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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姬吹雪 -【魔花的愛情(女巫天眼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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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8 08:21: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李奇勳前往韓國四象黑市的據點卻無功而返,他把回程機票取消,並往後延了五日,但他還是沒等到馬纓丹出現。在首爾的這段日子,他和她,時常在奇怪的時間點相遇。

    命運這件事情非常玄妙,當你不求它的時候,它堂而皇之出現;當你有求於命運的時候,絞盡腦汁,也無法得償所願。

    他也不是非要她不可……好吧,這是個非常拙劣的氣話,事實上,他去過他們曾經相遇的地方,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看來,她是真的有心避著他。

    想不到他也會有為了女人睡不著覺的一天。找不著她的這些日子,他回想起兩人的點點滴滴,不禁猜測,她突然不告而別,是為了什麼原因?

    難道又有新的殺手來追殺她了?一想到這裡,他擔憂她的安危,假如又像上次一樣,體內的小惡靈突然佔據了她的意識,那她豈不是有危險?

    先前離開三清洞,馬纓丹拿出巫小雨給她的符咒,說能讓寄宿在她體內的靈,好好地安生養息,不會突然出現,佔據她的意識。

    他對巫法、巫術這類民間信仰,是秉持著奇人異事的態度聽聽就好,但真要說實話,他是壓根兒不相信,因他是無神論者。

    李奇勳不放心,打算借助境外者的資源追蹤馬纓丹的下落。他已退出境外者組織,改加入臺灣三方大會青龍會,所以境外者龐大的資源他無法使用。

    他將他和馬纓丹在樂天世界拍的照片及其它影片傳送給軒轅龍一,並在檔案底下留言:龍一,幫我找道名女人,我想知道她的下落。

    交代完畢後,李奇勳拿起行李箱,他答應紅蓮阿姨今天要回臺灣,再不出發,他就會錯過班機了。

    “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先起來,我的座位是靠窗的……位子。”李奇勳拿著手中的電子機票,臉上表情笑得異常燦爛。

    他很確定,現在坐在J63座位上的馬纓丹,大概沒想到這世上有種永遠也參不透的命運,接二連三,一直發生在他們之間。

    馬纓丹摘下臉上墨鏡,兩隻眼睛瞪得有如牛鈴般大,她甚至無須出聲表達,他也能從她臉上的表情讀出她內心出現的跑馬燈——

    “你怎麼也搭這班仁川飛往臺灣的班機?”

    “更誇張的巧合,居然座位在我旁邊?”

    一旁的空姐以為發生糾紛,立刻上前關心,問:“這位先生,請問你的座位號碼?”

    李奇勳回答:“我坐在K63。”

    空姐立刻請坐在中間座位的馬纓丹起身,“小姐,不好意思,請你先起身,這位先生是靠窗的位子。”

    馬纓丹依言起身,臉上已經恢復平時冷酷的氣質,“我想要換到其它座位。”

    空姐臉上浮現一抹尷尬,委婉的說:“小姐,萬分抱歉,本班機客滿,無法臨時更換座位。”

    “那我升等。”

    “抱歉,商務艙也是客滿的狀態。”空姐秒答,臉上帶著深深微笑。

    李奇勳對這千年難得一遇的巧合,內心的他,已是捧腹大笑的狀態。感謝命運,讚歎命運。抱歉,是他錯怪美麗的命運之神了,這樣的機上安排,更顯命運之神的美意。

    馬纓丹認命地讓出空間,準備讓李奇勳坐進K63的位子,也就是她的身邊。

    李奇勳忽然啟口對她說:“小姐,我可以跟你交換座位嗎?靠窗的位子讓給你。”

    她揚眸注視他,無法理解。“為什麼?”

    “我的座位視野是最棒的。”臉頰上一對小酒窩,一雙眼尾笑紋深刻,他溫暖的笑容連一旁的空姐也不禁看呆了。

    本就對他的笑容毫無招架之力的馬纓丹,立刻被他迷人的笑容牽著鼻子走,點頭道:“好的。”

    她起身後原本要走往走道,現在她只要朝後退一步坐下即可。

    李奇勳對協助他的空姐道謝,坐在原本是馬纓丹的位子上。待他把安全帶扣緊,她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臨時要和她換位子。

    如此一來,她不就被他困在身旁。

    他背貼著椅背,聲音低沉中含著不可忽視的警告,“我勸你別做他想,飛機已經要起飛了,你給我乖乖坐好。”

    “我……不——”

    大掌壓上她的手,抓著她的左手放在扶手上,她一妄動,他抓得就更緊。

    “現在,不要惹我。”

    他的聲音裡飽含濃濃怒氣,馬纓丹心中訝異,本打算態度強硬起來對付他,卻在下一秒見他另一隻手抹著臉,神情異常疲憊,用著受傷的低啞嗓音對她訴說:“你消失的這段日子,我找你找了好多個地方,但都沒有發現你的身影……”

    他把身體朝她的方向傾斜靠近,“我為了找你,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累,凝視他眼皮下方青色陰影,她心裡浮現不舍。

    繃緊的身子慢慢鬆懈下來,他的頭順勢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她輕聲問:“為什麼要找我?”

    “因為想你,這還需要問嗎?”

    馬纓丹皺起眉頭,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她該死的因他這句話感動不已。

    他轉過臉,抬手撫摸她沾著淚水的臉頰,將上半身靠向她,找到他想念的殷紅嘴唇,覆上。

    兩人重逢的思緒緩和下來後,李奇勳靠在她肩上睡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醒來。

    “你睡得好沉,連飛機餐也沒吃,肚子餓不餓?要不要跟空姐要一份餐點,也許還有多的。”

    “不要緊,我不餓。”

    她拿出一個麵包遞到他面前,“我上飛機前買的,不過我吃了幾口……”

    他看了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麵包,打開包裝袋,大口大口地吃著,沒幾口就吃完。在他還沒睡醒前,她拜託空姐泡杯咖啡,這時候剛好送上來。

    李奇勳吃飽喝足,精神好了不少,轉頭問她:“還有多久到臺灣?”

    “大概還有半個縫頭。”

    “那也快了。”他左手支著臉頰瞧她,忽然問:“為什麼突然離開?”

    “我向來如此。”她回避他的視線。

    “看著我的眼睛說話。”他的雙眸眯起來,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慢慢把玩著。“你選擇到臺灣的目的,是想尋找自己的身世?”

    她還是不說話,他繼續說:“你用什麼方法拿到護照,我大概猜得出來……你去過韓國的四象黑市。”飛機起飛前,為了換位子一事,當時他便發現她機票上的名字是“馬纓丹”。

    “臺灣的護照在四象黑市的行情炙手可熱,現在一本臺灣護照,黑市行情價喊到十三萬美金,但我想這數目對你來說並不算什麼。”第一晚她在他床上放了十萬美金的豪奢行為,他推測她金錢來源不匱乏。

    他揉捏著她修長的手指,從拇指按壓到無名指,手勁輕柔,然而在平靜的氛圍下,他卻是致命一擊——問她:“你是魔花螳螂嗎?”

    馬纓丹愣住,呆目望著他。

    見她這一刻遲慢的反應,他的眉頭不由皺起。

    “假如……我就是魔花螳螂本人,你打算怎麼做?”這次,她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反問。

    “你一個人殺了哥倫比亞兩大毒梟,真是夠嗆的了。”在遇見她之後,他一直沒往這個可能性去聯想,直到他看見她機票上的名字,以及她曾和他提起的經歷,仔細推敲下,他發覺與火鶴的妹妹邱茉的死,兩者可以連起來,再加上她也主動提起曾在馬雅神廟遇見天命一事。

    邱茉失去聯絡好一陣子,最後是被搜潛者的人發現她已經死了,屍體在墨西哥的市區醫院的太平間,還是一具無名女屍。若非是搜潛者組織的吳競去墨西哥查案子,潛入太平間的停屍櫃,掀開裹屍袋,意外看見邱茉的屍體,恐怕至今沒人知道火鶴的妹妹究竟是怎麼憑空消失。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問她:“你見過火鶴的妹妹……這名女孩嗎?”這張照片是為了要去四象黑市調查人頭護照,印出來方便找線索。“她叫做小茉兒,邱茉。”

    照片中是一名身穿白色洋裝的女孩,手裡拿著一本吳爾芙散文集。她認得那名面貌秀麗的年輕女孩,“她就是天命說的那個人,看見r我的眼淚’的女孩。”

    “你們怎麼會遇見的?”聽見她的答案,李奇勳的心臟猛然縮了起來。邱茉對火鶴的重要性,境外者的人皆知。如今,火鶴最重視的女人死在異鄉,他徹底陷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狀態。

    馬纓丹回憶著兩人見面的情景,“我遇見她的時候,她說她的行李被人搶走了。”

    “你幫助了她?”

    她點頭,“對,我給她一筆美金。我……我當時在哭……而她身上唯一有的東西只有一包面紙,她把那包面紙給了我。”

    “你用美金換一包面紙?”他挑眉。

    “不行嗎?更何況……天命要我先幫助看見我眼淚的人……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就照著她的話做了。”她的表情有點尷尬。

    “就這樣,沒有後續了?”他追問。

    她回答:“不,我們兩人有閒聊。”

    “你們說了什麼?”

    見李奇勳一直追問這件事,馬纓丹感覺到不對勁,不答反問:“你為什麼一直向我詢問邱茉的事情?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死了。”

    閏言,她睜大眼睛。

    “她的身份一直無法被確認,所以一直以無名女屍的身份停放在墨西哥的市區醫院的停屍間。”

    馬纓丹臉色發白,沒想到那女孩會死在墨西哥,本以為那女孩會依照計畫到韓國旅遊,趕上首爾當地的耶誕旅遊季。

    她在墨西哥的地下黑市進行人頭護照交易,發現那只錢包裡的照片中的女孩,就是她在馬雅神廟遇見的那名好心女孩,她便出價買走了那只有著火鶴圖案的錢包,帶到韓國,心想如果兩人有緣分,就會在韓國相遇。

    但她沒有再遇到那女孩,只好把錢包放在那棵那女孩說一定要去拍照打卡的聖誕樹下。

    “我跟她聊了一會兒,她問我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我說沒有,她很好心推薦我去韓國首爾走走,叫我一定要去體驗清溪廣場的聖誕慶典,她還說她下一站的旅遊地點就是那裡。”

    李奇勳神情凝重的聽著,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在還沒有說出邱茉之前,她早就告訴過他到韓國旅遊的原因,其實是邱茉推薦她到首爾參觀耶誕節慶典。

    她也說過,她拿著邱茉的錢包是想要交給她。他推測,她是在進行黑市護照交易時,買下邱茉的皮夾,沒想到那交易畫面被火鶴解讀成是魔花螳螂買了邱茉的護照。

    兩人一同出海關,李奇勳的心事重重,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他不應該急著想快點找到她,把她的影像畫面傳送給軒轅龍一。

    現在境外者的人為了安撫火鶴的情緒,忙著調查邱茉的死因,雖然軒轅宙的講法模糊,但他有種不好的強烈直覺——軒轅龍一他們認為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脫不了干係。

    而他,現在沒有強而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無關。充其量是邱茉借了一包面紙給馬纓丹,而馬纓丹給了邱茉一筆錢,當作交換。

    他抬頭看著機場內的監視鏡頭,突然一把拉住馬纓丹的手,將她拉至廁所旁的休息座位,從行李箱抽出幾件衣物。

    她低頭看著他的動作,“你要做什麼?”

    他拿出一件黑色男性連帽運動外套給她,“去把你身上衣服換掉,還有戴上這副墨鏡。”

    “為什麼突然要我改變裝扮?”她想到了一個點上,臉色陰沉了下來,“莫非,你的人懷疑是我殺了邱茉?”

    他站起身,神情凝肅,“我知道不是你殺的。可是你現在人在臺灣,我必須先保護你的安危。”

    她冷哼一聲,“你當我是誰?我不需要被保護!”她甩開他的手,起身往前走。

    李奇勳急忙拉住她的手,火大的把她拽回身邊,並將她壓在牆壁上,右胳膊橫擋她面頰旁,含著怒火道:“這裡是臺灣,你可知道境外者成員絕大部分都在這裡,假如境外者與搜潛者聯手,這不是你一個人幹掉哥倫比亞兩大毒梟可以比得上的,你一個人無法應付這些人。”

    她的眼眸同樣充滿怒火,“邱茉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但你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她噤聲,見她態度放軟,他勸道:“先照我的話做,你別太衝動。我得想辦法先聯絡龍一,把你的事情說清楚。”

    “為什麼?龍一又是誰?”

    “龍一是我的好兄弟,他們家族都是境外者的高級幹部……在離開韓國前,我為了想找到你的下落,把你的影像照片傳給了龍一。”

    馬纓丹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他低著頭向她道歉,“我太過心急了,如果我有預知能力,我肯定不會把你的訊息洩漏出去。”假如他知道再過一個小時,他們就會在飛機上重逢,他絕對不會犯傻,把她的資料發送給軒轅龍。

    “對不起,是我讓你陷入一個更危險的局面。”李奇勳自責地抹著臉。倘若時間能倒轉,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把發送檔案的自己一個榔頭打暈。

    她雙手抱胸,好氣又好笑地凝睇他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

    “你不也是境外者的成員?”她問,“怎麼調查我,還需要透過其它人?我記得境外者的聯絡網十分強大不是嗎?”

    “你怎麼會知道?”他猛然想起他的錢包裡放著一張過期的境外者卡片,解釋道:“我很早就退出境外者組織,改加入臺灣三方大會的青龍會。”

    “為什麼要退出境外者?”據她所知,境外者在各國名聲響亮,就好比聯邦調查局、美國黑幫、義大利黑手黨那樣名聲響叮噹。

    他撇撇嘴,壓低聲音說:“我討厭那個代號……”

    馬纓丹睜大美目,胸口的怒火被這個可愛的答案撲滅,她忍不住對著他展顏大笑:“蜂鳥?你討厭蜂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蜂鳥長得很可愛嗎?”

    他頭一次見她笑得開懷的模樣,不由得也揚起微笑,“蜂鳥跟我的外在形象一點也不搭配。”

    軒轅黑的代號“Darker”,軒轅龍一的代號“灰狼”,怎麼他的代號就是“蜂鳥”?他無法接受這賣萌的代號,所以他加入臺灣三方大會的青龍會;青龍,跟他的氣質比較契合,更何況他也很欣賞朱雀王的行事作風。

    “怎麼,你很喜歡蜂鳥這個代號?”

    她嗯哼一聲,指尖戳著他的胸膛,“你忘了我的封號嗎?魔花螳螂——蜂鳥的天敵就是螳螂。”

    馬纓丹抓起被她丟在椅子上的男性運動外套,頭也不回的說:“我先進女廁換衣服,就按照你的計畫。不過我要先去一個地方,你得當導遊陪我,先去租輛車子吧。”

    李奇勳在租車行租了一輛賨藍色ColtPlus1.5,開上南下的高速公路。

    “你怎麼會想前往雲林北港?”她突然指定要去雲林北港,這要求讓他嚇一跳,北港……他已經好久沒踏上那片土地了,自從發生那件事情後。

    “還有,你的中文進步得真快,發音還算標準。”他問,“我給你那張三十七個注音符號表,你私底下一直煉習?”

    “沒錯。”馬纓丹攤開一本筆記本,抽出夾在頁面間的紙,攤開紙張,用中文回答他:“我在網路上測驗我的中文程度,大概是國小五年級的程度,聽說讀寫的能力都有及格。”

    “真的?已經這麼厲害了?”他肯定她的認真,故意說:“那我們現在開始都用中文交談,你行嗎?”

    “當然。”

    “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選擇雲林北港?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我之前去韓國四象黑市意外遇到經手人口販賣的接頭人,我塞了一點錢給他,問了一些問題。”

    她滑開手機畫面,調出一張照片,“照片裡這黑胖矮小的女人就是當年經手我的牙婆,她主要經手的地點是越南、緬甸和臺灣,她的老闆是開膛手王子,更巧的是,開膛手王子是臺灣人。這傢伙惡名昭彰,還是個噁心的戀童癖者,得罪過境外者組織,他的犯罪資料太好查了,簡直钜細靡遺。”

    “被賣掉的小孩這麼多,你怎麼能確定就是雲林北港?”他問。

    馬纓丹從筆記本封套裡拿出一個五十元硬幣大小的黑色塑膠方袋,從裡面抽出一張折迭的黃紙,由於年代久遠,黃紙已經無法打開攤平。

    她把淡黃色紙張撐開一個拇指大的空間,“你能看見這張紙上的字嗎?”

    “北……”印刷字體非常模糊,李奇勳看了半天又辨認出了一個字:“朝……”

    他瞬間領悟了過來,北港朝天宮——“這是北港朝天宮的護身符!”

    她面對他露出心有靈犀的笑容,“我們兩個想的一樣。”她把已經快要變成廢紙的護身符重新塞回塑膠套,“我是看了巫小雨給我的護身符,才驚覺這從小就掛在我脖子上的東西是護身符。”她原以為只是一張廢紙,而她純粹不想丟掉,才一直保留著。

    “有了開膛手王子這條線索,加上繡有馬纓丹的手帕,以及這個印有北港朝天宮的護身符,我覺得雲林北港會有我想要找的人。”她轉過頭看著他,突然跳開話題,問道:“如何,我剛才一連串的中文對答,說得很順吧。”

    “很厲害。”說到護身符,他倒是很好奇巫小雨給的護身符是不是真的這麼靈驗。他和她重逢以來,小惡靈確實沒再出現過。

    “這些天,小惡靈還有出現嗎?”

    “沒有。”馬纓丹搖搖頭,沒有發生她忽然失去記憶的情形,她才會想起巫小雨的護身符。她想要探尋的事情……似乎離完成她的顏望越來越接近了,離目標更進一步,她心中反而產生膽怯的情緒。

    他專心開車,看著越來越熟悉的南台彎城市景象,腦海中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慢慢回湧。

    李奇勳的眼神漸黯,眉頭輕攏。從“那件事”發生到現在……

    七年了……他確實也該放下了。

    馬纓丹踏上南臺灣的土地,看著北港朝天宮四周圍,人群密集喧鬧,各色商家美食琳琅滿目。

    農曆年前出來辦年貨的民眾不少,臺灣現在氣溫是十二度,對於剛從零度氣溫的韓國回來的兩人,這裡的溫度對他們而言算舒適。

    李奇勳先帶她去吃北港六十八年老店,他以前時常光顧的北港圓仔湯。

    兩人坐在店內樸素的座位,各點了一碗熱呼呼的綜合圓仔湯。

    “你以前是員警?”喝了一口紅湯圓和滿滿的紅豆和綠豆,馬纓丹頭一回聽他提起以前的事情。

    “嗯。”他很快就把碗內的紅白湯圓一掃而空,只剩下花生配料。他轉頭看著在店前忙碌的員工,回憶道:“我以前上班休假時,都會來這家店吃到冰。”

    她繼續吃著口感軟綿綿沒什麼味道的湯圓,但搭配著甜湯和紅豆綠豆花生,綜合吃起來覺得十分對胃口。

    “那怎麼不當員警了?還加入青龍會?”當國家員警聽起來確實是比較正派威風。

    她抬眸看他,等著他回答,想不到過了一分縫,他都沒有回答她的疑問,這樣的情形非常少見,她挑高一邊的眉毛,識相的沒追問下去。

    她多少也有感覺到,打從她提起要他前往的地點是雲林北港,他的反應就有點不尋常,至少是她不曾見過的壓抑狀態。就連吃著他讚不絕口的圓仔湯,他的眉心依舊蹙得緊緊的。

    時光在無聲中默默流逝,兩人把碗中的配料吃得乾淨。

    “阿勳……是你嗎?”

    一道親切溫柔的女性嗓音,在馬纓丹背後響起,她抬眸瞧見他驚訝的神情。

    “真的是阿勳啊!”女人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激動,仿佛久未見面的故人。

    李奇勳斂起驚訝神態,起身道:“好久不見……恩娜的媽媽。”

    “你回來了。”金英真見到眼前渾身散發成熟男人味的李奇勳,佈滿風霜的臉上漾起懷念的神情,“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跟以前年輕氣盛的模樣大不同了。”

    金英真不斷打量他,眼神裡滿是感動和欣慰。今天大陸冷氣團南下特別冷,她想買碗甜湯給女兒,走進這家老店,一眼就看到坐在店內吃著湯圓的男人很眼熟,走近一看,果真是奇勳那孩子回臺灣了。

    金英真轉頭看著和李奇勳同坐一桌的年輕女子,見她突然流淚,不禁好奇的問:“你太太?”

    李奇勳也發現馬纓丹有些不對勁,關心的問:“你怎麼在流淚?”

    “流淚?”被兩雙擔心的眼神盯著瞧,馬纓丹沒有自覺,是李奇勳提醒她後,她抬手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淚流滿面。

    “我……”她慌張地用手抹去眼淚。

    金英真快步走往店家放置抽取式衛生紙的地方,快手抽了幾張,再將手裡的衛生紙遞到馬纓丹面前,溫柔地說:“小姐,這給你擦。”

    她接過衛生紙,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女人的眼睛,讓她的胸口酸澀得像是吃了一整顆檸檬一樣……

    “謝謝你。”

    金英真微笑地凝視著她,目光親切,她對李奇勳說:“眼光真不錯,你太太真漂亮。”

    李奇勳趕緊解釋:“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金英真打趣的說:“那是正在交往中的關係吧?”

    李奇勳停頓了一下,這件事……說起來他們也沒特別討論過。

    金英真面露微笑,“阿姨是過來人,你們不用覺得尷尬。”她轉頭問:“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馬纓丹。”

    金英真聽到她的口音,眼神微愣,隨即笑著說:“阿勳是個好男人,馬小姐你要牢牢抓住,別讓他跑了。”


    “阿真,你的圓仔湯包好了!”前頭的員工喊著常客的名字。

    “好啦,我聽到了。”金英真應聲,又對李奇勳說:“阿勳,你還記得阿姨的店在哪兒吧,你有空去店裡吃飯,儘量吃,阿姨請你和這位美麗的馬小姐。”

    “好,謝謝阿姨。”李奇勳點著頭,望著金英真拿著打包好的圓仔湯離開。

    馬纓丹還沉浸在自己怎麼突然看見那女人就流淚的怪異情緒中,兩人一同離開,臨走前,他們聽見幾名員工正在討論金英真的事情。

    “阿真今年也跟往年一樣來買紅豆湯圓給她的女兒吃嗎?”

    “唉……可憐喔。”另一名員工拿著客人吃完的餐具放進洗碗槽,“她女兒恩娜躺在醫院不知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有六、七年了。”

    馬纓丹和李奇勳站在店門外,由於員工是用閩南語交談,她根本聽不懂內容,但她直覺那些人交談內容和剛才那名中年女人有關。

    “聽說,因為醫藥費積欠了幾百萬,她先生要跟她離婚。”

    “兩人已經離了吧?”

    “是嗎?”

    “福來自助餐店內,已經很久沒看見她老公戴福滿在店內招呼客人和結帳了。”

    “剩下阿真一個女人掌蔚,不過之前我有看到店裡有新來的員工,看來阿真應該有請人來顧店了。”

    馬纓丹注意到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輕拉著他的衣角,“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先找間旅館住下?”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一抵達機場,他們就一路開車南下,就算身子是鐵打的,也承受不了長時間的舟車勞頓。

    李奇勳吐了一口氣,疲憊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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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8 08: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二0一0年臺灣警界發生了一件黑道派人暗殺員警,波及一名十六歲的高二女學生,那女孩的名字叫做戴恩娜——這件轟動南臺灣的槍擊案也被稱作“戴恩娜事件”。被黑道派人暗殺的員警就是他,李奇勳。

    二十六歲的他,意氣風發,鐵腕作風掃蕩不少中南臺灣以毒品控制青少年的藥頭據點。他不接受賂賄,甚至民代關說他同樣也不買帳。

    鋒芒太露,自傷其身。

    他因為不服大隊長指示,擅自與私交良好的檢察官共同偵辦毒品案,掛線監聽地方民代,經過三年的追蹤和搜查,他獨自破獲臺灣最大毒品藥頭,二十四公斤的海洛因磚,市價將近二十億。

    媒體大肆報導這位英勇員警獨立辦案,破獲臺灣十年來最大宗毒品運輸案。

    這件事因牽連到太多人,地方鄉代、民代還有專吃黑白兩道的無良員警,李奇勳得罪警界高層,被調職到雲林北港任職。

    鄉下地方,民風純樸,除了不良少年糾眾群毆和地方角頭爭地盤鬧事,真的也沒什麼大案子可以辦。他最常光顧的一家店,就是金英真開的自助餐店。

    福有自助餐的菜色他吃得習慣,不會太油膩,每天菜色會訂幾樣去變化,不會夾來夾去都是那幾道菜。

    他特別喜歡金英真獨門配方醃制的高粱排骨,吃起來有股濃烈的酒香和中藥味,每次星期日中午輪班,他都會打電話到福有自助餐點便當,騎著腳踏車送便當來給他的就是戴恩娜。

    他當員警的第一年抓到的毒品犯張志複在二0一0年假釋出獄,他壓根兒忘了這號人物,也不知道張志複一直想盡辦法要對付他。

    張志複的出生地就是雲林北港,當他被調到北港任職,早被張志複盯上行蹤。

    張志複入獄後,由於他天生骨架瘦長,眉清目秀,在獄中被同舍的男犯人性侵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他因為不從反抗,被數名男犯人用馬桶刷性侵,造成脫肛大量失血,手術後裝上人工肛門。

    張志複一直把人生至慘之事算在李奇勳頭上。

    張志複出獄後,在北港路上遇見剛調職不久的李奇勳,一時新仇舊恨全湧上來。

    當時,黑道懸賞不要命的殺手去暗殺李奇勳,張志複得到這個消息,便直接去找主事者談條件。他不需要報酬,只需要對方提供槍枝,讓他可以幹掉李奇勳,一解多年憤恨。

    張志複觀察李奇勳的作息和行蹤將近半年的時間,確定李奇勳會固定和福有自助餐訂便當,有時候是打電話訂,有時候是親自去店內領餐,出入路線固定。

    二0一0年七月十五日,李奇勳記得很清楚,學校學生放暑假,青少年年輕氣盛,一言不合就打架鬧事。

    他時常為了這些精力旺盛的學生忙得焦頭爛額,有時候忙到忘了訂便當,戴恩娜會自己送便當來給他。

    他如果早點制止戴恩娜這貼心的行為,也許這件憾事就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七月十五日那天中午特別炎熱,他身上穿著員警制服,滿身大汗,心浮氣躁,沒留心周遭出現的可疑人物。

    戴恩娜拿著他點的高粱排骨飯送到他執勤的地方,當時張志複已經埋伏在附近,戴恩娜拿著便當出現的時候,張志複已經對他的位置連開了四槍,其中一槍,打中戴恩娜的左顱。

    雖然經過緊急手術救回她的性命,但因子彈卡在左顱位置,加上腦內缺氧,手術後戴恩娜一直昏迷不醒。

    戴恩娜中彈的畫面不斷在李奇勳眼前上演,他主動向長官提離職一事。

    戴恩娜中彈受傷,完全是由他而起,金英真雖沒有責怪他,可是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到醫院對著金英真和躺在病床上的戴恩娜下跪道歉,若不是他放任戴恩娜的好意,也不會讓她的女兒暴露在危險之中。

    金英真只對他說:是恩娜這孩子運氣不好,不怪你。

    道孩子就是調皮,就是喜歡送便當給你,她覺得送便當給員警哥哥,是一件讓她很得意的事情……她在學校喜歡跟同學分享,她認識了一名很帥的員警大哥……

    恩娜這孩子很崇拜你。

    奇勳,不要太愧疚。你還有長遠的人生要走,不要因為恩娜的事件影響你。

    李奇勳休息了一天后,開著車載著馬纓丹繼續在北港尋找她的身世之旅。

    “你……”

    發覺她欲言又止,心想自從昨天晚上跟她說了七年前的事情,她似乎一直放在心上。

    “你無須想太多,”李奇勳一邊設定導航系統,一邊說道,“也許我這次回來也是一個契機。”

    馬纓丹覺得自己讓他再度面對心中創傷而感到愧疚,“那……你要去探望那女孩恩娜嗎?”

    他沉吟了一聲,“會,我會去。中國醫藥大學北港分院跟你要去的布莊是同一個方向。”

    她點點頭,仔細看著平板上的資料。

    昨晚,她把她查到的開膛手王子販賣人口的資料和他之前在臺灣犯下的性侵案件都給李奇勳看過。

    李奇勳也告訴她,原本逃亡到非洲的開膛手王子,早已在數年前轉換新的身份回到臺灣。他的目的是覬覦目前在四象黑市話題炒得十分火熱的“女巫天眼”,但開膛手王子數個月前已經被軒轅黑和搜潛者的另外兩名成員一起解決掉了。

    開膛手王子已死,讓馬纓丹無法直接找他問清楚當年的事情,只能靠著自己拼湊的線索,來厘清自己的身世。


    “你昨晚拿給我看的那條繡有馬纓丹的手帕再給我看一次。”

    “好。”那條繡有她名字的手帕,她並沒有時時刻刻隨身攜帶,所以第一次將這條線索給他看的時候,只是一張照片,直到昨晚,她把與自己身世有關聯的物件,全都拿給他看了。

    “這塊布第一次看照片的時候,我以為是日本布,等把實物拿在手上看,我發覺上頭的布料印染很特殊,不像是進口布。”

    車子開了將近九公里的路程,找了停車位,把車停好,他們一起走下車,來到一間日盛布洋行。布行外頭的看板維持古早味紅底白字的書法體,店住兩用,看起來是重新裝修拉皮的老屋顏。除了外皮翻新,鐵花窗戶仍保持臺灣早期的老屋風格。

    這時間,布行裡沒什麼客人,站在店外抬頭看見一捆捆花花綠綠的布料排列整齊在綠色鐵架上,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上層的布料花色最花俏,中層的布料花色中規中矩,最底層的是素面布。

    坐在咖啡色檀木櫃檯前年約六十多歲的老人,發現店門口來了一對男女,樣貌極為出色,在這鄉下小鎮很少見,他想或許是觀光客,但他又不會烙英語,心裡想著就有些急了。

    李奇勳和馬纓丹一起走進店裡,他禮貌的出聲詢問:“老闆,可以借問一下嗎?”

    曰盛布洋行的老闆叫做劉萬財,街頭巷尾都叫他阿萬財。他聽見李奇勳說得一口流利閩南語,心裡著實松了一大口氣。原來是臺灣人,那他就放心了。

    劉萬財將懸在胸前的金邊眼鏡掛上臉,笑著問:“你要問路嗎?你儘管問,北港我住六十多年,大路小路我都很熟。”

    面對老人家的熱情,李奇勳覺得當年在這裡任職的熟悉感又回來了,他綻開笑容,親切的問:“我們想要請教一樣東西,想問問老闆有沒有看過?”

    “請教?是要請教我什麼東西?”他只是個賣布的,能請教他的也只有布料方面的問題。“不要緊,你把東西拿出來給我看詳細,我看懂,就跟你說,我看不懂,就是真的不知。”

    李奇勳從外套口袋中拿出馬纓丹交給他的手帕,遞到劉萬財面前,“這條手帕的布樣和刺繡,請問老闆可有印象?”

    劉萬財把手帕拿近一看,眼神驚愣,再翻到右下角果然看到眼熟的繡工,證實他手中的確是故人織物。他心中狐疑,忍不住問:“你怎麼會有這條手帕?”

    聽見劉萬財這麼問,李奇勳精神一整個振奮起來,想不到剛找第一家布莊就讓他們中大獎了。

    他轉過頭對身旁的馬纓丹露出開心的笑容,她看懂了他笑容裡傳達的意思,眼神發出希望的光彩。

    “老闆,是這樣的,我們想要找人。”

    劉萬財這就不懂了,“用一條手帕找人?你們是頭殼壞去了嗎?”他把手帕交還給李奇勳。

    感覺老闆不太高興,李奇勳急著解釋:“不是這樣的,我們想要找這附近有沒有姓馬的人家,或許跟老闆一樣,也是經營布莊。”

    劉萬財恍然大悟,他大笑了出來,說道:“姓馬?年輕人,你們該不會看那條手帕上繡著馬纓丹三個字,就以為那是人的名字吧?”

    劉萬財這話一說出,李奇勳和馬纓丹均是臉色一變,憑著多年當員警的直覺,他感覺接下來的話並不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不禁有點擔心。

    馬纓丹聽得懂剛才劉萬財說的話,她先發問:“若馬纓丹不是指人名的話,那會是什麼?”

    劉萬財調轉視線,看著美麗的小姐一眼,口氣和緩了一些,他摩挲臂膀,道:“那是店名,就像我這間布店叫做日盛布洋行。”

    聽見她放在心裡十多年的名字馬纓丹,居然……並非是她夢想中屬於她的名字,而是一間布行的店名。她臉色慘白,渾身不斷發涼。

    劉萬財看著仿佛隨時要昏過去的馬纓丹,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他補充說:“以前這附近有一間布莊叫做春山布行,老闆夫妻喜歡研發布料花色,說什麼想要自創品牌,砸了很多錢買國外的機器,想要創造臺灣Xo.1的花布。你們手中的手帕就是他們夫妻第一批做出的試作品……我看到那個電繡的字體,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李奇勳聽完劉萬財的描述,心中有了盤算,他問:“那對夫妻現在還住在這裡嗎?你可有聽過他們有小孩走失或者被綁架嗎?”

    “小孩?走失?綁架?”劉萬財一臉古怪地看著眼前的男女,“那對夫妻很早就死了,沒聽過他們有生孩子。”

    “死了?”

    “是啊,他們發神經花那麼多錢買機器,當然回不了本,欠了一屁股債,最後走投無路,連房子都抵押被法拍了。”劉萬財手指著天花板,“就是這間,春山布行被我用十五萬買下來了。”

    李奇勳和馬纓丹找了一家店坐下來休息,因為她的氣色非常差,感覺隨時要昏過去一樣,他覺得有必要帶她坐下來休息,順便補充身體熱量。

    他點了一杯海鹽咖啡,並幫她點了桂圓紅棗奶茶及切片蛋糕,把食物端到她面前,“你快趁熱喝……你不是那個來了嗎?”

    馬纓丹微微回過神,“你怎麼知道……我生理期來了?”

    他拿起自己的海鹽咖啡,“你的嘴唇有點發白,臉色也不太好,還時常駝背摸著肚子。”

    “這樣你就猜出來了?”她覺得李奇勳很貼心,心中感動著,臉上表情卻滿是苦澀。

    是她不該把自己的身世美化,一步一步踏上歸鄉旅途,以為這一切都會順利。知道自己是誰,明白自己來自何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被人拐賣走。

    她從小就深深期盼著,自己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她不是被捨棄的。也許是她年幼貪玩,與父母走失,才會被人拐走賣掉。

    臺灣每年走失的孩童將近八百名,她或許是其中一名。昨晚,她偷偷地在腦中幻想……

    當她出現在親生父母面前,他們看她的眼神會有多訝異,也許,他們會把她緊緊摟在懷中,三人相擁而泣。

    她可以大喊著說:我回家了,我終於找到回家的路了!

    可是,沒有……那條回家的路,似乎又是她一相情願的想望。

    出生地故鄉?落葉歸根?得知她名字的真相後,她只剩下惘然。

    她忽然想起在馬雅神廟時,天命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跟你一樣都沒有自己的名字。

    當時她並沒有放在心裡,因為她下意識地催眠自己,手帕上那三個字肯定是她的名字。

    她是有名字的,是生下她的父母為她取的名字。

    原來,天命那女人早就預告了她的答案。

    他們正準備離開,沒想到遇到一個小時前才見過面的劉萬財,日盛布洋行的老闆,還是劉萬財先喊住他們。

    “啊……先生、小姐,稍等一下!”劉萬財手裡拿著兩杯外帶咖啡,發現跟他擦身而過的男女,就是先前向他詢問春山布行的那對出色男女,趕緊追上攔人。

    李奇勳停下腳步,“有什麼事嗎?”他一手牽著身旁的馬纓丹,她別過頭,不想開口。

    劉萬財一臉尷尬,喘了口氣道:“沒啦,剛才真的很抱歉……就你們問我春山布行的事情。”

    “是的,我們詢問過這件事,有什麼不妥嗎?”李奇勳暗暗握緊她的手,他知道現在提起那件事,她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劉萬財搔搔腦袋,解釋說:“剛才我水某回來,我跟她提到你們問我的事情。有一件事是我記錯了,春山布行他們夫妻有一個孩子啦,不過是領養來的。

    我的水某說,印象中那個小女孩出現的時間很短,好像沒幾個月……後來他們夫妻做生意失敗,就把那個小女孩送還給人家了。”

    劉萬財的話,雖然馬纓丹聽得一知半解,但她大概聽懂他話裡的意思,流失的力量瞬間重新回到體內,她緊張又害怕地抓握住李奇勳的手。

    李奇勳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激動,眉眼間也染上明朗,他向劉萬財追問:“請問他們夫妻當初是跟誰領養孩子的?”

    劉萬財咧嘴一笑,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我就知道你們會問,地址在這裡。”

    李奇勳鄭重收下劉萬財遞過來的那張紙,感激的說:“謝謝你,我們感激不盡。”

    “別這麼說啦,有幫上你們的忙就好,你們將來要是結婚了,可以來我們日盛布洋行選布做新娘衣,保證這位水姑娘穿起來水當當。”劉萬財雙手比著大拇指。

    李奇勳朝她貼近,在她耳邊解釋給她聽,細語道:“老闆在誇你漂亮。”

    “對啦。”劉萬財笑著點頭道,“你們兩個是俊男美女,天生絕配,有夠贊!”

    劉萬財給的位址和現在的位置完全反方向,馬纓丹提議先去醫院探望戴恩娜,李奇勳點頭同意,於是兩人下一站目的地改去醫院。

    路上經過水果行,李奇勳下車買了店家包裝好的水果禮盒。水果行隔壁有一輛攤車賣著多種口味的現烤紅豆餅。

    李奇勳提著水果禮盒走回來,看馬纓丹好奇地盯著前面的紅豆餅攤車,他從副駕駛那側的窗口把水果禮盒遞給她,“幫我把這東西放到後座。”

    “你想吃紅豆餅嗎?”他指著前方的攤車,“那個很好吃,你可以吃基本款試試。”

    “基本款?”

    “基本款就是裡面的餡料是紅豆、奶油、芋頭。”

    “那還有什麼?”

    “現在流行獨門創意搭配,所以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吃法,裡面有起司鮪魚,還有珍珠加餅乾……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她搖搖頭,“那我吃基本款每種口味各一個就好。”

    “好。”他摸摸她的頭,“以後帶你去吃更多好吃的,你一定會喜歡上臺灣這個地方。”

    “好,我們一言為定。”

    未來……以後……這充滿希望的說詞,現在聽起來似乎沒有那麼遙不可及。

    馬纓丹趴在車窗上,眯著眼兒笑,注視他走往紅豆餅攤車的輕鬆身影。

    吃完了她覺得甜入心頭的奶油紅豆餅後,李奇勳開著車上路,她則一口一口喂他吃著溫熱的紅豆餅。

    每一次回眸他的笑容,溫飽了她饑餓的幸福。她領受到何謂幸福,是平凡加上簡單。

    “奇勳,剛才那位在醫院門口的小姐叫住我們要做什麼?”

    “簽署器官捐贈同意書。我已經簽署過了,所以直接回絕了。”

    “你有簽器官捐贈同意書?”

    “嗯,死後就是一副皮囊,把可以利用的器官捐贈出去,説明需要移植器官的患者,這是好事一件,近來臺灣也一直在推動簽署器官捐贈同意書,現在好像只要上網登錄填寫捐贈者資料就可以申請了。”

    馬纓丹回頭看了一眼醫院門口推廣器官捐贈的小姐,隨後跟著李奇勳走進電梯上到九樓,他們一起走到二0九號病房前。

    李奇勳敲了敲門走進去,看見金英真在替女兒做複健按摩。

    她抬頭看見李奇勳,說道:“阿勳,你來探望恩娜了……你稍等一下,恩娜的複健按摩剩下最後幾個步驟就完成了。”

    “阿姨,你辛苦了。”

    “恩娜是我女兒,哪有什麼辛不辛苦,我可是一點都沒放棄希望,總有一日,恩娜一定會醒過來再叫我一聲媽媽。”

    李奇勳把帶來的水果禮盒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他看著病床旁還有一張家屬專用的床,上頭有折迭整齊的枕頭和棉被,看樣子金英真一直在這裡過夜陪著女兒。

    “馬小姐,你可以進來呀,沒關係。”金英真發現站在門邊遲遲沒靠近病床的馬纓丹。

    馬纓丹總覺得心臟在抽痛,一緊一縮,呼吸也感覺異常的疼痛。她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名叫做戴恩娜的女孩,忽然間,她喘不過氣來,胸口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一陣強烈耳鳴,無數個聲音在她腦中亂哄哄的尖響。

    那不是愉快的音波,而是許多不連續的聲音交織而成的雜音。

    可是,她聽見了一道非常耳熟的聲音,在千萬道交雜在一起的聲音裡,她獨獨認出了那道聲音。

    纓丹姊姊……

    暈眩襲面而來,令她差點站不住腳。

    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會是……她驚懼地穩住思緒,挪動腳步,靠近病床邊,將戴恩娜的容貌看清楚。

    看起來非常蒼白的臉蛋,及肩頭發,臉頰消瘦,四肢纖細得像冬季的樹枝,她忍不住問:“請問……恩娜幾歲了?”

    金英真拿著用溫水沾濕的毛巾,把女兒身上的按摩油擦拭乾淨後再熱敷。

    “恩娜啊,現在二十三歲了。”十六歲中槍昏迷,如今都已經過了七年。“恩娜是不是看起來還像學生一樣?”

    李奇勳眉頭緊鎖,眼眶微紅,他問:“這些年,您都這樣照顧恩娜?”

    “我是恩娜的媽媽,這是應該的。她還小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把屎把尿的把她帶大……”金英真臉上充滿母愛的光輝,但她的眼神仍掩不住滄桑悲痛。

    “我……很對不起……”李奇勳忍不住哽咽。

    “不要再說對不起,阿勳,阿姨並沒有責怪你。”金英真擦拭女兒的臉龐,緩緩說:“我知道這幾年你一直匯錢到恩娜的戶頭,你的心意足夠了,不要再苛責自己。”

    是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他加入青龍會一部分原因也是方便將報酬直接轉入戴恩娜的帳戶。

    青龍會與財團法人和基金會都有勞務報酬往來,透過青龍會的人脈比較不會被追查到。

    兩人探望過戴恩娜後離開,馬纓丹坐上車一直想告訴他,她感覺附在她身上的小惡靈就是戴恩娜,但這只是刹那間的直覺,並沒有任何有利根據,說出來也毫無作用。

    心中反覆思索後,她決定先放在心底,如果小惡靈再次佔據她的意識,她或許可以跟他提及這件事,下次看見小惡靈的時候,可以問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戴恩娜。

    “英真阿姨剛才有說,叫我找時間帶你去她開的自助餐店用餐,阿姨做的高粱排骨是家傳美味,你一定要吃吃看。”

    “……英真阿姨?”馬纓丹有些疑惑。

    “英真阿姨就是恩娜的媽媽,全名是金英真。”他解釋道。

    “金英真?”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再問:“是金銀財寶的金,對嗎?”

    沒想到她進步到連金銀財寶都可以形容出來,他回答:“沒錯,英國的英,真真假假的真。”

    馬纓丹沉思片刻,李奇勳覺得有異狀,問:“怎麼了?英真阿姨的名字哪裡不對勁嗎?”

    她轉過頭,凝肅地說:“我在開膛手王子的犯罪紀錄上見過這個名字。”

    李奇勳心裡一驚,“這怎麼可能?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她搖搖頭,把手機裡加密的檔資料解鎖,把一份名單抓出來,拿給他看,“你看,這個名字在這裡。”

    李奇勳快速流覽了一遍受害兒童的名單,抬眸看她,“這份資料你是怎麼拿到的?”

    “這世界上有錢好辦事。金錢不會去選擇是非,唯有邪惡和正義會主動去選擇金錢。”

    “這名單是員警內部的人高價賣給你的?”李奇勳反應過來。

    馬纓丹笑而不答。

    他低頭檢視受害者的名單資料,開膛手王子是戀童癖,超過十六歲的孩童就不在他狩獵的範圍。“金英真……案發當時年僅十二歲……”

    名單上的受害兒童真的是他認識的金英真嗎?如果單純以年齡推算,她確實符合這條件……

    兩人依照原本計畫探望戴恩娜後,再去尋找劉萬財提供的資料上頭的人,那個人就是把孩子出養給春山布行老闆夫婦的人。只要查出當年送養的小孩子是不是失蹤,還是被人蛇拐賣,這樣能查出的訊息就有用多了。

    只不過當他們來到資料上的位址時,發現大門深鎖,喊了幾次也不見有人應門,他們無功而返。

    第二天,他們再度驅車前去拜訪,這回詢問了附近鄰居,才知道這戶人家到醫院做身體檢查,大概中午才會回來。

    過了中午,他們等到一輛民間複康巴士停在房子前面,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被人攙扶著下車,她拄著拐杖慢慢往前走,發現住家門前站著一對男女,她困惑的問:“你們有什麼事?”

    “請問你是金愛蓮女士嗎?”李奇勳問。

    “是,我就是。你們找我有什麼事?”金愛蓮頭髮全白,膚色黝黑發皺,老人斑集中在左邊太陽穴和顴骨處,給人一種不和善的感覺。“如果是要我賣土地,想都別想!哪邊涼快滾哪邊去!”

    馬纓丹眉頭皺了起來,她討厭這個老婦人。

    李奇勳心想用溫和方式對這位元老太婆沒用,乾脆單刀直入說:“我們想向您打聽一件事。”

    金愛蓮停下腳步,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他。“你們要向我打聽什麼事?我一個孤家寡人的老太婆,有什麼好打聽的?”

    “我們是想向您打聽您當年出養給春山布行老闆夫妻的小孩……您還有印象嗎?”

    李奇勳話聲方落,金愛蓮的臉色明顯一變,她轉過頭去,急著開門進屋。

    “我……不曉得你們在說什麼。”

    “金女士!”李奇勳連忙上前擋住金愛蓮想關上的鐵門,急著說:“您別緊張,我們只是想問問那孩子的親生父母的下落,不是來找麻煩的,請您安心。”

    “親生父母?”金愛蓮被他的話給愣住了,半敞開門,眼神狐疑。“你們不是在找那孩子,而是在找孩子的親生父母?”

    金愛蓮先看了李奇勳的臉,立刻打翻心中的疑惑,那孩子是女孩。莫非……

    她將視線看往站在速處的漂亮女人……這女人太漂亮了……才不可能是那個骯髒的野種。她問:“你是員警?”

    李奇勳立刻搖頭,“我們不是員警,我們只是受友人所托。”他也沒說謊,他不當員警好多年了。

    金愛蓮冷哼一聲,李奇勳趁她放軟了態度,追問:“請問春山布行老闆夫婦是經濟有困難才把孩子還給金女士的嗎?”

    這問話方式讓金愛蓮覺得不舒服,她板起臉孔,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這輩子沒生過孩子,也不會生下一個魔鬼的孩子!臭小子,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魔鬼的孩子?這話讓人聽不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孩子是不乾不淨被生下來。”金愛蓮吐了一口怨氣,嚷嚷道:“什麼叫做我沒孩子,就把那髒孩子塞給我養,我賤嗎?養一個因被性侵而生下來的孩子。所以我把那孩子送給那對不知情的夫妻,但那孩子命賤,那對夫妻也被她害得家破人亡,誰想留那掃把星,我就把她給賣了!”

    這一連串的真相,來得殘酷,冬天的大浪,夾帶狂風暴雪將馬纓丹的希望徹底掩埋。

    “你……把那孩子賣給誰了?”

    金愛蓮一驚,驚覺自己透露太多,胡亂揮手道:“事情都過了那麼久,誰還記得?”

    “我看你記得很清楚!”馬纓丹快步上前,把照片拿出來,“你是不是把孩子賣給了這個人?”

    眼前美麗的女人有股令人膽寒的氣勢,那雙眼神像會吃人似的,金愛蓮嚇得跌坐在門檻上,手扶著門板,雙眼盯著馬纓丹手中的照片,照片中黑胖矮小的女人牽著一名小女孩,女孩身上的衣服她認得,因為當年她就是讓她穿著這套衣服賣給了人,那是春山布行老闆夫婦做給小女孩的最後一件衣服……

    她震驚地抬起頭,“你……你該不會就是……那孩子?”她顫抖地說,“英真當年被開膛手惡魔性侵生下的那孩子——”

    金愛蓮從地上慌張爬起,“你、你是要來找我復仇的……要來找我復仇的……救命啊!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要來殺人了——救命!”

    金英真……開膛手王子……馬纓丹什麼都無法思考,表情空白地瞪視眼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瘋狂的喊叫。

    她追尋多年的真相,她夢想中與家人重逢,相擁而泣的景象——到頭來,真相是如此令人不堪,冰冷無情。

    她是金英真十二歲時……被開膛手王子性侵生下來的……孩子。

    “哈哈……哈哈……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她的笑聲虛弱無力,渾身氣力像被抽空似的,她垂著頭說:“奇勳,我們離開吧。”

    李奇勳摟著她的肩膀,緊緊把她摟入懷中。“纓丹,這老太婆說的不全是真的,我們可以再找找看。”

    “不……我再也不想找了。”她抓緊他,像溺水將死的人。“快帶我離開這裡,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了。”

    “好,我帶你走,我們什麼都不要想了。”

    “原來,我真的沒有名字。”她哭著說。

    “不,你有,馬纓丹是你的名字,這名字很漂亮,我會一直這樣喊你,纓纓,還是小丹,你要取個小名也可以,我都喜歡……”他親吻她的額頭、臉頰、嘴唇,“別哭……別這樣在我懷裡哭……”

    她再也承受不住體內失衡的情感,失望、低落……還有被現實無情摧毀的希望。“奇勳……奇勳……嗚……”

    聽見她一聲又一聲破碎低啞的哭聲,李奇勳只覺自己心臟像被人握緊了一樣,痛得他眼眶泛紅。

    他摸著她的頭髮,將她所有的顫抖全部收入懷中,“名字只是一個身份,並不能代表你的一切。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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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8 08:2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金愛蓮和金英真是遠房姑侄關係,李奇勳已經去調查過了。


    只要鑒定金英真和馬纓丹是否存在親子關係,就可以確認金愛蓮所說的是否屬實。

    李奇勳問她要不要去做血緣鑒定,她搖搖頭,她不想去破壞一個母親的靈魂,金英真是那樣全心全意愛著戴恩娜這個女兒。

    更何況,十二歲被一名成年男子性侵,這對年僅十二歲的金英真肯定是不願再提起的夢魘。

    她又何苦為了尋找自己的身世,讓一名含辛茹苦的母親再陷入過往可怕的記憶。

    所以,她跟他說,就到此為止吧。

    不要再去追尋她的出生,她的雙親,那些都是不該再被提及的往事,就讓她心心念念的一切,在今晚,把執念化作灰燼。

    於是,她也懂了,為什麼巫小雨會說是她的執念引來小惡靈。原來,附身在她身體裡的小惡靈是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戴恩娜。

    是的,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執念招來這個結果。

    馬纓丹消沉了幾天,哪裡都不想去,跟李奇勳窩在商務旅館內。

    晚上她熱烈的與他歡愛,像是要把體力用盡,讓自己無法再思考其它,讓自己的腦袋放空,只需要和他在這四方的小天地裡,體驗愛生欲死的極致,一天二十四小時大概有十二小時都在床上做愛,保險套用完了,最後也懶得再買新的。

    浴室,鏡子,浴缸,陽臺,每個角落都有他們歡愛的痕跡。

    他由她發洩,知道她需要放縱自己,在他懷裡放縱是最安全的。

    他親吻她的裸背,一絲不掛的身體上有許多歡愛的痕跡,想著不要吵醒好不容易熟睡的她。

    李奇勳套了一件衣物,到樓下附近便利商店買點食物補充營養。

    淩晨一點多,店內沒幾名客人,他提著塑膠籃走到冷藏櫃,打開玻璃門,拿出幾瓶礦泉水和飲料,轉身從架上挑了兩碗泡面和幾包零食餅乾,才往櫃檯結帳。

    店員拿出籃子內的商品,一樣一樣刷著條碼結帳,外套裡的手機驟然響起,他一邊拿出皮夾,把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之間,說:“龍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急著找我?”

    電話那頭傳來軒轅龍一十萬火急的聲音:“魔花螳螂在你身邊嗎?”

    李奇勳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不用隱瞞了!我們知道你跟魔花螳螂在一塊兒……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火鶴我們控制不住他的情緒了!他拿了‘那把刀’朝你們的位置殺過去了!”

    “什麼?怎麼一回事?”

    “他要殺魔花螳螂為邱茉報仇。”

    “邱茉不是她殺的!”

    “我們知道……但,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脫離不了干係。”電話那頭的軒轅龍一大概解釋了事情經過。

    李奇勳聽完後,臉色驚變,把準備要結帳的東西全丟在櫃檯,一個箭步往外頭沖去。

    “喂!先生!你的東西還沒結完帳啊——”男店員追在後面跑出店門口,兩手叉腰瞪著安靜的街道,“嘖,值夜班就是容易遇到妖魔鬼怪……”

    李奇勳在寒冷的街上一路狂奔,神色焦急。依照軒轅龍一的能耐,當他把馬纓丹的檔案傳送給他,軒轅龍一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他要找的女人就是魔花螳螂。

    回到臺灣這幾日,他一直暗中觀察軒轅家族的反應,意外地,沒有一個人再提起這件事情。

    但他現在知道原因了。當吳競意外在墨西哥市區醫院發現邱茉的遺體,為了安撫火鶴的情緒,軒轅家族便派了軒轅宙出發前往墨西哥調查邱茉的死因。

    軒轅宙是罪犯側寫這塊領域的調查高手,透過地緣剖繪深度分析犯案過程與被害者的關聯。軒轅龍一派出二弟軒轅宙前往調查是非常合理正確的判斷。

    軒轅宙也取得墨西哥警方手上的線索資料,經過連日的調查和可能犯罪因素,推斷出邱茉是在與魔花螳螂接觸過後,被東西毒梟遺孀聯手派出的特務暗殺的。

    邱茉被人從速距離開槍射中胸口,她當時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魔花螳螂的風衣外套。那件外套的鈕扣被人裝了追蹤發射器,追殺魔花螳螂的暗殺特務,透過發射器的位置,直接遠距離開槍射殺。

    邱茉身上的疑點是:她為何會穿上魔花螳螂的風衣外套?究竟是什麼原因邱茉會穿上別人的衣服?軒轅宙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情。

    吳競在調查人口走私的海港,發現有人高價販賣邱茉的行李箱裡的衣物,追查發現,邱茉抵達墨西哥市後行李被人搶走,身無分文,衣著單薄。邱茉先去報案後,才轉往馬雅神廟。

    她很有可能在那裡遇見了剛殺死東毒梟的魔花螳螂,穿上了魔花螳螂丟棄的衣服,這個行為,導致邱茉被當成魔花螳螂,被組織暗殺。

    軒轅宙將調查結果告訴火鶴,火鶴卻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並懷疑整起事件是魔花螳螂為了躲避組織追殺,故意設計利用他的妹妹邱茉去當她的替死鬼。

    然後,火鶴得知魔花螳螂已入境臺灣,整個人更陷入了瘋狂,竟竊走了朱雀王的屠城劍和巫毒刀,打算用這對擁有邪惡力量的刀劍殺死魔花螳螂。

    屠城劍的傳說是從元朝成吉思汗時期而來,傳言這把屠城劍的主人是一名殺性深重的武將,率領鐵騎部隊遠征歐洲,大肆屠殺某個小鎮的百姓,老弱婦孺的人頭全被砍了下來,堆積成金字塔的形狀。那些被殺死的老百姓的無首屍身被紅色女巫下了巫術,丟進蜈蚣沼澤製成巫毒刀。

    時有傳聞巫毒刀是為了抗衡屠城劍而誕生。

    巫毒刀裡鑄有數以萬計的怨恨詛咒,被巫毒刀刺傷者將承受此刀裡最陰邪的詛咒,失去人性,靈魂永遠被困在腐爛的肉體裡,求生死而不得。

    他不曉得傳言是真是假,但是歷代朱雀王一直鎮守著屠城劍和巫毒刀,肯定有其原因,而他不想冒這個險。

    深夜街道靜得出奇,陰冷的空氣中有一絲令人不安的氣味,李奇勳使盡氣力狂奔,跑過最後一個轉角,他便能回到商務旅館。

    就在這時,空中傳來驚悚的破碎聲響,三樓處的落地窗整面碎裂,數不清的玻璃碎片,在半空處高速旋轉,每一片碎玻璃折射而出的銀閃光,混入數滴暗紅色的血滴。

    他抬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那些碎玻璃中背對他翻落,驚惶大喊:“纓丹——”

    他的聲音起了作用,馬纓丹像是瞬間察覺到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在半空中變換姿勢翻轉一圈半後,像貓兒落地的姿勢,她跳上二樓餐廳的帆布遮雨棚,利用反作用力彈跳,兩手抓住眼前的招牌鐵架,再以吊單杠橫移的方式,移動到底下有遮蔽物的冷氣窗,所有高難度動作一氣呵成。

    最後她兩手放開,從一百公分的距離跳上離她最近的休旅車的車頂,重物撞擊的聲音,汽車立刻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響。

    李奇勳拔腿沖到她身邊,語氣擔憂,“你有沒有受傷?”

    馬纓丹身上只穿著一件棉質短衣,下半身黑色粉色條紋的運動棉短褲。他看見她兩隻胳膊上頭都是瘀青,明顯是與人搏鬥的痕跡。

    他趕緊將身上的外套脫下蓋在她身上,“快穿上我的衣服!”

    她聽話套上他的衣服,問:“那個男人是你的同夥?他手上那把刀好詭異!”

    “先別問了,我們快走!”他抓著她的手,往前跑了一小段距離,發現她赤著兩腳,他連忙轉頭看附近的店家,發現前方有一家皮鞋店,他拿出手槍對著玻璃櫥窗連開了兩槍,第一槍讓整面玻璃出現蜘蛛網花,第二槍擊出,玻璃像瀑布一樣墜落,他迅速拿了展示區的灰色氣墊鞋交給她,“快穿上鞋子!”

    “你這樣是竊盜罪喔。”馬纓丹話中調侃,腳下動作也沒停,立刻把鞋子穿上,她敲了敲腳尖,“剛好合腳。”

    “快走,我們得想辦法先甩開火鶴,他手上那把巫毒刀太危險了!我們無法與之抗衡,只有朱雀王才能克那把刀!”

    兩人齊心一致往前快速奔跑,跑到紅綠燈路口,李奇勳左右看了看,“往這邊!”

    “好!”

    她點點頭,跟著他跑進暗巷窄弄,兩人躲在變電箱後面,胸口劇烈起伏,緩氣過後問:“那男人拿著那把詭異的刀劈開房間的門,那畫面好詭異……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像有什麼邪惡的力量在控制那個男人一樣。而且那男人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奇勳,那男人到底是誰?很明顯是沖著我來的。”

    “那男人叫做火鶴……”他停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她,“他是邱茉的親哥哥。”

    馬纓丹眼神愣了愣,“他以為邱茉是我殺的?!所以來找我報仇?”

    他點點頭,“原因複雜……”

    她想去找火鶴解釋清楚,她不是殺邱茉的人,更何況她還給了邱茉一筆錢渡過危機。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臉色凝重地搖頭,“沒用的,他聽不進去。”

    “為什麼沒用?”

    李奇勳道:“邱茉死的時候……身上穿著你的衣物。”

    她眼睛眨了眨,心中愕然,問道:“邱茉為什麼身上會穿著我的衣服?”心思一轉,“難道是追殺我的人栽贓嫁禍給我?”

    李奇勳用力握緊她的手,“境外者調查的結果,邱茉是被東西毒梟聯合派出的特務暗殺的……你當日穿的外套裡有追蹤器,因為這樣……邱茉被當成了你,被東西毒梟的人給殺了。”

    她眼睛瞪大,反手抓著他,驚問:“邱茉怎麼可能會穿著我的衣服?!我——”即將說出口的話,突然頓止,她想起一件不在她預先安排裡的事情。

    李奇勳觀察她的臉色,結合軒轅宙調查的結果和他的推測說道:“你是不是在和邱茉接觸過後,才把身上的衣物或者隨身行李棄置在其它地方,因為你懷疑那些隨身物品可能早就被你的父親東毒梟監聽。”

    她慢慢轉過臉注視他,臉色發白。

    他繼續說:“你給了邱茉一筆錢,她沒想到金額這麼大,於是回頭想追上你,把錢還你,卻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你棄置的衣物。接下來會有兩種可能發生,導致邱茉被殺。第一個可能性是,邱茉當時的行李被偷,於是先拿你的應急。第二個可能性是,她想從你的衣物中找找看有沒你的聯絡方式,一時好心穿上你的衣物,追上你之後可以親手還給你。”

    經他這麼一說,馬纓丹覺得這兩個可能性非常高。雖然她和邱茉只見過一次,但她可以感受到邱茉是一名善良親切的好心女孩,否則,她不會把身上唯一的面紙遞給她擦眼淚。

    聽完了他的分析,她的力氣流失不少,蒼白地閉上眼,虛弱地說:“這麼說起來……邱茉的死我確責要負責。若不是遇見我,她也不會死在那些人的槍下。”

    “那名叫火鶴的男人很愛邱茉?”

    “嗯,她是火鶴唯一的親人。”

    聽完這個答案,馬纓丹身體一縮。倘若是以前的她,她一定會選擇一命換一命,她無所謂,可是……她深深地凝視眼前的男人,她有了他,說什麼她也想和他一起活著……一起製造屬於他們愛的記憶。

    “你說的那個叫朱雀王的人什麼時候才來?”她擔憂地問,“可以請他動作快一點嗎?”

    這時候李奇勳的手機響起,他連忙接起:“龍一,你們在哪兒?”

    “快接近你們了,老三和吳競已經去通報朱雀王,應該很快就會到了。你們兩個撐著點,還有千萬不要跟巫毒刀硬碰硬——”

    一陣霹靂電響,馬纓丹轉過頭,眼睛瞬間睜大,她下意識一把推開身旁的李奇勳,自己卻是閃避不及,她看見火鶴就站在巷弄口,兩臂高舉劈下巫毒刀,空氣中傳來一股濃烈燒焦的氣味,變電箱瞬間被砍裂成兩半,發出劇烈聲響和沖天高的火焰。

    五百公尺內的電力供應,因爆炸威力影響,全部停電了。

    四周圍的水泥牆壁也被爆炸的變電箱炸出一個窟窿,李奇勳只受到輕傷,臉色焦急,馬纓丹被傾落的水泥紅磚埋住半身,身後還有零星的爆炸聲響。

    “纓丹!纓丹!你撐住……我馬上救你出來!”

    老天,別讓她出事!李奇勳不顧還燃著零星火焰的石頭,徒手把石塊快速搬開,整只手掌被高溫燙得紅腫脫皮。

    每搬一塊石頭,他手上的肉便掀了一層,好不容易挖出了她的上半身,他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

    雙手都是血的男人,看見一根有半個拳頭粗的鋼筋貫穿她的側腹,冷抽一口氣,他爬了過去,插在她腹背上的鐵條,就像恐懼插在他心上一樣,“不……不會的……不——不要……纓丹……纓丹……你會沒事的……”

    他搬開壓在她身上的石塊,將她翻過來抱在懷中。

    劇烈的疼痛,讓馬纓丹慢慢睜開雙眼。“……奇……勳……”

    “不要亂動,你的傷口很深。”

    “……你沒事……太好了。”她微笑之後嘴裡溢出一大口鮮血,垂眸看見自己肚子上插了一根鋼筋,“看來我的報應要到了……呵。”

    “不要亂說話,你會沒事的!”他咬牙瞪著她還有心情說笑,她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的血一直流,生命也跟著流失。

    “奇勳……讓我說說話……我怕以後沒機會說了……”

    “那我不許你現在說!我們未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說話!我們未來再說!我不許你現在說!”

    她笑眯著眼,看他又哭又生氣的樣子,“那我先預支一下我的未來——”她伸手按著脖子上掛著的符咒護身符,幸福地說:“奇勳,我一生何求,能夠遇見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陽……”

    “李奇勳……你也懂了我的感受了嗎?”

    李奇勳仰高脖子看著踩在火焰中的男人,恐懼轉換成憤怒,他咬牙怒吼:“你!啊——”

    渾身顫抖地放下懷中的馬纓丹,他朝火鶴撲了上去,赤手空拳與之對打。

    “你這瘋子!你害死了她!”

    火鶴一邊閃避李奇勳的攻擊,臉上有著瘋狂嗜虐的可怕笑容,“對,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情緒,我當初看見我妹妹屍體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

    他聲調一轉,“軒轅家族的人都護著你,只要軒轅紅蓮一句命令,我妹妹邱茉的死就這樣煙消雲散了!”他冷冷地將巫毒刀指著李奇勳,“運氣不好?我他媽的是我妹妹自己運氣不好!”

    “那我就讓軒轅家族的人嘗嘗什麼叫做運氣不好的李奇勳被這把刀誤傷而死!”早已被仇恨控制心智的男人,邪惡的力量使他雙目泛紅,“讓我來驗證看看這把巫毒刀的傳說是否屬實!”

    李奇勳掏出槍對著火鶴,暗巷內忽然從另一個方向射出機動鋼索纏上火鶴的腰際,強大的拉力將他整個人往後拉去,並將他往上固定在半空中。

    軒轅龍一開車急停在巷尾,迅速下車,焦急走往發生爆炸的巷弄,左右張看,眼神一緊,凝視抱著馬纓丹的李奇勳,他走近一看,發現馬纓丹腹部插了一根鋼筋,“奇勳……”

    淚眸難止,朝他走來的人已看不出輪廓,李奇勳只能從聲音去判斷。“龍一,幫我救救她……”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可是從她身體內流出來的血還是溫熱的。“龍一,她還有呼吸,快救她……”

    軒轅龍一輕步上前,食指摸著馬纓丹的頸邊,緩緩地搖頭,“奇勳,她走了。”

    殘破的巷弄內,石堆中的火花漸漸熄了,男人哭泣的聲音卻悽楚地盤旋在黑暗裡。

    韓國 首爾

    正在整理行李的巫小雨忽然感應到天命應驗的氣息,她轉頭看著她放在書桌上的香氛蠟燭的燭火自燃,白蠟燭裡凝固的花瓣逸散出新生的香氣,豔麗的燭火中仿佛開出一朵花。

    巫小雨轉身坐在書桌前,兩手交迭靠在下巴,冷淡的面容露出深意的微笑,她注視著眼前的小燭火,輕聲低語:“前往來世的路,你可不要迷路了,那位少根筋的小妹妹應該會好好的帶著你吧。”

    她把身體往後一靠,“天命啊天命,你不惜用自己的命轉馬纓丹的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天上的太陽突然間就不見了。

    馬纓丹走在一座灰色荒涼的城市的高架道路上,她往前慢慢地走,眺望這片陌生得使她畏懼的灰色景象。這座城市沒有風也沒有溫度,是比死亡還安靜的世界,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面,她記得……她的腳上似乎是有穿鞋的……

    在什麼時候掉的呢?她抬起頭來,眺望在黑色的天空中碎裂的上弦月。

    仿佛行屍走肉,她不曉得自己該前往何方。高架橋底下的海浪聲越來越接近,她轉身看著身後傾倒的城市高樓,一棟接著一棟崩毀,地面慢慢堆起猶如海嘯的沙塵暴。

    眼見沙塵暴離她越來越近,心念已死,她緩緩地閉上雙目,等待軀體被四方撕裂的最後一擊。

    “纓丹姊姊!你在發什麼呆!”

    衣服被人從背後拉扯住,那人隨即拖著她就跑。

    “就是搞錯了方向一下,你怎麼就跑到這邊來了,幸好我聰明順利找到纓丹姊姊了!”

    那名抓著她的手腕大步奔跑的女孩,肩上細柔的短髮看起來非常眼熟。猶如死水的眼神,她感受到手腕上的溫度,女孩奔跑姿態,有風和氣味從女孩的身上傳來。

    “你……是誰?我好像認識你……”

    女孩轉過頭,露出一個傻氣的大笑容,“是我啊,我是小惡靈!也是你的妹妹戴恩娜!以後不要再叫我小惡靈了啦,感覺好像臭臭的,叫我恩娜。”

    她看見女孩轉過臉來,身上鍍著一層光輝,那像一對天使翅膀長在她的背上。“恩娜……我的妹妹……”

    “對啦,雖然不同精子,但我們是同一個肚子孵出來的唷!”

    戴恩娜淘氣浮誇的說話方式,讓她聽著動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什麼精子……怎麼會用這個形容詞。”

    “沒差啦,那個大壞蛋早就下地獄了。”戴恩娜抓住馬纓丹的手,說:“纓丹姊姊,我是來帶你回到奇勳大哥身邊的。”

    “奇勳……”光聽見他的名字,就讓她忍不住淌下眼淚。

    “纓丹姊姊,你別哭啊,在這裡流淚的話會把妖魔鬼怪吸引來的。”

    “為什麼?”她不解問。

    “因為眼淚是我們感情的血肉,可香的呢,妖魔鬼怪最喜歡吃這個了。”戴恩娜伸手摸著馬纓丹脖子上的護身符,“這個就是天命姊姊說的指引吧?”

    她把護身符從袋子裡抽出,“讓我看看這裡面寫了什麼。”

    巫小雨寫下的黃紙符咒,紅色的筆劃在戴恩娜眼前凝聚變形,變成中文字,上頭寫著:想著心中最美的風景。

    “纓丹姊姊,你快想心中最美的風景是什麼,這樣你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戴恩娜迫不及待的催促。

    最美的風景……她看著手中戴恩娜交給她的護身符,最美的風景……她這一生最美的風景就是看見李奇勳的笑容,他的笑容像陽光的溫度一樣。

    “哦哦哦……這個太厲害了!”戴恩娜興奮的大叫。

    她們腳下的路面一塊一塊變成數種顏色的氣球,氣球凝聚成一束花的樣子,數十個氣球越來越大,越來越膨脹,大到足以將她們兩個從地面托起,緩緩朝天際上升。

    “太酷了,纓丹姊姊,我們乘著氣球飛起來了!”

    她睜開眼睛,發現她和戴恩娜已經乘著氣球往灰色的天空飛去,當她們飛得越來越高,離地面越來越遠,頭頂上的天空也漸漸出現色彩,晴空萬里。

    “哎喲!”

    突然,她們的頭同時撞上一個硬硬的東西。戴恩娜一手揉著腦袋,哀叫:“撞到什麼啊,痛死我了。”

    她們兩個一起仰頭看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天空中被撞到,竟是一扇白色的門。

    馬纓丹看著眼前這扇門覺得好熟悉,門上還有門牌號碼。

    “二0九號……”她轉頭看身旁的戴恩娜。

    戴恩娜開心地對著她笑,非常興奮地抓著她的一隻手,“纓丹姊姊,我們抵達終點啦。”

    “終點?”她又仰頭看著門牌號碼,她想起來了,這是戴恩娜的病房號碼。

    “纓丹姊姊,快打開門,回到奇勳大哥的身邊。奇勳大哥一直看著你的手機影片哭得好傷心呢……看了好讓人難過。”

    “我打開門,就可以見到奇勳嗎?那你呢……?”她摸著戴恩娜的臉,“你的媽媽也一直在等你醒過來。”

    戴恩娜把手覆上她的手,臉上有著和李奇勳一樣溫暖的笑靨,說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纓丹姊姊,我等了你七年,請你一定要連同我的份好好孝順媽媽……”

    “七年?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會等了我七年?”

    在她們頭上的二0九號白色門扉開啟,她整個身體騰空飛了起來,可是戴恩娜卻沒有跟她一樣飛起來,她仰著頭坐在氣球上凝看她。

    “恩娜!恩娜!”

    她無法抗拒來自白色門扉的力量,強大的漩渦吸力,將她吸進門內。

    “纓丹姊姊,你要幸福喔……一定喔!我們約好了喔!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不要讓我等太久……”

    戴恩娜滿臉淚水,她不舍地看著消失的白色門扉,兩手手背交錯擦著臉上的眼淚。

    她轉頭望著出現在她背後的女人,笑著說:“天命姊姊,謝謝你護住我的靈魂和肉體,我真的不想讓媽媽孤孤單單一個人……謝謝你出手改變我的天命。”

    穿著紅色兜帽長抱的女人,披風下纖細蒼白的手,慢慢舉高,放在戴恩娜的頭上,將戴恩娜變成小小的靈魂光放進手心裡。

    “恩娜,你很努力撐過了七年,你的母親金英真也很令人欽佩,七年來不間斷地按摩你的身體,維持你肉體成長。”

    天命腳下的氣球也變回黃紙的模樣,她微笑:“巫小雨,你的巫力快追上金錦花了呢,呵。”

    “恩娜!恩娜……”

    馬纓丹緩緩睜開眼,忽然有個女人抱住她的身體,溫柔的聲音哭得好激動,女人把臉埋在她胸前,她眨了眨眼,才憶起這抱著她哭泣的女人是金英真……是她的生母。

    她發不出聲音,為什麼金英真會對著她喊恩娜的名字呢?她舉起手想安撫金英真,看見自己瘦弱蒼白的手,感到驚訝。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腕上有東毒梟的特務編號,數字號碼不見了……

    “手術順利成功真的太好了,媽媽這幾天好擔心,擔心你撐不過來,幸好神明保佑,你清醒了。”

    金英真想起五天前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睡覺,黑暗中隱約瞧見有個黑影站在恩娜的病床前,她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但很害怕,以為是死神要帶走她的女兒,她想起來,把那團黑影趕走,可是無論她怎麼喊叫,就是叫不出聲。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

    沒過多久,恩娜的身體突然出現變化,原本好好的臉色突然發紫,她嚇得按呼叫鈴。

    醫生和護理師趕過來檢查恩娜的身體,判斷恩娜的心臟衰竭,必須進行心臟移植手術,她一直以為這一天不會那麼快到來,但還是得面對。

    她不曉得恩娜還有沒有時間可以等待換心,更何況比恩娜情況緊急的病患太多了。沒想到過一陣子,醫生告訴她,昨晚有位三十一歲的女性的心臟配對和恩娜所需的換心條件完全符合,於是緊急替恩娜進行換心手術。

    她想要知道捐贈者的資料,便去向護理師詢問,沒想到依法規定無法得知捐贈者是誰,不過剛好在電梯裡遇上受傷住院的阿勳後,才曉得器捐者是馬纓丹小姐。

    “恩娜,媽媽去叫醫生過來,你肚子餓不餓?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東西?媽媽去準備。”

    她凝視著金英真喜極而泣的臉龐,被母親關懷的感覺就是這樣子的感覺嗎?

    她想起和恩娜一起乘坐氣球飛上天空的記憶,以及恩娜最後對她說的,要她連同她的份一起孝順金英真,忍不住淚水滑落……

    謝謝你,恩娜,我的妹妹。

    “恩娜?”金英真溫柔地摸著馬纓丹的頭,“想吃什麼?”

    “我……我想要吃紅豆餅……”她覺得臉頰在發熱,被母親摸著面額的感受,她小聲地說:“還有,高粱排骨。”

    金英真愣了愣,笑開了一張臉。“好,媽媽立刻去買給你吃,高粱排骨可是媽媽的獨門絕活。”

    金英真按了呼叫鈴,等醫生過來檢查戴恩娜後,確定沒什麼問題,她才離開二0九病房。

    她先出去買了不同口味的紅豆餅和熱牛奶,放到病床旁的鐵櫃上,“媽媽先回店裡醃排骨,明天你就可以吃到媽媽做的排骨飯,媽媽有研發新口味,醫生說你現在要先吃清淡一點的。”金英真離開前,對她說:“恩娜,阿勳也跟你住在同一間醫院,他在二0一病房。”

    在得知李奇勳也在同一間醫院後,她很想趕快見到他,但恩娜昏迷七年又剛接受完心臟移植手術,她無法很快行動,幸好這七年來金英真不間斷地為恩娜的四肢進行按摩,她在經過幾天的恢復體力與複健後,雖然雙腿還是無法順利出力,但終於能靠自己慢慢移動身子,坐上輪椅。

    今日她趁著金英真離開時,拿起金英真每天都會替她買來的紅豆餅,放在坐著輪椅的雙腿上,兩手推著輪椅慢慢滑出病房。

    不曉得他出院沒?抬頭數著右手邊的房門號碼,二0八、二0七、二0六……

    二0一號病房。

    她轉開門把,推著輪椅進去,看見面容憔悴的李奇勳坐在病床上,身上穿著醫院的病人服。

    李奇勳抬首,發現是戴恩娜坐著輪椅自己推進來,他黯然的眼眸淺淺地亮了,“恩娜,你、看起來很好……真是太好了。”

    馬纓丹自己推著輪椅,推得滿身大汗,好不容易來到他的面前,正想念他為什麼不來幫她,卻看見他手上拿著那一晚她在旅館內用醜醜的中文字寫給他的告白信,目光移去,看到他的手機待機畫面是她的睡臉。

    李奇勳前幾天就知道戴恩娜已經清醒了,換心手術也很成功。他沒想到馬纓丹探望戴恩娜的當天,就已經上網登錄捐贈器官的同意書。

    這女人……無論做什麼事,都希望和他成雙成對……真是個傻女人。他的眼神盯著戴恩娜的胸口。

    纓丹的心臟在妹妹恩娜的身體裡繼續跳動……

    他伸出手想觸碰她胸口,發現戴恩娜兩眼直盯著他看,他才發覺自己的舉動好像在性騷擾,神色歉然,把手收回放在腿上。

    “嗯……這個,拿去。”她說。

    李奇勳頭顱歪向一邊凝視她,眼神困惑,“紅豆餅?”他接過她手上還熱呼呼的紅豆餅,“要送給我吃的?”

    馬纓丹大口咬著手中的紅豆餅,結果一咬下去瞬間爆漿,整只手和衣服都是滴落的奶油和珍珠。

    “這個黑黑的……是什麼?”她捏起衣服上的波霸珍珠,抬眸問他:“是我上次拉肚子,你塞給我吃的那個藥丸嗎?”

    李奇勳眼神古怪地瞪著她,聽懂了她的話後,先是眼睛瞠大,身體慢慢往後仰,嘴巴張開。

    她抓起袋子裡另一個紅豆餅咬了一口,說道:“我覺得上次那家,我們一起吃的紅豆餡綿綿的口感,我比較喜歡。”

    “……纓丹?”他從床上彈跳起來。

    “對,是我,你懷疑呀。”

    忽然李奇勳瘋狂向她撲過來,抱住她。

    “啊!我的紅豆餅!”她用力槌著他的肩膀,想著身上的紅豆餅都被他壓扁了。想推開他,可是聽見他抱著她哭得激動的聲音。

    “奇勳,不要哭了。我……我回來你身邊。”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他,包括她和恩娜一起乘坐氣球的記憶。

    “我不是在作夢吧?”他撐起上半身,滿臉都是眼淚,眼前這張青澀的臉龐明明是恩娜沒有錯,但是說話的方式以及眼神和纓丹一模一樣,就像她的重生一樣。

    “真不是在作夢。”她把身上的奶油沾了一指,黏上他的嘴角。“找個時間,我再跟你說明整個經過,小惡靈就是恩娜……我遇見她了。”

    “那你?”他看著她的臉龐。

    馬纓丹皺起眉頭,嘴角微笑,“我在恩娜的未來裡重生了……你可能需要認真煩惱一下,我們的未來。”

    “為什麼?”她能在奇跡中重生,他謝天謝地都來不及了,還需要煩惱什麼?

    “因為,你是大叔啊。”她躲在他的胸膛裡笑著。

    李奇勳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殘酷的現實。他跟戴恩娜相差了……十三歲,唔,這真的不太妙。

    他挑眉瞪著懷中重生後年輕好幾歲的女人,眼露委屈的說:“……不要叫我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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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8 08:23:0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渴望愛,所以誕生的奇跡 姬吹雪】   

    第三本商業志晚了兩個月與大家見面,小姬感到萬分抱歉。

    原本預定十二月交稿,但在二0一七的十一月發生了一件小姬從未想過的事——救援了一只需要截肢的小小貓。

    這一場生命的插曲,完全打亂了小姬的寫作時間。記得那一陣子,和救援的朋友們順利出錢出力救下浪貓“炭炭”。

    在動物醫院住院結束後,後續接回家由我自己照顧,那幾天壓力大到非常焦慮,也睡不好。完全沒有救援和照顧傷貓的經驗,我怎麼有那個膽量和勇氣接下一隻小小貓的生命?

    但這只小小貓拖著只剩下皮還黏著的斷腿,在大樓樓下奮力吃著愛貓人士放置的飼料,那努力求生存的可憐模樣,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知道我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許多有養貓經驗的朋友可以告訴我該如何救這只小小貓。

    照顏炭炭的那一段時間,我除了每天擔心會不會我下班回去炭炭就死掉了?

    每天都有新的考驗面臨,如何幫炭炭截肢的傷口上藥,如何幫助炭炭的傷勢和嚴重營養不良的皮膚病快快好?

    炭炭的三隻腳和肚子都沒有毛,自家照顧治療的那一陣子還掉毛掉到變成禿頭貓……變得非常醜,但是看到炭炭吃貓罐頭和飼料,都是大口大口的吃,食欲非常好,我就感到放心了,至少這只小小貓會想吃,應該可以順利康復吧?

    變醜也沒關係,只要康復就好了。這只小小貓也非常懂事,我是個很淺眠的人,一點聲響都會把我吵醒,炭炭晚上都不會吵我,一直到現在也是維持這樣乖巧的貓個性。

    後來,我才知道幼貓活動量很大,晚上半夜幾乎都是大叫玩鬧的。

    起初,接回家自己照顧的第一個月,壓力和擔心,還有無法專注構思故事和寫稿……

    時間分配上已經壓縮到最極限,說真的,那一個月照鏡子都覺得自己臉上的黑眼圈和細紋變多了,連身旁的朋友都覺我變得好憔悴。

    慶倖,最難熬的時期已經順利度過,炭炭已經不需要五天的藥吃完再回診後續追蹤。還有,這只小小貓實在太令我心疼了,原本擔心人貓作息無法相處,炭炭實在太乖了,最後也決定要養炭炭一輩子。上帝的安排,真的很不可思議,因為炭炭,我體驗到很多以前我不曾感受過的心境,寫這本《魔花的愛情》也特別有感觸。

    看到救援前後的差別,生命的奇跡就在我的身邊,而且還成為我生命中的一分子。非常感謝編輯體諒我那一陣子因為照顧炭炭壓力非常大,告訴我先好好休息,把“女巫天眼”之二《魔花的愛情》挪到三月份出版。

    作者近況分享完,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魔花的愛情》這篇故事的構思是從哪誕生?

    這篇故事靈感來自新海誠在二0一七年上映的動畫電影“你的名字”。新海誠的動畫作品,從還沒有商業化我就一直有注意到他的作品。以前新海誠的作品個人意識風格比較強烈,故事節奏慢,“你的名字”這部動畫電影故事敘述節奏明快、動畫分鏡和故事性清新易懂。

    “你的名字”我看了三次,第二次觀看的時候,覺得有一幕畫面特別吸引我,腦中有點想法誕生。那一幕就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相隔兩個時空,彼此凝視,黃色光輝閃耀的天際線背景。就是這一幕,我的腦海中浮現了這篇故事的主軸。

    本來《魔花的愛情》最初的書名叫做“奇跡換日線”,可能這個名字太有氣質了(文青?),編輯建議換個比較能吸引讀者的書名。其實書名我想了好幾個,連“魔花追緝令”都出現了(大笑)。幸好,不小心看到始源的新劇“卞赫的愛情”預告片花,忽然覺得這個劇名很可以,恰好愛情的主視角是魔花螳螂,那就定案了。

    加上,第一部看的韓劇是“九回時間旅行”,就想來挑戰一下韓劇風格的愛情故事,所以魔花的故事的主要舞臺都在韓國首爾。這些年看了數十部以上的韓國警匪片,也寫過熱血警匪題材的電影劇本,要寫起來應該是不難。只是要如何把故事比例分配好,要仔細佈置。

    《黑心特務》的好評不少,讀者說故事情節很豐富,但覺得愛情的部分比較少,反而覺得第一本《童話哪有這麼萌》的愛情成分比較多。所以《魔花的愛情》,又把愛情篇幅增加。還有讓我非常震驚的一點就是,有兩位讀者覺得小姬寫的床戲怎麼會排在十八禁?

    我當時在電腦前瞬間一張阿愣臉(捧頰),還特地去“田野調查”一下……身心受到了震撼教育。好吧……秉持著磨煉各種筆鋒的耐心,2B不夠深,那就拿7B來書寫,床戲我也很可以的!一定寫到讓讀者們看到後,腦袋裡各種不要不要的升天(羞澀)!

    床戲真的很難寫,步驟就那幾個……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但又不想只是簡單的,所以想了各種可行性的花招(咦?)。

    在《魔花的愛情》故事中又帶出不少女巫天眼的神秘能力,應該很好猜,就是轉世。也透露了一點點天命和朱雀王的神秘面紗,繼續挖掘“女巫天眼”系列的小線索吧。下一本主角也在魔花的故事中登場了,有猜中是誰嗎?

    《魔花的愛情》從開頭輕鬆的調性轉虐心的轉折,希望大家都能接受這安排,故事的哏從開頭一直暗示到故事結尾爆開。希望《魔花的愛情》有讓你們心中誕生奇跡的感動。

    小姬的後記又要爆字數了,這三個月發生太多事了,能夠與支援小姬商業志作品的讀者們分享生活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老話一句,看完書有任何感想,歡迎到博客來或金石堂的讀者好評留言按贊給小姬,一定唷!任何可以讀者留言推薦都很歡迎告白,也可以到粉絲團偷偷告訴小姬歐妮!

    最後,謝謝在各大網路書店或者推薦書評留言給《黑心特務》的每一位超棒讀者(比愛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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