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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 -【富貴單親媽(女巫的花園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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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3: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晴風 - 富貴單親媽(女巫的花園之三)

身為實習小女巫的她奉命前來人間收回失落的赤子之心,
雖然很快就找到擁有寶物的小男孩,卻無法立即結束任務,
因為得先替他達成「爹地媽咪結婚」的心願才能順利回收珍寶,
可是明明女方一見睽違已久的昔日男友,就迅速邀人上摩鐵,
而現在才不小心得知自己有個可愛兒子的花花公子,
也馬上表明願意任孩子他娘蹂躪一生的決心,
照理說兩人之間應該一點需要她幫忙的地方都沒有,
通往婚姻的康莊大道正在等著他們,怎麼當事人就是不結婚,
硬是只要維持什麼女王VS.奴隸的怪關係?
不過在看見男人和清秀小護士緊貼細語的曖昧模樣後,
她就不難理解臉很臭的女主角遲遲不願相信對方說愛的原因了,
只是她同樣也能體會帥氣男主角無法控制別人倒貼的委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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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4:14 |只看該作者
關於女巫的花園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基本上這句話是多餘的,在這裡,永遠的好天氣,和煦的太陽跟溫暖的微風,後來、後來……後來也不曾改變。

  曾經有吟遊詩人說過這裡的故事,在仙界、人界、精靈……之中傳頌,這裡的管理者是個魔法很厲害的女巫,暫且讓我們稱其為「大女巫」。

  大女巫受命管理一座十分寬闊、種植許多奇異花朵的花——一座掌握了全人類生命力的花園,被稱為「女巫的花園」。

  花園裡種植的不是玫瑰、百合、吉野櫻那種平凡的花朵,這裡種植的花名為快樂、仇恨、祝福、嫉妒……等等。

  這裡的花很特別,她們就跟神話中裝在潘多拉寶盒裡的禮物一樣,每次花期一到,花朵綻放時,名為「快樂」的花,就會將快樂散佈人間;名為「嫉妒」的花,會讓人們心中感到痛楚,而其它各式的花朵,豐滿了人心。

  不要問為何不種植僅讓人類有好心情的花朵? 大女巫說了,「人心就跟花朵一樣,只要明亮的太陽、清澈的水,卻不要黑污的泥,又怎麼長成漂亮的花?」

  這樣重要的一座花園,大女巫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因此花園裡還有四個女巫長合力管理花園,她們手中握有鎮守花園的四大寶物——時間、慈悲、青春及赤子之心,每每她們以此灌溉花朵,紅將更艷、黑將更沉、花才能搖曳她應有的姿態。

  但有一種花比起其它花還更特別,她被稱為「情花」,情花綻放時將散發誘人情動的因子,她是人們之所以愛的根源。

  大女巫親自灌溉這些花,從不假手於他人,即使是在她手下工作許久的四個女巫長,亦不得其門而入。 直到某天遠遊數日的大女巫回到花時,一切都變了——

  花園裡的花兒黯淡了,幾乎失去了生命力,這時大女巫緊張的衝進養著情花的溫室,卻再也沒有她可以挽回的了——四朵凋零的情花代表她永遠失去四名得力助手,因為聞了情花香味的人,將永生追尋愛情,無論可得不可得。

  只是大女巫再難過不捨也來不及了,最要緊的是,四個鎮守花園的寶物也跟著女巫長們一起不見,而寶物不能不尋回,這座花園如果凋零了,人們的希望也跟著滅絕。

  為此,大女巫只好指派四名女巫實習生去人間尋回寶物——

  有個實習生,是個上課老遲到的迷糊大王,但不要緊,「時間」不代表要用嚴苛的標準,精確鎖住每分每秒的行為,而是「及時」的概念,例如:愛要及時,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時間」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個性率真但有些膽小怕事,不過沒關係,「赤子之心」不代表全然的無懼,而是「勇敢」的概念,例如:愛要勇敢。 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赤子之心」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雖多才多藝,然而不起眼的長相卻常讓人忘記她的存在,那又如何? 「青春」不代表世人眼中的美麗,而是「心美」的概念,例如:能付出愛的人很美。 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青春」將可收回。

  有個實習生,明明心軟善良,偏偏冷漠毒舌,但不要緊,「慈悲」不代表沒有原則的退讓,而是「信任」的概念,例如:相信別人的愛,還以自己的愛。 若那孩子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明白道理,「慈悲」將可收回。

  催促這四名性格迥異的實習生下凡後,大女巫回到溫室收拾那已然凋零的情花殘枝,心想:不過幾分鐘而已,也就人間幾日,不要緊的吧! 她們定會將寶物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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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二十八歲的麥璃紜,擁有企業管理、心理學雙學士學位,現任某科技公司高階主管,年方二十八的她,是該公司唯一且年紀最輕的女性主管。

  麥璃紜一頭超短髮,染成焦糖紅棕色,巴掌大的鵝蛋臉上明眸皓齒,如果不是那頭嗆辣酷炫的短髮,看起來絕對會是個溫柔標致的大美女。

  可惜她的紅短髮加上冷漠的眼神,讓她跟「柔性」兩個字完全搭不上關係。

  今日,她厚實又福氣的耳朵上戴了黑珍珠耳環,雪白的頸項則是黑珍珠項鍊,身上穿了暗銀色套裝,布面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修長的腳套著今年冬天正流行的長靴。

  麥璃紜雙頰因急走而泛紅,雙眼炯炯發亮卻透著漠然,整個人看起來幹練果決,散發出的氣勢,能讓別人看一眼就很了她絕對是工作極有成就的菁英份子。

  踩著自信步伐,她推開公司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招呼聲不斷。

  「麥經理早。」

  「早啊,麥經理。」

  然而,不管是誰的招呼,她一律冷淡點頭,表示聽見,美麗的臉蛋沒露出絲毫笑意。

  一路穿過開放辦公區,直抵她的私人辦公室,她將公文包擱在辦公桌邊,鬆開外套鈕扣,順手將計算機開機。

  把外套掛上椅背,將昨天貼在屏幕上的便利貼揭下,等計算機開機時,她步出辦公室,將便利貼交給助理,上面記著必須在上午發出的幾份檔。

  接著她往茶水間走,途中經過總經理辦公室,她敲門,進去確認九點的月會是否照常舉行。 每月初第一個星期一上午九點會開主管月會,會議主持人是總經理,不過偶爾總經理會臨時取消會議。

  一分鐘後,她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在茶水間為自己泡一杯咖啡,並望向開放辦公區人事處。 助理王佳樺剛進公司,她走過去,向對方要了今天下午要面試的企畫人員履歷,她打算利用午休時間看那六份履歷。

  端著咖啡,握著六份履歷踱回私人辦公室,計算機已開機完畢,她喝幾口咖啡,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可心底卻在這時忽然響起交談聲——

  「我希望能跟我愛的人一輩子幸福快樂。」

  「你確定能一直愛一個人?」男人的臉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神情,但聲音明顯帶著極淡的諷刺,也許是黑暗的​​關係,聽來更加清晰。

  「可以啊。」

  「那你千萬不要愛上我,我沒辦法一直愛一個女人,只能不斷愛不同的。只愛一個女人,太膩了。」男人說完,輕輕地笑了,彷彿他剛剛說了個玩笑話。

  「如果不能一直愛,那是真愛嗎?」女人低低的聲音,其實是自問。

  「當然,我的愛,在每個當下,都是真的。」

  盯著計算機屏幕的麥璃紜煩躁的在耳邊揮了揮手,像是有惱人的蚊蟲在她耳畔干擾似的,她點進公司郵件信箱,辦公室門同時被敲響。

  「進來。」她的語氣不是很好。

  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走進辦公室,將門關上。

  「小麥,晚上一塊兒去喝酒。」男人戴了一副白金細框眼鏡,俊臉上綻著溫文的笑。

  「親愛的大麥,我有個六歲的兒子,每天等我回家說床邊故事,所以……我不想跟你去喝酒。」麥璃紜聲音甜滋滋的,但臉上一分一毫笑意也沒有。

  「老媽說晚上幫你講床邊故事,而且親愛的小英雄也拜託我這個舅舅,趕快幫他媽咪找個好對象。」麥哲律溫和地回答。

  「我的答案一樣,我對找對像這件事沒興趣。」

  「你確定你不是在等『他』?」麥哲律柔和的眼色透出一抹精光,掃視他親愛的妹妹。

  麥璃紜這才終於把視線從計算機屏幕移至哥哥身上,她瞪了他一眼,說:「別以為你是總經理,我就不敢把你轟出我的辦公室。」

  「哎唷,我好怕呢!」麥哲律輕笑,「小麥,他不會回來,如果他對你還有一絲絲情感,不可能這麼多年無消無息,也許他連你的樣子、名字都不記得了。你——」最好死心! 他非常故意地刺激她,可惜話沒能說完。

  「該死的!我沒在等任何人,你可以滾出我的辦公室了吧?!」麥璃紜很火大的打斷他的碎碎念。

  「如果你沒在等任何人,那就證明給我看。」向來溫文的臉色此時也滲進淡淡怒氣,「你昨晚又作惡夢了吧?又夢見他?半夜我到廚房,看你倒了威士忌在熱牛奶裡。這麼多年了還不夠?你到底要為那個男人浪費多少青春?」

  記得小英雄剛滿周歲時,小麥半夜驚醒,去敲他的門,那天他真被她嚇住了,他從沒看過她哭得那麼慘。

  當時她窩在他床上,哭著說:「哥……我睡不好,常作惡夢,夢到他……」

  從上國中就沒喊過他「哥」的小麥,竟然那樣脆弱,他一直以為她很堅強,只能聽著她哭、聽著她說她的惡夢。

  未婚懷孕的她,那時堅強地召開家庭會議,表明她要把孩子生下來,卻堅決不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

  小麥國小時曾出過一場嚴重車禍,在家休養了兩年,那場車禍讓她脊椎受傷,子宮也嚴重受損,下半身幾乎癱瘓,但她咬緊牙關做復健,連醫生都說從沒看過像小麥這麼勇敢的孩子,那年她才十一歲。

  兩年後,小麥不但康復,而且會走、會跑。

  醫生曾說她極有可能無法生育,其實她能活下來、恢復行走能力,對他們全家人來說已經是個奇蹟。

  只是原本他們全家都以為她這輩子可能無法有孩子了,沒想到那時將升大二的小麥竟會召開家庭會議,說她懷孕了。

  震撼過後,爸媽和他全都接受她想把孩子生下來的決定,因為生命本身就是奇蹟,更何況這奇蹟發生在他們以為不能生育的小麥身上,為此他們當然頌讚「哈利路亞」 ,唯一覺得美中不足的,只有未婚生子這項。

  不過不管如何,麥哲律始終認為這世上找不到比他親親小妹更勇敢的女子,他以為小麥所向無敵,直到小英雄滿周歲那晚,他才知道,小麥再堅強,也總有脆弱的時候。

  於是那晚,他教小麥喝威士忌加牛奶,溫牛奶與酒香,能讓她有個甜美的夢。

  往後只要她作惡夢,就愛喝杯威士忌加牛奶。

  麥璃紜好半晌都沉默著,死瞪著眼前人,不懂他為何突然這樣逼她。

  「我沒有為任何人浪費青春!」最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

  麥哲律踱到她辦公桌前,彎身將雙手撐在她辦公桌上,雙眼盯住她。 「那就證明給我看,我剛才說過了。」溫溫的笑容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彷彿她要敢說聲「不」,他就會立即採取強硬行動。

  麥家人有個共通點,固執起來時,恐怕萬頭牛都拖不動,小麥如此、大麥如此,已經退休賦閒在家的老麥更是如此。

  不過大多時候,麥家兩個男人會把固執收斂在面具底下,平時不放出來曬太陽,看起來沒有絲毫攻擊性,但必要時,尤其是當「固執」這項不常動用的武器被拿出來時,通常識相的人會選擇退讓。

  可小麥就不一樣了,固執這項武器,她用得猶如家常便飯。

  於是現在小麥瞪著大麥,畢竟是一家人,他們很了解彼此的個性,瞪著瞪著,她最後終於放棄,因為她十分清楚,眼前的男人固執起來可以不講手段,只求使命必達。

  「去就去!」麥璃紜心不甘情不願的撇開頭,「我根本不需要向你證明什麼。」

  「你知道我是為你好。」這會,麥哲律的聲音中多了溫柔,他嘆口氣,柔柔她那頭短髮,語重心長說:「小麥,你一定知道我有多關心你。我不能繼續看你浪費生命,不管你以後要不要跟別的男人結婚,雖然你總說決定單身一輩子,單身沒什麼不好,但至少你多談幾次戀愛也好,起碼試試看,也許你能忘記那個男人。」

  「我早就忘記他了。」

  「真的忘了,你根本不需要威士忌加牛奶。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證明給我看,雖然你確實不需要、沒義務向我證明什麼,但看在我關心你是貨真價實的份上,就委屈點向我證明一下,你真的忘了那個男人,去談幾次戀愛吧。」

  「你很囉唆耶!比家裡的老麥還囉唆。」麥璃紜煩躁地抱怨。

  「愛你,才囉唆你,你沒見過我對家里以外的人囉唆吧?」麥哲律朝她眨眼睛。

  「叫我談戀愛,你自己怎麼不先以身作則?」麥璃紜幾乎是從鼻子噴氣。

  挺直身,他悠哉地說:「你知道我對女人興趣缺缺。」

  「你該不會真的愛男人吧?」麥璃紜半瞇眼,想像開明的老爸、老媽若知道獨生子愛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奇怪的是,我對男人也沒興趣。大概我的Miss Right還沒出現,反正我不急。」

  「別人的事你倒挺急的。」她諷刺完,轉頭繼續看她的計算機屏幕。

  「六點一起走,我們先到餐廳吃飯,我約了人。」

  「想也知道。」這回他果然堅決,連人都先約好了。 「請問對方是哪家貴公子?先說來聽聽,不夠帥的男人我可不要。」

  麥哲律輕笑,對她的故意刁難全然不在意。

  「早知道你是外貌協會的忠實會員,我約的人保證帥,你其實認識他,我記得以前你也說過他很帥,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他了。汪閔渝,你有印象嗎?大學時期我在熱音社的好夥伴。

  「他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半年前回台灣,現在是大醫院的精神科醫生,聽說他在美國拿了哲學與醫學雙博士學位,擁有臨床心理諮商師、精神科醫生執照,是很優秀的人……」

  後來大麥又說了什麼,小麥耳朵都嗡嗡地耳鳴,聽不清楚。

  「……小麥?小麥!」

  「啊?」她這才回神,「什麼事?」

  「你剛在神遊?」他質問。

  麥璃紜聳肩,回復無所謂的表情,涼涼說:「聽你說那男人有多優秀聽到都快打瞌睡了。汪先生真那麼優秀,還需要你介紹女人?」

  「當然不需要。我是在幫你,可不是在幫他。喜歡他的女人,大概可以從地球排到太陽。你需要戀愛高手,像你這種死心眼的女孩,需要汪閔渝那種身經百戰的戀愛高手幫忙,才能品嚐戀愛的美好!」

  麥璃紜又狠狠瞪住他。 原來啞巴吃黃連是這種苦啊,很好、很好,她居然嚐到了!

  「你確定你不是把你親愛的妹妹往火坑推?那種對象可以排到太陽的戀愛高手,萬一我這個死心眼愛上,下場不是更慘?」

  「你能愛上再說吧!我比較擔心的是,連汪閔渝這種高手都救不了你。」麥哲律說,眼底還真有那麼一抹憂慮。

  麥璃紜張嘴,無聲,好半晌遲遲擠不出話,最後乾脆閉嘴,揮揮手,表示談話結束。

  「你今天下班可別找什麼爛藉口開溜,我不准。」麥哲律下通牒。

  聞言,她終於嘆出氣,撫額像在深思什麼,許久後才開口。 「先說好,要是連汪先生那種高手都救不了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棄?以後再也不要管我、煩惱我、試圖干預我的單純生活?」她語氣很重,充滿指控。

  麥哲律看著妹妹,神情溫柔,想了想說:「好。要是連汪閔渝都救不了你,我以後再也不干預,你要為那個人浪費多少青春,全是你的事。 」

  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見小麥系妥安全帶,麥哲律終於露出稍微安心的笑,至少這回小麥沒找盡藉口脫身。

  事實上他很意外自己一整天過得很平靜,小麥連通私人電話也沒撥給他,非常難得的居然肯合作。

  他跟汪閔渝約在離公司不遠的餐廳,將車子駛出地下室,他打開廣播。

  「你這次很乖,所以我一定說到做到,如果連閔渝都動搖不了你的心,我絕對不再乾預你的生活,所以,你能不能別再生我氣?」小麥雖然合作,但臉色可沒好過。

  麥璃紜沒答腔,撇過頭往車窗外望。 天空忽然飄下雨滴,嗒嗒落在玻璃窗上,她睽違已久的感傷頓時像狂潮來襲,轉眼攫獲她,心臟鬧烘烘地奔竄跳躍,腦海流轉出往事,關於那個她以為已經永遠走出她生命的男人。

  記得她第一次動心的那天,就像此時,雨答答地落在柏油路面上……

  「婆婆、婆婆!你等一下。」

  他穿了暗赭色毛衣、黑色牛仔褲,手上提了一大袋回收保特瓶、鋁罐,另一手夾著迭厚紙箱,他步伐很快,從校園跑出來,很快追上推著笨重推車的老婆婆。

  半駝背的婆婆停下來,他將手上的厚紙箱、一大袋回收的保特瓶、鋁罐放上推車,還順手將推車裡的資源回收稍做整理。

  「謝謝、謝謝……」婆婆感激地說。

  「婆婆,這件雨衣給你。」他細心地將雨衣攤開,幫婆婆穿上,拉好拉煉。 「雨越下越大了,婆婆,你今天早點回去,把衣服換掉,不要感冒了。」

  「謝謝、謝謝、謝謝……」婆婆不斷重複道謝。

  「不客氣。」他笑笑地轉回校園。

  那是她第一次心動,後來,她注意到他一、二、四、五有課時,都會幫拾荒的婆婆留保特瓶、鋁罐、厚紙箱。

  整整有一個半月,她都注意著他,兩個月後,她跟他一塊兒留保特瓶、鋁罐、厚紙箱,一塊兒拿出校園,送給每天到附近拾荒的婆婆。

  人人都說他花心,但當時的她,只看見他的好心。

  那是她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深深、深深地愛上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次。

  麥璃紜吐氣,終止回溯過往,轉向麥哲律。 「哥——」

  「喔喔,你叫我哥的時候,通常沒有好事發生,我真害怕。」麥哲律低笑。

  麥璃紜沒理會他,雖然她真的想先給他一個超級白眼。 「我不是真的氣你,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希望你言而有信,以後都不再乾預我。」

  「你好像很有把握連汪閔渝也救不了你。」麥哲律很快將車開至餐廳附近,兜轉著尋找停車位。

  「除非人願意先自救,否則沒有誰救得了誰。」她訕訕說。

  「你是在告訴我,你並不想自救?」他很幸運地在餐廳附近找到停車位,覺得這是個好預兆,畢竟在熱鬧的市區找到停車位的機率,就像找到好伴侶那樣低微。

  「你大概覺得我可憐,但我是真的喜歡現在的生活,到底是誰規定女人非得要男人才能活?」

  「我並不認為你需要男人才能活,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快樂一些。」

  「男人就能讓我更快樂?」她哼氣,不以為然。 「反正我答應你我願意試試看,你只要記得你的承諾並遵守。」

  「OK!沒問題。」

  她深深看了哥哥一眼,問:「你對汪閔渝就這麼有信心?」

  「你……」不覺得汪閔渝跟小英雄有些像? 麥哲律原想這樣驚嚇小麥,卻怕她嚇到打開車門逃走,他可不想冒險。

  於是他沉默幾秒,笑得溫煦無害,輕聲說:「撇開汪閔渝的對象可以從地球排到太陽這麼多不談,其實,我認為他是個好人。」

  他是個好人? ! 麥璃紜張大嘴,旋即又閉上,她曉得自己吃驚到呆傻的程度。

  汪閔渝是個好人!

  他當然是好人,關於這點,她從沒懷疑過。

  但他是好人又怎樣? 在扮演伴侶這個角色上,他得到的是負一萬分,這點她比大麥清楚一千萬倍!

  「去他的他是個好人……」麥璃紜喃喃低語,打開車門下車。

  麥哲律跟下車,他雙腿修長,幾步就來到小麥身旁。

  「你似乎很生氣,他是好人不好嗎?」

  「你不懂!」

  衝著小麥這句「你不懂」,麥哲律就全懂了,心裡最後一絲不肯定也消失了。 他想,他為小麥做對了一件事,雖然她現在很氣他。

  可誰知道呢,說不定到後來她會感激他。

  「是啊,我還真不懂。」麥哲律故意說。

  「約在哪家餐廳?我肚子餓了!」她催促,想速戰速決。

  就像早上大麥說的,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絲情感,不可能這麼多年無消無息,也許他連她的樣子、名字都不記得了……

  最好! 她希望他徹底忘記她,這樣事情好解決多了。

  麥哲律看著她皺起的眉頭,笑笑地攬著她的肩過馬路朝餐廳走。

  在人界通往天界的中繼站——幽冥地帶,有場史無前例的家族批斗大會正熱鬧上演,守護天界月光花園的見習生小女巫「真」,不得不來湊熱鬧。

  外貌只有十五歲模樣的她其實是百般不願意來,要不是月光花園出了大事,別人的家務事她才不想蹚渾水。

  大女巫長老給了她一項重大任務,她得到人界找回月光花園裡的四大寶物之一——赤子之心。

  要是找不回,她就永遠別想再回美麗的月光花園……嗚嗚……她不要啊! 她好不容易才成為守護月光花園的小小見習生耶!

  小女巫腦內小劇場演得正悲情,旁邊的家族批斗大會也很熱鬧,幾十個白袍男人圍著一個剛渡到幽冥地帶的男人靈體,謾罵聲一直沒斷過。

  「都是你這個不肖子害我們汪家絕後,我怎麼面對我的祖宗百代?!你要死了、你要死了!」汪維雄的老爸罵他。

  早已經死透的汪維雄不明所以,初到幽冥地帶,他還沒從自己已經死亡的茫然中覺醒過來,只能呆呆看著已經掛點十多年的老爸、掛點三十多年的爺爺、掛點四十多年的曾祖父,還有一堆長得像他,他卻不認得的男人,然後茫然的張嘴,但乍到幽冥地帶的他毫無靈力,連發出微弱聲音都不能。

  「你不必辯解!就是你害我們汪家絕後!」汪維雄的祖父頂著他的鼻子吼。

  他沒有想辯解啊! 他只是想問,現在他到底是在作夢還是他已經掛點了? 我死了嗎? 他想問的很簡單,就這四個字、四個字而已!

  「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回去修補你犯的錯,要是沒讓我們汪家唯一的後代認祖歸宗,你就永遠別想渡上天界!」

  開口的白袍男人有著白髮、白眉毛、白鬍鬚,一身的白,連膚色都透著白,看起來是十幾個男人裡年紀最大的,然而汪維雄搞不清楚他是誰。

  「吼!對、對!老祖宗,您就罰他在幽冥地帶,永世不得超生!」汪維雄的父親氣恨萬分。

  聽起來很嚴重吶……永遠別想渡上天界好像已經夠慘,居然還來個永世不得超生,那真是他的親生父親嗎? 這麼狠……他是真的死了還是作夢? 這個夢實在荒唐得好徹底。

  汪維雄張嘴,毫無意外仍是出不了聲,想扯父親的白袍,卻發現竟無法靠近。 好可怕的惡夢啊……

  像是發覺他的疑惑,剛說他永遠別想渡上天界的老人家突然朝他指了一指,汪維雄立刻感覺一股能量灌進來……唉,他該不會真的死了吧?

  「沒錯,你死了,死透透了。」老人家說,「我是你第四十八代祖先,已在天界修得仙位。」

  「啊!」汪維雄呆喊,然後意識到他有聲音了。 「我變成鬼了」他看看身體,發現他不曉得什麼時候也換上了白袍。

  「你不是鬼,只是毫無靈力的靈體。」老人家說。

  「不肖子、不肖子!都是你害我們汪家斷後,老祖宗,你好好罰他!」汪維雄的父親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一把黑鬍子在幽冥地帶的薄霧中飄揚,眼睛瞪得好似銅鈴般大。

  「我到底做了什麼?」汪維雄無辜地問,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汪家斷後是他的錯,他明明生了個兒子,兒子還很成器地當了一名心理醫生啊。

  「你居然死不認錯!」他父親又是一陣大吼,那把發亮的黑鬍子在薄霧裡一根根豎得筆直,看起來可怕又詭異。「都怪你生前太花心,我們孫子才有樣學樣,花心到在外頭有了兒子都不​​曉得,你明明知道汪家代代單傳,現在孫子姓麥不姓汪,我們汪家等於絕後,你懂不懂、懂不懂」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汪維雄完全狀況外,根本不曉得他竟有孫子了。 啊——死不瞑目啊,居然沒聽孫子喊他一聲爺爺!

  「你回人界修補你犯的錯,要是小英雄沒認祖歸宗,我讓你永生永世在幽冥地帶流​​浪!」汪維雄第四十八代祖宗舉起手,這時月光花園的小女巫見了,趕忙跳進來湊熱鬧……不不不,是跳進來辦正經事,她得尋回遺失的寶物!

  「等等!汪維雄,你回人界辦事要記得我啊,我是月光花園的小女巫『真』,花園的四大寶物之一『赤子之心』被守護女巫帶到人間,落在麥家,我得想辦法拿回來,我們可以互相幫忙,彼此照應。」

  外表十五歲的小女巫,一副娃娃嗓音,身形圓潤微胖,看起來憨厚,有些膽怯的模樣。

  「可是我從沒到過人界,有點怕耶……」真吐吐舌頭,嬌憨地說。

  「回人界?我可以復活啊?」汪維雄壓根不想搭理看起來毫無威脅性又矮不隆咚的小女巫,他以為可以復活,既快樂又驚喜。

  「復活?你想得美!是送你的靈體回人界,你要想辦法讓小英雄認祖歸宗,聽懂沒?」汪維雄的父親又吼。

  汪維雄聞言正打算說什麼,一道疾風與白光便撲面襲來,接著他就像是被捲進極強的龍捲風裡,連喊救命都來不及——

  是說,反正他早死了,也沒命可救。 唉。

  初到幽冥地帶,又被祖先們打回人界,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冤,莫名其妙多個孫子,還莫名其妙得負起讓孫子認祖歸宗的重責大任,真不是個慘字了得,根本就是慘、慘慘、慘慘慘……無窮大的慘吶!

  發現後頭還跟了個功力粗淺、連人界都沒去過的小女巫,他的心情就更惡劣了。

  看來這回他是兇多吉少,一個不好,他就極有可能在幽冥地帶永生永世流浪,無法超生——啊……他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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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汪閔渝不相信天長地久,也許打從出生,什麼永恆、一生一世這類的詞彙就注定與他絕緣,被剔除在他的生命字典之外。

  身為知名精神科醫生,且同時擁有心理醫生執照的汪閔渝出身醫生世家,他的父親汪維雄是台灣的心臟科權威,母親Ariel Milani也是波士頓塔芙茨醫學中心頂尖心臟科醫生。

  同為心臟科權威的兩人,在一次國際學術交流會議上彼此看對眼,會後兩人相偕在五星級飯店的柔軟大床上轟轟烈烈愛了幾天幾夜,九個多月後,汪閔渝便降臨人世。

  要說他父親是個花花公子的話,他的母親其實也不遑多讓,兩人其實都不願受婚姻束縛,但因為他突然來人間報到,所以他們才結了婚,也努力過幾年,正確說是兩年,短暫的婚姻在各自尋找到新歡後和平落幕。

  國小之前,汪閔渝跟母親住在波士頓,國小六個學年則跟父親住台灣,而國小畢業後到大學之前,他又回到波士頓,大學他回台灣與父親同住,畢業後,他再回到波士頓,繼續他的醫學路。

  學醫對他來說,彷彿是注定好的命運,他父親是心臟科權威,母親也是心臟科權威,他從小耳濡目染,也立志要當個濟世救人的醫生。

  說實話,他的父母非常愛他,儘管他們選擇忠於自己的情感,儘管從小到大他總在波士頓與台北之間來來去去,看著父母各自換著不同伴侶,但父母給他的愛從沒少過。

  基因這種東西誰也無法選擇,早在胚胎成形時就排好序列,好的、壞的,人都得照單全收。

  而汪閔渝常想,花心,應該也算是他從父母那繼承而來的另類基因。

  他不相信愛能天長地久,不相信他能一輩子愛一個女人。

  不過……

  嗯……

  有個影子,在他的心裡住了七年多。

  今天他心情特別好,下午沒有門診,他回台灣將近半年,決定回A大母校轉轉。

  半個月前,他碰上昔日熱音社的好夥伴麥哲律,大麥約他今晚吃飯,還約了小麥。

  他想,他的好心情,是因為晚上就能見到七年多沒聯絡的小麥。

  走進闊別七年多的校園,也緩慢悠閒地逛著,經過活動中心、綜合體育館、總圖書館,晃著晃著來到醉月湖,站在湖旁,想起他跟小麥第一次在湖邊交談,那天,陽光很耀眼——

  「嘿!麥璃紜,等一下。」他遠遠看見她經過醉月湖,馬上叫住她。 麥璃紜是企管系超人氣新生,一頭飄逸黑亮的長發,在微風裡輕輕飛揚,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見他跑向她,臉上似乎有些驚訝。

  「……有什麼事嗎?」她遲疑了會兒才問。

  高大的他覺得眼前這位被各系男同學封為冰山美女的麥璃紜似乎被冤枉了,他感受不到她的冰冷,相反的,還好似在她的澄淨雙眸裡看見一絲羞怯熱情。

  「嗯……」沉吟了半晌,他靠近她耳朵,低聲說:「老實講,我是為了未來一個星期的晚餐和宵夜才叫住你的。」

  麥璃紜訝異地眨了眨眼睛沒說話,過了一會才吶吶地問:「你希望……我送晚餐和宵夜給你嗎?」

  他楞了好幾秒,然後哈哈笑。 這位冰山美女真逗!

  「老天爺,當然不是。」笑過癮的他終於說。 刻意地左右張望後,又朝她靠近,壓低聲音。 「事實上,我跟同學們打賭,如果要到你的手機號碼,還能約你出去的話,他們就要包辦我一整個星期的晚餐外加宵夜。」

  麥璃紜猶豫了會兒,「你會把我的號碼給你同學嗎?」

  「我說不會,你相信我嗎?」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就相信。」她似乎沒多加思考就說。

  聽見這話,他眼底更是充滿興味。 她真是同學、學弟們口中的冰山美人嗎? 完全不像啊。

  「你叫麥璃紜沒錯吧?企管系一年級新生?」

  「是。」她簡短答。

  「你一點都不冰。」

  只見起先她好像沒反應過來,想了好陣子才想通他說的「不冰」是什麼意思,驀地紅了臉,然後小聲卻莫名堅定的回答。

  「那是因為……跟我要手機號碼的人是你。」

  這話讓他又是一陣呆楞,他認真審視她半晌,突然發現她有六分像他熱音社的好夥伴,不禁笑問:「你跟麥哲律有親戚關係嗎?」

  「大麥是我哥。」

  「你是小麥?!」他很驚訝,大四後他幾乎不去社團了,而大一到大三他跟大麥幾乎天天在社團碰面,大麥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他的妹妹小麥。

  「你跟我哥很熟?」

  「是啊,我跟他同社團,他最常講的就是你。不過升上大四後,我很少去社團,沒什麼機會碰到他。大麥最近在忙什麼?」

  「前陣子忙考IELTS、GMAT,準備申請英國留學。」

  「他一定沒問題,幫我向大麥問好。」

  「你……希望我哥知道你跟我要手機號碼?」

  第三度,他因為她的話呆住。

  「嗯……也許不讓大麥知道比較好。」

  「我想也是。」她點頭。

  「我們散散步,好嗎?」他問。

  「好,不過可能沒辦法太久,我先給你手機號碼吧。」她從背包翻出筆,拉過他的手,直接在他掌心上寫了一串號碼,然後紅著臉抬頭問: 「你會打電話給我嗎?」

  「你希望我打?」

  她遲疑幾秒,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漾出羞澀卻慧黠的笑。 「如果你打給我,我就有你的手機號碼,萬一你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別的無聊份子,我就三更半夜打電話叫你起床上廁所,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報復方式了。」

  他又呆傻一陣才爆笑出聲,終於相信大麥說過的,他的妹妹是世界上最棒的。

  「好,男子漢敢作敢當,為了讓你安心,我現在打給你。」他立刻拿出手機,照著掌心的數字一個一個按,沒多久,她的背包傳出手機鈴聲。

  她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同時仰頭望向他說:「我們可以散步了。」

  「OK。」他對著手機笑,低頭看矮他足足一個頭的小麥,然後結束通話,將手機塞回口袋。 「其實我是想確定,你給我的號碼不是假的。」

  麥璃紜笑了笑,與他並肩繞著醉月湖散步。

  「是真的。你有空,會打電話給我嗎?希望能接到你的電話。」

  他也笑了笑,隔了一會兒才冒出一句。 「你是大麥的妹妹。」

  「我不可能為你跟大麥斷絕兄妹關係。」

  她的話又引出他的大笑。 這個冰山美女不只逗,還很幽默。

  「你和大麥感情似乎很好。」

  「不算差。如果有人欺負我,大麥一定會幫我出頭,但如果有人欺負他,我只會先落跑,想也知道我打不過他的敵人。不過幸好,大麥人緣一向好,我從來不必落跑。」

  「你說謊真有趣。奇怪,你到底怎麼拿到冰山美人這個綽號的?」他實在很懷疑,A大企管是不是有兩個麥璃紜,而且長得一模一樣,但個性南轅北轍。

  「其實,我有雙重人格。」她故意假裝神秘地說。

  他哈哈兩聲。 「你和大麥感情這麼好,為什麼你叫他大麥、他叫你小麥?聽起來會讓人誤會你們感情很差。」

  「這要怪我們的老媽,從小到大,她總是對我們說,我跟大麥是她跟老麥結出的愛情果實,老麥生的果實,當然是小麥,但有兩個小麥,不能都喊一樣的,只好照年齡分,所以我哥是大麥,我晚他一年生,我當小麥。」

  「我以為你小大麥三歲?」他有點驚訝。

  「我國小有陣子不想讀書,休學兩年。」她輕聲說。

  「你爸媽很開明。」

  「沒辦法,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她說得理所當然。

  他輕聲笑,很直覺地脫口而出。 「要不是你是大麥的妹妹、要不是你大四學年結束後就要回美國,我也想把你握在掌心上,當我的珍珠。」他花花公子的稱號絕對如假包換,說起讚美的話,保證惹人動心且不著痕跡。

  「我願意當你的珍珠,暫時的。反正你花名遠播,誰都知道汪閔渝的女朋友沒有撐過三個月的記錄。」她聳聳肩,一臉無所謂。

  「我花名遠播?說的真好!這樣你還想當我的珍珠?勇氣可嘉。」

  「我覺得不錯啊,進大學必修的愛情學分,能找個高手互相切磋,才能談場快樂戀愛,外加長智慧。至於大麥那邊,我保證守口如瓶,怎麼樣?很講義氣吧。」

  「愛情講的可不是義氣。」雖然這麼說,可看著她明明連耳朵都紅了還硬是撐著說出這麼大膽的話,他就越來越對她心動。 她真的很有趣,除此外,他對她有種連自己也形容不來的感覺。

  「請教大師,愛情講的是什麼?」

  「愛情講的是感覺。」

  「那……我對你……很有感覺。」

  風徐徐地吹來,小麥的長發在風裡飄動他笑著,有些無奈,遲疑了許久、許久,終於俯首,幾乎是貼在她耳蝸邊的肌膚低沉著聲說:「完蛋了。怎麼辦?我對你也很有感覺。」他向來是個忠於自己的人。

  只見她笑得好燦爛,低頭看眼腕錶。 「不怎麼辦。找時間打電話約我出來,我得去趕下堂課了。」然後踮起腳尖,學他靠近他耳邊低聲說話。 「記得打電話給我喔。」說完,又給他一朵甜蜜微笑,才轉身往下堂課的教室方向奔跑。

  汪閔渝站在醉月湖畔,呆望粼粼湖光,往事像在他眼前真實回放,他幾乎又看見當年小麥朝他甜蜜地笑,她的聲音像她的長發,在微風裡飄揚。

  那天晚上,他就撥了電話。

  幾不可聞的嘆口氣,只因他也想起,在醉月湖畔他跟小麥第一次交談,可是他們分手,也同樣在醉月湖……

  七年多來,在他心裡模模糊糊的影子,忽然被粼粼湖光照清楚了。

  小麥啊……他突然明白,他又多期待今晚與她相見。

  「I’m the king Arthur!」從保麗龍做成的假巨​​石中拔出閃閃發光的塑料寶劍,一身牛仔勁裝的六歲大男孩揮舞著寶劍,快樂呼喊。

  天色暗沉,但麥家的花園裡燈火明亮,男孩從傍晚到這刻,已經不知演了多少回拔出石中劍的阿瑟王。

  他快樂地叫喊,塑料寶劍閃著忽紅忽藍的光,他拔出寶劍,騎上舅舅純手工打造的小木馬,擺出國王的模樣。

  「I’m the king Arthur!YA——」

  「阿瑟王、阿瑟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偌大的花園原本只有小男孩一人,忽然冒出的聲音讓木馬上的小男孩左顧右盼,最後終於在不遠才玫瑰花叢裡找到聲音源頭。

  「我叫麥澔謙,媽媽都叫我小英雄喔,我四歲的時候在捷運上看到小偷,馬上大喊有小偷,媽媽說我像英雄一樣勇敢,我喜歡大家叫我小英雄,我長大後要當國王。」麥澔謙眨著褐色的眼瞳,深刻的五官輪廓很像是混血兒。

  汪維雄穿出玫瑰花叢,沒多久,身後忽然咚一聲,像有重物跌落。

  「哎唷!」一個十五歲模樣的矮胖女孩哀號著撥開花叢,看見小英雄立刻大叫。 「就是你、就是你!」跟著汪維雄果然沒錯,來人界就直接抵達麥家了!

  「仙女姐姐,你好。你頭上的光圈好漂亮喔,為什麼是粉紅色的?」小英雄童言童語地問,完全不懂害怕。

  「咦?」女孩摸摸頭,有點困惑,「你看得到我的光圈?」

  「看得見啊。」小英雄指了指剛剛飄出玫瑰花叢的汪維雄,「姐姐,你看得到老伯伯嗎?」

  「欸?你也看得到你爺爺?」

  「我爺爺?媽媽說我沒有爺爺啊,我也沒有爸爸,可是我有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喔,他們全都很愛我。」

  汪維雄聽完馬上老淚縱橫。 哇! 嗚嗚……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難怪老祖宗們要把他扔回人界,他可憐的孫子,居然說他沒有爸爸、沒有爺爺! 老天爺啊! 他死不瞑目啊!

  「老伯伯,你為什麼哭?」小英雄好困惑。

  可是汪維雄哭得太傷心,一時沒辦法回答孫子。

  「你看得到我們,不害怕嗎?」跟在他後頭掉進人界的小女巫真,盯著小英雄周遭那圈金色光暈。 赤子之心就是在小英雄身上吧?

  「害怕?為什麼要害怕?我看得見花精、地精,還有很小的小矮人喔,我是小英雄不害怕。」

  「你看得見花精?地精?」真楞了楞。 要看得到花精、地精、小矮人,必須是純淨無暇的靈魂,或者擁有堅定不移的信仰才有可能,連她都看不到的精靈們,小英雄居然看得見? 在月光花園裡,只有四大守護女巫與女巫長老才看得見精靈啊!

  「對啊,我都看得見唷。你旁邊就飛了好多玫瑰花精呢!她們說你是月光花園的小女巫,要來找赤子之心,對不對?」小英雄瞧著玫瑰花精,她們透過晚風對他說話。

  月光花園的四大守護女巫偷偷帶了寶物下凡,這消息早已傳遍天界與靈界,花精、地精們都知道。

  「你真的看得見花精!」真好驚訝。 「那你知道赤子之心在你身上,對不對?」

  「嗯。」小英雄點點頭,「花精、地精和小矮人告訴我,因為我有赤子之心,才看見他們。」

  「那……你能不能把赤子之心還給仙女姐姐?」

  玫瑰花精們、草地上的小小地精,還有偶爾才出現的小矮人們一聽,全都湧向小英雄,大叫著,「不要、不要!不要還給小女巫,沒有赤子之心,你就看不見我們了!我們再也不能一起玩,不要,不要!」

  「咦?」小英雄頓了頓,「精靈都叫我不要還給你耶。仙女姐姐,如果我沒有赤子之心,是不是以後都看不到精靈了?」

  「呃?我也不知道耶,應該是吧……」修為資歷極淺的真也不清楚。

  小英雄猶豫了一下,然後對花園裡的精靈們說:「對不起,但是我媽媽說,不是我的東西就要還給人家,我要聽媽媽的話。雖然以後我看不到你們,但是沒關係,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我一樣會好好照顧玫瑰花、草地上的泥土,還有,我還是會在窗台上擺小點心,等你們來吃。」

  止不住老淚縱橫的汪維雄聽見這話,哭得更慘了。

  啊啊! 他死不瞑目啊! 這麼棒、這麼乖的孫子,他居然沒能活著聽他叫一聲爺爺,嗚嗚……好悲慘! 小英雄跟閔渝小時候一模一樣,可愛、可愛極了啊——

  「哇……」他哭號著。 很吵。

  「不要、不要!」玫瑰花精們叫囂著。 也很吵。

  「不可以還、不可以還。」地精們在草地上亂竄,抗議得更吵。

  「拜託你、求求你,不要還,我們好喜歡你!」小矮人在地上打滾,吵到一個不行。

  「小英雄,你是個好孩子,你把赤子之心還給我,我會很感激很感激你。」真怕小英雄反悔,聲音加大,也是吵得很。

  一時間,本來演阿瑟王演得很過癮的小英雄被團團吵雜包圍住,小小的他覺得受不了,不由得大喊。 「我是國王!全都不准吵!還有你,老伯伯,不准哭了!」

  這一喊,地精、花精、小矮人、小女巫,就連不斷感嘆死不瞑目又好悲慘的汪維雄都沒了聲音。

  「花精、地精、小矮人,你們乖,我將來長大要當國王,國王絕對不會霸占別人的東西不還。仙女姐姐,你來拿你的赤子之心吧。」小英雄說。

  「謝謝、謝謝,小英雄你真是個好孩子!」小女巫趕忙從腰間拿出一個玻璃瓶,對準小英雄。

  地精、花精、小矮人們見狀又開始狂叫不要,可奇怪的事發生了,真的瓶子已經對準小英雄老半天,卻什麼事都、沒、發、生! 小英雄身上那團金色光暈沒改變,他還是看得到精靈們。

  「還要很久嗎?」小英雄看著小女巫問。

  「怎麼搞的?」不是拿出瓶子就能收回赤子之心了嗎? 小女巫弄不明白,只得又朝小英雄靠得更近些,瓶子幾乎要碰到他。

  但那圈金色光暈卻依舊穩穩地籠罩在小英雄周圍,全然不動。

  「YA!」花精們歡呼。

  「收不回去耶!棒棒棒!」地精們跳來跳去。

  「贊!」小矮人們拿出樂器唱歌跳舞。

  「你收不回赤子之心嗎?」小英雄看著精靈們,很疑惑的問。

  「好像沒辦法耶。對不起,你等我,我回天界問女巫長老,再回來拿赤子之心,好不好?」

  「要等很久嗎?我快要吃晚餐了,不能太晚進屋。」

  「呃,可能在人界的時間要​​好一段時間,沒關係,你忙你的,等我回人界再來找你。」真收起瓶子,看汪維雄在一旁哭得傷心,心想,好歹他也幫她找到麥家,而且他孫子真的好乖巧懂事——「小英雄,仙女姐姐告訴你一件事,那個老伯伯真的是你爺爺,他沒騙你。而且你有爸爸,只是你爸爸跟你媽媽沒有在一起,你懂嗎?每個孩子都是有爸爸、有媽媽的孩子。」

  「喔……那仙女姐姐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

  「我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問你爺爺,他應該知道喔。我得趕快回天界,小英雄,謝謝你,我會再回來找你。」

  「好,我如果沒在家,就是去上課了,如果你來沒看到我,可以等我回家,我晚上一定會在家。」

  「謝謝你、謝謝你!」小女巫轉眼消失。

  「你真的是我爺爺啊?」小英雄總算朝哭個不停的老伯伯看去。

  「是、是!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爺爺?」這樣他做鬼也能瞑目了。

  「爺爺。」

  嗚、嗚嗚……他的乖孫子! 汪維雄感動的靠近小英雄,但月末在距離他兩尺的地方就無法再更靠近。

  「對不起,爺爺,靈魂沒辦法太接近我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小英雄看他努力想靠近,卻沒辦法更近時,趕緊說。

  「沒關係。」大概是那圈金色光暈護著他吧,汪維雄想。

  「爺爺,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

  於是,初次見面的祖孫倆,就在充滿玫瑰芬芳的花園裡聊了起來,而且越來越有欲罷不能的趨勢。

  他們不斷交換彼此不知道的訊息,慢慢建立起共同目標,然後終於決定攜手合作,用盡所有辦法,讓那個汪閔渝名副其實的成為麥澔謙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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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麥璃紜以為自己可以很鎮定,一整天她都不停告訴自己——

  沒事的,她早就忘記那個人了。

  沒事的,不過是一頓晚餐,反正人橫豎要吃飯,跟誰吃有什麼關係?

  她以為只是吃頓飯那般簡單,她以為可以虛應一番,她以為……真的以為她早已將「汪閔渝」三個字徹底驅逐,結果……結果……

  此時此刻,她跟汪閔渝卻躺在摩鐵的King Size大床上,天花板有一大片玻璃鏡​​,映照著他們激情過後裸裎相貼的喘息模樣。

  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恍恍惚惚的瞪著天花板的鏡子,像是看著不認識的陌生人,那個雙頰緋紅,被男人徹底愛過的女人,真是她嗎?

  激情褪去後,她的喘息甚至還沒來得及平復,理智便回籠,逼迫她趕快離開,只因她沒辦法面對也沒辦法相信,自己竟然還是渴望這個男人!

  大學時,她對別的男生都沒興趣,獨獨對汪閔渝,哪怕只是遠遠看,都能感覺雙頰微微發燙,那是種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控制不了的感覺,最後甚至大膽的主動要求交往、要他打電話給她,可在過了這麼多年後,她居然一點長進也沒有的又被他迷得暈頭轉向!

  拉開壓在身上的長臂,她自厭的下床,裝出理智且成熟的都會女子模樣,像汪閔渝認識的那種一夜情對象,神情平靜地拾起地板上屬於她的衣服。

  內褲、內衣、襯衣、襯衫、裙子,她一一穿上,接著坐回大床,優雅從容地將絲襪套上。

  汪閔渝的掌心撫上她的背。 「小麥……」他出聲,不明白剛剛與他共享激情的女人怎麼忽然冷漠如冰。

  「我該回家了,明天還得送我兒子去學校。」她淡淡說。

  理智回籠後,她想起晚上的所有過程,乍見分別多年的他,那股強烈震撼衝擊得她整個人、整顆心都恍惚了……

  大麥這回媒人當得很徹底,他們三人在餐廳外碰面後,才彼此寒暄幾句,大麥的手機就非常識相地高聲唱歌,他接了電話,然後說忽然有急事必須離開,留她跟汪閔渝在餐廳外目送他離去。

  大麥走後,汪閔渝問她是不是很餓,如果還不很餓,他想跟她在附近公園散散步,聊一會兒。

  後來他們到附近的公園,交換這些年彼此的生活。

  她告訴汪閔渝,她有個六歲大的兒子,當年她跟那人都還年輕,不想被婚姻困住,但她不想拿掉孩子,決定生下。

  現在的她在一家科技公司擔任企劃經理,公司前景福利都不錯。 大麥取得劍橋管理碩士學位後,在英國工作兩年,回台灣也進了同一家公司,前年升任總經理。

  然後呢?

  他們究竟怎麼會來到這家摩鐵,選了最有情趣的套房瘋狂作愛?

  背被溫柔的大掌觸得又麻又熱​​,好像方才的激情還餵不飽她飢渴多年的慾念,麥璃紜真的很恨! 為什麼這個人輕易就能撩撥她的燃點? 她的思緒很容易因為他走岔路。

  「找時間,我請你跟小英雄吃飯,好嗎?」他問。

  「不必麻煩。我不知道怎麼介紹你,難道你要我跟孩子說,寶貝,這是媽咪最近交往的對象?這很奇怪。」她冷冷拒絕汪閔渝的善意。

  「我們認識好多年了,你可以說我是你的老朋友。」他溫和地提供說法。

  「我不想。我先回去了。」她語氣冷淡,穿好絲襪便起身。

  「我送你回去。」聞言,汪閔渝終於也從床上起來。

  激情這回事,男人流失的體力總是比女人多得多,況且他剛才翻雲覆雨了不只一回合,他實在需要多躺些時間,他已經記不得上回這樣激烈需索一個女人好幾次,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別麻煩了,我搭出租車很方便。」她說,卻懊惱的找不著自己的東西。 「我的公文包好像放在你車上。」她四處張望都沒看見,印像中,他好像停妥車,他們便迫不及待擁吻上樓了。

  實在像是演電視劇,真有這麼飢渴啊? ! 她嘲諷地想。

  「我送你回去。」汪閔渝也堅持,用最快速度穿回衣服,握牢車鑰匙。

  「真的不需要麻煩你。」

  「小麥!」他驀地提高音量,控制不住的怒氣竄上來。 他與她對望,她那頭染著焦糖紅棕色的短髮,這會兒變得十分刺目。

  乍見她一頭短髮,那股驚愕直到現在都還抹不去。

  在醉月湖畔,彷彿才看見她黑亮的髮絲在微風裡飄揚,對著他低聲說:記得打電話給我喔。 可眼前這個小麥,卻和當時大大不同。

  她的頭髮幾乎比男人還短,黑亮的發被人工染料摧毀,她穿著剪裁貼身的套裝,幹練果決,當年那個充滿柔軟氣味,會陪著他收集紙箱、寶特瓶送給婆婆的小麥,完全消失在時光長河裡。

  麥璃紜被他忽然提高的音量駭住半晌,無法理解他怎麼忽然失控。

  這難道不是他慣常的經驗? 遇到看對眼的女人,相約到摩鐵,幾番雲雨後,成熟地互相道謝,然後說再見各自離開。

  難不成最近一夜情的規則改變? 男人得將床伴護送到家才算及格? 她不懂他是在堅持什麼,她幫他節省麻煩,不好嗎?

  「你一早有門診,我一早得送孩子去幼兒園,我們應該趕快各自回家休息,不對嗎?」她回過神,不耐煩反問。

  汪閔渝爬了爬頭髮,方才的失控,他也受了驚嚇,他不是個容易失控的人,至少他不記得曾為哪個女人表現出冷淡而失控。

  沒握鑰匙的手將她那顆刺目的紅頭撈向自己,重重吻住她,懲罰似的吸吮她早被他吃掉唇彩的唇瓣,吻了許久,他才終於放軟力道,溫柔地收住吻,語氣有些無奈。 「小麥,不要表現得好像我們之間只有性。」

  「除了性,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她不為所動。

  「小麥!」

  「難不成你期望愛?」她一臉嘲諷。

  「……」他被問住,但就算他們之間存在的不是愛,他期望的不是愛,起碼也是比性更親暱的情感聯繫,而不是兩頭純粹需索性慾的獸,滿足慾望後各自走開。 「我們之間應該有比性更親密的——」

  「我不知道什麼關係能比性更親密,剝除彼此的衣服,裸裎相對,已經是我的極限,如果你還要別的,抱歉我不能奉陪。不過,汪先生,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是只要性,不要愛太長久的男人,我記錯了嗎?」她冷漠地看他。

  汪閔渝頓時說不出話。 某方面,她該死的正確。

  他想起他們在公園閒聊一陣後,她忽然仰起頭問他。

  「你想不想做?」

  那一刻,世界彷彿被毀滅,全然地寂靜無聲。

  他聽懂後,覺得腹部好像挨了一記重擊,熱辣激麻的感覺竄上,大概打從他看見她那頭如火般的短髮,就莫名渴望狠狠地將她柔進身體,想找出過去那個柔軟如水的她。

  他承認,當下他要的是性。

  他以為他要的是性,但兩人擁抱過後,一股莫名的空虛卻吞沒了他,他不知該怎麼形容,明明實實在在抱過她,卻又像不曾擁有過她似的。

  他隱約明白,他要的遠比性來得更多、更深,但他想,他要的並不是愛。

  他對小麥曾有愛的感受,但早在醉月湖分手那回就煙消雲散了。

  那次,他被她傷了,是真真切切的受了傷,不過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他告訴自己,然後默默承受那回重傷,默默離開,祝福她。

  他不要愛,他不斷告訴自己,從頭到尾,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愛。

  世上沒有天長地久這回事,從小到大,他父母向他證明過無數回,連最讓他心動的麥璃紜都向他證明,男女之間不可能存在持之以恆的情感。

  他不要愛,他要的不是愛……

  盯著她,汪閔渝覺得心房最脆弱的一角,因為她,現在正狠狠地痛著。

  他本來不想開口、不想問的,但這當下,她拿明亮卻冷漠的眼瞧他,讓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傷她多深?

  「你就這麼愛他?」他衝口問。

  麥璃紜冷漠的臉瞬間被困惑凍僵,然後才緩慢理解他口中的「他」是誰。 「……是又怎麼樣?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汪閔渝猛地大吼,以為不在了的傷口突然迸裂開來,痛得他齜牙咧嘴,「你為了他跟我分手,我以為你會幸福,結果呢?!你因為他變成未婚媽媽,該死的跟我沒關係!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

  話狠狠地斷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拳頭敲著心窩,那痛,擴散蔓延,可他說不出口,說不出他為她心痛。

  這樣黏膩的話語,實在太矯情,太像情話!

  「我因為他跟你分手又怎樣?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你有你的人生計劃,你要回波士頓讀書、你想在美國懸壺濟世,我不過是你生命裡排第N號的女朋友,我算什麼?」麥璃紜也吼回去,她不懂,他究竟在激動什麼?

  汪閔渝握緊的拳頭鬆開,他收拾情緒,語氣回歸平靜,只說:「我送你回去。」

  「……隨便,你想送就送吧,我省一趟出租車錢,沒什麼不好。」

  車子駛出車庫,沉滯的氣氛籠罩車內,在汪閔渝打開廣播,是他聽慣的音樂電台。 電台主持人渾厚誠摯的嗓音瞬間溢滿寂靜空氣,本來不想說話的麥璃紜被那熟悉又陌生的廣播撞進回憶裡,好不容易硬挺的心,柔軟了。

  以前,她常常陪他一塊聽這電台的節目。

  「你還是聽一樣的廣播電台?」她的聲音多了幾分溫潤,不那麼僵硬。

  汪閔渝睞她,沉默許久,才輕聲說:「我是個念舊的人。」他停幾秒,看見她張嘴,想說什麼,又自嘲地接了話,「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念舊的人。」

  說完便將視線轉迴路況,抿緊嘴,面色冷淡。

  麥璃紜視線停在他側臉,他高挺的鼻樑有西方人的味道,他的睫毛又濃又密,是溫暖的深褐色,很接近他琥珀般澄亮溫潤的眼眸色澤,但顏色又深濃幾分。

  他頭髮濃密,自然地微捲,是介於黑與深褐之間的顏色,陽光下看起來是濃烈的褐色,夜裡看,又像是黑色。

  也許他曉得,也許他從來沒意識到,當他用那琥珀般溫潤澄亮的眼睛望住人時,有種會讓人一眼就陷進那股溫暖裡的魔力,整個人都會在他誠懇眼眸的凝視下,緩緩發熱,緊接著燃燒……

  年輕時的汪閔渝,俊帥、熱情、爽朗,現在的汪閔渝,多了份成熟男人的沉穩,時光彷彿對他起不了磨損作用,反而為他添加魅力。

  她相信現在倒過來追求他的女人,絕對比他當年在校園時更多,才會連她——以為早已把他趕逐出心房的她,都忍不住邀他去「休息」。

  也虧他胃口好,都不挑的,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停車處走,很快找到距離最近的摩鐵,直接上樓,瘋狂翻雲覆雨。

  麥璃紜思緒恍惚,電台這時播了首歌,翻唱的男歌手嗓音充滿磁性,帶有滄桑的味道——

  在車裡的迷惘中我最後才看清楚

  美麗和悲傷的故事原來都留不住

  青春的腳步它從來不停止……

  美好的開始它最後常常走不怎麼美好的結束……

  那歌詞,在這一刻彷彿唱出她跟汪閔渝也曾經擁有的美好與遺憾,令麥璃紜的思緒毫無抵抗能力的被推進不願回想起的過往……

  那天,她跟同學討論完期末報告,汪閔渝打電話約她在醉月湖見面,他說那是他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他有事想告訴她。

  她其實也剛好……有事想告訴他,但她想說的事對他來說,肯定不是好事,因為她……懷孕了。

  他跟她就那麼一次,不小心擦槍走火,那回,是她趁他生日被灌醉時……主動的人,是她。

  她永遠記得那晚他笑問她——

  「他們一直要我許願,我不知道該許什麼願望,結果被罰好幾杯酒!小麥,你應該陪我去慶生的,這樣我就能把你的願望當成我的,幫你許願。可愛的小麥,我的小珍珠,告訴我,你有什麼願望?」

  「我希望能跟我愛的人一輩子幸福快樂。」

  「你確定能一直愛一個人?」

  他們躺在他的房間,滿室黑暗,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卻從他的聲音聽出極淡的諷刺。

  也許是黑暗的​​關係,人的感受變得更為敏銳,那淡淡的諷意聽來也更清晰。

  「可以啊。」她回答。

  「我的小珍珠,那你千萬不要愛上我,我沒辦法一直愛一個女人,只能不斷愛不同的。只愛一個女人,太膩了。」說完,他充滿醉意的輕笑,彷彿他剛剛說了個玩笑話。

  「如果不能一直愛,那是真愛嗎?」她低低的聲音,其實是自問。

  「當然,我的愛,在每個當下,都是真的。」他的聲音很誠懇。 「小麥,我的小珍珠,現在我就好愛好愛你……」

  他說了好幾百次我好愛你,他親吻她的臉,她的耳朵,耳朵是她的敏感帶,她被吻得渾身著火,想解開他的襯衫釦子,卻被他抓住手。

  「不行,小麥,我不是好男人,我不能負責!」他醉了,但還是有道德感,「你是我的小珍珠,我不想染指你,不想看你傷心,我快離開台灣了。」

  「我不想當你的小珍珠,我想變成女人!如果你不跟我做,我也有機會找別人。」她賭氣,也知道他醉了,故意激他。

  「不准、不准、不准……」

  果然激將法有用,連續說了十多回不准後,汪閔渝如她所願,讓她成了女人。

  就那一回,隔天清醒後的他,抱著她懊悔不已地道歉。

  前一晚他醉了七八分,沒記清楚是她起的頭,竟以為是他喝到意識不清,才鑄下酒後亂性的大錯。

  真要說,他其實一點錯都沒有,只是那晚他說過的話,成了她往後幾年的惡夢。

  汪閔渝約她在醉月湖畔碰面,她忐忑不安的前往,路上還在盤算著該怎麼開口對他說,才能將傷害減到最低。

  說來好笑,她真的怕傷害他,怕他覺得被設計,怕他認為她想用孩子綁住他。 那天,她心情很亂,也沒能拿定主意要怎麼做,唯一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拿掉孩子。

  她能懷孕根本是奇蹟,她不可能親手毀滅奇蹟,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她的孩子,如果他不要的話。

  「小珍珠,真難得,你居然遲到十分鐘。」他笑道。

  「我跟同學討論期末報告,拖了一些時間,對不起。」

  「餵!我說笑的。」瞧她著急的模樣,他趕緊說。

  「你找我……什麼事嗎?」她問,然後看見他帶著笑的神情,轉為嚴肅。

  「今天早上Ariel打電話給我,波士頓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這邊的學分也已經修完,課程、報告、考試都結束了,所以搭後天的飛機。因為兩邊學制不同,去波士頓還有很多事要忙,我想早點告訴你,我們……」

  她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在他開口說Ariel時,她就明白他們走到盡頭了。

  汪閔渝跟她有份共同默契,他們不相信遠距離的愛情,國外的醫學係是學士後學制,他既定的計劃,本來就是回波士頓繼續學醫。

  在台灣他的親人僅有父親,在波士頓,有他的母親,他同母異父的手足們,他的外祖父母,所以波士頓才是他真正的家。

  她斷續聽著他的說話聲,接著深呼吸,綻放笑容,打斷他。

  「正巧,我也有事告訴你,前陣子我參加系上跟政大企管系的聯誼,認識了不錯的對象。呃……我跟他……雖然沒認識很久,不過……不過……反正就像我跟你那次一樣……我和他一起喝了點酒……結果……你想得到的吧……

  「我已經猶豫一個多月,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呼!現在總算能鬆口氣,既然你要離開,說出來也沒關係了……」

  他不曉得她回丟這顆大炸彈給他,整個人呆傻。

  「……渝,你還好嗎?」她不安的出聲叫他,覺得自己還是傷害了他。

  可她出聲後他就回神,勾起笑,若無其事的說:「好啊,我很好。本來我還擔心回波士頓後你怎麼辦,這樣很好,有人可以照顧你,我想他一定比我更好。」

  回波士頓……她的心頓時涼了,方才的自責也立即煙消雲散。 聽聽,他從不認為台灣是他的家,回波士頓才是回家。 她了解他,雖然他有一半台灣血統,但骨子裡,他的每個細胞、每分思維,都是道地道地的美國人。

  就拿他喊自己的母親Ariel而不是媽媽這點便跟她完全不同。

  她沒忘記,汪閔渝有回說過,他其實不太喜歡跟過度認真的東方女性談感情,她們總是太沉重的看待感情,喜歡不切實際的談論永恆,一生一世。

  他認為感情只有在當下真實,下一秒能否同等質量都不確定了,怎麼肯定永恆,一生一世? 況且人根本不能永恆活著。

  這是汪閔渝的感情觀,她必須遷就他,只存在於當下的感情,所以他開口說要走,她就該讓他無牽無掛的離開,反正她只是他第N號女朋友,反正她只是他跟人打賭能要到手機號碼、能約出去的女孩,她不過是在汪閔渝剽悍的情場戰績上的一小筆成就,她根本……不算什麼!

  撐出笑容,她胡扯說:「他人很不錯,當然可能很多地方比不上你,他沒你那麼好看,也不像你,對人生充滿計劃,但他對我真的很好,重點是,他住在台灣。」

  汪閔渝點點頭。 「小珍珠,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顧自己,有空我們上MSN聊聊,我得回去整理東西了。」他柔柔她的頭,鬆手,轉身離開。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之後他們從沒在MSN上聊過,因為她封鎖了他。

  在年輕的迷惘中我最後才看清楚

  美麗和悲傷的故事原來都留不住……

  男歌手的歌聲將她拉回現實,麥璃紜沒辦法再承受更多情緒,她關掉廣播,寧可面對滿車的尷尬沉默。

  「對不起,我頭有點痛,想安靜一下。」她說。

  「你睡,到了我再叫你。」

  「你還記得我家?」七年多前,他總是在約會後送她到家附近的巷口。

  汪閔渝笑著,柔柔她的頭,像他以前常對她做的動作。

  「我剛才說過了,我是個念舊的人,你的一切,我都牢牢記住。」

  她瞥他一眼,不說話,但心頭的OS可就沒那麼安分,情聖果真不簡單,記憶庫不像一般人那麼小,要記住他交往過對象的所有細節,肯定要航空母艦的超大容量才夠用。

  可惡至極!

  麥璃紜氣悶的閉上眼睛,把他關在眼皮之外,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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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6: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深夜一點多。

  「小英雄!快起床、快起床!壞巫婆要偷走你的赤子之心了啦!起床、起床!」一群地精在小英雄床邊亂跳亂竄,吵得正在甜夢裡的孩子驚醒過來。

  「我沒有啦!」剛掉回人間的真因為修為極淺,還沒辦法安靜地自由來去,這次她從天界下來時,是狠狠摔在小英雄臥室的木頭地板上的。

  砰的一聲,吵來了一群激動的地精,連外頭的玫瑰花樹精都從窗戶飛進來。

  回去天界這趟,女巫長老知道這些花精、樹精,還有地精們極力反對她收回赤子之心,便幫她開了眼靈,讓她也能瞧見他們,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你看得見我們?也聽的見?」地精們跳到小女巫身旁,對她齜牙咧嘴。

  「女巫長老幫我開通眼靈,我就能看見你們。」

  「小英雄、小英雄!」地精們跳往麥澔謙,尖叫道:「壞巫婆功力大增了,你的赤子之心一定會被收回去的啦!」

  小英雄柔著睡眼,先是看見飄在房間角落的爺爺,他對爺爺笑。

  「我才不是壞巫婆!而且,暫時我還沒辦法收回赤子之心。」真從地板上起身,柔柔摔痛的屁股,對那群激動的地精們說:「女巫長老說,小英雄有個強烈的願望沒完成,所以收不回赤子之心。」

  「真的嗎?真的嗎?」玫瑰花精們繞著小女巫飛,問不停。

  「當然是真的,月光花園的女巫從不說謊。」真走到小英雄床邊,坐下來問:「小英雄,你有什麼願望?告訴我,我一定盡力幫你完成。」

  半夢半醒的小英雄被精靈們吵得頭昏腦脹,他看著仙女姐姐想了老半天,才說:「我想當King Arthur。」

  精靈們哈哈大笑,幸災樂禍的叫囂。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願望,壞巫婆,你收不回赤子之心了啦!」

  小女巫柔柔頭,滿臉苦惱,絕對不是這種兒童願望吧? 女巫長老說過,小英雄的願望是能實現的,只是需要幫助,她的責任是幫助他實現願望,順利收回赤子之心。

  「你再想想還不好?你還有什麼願望?」她哄著。

  「他的願望是認祖歸宗啦!」安靜在一旁的汪維雄突然大喊。

  小女巫瞪向他。 她看起來很好騙嗎? 那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願望,才不是小英雄的!

  「我是在問小英雄的願望,不是問你的!」真沒好氣的斥道。

  「對啊,仙女姐姐,我希望爸爸媽媽結婚,這樣我就有媽媽,也有爸爸了,現在我只有媽媽,雖然媽媽很好,但如果有爸爸就更棒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完成這個願望?如果你能幫我,我一定想辦法把赤子之心還給你,以後長大,我不當King Arthur也沒關係喔。」小英雄眨著一雙終於清醒的眼睛,熱烈地說。

  真半信半疑之際,忽然發現小英雄身上那圈金色光暈變得特別明亮,她興奮地想,一定是這個願望了!

  「看吧、看吧!我說小英雄想認祖歸宗你還不相信。」汪維雄好得意。

  「他是說想要爸爸媽媽結婚,這又不是認祖歸宗!」換小女巫不服氣了。

  「他爸爸媽媽結婚,表示他會改姓汪,這就是認祖歸宗!」汪維雄跟外表只有十五歲大的小女巫鬥起嘴。

  「好了啦。爺爺、仙女姐姐,你們不要吵架,幫我想想辦法嘛。」小英雄是個愛好和平的孩子,不喜歡爭執。

  突然吵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精靈們也很安靜,他們很愛小英雄,因為小英雄對他們很好,所以小英雄想完成的心願,他們也想幫他完成。

  「啊!我想到好辦法了!小英雄,你騙媽媽說你每天做惡夢,夢見鬼來抓你,你壓力很大,需要看心理醫生……」兒子是精神科權威,未來的媳婦一定會帶著孫子看最好的心理醫生。

  「你怎麼教小孩子說謊?!不可以說謊!說謊是不好的行為。而且小孩子哪會說什麼壓力大,需要看心理醫生?小英雄的媽媽不會相信的!」真氣呼呼地瞪汪維雄,覺得他實在為老不尊。

  倒是床上的小英雄一雙眼睛閃亮亮的拍手叫好。 「爺爺真聰明!爸爸是很棒的心理醫生,如果我需要看醫生,媽媽一定會帶我去看最棒的醫生,這樣我就能看到爸爸了!耶!好、好,我跟媽媽說,我每天都做噩夢。」

  然後他又忽然跑到真面前,拉拉她的手央求。

  「仙女姐姐,我知道說謊不好,但坐在我隔壁的朱利安有次告訴我,人有時候會說善意的謊言。我是說善意的謊言,是想讓事情變好的謊言,所以沒關係的。

  「仙女姐姐,你不曉得我們現在的小孩很多都壓力很大喔,不像我,外婆、外公、舅舅都不給我壓力,我不用樣樣得第一,天天當阿瑟王,他們也開心。

  但朱利安就很可憐了,他媽媽好兇,不管他做什麼事都要他當第一才行,連吃飯都要第一個吃完喔,所以如果我說我和其它小朋友一樣壓力大,媽媽一定會相信的。 」

  挖哩勒……這純真可愛的孩子,居然跟爺爺站同陣線,當起說客來! 真眨眼,不敢相信年紀小小的他,能把話說得頭頭是道。

  「不過啊……如果沒有真正看到可怕的鬼,我演起來一定不像。仙女姐姐,你幫幫我,你變成可怕的鬼讓我看好不好?」小英雄沒多久接著說。

  變成可怕的鬼? 眼前不就有隻鬼了,還要她變成鬼? 太多餘了吧。

  「你爺爺就是個鬼啊。」真指著汪維雄。

  「哎唷,又帥又慈祥,一點都不可怕。」

  嗚嗚……汪維雄感動得幾乎又要痛哭流涕。 他的金孫、乖孫、寶貝孫,說話又實在甜蜜啊!

  「吼!我不能幫你說謊啦。」真狠下心拒絕,說謊是不道德的。

  「拜託啦,仙女姐姐,我爸爸不曉得有我耶,想要我爸爸媽媽結婚,得先讓我爸爸知道我、認識我啊。拜託你、拜託你啦。只要我演得逼真,媽媽就會相信我。仙女姐姐,你想要赤子之心就幫幫我,好不好?你變成可怕的鬼,拜託啦、拜託、拜託……」小英雄雙手抱成拳,不停作揖乞求。

  「吼,小孩子說謊真不好、真不好……」小女巫跺腳,咬唇,猶豫半晌,「你確定你要我變成可怕的鬼?」

  「確定!」小英雄還有精神,聲音宏亮。

  「好,可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可以說謊喔。」

  「沒問題、沒問題,以後我絕對不說惡意的謊言。」小英雄笑得好純真。

  「好吧。你準備好,我要變成可怕的鬼嘍,很可怕的唷,一二三,變!」

  轟! 一陣火光,緊接著是孩子高分貝的尖叫聲音響徹整棟麥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受到強烈驚嚇的小英雄完全失控尖叫,衝出房門,奔向二樓客廳。

  好可怕、好可怕! 他的尖叫聲停不下來。

  而說來實在很巧,這時汪閔渝的車正好分毫不差的停在麥家大門外。

  由於二樓客廳的落地窗半開著,所以在寧靜深夜中,孩子的尖叫聲也特別清晰。

  車內的麥璃紜聽見兒子失控的尖叫聲,慌張跳下車,掏出鑰匙開門,沒注意到汪閔渝也跟了進來。

  麥家二樓客廳燈光驟亮,所有在房間裡睡覺的大人們都被小英雄失控的叫聲驚醒,衝進客廳,而麥璃紜和汪閔渝也同時間跑上二樓。

  小英雄看見母親,又看見母親身後的男人,轉瞬寂靜,不叫了。

  麥家二老、麥哲律、麥璃紜、汪閔渝五個大人則面面相覷,連問句『發生什麼事』都沒辦法。

  因為麥家二老和麥哲律的目光只顧來回在汪閔渝、小英雄身上梭巡,而麥璃紜幾乎要僵成冰柱,她這時才發現,汪閔渝正困惑地盯著小英雄瞧……

  至於半夜尖叫、讓所有人齊聚一團的小英雄則是呆呆地想,這個叔叔,怎麼長得好像爺爺、好像他啊?

  可愛的小英雄並不知道,他這一叫,不必到醫院,他爸爸就出現了。

  發生期望之外的事,就叫做意外。

  而意外的等級,可分成不痛不癢的小意外;有點痛有點受驚駭的,算是意外,至於那種會痛到讓人呆滯、流眼淚的,則是大意外。

  不過還有種意外等級,是外表看不出傷勢,但災害情況幾乎可比地球被巨大隕石碰撞,或外星人突然發射藍光攻擊世界各大重要城市,損害程度超誇張的不流血超級意外,而麥璃紜現下面臨的意外災害,就是屬於這種。

  她受到過度驚嚇,只能呆傻看著汪閔渝走向小英雄,她的世界,彷彿突然間遭受外星人的藍光攻擊,一片片在她眼前碎裂。
  可奇異的是,當汪閔渝蹲下身,伸出手觸摸小英雄的頭、觸摸他紅紅的蘋果臉、觸摸他的唇、他深褐色的眼睛眉毛時,她碎裂的世界,竟又一片片回到原處,完美的縫合起來。

  看著這一幕,她忽然莫名有了想哭的衝動,一雙眼裡毫無道理地只裝下那一大一小。

  身為一家之主的麥嘉德​​回過神,兩鬢已白的他往前走幾步,卻被妻子拉回來。

  「老麥,我們回床上,把沒做完的『家事』做一做嘛。這裡的家務事,留給年輕人處理就好。」柯秀琳故意大聲說話,這番古怪又不合場景的話,把所有人都叫回現實。

  抱起小英雄,汪閔渝強自鎮定的向麥家二老打招呼。

  「伯父、伯母好。」

  麥璃紜尷尬地晾在原地,整個腦子只轉著幾個念頭——

  他抱起小英雄了! 他抱起小英雄了! 除非有誰瞎了眼,不然,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亂得失去邏輯,腦袋裡的OS毫無章法可言。

  麥嘉德張了張大口,氣勢很像是要吼汪閔渝,結果張張闔闔老半天,只悶出一個非常簡短的——「……好……」個頭啦,後面三個字沒出來。

  倒是柯秀琳十分爽朗,像個沒事人,迭聲應。 「你好、你好。我和老麥還有『家事』沒做,你們忙你們的啊。」

  若要說汪閔渝有幾分尷尬,也在柯秀林幽默趣味的話裡消散了不少。

  「老麥,走了嘛!」柯秀林拉著老公朝房間的方向前進。

  麥嘉德被老婆拉著走,回頭死死盯住汪閔渝,伸手指向他,又冒出一個字——「你!」完蛋了。 他是想嗆聲,但看孫子挨在人家懷裡,『完蛋了』又穩穩卡在喉頭。 「……算了!」最後他咕噥著結尾,跟老婆進房『做家事』。

  接著最先收妥震驚情緒的是汪閔渝,他抱著小英雄問:「叔叔抱你回房間睡覺,好嗎?」

  被超級意外炸個措手不及的麥璃紜,這會兒又被他泰然自若的自稱『叔叔』給弄呆了。 他沒發現? 看不出來小英雄跟他……長得很像? 她還以為接下來會是演場父子相認的親情戲……

  「好。」小英雄不知為什麼,對這位叔叔特別有好感。 也許是這位叔叔長得跟他一樣,好像外國人吧。

  「你剛剛是不是​​作惡夢?」汪閔渝問,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眸色澤,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發出熱氣。

  「是啊,我看到鬼,好可怕、好可怕的鬼喔!我壓力好大,我要跟媽咪說,我想看心理醫生,真的好恐怖。」小英雄馬上想起正事。

  「叔叔就是心理醫生,以後我常來看你,好不好?」

  「呃……」他猶豫起來。 這位叔叔也是心理醫生? 為什麼有這麼多心理醫生啊? 可是他想看的是爸爸啊,雖然叔叔看起來好好……

  「你先告訴叔叔,你的房間在哪裡?」

  「那間。」小英雄指了指自己的房間。

  汪閔渝徑自將孩子抱進房,房間裡,有個他看不見的世界,轉眼又熱鬧起來。

  「啊!兒子啊——」汪維雄飄到汪閔渝身邊,激動地想拉他,下一瞬間才沮喪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輕如空氣的靈體。 「小英雄、小英雄,他是你爸爸啊,是你爸爸汪閔渝啊!」汪維雄急忙又對小英雄喊。

  「真的嗎?」小英雄忘記他的世界只有自己看得見,開心地跟汪維雄對話。 「爺爺沒騙我?」

  「沒有!真的是你爸爸。」

  「耶!我不用去看醫生了!」他開心的歡呼。

  汪閔渝卻緊皺眉頭,瞧著孩子對無人的方向說話,憂慮加深。 「小英雄,你……」

  「你是我爸爸,對不對?爺爺說你是我爸爸汪閔渝?你是嗎?」小英雄開心得全部說出來了。

  汪閔渝環顧房間一圈,理性告訴他,小英雄也許真的需要精神醫生。

  「小英雄……」他為難地看著孩子。 他不能對孩子說謊,但關於他是不是父親,這事改由小麥來說,他現在比較頭疼的是,小英雄說的『爺爺』。

  他將小英雄放在床上,讓他平躺,為他蓋被,接著坐到床邊,想起皮夾裡有張父親的照片,那是前幾年父親到波士頓,一家人合拍的生活照。

  他抽出皮夾翻開,透明的塑料套裡夾著照片。

  躺好的小英雄又坐起來,朝汪閔渝靠過來,他好奇的看了下照片,然後直接從一群人裡指出一個人。 「這個是爺爺,這是爺爺。」

  汪閔渝怔住,他本想跟孩子說他父親已經去世了,沒想到小英雄竟能從一群人裡準確無誤地指出父親。

  「你怎麼知道?」他喃喃低語,實在是太過震驚。

  「我知道啊,爺爺在那邊啊。」說完,小英雄抓抓頭,突然懊悔,「糟糕!我忘記你看不到……啊,爸爸,你會不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啊?怎麼辦?我不是。我看得到……哎呀,我真是笨死了,小精靈說過我不能告訴別人我看得到他們,否則別人會以為我發瘋了。爺爺,怎麼辦?爸爸會不會不要我?」

  小英雄很著急,萬一爸爸以為他發瘋,不要他怎麼辦?

  「不怕、不怕,爺爺幫你想辦法。」汪維雄心疼的安撫。

  「不會,沒有人會不要你。」汪閔渝將孩子抱進懷裡,心情很亂。

  「小英雄,你告訴你爸爸,爺爺說沒關係,雖然他到醫院時沒看到爺爺最後一面,但爺爺知道他很努力趕來了。」看見兒子一臉煩亂,汪維雄擔心他真以為孫子發瘋了,趕緊說。

  「喔。」小英雄掙脫父親懷抱,立刻重複。

  這下汪閔渝徹底呆住。 父親的死因是心髒病發,他趕到醫院時確實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爺爺說,你大學二年級女朋友那件事,他不是故意的,他很抱歉,爺爺還說,小芬芳缺乏父愛。」小英雄繼續轉述爺爺的話,雖然他不懂小芬芳缺乏父愛是什麼意思。

  汪閔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江芬芳的事,只有他跟父親兩人知道……

  某個星期六下午,他回到家,撞見江芬芳跟父親兩人在沙發上相擁看DVD,那一幕讓他掉頭就走,從此不再提江芬芳這個人,就連江芬芳跟父親究竟怎麼樣了他也問都不想問。

  小英雄不可能平白無故說的出『小芬芳』,因為那是父親對江芬芳的暱稱。

  所以……所以……他父親的魂魄,真的是小英雄的房間裡? !

  「爺爺……真的在這裡?」

  「真的、真的!」小英雄跳起來。 爸爸好像相信他了! 小芬芳缺乏父愛真好用!

  汪閔渝並非完全不信鬼神之說,但第一次這麼貼近,他一時很難接受。

  今晚發生太多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他都沒來得及好好消化。

  「爸,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但我跟小麥……小英雄的媽媽,不一定能有結果,可不管如何,我會盡力照顧小英雄,就像你跟Ariel照顧我。」汪閔渝對著小英雄剛剛看著的方向說話,那裡空無一人,他感覺很錯亂。

  「什麼鬼話!一定要讓小英雄認祖歸宗才行!」汪維雄幾乎跳腳——如果他有腳的話。

  「爺爺說……」小英雄本想將他跳腳的話轉述給爸爸聽,卻馬上被阻止。

  「不行、不行!不要把我的話告訴給你爸爸,從小到大越要他做的事,他越不做,萬一他聽見我的話,故意不讓你認祖歸宗,爺爺真的會死不瞑目! 」汪維雄哇哇大叫。

  「喔喔。」小英雄趕快點頭,不說了。

  「爺爺說什麼?」汪閔渝好奇。

  「他說的話我不能說。」

  他蹙緊眉,卻沒逼迫孩子把話說出來,他尊重孩子的決定。

  「爸,你這樣呆在小英雄的身邊,會不會不太好?」他從不迷信的,不過既然人死後真成了鬼魂,那些以前覺道聽途說​​的禁忌,說不定有點可信度。

  活著的人跟已經死了的鬼,陰陽不同,也許會對孩子造成壞影響。

  「爸爸,別擔心,我有赤子之心保護我喔,靈體沒辦法靠我太近。」小英雄趕緊解釋。

  「赤子之心?」他擰眉。 那是什麼東西? 每個孩子都有的……類似三味真火的東西嗎? 天吶,他的世界從來沒這麼混亂過。

  「那是天界掉下來的寶物,在我出生的時候跑到我身體裡,所以我看得見爺爺、看得見仙女姐姐,還有花精、地精、小矮人喔。」

  小英雄平常是個誠實的小孩,既然爸爸能接受爺爺真的在這裡,應該也會相信他有赤子之心,他覺得,他跟爸爸是同一陣線的。

  唉,原來有爸爸的感覺這麼好,他們像父子,又像好夥伴、好兄弟,他跟朱利安都沒這麼好耶。

  「……」汪閔渝沉默,拿不定主意。 也許兒子該看看精神科醫生……唉,他在想什麼,他不就是專業的精神科醫生? 果然,人世間的道理走到哪兒都能通——事關己,則亂。

  打起精神,他摸摸孩子的頭,「小英雄,我是爸爸這件事,得要你媽媽答應才算數,在媽媽答應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喊我叔叔?」

  「為什麼?!你明明是我爸爸,既然是,為什麼還要媽媽答應?如果媽媽不答應,你就不是我爸爸了嗎?你就不當我爸爸了嗎?我不要、我不要!」

  汪閔渝嘆氣,將他抱過來,拍拍他的背,溫柔安撫。 「因為媽媽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爸爸不知道有你,對不起,爸爸……」汪閔渝停頓半晌,才接著說:「爸爸不希望媽媽不開心。小英雄乖,如果媽媽不答應,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讓媽媽答應,我們是男人,要保護媽媽,要讓媽媽開心、快樂,對不對?」

  「對,我也要保護媽媽,讓媽媽開心又快樂!」小英雄馬上附和。 他跟爸爸果然是一國的,他們是男人呢!

  「真乖。你該睡覺了……」想安頓孩子睡覺的汪閔渝忽然想到,「嗯……你剛剛被可怕的鬼嚇到,你常常看到鬼?」

  「哎呀!」小英雄吐舌頭,靈動的大眼眨呀眨地,甜甜笑開。 「那是我拜託仙女姐姐變的啦。爺爺說爸爸是很棒的心理醫生啊,我想如果我騙媽媽我看到鬼,我的壓力很大,需要看心理醫生,媽媽就會帶我去找你啊。我平常很少看到鬼,玫瑰花精說,我太亮了,鬼不喜歡我。哈哈……」小英雄說完,得意的哈哈笑,再補上一句,「我有赤子之心保護我,爸爸,你不用擔心啦。」

  「所以你剛剛不是真的看到鬼了?」汪閔渝這才安下心來,也許赤子之心真是天上的寶物,落到孩子身上吧。 但願他的孩子永遠這麼純真可愛,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保護著。

  「那是仙女姐姐變的啦,不是真的鬼。」

  「既然鬼不喜歡你,你現在應該乖乖睡覺了。」

  「好,爸爸,我明天看得到你嗎?」

  「也許過幾天,好不好?」

  「蛤?要過幾天?一天、兩天,還是三天?」

  汪閔渝被孩子皺起的臉和伸出指頭數算的可愛模樣逗笑。 「這樣好了,你告訴爸爸,你在哪裡唸書?」

  「我讀xx幼兒園。」

  「我知道了。平常都是誰接你放學?」

  「外婆。」

  汪閔渝笑了笑,說:「那你跟外婆商量,讓爸爸接你放學,送你回家,這樣你就可以常看到我了。」

  「好,外婆最疼我,我跟外婆說,外婆一定會答應。那爸爸明天到幼兒園接我放學嗎?」

  「好。」

  「我有手機喔,我給你手機號碼,0988……萬一你不能來,可以先打電話給我。」

  「謝謝你,爸爸一定去接你。快睡,我們明天見。晚安。」

  「爸爸,晚安。爸爸放心,在媽媽面前,我會改叫你叔叔,等媽媽答應,我才叫你爸爸。」

  他感動的看著聰慧的孩子,親了親他的臉頰,確定被子蓋緊,才走出房門。

  客廳裡,麥璃紜坐在沙發上,麥哲律手裡端著兩杯熱牛奶,一杯放到妹妹面前,一杯還拿著。

  汪閔渝從房裡出來,看她將臉埋在雙手裡,似乎很沮喪,而麥哲律把手上另一杯牛奶遞給他。

  搖搖頭,他低聲說:「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聽見這話,麥哲律錯愕了幾秒。 他竟不打算留下來跟小麥好好談?

  明眼人都看出他是小英雄的爸爸了,該不會他自己沒看出來吧?

  沙發上的麥璃紜聽見他的聲音,抬起頭來,眼神複雜又不知所措。

  汪閔渝朝她靠近,想了許久才說:「孩子只是作惡夢,沒關係的。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他伸手,想柔柔她的頭,像七年前他最習慣對她做的舉動,可他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最後收回身側。

  他們相視好半晌,一旁的麥哲律正猶豫著該​​不該退出客廳時,汪閔渝就調轉視線,朝他點點頭,便下樓走出屋子。

  就這樣?

  他什麼也沒說? !

  麥璃紜呆想,她不知道哪種情況帶給她的震驚比較多,是家人都知道汪閔渝的身份多些,還是在汪閔渝對他的身份無動於衷帶給她的震撼多些?

  他不可能遲鈍到看不出來小英雄跟他有多像,他們眼睛的色澤、眉毛的弧度、比一般東方人還要高挺的鼻、飽滿的額頭、近黑又似深褐色的髮色… …

  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在汪閔渝看見小英雄那剎那的震撼過去後,她心里便隱隱期待著什麼,沒想到終究是落了​​空。

  汪閔渝畢竟是汪閔渝,是那個骨子裡充滿西方人思想與細胞的汪閔渝,她居然還抱著千分之一的期望,期待著他們會來場戲劇性的父子相認? 哈!

  她真是想太多!

  搞不好人家在回去的路上已經開始像西方人那樣盤算,也許週末來探視孩子、扶養費他要負擔多少了。

  可惡至極!

  「小麥……」麥哲律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過來,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汪閔渝的反應,真是出人意料。

  「對不起,瞞你這麼久。」她指的,當然是小英雄的生父這件事。

  「前陣子我去醫院探訪朋友,碰巧遇到閔渝,那時我就懷疑了,他跟小英雄實在太像,我應該更早想到是他,只是……」他聳聳肩,嘆氣,「我真的想不到,當年你跟他怎麼會拉上關係?我不記得我有介紹你們認識,而且我記得當年我談論他時,你總是皺眉頭,還說過狠毒的話,你不記得嗎?」

  那麼花心的男人,早晚下體潰爛,流膿生瘡!

  怎麼不記得? 她當然記得。

  「記得。不過那是在我看見他幫拾荒老婆婆做資源回收前……」她將過去的事大略地說了一次,反正真相已經曝光,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他跟人打賭能約到你?你明知道,居然還願意跟他交往?」

  「……他很誠實。」她小聲說。

  「你啊!唉,原來你是個傻瓜。」麥哲律拍拍她的手,沒轍。

  「我才不……」她本想否認,卻發現自己根本站不住腳,她確實是個傻瓜啊,傻到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愛情的瘋狂,她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對,我是傻瓜……」她咕噥。

  「我想閔渝可能是太震驚,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清楚的。」麥哲律只能這樣安慰妹妹。

  「我對他已經毫無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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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麥璃紜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套裝,連襯衫都是緞面黑襯衫,整個人陰沉沉的,像地獄來的複仇使者,臉色也不太好,不過她臉色不好也已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

  冷著臉先理幾份急件,沒多久,敲門聲響起。

  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十點三十分。 她翻翻白眼,真不知還要忍受這荒謬的狀況多久。 第六天了,如果還是一樣的花,一樣的卡片,她決定打電話罵人! 那個她已經毫無期待的男人,不曉得究竟在打什麼算盤,煩死了!

  「進來。」沒好氣的說。

  毫無意外地,同一個送花小妹走進來,抱著一束紅色康乃馨,拿著簽收單說:「麥小姐,麻煩你簽收。」

  瞪著那束詭異的康乃馨,麥璃紜完全猜不出來汪閔渝到底在搞什麼鬼,送她紅色康乃馨,他究竟什麼意思?

  不想遷怒送花小妹,她神情淡漠地簽收了那束花,等送花小妹離開後,她瞪著花半晌,直接將花跟卡片扔進垃圾桶。

  花束上的卡片、樣式她都看膩了,裡頭的話八成也一樣,只有簡潔的「對不起」一行外加署名「閔渝」。

  第二天她收到花時,還怔愣半晌,看見卡片上簡潔地寫著「對不起閔渝上」,還拿著卡片足足呆了十多分鐘。

  但接連幾天收到同樣的花、同樣的卡片,驚呆的感覺麻庳了,剩下的,只有彷彿被耍了的憤怒感。

  對不起? 外加一束紅色康乃馨? 他什麼意思?

  該死的汪閔渝,她真的恨透他了,他怎麼不干乾脆脆徹底滾出她的生活,送無聊的花、寫無意義的卡片,算什麼?

  她怒氣沖衝的撥了內線電話,電話那頭才響一聲便有應答。

  「麥哲律,你好。」

  「大麥,你有汪閔渝的手機號碼吧?」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

  「快給我!」她得數個幾秒才能不發怒尖叫,現在的她,看什麼都不順眼極了!

  「Hey!Take it easy!你這麼火,當心男人被你嚇得退避三舍。」麥哲律想緩和妹妹的情緒。

  「那最好!別只退避三舍,最好退到火星上!滾出我的生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火氣又上來,這回壓不下了。

  「這麼氣?因為他送康乃馨,不是紅玫瑰?」小麥八成今天又收到紅色康乃馨了。

  「我才不希罕見鬼的紅玫瑰!」最好她真的不希罕! 她好氣,氣大麥說對一半,汪閔渝既然要送花,就該送她喜歡的花,而不是紅色康乃馨。

  「我知道你喜歡的花是艾麗斯,別氣了,晚上我買一大把送你。閔渝至少表示了心意,有總比沒有好,這樣想會比較快樂。」

  「我才不要你送艾麗斯!」

  「你要閔渝送,我當然知道……」

  「麥哲律!我們不要再討論花了,你到底給不給我手機號碼?」煩死了!

  「好,馬上給。但給之前,拜託請再聽我一句,好好跟他談,就算不為自己也為小英雄想想。」

  「小英雄沒有爸爸也很好!」

  「小英雄沒告訴你嗎?」唉,他以為小英雄會說的。

  「告訴我什麼?」

  「最近都是閔渝接他放學。」

  「……」麥璃紜呆住,然後怒氣飛快飆升。

  真好,真好,她成了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她兒子居然跟汪閔渝往來如此頻繁,非常好,果然是有西方血統的汪閔渝,直接跳過她,盡他身為父親該盡的責任!

  「小麥,」不說話的小麥只有兩種情況,一是驚呆滯了,二是氣死了,而現在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些,「我沒有火上加油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小英雄需要爸爸這項事實,不管你接不接受都不會改變,親情是天性。」

  「給、我、號、碼!」她咬牙切齒。

  「OK、OK……」麥哲律在那頭念了串數字。

  麥璃紜聽完,不再多說,直接掛電話,撥另一個號碼。

  「哈羅。」

  聽見那低沉的男音,她的火氣忽然像是坐了雲霄飛車,筆直往下降,腦袋也有幾秒空白,突然說不出話。

  「哈羅?」等不到響應,對方又招呼一聲。

  「……我是麥璃紜。」

  「嘿,小麥,這麼快給我電話?你決定好時間地點了?」

  「什麼時間地點?」她頓時茫然。

  「你沒收到花跟卡片?」

  花跟卡片? 「我就是……」為了無聊的花跟卡片打電話來罵人的! 麥璃紜思緒飛快前進,但沒說後面的話,只覺得似乎有哪裡出錯了,於是她說:「你等等……」

  「好。」

  她趕緊彎身,從垃圾桶裡撈回刺眼的紅色康乃馨,用耳朵和肩膀來夾住話筒,拆開卡片。

  這是今年最後一束紅色康乃馨,你想再收到紅色康乃馨的話,得等明年母親節了。

  到時我們會帶小英雄一起去買束漂亮的紅色康乃馨送你。

  小麥,我們需要談談,時間地點由你決定。 打電話給我:0918XXXXXXXX

  明天開始,我會改送艾麗斯。

  她不爭氣地眼眶發熱。 他送康乃馨是代表他跟小英雄送的? 小英雄今年六歲,他送了六束……他記得她喜歡艾麗斯……他記得……難道真像他說的,他是個念舊的人,關於她的一切,他都牢牢記著? !

  可惡至極……

  這個擁有航空母艦級記憶容量的大情聖!

  為什麼她這麼輕易就又被他打動? !

  眼淚滿出來,無聲滑落,她鞏固在心房外的高牆,出現裂縫。

  「對不起,我再打電話給你。」她試圖冷靜,但聲音有絲隱藏不住的哽咽,於是不等他反應便匆忙掛斷電話。

  不到一分鐘,她桌上分機又響起。

  「麥璃紜,你好」

  「麥經理,有位汪閔渝先生來電,要把電話轉進來嗎?」總機小姐的聲音清甜。

  麥璃紜沉默了一會兒,說「轉進來吧。」

  電話立即轉接過來,她等響過幾聲才按下通話鍵。

  「小麥,你還好嗎?」汪閔渝急切的聲音傳來。

  他聲音那麼急,好像他還跟以前一樣,對她充滿關心……

  「我沒事,我只是……我只是……我把花扔進垃圾桶了。」她乾脆承認,「我搞不懂你一直送我康乃馨是什麼意思,所以今天花送來,就被我扔進垃圾桶了,我向大麥要你的電話,本來想罵你,後來才看到卡片……」

  汪閔渝在電話那頭無聲無息的,她停頓一會兒,覺得很尷尬,繼續說:「我還沒想好地點和時間,不過說真的,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其實,我根本不想再見到你,你……」

  沉默著的汪閔渝終於開口打斷她,「小麥,你剛才是不是……哭了?」

  這下換麥璃紜不說話了,握著聽筒,她的手指用力得幾乎泛白。

  可惡的大情聖! 一定要用那種濃情蜜意的聲音說話嗎? 好像他們還是一對戀人,明明他們什麼都不是!

  「不關你的事。」她恨恨地說。

  「因為我的卡片嗎?」他充耳不聞,繼續追問。

  「我說了,不關你的事。」

  那頭,汪閔渝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你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我跟你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我現在直接去你公司,我可以等到你下班。」他不容她拒絕,展現決心。

  像挨了一記悶棍,麥璃紜不吭聲好半晌,才很不甘願的說:「你別現在來,我六點下班,可以了吧?」

  「好,我去接你。小麥……」汪閔渝欲言又止,「算了,晚上見。」

  「你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說完?」

  「我要說的話你一定不相信,何必說?」他語氣有點苦惱。

  「你不說,怎麼確定我一定不相信?我相不相信,得我說了才算數。」

  他沉默了好久,才幽幽開口。 「我想說的是,小麥,我愛你。」

  麥璃紜頓時呆住,她的世界好像突然發生芮氏規模十級超大地震,搖得她幾乎粉身碎骨。

  「……你說的對,我不相信。」說完她幾乎是將話筒摔回機座,彷彿那是燒得火紅的烙鐵,會燙傷手掌似的,然後直勾勾瞪著電話,久久沒辦法回神。

  汪閔渝認真想過,他能同時擁有臨床心理諮詢師執照,精神科醫生執照,最該感謝的人應該是小麥,因為她狠狠傷了他的心,讓他幾乎把所有精神花在讀書這種件事上,然後不帶真心的遊戲人間。

  而現在,那個他最該感謝的人,成了他最頭痛的人。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送小英雄回家後,他在麥家大門外看著兒子進屋,才轉身要走,身後突然傳來柯秀琳的聲音。

  「汪先生。」

  他回頭,看見柯秀琳跑出屋子,穿過花園,沒多久站在他面前。

  「伯母你好。」汪閔渝有禮的打招呼。

  「那個……我聽大麥說,你連續好幾天送花給小麥?」

  「是。」

  「都送康乃馨?」柯秀琳皺眉,她想,男人比女人神經粗很正常,如果他有心求和的話,該給他一點提示。

  若是紅色康乃馨再繼續送下去,恐怕他送到天荒地老,小麥都不可能原諒他。

  不過,這男人怎麼看都不像需要人提點的樣子……

  汪閔渝笑了,立刻接收到她的善意。

  「今天是第六束,明天我會改送她喜歡的花。小英雄六歲了,我送康乃馨,只是想謝謝她辛苦照顧小英雄六年,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每年母接節我都會送她康乃馨,可惜我不知道……」他盡力隱藏,但仍洩漏一些感傷。

  「喔。」柯秀琳理解後,心被軟化,這男人似乎挺有心的。

  「伯母,其實我該正式登門道歉,但目前我不知道小麥有什麼打算,所以,我想等小麥……」

  「不用,不用,沒什麼好道歉的,你們都是成年人,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不管你們以後想怎麼做,都沒關係,你們想清楚就好。」柯秀琳趕緊打斷他的話,兒孫自有兒孫福,她看得很開。

  「謝謝伯母。」

  「那個……嗯……我們家小麥看起來冷漠又固執,其實她心很軟……如果她給你碰釘子,你能不能別太快放棄?」

  唉,她可不可以說,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真擔心女兒把他趕跑了。

  「我不會輕易放棄的。」雖然目前他還不知道該拿小麥怎麼辦。 「對了,晚上我約小麥見面,也許會晚點送她回來。」

  「多晚都沒關係。」她會不會表現得太急切?

  汪閔渝笑了笑,「不好意思,伯母,我下午還有門診,得先走了。」

  「好」。

  等到汪閔渝上車,開遠了,麥嘉德才由屋子走出來,攬著妻子。 「這小子上輩子燒了好香,才遇到你這個天使心腸的丈母娘,要不然,我肯定痛打他一頓。」

  「你啊,就一張嘴逞英雄。她現在是小英雄的偶像,你捨得孫子傷心?」

  「呿!」麥嘉德哼氣。 「我是看他至少還像個男人,每天接小英雄放學,沒縮頭縮腦的躲起來。」

  「他是還不錯,不過,我真擔心小麥跟你一樣牛脾氣,把人趕跑。我們不能再給他們壓力了。」柯秀琳語重心長。

  「這個家你說了算,都聽你的。​​」

  「你啊,跟你未來的女婿真是像,一張嘴該甜的時候就甜死人。」

  「咦?嘴甜不好嗎?我的嘴要不甜,你這個高貴的公主怎麼可能看上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我?」麥嘉德得意地笑。

  柯秀琳搖頭,拿親愛的老公沒轍。 她希望,小麥能得到幸福。

  麥璃紜最常配戴的飾品是珍珠,珍珠耳環、項鍊都常在她身上出現,只是色澤不同。

  她今天一身黑色,戴著黑珍珠項鍊,不仔細看,那美麗的珍珠色澤真會被忽略。 難得她今天準時下班,公司是六點下班音樂聲,不過她通常在八點左才會離開。

  六點整,她提著公文包,才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就見大麥朝她走來,一臉促狹的揚了揚眉開口。

  「難得呢!麥經理今天這麼早下班?」

  麥璃紜瞇他一眼,悶不吭聲。

  「有約會?跟閔渝?」麥哲律眨眨眼,不怕死的樣子。

  「如果總經理沒有工作上的事要交代,麻煩讓路。」她冷冷地說。

  「火氣還是很大。」麥哲律笑咪咪的讓了路,「喔,順便告訴你,明天起公司請了一個打雜的工讀生,有什麼雜事可以盡量交代她做。」

  「這種小事有必要告訴我嗎?」她冷淡反問。

  麥哲律聽了,也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小麥說的沒錯,只是個工讀生而已,不過,好像有哪個地方怪怪的,工讀生這件事,似乎是空冒出來,卻又理所當然地存在著……他突然腦筋打結,空白了幾秒鐘。

  「是沒必要,只是……突然想到了。」為什麼請工讀生這種事是他決定? 是他決定的嗎? 他怎麼想不起來? 麥哲律又困惑起來,但想起正事,又很快甩甩頭,把困惑拋開,綻開笑對她說:「祝你約會愉快。」

  「我說了我要約會嗎?」她瞪他。

  麥哲律聳聳肩,毫不在意她的殺人目光。

  「你是沒說,但媽說了,她要我告訴你,多晚回家都沒關係,如果徹夜不歸更好。」

  「你確定媽說了徹夜不歸更好?」

  「呃……是我說的。不過,多晚回家都沒關係,真的是媽說的。」

  「你是不是認為只要我徹夜不歸,就表示我跟汪閔渝發生關係,只要我們發生關係,汪閔渝就會娶我,給我和小英雄一個合法的交代?是嗎?」

  「嗯……大概是吧。」麥哲律在妹妹的逼視下誠實回答。

  「不好意思,你要失望了,你找我跟他吃飯那晚,我們沒進餐廳吃飯,我直接約他去摩鐵,該做的事都做過了。今天我不是去約會,我是想跟他把話說清楚。」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哥哥在原地錯愕許久。

  麥哲律想,小麥拗起來實在夠嗆人,看來汪閔渝有苦頭吃了。

  麥璃紜下樓,不意外汪閔渝已經在一樓大廳等著,但又有點意外,因為應該在等她的男人,居然正跟一個身材火辣、臉蛋清秀的女人說說笑笑。

  這可惡的傢伙是個超級發電機,她當然知道! 她很氣,氣自己為什麼到這關頭了還是在乎他!

  那個在電話裡不干不脆說我愛你三個字的男人,毫無誠信可言,他使用「我愛你」,八成跟人需要喝水的程度一樣頻繁。

  在她幾乎想掉頭回公司時,汪閔渝發現了她,朝她招手,然後拋下正在說話的對象跑到她面前。

  麥璃紜真不想承認,他二話不說朝她跑來的動作,稍稍安撫了她的情緒。

  「遇到朋友?」她似乎是不在乎地問。

  「只是幫忙做個問卷調查。」他笑容滿面,體貼的想接過她手上的公文包,卻被她躲開。

  「不用了,你不需要對我做這種類似情人間才會做的體貼舉動。」

  汪閔渝沉默半晌,然後說:「反正不遠,我車子剛好停在對面的停車格。」

  「你運氣總是不錯,這附近停車位不好找。」她語氣有點嘲諷。

  汪閔渝沒再說話,轉身徑自往前走。

  麥璃紜不禁有點懊惱自己的態度,仔細想,其實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從頭到尾他都十分坦誠,他是怎麼樣的男人、他不要長久的愛、他是因為睹約才找她說話……

  總之,如果真要歸咎誰有錯,犯下最大錯誤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她落後汪閔渝兩三步,追上他後,終於說:「對不起。」他沒道理忍受她的情緒。

  「為什麼道歉?」

  她聳了聳肩,沒回答。

  「為剛才你說我運氣總是不錯?那沒什麼好道歉的。」他們過了馬路,走到停車格,汪閔渝幫她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

  麥璃紜看他一眼,這回沒抗議,乖乖坐上車。

  坐進駕駛座,汪閔渝系上安全帶,啟動車子後,說:「我知道你也許這輩子都不想看到我,畢竟我害你得不到幸福,你氣我,甚至恨我都理所當然,我完全沒有異議。」

  他在說什麼外星球話? 他害她得不到幸福的意思是?

  「這幾天,我反復想過,真正傷害你的是我,不是他,你生下孩子,他發現那不是他的而跟你分手,你一定恨不得殺了我吧……」汪閔渝嘆氣,閉了閉眼睛。 這幾天,他的心反復地痛,想著當時她有多難堪,連他都恨自己。

  他……他……啊! 她終於懂他的外星文了。

  天啊,他真把一切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她想找個不會太難堪的分手台階下,所以隨口胡謅出個政大男友……

  她僵住,不想解釋,卻又覺得他的內疚很荒謬。

  「不管你希望我做什麼,只要能讓你高興開心,我都會儘自己所能的補償你,任何你希望我做的事,你開口,我一定會盡我一切力量去做。」張開眼,他誠懇而專注地看她。

  小麥呆了呆,這急轉直下的演變讓她反應不及。

  這男人內疚得不只荒謬,還很徹底,居然說出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話。

  哼哼……任何事?

  有時她真嫉妒那張該死好看的臉,當他端出誠懇的表情,日月星辰也會相形失色,女人幾乎都吃他這套!

  她忽然想測試看看,他是不是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誠懇。

  「任何事你都做?」她語氣充滿懷疑。

  「只要你別叫我永遠滾出你的生活。」

  那倒是個好建議! 不過她剛才沒想到。

  「你做我的奴隸吧!」麥璃紜語氣壞壞地靠近他。

  汪閔渝傻了,以為他聽錯。

  「你的奴隸?」

  「怎麼,做不到?後悔?」

  「當然不是。」他瞧著她帶點算計的發亮雙眼,心頓時變得柔軟,彷彿又看到最初認識的那個小麥。 「你能不能確切地告訴我,奴隸該做些什麼?」

  咦? 麥璃紜有些傻眼,他認真的?

  「那你就先從性奴隸做起吧。」她腦袋沒動,嘴先一步動了,說完自己就嚇一跳,而汪閔渝……居然爆笑出聲? !

  他笑了許久才說:「性奴隸嗎?比我想像的好太多了。」他握住方向盤,開了車。

  麥璃紜被他的笑聲弄得頻頻皺眉,只想撕了自己的嘴。

  「小麥,我很高興……你似乎越來越像從前我認識的你。」

  聽著那低沉渾厚的聲音,甜膩得幾乎讓她頭皮發麻,她真的受不了他總是能輕易影響她,這個人光用聲音,就能輕易挑起她的情慾知覺,如果不是十分確定別的男人對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影響力,她都要強烈懷疑自己是花癡了!

  不過……唉,她要不要暫時將就,用用這個自動送上門的奴隸呢? 說不定她用得夠久,夠多,就不會再這麼容易被他影響,畢竟再好吃的滿漢全席,天天吃,應該也會想吐吧?

  她認真思索了起來,隨口問:「我們要去哪裡?」

  「我家。」汪閔渝瞧她一眼,騰出一手,勾起她頸項上的黑珍珠。 「珍珠項鍊很適合你。親愛的女王,不知道等會兒奴隸我,有沒有榮幸看到你全身上下只穿這條黑珍珠項鍊?你白皙的皮膚襯上溫潤發亮的黑珍珠……」

  「你閉嘴!」麥璃紜頓時雙頰發紅,再不制止他,她恐怕會熱到自燃。

  「不能看到嗎?我很想盡奴隸該盡的義務。」

  「汪閔渝,你小心我把你就地正法!」

  「女王想車震嗎?」他挪揄地問,然後一臉可惜的搖搖頭,「可惜我用的不是深色汽車隔熱紙,奴隸不希望女王被其它人看見……」

  「汪閔渝!你閉嘴!」她幾乎要忘記這個男人可以多幽默、多熱情。

  他是那種只要給他一分熱情,他就能立刻點燃其它未燃的九十九分,他就是這麼可怕厲害的情場高手!

  「是,親愛的女王。」

  「不要叫我女王。」她盡量冷漠,不過現在這種狀況,真的很難。

  「如果你願意讓我喊你我的小珍珠,我可以不叫你女王,如何?」

  毫無意外地,汪閔渝得到一記冷冰冰的白眼,沒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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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7: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麥璃紜對汪閔渝的家充滿好奇,可她一踏進屋,​​就蹙起眉頭,因為映入眼中的是金碧輝煌的巴洛克風格裝潢,原來這些年他的品味改變得如此奢華。

  天啊,她無法忍受這種高調輝煌的設計……

  在玄關處放下鑰匙串後,汪閔渝便轉頭看見她皺眉頭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這屋子滿適合女王的。」

  「不要叫我女王,我說過過了。」

  「那喊你我的小珍珠可以嘍?要不這樣,如果你​​讓我喊你小珍珠,我願意改掉屋子富麗堂皇的裝潢,誠意很夠吧?」

  她皺皺眉頭,討厭被他看穿。

  她沒答腔,在玄關脫了高跟鞋,換室內拖,她注意到室內拖鞋全是男性顏色,清一色的藍,沒有什麼女性用的柔軟顏色或毛茸茸的刷毛拖鞋。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守身如玉,但至少表示他沒有固定女伴。

  汪閔渝發現她多看了兩眼室內拖鞋架,看穿她的心思,這回卻保持沉默,這表示她有些在乎他,是吧?

  「晚餐吃意大利麵,好嗎?親愛的女王」汪閔渝問她。

  「我說了,別叫我女王!」

  「你一直不給我肯定答復,我當然只能喊你親愛的女王,別忘了,我現在只是你的奴隸。」

  「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如果你指的是奴隸這件事,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是​​認真的。」他似笑非笑地說。

  麥璃紜掦眉,擺出不相信他的臉色。

  「……世界上沒有比當你的性奴隸更棒的事了。」他停頓半晌才又接著說,語氣中充滿笑意。

  「看吧!就知道你沒當真,我是認真的,別再叫我女王。」

  「我當然是認真的,親愛的女王,我要怎麼樣才能向你證明我的真心?」他一語雙關,就不知她聽不聽得出來。

  證明他的真心? 她懷疑他的真心能不能持續24小時!

  「難道你真會為了讓我同意你叫我一聲『我的小珍珠』把整屋子金光閃閃的裝潢換掉?」雖說羅蔔青菜各有人愛,但住這種亮到會刺人眼睛的華麗屋,真不知他怎麼忍受的?

  「當然,別以為我說笑,只要你同意。我明天立刻找室內設計師換低調簡約的裝潢。」

  「我不知道我的同意權這麼有價值。」她諷刺,還是覺得他在開玩笑,況且嘴長在他身上,她難道能控制?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他靠近她,幾乎要貼上她的身子。

  麥璃紜一仰頭,立即在心裡喊糟,他深褐色的眼瞳,老是讓她腦子呈空白狀態無法運轉。

  「什麼懂不懂?」她強做鎮定。

  「那個稱呼對我來說,是一張門票,就像回到七年多前,你說你願意當我的珍珠一樣,用這屋子的裝潢,換一張通往過去的門票,代表我們又重新開始,我覺得很值得。」

  麥璃紜頭昏腦脹的想著,她不知在哪裡看過一篇研究報導說,人面對喜歡的對象時,聲音會不自覺的壓低且略微沙啞,而現在汪閔渝的聲音低沉又沙啞,有股強烈的迷人魅力,正用比楓糖還甜話語,燙熱了她的心……

  「你……」她吞嚥口水,他的唇瓣幾乎要觸碰到她額頭,那溫熱的氣息,讓她得費盡力氣才能不去想他是個頂尖的接吻高手,被他擁抱親吻的感覺該死的美好……

  「小麥,我親愛的女王,你相信我,我是認真的,我想我這輩子沒這樣認真過。」

  不行! 她不該讓他靠得那麼近,她想要跟他理性對話,就該小心與他保持距離。

  「反正我不住這裡,你想怎麼裝潢,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很困難的拾回理智,她往後退,順便拉開距離,跳開話題。 「除了意大利面,我應該還有別的選擇吧?」

  汪閔渝看她朝後退,明白剛才那股神奇吸引力已退去,她拒絕他買那張門票,他有點難受,沒說話。

  「你忘記了?剛才進門你問我吃意大利面好嗎?這句話的意思,應該表示我能選別的吃吧?或者你只是客氣,隨口問問而已?」她真討厭現在的自己,以前她不是這樣的人,起碼不會故意刁難人。

  但她實在必須清醒些,人犯一次錯,可以說是不小心,可同樣的錯犯第二次,那就是蠢了,她永遠不期待汪閔渝會為女人安定下來,不管他說話的模樣多深情,多認真,他永遠都是他,那個只能愛在當下的男人!

  「……當然有別的選擇,我可以煎牛排,或是煮海鮮面,還是你想叫外賣,披薩?附近一家中式快炒也能外送,我有菜單……你到客廳坐一下,順便想想要吃什麼,我去換套衣服。」

  回房內的浴室換了衣服,他站在浴室洗手台前發了會兒呆。

  沒關係,他告訴自己,就像他每回告訴病人的那種語氣,帶著打氣,加油的意味。

  沒關係的,汪閔渝,至少你回到台灣,你與她重逢了。

  至少你有一次機會,也許能與她重新開始。

  所以,忘掉當初失去她的痛苦,忘記那半年的日夜顛倒,都忘掉。

  你的小珍珠幫你生了個聰慧漂亮的兒子,就算那不是她願意的事,但她犧牲愛情,犧牲青春,所以,不管當初她帶給你多大的痛,你都得忘掉,因為你欠她的更多!

  看著浴室的鏡子,汪閔渝與自己簡短對話,接著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再拿毛巾擦拭臉上的水滴。

  將毛巾放回架子後,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展開笑容,感覺自己蓄滿力量,又能重新面對小麥了。

  回到客廳,他看見小麥拿著原本放在茶幾上的相框。

  「這可不是菜單。」他笑著走上前,拿起相框,那是他跟父親的合照,小麥剛才似乎看這張照片看得出神。

  「……這是你父親的房子?」

  「是,你不會真以為我的品味在七年多後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吧?」他揶揄地笑,將照片放回原位。

  麥璃紜瞪他,心直口快的說:「我差點相信你真會為了一個稱呼,改變整屋子裝潢。」

  「你應該相信的,就算我父親還活著,為了那張門票,我也會說服他改裝潢。」汪閔渝坐到她身邊。 「想好要吃什麼了嗎?」他決定別在同一個話題繼續鬼打牆,那很累,得不到她的響應,更累。

  麥璃紜吃驚地睜大眼睛,吶吶問:「伯父過世了?」

  「上個月,他突然心髒病發,半年前我決定回台灣多陪陪他,沒想到才五個月,他就離開了。」汪閔渝很感傷,他應該早兩年回台灣,只是他……一直沒勇氣重新踏上傷心地。

  他的工作是為病人怞絲剝繭,找出心結所在,然後鼓勵病人勇敢面對,但一旦當事人一換成自己,他明知問題在哪裡,卻始終不想面對。

  「對不起,你一定很難過。」她知道他父母雖然離異,但跟父親母親的感情同樣的好。

  汪閔渝笑笑的,沒說話。

  「你不該為了任何人改變屋子的裝潢,這是你父親喜歡的,這裡也有你們共同的回憶。」麥璃紜心軟了,「用不著改變屋子的裝潢,你也可以叫我小珍珠。但,這個稱呼,已經沒辦法帶我們回到從前……我改變很多,跟以前不一樣了。」

  汪閔渝緊緊鎖住她深黑的眼瞳,以前,他最喜歡看她的眼睛,總覺得那兩潭深黑,會永遠收藏他。

  小麥說的沒錯,她改變很多,跟以前不一樣,她有一頭焦糖紅棕色短髮,從前看著他時總是柔軟如水的眼神,現在果斷堅決,聰慧幹練,像個成功的女強人,他們……確實再也沒辦法回到從前,意識到這點讓他很感傷。

  「沒關係,我知道我們都不一樣了,你願意讓我喊你我的小珍珠,對我來說,就像有一小部份的我們又回到從前的樣子,小麥,目前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他真摯而誠懇地說。

  兩人視線緊密交纏,氣分很好,空氣中彷彿泛著淡淡的甜,他的話像世上最濃烈的情話。

  麥璃紜想嘆息,想蜷縮進他的懷裡,好像他們之間沒有橫過七年的漫長光陰,彷彿他們從沒有分別,他沒離開她回波士頓……

  她究竟想騙誰? 她其實從沒停止過愛他。

  「我好氣……你總是能影響我,總是輕易就讓我改變,我甚至想不出自己該怎麼辦才好。」麥璃紜沮喪的說。

  「那就什麼都別想了,把我當成你的奴隸,想到要我做什麼就交代一聲……其實人生可以很簡單,感情也可以很簡單……」他低聲說,朝她靠近,唇輕輕貼上她的。

  汪閔渝的人生、感情當然可以很簡單,他是活在當下的人,她想。

  可即使只有他的感情簡單,麥璃紜仍是放棄掙扎,她想要他,也許她本來就是很蠢的人,注定在汪閔渝身上,重複當年的錯誤。

  「你能當我多久的奴隸呢?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三個月?」她幽幽問。

  汪閔渝瞧著她,溫柔情緒翻湧,想起小英雄問多久能見到他,一天,二天,還是三天的神情,跟現在的小麥好像,眼底有份孩子氣的脆弱。

  他開口想說話,小麥卻突然摀住他的嘴。

  「算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你願意當多久奴隸就當多久,又不是上菜市場買豬肉,可以論斤稱兩殺價!」

  她的說法讓汪閔渝笑了,他拉下她的手,「小麥……」

  「不准說!你是我的奴隸,我不准你說答案!現在,幫我解釦子!」當他的唇輕輕刷過她,她身體就立刻發熱。

  汪閔渝發亮的眼有一絲黯淡,然而對於解釦子這項命令,他實在是樂意之至。 他又刷過她的唇,再輕吻她的臉頰,先開她的外套排扣,褪下她外套。

  他的唇自她頭項蜿蜒而下,他親吻她絲質的黑色襯衫領子,再往下挪,碰觸她襯衫第一顆釦子,他親吻那黑色小釦子,然後輕輕咬,花了點時間用唇齒半咬半挑逗的終於鬆開它,舌頭歡快的品嚐著襯衫下光潔肌膚。

  麥璃紜頓時渾身發燙,像著火一般,腹部也是情潮翻湧,又熱又漲。

  「你不想先吃晚餐嗎?」他的唇回到她耳邊,吐出溫熱氣息。

  「我比較傾向於先使用奴隸……」她困難地吞嚥口水,彷彿他是一道香辣可口的美食。

  汪閔渝輕笑,溫暖的音頻從麥璃紜耳膜一路通往她心底深處。

  「這是我的榮幸,我親愛的小珍珠,你想進房,還是我們直接用這張柔軟大沙發?」奴隸的最高宗旨是把主人服侍得通體舒暢,瞧,他多有當奴隸的天份與自覺。

  他覺得這一刻,幸福離他太近,那股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愉悅已經快淹沒他。

  「沙發聽起來好刺激……」她也沙啞了聲音。

  他溫柔輕笑。 「那我們就在這裡。」

  他緩緩低下頭,用折磨人挑逗人的速度,用唇一顆一顆咬開她的襯衫釦子,潔白的肌膚在敞開的黑色襯衫下形成強烈對比,她頸間的黑珍珠項鍊也襯托得更撩人了。

  他忍不住輕輕吻過那一顆顆黑珍珠,像吻著一直住在他心裡的小珍珠,汪閔渝滿足輕嘆,然後才帶點歉意的對眼前人說:「對不起,我毀了一條珍珠項鍊。」珍珠會因為人的體液侵觸而受損。

  「買新的賠我……」其實沒那麼嚴重,但她想擁有一條汪閔渝送的項鍊。

  「當然好。」他吻她的唇,扶她躺下,接著撥開她的襯衫,卻不急於將它褪下,那比絲質光澤映襯著她柔軟肌膚,讓他光是望著,就像喝了催情酒。

  他親吻每寸看得到的柔軟白皙,輕巧的解開她黑色蕾絲胸罩,將那飽滿軟嫩盈握在手裡緩緩愛撫,立即聽見咬在她唇齒底下的嘆息與低吟。

  他知道自己讓她感受到歡愉,但他想給的更多,他要她完全融化臣服在他懷裡,他想聽她激昂地呼喊,聽她高潮後的啞聲嗚咽,他想讓她緊緊攀住他,彷彿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他想要全部的她。

  終於,他褪去她所有的衣物,就像先前說的,他想看小麥身上只戴那串溫潤黑珍珠的模樣。

  如今的她就躺在金邊花布沙發上,光潔無瑕的身子搭配一串閃亮黑色珍珠,她就像這世上最高貴的公主,美得讓他屏息。

  像膜拜似的,汪閔渝半跪在沙發旁的大理石地板上,冰冷的地板冷卻了幾分他近乎發狂的情慾,他多想一口把她吃了,卻又矛盾的捨不得太快,太草率的吃了她。

  他褪去身上的衣物,光裸著半跪回地板,這姿勢讓他別太急躁,他提醒自己,他們可以有一整個晚上。

  「你好美,你知道嗎?連你戴的珍珠都相形失色……」他撫摸她的短髮,先摸她的臉頰,耳垂,唇瓣……

  他緩慢輕撫感受她的柔軟與美好,感受她因情慾高漲而起的緊繃在他的愛撫下變得順服柔軟,接著大手滑過她那雙美麗的大腿,溫柔的打開它們,看見深處泌出柔潤的水光,表示她的身體早已為他準備好。

  他俯首淺淺輕啜一口她的甜蜜,旋即從她的腳指頭開始親吻,他不知道歲月怎麼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那雙腳依然柔軟潔白如玉,他親吻她的腳踝,她終於忍不住閃躲。

  「不要……那不是……很乾淨……」這麼說很殺風景,但她一下班就跟他回來,沒機會先準備,沒機會先把自己從頭到腳整理乾淨,他吻她的腳,讓她很尷尬。

  「別動,你忘了我是奴隸嗎?在奴隸眼中,主人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還真像那麼回事! 麥璃紜幾乎要笑場,大情聖以為他在演A片嗎?

  如果她笑得出來的話,她是真的想大笑,但她沒辦法,在他細碎繁密的親吻撫摸下,她全身的細胞都被他喚醒,身體彷彿被那些活躍細胞撐的飽滿又空洞,想被他狠狠地佔有,被他填滿。

  他吻上她小腿,聽見她的聲吟再也關不住地逸出來……多好,他就想讓她瘋狂,想讓小麥的身體因為他沸騰發燙,甚至想聽她哀求他佔有。

  「……我……愛你……真的……」

  他伏在她雪白的背上,聽著自己與她的喘息,也猶豫著要不要回應她的愛。

  他應該沒聽錯吧? 她語調破碎的說了我愛你……那是激情高峰上的一時失控,還是被她隱藏的真心?

  汪閔渝沮喪的發現,他分辨不清。

  他很想響應她,如果她說了真心話,他想告訴她,他也愛她,真的很愛很愛,但萬一那隻是她一時失控,那三個字並沒有他以為的意義……

  他們急速喘息,然後逐漸平緩,他退出她身體,最後決定什麼都不說。

  這個晚上,他只要一回接著一回愛她,直到兩人筋疲力盡為止。

  「閔渝,我……」回過神,麥璃紜懊惱萬分,她剛才失控了,居然對他說了我愛你!

  「乖,我抱你去浴室,我想幫你洗澡,然後再要你一次,我的小珍珠,今天一整個晚上,讓我好好愛你,要是你餓了,告訴我,我可以挪點時間餵飽你再繼續。」他說,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抱起。

  見狀,她才放心窩進他懷裡,也許,他沒有聽見,她柔順地靠著他,一整個晚上被他好好地愛,這話讓她又緩緩發熱了。

  今天,她決定什麼都不要想,只要跟他作愛,他是美味可口的滿漢全席,她要一遍又一遍的吃,也許很快的,她就會想吐,然後對他徹底免疫。

  「你幫我洗澡,我們再來一次,然後我要吃墨西哥辣椒披薩。」她聲音溫柔,雙手環上他頸項,這一刻,他們很像是一對戀人。

  「沒問題。」他重重在唇瓣吻一下。

  汪閔渝先打電話點了墨西哥辣椒大披薩才抱著麥璃紜去洗澡,出了浴室後,在等待外送的時間,他們躺在大床上,溫暖舒服地相擁。

  原本只是擁抱著,後來他覆到她身上,忍不住與她結合,他原想就這樣在她的身體裡休息,誰知慾望有它的意志,小麥攀著他,吻著他耳窩,他被她挑惹得又想熱烈要她……

  結果門鈴響了,他只好跳下床,穿件浴袍拿錢,衝到門口把披薩拿進屋,放在客廳茶幾,然後回房間。

  只見她慵懶嫵媚地側身蜷在床上,朝他笑,「我不介意再一回合後才吃披薩,你介意嗎?

  他搖搖頭,扯掉身上的浴袍,接續被中斷的事,他回到她身體裡,激烈的綠動,重重地喘息,一邊困惑地想,為什麼這樣要不夠她?

  她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地咬他耳垂,讓他的慾望遲遲無法降溫,結果在大床上,他們不只又一回合,到後來,他甚至蒙起她那雙充滿情慾的美麗眼睛,綁縛住她的雙手,讓那​​雙纖細的手不能在他身上作怪,看著她纖弱又美麗的光裸著在他眼前,他滿身熱氣沸騰,更瘋狂更猛烈的進入她,被綁縛又蒙住眼的小麥情慾知覺也更為清醒,用聲吟得沙啞的聲音似低泣又似歡愉地哀求他,要得更多更深……

  在最後一回高峰上,他鬆開她的手,他們緊密擁抱,淋漓盡至地奔抵高潮,小麥在他肩頭咬下印記,意識接近模糊。

  「我再也沒辦法……真的……太多了……」

  他吻她的唇,像是想吃掉她的話,那對男人來說,是最好的恭維,他翻身側躺,將落入睡眠的她抱緊,然後跟著她輕淺的呼吸聲跌入沉沉夢鄉。

  他也沒辦法了,從沒這樣需索無度地愛一個女人,愛到連起身喝口水的力氣都耗盡。

  最後他們筋疲力盡的相擁著進入夢裡。

  天幽幽濛濛地出現亮光,麥璃紜忽然驚醒,她喉嚨幹得像被火燒過,睜開眼,卻一片黑暗,然後她想起最後汪閔渝用不曉得打哪找來的絲巾蒙住她的眼。

  汪閔渝這時也轉醒,正好瞧見她挪開絲巾,他睡眼惺忪,但不忘對她笑。

  「還早,可以再多睡一會兒。」他說。

  「咳……」她想發音,喉嚨卻乾涸得先咳出聲,「……我想喝水……」

  「好。」他立刻起來,去廚房倒了杯水回來。

  她一口氣幾乎將整杯水喝光,感覺人也全清醒了。

  「還要嗎?」汪閔渝坐在床邊,

  她搖頭,將水杯遞還,瞧見窗外幽幽微亮的天色,說:「我該回去了,我得送小英雄到學校。」她有幾分尷尬。

  昨晚的瘋狂在她腦子裡轉著,她卻有種像是在看別人演戲的荒謬感,無法相信那個在這張床上被溫柔地,瘋狂地,甚至有些變態地愛過的女人,是她自己。

  汪閔渝摸摸她的臉,感覺她似乎又變得疏離了,昨晚的親暱此刻變得模糊遙遠。

  他靠過去,她朝後退了一點距離,那小動作讓他有些受傷,但他執意從她唇上偷來一個吻,才說:「你去浴室梳洗,我準備早餐,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我們一起送小英雄去學校,我再送你到公司。」

  「汪……呃……」經過昨晚,她難道還要連名帶姓喊他? 可是光喊他的名,似乎又太過親暱,為了一個稱呼,她猶豫了半天。

  「我今天早上有門診,也要出門。」他看穿她的的猶豫,又開口。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乾脆跳過稱呼。

  「我知道,但我不想讓你自己回去。」他拾起浴袍穿上,「你先用浴室,我去幫你拿衣服來。」她的衣服昨晚脫在客廳沙發、地板上了。

  麥璃紜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進浴室,可她的腦子仍舊像團漿糊,全身又酸又痛,像被大車碾過,根本不適合思考,更不適合爭執……

  暫時聽他的吧! 她無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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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7: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之後,汪閔渝很愛約會她,晚上沒診的話,便會到公司等她下班。

  他通常直接到公司樓下等,並不會先打電話,而她一向不是能準時下班的人,碰上跟大客戶溝通新企劃時,往往得連續加班好幾天,八九點離開公司算是家常便飯。

  她不曉得他是幾點到一樓等的,反正只要他沒診,她搭電梯到一樓時就能在固定地點看到他。

  有回她還取笑他,是不是行情變差,只找得到她這個約會對象,不過大情聖就是大情聖,他很有本事的擺出深情款款的表情對她說——

  「我現在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聽他那個半西方人說文縐縐的中文,其實還挺有笑果的。

  今天星期五,她難得能早些離開公司,才六點十幾分,她想,習慣她八、九點才離開公司的汪閔渝說不定還沒來。

  她有點壞心眼,猶豫著要不要讓他等一整晚。

  麥璃紜下樓,出電梯,下意識往汪閔渝平常站的角落看,心裡其實沒真期望能看到他,卻沒想到他竟提著一袋東西站在離管理員不遠處。

  「今天比較早。」看她走來,汪閔渝臉上拉開溫柔的笑。

  「你到底都幾點來?」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他笑得更開心。 「你們公司下班時間六點,我通常五點五十分到。」

  「真的喔,我可以作證。汪先生除了星期一、星期四沒來,每天五點五十分到,比鬧鐘還準時。」五十多歲的管理員很熱心地說。

  他在這棟辦公大樓當了九年管理員,見識過千奇百怪的求愛手法,卻沒見過像汪醫生這麼有誠意的。 超過兩個月耶! 他跟汪醫生聊了兩個多月,汪醫生家裡有什麼人,他大概都能倒背如流了。

  麥璃紜聽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你的表情,我能不能解讀為深受感動,而不是『深受驚嚇』?」汪閔渝還是笑著。

  「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常加班……」

  「總有不加班的時候,我不希望錯過,好比今天你就沒加班。」

  麥璃紜無法否認她是深受驚嚇……又深受感動,唉……情聖!

  「……你今天想約我去哪裡?」情聖每天都有不同把戲,看電影、吃飯、鋼琴酒吧聽音樂喝酒都是小把戲,他曾在周間夜晚帶她去基隆吃宵夜、去烏來泡溫泉……

  總之,他的約會內容天天更新,每回都有新花樣,最近她最大的煩惱是睡眠不足,因為跑完約會行程,最後都用上床尋歡當句點,她回到家常是深更半夜,要不就天色微亮。

  不過即使睡不飽,跟汪閔渝約會其實每分鐘都很愉快,有種​​樂不思蜀的飄然暢快,會讓人上癮。

  「我想帶你去野餐。」他揚起手上的提袋。 「裡面有你愛吃的總匯三明治、新鮮水果、飲料、防水軟墊、柔軟毛毯,我都準備好了。」

  果然吧! 大情聖又找了新花樣,可是晚上去哪兒野餐啊?

  「哪裡?附近公園嗎?」

  「大安森林公園不錯喔。」管理員跳出來湊熱鬧。

  「謝謝你的建議,下次我再帶小麥去。這次,我想帶你去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汪閔渝拉著她的手,離開辦公大樓。

  充滿回憶的地方……

  麥璃紜站在醉月湖畔,恍恍惚惚,像站在夢境裡。

  這裡,的確是充滿回憶的地方,他們的第一次交談、分手,都是在這湖畔。

  六點多,校園裡仍有許多年輕學子來來去去,汪閔渝尋了塊草地,拿出防水軟墊鋪上。

  「坐下來吧。」他對神情恍如作夢的小女人說,選這地方野餐真是選對了。

  麥璃紜依言坐在軟墊上,她今天穿了裙裝,未免曝光,她蓋上他準備好的毛毯。 他一直是個心細的男人,總是能備妥所有需要的東西。

  「畢業後,我沒再回來過。」她說。

  「大麥約我們吃飯那天,我回來過,那是我離開台灣後第一次回來。那天我特意來這裡走走,想起我們第一次說話,那時你留著一頭長發……」他瞧進她眼底,語氣真摯溫柔。

  他灼熱的眼神,彷彿能看穿她的靈魂似的,令麥璃紜心弦震動。

  汪閔渝忍不住貼近她,在她唇瓣上輕偷一個淺吻,因滿足而喟嘆。

  「前陣子,我幫小英雄念了一首童詩,我迷上那首詩句,小英雄說那首詩寫得很棒,要我找機會念給你聽,你現在想不想聽?」

  她點點頭,他情感滿溢的聲調總是能撥動她心弦,讓她深陷。

  「……媽媽是醇酒,爸爸喝一口就醉了。」他用手臂撫觸她臉頰,眼底燃燒著兩簇火焰,繼續說:「我告訴小英雄,你是能讓我一口就喝醉的醇酒。小英雄說,他很高興爸爸很愛媽媽。小麥……對我來說,你是純麥釀成的頂級威士忌……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但我真的愛你……我今天有樣禮物要送你。」說著,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個長璃方形絨布盒,打開盒子,將黑珍珠項鍊取出,「我說過要賠你一條項鍊,我幫你戴上。」

  麥璃紜看著光澤明亮的項鍊,一顆顆圓潤的大珍珠,高貴的黑亮色澤,她不用猜也曉得項鍊價值不菲。

  「太貴重了。」這等級,比她戴的那條好太多。 「你賠我一條同樣等級的就好,何必花大錢?」她撫摸已經戴在頸間的珍珠鍊。

  「我喜歡把錢花在我愛的人身上。」

  ……兩個多月來,她很習慣聽汪閔渝嘴邊掛「愛」這個字了,但眼前這時刻,她真的被他感動了。

  當然不是因為他送珍珠項鍊,而是他用心準備野餐,帶她來充滿回憶的醉月湖,說著動人的話,彷彿帶她回到過去,讓她想起自己好久好久前就為他怦然躍動的心,想起跟他牽手走過的甜蜜。

  不管是從前或者現在,汪閔渝都是無可挑剔的好情人。

  所以,她想騙誰呢? 愛上汪閔渝這樣的男人,根本如同呼吸般自然簡單,真正難的是,停止不愛他。

  「小麥……我很愛……很愛你。」捧著她精緻的臉,他朝她靠近,另一手拉著她的右手,貼在自己心房,那個地方正為她放肆地狂躁跳動。

  「我的心跳可以證明我有多愛你,我甘願這輩子都做你的奴隸……」他輕輕在她唇瓣上落下吻。

  醉月湖見證過他們過去那段戀情的開始與結果,這刻,他讓醉月湖見證他和小麥的另一段開始,他希望這一回,他們能攜手走到生命盡頭。

  「我也愛你……」她嘆氣,在他柔情下屈服了,終於「意識清醒」地親口承認愛。

  汪閔渝聞言神色激動,緊緊將她抱進懷裡,低啞著聲音說:「謝謝你願意愛我……」他曾以為,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畢竟他害她失去所愛。 他真是何其幸運! 她願意愛他……

  「唉,」麥璃紜淡淡嘆氣,「我只是說了一句你常說的話,那沒有太大的意義。」

  「當然意義重大,那表示我們真的重新開始了。」汪閔渝溫柔輕笑。

  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麥璃紜聽著他失序的心音,是那樣狂躁有力。

  她記得他說過,他的愛,在每個當下都是真的……那麼,他們真是重新開始了?

  她悲觀地想,像汪閔渝這樣多情的人,所謂開始,同時也意味著離結束不遠吧。

  但這瞬間,她不想難過悲觀,只想沉溺在他狂躁的心音下,聽著那鼓譟的聲音,一下一下對她說著最真實的「我愛你」。

  比起他常掛在嘴邊說的愛,她寧可相信汪閔渝的心也會為她躁動難安。

  籃球場邊,兩個身材相仿,氣質迥異的男人席地而坐,一個像超級發光體,一個則溫文儒雅,兩個人都長得很俊。

  他們剛在籃球場上廝殺了兩個多小時,誰也不讓誰,比起拳頭對拳頭那樣蠻打,這種較勁文明多了。

  兩人拼鬥後,汗流浹背,喘息了好一陣子才順過氣,準備心平氣和的講話。

  這時,離球場一段距離外,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牽著六歲大的小男孩,手裡拎著一袋從便利超商買來的幾瓶冰啤酒緩緩走來,將冰啤酒遞給坐在地上的兩個大帥哥。

  「吶!你要的啤酒。」年輕女子有點不悅。 「你真的不覺得運動完喝啤酒很不好嗎?」

  麥哲律睞年輕女孩一眼,皺眉接過啤酒。 「你是小朋友,不懂我們男人,我們是揖讓而升,下而飲。」

  小朋友? ! 說她是小朋友? 要是告訴他,用人界的算法,她已經八百七十六歲了,看嚇不嚇死他!

  「什麼揖?什麼飲?聽不懂啦!喝酒就是不好!」她嘟嘴,很想搶下他手裡那瓶酒。

  「咦?你要不要喝看?這酒啊,搞不好連天上的神仙都喜歡喝呢,仙女姐姐。」麥哲律將啤酒打開,推到她面前,故意逗她。

  他實在不懂他的小外甥,為什麼老愛叫這個公司剛聘不久的工讀生仙女姐姐? 她看起來又不是美若天仙。

  「吼!你喝你喝,喝死你好了!喝酒傷肝傷胃,你身體要是搞壞,到時候傷腦傷心都沒用,別想來求我這個仙女姐姐!」

  麥哲律喝下一口啤酒,語氣壞壞地揶揄。 「耶?我就算傷肝傷胃,也不至於傷到腦子壞掉,跑去求你這個一點道行也沒有的仙女姐姐,兄弟,你說對吧?」

  剛剛在球場上廝殺得像仇人,這會兒又是兄弟了。

  汪閔渝聳聳肩,沒加入戰局。 他不曉得大麥怎麼碰上這個年輕工讀妹妹就變幼稚了,連說話都多了語氣詞……咦?耶?

  「哎喲,舅舅你好幼稚喔。」小英雄忍不住開口。

  「嘿!我們父子連心。」汪閔渝立刻摸摸小英雄的頭,開心的笑了。

  但這話卻惹來麥哲律一個大白眼,竟質問起外甥。 「說,舅舅哪裡幼稚?」

  「仙女姐姐是為你好耶,而且她很厲害,萬一你生病,她可以救你喔,得罪她不太好,太幼稚了,聰明人都曉得不能得罪仙女啊。」

  麥哲律不禁傻眼,難道外甥當這小工讀生是真仙女?

  其實他到現在還想不明白,怎麼公司會多請一個工讀生,問人事部,人事部居然說是他要求的,可他根本不記得,而且人事部還說,工讀生是他親自面試的。

  這更奇了,他好歹是個總經理,居然淪落到要親自面試工讀生,但最扯的是,他根本不記得他面試過任何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最想不透的,他最最最想不透的是,他明明覺得應該是第一次看見孟筱真,可偏偏腦子裡好像存在過這個人……

  到底該怎麼形容呢? 好像自己的硬盤本來沒這個檔案,卻不曉得被誰偷偷存進一個檔案,他對孟筱真就是這種感覺。

  反正一整個怪,怪到每回看到她,他就忍不住要跟她鬥嘴,不過更怪的是,他完全搞不清楚家裡的人甚麼時候開始跟她熟到像一家人。

  孟筱真甚至不曉得打哪時開始,居然住進了他家,對著他爸爸、媽媽伯父長、伯母短的,連冷冰冰的小麥都喜歡她,小英雄也常黏著她不放,老喊她仙女姐姐,真不知她是哪裡看起來像仙女了!

  「喂!孟筱真,你這丫頭再說一次,到底為什麼住我家?」他惡聲惡氣的問,天可明鑑,他是個斯文和氣的男人,從不對女性大小聲的。

  「呃……我……」望著小英雄,孟筱真面有難色。

  小英雄扯扯她衣角,她彎身後,他就貼在她耳朵邊小小聲說:「善意的謊言啊,要是讓事​​情變好的謊言,沒關係的。」

  雖說她是月光花園的實習守護小女巫,好歹也是個小仙職,她不該說謊啊! 不過,為了拿回月光花園的寶物……唉……她拼了,善意的謊言咩!

  「我……」她低頭,眼眶泛起可疑的水光,「我家鄉發生災難,沒地方回去了,所以在台北半工半讀,可我租的房子又發生火災,是伯父、伯母好心收留我,我才住進總經理的家。總經理,你已經問過好多次了,是不是想要我搬走?我可以搬沒關係,我明天就去找房子,雖然……我身上的錢不多……不過……沒關係……」

  麥哲律聽見她略略哽咽的聲音,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忍不住低聲咒罵自己。

  他死定了,心臟好像狠狠怞筋,覺得自己在欺負可憐的小綿羊。

  「好、好!這次我記住了,下次不問了。誰說要你搬走了?去去,你帶小英雄去附近散散步,別打擾我們男人說話。」

  「喔,好。」唬弄完畢,孟筱真急急拉著小英雄要走,但又遲疑了一下,「那個……總經理,酒還是不要喝太多比較好……」

  「%¥#@——」麥哲律在心裡罵聲連連,差點脫口說靠……邊站。 他真是招誰惹誰了?

  可他不敢罵出口,怕她又擺出可憐小綿羊的姿態,彷彿他對她有多壞。

  「去散步!」最後,他惡聲說。

  看見孟筱真跟小英雄走遠,麥哲律又狠狠灌一大口冰啤酒。

  「……搞不好筱真是仙女。」汪閔渝沒頭沒尾地說。

  麥哲律瞪他,咒罵,「Shit!小孩子分不清美醜,你這個花花公子難道也分不清?」

  「誰規定仙女一定得是美女?」

  兒子偷偷告訴過他,孟筱真就是仙女姐姐,他也找孟筱真聊過,她起先很驚嚇,後來承認後還露了一手,但過程嘛……嗯……只能說孟筱真是個道行兩光的小仙女,消失不見又出現,居然是用掉下來的姿勢……哈!

  不過托兒子的福,他已經漸漸接受真有另一個眼睛看不到的世界這回事。

  「你沒聽說過美若天仙嗎?真是仙女,幹麼不把自己變得美美的?!」

  「大麥,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也是重視外表的膚淺男人。」汪閔渝笑。

  「我才不是重視外表……」他試圖辯解,然後很快住嘴,因為孟筱真並不是他找汪閔渝出來打球的重點。 「算了,我找你出來不是要討論她。」

  「我知道。」找他拼籃球,想也知道是為小麥出口氣。

  「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小麥。」麥哲律開門見山。

  「知道。」要不然,大麥會把他狠狠毒打一頓,而不是只是找他打球,消耗他體力這麼簡單。 「大學時期,你最常談論的女人不是哪個系的美女,而是小麥,我當然知道你多在乎她。對不起,我一直想找機會說。」他滿是歉意。

  「你還真是該死的欠我一句對不起!那是小麥,是我最寶貝的妹妹!」

  「對不起,真的。我只怕說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汪閔渝很誠懇。

  「你確實說一千次、一萬次對不起都不夠,你不懂我有多寶貝小麥……」

  「我第一次找小麥聊天,她告訴我,『如果有人欺負我,大麥一定會幫我出頭,但如果有人欺負他,我只會先落跑,想也知道我打不過他的敵人。不過幸好,大麥人緣一向好,我從來不必落跑』。」汪閔渝看著夕陽餘暉,神情溫柔,複述小麥在醉月湖說過的話。

  「我知道你們感情有多好,如果能讓你消氣,你要揍我幾次,我都不會回手。」汪閔渝轉頭看他。

  他復述小麥說的話時,那神情溫柔得彷彿充滿愛……麥哲律怔怔看了他好半晌,然後說:「我不知道原來你很愛小麥……」他實在驚訝到覺得好像受了大驚嚇,本以為屈居愛情下風的是小麥,沒想到汪閔渝居然……

  「要怪就怪我花花公子的形象太強烈,才會沒人相信我也會真的付出愛。」汪閔渝苦笑,聳聳肩,許久後才半開玩笑說。

  「是!連我都目瞪口呆。」說完,麥哲律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陣後,他喝掉一整瓶啤酒,伸手從袋子裡拿出另一瓶,指尖才摸到易拉罐拉環,猶豫幾秒,皺眉又咒罵。「Shit!該死的仙女……」

  汪閔渝淡淡覷著大麥,溫溫地笑,然後輕嘆口氣。

  愛上仙女姐姐? 該不會比他還慘吧,他跟小麥至少有點成功機率,可是仙女跟凡人? 成功機率應該是零。

  瞧古人的前車之鑑,董永與七仙女、織女與牛郎、許仙與白蛇,只要是凡人與另一個世界的愛情故事,似乎沒有哪對有好下場的。

  那麼,要不要跟大麥說實情……應該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汪閔渝胡思亂想。

  將啤酒丟回袋子,麥哲律爬爬被汗水弄得微濕的頭髮,決定專心說話。

  「你不懂小麥,她看起來冷冷的,但其實她用最熱烈的溫度活著……」他嘆氣,臉色帶點煩躁,「我說得詞不達意……」

  「時間還早,你可以慢慢說,我會用心聽。」

  「小麥十一歲時出了場車禍,差點死掉,醫生說她可能半身癱瘓,但她沒有。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可以開始動之後就努力復健,願意一整天花八小時做無聊重複的複健動作,我到現在都記得她滿頭汗的笑著對我說:『大麥!我一定可以走路,你不要擔心。』」回想那一年多的時間,麥哲律眼眶不禁泛紅。 「她當時才十一歲!明明是病人,卻用行動安慰我們全家人。現在你聽懂我剛剛說的意思了嗎?」

  汪閔渝震驚地聽著,他記得小麥說過她國小休學兩年,但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她不想讀書……

  他知道她身上有些痕跡很淡很淡的手術疤、傷疤,那些應該是做過美容手術處理的,所以幾乎看不出來她受的是重傷……

  「她為了重新站起來,常常復健到靠椅子睡著,我很難想像,她那麼小的身體卻要承受那麼大的痛苦,究竟是怎麼撐過來的?因為那場車禍,小麥有些改變,她常說『我不要為不相干的人浪費生命』,你知道小麥長得美,追她的人不少,她被煩透,才學會端出冷漠的臉……」

  麥哲律停下來看汪閔渝,重重拍幾下他的肩,才又開口。

  「我其實真想狠揍你一頓,但……」他嘆氣,「看在我外甥又乖又帥又愛你,我忍住了。請回答我,你會讓小麥幸福。」他神情嚴肅的說。

  「我願意盡最大的努力。」他能做的保證也只有這樣,要是小麥不肯接受,他也沒轍。

  麥哲律點點頭,算是認同他的保證,不過又忍不住更進一步追問。

  「你最近兩個多月,天天三更半夜才送小麥回來,請問你的最大努力要盡到何時才看得見成果?」

  「你也知道,小麥不好說服,況且……」

  「況且什麼?怎麼不說完?」

  「沒什麼。」他害她失去她愛的男人,這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反正我會盡力。」

  麥哲律沒再追問,汪閔渝願意拿出誠意掛保證,他暫時是滿意了。

  「走吧,到我家吃晚餐。我媽煮了你愛喝的香菇雞湯,小麥去參加高中同學會,應該也回家了。」拎起那袋啤酒,麥哲律接著朝不遠處喊,「小英雄、工讀妹,回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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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08:47: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汪閔渝星期三上午有門診,他看診到一點多才結束,正在填寫最後一份病歷,陪診護士林曉悠則笑瞇瞇的拿出一大袋東西。

  「汪醫生,滿滿整袋,都是你的Fans送的,你真像Supe rstar!」

  汪閔渝的迷人指數無人能敵,放眼整間大醫院,能跟汪醫生較勁迷人指數的,勉強只有心臟科的藍子珩醫生,不過人家藍醫生是個癡情種,專情指數一百趴,早就死會了。

  「能不能幫我拿去送給需要的人?」他瞧也不瞧那袋物品,根據經驗,裡面不是手工餅乾、巧克力,要不就是領帶、筆與表……唉。

  「汪醫生,你最近改吃素嗎?」林曉悠笑笑的收回袋子,這些東西想分的人可多了。

  「改吃素?沒有啊。」終於寫完病歷,存盤後關掉計算機,汪閔渝開始收拾桌面。

  「小護士們都說你改吃素啊,晚上不找她們去夜店,也不去跑趴,活得比和尚還清心寡欲。」林曉悠揶揄。

  汪閔渝這才聽懂「改吃素」的真正語意,他笑了,收妥東西,準備離開診間。 「我不是改吃素,我是洗心革面,決定為真愛努力了。」

  林曉悠驚訝的瞪大眼睛,然後呵呵笑。

  「親愛的,要不是我已經結婚,聽見你這句話,我的心大概會碎一地。嘖嘖嘖……汪醫生居然有真愛了!」她故意挽著他的手,頭親暱的靠在他臂膀上,幾乎是貼著他一起走出診間。

  「我說親愛的,」林曉悠喊「親愛的」時,音量大了些,然後又突然壓低音量,壞壞的貼近汪閔渝耳邊問:「你的真愛是不是已經幫你生了個小汪閔渝?你的真愛是不是頭髮短的像個小男生,染著搶眼的紅棕色,表情很酷,五官卻很精緻的美女?」

  汪閔渝皺眉,不知她怎能形容得出他的真愛,眼角突然掃到遠處一大一小的熟悉身影,他忍不住嘆氣。 「你會害死我。」

  「好說好說,我只是幫那些心碎的小護士們討個小公道,誰叫你太花心,沒想到花心的汪醫生也有真愛啊。我看你今天得跪在算盤上,跟你的真愛好好解釋一番了。那畫面,我幻想起來……好有Fu耶。」

  林曉悠很壞心,繼續裝親匿的在他耳邊小聲說話,遠遠看著他的「真愛」臉色陰暗,非常之故意的又轉大聲量說:「親愛的,我們明天晚上見嘍。」明天他晚上有診,一樣是她陪診。

  「我都不知道我們仇結得這麼深……」汪閔渝非常有風度的接受她的惡作劇。

  「我跟親愛的怎麼有結仇呢?我只是覺得你危害女性同胞的時間太久了一點,很高興終於有人能收服你,然後又有點不開心你太快得到幸福……嘿嘿,我們一點仇都沒有。還有,你的真愛十二點多就來了,等到現在。」林曉悠滿臉笑,小聲說完,提著一大袋汪閔渝Fans送的禮物,腳步輕快的離開。

  汪閔渝嘆氣,活該他遭捉弄,誰叫他花名遠播? 七年前,小麥就說過的。 他知道林曉悠看不慣他花花公子的形象,但天知道,他已經非常努力維持不惹窩邊草的原則了。

  只是他不愛窩邊草,卻不能管住別人不要愛他。

  汪閔渝走到兩人面前,小英雄看看媽咪,又看看他,小小臉蛋皺眉頭、使眼色,讓他看得很想笑。

  「媽咪,我可不可以跟爸爸說幾句悄悄話?」小英雄問。

  麥璃紜陰沉沉的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小英雄將汪閔渝拉到另一邊,汪閔渝蹲下身面對兒子,說:「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

  「你慘了啦。爺爺說,被坦克壓過去都沒有你慘,你這樣,媽咪只會離你越來越遠!還有啊,爺爺說,你別再胡搞瞎搞,媽咪這麼好的女人,她要是真的對你死心,你損失就大了。這都是爺爺要我說​​的悄悄話。我自己也有悄悄話想說,爹地,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實話?」

  汪閔渝一點也不訝異小英雄幫父親傳的悄悄話,他吐氣,說:「什麼實話?」

  「你愛不愛媽咪啊?如果你不愛媽咪,我不想你們因為我勉強在一起……」話說一半,他皺眉頭,對著空氣說:「啊喲,爺爺,我當然想要爸爸也要媽媽啊,可是我更希望媽咪能幸福。」

  汪閔渝重重嘆氣。 他兒子真可憐,要應付大人復雜的世界,還得應付他看不見的靈魂。

  「爹地,朱利安的爹地跟媽咪離婚,可是朱利安說,如果兩個人不能好好相愛在一起,分開比較好,起碼不會互相折磨。聽說他爸爸媽媽離婚後,他過得比較幸福,不用天天聽他們吵架……」

  汪閔渝嘆氣嘆得更重了。 現在的孩子被強迫必須早熟啊! 聽聽,「互相折磨」這種成熟用語,像是六歲大的孩子該說的話嗎? !

  「爸爸,親愛的爹地,你到底愛不愛媽咪呢?」小英雄好嚴肅的問。

  「愛!我當然愛媽咪。」他也好嚴肅的回答。

  可小英雄皺起的眉頭並沒因為他的回答而放鬆。 「你愛媽咪,那為什麼還讓護士阿姨喊你親愛的?連我都看得出來,媽咪很生氣耶。你真的像媽咪說的那樣嗎?」

  「哪樣?」

  「有次我問媽咪要不要跟你結婚。」

  「媽咪有回答嗎?」

  「我不知道算不算回答。她說,你喜歡的人太多,不一定想要跟她結婚。所以我不知道媽咪要不要跟你結婚。你真的喜歡很多別的人嗎?剛剛那個護士阿姨,你也愛她嗎?」

  「我不愛別的阿姨,我只愛你媽咪。」他嘆氣。 他啊,乾脆現在把一輩子的嘆氣額度全用光好了。

  「那你跟媽咪說啊,說你只愛她,然後拜託她跟你結婚,我很想當你們的花童耶。朱利安說,沒有多少小孩能當自己爸爸媽媽的花童,我如果能當你們的花童,一定很酷,他要我請他來參加婚禮。」

  「我會找時間跟你媽咪說我只愛她,不過她也許不會相信我。你跟朱利安感情很好?」

  「爸爸,我另外還想跟你說的悄悄話是,如果我長大當同性戀,可以嗎?我很喜歡朱利安,但是朱利安說,男生喜歡男生是同性戀,他媽媽不贊成同性戀,不過如果我們兩個人是真愛的話,為了真愛,他會反抗他媽媽,因為真愛無敵,爸爸,你會反對嗎……」小英雄話沒說完,就望著空氣呆很久。

  汪閔渝既傻眼又嘆氣,不用說,他父親現在應該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不知已經在跟小英雄說些什麼了。

  現在的孩子,都這樣成熟嗎? 同性戀? 真愛無敵? 唉唉……他這輩子的嘆氣額度,八成已經超支了。

  「唉……爺爺說他不能接受,還說如果我真的想變成同性戀,必須先找個女朋友生出兒子才能當同性戀。可是,朱利安說同性戀是天生的,又不能選擇,難道我可以先喜歡女生,然後又變成喜歡男生嗎?」小英雄很苦惱。

  汪閔渝已經在認真思考,是不是該讓小英雄換學校,冷卻一下小英雄跟朱利安的「友誼」?

  唉唉……小麥都還沒搞定,又殺出一個朱利安,那個朱利安,實在太早熟了點。 然後還有留戀在人世間「幫忙」,不能安心到天國的父親……他真的覺得頭好痛。

  「你喜歡女生,還是喜歡男生,這件事可以等你成年了再決定。」汪閔渝最後按著額角說。

  「如果我喜歡男生,爸爸會反對嗎?」他很執意要得到答案。

  「……不會。」汪閔渝回答。

  小英雄又呆望空氣好陣子之後,才貼在爸爸耳朵邊悄聲說:「爸爸,我好喜歡你。幸好你聽不見爺爺多生氣,那些話我不要告訴你,免得你後悔剛剛的答案。我真的很喜歡朱利安。」

  「……」他還是跟小麥討論討論,要不要幫小英雄換學校好了。

  「走吧,媽咪等我們很久了。你們怎麼突然到醫院來找我?」他起身牽住小英雄的手,邊走邊問。

  「媽咪說,所有的人都逼她,雖然外公,外婆沒說什麼話,但她看得出來,還有舅舅啊,還有我啊,連仙女姐姐都被媽咪算進去了,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很克制了,仙女姐姐在媽咪公司這麼久,還是想不出什麼辦法能幫你們。反正,媽咪說她今天請了半天假,帶我來找你,我們三個人應該好好討論一下未來。媽咪是不是想問你要不要娶她啊?」

  汪閔渝聽完,第N次嘆氣。

  要不要娶她? 小麥絕不可能問這種問題。

  「爹地,你要記住喔,你說你愛媽咪的,你要告訴她,你不愛別的阿姨,你只愛她。」

  「要是你媽咪不相信,怎麼辦?」他真無能,竟然找兒子求救,唉。

  「拿出決心,說服到相信為止啊,這是爺爺說的。不過要是問我的話,萬一媽咪不相信,你就親她啊,媽咪最喜歡我親她了,她一定也喜歡你親她。」

  汪閔渝笑開了,摸摸兒子的頭,幸好,他的兒子依然純真,沒被朱利安影響得過分早熟。

  不過他真的認真想想,到底該怎麼說服小麥了,看她陰沉沉的臉色,實在不太妙……

  麥璃紜決定不吃滿漢全席了。

  她若繼續下去,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會認定她從今以後非滿漢全席不吃。

  雖然她吃滿漢全席還沒到想吐的地步,不過再拖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連續好幾個週末,汪閔渝都到她家吃晚餐,爸媽對待他就像他已經是他們的家人,那讓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跟汪閔渝,絕不可能成為一家人。

  雖然他願意屈就許多事,甚至對愛情,她都願意小小屈就,她不可能成為汪閔渝唯一、長久的愛這件事她願意接受,接受她愛上一個多情男人的事實。

  但獨獨對於「家庭」這個選項,她絕對不願意屈就。

  家庭該是最溫暖、最能放鬆的地方,組成的成員之間,應該能永遠彼此信任、彼此相愛,她的父母就是最佳示範,他們信實持守著兩個建立的家庭,發誓深愛並且信任對方。

  她母親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豪門千金,為了父親與家人反目。

  而她出身農家、毫無背景財富可言的父親,唯一擅長的就是唸書、做研究,注定只能是當學者的料,沒有遠大輝煌的前程,卻用他最踏實的腳步守護這個家,溫柔愛著、寵溺著他的妻。

  麥璃紜從小到大見證父母的幸福,她生在一個溫暖又充滿愛的家庭,在這樣美好的氛圍中成長,所以她覺得必須有踏實堅定的愛,才夠資格論組織家庭。

  說到底,對家庭、對愛,她是無可救藥的浪漫派,雖然別人都說她冷漠又冷淡,但她比誰都明白、比誰都渴望擁有像父母那樣的愛。

  因為她曾差點活不成,很早就體會生命的脆弱與珍貴,所以對於家庭及伴侶,她完全不想妥協,如果得不到她想要的全然堅實,她是寧缺毋濫,獨身一輩子也無所謂。

  既然下定決心,她便想快刀斬亂麻。

  她曉得汪閔渝星期三上午有診,所以自己請了半天假帶小英雄到醫院找人。 他們這段很肉慾、很成人的戀情,已經持續三四個月,應該非常夠本了。

  而且瞧瞧汪閔渝桃花處處開,那位清秀小護士幾乎是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嘴裡還甜甜蜜蜜高喊他親愛的……麥璃紜漠然的看著汪閔渝跟別人親暱相挽,深深覺得自己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她看著他跟別的女人道別,冷漠的等他跟兒子說完悄悄話,同時盤算著她要直截了當告訴他事實真相,然後終止他的奴隸身份。

  汪閔渝牽著小英雄走來,他神情謹慎小心,語氣討好的問:「你們中午還沒吃吧?我們去——」

  「不必了,我不餓。我們直接去你家,那裡方便說話,等會兒我幫小英雄買份中餐就好。至於你,晚點吃應該沒關係吧?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小麥,剛才那位——」

  「不用跟我解釋,真的不需要。我是開車過來的,十分鐘後你家見。」說完,麥璃紜牽過小英雄,直接走人。

  嘆口氣,汪閔渝轉身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鬱悶的想,如果把求婚戒拿出來,不曉得能不能安撫小麥,好好聽他解釋?

  十五分鐘後,兩大一小進了汪家客廳。

  麥璃紜將小英雄的中餐拿到餐廳張羅好,對兒子說:「媽媽跟爸爸在客廳說話,你吃完飯再到客廳來。」

  「好。」小英雄應聲,有點擔憂,「你們會不會吵架?」

  「不會。你乖,趕快吃飯了。」

  她回到客廳,汪閔渝已經換了套衣服。 他從醫院離開後,回到家總是會立刻換衣服,記得他說過,這是個必要的習慣,他得保護自己和親人。

  她看著挺拔的他,即便穿著輕鬆的休閒服也顯得氣宇軒昂,如果他不當醫生,當模特兒應該也會大紅大紫。

  可惜,他不是她理想中的結婚對象,汪閔渝是個好情人、也是個好父親,更是個好人……她真捨不得。

  但她再次告訴自己,她絕對不屈就,她可不要她的婚姻維持個幾年就必須以離婚收場。

  「你對小英雄有什麼打算?」她直接進入重點。

  汪閔渝皺了皺眉頭,久久沒給答案。 他懂那句問話的意思。

  在沙發上坐下,他望著她說:「坐下。」這是命令口吻,他幾乎沒對小麥用過的語氣。

  麥璃紜愣了愣,然後選他對面的位置坐,認為這樣比較好說話。

  汪閔渝審視她,他從沒用客觀立場好好看這女人,面對她,他總讓情感凌駕一切。

  可他曉得她那句話的意思,那背後的涵義讓他不高興到能暫時怞離情感。

  七年前,他任由她說分手,她真以為在他曉得他們共同擁有小英雄的七年後,會再度由著她來去嗎?

  他冷靜淡漠的看著對面的小麥,她的頭髮還是一樣短,上個月她去髮廊又修剪了一次。 她神情冷淡,但眼神透露出繼續緊張,雙手交握,食指與食指輕輕碰觸,那舉動也透露出她的緊張。

  他曉得人會不斷藉由姿態、動作透露訊息,透露不想說的情緒,但他從沒這樣觀察過小麥,這麼客觀的看見,原來他對小麥……頗有影響力。

  「你很緊張?」

  「緊張?不會。我只想趕快把事情解決。」為什麼他好像變得……好有壓迫感?

  「你是指小英雄的事,還是我跟你的事?」

  「都是。我以為這是一樣的事。」

  「對我來說,不一樣。先說說我跟你好了,你想怎麼解決?」他微笑。

  那微笑讓麥璃紜頭皮發麻,他的態度……有種置身事外的冷靜。

  「我決定終止你的奴隸身份。」她勉強也扯出笑,想緩和感受到的緊繃。

  「然後呢?」

  「我說得夠明白了,你應該懂。」麥璃紜忍不住生氣,他根本擺明裝傻。 而且,該死的! 他把她當成他的病人嗎?

  「我不懂,你必須完整說出你的意思。」

  「好!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繼續當我的性奴隸,我們所有的關係到此為止。以後,你交你的女朋友,我找我的結婚對象,夠清楚了吧?」真氣人! 他一定是故意激怒她。

  「你想結婚,卻選擇直接跳過我,找別的對象?我必須提醒你,我們有個共同的孩子。」汪閔渝表面無事,內心卻受創很大,原來他從不在她結婚對象的考慮名單上。

  「你聽到「結婚」兩個字,還能坐在椅子上沒逃走,我已經很意外了。 」她語氣極盡諷刺。

  「對不起,你要找別的結婚對象,我無法同意。」這樣夠明白吧? 他不只不會逃走,還巴不得能娶到她。

  「你以為我需要你的同意?拜託!你以為你是誰?!」麥璃紜幾乎要跳起來。

  「我是愛你的人。」這樣誠意夠不夠? 天知道這陣子他說了幾百句我愛你,他都懶得算了。

  「這世界有超過二分之一的人口是女性,每個都是可以讓你說我愛你的對象,你又多博愛,用得著我舉證說明嗎?」這下麥璃紜真的從沙發上跳起來了。 她快抓狂了,這一刻強烈覺得這男人濫情到讓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他真認為他說的我愛你有意義? 有價值? 有說服力? 拜託,他差不多是那種可以把我愛你當成招呼語句的男人!

  「我沒記錯的話,你也說過你愛我。」汪閔渝語氣溫和,但眼神很冰冷。

  她是這樣看待他的愛? 他是隨便對女人說「我愛你」的男人?

  「你沒聽過近朱者赤?你把我愛你當成招呼語,我只不過說了幾次。就算我說得真心誠意,那也不代表什麼。我愛你只是一種感情狀態,不代表我和你會結婚,不代表你是適合跟我結婚的對象。」

  「請問什麼樣的男人才是適合跟你結婚的對象?當年介入我們之間,跟你約會的政大男同學嗎?你是不是還愛著他?所以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視而不見?」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詭異。

  「……這段日子你對我百般的好,是因為內疚吧?」麥璃紜沒回答,只是像洩氣的皮球,忽然間不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沮喪。

  「內疚讓你生下小英雄,當了未婚媽媽,還是內疚那個該死的男人因為孩子離開你?你指的是哪一個?」

  去他的心理醫生! 他非得這樣怞絲剝繭談話嗎? 「不都一樣?」

  「你錯了。這是兩回事,根本不一樣。如果是未婚媽媽這項,沒錯,我確實很內疚。如果是指那個該死的男人因為孩子離開你,我一、點、都、不、內、疚!」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得鏗鏘有力。

  「如果是我,我真的愛你,絕不會因為孩子離開你,不管孩子是誰的!我只內疚我對你造成的痛苦,讓你因為失去所愛痛苦。關於他離開你這件事,我完全不內疚,我認為那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愛他!」

  麥璃紜瞪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是心理醫生,她能說什麼?

  「……沒有那個男人。」寂靜許久的空氣,重新起了波動。

  「什麼?」汪閔渝徹底呆住,好像有人突然搬了顆原子彈轟炸他的世界。

  沒有那個男人? 什麼叫沒有那個男人?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他們為什麼分手? 為什麼她決定跟他分手? 汪閔渝太震驚,震驚得說不出話。

  「從來就沒有什麼政大男同學,你聽清楚了吧?」

  「……」緊盯住她,他悶不吭聲。

  被他的視線鎖得無處可逃,麥璃紜又氣又慌,索性全說了。

  「……你喝醉那天叫我千萬不要愛上你,你說你沒辦法一直愛一個女人,你說只愛一個女人,太膩了。分手那天你說你接到Ariel的電話,我知道你要回波士頓,我們該結束了,我不想讓自己太難堪,才隨便編個謊。

  「我怕你覺得我是拿不起,放不下的女人,本來想告訴你孩子的事,又怕你認為我故意拿孩子綁住你……反正,從來沒有什麼政大男同學,我沒參加過聯誼,沒跟你以外的人交往過,沒跟別的男人上床過!可以了吧?!」

  她不懂,為什麼他看起來像快發狂? 他眼裡有兩簇明顯的怒火。

  「所以,你根本不用內疚,我沒有因為孩子被誰拋棄、被誰傷害過,當未婚媽媽,我無所謂,我家人也對我很好,我不辛苦……總之,不管哪件事,你都不需要內疚。我說得夠清楚了吧?這三個多月,我過得很快樂,但我認為再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我們應該結束這種關係。至於小英雄——」

  「麥璃紜,在你眼裡,我是個差勁到底的男人,是嗎?」汪閔渝突然打斷她。

  一切居然只因為他那些該死的醉話? 他甚至記不得他說過那些話!

  當年他對她的好,竟然敵不過他酒醉一場說的幾句話,她連機會都不願意給他,就直接宣判他死刑!

  汪閔渝的心很痛,痛到快不能呼吸,想起七年前分手的痛,他經歷了大半年才解脫出來,他以為那些痛是為了成全她的幸福,所以他承擔、咬牙忍受失去她的苦,卻沒想到根本沒有那個人……

  「我不懂,我沒認為你很差勁。」她低聲說。

  「一個會認為孩子是女人用來綁住他的男人,不是差勁到底是什麼?!你會懷孕,需要我的配合,如果我讓你懷孕,卻反過來責怪你,不願意負起責任,我不是差勁到底,是什麼?!麥璃紜,我真的沒想到,我在你心裡的評價是如此低劣。」他越吼越心灰意冷。

  原以為是他害了她得不到幸福,結果事實是,她認為他是那種會隨便讓女人懷孕,又隨便拋棄女人的爛男人!

  「我從沒覺得你是差勁的人——」麥璃紜很混亂,他壓抑又受傷的語氣讓她覺得她似乎犯了大錯。

  「你閉嘴!我現在很亂,需要安靜。」他嚴厲的制止她。

  為什麼今天之前,他從不覺得這女人有將人逼瘋的本事……不對! 是事隔太多年,他幾乎快淡忘自己曾經被她傷得差點瘋了!

  他甚至為她心神喪失到忘記自己的夢想是當個優異的外科醫生……

  這剎那間,他再也聽不進她的話,當年經歷過的痛像掙脫柵欄的猛獸,張起大口將他吞噬。

  他真的沒想到,在自己深愛的女人心裡,他竟是那麼低劣的男人,低劣到,她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他……

  他忽然想放棄了,這段守在她身邊的日子,幾乎沒有意義。 他以為她能看見他的真心,但她沒有,甚至一開始就認定他沒有真心,所以才會到這一刻仍執意要分開……她根本看不見他的心!

  原來,在小麥心裡,他根本不配跟她一起白頭偕老……

  因為汪閔渝從來沒這麼疾言厲色對她說話,麥璃紜頓時被嚇住,真的閉嘴。

  一陣死寂中,小英雄走出來,怯怯的喊。 「爹地,媽咪……」

  氣氛不對勁,爺爺剛剛叫他出來滅火,但好安靜喔,他不知道火在哪裡? 更不知道怎麼滅。

  「我們應該把小英雄的事——」聽見兒子的聲音,麥璃紜才又開口,這回理直氣壯了些,她有點氣,為什麼現在好像全是她的錯?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要誠實回答我,可以嗎?」他語氣平靜但冰冷的再度打斷她。

  「你問。」都說到這個局面,沒什麼好不誠實的了。

  「根本沒有政大男同學?」

  「沒有,我真的——」

  「麥璃紜!」這回,汪閔渝像爆發的火山,轟的起身,握緊拳頭,有股想毀掉全世界的狠勁氣勢。 「……我會活活被你氣死!」他無法控制的大吼,心灰了,既難過又失望,覺得自己付出的感情像扔進茫茫大海,全然白費。

  小英雄嚇得噤聲,麥璃紜也徹底被​​嚇住。

  「我現在很亂,沒辦法跟你談,你先帶小英雄回去,我再找你。」他壓抑著說完,旋身進臥室,用力甩上門。

  麥璃紜在沙發上呆坐片刻才回神,小英雄走來,拉拉她的衣角。

  「媽咪,爸爸在生氣嗎?他為什么生氣?」

  她心情很亂,拿起皮包,牽過他的手,沮喪的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有機會你再問他。我們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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