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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岑揚 -【春風薰人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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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 23:34: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咦咦?

  小巧鼻翼輕掀,嗅著空氣中隱約浮動的醇香,冷冽沁人,幽幽飄入和展謹行見過、現下正經曲廊要往書樓伴展厲言的成瓊玖鼻中。

  “好香。”鼻翼掀動,吸進濃濃酒香,這酒雖無仙翁飲的好,但不輸塞下曲的冷冽。“啊啊,是劍南燒春!”

  若以為咱們成大姑娘瓊玖女俠如今有了心上人,酒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便退而其次,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在她成大姑娘心目中,如今是酒與心上人並列第一。

  所以,現下酒香飄自東方,書樓位在南方,嗯嗯--

  “把酒帶到書樓喝,嘻!”縮肩一笑,腳跟轉向東方別院。

  循著酒香,輾轉來到一處獨門庫房。

  “嘿,有人在嗎?”她出聲,無人回應。

  怪了,每個庫房多少都有看管的家僕啊。住在聚酒莊數月,這點小事她是知道的。

  可放眼所及,只有她一個,再無人影。

  “沒有人在,我要把酒拿走嘍!”她又喊,還是無人聲應。

  那就別管她嘍,嘻!平時展厲言總叫下人顧好酒庫不要讓她靠近,現下僕人偷懶倒是便宜了她,呵呵呵……乾脆拿一壇藏在房裡好了,嘻!

  愉悅地跨過門,裡面如一般酒庫陰暗不見天日,成瓊玖走到更裡頭尋火摺子。

  孰料才剛將火摺子拿到手,身後大門“碰”地一聲,教人由外頭關上。

  她轉身來不及逃出。

  咦?“怎麼回事?”困惑地環視周身漆黑,成瓊玖撫著下頜,實在不解。

  “是誰在跟我開玩笑麼?”也不至於啊,這莊裡最缺的就是作弄人的人。“別鬧了,快開啊--”

  一個怪響往頭頂下砸,打斷她的話。

  “呸呸!咳咳咳……”真難受!“誰--咳咳咳……”

  這是--啊啊,夜磷粉!

  “這玩笑開大了啦!”她叫,黑暗中,只有夜磷粉所及之處發出冷清的碧光。

  而她,全身都是夜磷粉。

  “你的死期到了!”粗暴的吆喝從黑暗的某處殺來,凜冽殺招亦接踵而至,殺向暗中唯一的亮點。

  感覺到殺氣,成瓊玖拔劍往身側一擋,刀劍相擊鏗鏘作響。

  回身旋使劍招,撲了個空。“你是誰?”

  “要你命的人!納命來!”

  不管是誰,肯定是沖著她來的!

  “要是就這樣敗給你,做鬼也沒臉回去見孔爹爹了。”啟唇不滿地咕噥,同時亦一手揚掌為攻、一手執劍防身,然眼前一片黑漆,著實不知敵人位在何方。

  這怎麼辦呢?她自問於心。

  不料這麼一分神,讓對手在右臂劃上一刀。

  痛……成瓊玖忍不住悶哼,招式因此減緩,順著對方氣勁連退數步。

  咯!腳跟踢倒--腳邊多出濕意與濃烈酒香。

  酒壇?

  是啊,她是被劍南燒春給誘了進來,這裡頭自然有酒。

  “痛……”側腰又中一刀!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劍南燒春酒性猛烈……

  啊啊!她有辦法了!

  ※       ※       ※

  久候不到成瓊玖的展厲言終於耐不住,走出書樓。

  日過一日,愈來愈習慣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是好是壞都在未定之天,但同樣的答案是他展厲言甘之如飴。

  謹行曾問過他為何受她吸引。

  他想了許久,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反問他何以愛上杜秋雨。

  而他,同樣無解,最後只能搔搔頭回答他沒來由的,就是愛上。

  他亦然,就是愛上。

  世間女子何其多,但他就是被貪酒如命的成瓊玖吸引,旁人看她像個酒鬼,但他卻覺得她只是裝醉,事實上,比誰都要清醒。一開始不明了,但之後他越發相信她常掛在口中的“天下皆醉我獨醒”酒酣醺醉的表相下藏有的是深不可測的武功和心思,盡管她總說自己不過是三腳貓功夫,然就連他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她並非不濟。

  “唔……”思忖的心緒被乍起的揪心打斷。

  一股不安隱隱自心底浮上檯面,糾結在濃黑的雙眉之間。

  喧喧鬧鬧的嘈雜聲從東苑的方向隱隱傳來,尋人的腳步因而轉向東苑。

  穿過連接回廊與東苑的月洞門,一眼瞧見站在人牆最外圍的楊總管。

  “為什麼廢棄的庫房會失火?”

  “回大爺,目前還沒人知道原因,但小的想既然東苑的庫房早已廢棄不用,不如就待大火燃燼後再向爺請示另建新院,不知爺意下如何?”

  “嗯……”

  叩叩叩--

  “你有沒有聽見?”

  楊總管抬眉。“聽見什麼?”

  “救……救命……”

  “有人喊救命。”他抬眼,望向愈來愈強烈的火勢。“在庫房裡。”

  “有嗎?”楊總管豎直耳朵。“沒有啊,大爺您是不是聽錯了?”

  “聽錯?”他皺眉,穿過人牆,就近細聽。

  “咳……咳咳……救、救命啊……咳……”

  “瓊玖!”聽出異於劈劈啪啪火聲的虛弱呼救,展厲言?心涼了半截。“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

  “……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

  真的是她!“是我!是我!”天爺!他回頭,猛烈瞪視旁觀的下人,大喝:“取水救火!快啊!”

  “爺,裡頭--”

  “我要你們去取水來救火!快去!”

  “是、是是……”下人們急忙四散汲水。

  “瓊玖!”該死!是誰放的火?是誰把她關在裡頭想把她活活燒死?“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天!誰來救救她!心急如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境,心慌意亂下,展厲言瘋了似的徒掌猛拍庫門,絲毫感覺不到門板燎燒的熾燙。

  “大爺!”留在原地的楊總管連忙上前制止。“別!小心您的手啊!”光是接近就感覺到這熱度,爺怎麼受得了。

  “放開我!瓊玖!”展厲言像發狂似的,揮臂甩開箝制,啪啪啪猛拍。“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

  要是她就這樣死了……要是她就這樣和他陰陽兩隔--

  “瓊玖!不准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天爺啊!深深的無力感幾乎打碎他向來的自信。

  他以為一個男人要保護他的女人不是非要能武不可;他以為他可以用其它方式愛她護她,然而現在--他恨死自己的不懂武功!

  “救火!快救火啊!”

  “大哥!我有事了--”沖進東苑的展謹行看見大哥瘋狂的舉止,立刻上前將人拉離火場。“大哥,秋雨剛告訴我--”

  “閉嘴!”他怒瞪,雙眼布滿血絲。“救瓊玖!我不准她傷到分毫!”

  瓊--“嫂嫂在裡面?”

  該死!他遲了一步!

  懊惱當頭,忽地空中落下一記強勁有力的吆喝,光是聲音便震退所有忙著救火的下人和最靠近火場的展厲言。

  “疾!”

  第二聲起,直竄雲霄的無情火舞縈繞的庫房瞬間夷為平地。

  ※       ※       ※

  啊啊--她是不是要葬身火窟了?

  成瓊玖觀察火勢,庫房大門的路早在火勢一起便教火舌截斷。

  嗚嗚……她是笨蛋……什麼叫引火自焚,就是現下這情狀。

  “哼哼……自尋死路就是在指你這個蠢女人--咳、咳咳……”粗如鴨叫的男子嗓音在濃煙嗆咳混合口中鮮血冷笑。

  “你不怕死嗎?”

  “有你--咳咳!陪葬,也算、算值得!”殺不死她,一塊死也行。

  “我卻不想跟你死在一塊。”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要有對象,她希望是占滿她心頭的男人;就算--嗯,他臉上總是嚴肅的表情。“我不懂,你為什麼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你……你讓我敗北!讓我丟臉!”

  “我讓你敗北?”有嗎?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記得了。

  “你--”不認帳?“那日你傷了我一劍!”

  “哦原來你是那刺客?”可是,她不懂--“面子比性命重要?我不懂。”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面子沒了不痛不癢,這個男人竟把後者看得比前者重。

  “你是笨蛋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要面子做啥?”

  “你讓我--咳咳!嘔--在……在他面前提不起頭來……”

  他?“誰?”

  “你以為我會--咳咳……告、告訴你?”

  “隨你要說不說,我是絕對不要跟你死在這裡。”她以劍為槌敲擊尚未著火的牆面。“救命!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再喊--咳!也沒用,哼哼哼……這裡、這裡不會有、有人來--”氣力漸失,他離死不遠吧?

  “你怎麼知道?”

  “你是註定跟我一塊下冥府,屆時做鬼再找你比劃--咳咳……”

  “你少說兩句成不成?誰要跟你一起死了,我長命百歲得很。”

  “你……你師承何門?為、為什麼如此厲害?”

  “我這樣算厲害?”孔爹爹老說她的功夫是三腳貓的。走近他,成瓊玖非常認真地問:“我很厲害?”

  “你--你到底師承何門--咳咳……何派?”

  “無門無派,我孔爹爹教的。好了,不跟你扯了.來人!快救人啊!救命啊--救人啊--”

  無門無派……“不可能!不可咳咳……不可能!”他竟輸給一個無門無派的女子?絕不可能!“你……你說的那個姓孔的--叫啥來著?”

  “孔爹爹就是孔爹爹,別吵我求救--救命啊--”

  孔……瀕死的腦袋盡力思尋江湖中姓孔的名人,半晌,男人開口:“是叫--孔令嗎?”

  “是啦是啦!”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其實成瓊玖一直不知道叫了十多年的孔爹爹究竟叫啥名字,心急胡亂應和下竟也巧合蒙對。

  只是此時的她並不知道,畢竟逃命重要。

  “真的是他……”沒人發現男子聽見肯定答覆後揚起的微笑。“既然是怪俠孔令的徒弟,我--咳咳!死也瞑……瞑目……”他緩緩閉上眼。

  一心求救的成瓊玖壓根沒發現身後男子已然斷氣。“外頭有人沒?救命--咳咳!救命啊--”

  不行了!煙愈來愈大,火勢也愈見猛烈,天爺,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兒?

  不行哪!她死了,展厲言怎辦?以後誰來護他?

  “瓊玖!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門外有急應聲。

  咦?“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他真的在外頭?

  “是我!是我!”

  門外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出他的焦急如焚,一點也不像她所知那個向來冷靜自持的展厲言。

  “取水救火!快啊!”那著急的聲音狂吼著,蓋過激烈劈啪的火舌席捲聲響,不斷不斷嚷著取水救火的命令。

  是濃密煙舞催淚,還是感動?成瓊玖覺得眼眶噙著好重好重的水。

  他在這……他在外頭想辦法救她--

  總是這樣的,當她想到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當她--忍不住偷酒喝的時候,他也會出現--用無可奈何的寵溺苦笑看著她。

  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

  “瓊玖!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我……我聽見了……咳咳”喉嚨好痛。

  碰碰碰碰碰--

  著火的門板碰然作響。

  不會吧!想到可能會有的情況,成瓊玖心頭揪了下。

  “大爺!別!小心您的手啊!”外頭的聲音証實她的臆測。

  拍門聲停了下,在她來不及放心的短暫時間後又重新響起。

  “不要再拍了!門燙啊!退--咳咳……展--咳!咳咳……”燃起的灰煙吸進鼻中,成瓊玖難受得嗆咳不止。

  外頭,傳進模糊勉強可辨的竭力叫喊--

  “……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不准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愈聽,眼眶愈感沉重,眨了眨,臉頰立刻教一片濕意掩去狼狽的煙塵。她怎麼能死?怎麼能丟下他死去?

  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所有人都退開!”忽地,外頭轟然一喝。

  碰!霎那間火消灰飛、天日重現。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成瓊玖環視煙舞彌漫的平地,不明白到底又發生什麼事。

  待灰煙散去大半,入眼的人影教她瞠圓了眼,揉揉眼,啊啊!沒看錯!

  “孔爹爹!”

  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       ※       ※※

  “一去就數把個月沒消沒息,我就在想呀,該不會這丫頭醉死在外面哪條街上了吧?要不然就是在聚酒莊惹事被人給扣了下來;再不然--呀呀,付不出酒錢給人當長工去了,總之啊,小老兒我就是不放心,所以呢,就來了。”孔令摳摳臉頰,老臉赧紅。“倒是小老兒怎麼樣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發展--我說瓊玖啊……”

  “啥事?”小一輩的應得懶散。

  “你也好歹從人家身上下來一會,抱抱你孔爹爹是會死啊,數把個月不見,連爹爹我問都不問一聲,才逃出生天就巴著展當家不放,你你你……是黏膠啊!”害不害臊啊!他老頭子都脹紅了瞼,就她一個人意猶未盡。

  “正如您說,人家才剛逃出生天,嗯嗯……這裡比較舒服。”賴在展厲言腿上幾乎是躺在他身上的成瓊玖瞇起眼,舒適得直呵呼嚕,雖然臉上仍是帶灰的狼狽,但--先賴再說!呼嚕呼嚕……真舒服。

  “孔世伯不必在意,嫂子剛從九死一生的危險脫逃,就由著她賴在大哥身上倒也好。”

  嫂子?老眼轉向展謹行。“是我耳背,還是你說錯?她?嫂子?”

  “不久便是。”展謹行看看堂上。看來大哥還是沒法子說話,就由他來說吧。

  “這段日子多虧有嫂子,大哥才能屢次脫險,還請孔世伯留下,待瓊飲會後為大哥和瓊玖主婚。”

  “你是說--”孔令指指堂上賴得你死我活的兩人。“他們?”真的假的?

  “正是。”

  “展世侄是瘋了,還是眼睛瞎了,看上我家這酒壇子?”不會吧?

  “沒瘋也沒瞎,緣分罷了。”展謹行只能這麼回答。

  因為他想了半天也著實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的心會被這樣特別的奇--怪女子所吸引。

  “孔爹爹就這麼看扁我?”成瓊玖挺不認真地傷心道。

  “我從沒把你看『寬』過。”他養大的會不知道她有幾兩重嗎?“還賴在人家身上做什麼!難看死了!”

  “嘻,人家喜歡這裡,而且--”她指指緊扣在腰間的大手,甜甜的笑像沾了蜜糖似的。“他也不放啊。”

  呃……這還真尷尬--孔令摳摳頰。“我說這個展世侄哪--”

  “謹行。”

  “大哥?”

  “一路南下想必孔世伯也累了,你先請孔世伯到客房休息;再去找杜大人,將屍首交由官府發落。”

  誒誒?他還有話沒說完哩!“我剛看見--”

  “好啦好啦,世伯,您就先去休息;要不,讓謹行帶您四處走走逛逛。”看明白兄長的臉色,展謹行自是連拖帶拉將老人家拉到外頭,漸行漸遠。

  只是他並不明白,若孔令執意不走,就算是十匹馬來拉他也是不動如山。

  合許是瞧見展厲言的神情,多少還是明白了些。

  ※       ※       ※

  “展厲言--”

  “嗯?”

  “你全身冒汗。”

  “嗯。”

  “你在發抖。”

  “嗯。”

  “你--抱得我腰好痛。”腰上的刀傷雖輕,但在他雙臂抱摟下加成不少痛楚。

  展厲言松了點勁,仍是不放。“我險些就失去你。”

  “但是……”成瓊玖強扳開他一手,翻向上。“你的手受傷了。”

  “無妨。”

  “你應該上點藥。”

  “你也受傷了。”他提醒,不忍觸碰,只停在她左臂刀傷前。“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就快到了。”

  “那我--只能再賴在你身上一會了是嗎?”

  “以後有一輩子的時間。”雙臂在纖細腰間再度收緊,展厲言將臉埋進她肩頸,尚未脫離擔憂的心緒。

  “好痛……”

  聞聲,他只能苦笑,明明知道她會疼,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手。

  “別再嚇我。”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也有膽戰害怕的時候。“別再讓我受那樣的煎熬,只能站在門外看你在裡頭受苦,而我卻什麼都無法為你做……”話說到盡頭,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惱是如此明顯。

  就連遲鈍的成瓊玖也看得分明,回想起當時,自己也心驚膽戰。“我……從小到大沒怕過什麼,連孔爹爹都不時說我人憨膽傻,可我在裡頭逃不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怕了,怕再也見不到你。以前胡思亂想的時候,認為自己在危及性命的時候唯一會覺懊惱的,大概會懊惱酒還沒喝足吧,可我當時腦中想的都是你--你……你不知道門燙麼?不知道裡頭的火正燒著門麼?為什麼一直拍一直拍,我都叫你停手了,你還是不停手……”再垂眼。“你看看,手掌又紅又腫……”她心痛。

  “同你一樣,當時我只想見到你,顧不得--事實上,我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心快死絕的時候又怎麼感覺這一點點的炙痛?“幸好孔世伯及時趕到。”

  “嘻,孔爹爹的武功很好。”她說得與有榮焉。

  “的確。”揚掌便能壓制大火,甚至擊毀庫房,令人咋舌。

  然而--

  “這次有孔世伯,但下次呢?”下次是否還會有人及時救她,在他無力救人的時候?

  “不會有下次。”她篤定說:“孔爹爹說人笨一次叫粗心大意,再笨一次就真的笨了,要是再遇到被困在暗處這種事,我不會點火。”

  點火?悲愴的心境被這字眼趕去泰半。“什麼意思?”

  成瓊玖老實地將情況說一遍:“我剛要去找你的時候突然聞到酒香便轉了個彎,尋著酒香走進黑不隆咚的庫房。本來是找到火摺子要點著好找酒,誰知道一下子庫房門被關了起來,全身又沾上夜磷粉,成了對手的目標;我又不是貓,怎麼能在黑壓壓的地方看見對手招式呢?無巧不巧地踢倒了裝著劍南燒春的酒壇子,我就想,這劍南燒春酒烈且猛,或許可以派上用場,所以我就趁機點起了火摺子丟向酒溢過的地上,之後就……”

  她說得钜細靡遺,展厲言是聽得面色--

  “你怎麼了?又板起臉來了。”不知死活的成女俠傻傻留在人家懷裡,不解的眼神直往上抬。“這樣好凶。”

  “你的意思是,火是你點的?”一股氣,沒來由地壓下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心上人無恙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丹田漸起的肝火。

  而賴在人家懷裡這只七月半的鴨子渾然未覺,誠實點頭道:“是我點的啊。那是沒法子中的法子,我身上沾滿夜磷粉想躲也沒地方閃,只好出此下策,誰知道被我踢倒的劍南燒春竟然正好在門前,又是整整一壇,我也想不到會冒出這麼大火。”她說得更仔細,完全看不懂人家臉色。

  “你,引火自焚?”

  “沒的事,我沒燒著,是庫房著火了。”這兩者是不同的。

  “總言之,這火是你放的。”

  “我當時是情非得已。”其實她還挺聰明的,知道烈酒能引火。“其實也是運氣,我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助長火勢。”

  這烈酒,的確將火勢助得讓聚酒莊上下一片驚慌。

  “你燒了整間庫房?”

  “我也沒想到火會這麼大,知道時早來不及救了;可若不是這場火,我也沒辦法打敗那個偷襲我的卑鄙小人。真是氣死我了!竟然用酒騙我上他的當,差點就魂赴陰冥再也見不到你了。”

  “若孔世伯沒有及時趕到,你一樣魂歸九泉。”提醒的聲音多了點……涼意。

  成瓊玖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怪怪,有點冷。”怎麼會呢?明明方才窩在他懷裡還挺暖和的。

  “你差點燒死自己!”黑眸鎖著她,滿滿的復雜情愫裡有愛、有慶幸、有惱怒、有氣憤……百味雜陳出一個結論--

  他想狠狠掐死她!

  竟然做這種蠢事陷自己于危難之中,連帶讓他飽受煎熬之苦!

  沒來得及察覺自個兒的小命不保,她只在乎突然握緊雙拳的心上人。“別、別握拳啊!你的手掌心全是水泡哪,這樣會痛啊!”

  天知道,他握緊雙拳的目的是為抑制滿腔怒氣!

  在掐死她和傷己抑制兩者之間,他展厲言--蠢得選擇了後者。

  氣得頭疼,還是捨不得傷她一分。

  那張狼狽的清秀小臉此刻仍用心痛的表情瞅著他握緊的雙拳,不知道他壓抑怒氣的努力。

  “別這樣啦!我知道你在氣那個偷襲我的傢伙,但他已經死了,就別生死人的氣了,生氣會傷身,不要再生氣了。”

  她以為他在氣--“唉……”他垂首,無力地松開了拳頭。

  這一松,立刻被成瓊玖托到嘴前吹氣輕撫。

  “看,水泡都破了,很疼的耶……”

  抬眼就近看見她像是被搶走美酒似的心疼表情,嘆息之餘多少還是感動。

  這世上還能找到像她這樣愛他惜他的女人嗎?單純毫不掩飾喜惡的性子著實吸引著他。

  與她相處,無須矯飾,亦不必刻意蜜語甜言、海誓山盟;單純的喜歡就喜歡、愛上便愛上,不須細想原因理由來說服自己或証明什麼,日日相處、同進同出便是絕佳的表現。

  “你啊--我要拿你怎辦呢?”再次摟緊她,這話快成了他的口頭禪。

  “展厲言?”怎麼他老是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不氣了?!”

  “我只希望--”

  “什麼?”

  “你別燒光我的莊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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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聽說了沒?這聚酒莊前日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燒掉不少庫房……

  還聽說展當家受了很重的傷,恐怕這容貌是要毀了……

  對呀對呀,平白無故道了祝融之災,展大爺定是心疼。聽說這火的地點就在存放白玉仙露的庫房,你說這有多巧啊!而且把上等的白玉仙露給燒個精光哩!

  那還得了!每回的瓊飲會這聚酒莊都是用這白玉仙露拔得頭籌,現下怎辦?

  是啊是啊,聽我家官人說,今年的瓊飲會恐怕聚酒莊沒勝算了,那“天下第一醇”的牌匾得讓人了……

  就是說啊,這回何家酒坊贏定了!

  是啊,那何家酒坊的何大爺最近可神氣得很,比以前更跋扈張揚了。

  聚酒莊的展當家真可憐……

  不曉得這火是不是何家酒坊的人放的?想想看,聚酒莊出事誰能得利?

  嗯嗯,說得是、說得是……

  如此的傳言正在徐州城裡沸沸揚揚,口耳相傳--

  ※       ※       ※

  普通平凡的商賈之家,再怎麼也沒有膽量與銀兩、甚至門路,聘請殺手暗算,如此便可排除小型商號或酒坊、酒莊。

  被瓊玖所殺的夜賊是外頭的人又如何?只要裡頭有人做內應,要知道莊院的分佈位置不是難事。這足以說明為何夜賊這麼簡單就找到酒庫所在,甚至知道東苑庫房早已廢棄不用多年--如此便可推測這段日子以來聚酒莊接連發生的事情,作案者至少有兩人以上。

  誰是內應?又如何與動手實行的人聯絡?展厲言百思不得其解。

  專注的思忖因為感受到一股視線中斷。

  抬眼--“你在做什麼?”

  “看你。”

  看他?“看我什麼?”

  “毀容。”他哪裡毀了?左瞧右看。“沒有啊。”這張臉還是一樣迷人好看。

  “毀容?”展厲言皺眉。“誰說的?”

  “街坊啊。”她把最近在大街小巷頻傳的流言簡單說了遍。

  “那不過是街坊閑聊,不必當真。”

  她點頭,還是定睛看他。

  “你這樣,我無法專心。”嘆了氣,他索性把找出內應的事放在一旁。“你又在看什麼?”

  “看你可憐。”秀眉微蹙,不解地想:他哪裡可憐了?

  “我可憐?”說來慚愧,至今他仍無法跟得上她天外飛來的跳躍思路。“為什麼?”

  “街上的人都這麼說--”她遲疑不解,也面有慚色。“他們說火燒光了白玉仙露……都是我--是我釀成大禍,害得你們辛苦釀制的白玉仙露付之一炬,怎麼辦?”

  她哪裡知道最名貴的酒原來就放在那,可是好奇怪--

  還在思索的當頭,展厲言的聲音打斷了她。

  “沒有白玉仙露,你就想離開我?”到現在,他還是介意他與酒在她心目中的排行。

  如果她敢點頭,他絕對會掐死她!

  “才不是,”幸好,成瓊玖的答案救了自己,至少--在下一句話接續前救了自己片刻:“沒了仙翁飲,最起碼還有塞下曲、金蔥籠等等其它的酒,只是……好酒就這麼燒光光,任誰都會心疼啊。”

  黑眸瞇成兩條細線,壓低的聲音難掩惱怒。“你重視的到底是我,還是酒?”

  “當然是你啊!”她答得直接,也老實得過火。“有你才有聚酒莊,有聚酒莊才有酒,當然是你重要。”

  唉……惱火不知第幾回教無可奈何取代。“總言之,你一切都是為了酒,甚至連點頭答應嫁我也是?”

  “嗯……這個……”她低頭,紅火燒上雙耳。“其實……除了酒之外--我……”

  “你什麼?”

  “我挺喜歡--”

  “喜歡什麼?”

  啊啊!這要她怎麼說?“你怎麼老是問人家這種害躁的事情!”

  他會信她故作小姑娘家的做作忸怩就不叫展厲言,“還喜歡什麼?!”

  哎--呀!用說的說不出,用做的總成吧。

  左右拉開他合握的雙手,以不及掩耳的迅雷之速窩進他懷裡,成瓊玖不敢抬頭,聲音也愈變愈小:“就是這樣啦……”

  低低的笑聲從頭頂冒出。

  “你笑我!”

  “我在笑我自己。”為什麼偏教她給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得像個瘋子,卻還甘之如飴?

  “你才不好笑,誰敢笑你,我定要那個人好看!”

  有這樣為自己強出頭的妻,不知是福是禍?“你該學學秋雨,至少別這麼莽撞。”

  “我也想啊,不過那很累人,我做不來。”她說得很老實,一如平常性格,絲毫不惱他拿別人與自己比較。

  說起心眼,的確鮮少人像她這麼缺乏。“你也瞧我穿過秋雨穿著的衣裳有多淒慘,連路都走不成,那時候我就已經死心,這輩子是跟那種飄飄然的仙女衣裳絕緣了,還是這身粗布衣習慣,難道你--不喜歡?”

  “無所謂喜不喜歡。”纏著藥布的雙手摟緊她,不願放。“你就是你,本質不變。”

  “那我--可以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你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至於穿著--”

  他還是希望她跟秋雨學嗎?不會吧?黛眉因他頓住不語的話頭打結。

  作弄到人的展厲言總算甘心道出話尾:“至少得為我穿一次嫁衣。”

  啊,原來如此!

  “你害我好擔心。”她嘟嘴。

  不這樣,他怎麼能平衡過去為她操心氣惱,和今後註定繼續為她擔心下去的人生?抱著佳人,他為自己找到如何回敬未來迷糊妻子的方法感到竊喜。

  溫香盈胸了半晌,胸牆前的人兒帶點困惑的聲音此時飄了上來。

  “我想不透哪,厲言。”

  “嗯?”

  “如果我真把白玉仙露給燒個精光,為什麼我一開始進去那庫房就沒有聞到白玉仙露的酒香味呢?就算它埋在土裡我也聞得到啊,為什麼會--”邊說邊抬頭看見他正好俯下的表情,她突然有種想法。

  該不會--

  “我倒忘了你有一個狗鼻子。”他笑嘆,重重收緊手臂,險些讓成瓊玖換不了氣。

  ※       ※       ※

  歷來辦在徐州城郊的瓊飲會此次結果令天下百姓、酒業商賈傻眼。

  不幸遭逢祝融之災的聚酒莊不用說,與此次瓊飲會得勝者的位子必定無緣,但此次“天下第一醇”封號的得勝者也令人訝異。

  當由酒行商會共舉的數名主審口中齊喊“良醞署”時,鮮少有人不驚訝的。

  皇城大內光祿寺良醞署!

  試問天下人誰敢與當今天子為敵?

  是以,當得勝的結果出爐,會場鴉雀無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思各異,沖突得很。

  尤其是長年累月來暗地勾心鬥角爭得你來我往的酒商們。

  如今這匾回到天子手中,搶的人不就犯上大不諱了嗎?

  那那……這些年來他們汲汲營營算什麼?今後還有必要繼續勾鬥下去嗎?連聚酒莊都撐不住了,他們這些規模的商家還有必要或膽量同朝廷鬥嗎?

  嗯嗯……商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來由、也不曉得從哪爆出一聲哈,接著是如浪般一波接一波的笑聲:

  “呵呵呵……張老啊……現下誰也別想拿到那匾,我看咱們就別爭了……”

  “就是就是……李老哥,你看看,咱們年紀都一大把,還爭個什麼呢?你家釀的花雕其實挺好喝的,我年輕時可愛得很……”

  “您客氣了,你府上的醉仙子才好入喉哩……”

  “哪的話、哪的話……”

  “林大嬸,好久不見哪!啊啊!這不是你家的小九子嗎?都長這麼大了……你林家的春釀還是一樣好喝啊……”

  “您老的如意春也是一樣香醇呵……”

  “好說好說……”

  一下子,以往瓊飲會上你爭我奪的緊繃“咻”地消失於九重天外,互瞪敵視的眼神、巴不得對方消失的忿怒氛圍消弭於執酒在手的笑語相談問,氣氛逐漸熱絡。

  展厲言站在暗處,一邊謝過同行關心的問候,一邊觀望此次瓊飲會的景象,不由得想起爹死前交代的遺言--

  兒啊,爹想不出辦法讓朝廷收回咱們門上那只會招禍的匾,就靠你了……

  他辦到了不是嗎?

  “從不知一塊匾竟能惹起民間這麼大的風浪。”一名中年男子在兩個壯漢偕護身下走向展厲言,亦出聲打斷他的靜思。

  他回頭,黑眸訝然大睜。

  眼前人他曾有一面之緣,是--

  “無禮!”

  看似護衛的壯漢這麼一喝,倒是拉他回神,立刻拱手屈膝欲跪。“參見--”

  “免了。”男子及時攔住他,笑著環視在場笑語不絕的熱鬧。“幾回瓊飲會辦下來倒不曾見過這等和氣融融的熱鬧景象。”

  “這只是庶民的粗野言行,倒讓皇--爺取笑了。”展厲言淡笑。

  “眼前這一切值得你用傳家釀酒祕方來換?”他著實不明了,商賈向來視利為第一優先,怎麼能舍?

  “回爺的話,只要有心,多少釀酒方子都能創,從古時的麴檗混釀、單用酒麴,到如今已能自製各味酒麴,歷年歷代釀酒方式都有所不同,但唯一不變的是嗜愛美酒之心--”

  “所以甘心將方子交付良醞署,好讓朝廷拔得頭籌將先皇題的匾收回?”

  “是的。”

  “你這計使得好!使得妙!”舉止隱約透露威儀的中年男人揚聲贊道:“不但順了你的心,也提醒--老夫一件事。”

  “草民冒昧,敢問--”

  中年男子揚掌阻斷展厲言的話,撫撚精心修剪的長須笑道:“一個姓魏的友人生前常說,為政者一舉一動關乎天下民,百姓未必能體察上意,切勿因一時興起多事擾民。看來先皇的好意倒讓民間起了爭鬥。”

  展厲言沉默以應。

  “你也這麼認為是嗎?”

  “草民不敢。”

  中年人別具深意笑了笑,轉身從容離去。

  微服出巡,任誰也想不到當今天子竟出現在瓊飲會上!

  ※       ※       ※

  啊啊!會不會來不及?

  天爺,可別讓她趕不上啊!

  成瓊玖抱著酒壇子趕忙在熱絡人海中尋找熟悉的身影,眼無法穿過人群便用鼻嗅,尋找眷戀的松木香。

  終于,終於在人跡罕至的樹蔭下找到人。

  “你、你你--嗝!你你……沒事吧?”奇怪?謹行說要對他不利的三個人呢?“人呢?跑哪去了?”

  如入百花穀、千酒湖似,她來到的瞬間便教他被眾多酒香圍繞。

  好不容易把持住自己,不解她為何這麼著急。“什麼人?”

  “圍住你要--嗝!對你不利的壞人--嗝!”她左顧右盼。“跑哪去了?”

  “誰說有人要對我不利來著?”

  “謹行啊!他說剛見你被三個人圍住動彈不得,所以跑去告訴我,要我來救你,我來了,可是壞人跑哪去了?”

  壞人?“幸好你來遲。”鬆口氣,不敢想像她真及時趕到會發生什麼事。

  “咦?”

  “沒事了,所有的事情都在這次瓊飲會上作了了結,今後再也不會有明爭暗鬥的情況出現。”

  “才不信。”成瓊玖皺皺鼻,小臉讓酒壇擋住,仰飲一大口酒,咂舌:“你以前說過人心中有貪婪嗔念--嗝!只要有引子就會作--嗝!壞事,誰曉得哪天皇上又昏了頭寫了什麼鬼東西又要害人搶--唔唔!”幹嘛搗她嘴巴!

  “總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的魯莽害慘。”他低嘶,更慶幸她來得太遲。

  “唔唔唔……”為什麼?秀眉打起不滿的結抗議。

  “你喝多了。”才會又瘋言瘋語。

  她騰手扳下他的。“哪有!”

  “瞧你的臉色,敢說沒有嗎?”

  “誰教你瞞我這麼多事,我當然--嗝!要藉酒澆愁。”

  藉酒澆愁?“我瞧你倒是喝得挺開心。”她哪來的愁?

  “嘿嘿……”回以傻笑後她冷不防因為想起件事皺起眉頭。“說,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放過楊寬和他女兒?又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設好這個局讓朝廷收回那塊鬼木頭?”

  “你想知道?”

  她重重點頭。“你每件事我都想知道。”

  “哦?”

  “我雖傻,沒法子幫你出主意,至少還可以聽,你不能連聽你說話這件事都不讓我做--”說到最後,她收緊雙臂抱著酒壇,一臉委屈。“我不能分憂,至少……

  也能解勞嘛--”

  “你為我做的比你所想的要多得多。”這樣的女子要他怎麼不愛不動心?真的甘心呵,甘心為她以後可能闖下的禍收尾。

  摟她一同躲在樹後隔開可能有的目光,他垂首貼在她耳畔悄聲:“還記得你曾說設圈套這事嗎?”

  懷中人點了頭。

  “從那時起我就在想怎麼樣徹底解決這件事,甚至也想過要燒掉它--”

  “啊啊!那會犯逆君大罪耶!”這事還是他同她說的。

  “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你--”他抿唇,不悅地凝了眉頭好半晌,又繼續道:“一把火燒了東苑庫房。”

  啊?她訝然回眸,見他點頭給與肯定回應。“我火燒房子能讓你想出什麼好主意?”

  “藉著這場祝融之災,再加上街坊以訛傳訛,聚酒莊便有理由輸了這次的瓊飲會;第二步是將釀酒的方子送給朝廷,讓良醞署拔得頭籌,這樣牌匾就能回到朝廷手中!試想,放眼天下誰敢與朝廷為敵?”

  哦……她有點懂了。“那你又為什麼放過他們父女倆?他們兩人多可惡啊!一個埋伏在聚酒莊,一個潛入杜大人家中當起秋雨的婢女,還在杜大人面前說謹行的是非,讓杜大人差一點就把秋雨許配給你而不是謹行,不但如此,每回秋雨到咱們聚酒莊她就趁機觀察偷看,想找出釀酒祕方,真氣人!”

  “得饒人處且饒人,再說楊寬也因此喪子,何家酒坊也因為他想偷出釀酒祕方惹出的事端毀了商譽,這麼做已經足夠了。”那酒庫裡的刺客便是楊總管之子。

  “那是他活該!就算是要報何家酒坊的恩澤,也用不著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還想殺我!”

  “是啊,也許這就是江湖中人的作風,為了報恩什麼手段都可以使上。”

  “才不呢!報恩一樣要有道義上是孔爹爹說的。”

  說到孔令--“若不是孔世伯認出楊寬,我真無法找出幕後黑手。”

  誰知道事實真相來得竟如此出人意料的簡單--

  杜秋雨將貼身婢女楊小翠不尋常的舉止告訴展謹行,孔令認出楊總管原是江湖中人的身分,本名叫楊寬;另一方面刺史杜大人則已早先一步不動聲色差人扣押楊小翠,仔細察問下才知這陣子的事全是他們父子三人所為。

  如今禦賜牌匾已回到朝廷手中,再也沒有誰是天下第一的問題,他們如此算計甚至為此白白送了性命也著實值得同情,再計較下去也沒有意義。

  但為免後患,孔令還是廢了楊寬父女倆的武功,才讓他們離去。

  “說到底,還是你人太好,不夠心狠手辣。大丈夫做事要夠快夠狠夠准才能--啊啊,你做什麼?”天旋地轉啊!突然被展厲言扛上肩的成瓊玖又叫又笑。

  “什麼快狠准?我只是商人,不是殺人不眨眼的王二麻子,需要什麼快狠准?”他微斥,輕拍她俏臀以示薄懲。

  她咯咯直笑:“我皮厚,打不痛。”

  見展厲言似乎沒有放手的打算,成瓊玖索性賴在他肩膀不掙紮。

  嘻!孔爹爹偷偷告訴她,展厲言私下央他老人家教他功夫,可惜他這把年紀已經來不及學,強身健體倒是勉強可以。

  練了個把月下來身子骨真的比以前更結實許多,瞧,能輕松扛她上肩了呢!

  當然,她也知他習武的原因,為了這件事還害她丟臉地在孔爹爹面前掉了眼淚哩!

  “怎麼辦?愛上你了耶……”唇貼著他的背,咕噥細語讓自己臉紅心兒跳的告白。“我愛你哦,展厲言……”

  壓在腰下的肩膀僵了僵。

  不會吧,這麼小聲也能聽見?“啊啊--”又一個地轉夭旋,再定眼,是一堵劇烈起伏的胸牆。

  一前一後,幸好她來得及反應,都沒讓手中的酒給灑了。

  可這非眼前重要的事,他--到底聽見沒有?“你、你聽見了?”

  “你說呢?”他反問。

  啊,又是那種想把她給吞到肚子裡的眼神,那種會看得她臉紅心跳像帶把火的眼神。

  好喜歡他這樣看她,嘻。

  “我們去喝酒好不好?”瞧他皺眉,她立刻踮腳附耳:“用你上回喂我的方式,這次換我喂你哦。”

  不悅立時讓錯愕踹到一旁。“你在誘惑我?”

  她眨眨鹿眼,很努力地拋著自以為是的魅眼,雖然在他看來倒像是眼裡進了沙子不舒服。

  他搖頭苦笑。“做不來的事,還是別做的好。”

  眼睛眨得好酸……“你說什麼?”

  “我接受你的--誘惑。”雖然他懷疑那是誘惑,還是她真的眼睛痛。“我們回莊裡--”

  “在這兒就行了。”鹿眼噙著笑意,在他訝異回頭之際以輕功將兩人帶上綠葉茂盛的樹上藏身。

  確定他坐穩,一手勾著酒壇的成瓊玖才敢移進他懷裡跟著坐定,四周望過一巡,滿意地點點頭。“瞧,這樣誰也看不見我們。”

  得意於自己難能可貴的聰明下,她只聽見耳裡一陣模糊咕噥。“咦?你剛說什麼?”

  展厲言哂笑,傾身附耳低語。

  鏘!喧嚷熱鬧的瓊飲會上沒有人注意到附近一棵樹莫名其妙掉下一個酒甕,嘩啦啦白白浪費一壇美酒教泥地享用了去。

  把酒言歡,對酒當歌--誰又會多心在意這點小事。

  至於那莫名其妙掉了一壇酒的樹--

  春風吹渡有情人,無須酒,亦能醉。

  ※       ※       ※

  聚酒莊辦喜事,還是兩件喜事,在徐州又掀起一波沸沸揚揚的街談巷論--

  有人說這是取“雙喜臨門”之意,故而在同一天辦;也有人說是因為前些日子的晦氣,索性辦起喜事沖沖喜;更有人說是因為此次瓊飲會輸,怕杜大人毀婚,只好趕忙辦好攀關系……各種傳言也無法影響同日娶妻的展家兄弟。

  只是本該洞房共用花燭夜的此時此刻,展家兩兄弟正忙著--

  找新婚妻子。

  “有沒有看見瓊玖?”

  “有沒有看見秋雨?”

  穿著紅蟒袍在迥廊撞見的兩兄弟異日同聲道。

  兄弟倆又是有志一同地搖頭。

  “大爺、二爺--呼!呼……”新上任的總管展武吆喝著下人尋找大夫人與二夫人,回來向主子稟報。“小的們--呼呼、呼--沒找到。”

  “再去找!”兩名新郎倌一樣沒好氣。

  “是、是是!”被嚇著的展武立刻拔腿跑。

  “大、大哥,難道還有人在暗地算計我們?”展謹行不由得作此想。

  展厲言沉聲,強迫自己深呼吸幾口空氣鎮定,急跳擔憂的心境因嗅進飄揚在空氣中淡淡的月華香轉變。

  月下美人?黑眸倏地瞇起。“同行送來的賀酒放在哪?”

  展謹行愣了住,不下一會工夫,眼瞳因為領悟而睜大。“不會吧?”如果嫂子在那--“秋雨不會喝酒啊!”

  兄弟倆四腿急奔西苑翠玉閣,果不其然,瞧見兩位鳳冠霞帔的新嫁娘,一個手裡抱著酒壇,一個極力保持清醒阻止。

  前者自然是成瓊玖無異;後者是因被強灌酒而脹紅俏顏的杜秋雨。

  “嫂嫂,別再--嗝!喝了……”杜秋雨強迫自己醒著,醉眼望向大門,眼底只容得下自己的夫君。“謹行,嫂嫂一直要喝酒……嗚嗚……拖我陪她喝……嗚……”美目掉下委屈的淚,醉酒的杜秋雨情緒不穩。“人家一直--嗝!要她別……嗚……”

  “別哭別哭。”展謹行抱起新婚妻子,雖然驚艷她酒醉的嬌態,也心疼她掉下的眼淚。“大哥,管好嫂子,別讓她帶壞我的秋雨!”

  展厲言蹲在酒醉的妻子身前,嘆氣。

  咦?鼻翼掀動,聞進混著酒味的松木香。

  成瓊玖眨眨眼。“厲言?”

  “你喝酒便罷,為什麼拉著秋雨陪你?”

  “那個--嗝!你和謹行是賣酒的生意人,我跟秋雨既然是你們--嗝!你們的妻,自然要懂酒……”

  “這種懂法不要也罷!”展謹行失控大吼,也無法震醒懷裡已然入夢的妻子。

  望著嬌妻,他哀悼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只能在凝視妻子熟睡的麗顏中度過。

  “哪哪--”成瓊玖伸長雙臂環住丈夫脖子。“我--嗝!喝太多,走不動了……”

  展厲言好氣又好笑,末了還是順她意,將人抱起。

  舒服地咕噥一聲,成瓊玖調了熟悉的姿勢,酣然入夢。

  兩個新嫁娘都睡著了,留下清醒的新郎倌該怎辦?

  抱著妻子與兄長並行于曲廊的展謹行,消了氣之後開口:“大哥。”

  “嗯?”

  “雖然木已成舟,但我還是想問--你確定?”新婚夜搞這種事嚇他們,嫂子實在太過分了。

  “換個角度想,將來我們可能有兩名女酒師。”

  “想都別想!”展謹行幾乎是大叫。

  無法想像!無法想像他柔弱憐愛的妻子會變成嫂嫂那樣!

  他……他不要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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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 23:35:07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酒,在言情小說裡好像不是拿來澆越,就是用來暢飲,而且,大多都讓男主角獨享,女主角往往沒份;若有,泰半是藉酒澆愁愁更愁,化作千把相思淚。

  有沒有視酒如命的女主角?哪個得失心瘋、眼睛被蛤仔肉糊到的男人會看上一個女酒鬼?

  因為這個想法,才有這個故事大略的輪廓;因為沒有那樣的男人,本來決定去戳瞎男主角的眼睛,但是妹妹阻止了我,她說:愛上女酒鬼已經夠可憐了,再變成瞎子不是更慘?

  說的好!來個峰迥路轉讓男主角吃個天山雪蓮雙目復明好了。

  妹曰:“姊,天山雪蓮只有增加一甲子功力的效用。”

  (呃……不要那麼計較嘛……)

  不過現代的品酒師太正式,印象中好像都是拿著高腳杯喝洋酒,鮮少見手執瓷杯啜飲東方酒。事實上,我倒覺得東方酒的酒名取得很有詩意,喝酒的方式很活潑,非常有意思,可以執杯互敬表客氣,也可以抱壇狂飲比豪氣;可以吟詩詞、作樂曲,也可以獨啜賞景慢慢飲,風情各異。

  那麼,換個朝代,為古代的事吧!

  一個好酒成癡的俠女愛喝酒以至於變得有點癡呆,成天高來低去,不是坐在樹上仰頭灌酒,就是喝足了趴在地上抱著酒壇入睡--這樣的一個女主角……出版社的審稿人員辛苦了,必須看完這麼一個怪ㄎㄚ的故事。

  喝酒本來就不是嚴肅的事情,不妨來些開心、逗趣的事吧,希望看完這個故事的人在看完後--記得也好,最好是忘掉(言情小說本來就不必像教科書一樣死背,腦容量有限,應該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不菅怎樣,只要能在過程中笑出聲,就算只有“哈”的一聲(打不出的噴嚏聲除外),也算達到日的;三聲以上,足可証我有搞笑的本事。

  著書立傳、名留青史,養天地正氣、法古令完人……不用了,在下敝人我只要能寫有意思的、自己滿意的言情小說就很圓滿了,人生不必太多豐功偉業作勛章來點綴,高興就好。

  有趣嗎?好笑嗎?看倌們,笑三聲來聽聽如何?別是“哈、哈、哈啾!”的三聲“哈”啊!

  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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