒退兩步,不由哈哈一笑,道:“孩子,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我是要讓你看看這柄寶刀。”

  雁秋只覺這把寶刀光華耀眼,再也瞧不出任何名堂,司徒烈道:“你看到刃上的這個缺口了嗎?”

  雁秋凝目細看,果然發現明亮的刀刃上,有一極其細微的缺口。

  他不知司徒烈問此話的用意,便點了點頭。

  司徒烈淒滄地搖了搖頭,道:“論起這把屠龍刀,敢說天下難逢敵手,可是卻被令尊的一把倚天寶劍,斬了一個缺口……”

  雁秋聞言精神一震,心中暗道:難道你至今仍記恨他老人家,欲找我報復嗎?

  他的思念未了,卻聽司徒烈道:“一見此物,不由令我見物思人,想當年,令尊大人和我馳騁江湖,不知留下多少佳話,至今仍記得江湖流傳的兩句話:‘倚天一現宵小顫,屠龍一出鬼魅哭。’不意二十年後,人事皆非……”

  過去的事,雁秋一點也不知曉,巴不得對方能將乃父過去的歷史追述一遍。

  可惜司徒烈卻未再繼續說下去,雁秋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動問,因為這時司徒烈的神色,像是又沉浸於往事之中。

  碧玉丫環突然闖進來道:“稟告大爺,小姐已收拾妥當,馬匹也已備好,就等老爺和羅相公動身了。”

  司徒烈忙一懾心情,“哦”了一聲道:“好!我們馬上動身。”

  說著話,他已將屠龍刀還鞘背於背上,然後望著雁秋,道:“我們走罷!”

  三人走出莊院,已見司徒乃秀端坐馬上。

  司徒烈走至司徒乃秀近旁,神色凝重地道:“我們此去雙龍堡,無疑是闖龍潭虎穴,你可務必小心。”

  司徒乃秀瞟了雁秋一眼,始向乃父道:“爹!你老人家放心。”

  司徒烈也不向雁秋客氣,便翻身上了他的棗紅馬,與司徒乃秀倆人領先而去。

  只剩下二匹黑駒,雁秋和碧玉倆人,便各人分乘一騎,揚鞭隨後追去。

  司徒烈在雙龍堡前首先下了馬,衝著守堡的兩名彪形大漢道:“你們盡速進內通報馬寸才,就說我司徒烈,特地趕來會一會他。”

  那守門大漢,雖然不知司徒烈是何許人物,但由對方的氣勢神色之間,覺察出不是泛泛之輩,趕忙應諾一聲,飛馳而去。

  不一刻,堡內燈火齊明,照得夜空發紅,而由堡內通往堡門的道路上,閃爍著一條火龍,漸漸向堡門駛近,雁秋和碧玉趕至堡前,那堡內火龍也來到近前,原來竟是燈籠火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火龍一般。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司徒烈手指最先一人,罵道:“馬寸才,你倚仗雪山、崆峒之勢,就想無法無天了嗎?老夫今夜若不取爾狗命,誓不為人。”

  馬寸才哈哈一笑,道:“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馬寸才話聲剛一出口,司徒烈已“嗆啷”一聲,抽出屠龍刀,一式“平沙落雁”疾如雷奔,橫掃過去。

  司徒乃秀一見乃父出手,她哪裡還會閒著,只聽她嬌叱一聲:“爹!雙龍堡沒有一個好東西,咱們不把他們斬盡殺絕,實在難吐這口悶氣!”

  叱聲中,疾向堡內奔去。

  馬寸才見司徒烈揚刀飛而來,嘿嘿一笑,一按腰中機簧,“唰”的一聲,一條軟劍,已握在手中,只見刀光劍影,團團在夜色中滾動,再辨不出倆人身形。

  司徒乃秀飛身掠入雙龍堡,雙龍堡中一干豪雄,便將司徒乃秀圍在垓心。

  司徒乃秀秀眉一挑,纖手微抖,一蓬“追魂扣”漫天化雨般疾向四周撒去。

  眼前這一干人乃雙龍堡的精銳,其中尤以虛無子道長,功力驚人。

  他見司徒乃秀一出手就以暗器襲人,頓時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手中拂塵一揮,身形快逾電掣,圍著司徒姑娘飛繞一匝,姑娘所打出手“追魂扣”,悉數釘入拂塵之上。

  虛無子氣定神閒的佇身司徒姑娘身前,道:“司徒姑娘,我尊敬你是因為你是我們堡主的心上人,但若你沒有一個分寸,不知進退,那就休怪道長不客氣了。”

  司徒姑娘驀見自己一手“追魂扣”悉數被人收攝起來,真的大吃一驚。

  及待看清這收攝她“追魂扣”之人,乃是一清瘦老道,不由怒火陡生,嬌叱一聲,道:“你這雜毛老道,休在本姑娘面前逞強,你有什麼能力,儘管施為,如若胡說八道,姑娘便撕爛你一張狗嘴!”

  虛無子哈哈一笑,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配!”

  司徒乃秀氣得抖聲道:“你看配不配!”

  話聲中“嗆啷”一聲,三尺青鋒已在半空打閃,及待配字剛落,劍已幻起萬道銀虹,圍著虛無子起舞。

  虛無子喝了一聲“來得好!”手揮拂塵,便與司徒姑娘打得難解難分。

  羅雁秋一旁看得真切,知道司徒父女,都遇到強敵,暴喝一聲:“雙龍堡中徒眾,俱皆給我住手!”

  聲如春雷,馬寸才和虛無子聞喝,俱皆收勢躍出圈外,司徒父女亦皆收手躍到一側。

  馬寸才飄身躍落圈外之後,只見羅雁秋虎目含威的望著自己。

  馬寸才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子,適才莫是你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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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羅雁秋跨前兩步,對司徒父女道:“你們兩位暫且退下,待我先會一會這馬寸才,再作道理。”

  然後衝著馬寸才道:“馬寸才,只要你能保住項上人頭,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馬寸才估不透羅雁秋來頭,更不知他與司徒烈的關係,當下把劍一橫,抱元守一,道:“你是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我馬寸才手下不死無名之鬼。”

  羅雁秋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羅雁秋三個字,諒你也聽人說過。”

  馬寸才一愕,道:“你是羅雁秋?”

  “難道還有假的?”

  馬寸才哈哈一笑,道:“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羅雁秋,我正找你。”

  “你找我?”

  馬寸才點點頭,道:“有一筆濫賬,務須找你了結。”

  “這倒新鮮,你說說著,我與你結下的什麼冤仇?”

  馬寸才道:“現在無須和你多饒口舌,趕快受綁,送上十二連環峰,你自然知曉。”

  羅雁秋聞言,若有所悟道:“原來你們是受命雪山派,怪不得這般橫行霸道,從現在起,你若改過便罷,如若不然,小爺定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馬寸才氣得虎吼一聲,道:“放屁!先吃我一劍。”

  話聲中一式“八步趕蟬”,身形暴射,手中軟劍,抖起碗大一朵劍花,疾向雁秋前胸刺進。

  羅雁秋呵呵冷笑一聲,眼看劍尖即已觸到前胸,直急得一旁掠陣的碧玉丫環,嬌喝一聲,飛身撲到,欲將搶救雁秋。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雁秋屈指一彈,只聽“噹啷”一聲脆響,馬寸才手中一支軟劍,一折為二,前半截墜落於地,後半截也在馬寸才“啊呀”聲中,相繼跌落塵埃。

  馬寸才一怔之下,即又出手硬拚,也顧不得自己虎口麻痛,雙手一揮一折,一式“葉底摘桃”,快逾電閃,疾向雁秋打去,同時腳下一式“掃襠腳”,連蕩帶勾,狠辣至極。

  只見雁秋隨意一揮,馬寸才一條矯健身軀,恍如醉酒一般,手舞足蹈,一連向後踉蹌數步,幸虧背後有人將他扶住,否則,這個丑可出大啦。

  可是內腑己受微傷,站定之後,“哇”的一口,吐出一灘鮮血。

  馬寸才臉色灰敗地望瞭望地上鮮血,復又舉目望瞭望羅雁秋道:“羅雁秋,我與你遠無怨,近無仇,你竟膽敢與我馬某人架樑結仇,馬某人只要留一口氣在,你羅雁秋就休想活著走出我雙龍堡。”說完一聲清嘯,宛如龍吟鳳噦。

  要知馬寸才善以馴練百獸為能,這時他在悲慼之中,發出這一聲清嘯,無疑是調集他所豢養的一批野獸。

  可是羅雁秋卻不明了內情,還以為馬寸才太過任性,竟在受創之下,仍圖逞強,不由暗自搖了搖頭。

  就在羅雁秋暗自為馬寸才憂傷之際,耳旁颯颯風聲大作,間或夾著一聲聲虎吼猿啼鳥啾之聲。

  這時除馬寸才仍立當地之外,其餘之人,俱皆悄無聲息的溜上城牆碉堡。

  司徒父女、羅雁秋、碧玉等四人尚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朗朗晴空,已被結隊的雕鵬鷹隼,遮掩得無隙無縫。

  羅雁秋心知不妙,但為時已晚,當下叫出一聲:“叔父、秀妹……”

  馬寸才一陣低嘯,當頭數以百計的鷹雕,猶如雷奔電閃一般,已疾撲而下。

  羅雁秋一個箭步,躍至司徒父女和碧玉身前,雙手不斷揮舞,道:“你們暫且匍匐地上,待我阻擋一陣。”

  這時,那俯衝而下的一群雕鷹,在羅雁秋雙手揮舞之下,已有幾隻受創,帶著一串悲慼長鳴,揚長而去,但那些未受傷者,卻又飛了過來,向雁秋啄攫。

  司徒老俠也奮起神勇,出掌拍擊雕鷹。

  司徒乃秀乃父及雁秋倆人,俱皆揮掌抵抗頑雕,急忙伸手入囊,掏出一把“追魂扣”,照準雕鷹咽喉,彈射過去。

  雕喉受射,頓時洞穿,連叫都未能叫出一聲,便慘死跌落於地。

  一把“追魂扣”足有三十餘隻,無一虛發,霎時,慘死雕鷹,疊如丘陵。

  馬寸才一見自己心愛雕鷹,遭此重創,不由心如刀割,忙不迭呼嘯一聲,遣令散去。

  羅雁秋和司徒父女三人,剛剛打發走了那批窮凶極惡的雕鵬鷹隼,尚未待喘過一口氣,繼又見一批猛虎,張牙舞抓飛撲過來。

  他們三人防守雖稱嚴密,無奈十頭猛虎衝勢太過威猛,當雁秋剛剛揮掌將迎面衝來的猛虎擊死,尚未來得及撤手,他的左右後三方,已如破石天驚一般,俱皆被猛虎乘虛而入。

  只聽司徒父女及碧玉丫環,這時各自發出一聲怪叫,雁秋聞之,頓時一身冷汗淋淋,他也顧不得回顧,忙不迭一式“旋風八打”,身如車輪般的旋轉一匝,排山掌力,同時施出,頓時將周圍衝過來的猛虎,拍翻丈外。

  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環三人,也就隨著被雁秋打翻出去的猛虎,一同跌入虎群之中。

  雁秋急忙飛身撲救,無奈洶湧的虎群,猶如浪濤一般,雁秋明明見到三人被虎噙著跌入丈餘遠近的虎群之中,俟他飛身掠起,凝目搜尋,卻已不見三人蹤影。

  三人是被虎噬?抑或是被虎群踏死?

  雁秋無暇細思,掄起“乾坤掌”,對準擁來猛虎,摟頭猛擊。

  他的一雙肉掌,足可開碑裂石,打在虎身上,哪裡還有命在。

  頓時,一串驚天吼叫,幾隻猛虎,不是頭裂,便是骨折,匍匐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一聲清嘯,冉冉傳來,虎聞嘯聲,風掣再去,轉眼走得無蹤。

  他想在虎屍之中去找一找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可是身形未動,一聲哈哈慘笑,已由暮空之中傳來,宛如魑鬼哀嚎,雁秋機伶伶打個冷戰,側目一看。

  只見身旁站著一個長袍老僧,年入古稀,可是精神矍煉,尤其是一雙朗目,灼灼炙人,手中一條銅禪杖,少說也有百十斤,雁秋凝目望去,他仍陰笑未已。

  雁秋會過高人不少,可是從未會見到這一號人物,不由心中暗費猜疑。

  那老僧笑過一陣之後,始把面色一正,對雁秋道:“你這小子未免太過狂妄,竟敢殺傷馬堡主的神雕金虎,你可知這東西的來歷嗎?”

  雁秋見他這般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神色,心中便有幾分惱怒,及待聽完他的話,不由更感不服,道:“既然神雕金虎俱為馬堡主之物,馬堡主不找我理論,而由你來出頭,難道這批神雕金虎,是你的不成?”

  那老僧一笑道:“不錯,這批飛禽走獸,正是老僧贈與馬堡主之物,所以你傷了馬堡主的神物,就等於傷了我的神物,你該知道,傷了我的神物是要以命相抵嗎?”

  雁秋聞他要拿自己的命,去給那些死去的虎雕償命,不由怒火中燒,道:“你說的倒很簡單,但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那老僧壽眉一挑,目露凶芒,道:“你小子以為我斃不了你?

  哈哈……”

  禪杖一抖,又道:“你能避過我三招,便算你有本事,不但過往之事不究,同時我哈木從今而後,再也不履中土。”

  老僧話猶未了,那馬寸才已走上前來,道:“哈木大師讓一旁,對付這種無名之輩,何勞大師動手,豈不污了你大師的名望。”

  言罷一轉身,對他身後之人道:“費寵、王右余,盡速將這混賬拿下。”

  原來在雁秋與哈木老僧對話之際,馬寸才已率領他的部下,和一些喇嘛僧相繼圍攏過來。費寵、王右余俱是馬寸才心腹,尤其一付毒辣手段,比馬寸才猶過之無不及,是以馬寸才喚他們二人對付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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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三

  哈木老僧嘿嘿一聲冷笑,怒氣未消的瞥了雁秋一眼,對馬寸才點頭道:“我真不願管這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雁秋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費寵和王右余已相繼應命飛落雁秋面前,身形未穩,怪招已出。

  羅雁秋見二人怪招襲來,便存心要捉弄他倆,看看他倆究竟有多少份量。是以僅僅用了三成為道,把費寵拍過來的手掌一撥一帶。

  費寵便如負了千斤重擔,隨著雁秋一帶之勢,向右一個踉蹌,這時正好王右余掄掌欺入,於是倆人不偏不倚,恰恰撞個滿懷,只因費寵衝勁稍大,竟把王右余撞得往後翻仰。

  倆人自出娘胎以來,幾曾吃過這種苦頭,頓時滿頭青筋暴現,大吼一聲:“小兔崽子,我與你拼了!”

  話聲中王右余由背後扯出一對吳鈞劍,費寵亮出他的一條墨骨鞭,倆人一左一右,勢若猛虎,疾向雁秋欺入。

  雁秋嘿嘿一笑,不屑道:“就憑你們兩塊廢料,還想在少爺面前賣弄嗎?趕快給我滾回去,免得現世罷!”

  話聲中身形一起,矯如游龍。

  王右余和費寵只覺眼前一花,便身不由己的向前衝去,“嘭”

  的一聲,撞在堡牆之上,一腦門七素八葷,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了。

  馬寸才原本知道雁秋是個勁敵,是以才挑選出王右余和費寵兩名一流高手,想給雁秋點苦頭吃,不意倆人同雁秋較量,竟連一招不支。

  顯然,今夜雙龍堡傾巢而出,亦未必能討得了好,不由心頭如焚,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暗忖:我馬寸才一生闖蕩,就毀於這一旦嗎?

  哈木大師像是已看出馬寸才大有技窮之感,但從方才雁秋一招神乎其技來忖度,雁秋功力,實在高不可測,以致令他躊躇不前,生怕自己這把老骨頭,葬送中原,忙不迭轉身一揮手,對一群喇嘛僧道:“速擺密宗大陣!”

  密宗大陣是西域喇嘛絕技之一,是以,不在萬不得已,是決不會輕易擺露出來的。

  哈木大師一聲話畢,三十個喇嘛,穿梭般地一陣奔跑,然後各自站到自己的方位之上。

  哈木大師再一聲“起!”密宗大陣便發動起來,頓時把雁秋陷入陣中。

  雁秋真未想到,由三十幾個喇嘛所擺出的陣勢,竟有這般威勢。一時間恍如千軍萬馬奔來,並且雷厲風行,著實不可小視。

  他忙氣凝雙掌,施出一招“河漢洶濤”。

  剎時,只見他一雙肉掌,恍如長江大河,滾滾浪潮,把個蜂擁而入的“密宗大陣”,頓時隔阻不能向前。

  雙方僵持足有頓飯工夫之久,只因雁秋隻身匹馬,精力漸有不支之狀。

  包圍他的“密宗大陣”,這時範圍越來越小,勢力也越來越顯渾厚,再有盞茶工夫,雁秋不破陣,便有被擒之慮。

  就在哈木大師沾沾自喜之際,羅雁秋在萬般危機之時,突然一聲清嘯,恍如龍吟鳳噦,令人神智一震。

  “密宗大陣”也就在雁秋嘯聲之中,為之一滯,雁秋豈能放過這千載難逢之機,頓時身形一長,掠出陣外。

  哈木大師驚“咦”未已,雁秋已撲至他的面前,道:“老禿驢,我不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非把你宰了不可。”

  哈木大師雙目一瞪,叱道:“你少賣狂!看杖!”

  他想攔住雁秋,然後再以“密宗陣法”來圍困他。

  不過雁秋目的並不在此,他急欲知道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三人的生死下落,哪裡有心戀戰。

  當下身形一晃,閃過哈木大師一記杖法,道:“少爺這時想知道司徒父女三人下落,沒有閒情與你閒磨了,姑且饒了你們。”

  身形一旋,即向停著雕虎屍身之處撲去。

  馬寸才最攻心計,他看出雁秋單身匹馬,不是喇嘛僧們的“密宗大陣”敵手,是以心想:我何不假手“密字大陣”將這頑敵大害除掉。

  故當雁秋飛掠而去之際,馬寸才陰笑道:“羅雁秋,你要找司徒父女嗎?我告訴你,他們現在已被我關入牢中,只要你能接下‘密宗大陣’,我馬寸才一句話不說,便把他們好端端交與你就是。”

  羅雁秋奔得正快,突聽馬寸才這一陣呼喚,忙把腳步放緩下來。同時心想他這話也對,我能把他們“密宗大陣”一破,他們還能以何為恃,到時,別說要他們放司徒父女,即使要他們的項上人頭,也是易如反掌。

  但他所懷疑的是司徒父女,是否如馬寸才所說,已被他關入牢中?

  若是已被關入牢中縱然拚個生死,也要與“密宗大陣”,周旋到底。

  萬一三人已在此時作古,難道我也這麼傻,放下自己的急務不去辦理,而同這些禿驢們消磨精力時間嗎?

  頃刻間,羅雁秋雜念叢生,諸如寒瑛姊等人的去向,以及肖俊中秋之約,一時縈繞滿懷,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他實無把握,在一時半刻能將這變化萬端,渾厚無比的“密宗大陣”破去。

  他開始猶豫不決,因此腳步更慢,他繼又前行數步,霍地竟把身形停住,自語道:“羅雁秋啊,羅雁秋!不管司徒父女是生是死,你都不該將這事置之度外。”

  他定了定神,終於做了個決定,霍地一轉身,即向馬寸才疾撲而去,同時口中叫道:“馬寸才,今日羅雁秋,若不將爾等斬盡殺絕,何以能替司徒老前輩出這口怨氣,又何以告慰先父在天之靈!你接掌罷。”身如電掣雷奔,瞬息欺至馬寸才身前。

  馬寸才先吃雁秋一掌,內腑已受輕傷,復經發嘯呼雕馭虎,致命內傷更加嚴重。此時倏見雁秋像餓虎般撲來,不由暗嘆一聲我命休矣。

  哈木大師雖對雁秋暗生幾分忌禪,但仗著“密宗大陣”,卻也有恃無恐,是以,他知馬寸才無法將雁秋接得下來,忙從旁一掄銅禪杖,迎著雁秋飛撲之勢,猛砸過去。

  羅雁秋要想一掌結束馬寸才性命,勢必要吃哈木大師一杖。

  急切間,他忙將前撲之勢一收,屈指一彈,一縷勁風,直向哈木“將台”穴射去。

  哈木大師全心貫注於他的銅杖之上,哪會料到雁秋小小年紀,含蓄不露,竟練就一付“彈指神功”。

  幸虧他警覺得早,匆忙將身軀一偏,始算讓過那縷勁風,但也急出一身冷汗。

  喇嘛群僧見雁秋去而復返,正中他們下懷。因為他們不信,憑他們鎮山秘技,拿不下羅雁秋來,是以,當雁秋一指彈空,眾喇嘛僧不待哈木吩咐,一聲暴喝,“密宗大陣”宛如天馬行空,立刻移到雁秋身側,將他包於垓心。

  羅雁秋早由得悉,這些喇嘛僧,與雪山、崆峒派鼻息暗通,欲霸武林,他豈能再容忍,頓時暴喝一聲。

  喝聲中掌風雷動,急向圍撲過來的眾喇嘛僧劈打過去。無奈這時陣勢早已發動。他劈出勁力,俱被陣勢吞化殆盡。饒是他累得氣喘吁吁,也只能保持了不敗之局。

  哈木大師目睹此景,不由笑對馬寸才道:“馬堡主,你看那羅性小子,已被圍困陣中,雖然一時尚不能將他拿下,但時間一久,諒他終會不支,此刻你可先回堡,調傷養息,待我擒住那廝,再喝你的喜酒了。”話完,哈哈一笑。

  馬寸才早感不支,此時能有機會回堡休養,自是求之不得,當下哈哈一笑,道:“多蒙大師全力支持,我馬寸才先走一步了。”話完一拱手,表示告退之意。

  哈木大師道:“堡主不必客氣,請回罷。”

  馬寸才點了點頭,然後向堡中眾高手,交待數語,始轉身蹣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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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第三十三回 神功殲群魔 各門派再得平安

  馬寸才去後,哈木大師繼又一心專注於“密宗大陣”之中。

  這時的雁秋,只因這“密宗大陣”久克不下,便盤膝坐了下來,以逸待勞,他一邊揮舞著雙手,抗拒“密宗大陣”的攻勢,一邊暗自默思破陣之法。

  此時經他稍一細心琢磨,便已領悟其中奧妙,急忙躍起身形,一式“八步趕蟬”,奔至艮門,繼之將身一側,便已混入陣勢之中。

  只見他東一掌,西一掌,頓時將整個“密宗大陣”,打得七零八落。

  哈木大師一見雁秋奔近“密宗大陣”艮門,便知情形不妙,方待起身搶救,雁秋已滑身溜入陣中。

  哈木大師眼巴巴的望著眾僧侶,俱皆喪命雁秋掌下,只聽他暴吼一聲,掄杖向雁秋撲去。

  雁秋一見哈木大師撲來,哈哈一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趕快與你們同伴同回西域去吧。”

  話落掌出,一式“煙雲散落”,迎著哈木大師飛撲之勢,拍擊過去。

  哈木大師已生同歸於盡之心,見勢卻不躲閃,依舊疾向雁秋撲下。

  這時雁秋若不躲讓,勢必釀成兩敗俱傷之局,是以忙將身形向旁一閃,剛好銅杖擦身而過。

  哈木大師一杖擊空,即把身形一旋,同時手中銅杖,掄得密不透風,直逼得雁秋不但無法出掌抗拒,而且節節後退。

  哈木大師一百零八式杖法,堪堪用完,倏地身形一躍,便欲施展生平絕技“擒龍降虎”八打。

  雁秋不明就裡,驟見哈木大師身軀凌空,以為有機可乘,忙把招勢一變,即欲飛撲過去。

  就在雁秋身形欲起來起之際,哈木大師一式“回頭望月”,杖挾雷霆萬鈞之勢,向雁秋砸來。

  雁秋這時身飄腳浮,要想按這一招,確實困難,忙不迭把上身一弓,同時往外一閃,避過這一險招,隨手抓起一隻死虎,向銅杖之上迎去。

  哈木大師已得先機,豈肯輕易放過,忙將銅杖一扯,竟又如影隨形般的撲將過去。

  雁秋先機一失,處處受制。

  他見哈木大師銅杖撲到,硬把身軀一旋,只聽“蓬”然一聲大作,哈木大師掄杖雙手直感一陣酸麻,銅杖之上卻染上了一片血跡。

  哈木大師會心一笑,以為這一杖已然得手,縱然不把雁秋打得骨碎骸離,也勢必被他銅杖打出十丈開外。

  事實大謬不然。這時那羅雁秋不但沒有負傷,反而鼓足餘勇掄起被哈木大師一杖削去一半的虎屍,向哈木大師欺身撲去。就當哈木大師注目尋找他的屍體之際,他已到了哈木大師近前,哈木大師突地一怔神,連“啊”都未及啊出聲來,便被雁秋所掄的死虎,砸個正著,頓時魂歸極樂去了。

  雁秋奔至虎骸堆中,欲找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環的蹤跡,卻一無所見,心想:難道三人被虎拖走了?

  抬頭一看,雙龍堡中之人,俱皆無影無蹤,雁秋心說:你們縱然藏入地洞,我也要把你們拖出來,一個也不饒。

  於是飛身向雙龍堡掠去。

  雙龍堡佔地寬廣,雁秋進入堡門,又奔馳了盞茶時份,始到櫛次鱗比的建築物之旁,內中鴉雀無聲,像是無人居住一般。

  雁秋心中透著古怪,暗忖:莫非這片刻工夫,他們俱皆離了此地不成?

  他心念至此,便逐室探去,果然,當他走完整個雙龍堡,竟連一人也未看見。

  雁秋臉上浮起一層苦笑,道:“好快的動作。”

  這時東方已現曙光,簷前麻雀也開始啁啾。

  雁秋滿腹狐疑,一無所獲,索性坐於簷下,等待黎明。

  剛一坐定,便感頭腦一陣暈眩,心知有異,方待運功提氣,已人事不知。

  原來他中了馬寸才預先散佈在雙龍堡中的“延命奪魂散”的毒。

  待他醒來時,已被關囚車,車聲轆轆,迤邐而行。

  只聽那車伕道:“我說傅順啊,咱們這趟差可真倒霉。”

  那傅順正騎著馬,押著囚車往前走,突聞趕車的劉利向他閒聊,便接口道:“可不是嘛,這一趟跑下來,少說也要三五個月,說不定,過年都趕不上回家吃年夜飯嘍。”

  “這還是小事情,他XX的,咱們堡主同司徒小姐成親,連喜酒都不容咱們喝,便催咱們出來,他圖痛快,難道不知道咱們家中還有老小嗎?”

  羅雁秋被縛囚車之中傾聽倆人所談之活,已知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三人,俱皆被俘,並且那馬寸才將司徒乃秀視為他所必得。令雁秋聽來,大感酸楚。

  他想越車去援救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但四肢被綁,兩肩亦被鐵索所拴,痛楚難熬,一動不能動。再一試運真氣,竟連半點力道也施展不出,這才知穴道受制。

  雁秋被困囚車之中,忍受巨痛,默自忖思,這時他內心所受的煎熬,猶比外界加於他身上的痛楚,還要劇烈三分。

  他不知他的生命是否到此即將了結,抑或還有新的遭遇?

  因此,思前想後,亂作一團,直到日暮投宿,他仍胡思亂想不已。

  突然,一聲喝叱把他由沉思中驚醒,只聽那人道:“他XX的,你作夢啊?老子把飯端來了,你要不要吃?”

  雁秋舉目向他瞪了一眼,未作答覆。

  那人滿面橫肉,暴眼一瞪,凶霸霸地罵道:“他XX的,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再不服氣,我便把你這對眼睛挖出來!老子沒有閒情與你嚕嗦,滾你娘的蛋,餓死活該!”

  嘩啦一聲,一碗連湯帶水的飯食,傾潑在雁秋的臉上,然後轉身徑去。

  雁秋受此凌辱,但卻無可奈何!

  他欲咬舌自戕,了此殘生,免遭奚落,無奈這時連這份能力也已失去,不由落下兩行悲淚。

  雁秋已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可是求死不能,一天復一天,也不知過了多久。

  已近中秋,明月高懸,雁秋在車上想著雪紅姊等人,卻忘了前時與肖俊所訂的約會。

  在那衡山雁鳴峰頂,正徘徊著十數人影,他們像是極其不耐的轉來又轉去,直到月影偏西,始聽一陣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夜空的寂寞,道:“肖賢侄,恐怕雁秋這孩子已經忘了與你訂下的這個約會,是不會來了。”

  發話之人乃是一青袍道長,月光下只見他面貌清瘦,壽眉入發,目光如電,長髯隨風飄擺。

  那被喚為肖賢侄的,不消說,定是那位與雁秋訂下約會的肖俊了。

  這時他聞喚,連忙湊近道長身前,道:“悟玄子老前輩,諒那秋弟是絕對不會忘記的,因為他在數月之前,不但將這消息透露給寒瑛姊姊等一干人,並且也告訴了文龍師弟,所以他們才都能屆時趕到,但不知為了什麼,唯獨雁秋弟他自己卻未來。莫非他仍在江北,而未能趕到不成?”

  他這裡話猶未了,突聞寒瑛叫道:“你們看,山下奔來這條黑影,莫非就是秋弟不成?”

  眾人聞聽,俱皆圍攏過來,沿著寒瑛手指,往下望去。

  果然,只見一條黝黑身影,由山下兔起鷹落般的往山上奔來,不須臾,便已來到近前,眾俱皆運目細瞧,但無一不感大失所望。

  原來這時奔上山來的,不是他們心目中的羅雁秋,而是深賦俠肝義膽,令人敬仰的周沖。

  只見手中提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一群少年人俱皆不知他手上這顆人頭是誰,可是卻瞞不住悟玄子,他一眼便看出那是追命閻羅馬百武和水底皎梁子川項上的首級。

  周沖一亮相,寒瑛與玉虎兒,俱皆盈盈拜倒,玉虎兒道:“周師叔一向可好,你可令小侄想煞了。”

  玉虎兒受周沖恩惠甚多,所以當他話完,已經淚流滿面。

  周沖忙一步上前,先扶起寒瑛,復又將伏地下拜的玉虎兒扶起,道:“你們不必多禮。”

  “我能見到你們一個個長大,真替九泉下的九峰已高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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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

  肖俊、梁文龍、余棲霞、梅影仙等人,均曾聽說過周沖的義舉,這時俱趨身上前,行拜見之禮,周沖還禮畢,即忙奔至悟玄子面前,雙膝下拜,可是身形來拜下去,已被悟玄子一股罡氣托住,悟玄子道:“周壯士何以行此大禮,貧道實不敢當。”

  周沖見悟玄子既不接受他的大禮,也就不再勉強,但卻恭恭敬敬一揖,然後對寒瑛道:“你們都在,何以唯獨雁秋賢怪不在這裡?”

  悟玄子正為這事焦急不安,想不到周衝開口便問這一件事,不由頓時大感不安道:“周壯士,我們等了已有數個更次,不見他來,正在焦急。”

  周沖失望的望瞭望他手中的人頭,道:“我特攜仇人馬百武首級一顆到來,就是想同雁秋賢侄等拜祭一下我那恩兄。”

  寒瑛聞言,不由嚎啕大哭,一群少俠,頓時俱皆悲慟不勝。

  悟玄子向周沖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竟帶著仇人人頭,作為祭禮,實在令人敬佩。”

  周沖道:“老前輩過獎,我周沖能得梁子川這賊人項上人頭,無非是途中巧遇,和羅氏兄嫂的庇佑,才能取下賊人的首級來祭奠兩位兄嫂在天英靈。”

  周沖指著山林一株巨松,繼道:“羅大俠夫婦二人,俱皆安葬於此,我們這就下去拜祭一番罷。”說完話一言不發地前導眾人,直向那株巨松所在地奔去。

  當年羅九峰夫婦屍體,俱皆由周沖收殮,自然絲毫不錯。周沖率眾人來到巨松之下,伸手撥了撥枝葉茂密的藤葛,復又探首向內張望了一下他當年所封閉的洞石,紋絲未動。

  這才將手中人頭,端端正正的放在洞前,哽咽道:“九峰兄嫂,你們大仇已報,我們特地帶上仇人人頭,奠慰兄嫂在天之靈。”

  話未完,珠淚已奪眶而下。

  這時,肖俊、梁文龍已點燃他們所帶來的錫箔冥錢。拿出馬百武人頭,與梁子川的首級並列一起。

  羅寒瑛早已哭得猶如淚人,在墓前拜了三拜。

  依次是周沖、肖俊、梁文龍、於飛瓊、梅影仙、余棲霞、玉虎兒夫婦。

  就當玉虎兒剛剛拜畢,突然夜幕之中,飛來一匹快馬。

  眾人俱都以為是雁秋趕來,所以才都以渴望的心情望著那匹駿騎,可是當那乘騎來到近前,又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原來這時所來之人,乃是一女流,並且無一人能相認。

  可是她卻在眾目睽睽、暗自稱奇之中飄身下馬,走近來望瞭望眾人,復又望瞭望地上所排列的兩具人頭,繼之蹲下身來,亦將她手中包裹放下。

  她卻不慌不忙的解開她的包裹,赫然現出一顆人頭。

  周沖目睹這少女所亮的人頭,第一個發出笑聲道:“原來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悟玄子目睹那女娃將包裹打開,亮出胡天衢人頭,道:“這真是天假人意,居然三名主凶,無一漏網。”

  寒瑛眼淚滂沱,側目看了一下胡天衢首級,心中頗感不忍,因為對方對她十數年的教養之恩,令她無時敢忘,所以,她一再在雁秋面前,替他說情。

  雖然雁秋答應了她決不殺他,不料他卻死在別人之手,供奉在父母墳前。

  寒瑛將胡天衢首級供好,隨後伏身拜了三拜。

  那女子襝衽一禮,道:“小女太史瀟湘,請問閣下何人?那羅相公現在身在何處?”

  太史瀟湘一開口便問起羅雁秋,周沖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這一定是雁秋的紅粉知己了,否則,她何敢冒大不韙將胡天衢首級送來,於是道:“在下周沖,羅九峰大俠義弟,辱蒙女俠贈上隆義厚典,實令我等感激不盡。”

  太史瀟湘見他只顧一味說客套話,而竟未答她雁秋的何在,於是頓感不耐地繼又問道:“周老前輩不必客氣,那雁秋難道不在嗎?”

  周沖點了點頭,道:“我們以為他與肖少俠訂下約會,定然不會有失,料想不到他竟未能趕到。”

  太史瀟湘見周沖臉上憂色,忙插口道:“江湖多凶險,也許發生了意外。”

  悟玄子這時壽眉一蹩,道:“太史女俠之言,似乎頗有道理,今夜我們俱皆在此等他一宵,他若不來,我們再從長計議罷。”

  周沖這時悶聲不響,焦急的在墳前來回的踱著大步。

  寒瑛悲傷過度,竟接連暈厥過去三五次,這可忙壞了萬翠蘋、余棲霞和於飛瓊等人。你勸一句,她勸一句,七嘴八舌,說好說歹,才止住寒瑛悲泣。

  星移斗轉,眼看便已天明,而那羅雁秋卻一直未曾出現。

  悟玄子望瞭望發白的東方天色,長嘆一聲道:“看來他是不會來了。”

  周沖道:“近來江北一帶謠傳頗多,說羅雁秋在那裡殺奸除惡,我這就打算與各位告辭,前往一看虛實。”

  太史瀟湘迫不及待地插嘴道:“我也隨老前輩去!”

  “我也去!”

  “……”

  一時,眾人俱皆表示意欲同往。

  周沖見眼前這般年青人,俱都對雁秋這般關懷,自無話說,悟玄子因要事在身,未克與這一夥人同行,但也結隊走下衡山,始互道珍重,分途而去。

  周沖這一夥人,不分晝夜,直奔江北而去。

  韶光如駒,轉眼已是臘鼓頻催,周沖、羅寒瑛等一行十數人,冒著嚴雪東打聽,西打聽,絲毫未曾得到有關羅雁秋的消息。

  當夜飯畢,寒瑛忍不住對周沖道:“周叔叔,近半月以來,我們跑遍江北一帶,為何未得雁秋半點消息?”

  一盞通明油燈,照著她蒼白而帶憂傷的面容。

  余棲霞聞言,更是威不自勝,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她瞥了寒瑛一眼,瞬即把螓首低垂下去。

  於飛瓊雖然是一個心地開朗之人,可是經過這一陣子的日夜折騰,終日為尋不到雁秋所惱,人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她聞言輕籲一聲,道:“難道他……”

  她不敢說下去,他究竟怎麼樣了,為什麼忽然失去了消息?

  難道是遭了不測?這是眾人均所默認的,但卻無一人敢說出口來。

  黃秀芷雙目炯炯將全室中人打量一遭,道:“雁秋哥哥要是遭了不測,一定會有傳聞,決不致默然無聞的一點動靜也沒有,也許說不定他已回江南去了。”

  肖俊神色始終是默然,在他心中宛如有塊重鉛。

  玉虎兒聽完秀芷一段話,苦澀的臉上掠起一抹笑意,道:“秀芷妹不提,我倒忘記了。諸位還記得嗎?我們那日與雁秋相逢,不是曾見了那聶耳聶老前輩麼,聶老前輩所說的話,各位還記得不?”

  玉虎兒這一說,在座之人,除了周沖和少數人不知底細外,大部分人均都喜形於色,羅寒瑛容光煥發,唉了一聲道:“我真把這件事早就忘了。”

  秀芷高興的跳下坐位,揚聲道:“敢情你們記起來雁秋哥哥的下落啦?”

  因為那日她到的較遲,未見聶耳聶老前輩,所以不知聶耳交代下來的約會。

  於飛瓊性情與秀芷相近,因而甚是喜愛秀芷,但只因近來心情鬱悶,是以,情致始終提不起來。

  這一刻想起了雁秋的去向,頓時心情大爽,拉住秀芷的柔荑道:“秀芷妹,讓我告訴你,你那雁秋哥哥,可能到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去啦!”

  黃秀芷瞪著大大的秀目,笑道:“你別一味的你、你、你的好不好,難道雁秋哥哥是我一個人的?你叫他甚麼?”

  於飛瓊羞得耳根發紅,掄起粉拳,對秀芷道:“你再貧嘴,看我捶你不!”

  秀芷見情勢不妙,轉身便往人縫裡鑽。

  這一晚大家都很愉快,尤其經過兩位年幼的姊妹這一打鬧玩耍,更感輕鬆愉快,俱把日來積結心頭的憂傷,驅散一空。

  周沖同肖俊、玉虎兒、梁文龍等人又談論了一下當前武林情勢,均感到道消魔長,長此下去,終有一日,白道英雄豪傑,俱被雪山、崆峒個別戕害,說實在的,當前能與雪山、崆峒抗衡者,已廖如晨星。是以,幾人愈覺前途暗淡。

  玉虎兒道:“據傳說雁秋師弟得獲百妙秘籍真傳,如若此言不訛,我們則可賴雁秋師弟的神功真傳,與他們雪山、崆峒拚上一拚。”

  周沖年齡已老,所以涵養工夫要比年青人強,他這時輕咳一聲道:“傳說固然是如此,但我們終究仍未見到雁秋,卻也不能完全相信,等待日後我們見到雁秋再說吧。”

  他們津津樂道,寒瑛等數女俠,早已分別溜出房去,集到另一房中,說笑打鬧起來,因為她們太高興了,所以興致特別好。

  周沖等人又談了一陣百妙秘籍之事,時已深夜,始互道晚安,分房安息。

  他們這邊雖已散了場,可是那廂一干女流,是猶未盡興,只聽你調侃她一句,她揶揄你一語,禮尚往來,互不相讓,嘻嘻哈哈直鬧到三更過去,始被周沖相勸,各自安息。

  翌日雪霽天朗,眾人一大早起來,見到這般好的天氣,精神更是爽朗。

  早餐用罷,周沖付清棧錢,便與眾人興高采烈地跨上馬匹,直在武當進發。

  一路之上,俱見家家戶戶為過年而忙,可是他們這一群直到人家打起燈籠,準備歡度元宵,方始趕到武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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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

  眾人攀到山巔一看,俱皆一怔,原來那麼偌大一座三元觀,此時直燒得剩下幾垛殘垣斷壁。

  眾人遭此意外打擊,一個個潸然淚落。

  三元觀被毀了,不用說是雪山、崆峒派幹的好事。

  如今希望化煙,他們一個個的心,竟宛如眼前的灰土炭一般。

  黃秀芷眼中噙著眼淚,道:“這就是三元觀嗎?”

  肖俊黯然的點了點頭。

  “我的雁秋哥哥呢?”

  黃秀芷本是要向三元觀要她的表兄雁秋,因為她心頭中的寄託完全在此,如今三元觀變成一片殘垣廢墟,她焉能不肝腸俱裂,所以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變得不但嘶啞,而且還帶些顫戰。

  於飛瓊和余棲霞二人,一見此情此景,就宛如高樓失足一般,神智一暈,便分別頹倒於地。

  周沖雖是滿腔悲愴,可是看見於、余兩位姑娘,俱皆悲傷過度,昏厥過去,馬上吩咐萬翠蘋、梅影仙拯救兩位姑娘。

  太史瀟湘一往情深,隨著大夥東奔西跑,無非想一睹雁秋面目,了卻相思之苦,不意這僅餘的一個希望到此時也落了空,不由一顆芳心如落在冰窖裡一般,冷得全身發抖,竟連思想也被凝凍,站在那兒發呆。

  寒瑛這時也無法把持鎮定,只聽她嚶的一聲,低泣起來。

  周沖目睹萬翠蘋和梅影仙將於、余兩位姑娘救醒,他才過來勸寒瑛,道:“如今局勢千變萬化,完全出於我們意外,賢侄女哭也沒有用,趕快靜下心來,我們從長思量一下,三元觀被毀,並不能說是所有的人,俱皆喪生於此。難道他們竟不能拼出一條生路,天下哪有這種事?竟能將武林幾位名宿,一網打盡?”

  寒瑛聞言,一顆枯淒的心,漸漸煥發了生機,她拭去粉頰上的淚痕,衝著周沖道:“周叔叔,看來希望也很渺茫!”

  周沖道:“不要這麼悲觀,事實真像未白之前,我們都不該有這種消極的想法,依我推測,三元觀雖然已經被毀,呂九皋幾位老前輩,決不致遭此劫數,說不定他們這時正聚首四川峨眉山上摩雲峰,共商大計,以挽狂瀾。”

  肖俊首先頷首贊同道:“周老英雄所言,甚近情理,如今我們在窮途末路時節,不妨遵循周老前輩之言,碰碰運氣,也許說不定便在那兒會到他們。”

  羅寒瑛、余棲霞、於飛瓊等一干人,這時哪裡還能拿定一點主意,既然周沖和肖俊都表示他們可能已去摩雲峰,便也只好聽信。

  一陣寒風吹過,宛如萬把鋼錐刺心,他們瑟瑟地打個冷顫,踏著皚皚白雪,漏夜趕下七星峰。

  他們來時腳步是多麼輕快,而這時卻覺得無比的沉重,積雪被風吹著刮在臉上,他們恍如毫無所覺般的蹣跚而行。

  且說羅雁秋被關在囚車之中,在劉利和傅順等押送下,到了十二連環峰。傅順先將此行目的奉告新掌門呂萱。說明奉馬寸才堡主之命,押羅雁秋前來聽命。

  原來雪山派幾經大變,老一輩人物大部分死亡,紫虛道人的二弟子呂萱便接掌了雪山門戶。

  呂萱聽說捉住了羅雁秋,便命帶到議事廳。

  劉、傅兩人領命而去。未幾,便抬著一人進來。

  呂萱凝視那被抬進之人,看了又看,終於,由那枯瘦臘白的臉上,撲捉到了他的原來模樣,頻頻頷首道:“不錯,果然就是他。”

  呂萱憐惜地上前兩步,道:“羅雁秋,確實苦了你了,你今後若好生聽我的話,我會好好待遇你的。”

  羅雁秋這時出聲不得,睜眼瞪了呂萱一眼,便又合起雙目。

  呂萱見雁秋滿面敵意,不但不惱,反而更慈祥地道:“假若我不拿事實給你看,你決不會瞭解我的用心。”言此一嘆,轉身向身後一小童道:“你去將一飛抱來。”

  過了會,那小童抱著個哇哇哭泣的嬰兒進來。

  說也奇怪,那嬰孩原來哭鬧得非常暴戾,可是他一見到雁秋,竟禁聲不鬧了,不知是他怕雁秋那種人鬼不如的模樣?還是另有原因?

  呂萱接過小童抱來的嬰兒,對雁秋道:“雁秋,你知這嬰兒是誰的嗎?”

  羅雁秋腦中閃電般的興起一個念頭,心想:大概是師兄諸葛膽的遺孤了,否則,他何以在我面前賣弄?

  他睜開眼瞧了瞧呂萱懷中的嬰兒。

  呂萱嘿嘿一笑,道:“你師兄、師嫂在世之日對你不錯,他們的遺孤,你該不該撫養,這是你的事,到此貧道的責任已了,今後則不關我的事了。”

  雁秋凝瞪雙目,望定呂萱懷中的嬰兒,不知是悲是喜,是麻是辣!

  他的生命已如油盡的殘燭,這時怎麼能撫養孩子呢?

  雁秋心如刀絞地流下兩行清淚。

  呂萱道:“後山有雅齋一間,便贈你作為養生之處罷,若需要何物,只須吩咐小童前來討取就是。”

  仇恨的火苗在他心內生下根,他要復仇!他要雪恨,他默默地容忍了囚禁生活。

  雖然他像是與世隔絕了,可是他在那小小的天地中,正獨自專心琢磨百妙神功無時懈怠。

  一月時光,他已將全身被制穴道逐一打開,不但能開口說話,並且也能起身行動,可是他卻仍裝作如以前一樣,以免小童洩漏機密。

  無知小童雖然見雁秋漸有起色,可是卻未將這情形告知呂萱。

  料峭山風,吹得窗櫺格格作響,羅雁秋久未見那侍奉他的小童進來,便悄悄地走下石床,替熟睡著的孩子又加蓋了一些衣物。

  這時,那孩子雖然正在熟睡中,可是嘴角卻蕩漾著迷人的微笑。

  羅雁秋望著孩子這般醉人的睡態,不禁伏身在孩子的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吻,然後站起身來,直向室外走去。

  羅雁秋一出房門,便發覺今夜十二連環峰與往常兩樣,只見滿山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再一凝神靜聽,歡笑行令之聲,不時遙傳入耳。

  羅雁秋輕唉一聲,轉身走進房去。

  他這時下了個最大的決定,將孩子包紮起來,背在背上,便直向十二連環峰的主峰奔去。

  這時雪山派總壇的大廳之中,正是興高采烈,共慶開壇十四週年紀念,各分堂舵稍有點地位之人,差不多均已到齊,西域喇嘛也有不少在座,像這樣熱鬧盛大場面,實屬罕見。

  就在眾人俱皆興致勃勃之際,忽然大廳之中,飄然進來一人,眾人仔細一看,不由為之一愕。

  因為,倜儻不群的羅雁秋,誰會想到今日竟落得這般狼狽不堪?

  只見他蓬頭垢面,衣衫襤樓,烏黑的血漬在衣衫上結了厚厚的疤,穿於肋間的兩條鐵鏈,垂掛胸前,兩條鏈尾卻分握在他兩隻手內,他無聲無息地闖進廳來,錯非在座之人有大半人都認識他,否則,不被疑為魅鬼才怪。

  他慢步踱於廳心,哈哈一陣朗笑,宛如龍吟虎嘯。

  在座之人無一不皺起雙眉,呂萱更是馬臉變青,氣得渾身發顫,未待羅雁秋笑聲停竭,便霍地站起身形,指著羅雁秋,大聲喝道:“羅雁秋,莫非賺命長了不成?”

  羅雁秋怒聲道:“不錯,我羅雁秋正是活得不耐煩,才特地來找你評理。”

  呂萱先是雙眉一剔,瞬即哈哈笑,道:“你來找我評理?

  你有甚麼理可評?你先說說看。”

  羅雁秋神色莊重,道:“你不擇手段,貽害同道,是何道理?”

  呂萱不屑的輕咳一聲,道:“你問的這話,未免太過幼稚,我為統率武林,自該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難道還該留下這般叛徒,跟我搗亂不成?”

  雁秋道:“你有甚麼真才實學?你又有甚麼公德眾望?僅僅只憑了一些鬼魅伎倆就想統率武林,如果武林被你統率,天下人豈不俱皆變成衣冠禽獸……”

  呂萱豈能容他辱罵下去?倏地一拍桌子,只聽嘩啦一聲巨響,一張八仙桌分裂為數塊,桌面上的盤碗匙勺,俱皆被震得飛上天空,然後墜落地下。

  呂萱頓時身形一晃,飄身到雁秋身側。

  他還以為雁秋全身功力已失,所以僅掄掌用了二成功力,直向雁秋面頰打去。他無非想泄泄胸中這口悶氣,並無致雁秋於死地之心。

  雁秋見他只用了二成功力向他打來,便知他仍存了對付殘廢之人的心,並未將他放在眼內。

  所以他也未提功凝氣,輕輕的出手一格,呂萱向後退一步,驚懼地道:“你……”

  他不知說什麼才好,因為變故太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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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4 10:51:33 |顯示全部樓層
三四七

  原來在他的意念之中,羅雁秋今生今世,被封穴聲,是再也不會解開了。

  可是,時下羅雁秋的穴道不但解開,同時功力亦絲毫未打折扣,所以,時下他不僅驚異不已,同時亦暗自為自己的莽撞捏了一把冷汗。這時若非雁秋宅心忠厚,他此時不死,也得受個重傷。

  雪山派內三堂的堂主,以及護法等高手,俱皆離座趨身上前,道:“稟報掌門,此事何須你老人家動手,內三堂及護法、俱皆恭聆令喻。”

  羅雁秋早已存了拚死一個夠本,拚死兩個賺一個的決心,所以,未待呂萱開口,便已說道:“你們就索興一起上罷,免得我一個個地打發,耽誤時間。”

  他的話好狂,令三位堂主及九大護法俱皆火冒三丈,異口同聲,道:“小狗休要賣狂,只要掌門一聲令下,不怕你不碎屍萬段。”

  呂萱在眾人討令之下,豈可稍示猶豫,倏即把頭一點,道:“諸位均請退下,對付這種後生小輩,實無須勞各位大駕,還是讓小白龍鍾君平過來,將他拿下,免得事後讓人譏嘲我們以大欺小。”

  三位堂主以及九大護法覺得掌門這種分配,既公允而又不貶身份,便都一一依言退下。

  那小白龍鍾君平,乃是崆峒派四龍三鳳中人物,雖然他的年齡小,可是功力強過同輩幾位。

  這時,掌門不叫旁人,偏偏叫他,足見他平時甚獲掌門人器重。

  他得命躍到廳心,先向掌門一揖,然後轉向雁秋,道:“羅雁秋,你究竟有甚麼本事,竟敢來我們雪山派撒野,今日你勝了小爺便罷,如若不然焉有你的命在。”

  羅雁秋睨視鐘君平一眼,道:“這裡沒有你囉嗦的餘地,還是換上你們剛才那十二人上來……”

  鐘君平驕縱慣了,豈能受得了這種侮辱,頓時暴喝一聲,雙掌已如雷奔電掣,交錯向雁秋上下兩盤打去。

  羅雁秋嘿嘿一笑,道:“這是你自找苦吃,可怪不得我。”

  話聲中身形一晃,鐘君平打來的兩掌,俱告落空,羅雁秋僅把左腕一抖,說道:“看打!”

  只聽嘩啦一聲,手中索鏈,便已電掣飛出。

  鐘君平兩掌剛一落空,便想旋身欺撲,可是身形尚未動,雁秋手中鐵鏈,已掃中他的右腋下的肋骨,只聽他“啊”的一聲慘呼,便已翻滾於地,再也站身不起,血液霎時濕遍了半邊身體。

  這還是雁秋手下留情才只傷了幾根肋骨!

  羅雁秋一招挫傷小白龍,這可震怒了雪山派上下一干人等。

  尤其是崆峒三鳳中的兩鳳,金翅鳳梁秀玉,銀翅鳳賈寶菁,雙雙嬌喝一聲,便飛身洩落當場。

  金翅鳳滿面含怒,道:“梁秀玉今日不為師弟報這一鏈之仇,決不與你罷休!”

  那賈寶菁更是動人楚楚,含淚道:“你將我師弟害得這般模樣,我不給你留個記號,誓不為人!”

  話聲中,她們倆人一個劍如銀蛇出洞,一個掌如彩蝶翻飛,同時向雁秋左右夾攻。

  羅雁秋生平最大的短處,就是害怕對付女人,他一見到女人,就失去了主意,若令他對女人硬打硬拚,他真忍不下這種心腸,所以,這時他見兩女俠怒攻來,忙將身形一閃,道:“兩位快退下。”

  金翅鳳掌落如雨,可是他卻不忍還她一掌,銀翅鳳劍劍均施殺機,可是他卻不忍還她一鏈,晃眼三五十招已過,羅雁秋東閃西閃,一招未出,可是二女一點便宜也未揀到,反累得香汗涔涔。

  這兩個女娃,這時不但不知進退,反而在雁秋低頭側身之際,求功心切,每人掏出一把暗器,直向雁秋暗襲過去。

  雁秋雖然被囚困三五個月,傷勢剛好,元氣未復,可是對付這兩個女娃,還是輕鬆至極,他在二女發出暗器之後,故意裝作未覺,直待暗器堪堪著身而未著之際,他猛然一個大翻身,同時右掌有意無意的往外一推。

  二女所發暗器,大半被他掃落於地,剩下一部分,待左掌轉過來之際,輕輕一推,便向二女飛去。

  二女正沾沾自喜,不意暗器卻調轉頭來襲向她們,猛可間,這份驚恐,實在無法言狀。

  只聽“啊”的二聲驚叫,金翅鳳暴退丈遠,撲倒地上,銀翅鳳卻連逃都未能逃脫,便被暗器打傷當場。

  雁秋這時竟老大不忍的怔立當地。

  呂萱正要大作,忽然一聲虎吼,一條巨大黃影,突地飛落雁秋面前,原來是欲替哈木大師報仇的彼德高僧。

  他前此聽人對他提過,雁秋如何了得,所以一見面,並未出手,直待鐘君平和金銀雙鳳前後受挫,他才忍無可忍,躍身飛落場心,衝著雁秋喝道:“羅雁秋,哈木大師陰魂不散,特地叫我替他討命來了!”

  話聲中,掌風如山,疾向雁秋當頭壓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羅雁秋恍如夢中醒來,猛可雙臂一揮,手中兩條索鏈,衝天而上,照準彼德和尚拍來右掌,迎面擊去。

  彼德和尚若不收掌,自然吃虧,急切間他把身形一閃,右掌讓於一旁,左掌隨勢猛進,直襲雁秋“氣海穴”。

  雁秋見勢忙收鏈下切,頓時倆人戰作一團,起先二人尚能對拆,但百招一過,彼德漸感不支,險象環生,這可急壞了一旁觀戰的喇嘛,一聲呼喝,便一齊蜂擁而上。

  照說,二三十名喇嘛一下場,這種氣勢,就夠嚇人,定會將雁秋嚇住,但事實卻不然,因為雁秋早就存了一決生死之心,所以,不但不懼,反而更加勇氣倍增,喝聲中,一式“翻天覆地”,頓時他手中兩條索鏈幻起萬縷鋼飈,直向四面八方洶湧滾拂過去。

  只聽慘嚎之聲連起,頓時血肉橫飛,彼德的一顆人頭,就在這時,不偏不倚的落在身前,其他眾僧侶,亦皆死狀極慘。

  呂萱渾身一戰,知道大勢不妙,正要下令。

  “幫主!本堂主願先上場!”內外三堂堂主,異口同聲領命。

  九大護法也沉聲喝道:“這種狂妄小子,實在留他不得,幫主應速下令,盡快拿下,碎屍萬段。”

  羅雁秋哈哈一笑,指著九大護法道:“你們九大護法有本事就別指望別人,可敢親自出馬,會會小爺嗎。”

  護法職位何等高貴,豈能容雁秋任意侮辱,頓時面如喋血,道:“你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看本座先來超度於你。”

  喝聲中人影翩飛,霎時九大護法齊落廳心,將雁秋圍在垓心。

  雁秋橫眼掃了九人一眼道:“因為你們幾人在今日武林來講,敢說罪魁之首,所以我要先向你們開刀,其次才輪到貴掌門和各堂主……”

  雁秋話猶未了,九大護法已是個個暴怒如雷,道:“你少嚕嗦,本座若不叫你血濺當場,誓不為人。”

  各盡全力,猛力施為。

  要知九人乃是當今武林頂尖高手,這一聯手出擊,威力自是巨大無儔。

  只見一道排山倒海掌力,頓時向雁秋飈射過去。

  庭內之人俱都瞠目結舌,靜觀這一場關係武林的生死搏鬥。

  眼看九道巨大無朋的狂飈即將落於雁秋身上,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雁秋雙袖一抖,兩條鐵鏈隨著發出一陣暴響,那九人所發掌力,俱被化解無影無形。

  全廳之人俱都怦然一跳,驚訝得幾乎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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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

  九大護法這時更是驚慌莫已,一個個俱都面色灰白。

  雁秋打鼻孔冷哼一聲,道:“你們死可心甘?”

  話聲中兩臂一掄,手中兩條鐵鏈宛如萬蛇飛舞,直向九人橫掃過去。

  九人見勢,急忙橫身暴退。

  就在這時,廳內燈火,俱皆一閃而熄,頓時漆黑一片。

  雁秋知道這是他們拿的壞主意,以便在黝黑中逃遁,他這時豈肯放鬆,馬上把手中鐵鏈一緊,身如矯龍,疾如電射,橫衝直掃,霎時,數十人橫屍當地,但在黝黑中雁秋不知死的是誰?

  翌日,朝曦微熹,東方霞光萬道,十二連環峰血流成渠,鮮紅刺眼,橫糊中,只見一個血人,踏著滿山遍野的屍骸,蹣跚的步下十二連環峰。

  這震驚人寰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江湖。

  小滿一過,轉眼便是端陽。田裡的稻已盈尺,五穀亦皆欣欣向榮,布穀聲聲,蝴蝶翩翩。

  人們忙碌一陣播種、鋤草工作,這時才有工夫歇下來,過一個端午節,欲慶豐收。

  一大清早,官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俱皆攜小抱幼,往城裡趕去看熱鬧。

  在這成群結隊的人群中,卻有一夥人與常人兩樣,別人的臉上,都是喜形於色,而唯獨他們這伙男女老幼,大約有一二十人,卻是愁眉苦臉,像是有甚麼困難之事,縈繞心頭。

  “寒瑛姊,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官道上這麼多人,人們去幹什麼?”

  寒瑛姊聞言一抬滿面愁容的面靨,唉了一聲道:“傻妹子,你怎麼連端陽都不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去趕廟會的。”

  那少女嘆道:“唉,半年過去了,怎麼還沒秋哥哥的消息呢?”

  寒瑛喟然一嘆,道:“雪山一夜被挑,這是鐵的事實,並且我們不嫌血腥之臭,親自到十二連環峰檢驗過滿山遍野的屍體,可是至今仍無雁秋下落,究竟是生是死,就令人頗費疑猜了。”

  行在寒瑛和秀芷身後的余棲霞和於飛瓊,聞言都不由悲泣成聲,淚流滿面。

  萬翠蘋趕忙上前來,安慰道:“你看你們姊妹倆,怎麼說起風來就是雨,好端端又為甚麼傷心?難道又是想雁秋師弟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余、於兩位姑娘,聞言果然不好意思再放悲聲,卻仍抽搐不已。

  這一行人又在大江南北遍游一遭,便已是丹桂飄香的時候,雖然俱都是心灰意懶,人比黃花瘦,但卻有一個唯一的希望,希望奇蹟出現。

  眼看已到雁鳴峰下,黃秀芷一指峰下一所茅屋,道:“你們看,那裡結下一所茅屋,莫非就是雁秋哥哥回來了?”

  眾人聞言一看,果見在羅九峰夫婦墓側不遠之處,建起一座茅屋,為年前大家來時所無,不由俱皆一喜,飛奔上前。

  余、於兩位姑娘亦一掃往日悲楚,飛身往前,黃秀芷邊奔邊叫:“雁秋哥哥,我們來了!”

  她飛身撲到近前,茅屋門呀的一聲大開,黃秀芷也未看清開門的是誰,便叫道:“雁秋哥……”

  同時邊叫邊往裡闖,正好與開門的人撞個滿懷,秀芷抬頭一看,原來開門的人是一個白鬍子老頭,大出她的意外,不由嚇得連連後退,指著那人,道:“你……你……”

  那老者雖然滿面肅穆,可是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他望著驚惶失色的秀芷,靄聲道:“傻孩子!你怕什麼?難道你不認識我了。”

  秀芷聞言,瞪起一雙疑惑的大眼,在老者身上打量一番,終於躬身上前,叫了一聲:“老前輩!”然後撲在地下,抽搐起來,不知她是喜極而泣,還是果真受了委屈?

  悟玄子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別哭,今天咱們又相逢,你該歡喜才是,為何反而哭泣呢?”

  這時,羅寒瑛、余棲霞、於飛瓊、肖俊、周沖等一行人,俱皆趕到。

  眾人相見,亦驚亦喜,喧嘩一陣,俱都寂然不語,絕口不提雁秋之事。

  悟玄子便將他一別經過,敘述出來,以遣悲懷。

  原來那日他與他們別後,隨即南下,無意中到雙龍堡,當他趕到雙龍堡,正逢馬寸才張羅婚娶之事,那馬寸才還以為他是前來道喜,便派人將悟玄子迎了進去。

  悟玄子先是一團疑竇,不知對方何以對自己這般禮遇,後來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馬寸才即要成親,下嫁於他的姑娘乃是當年揚名天下的司徒烈之女司徒乃秀。

  當時他聞言一愕,因為往年司徒烈他知之甚深,何以十數年形影不見,一露面就變得這般恬不知恥,而趨炎附勢的巴結雪山派瓜牙,他一怒之下,便索興佯裝到底,以便看個究竟。

  後來經過打聽,才知司徒父女,俱皆中毒,聽其擺佈。於是更設法救出了司徒父女二人。

  說著,向草屋角落中一指,道:“那便是司徒父女,至今本性未復,呆若憨人,聽人擺佈。”

  眾人聞言,往牆角落一看,果見一對木人,愕坐草榻之上,兩眼發直,不聲不響。

  秀芷見後心有不忍道:“前輩,難道他們父女就一直這樣下去,不會好了嗎?”

  悟玄子感嘆道:“也許能好,但必須覓得他們雪山派的下毒秘方,方能有望。”

  眾人俱皆望著司徒父女,盛懷唏噓。

  悟玄子、周沖等心中煩悶,便走出了草屋,玉虎兒和肖俊亦隨後趕出。

  他們站在門外眺望,忽見一條山道上,行來一大批人,其中有僧有道,只見他們指指點點,便直向草屋奔來。

  悟玄子、周沖等人望著奔來這一夥人,頗感納悶,悟玄子鎖眉言道:“這一夥人聯快奔向雁鳴峰,不知有何事?”

  周沖道:“這很難說,因為這一行人之中,像是龍蛇集會,其中各門各派都有,莫非是尋釁不成?”

  悟玄子聞言,想了想道:“極有可能,因為百毒衣一案,雁秋與各大門派,結下血海深仇,可能他們便是前來尋釁了。”

  周沖道:“那場血案,怎能怪得雁秋?”

  悟玄子戚容道:“怪是不能怪,但也有過失殺人之罪,是以,他們便可能根據這點理由,來找雁秋尋仇。”

  周沖聞言默然沉思。

  那夥人愈來愈近,片刻便已到近前。

  為首一個和尚衝著周沖、悟玄子等人合掌稽首,道:“動問幾位施主,你們可知那羅雁秋少俠的落腳處嗎?”

  悟玄子、周沖等人俱都心想果然是衝著他來了。悟玄子神色凝重地向那發話的老和尚看一眼,道:“不知老禪師詢問那羅姓之人,有何貴幹?”

  那老和尚肅容道:“難道施主不知道?”言此,他肅穆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繼又朗聲說道:“那羅少俠在數月前一夜之間,殺盡群魔,挽轉武林即將顛覆大局,功德無量,此行,老衲等一行人找他致以崇高敬意。”

  悟玄子以為這一夥人是前來找雁秋尋釁結仇,哪料到竟是道賀頌功的,於是聞言“哦”了一聲,道:“原來幾位是前來道賀的嗎?”

  “老衲代表少林,特地趕來向羅少俠致意,其他之人,亦為各門各派代表。”

  悟玄子雖然對這些人物俱不熟識,但心想有頭有臉的差不多俱在這數年來喪亡殆盡,這後起的一輩人物,很少在江湖露面,不識也實不足為怪了。他邊思念邊向來人打量一眼。

  他發現在這群人之中,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之人,畏縮於眾人之後,與這一行人頗不相親,令他見了甚是起興,便問那和尚道:“請問禪師,那行在最後一人,敢莫就是丐幫的嗎?”

  那和尚雙臂一聳,道:“沒有,我們並沒與丐幫結夥前來。”

  他邊說邊撤轉身向後望去,果見這一行人之後,多出一個形如乞丐之人,不由也大感納罕。

  “那麼他是誰?”

  在場之人均抱著同一想法向那人望去。

  玉虎兒和肖俊、梁文龍等三人,凝目看了一陣之後,忽然顫抖著聲音叫道:“諸坤弟,原來是你?”

  喝聲中,三人均如脫弦怒矢,疾向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枯瘦之人飛撲過去。

  諸坤原本想等到雁秋出面之後,他再露面,同時他還準備了一套說詞,奚落雁秋一場,不料計畫未成,便已形藏敗露。這時,他站在三人面前,嘿嘿一笑,道:“你們可道好,把雁秋師弟藏到那裡去了?”

  與他數年不見,仍然是依然故我那份老樣子。

  肖俊親暱地拉著他的手,道:“諸師兄,向老前輩,他老人家未與你同來嘛。”

  諸坤聞言,眼圈一紅,幾乎流下淚來,道:“這些年來,我就始終未找到他老人家,至今也不知是……”

  諸坤話猶未已,身旁矮林中忽然發出一聲暴喝,道:“沒有出息的東西,你幾年不見我,難道就以為我死了不成?”

  諸坤神色一怔,頓時衝著發話方向屈膝跪倒,道:“師父你老人家可別這麼說,我縱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想。”

  肖俊、梁文龍也聽出發話之人乃是江南神乞,轉目望著,果然見他慢步走出矮林,衝著諸坤罵道:“你不敢誰敢!只是幾年你未在我身邊,把我所有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你也不怕丟臉,當著這麼多人下跪,難道你忘了,老人家就看不慣這些繁文俗禮?”

  諸坤趕忙由地上爬起,衝著江南神乞嘿嘿一笑,道:“敢情你老人家還是老脾氣,這一向你老人家去了哪裡,害我找得好苦。”

  尚乾露道:“縱然你跑折兩條腿,那是你心甘情願的,誰叫你願意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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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九

  小乞俠深諳江南神乞脾氣,伸了伸舌頭再也不敢開口。

  肖俊和梁文龍仍硬著頭皮施禮相見。

  江南神乞見二人行叩拜之禮,嘆了一聲道:“難道你們就不能把這些禮數都忘掉,簡直令我見了噁心!”

  一頓又道:“雁秋到了沒有?還有些甚麼人到這裡?”

  肖俊和梁文龍倆人,便都照實相告。

  江南神乞和悟玄子、周沖相見之後,彼此寒暄一陣。

  諸坤一聽他師妹余棲霞在此,便早已溜進草屋。師兄妹相見,自有一番話講,那余棲霞得悉江南神乞到來,忙不迭由草屋之中迎了出來。

  余棲霞見到江南神乞,恍如見到親人一般,滿腔哀怨,俱化淚水,滾滾而出,一句話未說,便伏在江南神乞懷中痛哭起來。

  江南神乞最明白余棲霞心跡,安慰一陣,才令余棲霞止住悲聲。

  羅寒瑛、於飛瓊等人,一聞江南神乞駕到,俱都趕出草屋相見。

  忽聽人叢中一聲喝道:“你們看,那廂來者是誰?”

  眾人凝目望去,只見崎嶇的山道中,竟有一人匍伏向前爬,地下留下兩道鮮豔奪目的血痕,一路排來,顯然他因爬行太久,以致皮綻血流。

  他愈來愈近,並且隱隱的可以聽到他的哭聲。

  只見他悲悲切切的爬到近處,但卻仍無一人能認出他是誰來。

  當他爬到悟玄子的腳邊,更無一人猜出他的居意何在?

  他連頭也不敢抬,悲聲道:“師父,你就斃了我這不義徒兒雁秋罷!”

  雁秋,誰敢相信眼前這連乞丐不如的人兒,便是那叱咤風雲的羅雁秋!

  悟玄子渾身一顫,向跪在他身旁的那人打量了又打量。令他怎麼相信,這蓬頭污衫,身形枯槁之人,便是那羅雁秋呢?同時他肋間鎖著兩條鐵鏈,背上背著一個嬰兒,若果真是羅雁秋,何致落得這般光景?

  悟玄子想了又想,終於開口道:“羅雁秋,你為甚麼不抬頭來看我?”

  “雁秋一生不孝不仁,何有臉面見人?今日雁秋由千里之外脆到你老人家面前,就為贖罪,只求一死!”

  他這幾句滿含血淚的話,發自肺腑,是以,羅寒瑛、余棲霞、於飛瓊、肖俊、玉虎兒等一干人,一聽話音,便已辨出他的話音,他果真便是羅雁秋。

  悟玄子驚訝的“啊!”了一聲,便像石塑木雕般的站在那裡。

  羅寒瑛等一干人,均像瘋了一般,俱都飛身撲上。

  一時“雁秋弟”,“雁秋哥”的哭作一團。

  眾人相偎哭泣一場,多少人拉勸雁秋起身,雁秋都不肯聽。

  悟玄子深受感動,望著雁秋道:“雁秋,你起來罷!”

  雁秋聞言,抬起他滿佈血絲的淚眼,哀乞道:“謝謝師父大恩,你老人家可否容徒兒這樣前去,弔祭雙親?”

  悟玄子點頭道:“好罷!你隨我來。”

  話完,轉身直向羅九峰墓地行去。羅雁秋一步一叩首緊隨於身後。

  羅雁秋像是死心已定,他恭恭敬敬的在雙親墳前行過大禮之後,倏地一長身形,直向墓碑撞去。

  這一來實出眾人意外,在場之人均感措手不及。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突然一隻大鳥,繞天而降,當雁秋額顱剛要撞倒墓碑,它一爪抓住雁秋的背襟,卻未傷及背上的嬰兒,飛上半空。

  雁秋豈能料到,事到臨頭,又出這忡變故?

  眾人舒一口氣,但見那大鳥又即將攫著雁秋遠去,不由又憂心如焚。

  黃秀芷心機最快,一見一隻大鳥攫去她的秋哥哥,倏即想起凌雪紅的墨雕,便出聲疾喚:“雪紅姊姊,雪……”

  那大鳥凌空盤旋一匝,竟緩緩下降。當鳥兒降落於地,眾人始發現那鳥背上果然坐著一人。

  “雪紅姊姊!”秀芷仍向那鳥背上人呼喚。

  余棲霞片刻也認出,那人果然便是凌雪紅,便也喚道:“雪紅姊。”

  凌雪紅躍下雕背,見雁秋安然無恙,這才與眾人見禮。

  這時,所有人全都圍聚在羅雁秋四周,他們對雁秋動態,均注以無限關切。

  余棲霞驚魂未定地望著雁秋,內心充滿喜悅地道:“雁秋哥!

  你終於回到我們身邊來了!”

  這余棲霞之言未已,那邊的於飛瓊卻道:“雁秋哥,再見你真不容易!”

  一語道破多少相思苦。

  雁秋麻木的半邊心,倏然將“尋死”贖罪之念,驅之盡淨。

  心念微動間,恍如作了一場夢,一場可怕的夢!他驚悸的搖了搖頭,深情款款的盼了兩人一眼。

  這時,羅寒瑛、黃秀芷、萬翠蘋、肖俊、太史瀟湘等一干人,俱皆圍攏過來。

  凌雪紅與他們分別經年,見面之後,除了行見面禮之外,不免寒暄了一陣,問長問短。

  凌雪紅笑對他們說:“別提啦!想不到那日一別,我們竟幾乎成了永訣。”

  凌雪紅這時一說,頓時令他們想起她為尋覓雁秋不得,竟急得投江自盡,這份摯誠,當年江南神乞尚乾露對他們說起此事,無一不涕淚交零,此時異地相逢,不由不令人恍如有隔世之感。

  凌雪紅經寒瑛替她介紹認識眾人之後,只因有幾位長輩在旁,便也不再隨意多言亂語,頓時氣氛嚴肅很多。

  雁秋在眾人感化之下,他頹廢的情感,重又復熾起來。一腔消極、萎靡,頓時換作振作、勇氣。

  他望著面前一付付關切的面孔,一字一頓地說道:“謝謝各位對我的關注,從今以後,我要好好的做人。”

  “羅少俠,我們特地來向你致意!”

  這是由外圍的一群人們口中喚出。悟玄子突然想起各大門派聞訊趕來之意,便對雁秋道:“外面這一批人,俱是聞訊趕來,向你致意的,你快過去與他們見識見識罷。”

  雁秋一愕,因為這太出他意料之外。

  各大門派為何會俱皆來此?未容他考慮,那外圍一干人,俱已一窩蜂的擁上前來。

  少林寺獻上“武林至尊”匾額一塊,黃金百錠,峨眉派亦獻上贈匾,上書“德高望重”,另有黃金千兩。青城派亦不弱人,贈匾“天下無敵”,綾羅綢緞約有百匹。武當、崑崙、華山、終南……亦各有份。

  雁秋帶疚且愧的一一接過各大門派的贈與,道:“雁秋何功何德?敢收各位重儀!”

  各大門派代表異口同聲道:“少俠除暴安良,替武林造下萬福,區區一點敬意,還望少俠笑納。”

  雁秋的意思,只肯收留匾額一類的紀念品,其他財帛,仍祈各位帶回。各門各派卻贈意堅決,無一肯依從,寒瑛、周沖、尚乾露等人一旁勸說,各大門派仍是不肯收回,到後來雁秋只好收下。

  雁秋得過這多財物,卻是無處安放,於是,就地興建住宅一所。

  各大門派獲此消息,立刻分頭代勞,購料的購料,請工的請工,天未傍晚,便已安排就緒,並且連夜趕工。

  這一晚,月亮好像是特別圓,照著他們,讓他們過一個靜濫而快樂的團圓夜。

  司徒烈父女在雁秋細心調治之下,恢復了本來面目。

  司徒烈自恢複本性之後,即拉著悟玄子、尚乾露談敘過往情形。

  雁秋有無比的興奮,他在年青一輩的人中成了核心,每個人都向他問長問短,可惜良宵苦短,千言萬語難以在一宵中話盡,好在來日方長,大家亦不急在這一刻。

  天一明,大家便都分頭督工。

  一月後,一座美倫美央的“武林第一家”在衡山雁鳴峰下落成。

  中原武林再度歸於平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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