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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 -【繁花盛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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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7:33 |顯示全部樓層
20.村姑

  繁花︰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花錦起身關了店裡的電閘,鎖上店門,見譚圓沒有回復消息,直接撥通她的手機︰「湯圓,把地址告訴我。」
  
  「花花……」譚圓捧著手機,看著洗漱台鏡子中,神情憔悴的自己,聲音有些哽咽,「我沒事,你別過來了。」
  
  「屁的沒事。」花錦直接道,「我跟你做了幾年的朋友,你什麼個性我還不知道?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過來接你。」
  
  聽到花錦凶巴巴的語氣,譚圓原本漂浮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她拿出粉餅壓了壓眼角的淚痕,把地址告訴了花錦。
  
  「圓圓?」身後響起男人充滿擔憂的聲音,譚圓把手機放回包裡,走出了洗手間。
  
  兩人坐回椅子上,譚圓低著頭不說話,她輕輕攪動著杯子裡的咖啡,神情冷淡。
  
  過了許久,坐在她對面的男友開口了。
  
  「對不起,圓圓。」男友臉上帶著疲倦,「我們三四年的感情,我剛才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對不起。」
  
  譚圓抬頭看了他一眼,撇開頭︰「曹亦,我傷心的不是你話說得有多重,而是你把我這些年的努力,還有我爸媽的努力,全都否定了,你明白嗎?」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曹亦解釋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你好,為什麼還要曲解我的意思?你做的那些漆器,不僅費時費力,又賺不了什麼錢,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過這種日子?」
  
  「可是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內會做漆器的人越來越少,若是別人不做,我也不做,以後漆器還有誰會?」譚圓捏緊手中的咖啡勺,「曹亦,這是我爸一輩子的手藝,我不想把它丟了。」
  
  「那我呢?」曹亦情緒有些激動,「我們以後要結婚,要過日子的。還有譚叔高姨年紀也大了,若是有個頭痛腦熱,也要花不少錢。我很敬重你的情懷,可是情懷不能當飯吃,我們要活命,要治病,要花錢。就算做漆器的手藝沒有斷絕在我們這一輩手中,可是下一輩、下下一輩呢?早晚有一天,它會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的。」
  
  譚圓苦笑,「如果我身為漆器手工藝傳人都不願意做下去,其他人恐怕更加不願意從事這個行業。曹亦,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而且我爸媽養老問題不用你操心,我家還沒窮到那個份上。」
  
  曹亦愣住。
  
  「當年你在學校的手工藝大賽上,看到我做的漆器後,說我能夠沉下心研究傳統手工藝,非常難得。那時候讓你誇我,讓你追求我的東西,現在你卻勸我放下。」譚圓笑得眼眶發了紅,眼淚欲落未落。她閉了閉眼,把淚意都逼了回去,「這四年的時間,究竟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是我變了,可人都會變的。那時候我們都還是沒有接觸社會的學生,不用考慮金錢與地位……」曹亦被譚圓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扭過頭,「你跟花錦不同,你有父母、有學歷,會有更遠大的未來。像她那種從鄉下來的村姑,沒有學歷,也沒有其他發展的門路,除了抱高姨的大腿過日子,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生活方式。你天天跟她待在一起,不會越變越好,只會讓自己變得跟她一樣……」
  
  「閉嘴!」譚圓沉下臉,「曹亦,花錦是我的好朋友!」
  
  「就是因為你跟她做朋友,我才想點醒你!」曹亦見女友為了一個外人跟他翻臉,也動了怒意,「你好好一個名牌大學生,跟她一個村姑混在一起,是想拉低你的水準嗎?」
  
  「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才是真正拉低了我的水準。」譚圓怔怔地看著曹亦,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看待自己的好朋友。去年曹亦跟同學聚會時,不知道給同學送什麼,是她跟花花趕制了二十多個手繡卡套讓他帶過去。年初他媽媽過生日,花錦為了讓她在未來婆婆面前有好印象,繡了一條特別漂亮的披肩讓她跟曹亦帶回去。平時她跟曹亦忙的時候,花錦也常常幫他們忙,曹亦嘴裡對花花說著謝謝,心裡卻這麼想她?
  
  「你說得對,我確實需要被點醒。」譚圓苦澀一笑,「曹亦,我們……分手吧。」
  
  「就因為我說了花錦,你就要跟我分手?」曹亦不敢置信地看著譚圓,「我們幾年的感情,你卻因為另外一個女人跟我分手,譚圓,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瘋,我只是清醒了。」譚圓放下咖啡勺,表情漸漸冷下來,「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你走吧。」
  
  被譚圓的話氣得發笑,曹亦把咖啡杯往前面一推,發出哢嚓的聲響,引起了鄰桌幾個人的注意︰「譚圓,你夠狠,幾年的感情,我那麼愛你,而你卻說放下就放下,你的心呢?」
  
  「你如果不夠狠,又怎麼會當著我的面瞧不起我爸媽從事了一輩子的傳統手藝,又怎麼會嘲諷我的好友?」譚圓反問,「曹亦,我喜歡你,但我不僅僅為你一個人活。你想讓我為你,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放棄朋友,放棄一切,我做不到。」
  
  「你……」
  
  「既然你這麼愛我,為什麼不能理解我的職業,不能尊重我的朋友?」譚圓不管旁邊有多少人看,直接站起身準備離開,「別打著愛我的旗號來傷害我,我受不起這樣的愛。」
  
  「你不能走!」曹亦一把拉住譚圓的手腕,「譚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這是幹什麼呢?」花錦走近咖啡店,就看到曹亦面色鐵青地拽著譚圓的手腕,店裡其他客人,全都偷偷朝這邊看,等著瞧熱鬧。
  
  她上前兩步,拉開曹亦的手,把譚圓攔在身後︰「曹亦,有什麼事回去說,在這裡吵,是準備讓別人看笑話?」
  
  「我跟圓圓的事,不讓你這個外人插手。」曹亦冷笑,「高姨收了你當徒弟,你就真把自己當成圓圓姐妹了?」
  
  「是啊,我臉皮厚,就愛多管閒事。」花錦在曹亦身上瞄了幾眼,確定他身上沒有帶兇器,不會突然發瘋傷人,就放下心來,「你要是不服就憋著,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的朋友,還不讓我來幫忙,真當我家湯圓後面沒人了?」
  
  曹亦面紅耳赤,他沒想到花錦竟然這麼不要臉,再看譚圓跟花錦的手已經牽在了一起,他又急又氣,更加難聽的話脫口而出︰「你自己是個嫁不出去的村姑,是不是心理變態見不得別人好,才來破壞我們的感情?」
  
  「滾!」譚圓忍無可忍,端起桌上沒有喝完的咖啡,潑在了曹亦的臉上,「曹亦,你把嘴巴放乾淨一點。」
  
  被咖啡潑了臉,曹亦一點點冷靜下來,他抹著臉上的咖啡,連說了幾個好字︰「譚圓,你是不是當真要跟我分手?」
  
  譚圓不說話,她低頭握住花錦的手,小聲道︰「花花,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誰說你是村姑了……」
  
  「我當然不會聽他說這些,論姿色,我也不是一般的村姑,至少要村花來形容我的美色。」花錦不知道譚圓與曹亦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想讓兩人因為自己鬧得太僵,便開著玩笑把這事含糊了過去,「我不跟這種沒有多少審美水準的男人計較。」
  
  「花錦,你不用在我面前故作大度,你這麼討好譚圓,不就是想學到高姨的針法絕學?」曹亦冷笑,「像你們這種小地方來的人,我見識過不少,沒幾個單純的。譚圓,你再護著她,早晚有一天被她賣了還數錢。」
  
  他現在還記得,有一次他來譚圓的店裡,花錦為了多賺幾十塊錢虛偽的樣子,明明學的是刺繡這種高雅東西,做的事卻低俗至極。
  
  「我願意。」譚圓的心徹底冷了下來,「曹亦,你走吧,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跟你之間的問題,與別人無關,歸根結底是我們兩個觀念不合適。三觀不合,就算勉強走下去,也只會是彼此折磨。趁你現在還年輕,我不耽誤你,希望你找到合你心意的伴侶。」
  
  「你不說,我來說。」曹亦恨恨地瞪著花錦,「花錦,我跟譚圓鬧到今天這一步,有一半……」
  
  「這是菜市場,還是喝咖啡的地方呢?」就在咖啡廳裡的眾人瞧熱鬧瞧得正津津有味時,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人穿著白襯衫,頭髮打理得整整齊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著幾分高傲。他邁著長長的腿,不緊不慢朝花錦等三人走來,領帶上的鑽石領夾微微晃動,像是天上的星星在閃爍,但是他的容貌,比領夾上的鑽石還要耀眼。
  
  「繼續啊。」他抬起手腕,整理了一下袖口,語氣裡帶著嘲諷,忽然一腳踢在曹亦膝蓋上,曹亦應聲而倒。
  
  「罵誰村姑呢,嗯?」
  
  踹倒曹亦,他扭頭看花錦,滿臉嫌棄︰「你在我面前嘴皮子不是挺厲害,遇到這種垃圾,你打不過難道還罵不過?」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小課堂︰好孩子不要學我哦。
  
  花錦小課堂︰不管男女,遇到人渣時,如果發現對方情緒不對勁甚至有攻擊性,要採取逃跑、盡量用好聽話麻痹安撫對方、逃脫後報警等方式保全自己,生命安全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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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7:51 |顯示全部樓層
21.炫富

  曹亦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當眾踹倒在地,正想爬起來還手,就被兩個年輕男人按住了手臂。年輕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明明把他按得死死的,嘴上卻說著:「裴哥算了算了,我們都知道你是看不下去這種欺負女人的人渣,但我們不能跟這種人渣計較,對不對?」
  
  這兩人一邊勸,一邊死命擰曹亦的手臂,把曹亦痛得面色鐵青。
  
  現在受傷的分明是他,四周看熱鬧的人卻紛紛說他不對,把小姑娘欺負得眼睛都紅了,幸好這幾個年輕人心善,不然這兩個小姑娘就要挨打雲雲。
  
  曹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什麼時候要去打女人了?
  
  「裴先生?」花錦沒有想到自己一天內能見到裴宴兩次,她看了眼幫裴宴按住曹亦的那兩個年輕男人,朝他們感激一笑。
  
  「我跟人吃個飯路過,都能看到你被人欺負。」裴宴看著花錦被人罵了,還維持著笑臉的模樣,心裡像是窩了一團無處可發的火,他連瞪了花錦幾眼,深呼一口氣,轉頭雙手環胸,挑著眼角看了曹亦一會兒,白皙修長的手指彈了彈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旁邊有座小公園,我們出去慢慢談,就說說傳統手工藝的意義。」
  
  說完,往前走了幾步,見花錦沒有跟上,停下腳步看她︰「走吧。」
  
  花錦握了握譚圓的手,拉著她跟在了裴宴身後。裴宴瞥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眉梢微動,轉身走到收銀台,從錢夾裡掏出幾張錢放上去後,大步跨出了店門。
  
  曹亦也不想被咖啡店裡的客人圍觀這場鬧劇,加上他也打不過幾個男人,只好沉默的被人「請」了出去。踏出店門口台階時,他把目光投向譚圓,譚圓卻沒有回頭看他。
  
  「這裡不錯,人少空氣好,又不是什麼陰暗小角落,免得某些人回去就說我欺負人。」裴宴擦乾公共椅上的水,坐下後拍了拍旁邊的空位,對花錦道︰「過來一起坐。」
  
  花錦拉著譚圓一起坐下了,走了這麼一段路,譚圓已經冷靜了下來,只是垂著頭,情緒十分低落。
  
  「說吧,花錦是挖你家祖墳,還是借了你的錢不還,能讓你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裴宴半瞇著眼,任誰都看得出他不高興。
  
  曹亦沒有接話,此刻明明他站著,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坐著,但是對方的氣勢仍舊壓了他一大頭。
  
  見他不說話,裴宴並沒有放過他︰「你讀這麼多年書,就學會了在別人面前秀優越感?」想起剛才在外面,聽著曹亦一口一個村姑罵花錦,裴宴忍不住換了一個坐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去踢人,「村姑怎麼了,你家祖宗十八輩都是城裡人?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其他本事沒有,拿自己出身去笑話別人倒是做得很熟練。就你家那點家底,能炫耀什麼?」
  
  他抬了抬下巴,對站在曹亦左邊的年輕男人道︰「老汪,介紹一下。」
  
  「不好意思,獻醜了。」叫老汪的男人謙虛一笑,「我家家境挺一般的,就是開了二十多連鎖超市,還跟人合夥開了一些酒店而已,上不得檯面,上不得檯面。」
  
  譚圓眼中本來還有淚意的,但是在聽到老汪自我介紹後,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怕自己笑出來氣氛會太尷尬,伸手使勁揉了幾下鼻子,才把笑意壓了下去。
  
  花錦偏頭在裴宴耳邊小聲道︰「裴先生,你知道仇富是什麼意思嗎?」
  
  「嗯?」裴宴挑眉看她。
  
  「就是我這樣。」花錦指了指自己的臉,「這裡已經寫滿了嫉妒。」
  
  裴宴仔細看著花錦的臉,皮膚白裡透紅,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瑕疵。下巴貼近耳朵處,有道指甲大小的粉白色傷口……
  
  他飛速收回目光,扭頭看著另外一邊在風中搖曳的小草︰「有什麼好看的。」
  
  花錦朝他齜牙一笑,看向曹亦後,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散開︰「曹亦,你跟湯圓談戀愛這幾年,我跟你交集並不多。雖然我不是什麼討喜的人,但自認為從沒有得罪過你,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拿我做話頭,來逼湯圓。」
  
  「情侶之間,有什麼矛盾與心結,可以慢慢交流,說話太過只會傷和氣。」花錦語氣有些冷,「你這麼欺負湯圓,有意思嗎?」
  
  「我欺負她?」曹亦忍不住反駁,「是你在害她才對,如果她這幾年不跟你一起開店,早就找到有發展前景,工資又高的工作,又怎麼會待在一個小店裡做漆器?你不是她的朋友嗎,既然是她的朋友,就該勸她好好走正道,不要浪費時間跟生命在漆器上。」
  
  「我是她朋友,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花錦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什麼叫好好走正道,漆器傳承了幾千年,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一種禮物,你說這不是正道?曹亦,我看你這些年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
  
  「你罵我是狗?!」
  
  「罵你又怎麼了,有本事汪汪叫著來咬我。」花錦伸手攬住譚圓的肩膀,把她護在自己懷裡,「湯圓,不要怕,以後我養你。」
  
  「去你的,你吃得比我多,指不定誰養誰呢。」譚圓被花錦的話逗笑,「臭不要臉。」
  
  「就算撿垃圾也要養你。」花錦趁機摸了一把譚圓軟乎乎的臉蛋,「我可比某些男人靠譜多了。」
  
  裴宴看著花錦跟譚圓的互動,神情一點點變得微妙起來。
  
  「曹亦,你走吧。」有了花錦的陪伴,譚圓內心漸漸堅定起來,「以後會怎樣我不知道,至少現在的我還不想放棄。這麼多年的感情,讓我們好聚好散。另外……我家花花就是最美的村花,你並不比她高級。」
  
  說完這些,譚圓不想再跟曹亦糾纏,起身就走。花錦擔心她一個人出事,趕緊跟了上去。
  
  「裴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跟裴宴一起過來的幾個人,見花錦跟譚圓已經走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曹亦怎麼辦?
  
  「晚上的飯局我不參加了。」裴宴站起身,瞥了眼曹亦,嘲諷笑道,「什麼玩意兒。」
  
  被這樣滿是蔑視的眼神盯得怒火直冒,可是曹亦猜到這幾個人身份不普通,不敢還嘴。
  
  「我還以為是個多有個性的男人,在我們面前一聲不吭,吼起女人時嗓門倒是不小。」裴宴哼笑一聲,「不過如此。」
  
  說完,他又是一腳踹到曹亦膝蓋上,彎腰俯視趴在地上的曹亦︰「雖然花錦那個女人很煩人,但是你這種東西還不配罵她,明白了?」
  
  放完狠話,他站直身體,理了理身上的襯衫,「走了。」
  
  等裴宴走遠,留下的幾個人才圍著曹亦道︰「哥們,你可真能耐,欺負到裴哥朋友的頭上。」
  
  「敬你是條漢子!」
  
  「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去騷擾人家女孩子了,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曹亦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幾個勾肩搭背離開的富二代,臉上的表情青白交加,卻沒有了再去找譚圓的衝動。
  
  花錦與譚圓走了沒多遠,裴宴就開著車追了上來︰「上車。」
  
  這次花錦也不客氣,直接拉著譚圓上了車。
  
  「還是先送她回去,再送你?」裴宴問。
  
  「嗯。」花錦點頭,「她累了一天,該早點回去休息。」
  
  裴宴沒有再多說,車內安靜下來。直到車停在譚圓小區外,譚圓才伸手摟住花錦的脖子,紅著眼眶道︰「花花,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瞎想什麼。」花錦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回去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前男友說了混賬話,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想當背鍋俠嗎?」
  
  譚圓又哭又笑,鬆開花錦的脖子,擦乾淨眼角的淚痕︰「明天見。」
  
  「明天見。」花錦目送著譚圓走進小區大門,才收回目光。
  
  「你不跟著一起過去?」裴宴問。
  
  「不了。」花錦搖頭,「這種時候,她最需要的是安靜,我如果在場,只會增加她的難過與愧疚感。」
  
  裴宴發動汽車︰「那男人這麼罵你,你不生氣?」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花錦反問。
  
  裴宴︰「……」
  
  輕笑出聲,花錦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慢慢道︰「假話就是沒什麼好生氣的,我不跟他一般見識。」
  
  「真話呢?」
  
  「當然生氣,我又不是聖人。」花錦勾了勾唇角,「不過都已經習慣了,我不到十八歲就來了這個城市,什麼樣的罵沒挨過。有時候討生活已經不容易了,哪還來得及為別人的言語生氣。」
  
  「不過即使日子再艱難,在我幾乎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還是遇到了好心人。」花錦睜開眼睛,看著裴宴的後腦勺,徐徐道,「所以我仍然是幸運的。」
  
  「好心人?」遇到紅綠燈,裴宴把車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花錦一眼。
  
  「是啊。」花錦笑瞇了眼,「遇到過很多好心人。」
  
  裴宴覺得花錦此刻的眼神太過溫柔,他避開她的視線︰「那你運氣確實很好。」不像他身邊那些人,圍在他身邊,只會想盡辦法讓他投資,有時候出門吃個飯,都要被這些人圍追堵截。
  
  「等下找個地方吃晚飯吧。」花錦看著窗外,「我請你。」
  
  「請我?」
  
  「嗯,請客謝恩。」花錦再次笑開。
  
  「用不著,」裴宴繃著臉道,「我只是湊巧路過。」
  
  「就算只是湊巧,我也是要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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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8:20 |顯示全部樓層
22.實力

  「這裡是哪兒?」花錦抬頭看著四合院大門兩旁掛著的紅燈籠,門裡面很安靜,沒有一般飯店該有的熱鬧。
  
  「一家私房菜館,不對外接待普通客人,裡面的廚子做菜手藝是一絕。」裴宴踏進門檻,「走吧。」
  
  花錦扒著門框,眨巴著眼看裴宴︰「裴先生,你知道我是村裡來的,對吧?」
  
  「剛才還說要謝恩,現在難道打算後悔?」裴宴差點被花錦氣笑,「我對你的恩情,還不值一頓飯錢?」
  
  「別說一頓飯錢,就算是一個月的飯錢,也是綽綽有餘的。」花錦一臉無辜,「但關鍵是我沒多少錢,我怕等下付賬的時候錢不夠,丟不起這個人。」
  
  「在門口磨蹭不進來就不丟人了?」
  
  「這樣至少是丟人不丟錢,要不我還是做牛做馬來報答你吧。」
  
  「網上有個段子說,女人對不喜歡的男人就說做牛做馬來報答,對喜歡的男人說以身相許。」裴宴斜眼看花錦,「你怎麼看?」
  
  「以身相許這種事,需要雙方你情我願才行。」花錦低著頭小聲嘀咕,「如果以身相許後,給報恩對象帶來一堆的麻煩,那不叫報恩,叫報仇。」
  
  「哼,你還挺會找理由。」裴宴見她還扒著門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裡拉,「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錢。」
  
  往前走了幾步,裴宴忽然想起什麼,低頭看了眼花錦的膝蓋,減緩腳速,「這家私房菜館有個廚師很擅長做蜀菜。」
  
  花錦愕然抬頭。
  
  「以前我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喜歡吃他做的菜。你是蜀省人,等下幫我嘗嘗,他的菜究竟是不是正宗蜀地風味。」
  
  花錦又把頭埋了下去︰「哦。」
  
  在這個地方吃飯的人並不多,但並不代表沒有人。當有人發現裴宴竟然帶著一個年輕女孩子到這裡來吃飯時,忍不住感到驚訝。
  
  就裴宴那陰晴不定的狗脾氣,除了想在他身上撈一把就走的女人,誰還受得了?如果跟他過一輩子,還不得患上心理疾病?
  
  也有人在猶豫,要不要去打個招呼,但是見裴宴還主動拉了一下女孩子的手腕,他們就識趣地把腦袋縮了回去。如今這個世道,影響別人談戀愛,是會倒楣的。
  
  萬一壞了這位的好事,麻煩更多。
  
  花錦發現裴宴對這裡非常熟悉,看來他是經常來這裡吃飯。
  
  穿過拱門,有人過來領路,帶他們來到一個雅間裡︰「裴先生,還是照舊?」
  
  「今天吃蜀菜。」裴宴喝了一口開胃茶,「老吃那幾樣東西,也膩了。」
  
  「好的,請二位稍等。」接待員朝兩人微微一鞠躬,退出了雅間。
  
  花錦抬頭看牆上掛著的字畫,「鮮鯽食絲膾,香芹碧澗羹。蜀酒濃無敵,江魚美可求。詩聖的詩,掛在這裡倒是正合適。」
  
  「喲,沒看出來你對這個還挺瞭解。」裴宴瞥了眼牆上的畫,都是近現代仿製,算不上什麼精品。
  
  「那當然,我高中的時候可是全校第一名,語文更是從未丟過前三名的寶座。」花錦端起開胃茶喝了一口,「平時就算不懂風雅,也能假裝賣弄一下。」
  
  明明成績如此優異,卻那麼早出來打拼?
  
  裴宴端茶的手微微一顫,他看著神情平靜的花錦,那種煩躁感又出現了。抬頭摸了摸胸口,想要把那種讓他不適的感覺壓回去。
  
  上菜的速度很快。有些費時的菜,由於裴宴沒有提前預定,就沒法做出來了。
  
  花錦嘗了幾筷子,沒法評價這些菜的味道地不地道,但是味道很好。英雄不問出去,好吃的菜也不講究菜系。
  
  不知不覺吃了兩碗米飯,花錦著肚子嘆息︰「吃肉一時爽,減肥哭斷腸。」
  
  「都瘦成這樣了,還減什麼肥。」裴宴倒了一杯茶給花錦,「拿去,消食茶。」
  
  「謝謝。」花錦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上次跟裴宴一起去江酒市發生的事,「網上好像有營銷號在帶節奏,暗示網友,江酒市那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與某藝人有關。不過這個藝人很聰明,並沒有正面回應這件事,就算你站出來說自己才是那個報警救人的好心人,他也能把自己推得一乾二淨。」
  
  「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敢明著把別人做的好事套在自己頭上。」裴宴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這演員是誰?沒聽說過。」
  
  「這些媒體也真是喜歡閉著眼睛吹噓,拿著一張你坐在這裡,模糊到看不清臉的照片,還能誇什麼美艷逼人……」
  
  花錦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好想砸過去。
  
  「還有這裡,說什麼身材曼妙,氣質脫俗……都編的什麼東西。」
  
  她不想砸杯子,想砸茶壺。
  
  看完幾篇報導,裴宴鎖上手機螢幕︰「這種炒作方式,不會起太大作用,網友很快就會忘到腦後。我不跟這種小藝人計較,跌身份。」
  
  嘴上這麼說著,他隨即就低頭給助理發了一個消息,點名以後不跟這個藝人有任何合作往來。藝人立人設,給自己找話題度都很正常。但不管是藝人還是普通人,不該拿這種事情來炒作,這是做人的底線。
  
  喝了一會兒消食茶,花錦跟裴宴走出雅間,院子裡掛著彩燈,在夜裡十分漂亮。
  
  「這些燈……」花錦仔細看了一會兒,「有些好像是手工做的?」
  
  裴宴盯著燈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手工與非手工有什麼差別,難道他們從事傳統手工藝的人,對手工藝品有著天生的直覺?
  
  「裴先生真是好興致,陪朋友出來賞燈?」
  
  花錦回頭看去,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待這人走近了,花錦發現對方年齡在六十歲上下,表情很嚴肅,讓她不由得想到「正人君子」四個字。
  
  這樣的人很難讓人產生惡感,但也很難生出多少親近之意。她偏頭去看裴宴的表情,這位此刻根本毫無表情,彷彿走過來的男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氣氛隨著裴宴對男人的漠視產生了變化,漸漸就冷了場,空氣中彌漫著揮散不去的尷尬。
  
  這個看起來很嚴肅的男人,彷彿半點都沒有察覺到裴宴的冷淡,反而對花錦點了點頭︰「看你有些面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機會難得,讓裴先生陪你多轉轉。」
  
  花錦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好像既有嘲笑她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又有擺架子替裴宴安排的味道。這種看似嚴肅正經,實際上卻最喜歡講究什麼身份地位輩分的人,花錦在工作中遇到過不少,如果不想與這種人起衝突,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聽說徐先生家的寶貝獨苗苗進去了,不知道放出來沒有?」裴宴嘴角微微上翹,勾勒出帶著嘲意的弧度,「年輕人不懂事,在裡面待一段時間,說不定就長大了。」
  
  「承您吉言。」 徐先生臉上的表情幾乎繃不住,就在花錦以為他會爆發的時候,這位徐先生竟然還有精力對她禮貌一笑,才不疾不徐地離開。
  
  「這人……」
  
  「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裴宴話語中難掩對徐家人的厭惡,「兩三個月前,徐家的這個小王八蛋,約狐朋狗友飆車,這些人膽子大,竟然在市區裡縱車。闖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陳家老二發現不對勁,扭轉方向盤撞到了防護欄上,徐家這個小王八蛋竟然直接衝了過去,害得一個過斑馬線的行人送到急診室搶救。後來命雖保住了,但是腿卻沒有了。」
  
  「徐家上下對這個寶貝蛋嬌慣不已,就算他做了錯事也一味的包庇。如果不是之前的車禍事件鬧得太大,網上輿論壓不下來,受害者又不願意簽諒解書,徐家哪裡捨得讓家裡的獨苗苗被關進去。」裴宴嗤笑一聲,「別看有些人穿得人模狗樣,但是做起事來,一雙手就髒得不能看。以後你看到這種人,自己放聰明點,有多遠跑多遠。」
  
  「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白?」裴宴注意到花錦的臉色不太好看,「身體不舒服?」
  
  「沒事。」花錦搖頭,「我就是覺得,那個被撞的路人,實在是太倒楣了。」
  
  「當天跟徐王八玩在一起的人裡有陳江,他出事後馬上報了警。陳江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壞得還有底線,不會拿人命開玩笑。」裴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當天有陳江在場,已經是他最大的幸運了。」
  
  花錦聽懂了裴宴話中未盡的意思,回頭看了眼剛才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覺得心口有些喘不過氣︰「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裴宴看了她一眼︰「我送你。」
  
  付賬的時候,花錦發現吃的這頓飯消費確實不算高,她扭頭去看裴宴,他正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眼中滿是促狹。
  
  等兩人離開以後,負責收款的工作人員對同事道︰「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第一次約女伴來這邊吃飯,明明有尊貴會員卡,還要女伴來付後面的尾款。裴先生那麼有錢,用不著省這點錢吧。」
  
  「所以他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同事一邊登記賬目,一邊道,「沒有人能夠拯救一個憑實力單身的男人。」
  
  花錦坐到裴宴的車裡,收到了譚圓發來的資訊。
  
  湯圓︰花花,那位裴先生是你的朋友?
  
  繁花︰有心情關心我的八卦,看來人沒事了。
  
  湯圓︰不久前還說要撿垃圾養我,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就開始嫌棄我多管閒事了?
  
  繁花︰我知道你在關心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湯圓︰以我看電視劇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每個說自己心裡有數的主配角,最後都會一頭栽進坑裡。
  
  繁花︰……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一個嘴上說著寬宏大度,卻把小心眼記在本本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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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8:35 |顯示全部樓層
23.不要多想

  車再次開到那條有些破舊的小巷外,地上的積水未乾,裴宴默默下車,陪花錦走到樓下。
  
  「裴先生,今天謝謝你。」身後這個默默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在夜色下變得安靜下來,眼中的驕傲,也化作湖邊的月影,寧靜中帶著幾分心安。

  「誰叫我運氣不好,總是遇到你這種事。」裴宴懶洋洋揮了一下手,「走了。」

  他走到巷口時停下腳步,轉身見花錦還站在原地︰「今晚不給我轉車油費?」

  「不轉了。」花錦笑得彎起了眉,「我們兩個都已經這麼熟悉,四捨五入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坐朋友的車還給車油費,多傷感情啊。」
  
  第一次聽說做朋友還能有四捨五入的,裴宴懶得糾正她︰「為了不給車油費,竟然能找這麼多理由,你也算是人才。」

  花錦無辜一笑。
  
  目送裴宴離開,花錦走到二樓的時候,忽然想起,裴宴讓她試菜的口味,怎麼出來後沒問她?

  正出神想著。走廊上走出一個人影,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陳奶奶?」

  都快到晚上十點了,老太太不睡覺,出來嚇人玩嗎?
  
  「我看到了。」陳老太笑咪咪道,「那個小夥子長得真俊,比那個誰給你介紹的男孩子好看多了,有眼光。」

  花錦無奈笑道︰「陳奶奶,那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是是是,年輕人不都是從普通朋友開始的嗎?」陳奶奶連連點頭,「我都懂。」
  
  花錦︰「……」

  您老都懂什麼呀?
  
  「上次你送我的那瓶豆瓣醬很好吃,炒的菜特別香。」陳老太見花錦不願意多說,只以為她是害羞了,把一瓶自己做的腐乳塞到花錦手裡,「這個你拿回去嘗嘗,如果喜歡吃,又來我這裡拿。」

  「謝謝陳奶奶。」花錦沒有推辭,她跟樓裡的大多租戶都很熟,平時彼此間會分享一些自己做的調料或是小菜,日子過得還算熱鬧。
  
  走到四樓,琴姐家的燈還亮著,花錦猜想她家孩子可能還在做作業。剛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家裡的門,琴姐家的門就開了,走出來的人不是琴姐,而是一個剪著板寸,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孩。

  「你、你好。」他看到花錦,眼神有些羞澀躲閃。

  「你好。」花錦解開門鎖,手扶著門邊,朝門的開口方向退了兩步,「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小花,你下班回來了?」琴姐從門後探出身,有些尷尬地看了遠房侄兒一眼,把他往屋子裡推了推,「你上了一天班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看琴姐這滿臉尷尬的表情,花錦猜測這個男孩子可能就是上次托琴姐來說媒的遠房親戚,她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推門進屋,把門反鎖好,才把自己扔到沙發上。

  這都什麼事啊。
  
  完完全全安靜下來以後,花錦才有精力去想今天發生的事情。良久之後,她長嘆一聲,如今傳統手工藝已經漸漸沒落,她怕長此以往,很多東西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漸漸消失。

  打開微博,前些日子熱鬧過幾天的微博,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把譚圓做的漆盤與手鐲照片放到微博上,花錦忍不住多發表了一句感慨。

  繁花︰漆器一行不僅僅難在找傳人上,也難在漆樹難找上。好友做的漆器,不僅絢麗,還光澤細潤。她從小就開始學做漆器,至今已經很多年。【配圖】

  過了很久,寥寥幾人過來點了一下讚,也有兩個在評論區誇手鐲好看的,就再無人關注。彷彿那次微博下的熱鬧,只是夢幻一場。好在她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不然心態上恐怕不太能接受。
  
  第二天早上,她提前趕到了店裡,譚圓還沒有到。她把店收拾好以後,譚圓姍姍來遲,眼眶有些紅腫。花錦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異樣,把泡好的茶遞給譚圓︰「上次客戶定做的耳環,你做好了沒有,取貨日子好像就在這兩天。」

  「早就做好了。」譚圓接過茶喝了一大口,「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跟裴先生是怎麼回事了吧。」
  
  「我們倆就是純潔的男女關係,騙你是小狗。」花錦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這種有錢還好看的男人,如果真跟我有什麼不純潔的關係,我能不連發十條朋友圈炫耀?」

  「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湊在一塊兒能有什麼純潔的男女關係?」譚圓懷疑地看著花錦,「你該不會是看人家長得好看,就起了邪惡心思?」
  
  「我是那樣膚淺的人嗎?」花錦嘖了一聲,「雖然裴宴確實長得很好看,腰細腿又長,但看人不能只看臉。」
  
  「不,你就是這麼膚淺。」譚圓朝天花板翻白眼,「不用反駁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

  「其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對裴先生有些特別。」譚圓把杯子放回桌面,「花花,你是一個防備心比較強的人,平時除了我們這些親近的人,對其他人尤其是男性,一直都很疏離。這種疏離感,在你跟裴先生說話時,我沒有感覺到。」
  
  「那……可能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吧。」
  
  「切。」譚圓沒有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她起身走到工作臺邊,嘆息道,「我沒有美男可以調戲,還是好好趕工,爭取日進斗金,成為別人高攀不起的白富美吧。」

  被譚圓樂觀的心態逗笑,花錦終於放下心來。

  還有做白富美的夢想,說明湯圓對人生還充滿著希望。
  
  後面幾天,譚圓的精神一直很好,曹亦也沒有來店裡找麻煩,花錦終於徹徹底底放下心來。時間眨眼就到了展覽會開場那天,她特意換上了一套讓自己看起來優雅知性的衣服,乘車趕到展覽舉辦地。
  
  通過層層安檢,花錦終於成功進了大門。在架子上取了一本宣傳冊,花錦慢慢往裡走。
  
  靠近正大門的兩排櫥窗裡,擺放著當下仍舊十分受人歡迎的陶器,她一件件慢慢看過去,走過擺放瓷器的長廊,發現裡面的人並不多。幾位老人戴著眼鏡,手裡拿著放大鏡,趴在展櫃外小心翼翼地觀看,彷彿展櫃裡的東西,一陣風就能吹跑。
  
  展覽廳裡有很多東西,木雕、骨雕、陶瓷、泥塑、編織品、木版畫、木偶、刺繡等等。來到刺繡區,花錦被展櫃中那些精美的刺繡震驚了。

  繡片與衣料完美結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的瑕疵,還有花瓣上的露珠欲落未落,美得驚人。偏偏這件衣服,還是出土的文物。在土中埋了幾百年的衣服,還能如此的精緻,可見那時候的刺繡水準有多高。
  
  可惜展廳裡有關刺繡的展品並不多,倒是漆器要更多一些。
  
  「可惜了,可惜了。」兩位老人站在漆器展覽區,搖頭嘆息道,「有些工藝早已經失傳,只剩下古籍上還剩下寥寥幾筆記載。」
  
  聽著兩位老人連說幾聲可惜,花錦有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展覽廳裡的東西越漂亮越璀璨,越讓她為傳統手工藝的現況感到難過。

  漆器行業的漆樹不好找,蜀繡也存在著不少的問題。以前蜀省很多地方都有栽桑樹養蠶的習慣,甚至有個城市被稱為桑梓之地。後來隨著經濟的發展,桑蠶養殖規模大幅度縮水,她想要買到正宗的蜀錦與桑蠶繡線,只能從為數不多的老工廠買。

  光是原料上已經困難重重,更別提手工藝傳承教導方面,沒多想一點,就越能感受當下的艱難。
  
  「真弄不明白,這些又土又醜的玩意兒,究竟有什麼好看的。」兩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她認識,昨天送上門的冤大頭他弟,另外一個人她不認識,剛才那席話,就是他講出來的。
  
  此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展覽廳實在太安靜了,他這話剛一出口,就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在了他身上。在場很多專家,研究了一輩子的傳統工藝,對國內傳承十分看重,現在聽到國人說這些東西又土又醜,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
  
  被這些目光怒視著,說話的人想把陳江拉到面前擋住,哪知道陳江比他動作還要快,連連後退好幾步,恨不得在手上再掛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我不認識此人。」
  
  陳江用目光在展廳小心翼翼掃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認識的人,結果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個跟裴宴有曖昧的女人。
  
  他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就忘了她也是做這行的,剛才孟濤的話,她聽見了沒有?
  
  陳江內心翻江倒海一片,面上卻堆起笑容,走到花錦面前小聲道︰「你好,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前幾天得了張票,想著機會難得,就過來看看。」花錦盡量把音量壓到最低,「那是你朋友?」

  「剛好在門口踫見,算不上朋友。」陳江陪笑道,「沒想到裡面的這些展品如此流光溢彩,美不勝收,賞心悅目,傾國傾城……」
  
  「噓。」花錦把食指放到唇邊,「安靜。」

  她怕再讓這人說下去,對方什麼亂七八糟的成語都能說出口。
  
  陳江沒敢再說話,老老實實跟在花錦背後東看西看,直到兩人走到偏僻的角落,陳江才再次開口︰「裴先生沒有陪你一起來看展覽嗎?」
  
  花錦表情微妙地看著陳江,她來看個展覽,為什麼要讓裴宴陪著。

  陳江見不得女人難過,見花錦表情落寞,忙勸道,「你也別多想,裴先生說不定有事,才不能陪你一起過來。」
  
  花錦︰「……」

  不,我沒有多想,是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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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8:51 |顯示全部樓層
24.朋友圈

  他們兩個站的地方,是草編藝術品展覽區,草編技術歷史悠久,隨著歷史的發展,技術也越來越好。隨著生產水準的提高,草編手藝從一開始的實用,發展到擁有藝術欣賞價值。
  
  近幾年草編製品在網絡銷售管道上,似乎漸漸回春,雖然不夠火爆,但至少讓人看到了希望。
  
  「這個小人做得還不錯,竟然是用草編的?」陳江仔細看著展覽櫃裡做的草編小人,小人臉上幾乎看不到草編的痕跡,他湊近了仔細看,才發現小人的裙子與臉都是用極細的草絲編織,才能讓小人的臉栩栩如生,裙子飄逸生動。
  
  「好像……還有點意思。」陳江乾巴巴評價了一句,「挺好看。」
  
  「古代的時候,有匠人用金絲編織燻香球,還讓人看不到絲毫瑕疵,現在這點手法又算什麼。」一個戴著眼鏡,年約四五十歲的女性走過來,她穿著一條藏藍色棉布裙,嫻雅又親和。
  
  花錦見此人與展品製作人的照片很像,有些不確定的問︰「您是……孫老師?」
  
  「什麼孫老師,我一個做手工活的,叫我孫姨就好。」孫老師見花錦跟陳江都是年輕人,笑道,「難得有年輕人對這些老手藝感興趣。」今天這個展覽會不對外開放,能拿到票進來的,都不是普通人。可是有票的人,也不一定對這種活動感興趣。一些人是為了任務,一些人是為了拓寬人脈,真正喜歡傳統手工藝,並且還想研究它們的,恐怕只有那幾位已經年邁的老專家了。
  
  花錦剛想說話,就聽到講解員帶著十餘位穿著嚴謹的中年男女過來,講解員說著每項傳統藝術的來歷與發展進程,這些參觀代表們時不時點頭微笑致意,但是他們是不是真的對這些展品有興趣,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花錦的目光在這群參觀人員中掃了一遍,發現這些人中,還夾雜著一個熟人,裴宴。
  
  與頻頻點頭的其他人相比,裴宴稱得上是面無表情,甚至都沒有看講解員一看,但他看向每樣展品的目光卻是最認真的,那種目光,對展品保持著最基本的尊重。
  
  「這邊是刺繡展品區,諸位領導請往這邊走,小心腳下地滑。」講解員帶著參觀代表走到刺繡區,「眾所周知,刺繡是我國著名傳統手工藝之一,距今已有兩三千年的歷史,最出名的繡種有蘇繡、湘繡、粵繡、蜀繡等。我們展覽區裡放著的繡品,主要是蘇繡與湘繡……」
  
  裴宴看著展區裡的繡品,忽然就想到了花錦,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過來?
  
  「刺繡是非常不容易的工藝,做出一件成品,需要耗費很多時間與精力。隨著人們生活需求增加,機繡作品已經替代了人工刺繡的地位。但是不管機繡如何發展,人工刺繡的靈動與靈魂,機繡永遠都無法替代。大家請看這件屏風,採用的是雙面繡技術,其精巧程度,僅靠機器是做不來的。」
  
  刺繡展區裡面的展覽品不少,大到屏風擺件,小到絨花手帕,都帶有刺繡工藝。裴宴仔細看著這些當代大家作品,隱隱覺得,花錦繡的東西好像也不比他們差。
  
  他微微偏頭,看到遠處角落裡的花錦,最讓他意外的是,花錦身邊竟然還站著陳江。
  
  陳江怎麼湊到她身邊去的?
  
  想起陳江喜歡向美女獻殷勤的臭毛病,裴宴眉頭緊皺,轉身走出人群,朝花錦走去。
  
  看到裴宴朝這邊過來了,花錦抬起手朝他小幅度搖了搖︰「你不是說不來?」結果人不僅來了,還享受貴賓級待遇。
  
  「這棟樓都是我的,我免費提供了地方,主辦方堅持要請我來,只能給他們面子。」裴宴打了哈欠,把脖子上的牌子掛到花錦脖子上,「喏,給你,你去聽。」
  
  花錦拿起牌子看了眼,上面寫著裴宴二字,忍不住翻個白眼,取下牌子扔回給裴宴︰「我又不叫裴宴。」
  
  陳江在裴宴朝這邊走時,就快速地離了花錦三四步遠,免得讓裴宴以為他對他的女朋友有非分之想。
  
  裴宴對孫老師微笑致意,扭頭面無表情看了陳江一眼。陳江乾笑兩聲︰「不好意思,我忘了表弟還在旁邊等我,再見。」
  
  被遺忘許久的孟濤看著朝自己跑來的陳江,心情十分復雜,這個時候想起他這個表弟了?
  
  「孫老師,我跟朋友四處去看看,您忙。」花錦見孫老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跟裴宴,覺得她可能誤會了兩人的關係,無奈苦笑。現在不婚的單身男女越來越多,但是旁人似乎變得喜歡把人湊一對了,只要是年輕男女站在一起,很多人下意識就會以為他們是情侶。
  
  她瞥了眼還在看草編藝術品的裴宴,不好硬拖著他離開,只好對孫老師繼續微笑。
  
  孫老師溫和一笑︰「你剛才進門後,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對傳統手工藝很感興趣?」
  
  「您見笑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做蜀繡的,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所以就來看看。」說完以後,她看著沒有多少人的展廳,「讓我增加了很多見識。」
  
  「蜀繡?」孫老師詫異地看了花錦一眼,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願意從事這個行業?
  
  「我有一位老友,家裡是做蘇繡的,開了家工作室,養著十多位繡娘,只能算是勉強撐得下去。」孫老師嘆口氣,「她本人就在這邊,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一起討論討論。」雖然繡種不同,風格不同,但多少有共通之處,難得有年輕人對這個行業感興趣,她們這些前輩,能幫一把就算一把。
  
  「謝謝孫老師。」花錦把自己的名片雙手遞到孫老師手裡,「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歡迎您隨時聯系我。」
  
  「繁花工作室?」孫老師看著名片上的工作室名字與地址,「你也是開工作室的?」
  
  花錦不好意思地笑道︰「工作室其實就只有四個人,兩位老師年紀大了,基本上就是我跟另外一個朋友做。」
  
  「刺繡這個耗時耗力,光靠兩個人怎麼撐得下去?」想到當下傳統手工行業的現狀,孫老師也不好多說什麼,繼續問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想到這,她笑著鼓勵道,「祝你們工作室越辦越好,有你們年輕人在,我們傳統手工藝才更有希望。」
  
  「謝謝。」花錦真心道謝,傳統手工藝行業,想要繼續傳揚下去,就必須要創新,在快速發展的社會中站穩自己的地位。慶幸的是,很多從事這行的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也在尋求改變。
  
  辭別孫老師,花錦跟裴宴又走到了繡品展覽區,裴宴道︰「我覺得這些繡品跟你繡的差不多。」
  
  「我的針法與這位大師相比,差太遠了。」花錦誠實地搖頭,「他的繡品針腳密實,看不到半點瑕疵,運用的色彩靈動唯美,以我現在的繡功,不及其一半。」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一個皮膚白皙,穿著襯衫的薄唇男人面無表情站在兩人身後,「這把團扇上的繡紋,是有名的刺繡大師,許岩先生所作。他精通各種繡法,一件繡品能夠賣出百萬以上的價格。去年歷史電影中的那件引起無數人驚嘆的鳳袍,就是他老人家親手繡成。」
  
  「難怪如此精美,原來是許岩先生大作。」隔著透明的玻璃櫃,花錦眼中的驚艷幾乎凝為實質,「只是為何這裡竟沒有許先生的名牌?」
  
  男人眼中帶著驕傲︰「家師說了,繡品雖是個人的,但是繡品帶來的美,應該屬於大家。繡品能給別人帶來愉悅歡樂,就已經足夠了,不必刻意強調他的名字。」
  
  花錦感慨︰「許先生,真是高義。沒想到你竟然是許先生高徒,讓你見笑了。」
  
  男人勉強笑了笑︰「其實把名字貼出來又有什麼用,除了業內或是真心對刺繡感興趣的人,誰會在意繡品的主人是誰。」
  
  這話一出,花錦臉上的笑容微愣,是啊,從事這個行業,就不能太圖名利,不然早晚都支撐不下去。
  
  「你剛才不是說,想去木雕展區看一看?」裴宴把手搭在花錦肩上,「走吧。」
  
  花錦︰……
  
  被裴宴強行拖走,她想扭頭朝後面看一眼,裴宴的手搭在她頭頂,「看什麼呢,還想回去聽人家炫耀?」
  
  「那可是許大師的弟子,就算是聽他炫耀,也算是跟大腿掛件說話了。」花錦捂臉,「回去我就發朋友圈。」要不是這裡面不能拍照,她早就掏出手機九連拍了。
  
  「你跟我這種金大腿認識,也沒見你發朋友圈炫耀。」裴宴冷哼一聲,「一個大師的弟子有什麼好炫耀的?」
  
  「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在朋友圈炫耀跟你認識,別人羨慕嫉妒恨以後,會說我渾身銅臭味,跟有錢男人不清不楚。如果炫耀許大師弟子就不同了,別人只會覺得我對刺繡抱著滿腔熱血,有著一顆追求傳統藝術的赤誠之心。」花錦拍開裴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年紀輕輕,清清白白,怎麼能讓人誤以為我跟有錢男人不清不楚。」
  
  「你倒是分析得很清楚。」裴宴咬牙切齒道,「你就不怕炫耀許岩的弟子,會被人嘲笑抱大腿?」
  
  「抱著名繡師的大腿,那能叫抱大腿嗎,那叫追求。」花錦搖頭,「藝術的世界,你不懂。」
  
  「下個月還有個不對外開放的文物展覽,裡面有很多宮廷後妃以及貴族衣飾展出,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弄兩張票,但你剛才說的話提醒了我,我這種不懂藝術的人,還是不添亂了。」裴宴比花錦高大半個頭,他面無表情盯著花錦的時候,很像是在蔑視一個凡人。
  
  「雖然你不太懂藝術,但你對藝術的追求之心卻是很美的。」花錦笑咪咪地看著裴宴,「下個月什麼時候,你如果無聊,還可以叫上我陪你一起,男女搭配,做啥事都不累。」
  
  做啥事都不累?
  
  裴宴挑眉輕笑一聲︰「你過來。」
  
  花錦捂胸,小聲道︰「先說好,我可是清清白白,賣力氣賣藝不賣身的。」
  
  「賣身?」裴宴眉梢挑得更高,「我是要花錢買吃虧嗎?我們兩個在一起,還不知道誰便宜了誰。」
  
  花錦︰……
  
  算了,看在他長得帥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計較。
  
  裴宴帶著花錦來到貴賓休息室︰「這裡能夠拍照。」
  
  「啊?」花錦不解地看著他。
  
  「給你一個炫耀金大腿的機會,像我這種長得好看,還對藝術抱著追求之心的有錢人可不多了。」裴宴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斜靠著,「記得選朋友圈全體可見。」
  
  「真要拍?」花錦拿出手機,靠近裴宴道,「這可是你要求的。」
  
  裴宴瞇眼看著花錦,她想幹什麼?
  
  花錦把腦袋湊到裴宴身邊,拿出手機開美顏,調整了幾個角度,確定把自己拍得又美又有氣質後,才把圖放到了朋友圈。
  
  繁花︰遇到一個有錢又帥的美人,求問怎麼才能成為美人大腿上的掛件,在線等,挺急的。【圖】
  
  毫不猶豫點了發送,花錦扭頭看裴宴︰「下個月的展會,你可千萬別忘了叫我。」
  
  看著花錦那雙亮閃閃的眼睛,裴宴覺得有些憋屈,偏偏他還不知道這種憋屈感從何而來。
  
  他拿出手機,打開朋友圈一看,臉色有些發黑︰「我是你才遇到的美人?」
  
  「啊?沒有啊。」花錦滿臉無辜,「我們今天不是第一次見面嗎,難道這句話有歧義?裴先生,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你也知道,我連大學都沒上過……」
  
  「你高中全校第一名。」
  
  「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我學的東西都還給老師了。」花錦笑得更加無辜,搖著手機道,「我的朋友都在誇你帥呢。」
  
  裴宴往花錦手機上瞥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句「人間極品,花姐兒,努力撲倒他!扒了他!吃了他!」
  
  他身後把花錦往旁邊推了推︰「離我遠點。」
  
  花錦的朋友,都是些什麼人。
  
  他清清白白一個大老爺們,生出幾分同情心幫幾個小忙,還要擔心自己的清白問題?
  
  想起花錦跟她朋友之間的親密,裴宴心裡就像是打翻了調料盒子,又煩又躁。
  
  這個女人好歹也是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的,能不能正經一點?
  
  還有他剛才腦子出了什麼毛病,竟然非讓她拍自己照片發朋友圈?
  
  難道是因為……展廳空氣不夠流通,影響了他智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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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9:08 |顯示全部樓層
25.好氣哦

  「陳二哥,你這事辦得真不厚道。」孟濤小聲抱怨,「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跟裴宴巧遇的。你倒好,看到人就跑,那我們今天來幹什麼的,欣賞藝術品?」他們來這裡,就是因為打聽到裴宴會來參加這次的展覽會,結果人家確實是來了,就是他們一句話都沒搭上。
  
  「我哪兒知道,他來這裡把女朋友也帶上了。」陳江搓了搓手,「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自從上次我出了車禍,裴宴特意跑來醫院看著我冷笑不說話,我心裡對他就有些犯怵。」
  
  「他……」孟濤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這麼無聊?」
  
  「我如果像他這樣,上面沒有老子管著,手裡的資產又多,做出的事可能比他還無聊。」陳江認慫認得很痛快,「反正我現在只要看到他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就想離他遠一點。」
  
  「那我們今天白來了?」孟濤有些不甘心。
  
  「要不再等等,我看他跟女朋友進休息室了,等他出來。」
  
  休息室內,裴宴見花錦在回復朋友的消息,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她跟她的那些朋友,又在談什麼?
  
  「突然想起來,還有好多展品沒看。」裴宴覺得自己不能再給她發消息的時間,「走。」
  
  「你看展品,為什麼要拉上我一起?」花錦正在應付幾個朋友的追問,見裴宴從沙發上起身,正往她這邊走來,把手機往包裡一塞。
  
  「所以你走還是不走?」裴宴看她。
  
  「當然……走。」花錦站起來,「裴先生幫過我這麼多忙,我連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幫,那怎麼都說不過去嘛,走走走,我肯定當個稱職的陪客。」
  
  兩人走出休息室,就看到守在了門口的陳江跟孟濤,裴宴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們,直往外走。
  
  孟濤與陳江見狀,心裡有些著急,卻不敢直接喊住裴宴。無奈之下,陳江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花錦,都說女孩子心軟,說不定裴先生的女朋友,願意幫他們說句好話呢?
  
  接收到陳江求助的眼神,花錦扭過頭,快步上前拉了一下裴宴的袖子︰「等一下。」
  
  陳江與孟濤心中一喜,有戲。
  
  「你別走這麼快,我腿沒你長。」
  
  目送著花錦與裴宴走遠,陳江與孟濤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給了希望,卻只能得到失望的感覺。
  
  這次的展會安保級別很高,邀請來的專家學者,有真的對這些感興趣的,也有只是走過場的,但是組織者願意花這麼多金錢與精力來辦這種展會,已經代表了他們對傳統手工藝的重視。
  
  陪著裴宴看完榫卯結構傢俱,已經走到了展會出口。花錦回首看了眼這些靜靜躺在展覽櫃裡的工藝品,這些在時光洪流中留下來的東西,已經經歷了幾千年的歲月,最後會不會在未知的歲月中消散?
  
  「小心台階。」
  
  花錦回過神,對裴宴笑了笑︰「謝謝。」
  
  裴宴注意到她下臺階的時候,會格外小心,想起那天晚上送花錦回去時,有個老太太讓她去拿藥酒擦,忍不住問︰「你的腿不好。」
  
  花錦抬頭看了他一眼,黑黝黝的眼瞳中,清澈見底。
  
  「幾年前受了點腿傷,沒什麼大事,就是有時候在陰雨天會疼。」花錦走在平地上時,姿勢很好看,「不過都已經習慣了。」
  
  幾年前受的傷,現在還有後遺症,這叫沒什麼大事?
  
  裴宴還想說什麼,但是花錦神情淡淡,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時間又不好多說,便道︰「我爺爺生前有位從小學醫的好友,他小時候學了中醫,成年後去了國外修習西醫,醫術還不錯,過幾天我帶你去拜訪他,也許他能有辦法。」
  
  「看來我是抱上你的大腿了。」花錦忍不住笑,「謝謝。」
  
  「你就不能正經點?」裴宴忍不住皺眉,「年紀輕輕,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花錦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裙擺上的繡紋。
  
  裴宴以為自己的話讓花錦不高興了,在心中暗自嘀咕,這女人怎麼如此小氣?可是見她埋著頭失落的樣子,裴宴又一陣氣短,連重話都說不出來︰「我請你吃好吃,去不去?」
  
  「去!」花錦抬起頭,笑咪咪道,「上哪兒吃?」
  
  裴宴︰「……」
  
  他懷疑自己剛才想多了,這女人身上哪裡有失落的影子?
  
  到了吃飯的地方,花錦看著裝修豪華的雅間,摸了摸包裡的手機。
  
  「想拍就拍,你都說我是金大腿了,金大腿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怎麼好意思做金大腿。」裴宴把菜單遞到花錦面前,「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還是你來吧,我也不知道他們家什麼好吃。」花錦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桌上的擺件,見裴宴低頭看菜單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眼睫毛長這麼長,是要用來盪鞦韆嗎?
  
  裴宴招來守在門口的服務員︰「這幾樣都可以來一份,再來一盅女子養生湯。」
  
  「請問您需要酒嗎?」
  
  「不用。」裴宴把菜單交給服務員,見花錦正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做什麼?」
  
  「看你好看啊。」花錦單手托腮,歪著頭看裴宴,「人類對美,有著本能的欣賞,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長得太好看。」
  
  裴宴被她這種歪理氣得無言以對︰「好好說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花錦發現裴宴耳朵尖兒都紅了,忍不住笑道,「裴先生,你這麼容易害羞,以後可怎麼辦?」
  
  「屁的害羞,我這是被你氣的。」幾乎從不說髒話的裴宴,終於被花錦逼得忍不住說髒話了,「我以後找女人過日子,絕對不能找你這種不正經的。」
  
  「你說得對。」花錦贊同地點頭,「裴先生配得上很好的女孩子。」
  
  「呵。」裴宴冷笑,「別以為說這種話,我就能消氣。」
  
  花錦仍舊是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眼睛彎彎的,露出臉頰旁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若不是見識過她這張不正經的嘴,任誰都想不到,這張討喜又漂亮的臉下,性格是如此討厭。
  
  「裴先生,您點的養生湯到了。」服務員敲門進來。
  
  「給她。」裴宴指了指花錦坐的方向。
  
  「湯有些燙,請您小心食用。」服務員把湯盅端到花錦手邊,忍不住多看了花錦一眼。裴先生是店裡的常客,為人雖然高傲又冷淡,但從未為難過服務員。店裡的同事閒暇時,偶爾也會聊些貴客的小習慣,談到裴先生時,幾乎沒人說他哪裡不好。
  
  「有哪裡不對嗎?」裴宴敏銳地發現了服務員動作比平時慢了一些,於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沒事。」服務員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安靜退出門去。
  
  吃完飯,裴宴準備付賬時,服務員告訴他,陳先生已經幫他付過了。
  
  裴宴挑了挑眉角,帶著花錦走出飯店,就看到蹲在旁邊的孟濤與陳江。見裴宴出來,兩人不敢靠過去,露出了一臉討好的笑。
  
  花錦被這兩人的笑弄得倒吸一口涼氣,往裴宴背後躲了躲,辣眼睛。
  
  「說吧,你們兩個有什麼事。」裴宴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再跟下去,你們是打算陪我回家?」
  
  「裴先生好。」陳江搓著手道,「我們就是看到您在這邊吃飯,想要過來打個招呼……」
  
  「直接說正事。」裴宴看著陳江強擠出來的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扭頭見花錦居然躲在他背後,伸手把人撈了出來,不能他一個人被辣眼睛,有難要同當。
  
  花錦︰……
  
  「其實我們是為了這次的環保工程來的。」陳江知道裴宴脾氣有多怪異,不敢再說廢話,「我表弟家準備做一個環保工程項目,但是這項工程時限長,投入大,利潤低,很難找到合作商。但是我外公的脾氣,您可能也有所耳聞,他覺得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能沒人做。他老人家還說,這事不能沉,他到死都不能瞑目,我們這些小輩也沒辦法,只能盡力完成老爺子的願望……」
  
  說到這,陳江有些臉紅,其他人都不願意投資的項目,他跟孟濤跑來找裴宴,這不是明著說人家是冤大頭嘛。可是面對裴宴,他偏偏還不敢撒謊,因為謊言被拆穿的後果很可怕。
  
  孟家老爺子的行事風格裴宴確實聽過,這位老爺子一生節儉,作風十分正直,最看不慣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陳江這個紈絝子弟,活得還能有幾分底線,全靠這位老爺子盯著。
  
  他沒想到老爺子竟然還有這樣的理想,更難得的是,孟濤與陳江這種紈絝子弟,能為了家中長輩的理想,捨下臉面跟了他一路。
  
  「明天把項目策劃書交給我的助理,等我的顧問團審核過後,我再給你回復。」裴宴終於願意用正眼看陳江,「孟老爺子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聽到這話,陳江有些臉紅,他知道裴宴這話的意思是在說,他外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而他卻整天吃喝玩樂。他低下頭,小聲道︰「謝謝裴先生。」
  
  「不用這麼早就謝我,事情成不成,還要等我的顧問團評估。」裴宴轉頭見花錦還傻愣愣的站著,忍不住笑了,「行了,都回去,不要再跟著我了。」
  
  他朝花錦勾了勾手指︰「跟上。」
  
  花錦對傳統手工藝方面還比較瞭解,但是什麼環保、項目之類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隱隱覺得,這種項目可能不賺錢,不然為什麼都沒有人願意投資?
  
  坐上車,她見裴宴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散,有些好奇的問︰「這個項目,有問題嗎?」不然那兩個看起來挺有錢的年輕人,何必在裴宴面前低聲下氣。
  
  「不,這個項目不僅一點問題都沒有,反而還非常好,利國利民還有利於生態環境。」
  
  「那為什麼……」
  
  「因為做這種事,投資大,回報少,只要是聰明的商人都不會淌這種水。」
  
  花錦內心有些震顫︰「那為什麼那位老爺子還要做?」
  
  「有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裴宴語氣平靜,「所以這樣的人,才值得我們去敬仰。」
  
  有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
  
  花錦怔怔品味著這句話,公益如此,傳統手工藝又何嘗不是。要想一樣東西傳承下去,總要有人去做才行。她生來平凡,更無讓人羨慕的身家,但能把刺繡這個手藝堅持下去,也算是有意義了。
  
  「我明白了。」花錦彎了彎嘴角,「裴先生,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
  
  「胡說八道什麼呢。」裴宴耳朵尖再次紅了起來,「在我開車的時候,你不要跟我說胡話。」
  
  「沒有胡說,我是認真的。」
  
  「你還說,閉嘴。」裴宴面無表情瞪了她一眼,「再說我就把你扔半道上,讓你自己回去。」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裴宴不高興地問︰「你這什麼意思?」
  
  「不是你讓我別說話的嗎?」花錦滿臉無辜,小聲道,「萬一你把我扔半道怎麼辦,從這裡打車回家很貴的。」
  
  裴宴︰……
  
  他究竟做了什麼孽,才會認識了這個女人?
  
  要是當初他沒有誤以為花錦要跳湖自殺,故意去搭訕就好了。
  
  要是當初楊紹讓他陪繡師下鄉,他選擇拒絕就好了。
  
  要是看到她被人罵村姑,沒有多管閒事就好了。
  
  要是他沒有腦子發熱,送展覽票給她就好了。
  
  千錯萬錯,就錯在他今天不該神經短路,跑來展覽館看他根本不感興趣的傳統工藝品。
  
  他是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才被花錦氣得心口疼嗎?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被花錦氣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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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9:36 |顯示全部樓層
26.震驚

  前面兩次送花錦回家都是在晚上,裴宴還沒有完整看過花錦的生活環境。當他發現小巷又破又舊,路面東一個坑,西一個凸起時,忍不住皺起眉頭,花錦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走這種路?
  
  小巷過後,是一塊不大的空地,空地上堆積著厚厚的灰塵,幾乎看不到水泥地板的原貌,幾根雜草長在地縫中,歪七扭八活得十分頑強。空地後的那棟房子,牆體斑駁,上面還有暗灰色的紋路,不知道是長得苔蘚,還是多次被雨水沖刷留下的痕跡。
  
  每層的陽臺上都亂七八糟掛著衣服,樓頂上花花綠綠的被子在迎風招展。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裴宴懷疑這棟房子的年齡比他還要大,他瞥了眼三樓站在陽台角落旁抽煙的男人,眉頭皺得死緊,「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安全嗎?」
  
  「我在這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房東為人厚道,鄰居們也都好相處……」
  
  花錦話音剛落,就聽到二樓的陳奶奶扯著嗓子罵,誰偷了她晾曬的菜乾。她眨了眨眼,「我不喜歡跟人合住,這裡的租戶都是各住各,租金又不高,挺好的。」她見裴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像我這種單身在外打拼的女孩子,住這種房子已經算得上奢侈。還有更多的人為了省錢,與人合作幾平米大的地下室,小窩棚。有句話叫貧窮限制了窮人對富人生活的想像,我覺得富裕也會限制有錢人對貧窮的想像。」
  
  「陰陽怪氣地罵誰呢?」琴姐站在四樓陽臺上,右手叉腰,左手指著樓下,「好像誰稀罕幾塊又臭又爛的爛菜葉子似的。」
  
  看到這個女人,裴宴想到魯迅先生所作的《故鄉》中那位豆腐西施楊二嫂。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擔心,雖然花錦嘴皮子還算俐落,但是跟這兩位相比,只能被罵得毫無還口之力吧。
  
  就在他出神的短短瞬間,陳老太與琴姐的爭吵已經從爛菜葉升級到人身攻擊,裴宴活了二十七歲,已經算得上見多識廣,可是這種毫無保留的吵架場面,他還沒遇見過。一時間竟聽得驚嘆連連,目瞪口呆。
  
  「呸,我可不像某些黑心爛肺不要臭臉的女人,自己嫁了個嘎雜子,糊了一身臭跑出來,還要把自己娘家人介紹給人家漂亮姑娘。自個兒娘家是什麼東西,自己心裡沒點數,還要禍害別人?!」
  
  「你家兒女都是好東西,都是好貨,可惜都不願意跟你住一塊兒。我娘家是什麼東西,跟你有關係?」琴姐呸了一聲,「看看你那老缺樣,我呸!」
  
  花錦拉了拉裴宴的袖子,小聲道:「裴先生,我們還是走吧。」再不走,這把火就要燒到她身上了。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裴宴,被花錦拉了一下袖子才反應過來,他小聲問︰「她們會不會打起來?」
  
  「不會。」花錦肯定道,「她們兩個有時候會吵架,但打不起的。陳奶奶年紀一大把了,琴姐哪敢跟她動手,她們就是瞎吵吵,我們一棟樓的人都習慣了。」
  
  不幸的是,花錦拖著裴宴沒走兩步就被陳老太發現了。
  
  「小花,你等等!」陳老太看到花錦,整個人像是有了助力,她指著花錦身邊的裴宴道,「還想介紹親戚給小花,你看看人家男朋友是什麼樣子,模樣比你親戚好,腿比你家親戚長,連穿的衣服都好看。」
  
  花錦與裴宴面面相覷,在這個瞬間,他們終於心意相通,看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裴宴︰男朋友?她在說我?
  
  花錦︰這都是誤會……
  
  裴宴︰我送你回個家,不僅要費油,還要費名聲?
  
  花錦︰……
  
  她轉身朝陳老太尷尬一笑,正準備向陳老太解釋,裴宴只是她的朋友,巷口走出一個穿著運動套裝的年輕人,年輕人看到花錦眼神一亮,但是當他看到花錦身邊的裴宴後,準備踏向花錦的腳縮了回來。
  
  琴姐正準備還嘴罵陳老太多管閒事,但是看到娘家侄兒出現,只好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再吵下去,不僅她侄兒尷尬,花錦跟她的男朋友也尷尬。
  
  陳老太看到琴姐侄兒,也選擇了偃旗息鼓,她最看不順眼的人是琴姐,這個年輕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也沒得罪過她,她怕自己再罵下去,人家小夥子難堪。
  
  兩人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休戰,但是為了面子,都站在陽臺上不離開,好像誰先回屋裡,誰就輸了似的。
  
  「你好。」花錦朝對方微微點頭。
  
  裴宴微微側首,目光在花錦身上掃過,他感覺到了花錦對這個男人的疏離。
  
  「你好。」剪著板寸的年輕男人笑容很勉強,他結結巴巴道,「真巧啊。」
  
  「你是來找琴姐的嗎?」花錦指了指樓上,「琴姐剛好在家,你快上去吧。」
  
  「哦……哦,好。」年輕男人彷彿才回過神來,他不捨地從花錦身邊走過,走了幾步有些不甘心地問,「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花錦笑著不回答。
  
  年輕男人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不好意思。」他垂頭喪氣地走進沒有路燈的破舊樓道中,花錦看了眼他的背影,面無表情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我送你出去吧。」花錦抬頭對裴宴笑了笑,「這樣的生活氛圍,你不會習慣的。」可憐高高在上的裴先生,被嚇得話都變少了。
  
  「我把你送進來,你又把我送出去,這不是瞎折騰?」裴宴看了眼後面這棟有些破舊的小樓,二樓的老太太跟四樓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他問花錦,「你住幾樓?」
  
  「四樓。」花錦回完這句話,就見裴宴表情變得糾結,笑著道,「你別想太多,我跟她們相處得挺好。琴姐有時候燉了湯,還會分我一碗。陳奶奶也常常拿菜乾、藥酒給我。她們或許有很多不討喜的缺點,但都不是惡人。我跟她們一樣,都是芸芸眾生的一員,或令人討厭,或討人喜歡。」
  
  「你跟她們不一樣。」裴宴脫口而出。
  
  「哪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裴宴也不知道花錦究竟與她們哪裡不同,說她比她們文雅討喜,裴宴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這不是明晃晃的誇獎她?要真這麼說了,這個花孔雀那還不翹尾巴?
  
  「你比她們年輕一點,好看一點。」
  
  「每個人都會老去,每個人都會變得不那麼漂亮。」花錦見裴宴一臉「不想誇你,但必須勉強誇你兩句」的表情,忍不住笑開,「她們也有最年輕最美麗的時光,只是有些東西,被生活消磨了。」
  
  裴宴沉默下來,他身邊經常接觸到的女人,大多過得精緻優雅,就算遇到丈夫兒子不爭氣,也會用華服美飾當做戰衣。
  
  當著眾人的面,為了幾句話、幾片菜乾竭嘶底裡這種事,是永遠不可能出現的。
  
  「到了。」走出巷口,花錦看在停在不遠處的豪車,她笑咪咪地看著裴宴,「回家的路上小心。」
  
  「你還有一點跟她們不一樣。」看著花錦的笑顏,裴宴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心頭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你的眼睛裡有希望。」
  
  「謝謝。」花錦愣了愣,隨即笑著道,「我可是承擔著蜀繡未來的繼承者之一。」
  
  「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連臉都不要了。」被花錦這麼不要臉的話驚呆了,裴宴忍不住嘆氣,剛才某個瞬間,他怎麼就會覺得,他需要說點什麼來安慰花錦呢。
  
  坐進汽車,啟動油門後,裴宴發現後視鏡中的花錦還站在巷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電光火石間,他忽然很想看清花錦的表情,於是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起身往巷口看去。
  
  花錦已經沒有站在那裡了。
  
  在這個瞬間,裴宴有種難言的失落。
  
  接下來的幾天,花錦與譚圓都沒有接到什麼訂單,倒是店裡的成品賣出去了幾樣。早就習慣了這種冷清,兩人在店裡除了喝茶聊天,就是刺繡做漆器,日子還算愜意。
  
  中午兩人吃飯的時候,譚圓聊到了娛樂圈一位不算出名的女藝人︰「她也是真可憐,家裡重男輕女,弟弟欠了高利貸,父母鬧著讓她這個姐姐還。兩個月前走紅地毯,有人嘲諷她窮得穿幾百塊山寨貨。兩周後有個重要活動,現在已經有網友在猜測,這次她又要穿哪件山寨裙子了。」
  
  花錦看了眼譚圓手機螢幕上的圖片,女藝人長得很漂亮,只是眼神透著疲態,她放下筷子︰「這種病態的家庭關係,如果她不想辦法解決,就會一輩子陷在裡面無法解脫。」
  
  「她的爸媽也真狠心,女兒好不容易有點成績,就這麼折騰她。兒子不好好教育,反而一味嬌慣,長大了不是害人害已嗎?」譚圓看不慣這種重男輕女的行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重男輕女的事情,噁心。」
  
  「重男輕女,重幼子幼女,讓長子長女受委屈,這種事並不算奇聞。」花錦垂下眼瞼,語氣疏淡,「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用紙巾擦乾淨嘴,「對了,上次我接的旗袍定制基本完成了,但是我做的旗袍花扣沒有高姨做得好,今晚你把旗袍帶回去,讓高姨幫著弄一下吧。」
  
  「你那個還叫不好?」譚圓無奈道,「你知不知道,我媽常常遺憾,你不是她的女兒。」
  
  花錦伸手捏了捏譚圓柔軟的臉蛋︰「我也想有高姨譚叔這樣的父母,可惜誰叫我最愛你呢,所以做不出搶你父母的事。」
  
  「人生有絕色,奈何為同性,此乃一大遺憾啊。」譚圓嘆息一聲,把速食盒收起來扔進後面的垃圾桶裡。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顆黃艷艷的腦袋出現在店門口,「花繡師,您最近有時間接定制嗎?」
  
  「楊先生?」花錦來人,笑著招呼他進來。像這種有錢大方還不挑三揀四的客人,不熱情點都對不起自己的錢包。
  
  「沒想到花繡師還記得我。」楊紹目光在花錦與譚圓身上轉了一圈,「是這樣的,一個月多後是我奶奶的生辰,我想著她人家很喜歡你的熊貓,就想拜託你幫我定制一個熊貓繡屏,價格方面好商量。」
  
  繡屏要採用兩面繡工藝,一個多月的時間緊了些,好在譚圓會做屏架,又能幫著她做一些輔助工作,兩人一起趕工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花錦聽明白楊紹的需求,把製作工序給楊紹簡單說了一遍,聽得楊紹當場轉了一大筆定金給她們。
  
  「實在太感謝你了。」花錦願意接下這個訂單,讓楊紹非常高興。現在家裡的老太太,誰送來的繡品都不喜歡,就喜歡花繡師做的手帕,他爸媽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就把他趕來這裡下訂單了。
  
  「是我謝楊先生照顧我們的生意才對。」花錦把定金發票開給楊紹,楊紹隨手揣進外套兜裡,「花繡師您太客氣了,以後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花錦把楊紹送出門,譚圓感慨道,「這些有錢人真是大方。」
  
  「對於這些有錢有身份的人而言,事情能快速完美的解決是最好的,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這位楊先生對她處處客氣,說話做事都很周到,但那是人家本身帶來的習慣。如果她真把人家隨口一句「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當真,那就是自討沒趣。
  
  「不過,我喜歡。」花錦笑咪咪道,「最近我要去財神觀去拜一拜財神爺爺,感謝他老人家助我財運。」
  
  「又來了……」譚圓嘆口氣,「這位楊先生的訂單,什麼要求都沒有提,我們要怎麼做?」
  
  「時間範圍內,最高標準來做。」花錦掏出手機,給菠蘿精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一分價錢,一分貨嘛。」
  
  兩分鐘後,對方果然按照她預想的那樣,要求她們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按照最高標準來做繡品。
  
  「看來你天天迷信還是有用的,都有預知能力了。」
  
  「什麼預知,我這是全方位瞭解顧客心理。」花錦晃了晃頭,「要成為一個成功的手藝人,必須要手藝與市場兩手抓。」
  
  「花姐說得有道理,小妹佩服。」
  
  又過了幾天,譚圓在家裡給漆器上漆,店裡只有花錦一個人在,之前定制旗袍的女顧客,提前兩天來取衣服了。這次她仍舊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甚至比上次還要小心,連口罩都用上了。
  
  「您的旗袍已經做好,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與我聯系。」見這位顧客不想讓人看清她的臉,花錦也沒有提讓對方在店裡試一試衣服的話,只是簡單的提了幾句洗滌收藏方法。
  
  「謝謝。」女顧客刷了卡,注意到貨架上有個刺繡手包,「這個包,是別人預定好的,還是準備售賣的成品。」
  
  「是店裡準備售賣的成品。」花錦戴上細絨手套,把手包取下來遞到女顧客面前,「您可以試一試手感。」
  
  「不用了,幫我包起來。」女顧客見花錦靠近,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花錦往後退了幾步︰「好的,請您稍等。」
  
  交易剛完成,女顧客還沒來得及出門,一對男女走了進來,男的手裡扛著攝像機,女的手裡拿著無線收音話筒,直接朝花錦走來。
  
  花錦注意到這兩人進來時,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有些慌亂,把身體轉了過去,裝作在店裡看商品。
  
  「你們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花錦裝作沒有看到女顧客的反應,微笑看向剛進門的男女。
  
  「您好,我們是《人間真情》欄目組的記者,我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很感動的故事,聯系到當事人後,才知道您就是那位幫助過當事人的繡師,請問我可以簡短採訪您兩句嗎?」女記者很年輕,笑起來非常有親和力。
  
  花錦有些疑惑,什麼感動的故事,她做了什麼連電視台都要關注的好事嗎?
  
  望著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花錦腦子裡亂成一團,她早上化的妝沒有亂吧,身上的衣服上鏡應該還不算難看吧?
  
  內心在咆哮,面上卻對記者努力露出一個優雅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當然沒問題,請到這邊坐,不過我不太清楚事情的經過,您可以給我講講是什麼事嗎?」
  
  高姨,您的乖徒弟要上電視啦!

  ****************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高冷一笑,內心︰激動地搓手手,我要上電視啦!上電視!!我要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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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 23:59:53 |顯示全部樓層
27.摯友?

  把泡好的茶端到記者面前,花錦看了眼門口,那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已經離開,看來剛才記者進來以後,她沒有再招呼她的決定是對的。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每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的秘密。身為店主,太過好奇顧客的隱私,是違反職業道德的。
  
  「您好,這是我的記者證。」孫雅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她入行不到兩年,已經接觸到了各種各樣的採訪者,言語極端的,對著鏡頭說不出一句話的,還有打死也不願意上鏡頭的,或者問他們可以給多少錢的。
  
  見到的人越多,面對各種人各種事時就越淡定,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很抱歉如此冒昧地打擾你,我們欄目是為了宣傳社會正能量,揚社會新風而創辦的。在網上瞭解到郭先生跟他亡妻的故事,於是幫他一起料理了後事,並且對他孩子進行了教學資助。在他那裡我們瞭解到,在他最難熬的時候,受到了兩位好心人的幫助,一位是網絡名人,還有一位就是您。您能談一談當時為何願意付出那麼多心血與精力,為一個貧窮的人,繡出如此漂亮的龍鳳被?」
  
  花錦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為了龍鳳被而來。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對她而言已經有些模糊,她沒想到會有記者為了這件事專程來採訪她。
  
  面對著鏡頭,她沉默了幾秒鐘後,才道︰「可能因為我本身就來自貧窮的鄉村,所以更能體會到,經濟條件不太好的夫妻,丈夫願意為妻子花那麼多錢來大醫院求醫,是多麼難得的事。」
  
  孫雅以為花錦會說,感動於夫妻之間的感情,又或是趁機抬高自己的品格,沒想到她開口會是這樣一句話。
  
  「人心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但一個男人願意為妻子捨棄所有金錢,甚至願意為她負債累累。而且夫妻二人即便吃盡苦,受盡累,也堅持培養孩子讀書,讓他增長見識。孩子心疼父母,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放假就四處打工攢錢。」花錦笑了笑,「我不是感動這份感情,而是敬佩這個家庭。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這樣的家庭,也許不夠富裕,但很溫馨。」
  
  「我敬佩他們,也羨慕他們。」
  
  身為記者,孫雅對別人的情緒比較敏感,聽著花錦的話,她下意識猜測到,這位女士的原生家庭可能不夠美好,或是親情缺失。
  
  她沒有抓住這條線繼續挖下去,而是道︰「郭先生說,他之前不知道龍鳳被真正的價格,後來情緒漸漸穩定,出去瞭解了一下後,才知道您收的所謂本金,只是一床被子的零頭。如果不是郭先生特意去瞭解,那麼您做的好事,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知道,這樣值得嗎?」
  
  「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電視劇裡不是有句話叫……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嘛。」說到這,花錦自己先笑了起來,「我生活壓力小,父母已逝,又不養孩子或寵物,賺來的錢足夠花就好。有時候能幫到別人,我其實還是挺開心的。也許我不是為了幫助別人,而是為了讓自己心靈上得到滿足吧。」
  
  孫雅沒有料到,採訪對象竟然是個無父無母,單獨在外面打拼的人,她擔心對方情緒受影響,趕緊問了幾個輕鬆的問題,最後問,「節目播出的時候,可能會用到一些您的繡作,您介意我們取一些影像嗎?」
  
  「當然不介意。」花錦起身道,「您請。」
  
  攝像有些意外,原計劃裡,他們並沒有幫繁花工作室宣傳的意思,但是既然搭檔開了口,他還是選了幾個角度不錯的景,把店內的繡品拍了進去。
  
  「非常感謝您支持我們的工作。」孫雅從背包裡取出一個三指寬的禮盒,「這是我們欄目組的紀念品,希望你不要嫌棄。」
  
  「您太客氣了。」花錦雙手接過盒子,起身從抽屜裡取出兩個木盒,「夏天快要到了,我沒有什麼可以送的,送兩條手帕給二位擦擦汗吧。」
  
  「這怎麼好意思。」孫雅知道手工繡品價格昂貴,推辭不接。
  
  「繡手帕費不了太多的精力,只是這兩塊手帕的寓意好,祝二位事事如意,工作順利。」花錦解釋道,「手帕上的繡紋不多,很多都是我閒暇之餘做的,手藝不精,二位不要嫌棄。」
  
  她是個庸俗之人,在聽到欄目組有可能在節目中剪入繡品的鏡頭,就忍不住動了心。多一個人看到蜀繡的美,對刺繡整個行業都是好事,對工作室也是好事。
  
  最終孫雅收下了花錦送的手帕,坐上回電視台的採訪車,她打開了禮盒。手帕折疊放在盒中,觸手順滑,她輕輕展開手帕,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好漂亮的富貴牡丹圖。
  
  把手帕翻了一個面,繡圖竟然與另一面不相同,上面繡著的是紅梅綻放。這是何其精湛的手藝,居然看不到半點不妥之處。這讓她想到了姑媽家裡掛著的一幅仙鶴送桃蘇繡圖,聽說那是姑媽好友在她五十大壽時送的,當時她看到那幅繡圖時,也是如此的驚艷。
  
  工作結束,孫雅疲憊地回到家,見爸媽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喝茶,姑媽與姑父也在,她一邊換拖鞋,一邊跟長輩們打招呼。
  
  「小雅回來了?」姑媽看到她,露出溫和的笑,「快坐著休息一會兒。」
  
  孫雅挨著姑媽坐下,把背包順手扔到旁邊,靠著姑媽撒嬌︰「姑媽,我好累啊。」她從小就跟姑媽親近,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姑媽就經常給她編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動物,擁有這些小動物的她,是整個小區孩子都羨慕的對象。
  
  「早就跟你說了,女孩子做什麼記者,整天風裡來,雨裡去,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孫爸爸見女兒沒大沒小的樣子,就忍不住責備道,「讓你跟我回來做生意你不聽,現在知道累了?」
  
  「哥,你這話怎麼說的?」孫姑媽輕輕拍著孫雅的肩,不讓她跟孫爸爸發生矛盾,「當年爸爸的手藝,你不也不願意學?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們不走那些違法亂紀的歪路,我們做長輩的就不該多插手。再說女孩子怎麼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
  
  孫爸爸一聽妹妹這話,頓時硬氣不起來了。當年他爸要把草編手藝傳給他,他怎麼都不願意,還是妹妹站出來,才沒讓他們老孫家傳承了四五輩的手藝丟乾淨,面對妹妹的話,他哪敢反駁。
  
  「我這是心疼他……」
  
  「心疼女兒就去廚房削水果,別打擾我們女人看電視。」孫雅媽媽嫌棄地看著丈夫,「瞧不起我們女人,你自己一個人待著去。」
  
  孫爸爸徹底不敢再說話,乖乖去廚房洗水果。
  
  「姑媽,我今天去採訪的時候,收到一份禮物,你肯定喜歡。」孫雅知道姑媽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對傳統藝術非常感興趣,所以把花錦送的手帕拿了出來,「你看,這條手帕兩面的繡紋竟然不同。」
  
  「這是雙面異色繡,幾十年前由蘇繡師創造出來的。這種繡法,非常考驗繡師的針法,並且多用在蘇繡上,你這塊手帕的用料是蜀錦,用色習慣也偏向蜀繡風格,倒像是集了二者之大成。你運氣好,不知是得了哪位大師的繡品?」孫姑媽把手帕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意,「用色大膽,針腳細膩,圖案寓意也好,這麼好的東西,你要好好保存起來,別浪費了好東西。」
  
  「不是大師,是一位非常年輕的繡師作品。」孫雅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拿出臨走前,跟對方交換的名片,「這是她的聯系方式。」
  
  「花錦……」孫姑媽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她在傳統手工藝品內部展覽會上,似乎也遇到了一位名為花錦的後輩。她拿出當天收到的名片與孫雅手裡這張對比,果然名字與聯系方式都相同。
  
  「原來是她。」孫姑媽憶起自己曾許諾,要把花錦介紹給自己那位擅長刺繡的好友,結果這幾天忙起來就忘了,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是五十多歲的人,竟然還說話不算數。想到花錦才二十多歲,就能繡出這麼精美的雙面異色繡,孫姑媽心中有些欣慰,這麼有天分的後輩,她的那位好友一定很願意見到她。
  
  為了完成菠蘿精的定制,花錦跟譚圓連著忙了好幾天,晚上做夢的時候,花錦夢到繡架上的針在自己動,很快就繡好了整張繡圖。
  
  然而夢就是夢,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還是要面對無情、殘酷又繁忙的世界。
  
  在她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想也不想便拿出手機,「你好,這裡是繁花工作室,請問您是哪位?」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裴宴。」
  
  「原來是裴先生。」花錦停下手裡的活兒,起身走到沙發上伸展了一下腰,「不好意思,我剛才太忙了,沒注意到電話號碼。」
  
  「你是根本沒存我的號碼吧。」裴宴語氣裡的冷漠,已經順著手機爬了出來。花錦乾笑兩聲,轉移話題道,「您今天怎麼有空給我電話?」
  
  譚圓在一邊擠眉弄眼,見花錦瞪她,捂著嘴往旁邊一躲,她這種不純潔的人,就不去影響這對純潔男女聯系感情了。
  
  「是誰跟我說,想要去展覽的?」
  
  「啊!」花錦這才想起,上次裴宴說過,要帶她去參觀文物展覽,這幾天她忙來忙去,竟然把這個給忘了,「去去去,下冰雹我都去,什麼時候啊?」
  
  「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巷口外面接你。」說完,裴宴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下冰雹,你就別等我了,我是不會來的,下刀子也不會來。」
  
  花錦︰「哈哈哈哈,裴先生您真幽默。」
  
  不,一點都不幽默,這種笑話好冷。
  
  「比不上花小姐幽默,求人辦事還不存手機號碼,多幽默啊,是不是?」
  
  花錦︰「……」
  
  「裴先生,您有所不知,我習慣了用微信,在我心裡面,加了微信好友就是最親密的摯友,無可替代。」花錦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
  
  「那你微信上,有多少好摯友?」
  
  「摯友再多,也不比不上裴先生你一半的風采。」花錦乾咳一聲,「身為蜀繡未來傳承人之一,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真的。」
  
  「呵。」裴宴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朋友圈所有人都比不上裴先生一半風采哦。」
  
  「無可替代的摯友哦。」
  
  譚圓搖頭嘆息︰「花花,真沒看出來,你撩起男人來,如此的不要臉。更不要臉的是,都說人家無可替代了,竟然還好意思說你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純潔的感受?」
  
  「考慮過了,純潔說我說得對。」花錦把手機放到一邊,「你不懂,對於我來說,微信上所有的好友,都是無可替代。」
  
  晚上回到家,花錦又做了一個夢,夢裡很多人哭著喊著要買繡品,無數的人舉著橫幅,橫幅上寫著「以維護傳統手工藝為榮,以踐踏傳統手工藝為恥。」
  
  花錦美得笑出了聲,醒來打開窗戶一看,外面確實沒有下冰雹,但是下雨了,不知道裴宴還會不會來?
  
  挑出一條露肩裙換上,花錦想,不管他來與不來,自己先準備上吧。
  
  換好衣服化好妝,順手繡了會東西,她的手機才響起來。
  
  「我到了,你下來。」
  
  下來?
  
  花錦走出門,在陽臺上往下面看了一眼,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褲的裴宴站在那,他的腳下是泥水亂流的髒地,他的四周是破舊不堪的建築與在風雨中飄揚的雜草,唯有他與手中那把藏藍色大傘,是雨幕中最閃耀的存在。
  
  「你站在那兒幹什麼,是要準備從上面跳下來嗎?」裴宴忽然抬頭,對上了花錦的視線。
  
  花錦嘆息,奈何如此佳人,嘴巴卻這麼毒︰「我倒是想跳,怕把你給砸死。」
  
  裴宴往後退了幾大步,然後仰頭沉默看她,眼神似乎在說,現在砸不到我了,你跳吧。
  
  花錦︰……
  
  算了,求人嘴軟,她忍了。
  
  花錦下了樓,兩人一個撐著藏藍色雨傘走前面,一個撐著粉色雨傘走後面,都不說話。
  
  「哦喲。」買菜回來的陳老太從巷子裡走出來,看著裴宴滿臉嫌棄,「小夥子長得挺好看,咋這麼不懂事呢。打著這麼大一把傘,不跟女朋友走一塊,竟然還各打各,這像什麼話嘛?」
  
  「陳奶奶,我跟你說了,我們不是……」
  
  「你說得有道理。」裴宴收起自己的傘,走到花錦傘下,抬了抬下巴,「把傘撐好。」
  
  「呵呵。」花錦把傘柄塞進裴宴手裡,「親愛的,這把傘好重哦,人家手酸,你快給我揉揉。」
  
  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噁心誰。
  
  「這才對嘛。」陳太太見狀,感到十分欣慰,露出深藏功與名的微笑,快步從兩人身邊走遠。她雖然年紀大了,但也知道做電燈泡討人嫌這種事。
  
  花錦與裴宴齊齊扭頭目送陳奶奶遠去,隨後互相怒視對方。
  
  「幼稚!」
  
  「臭不要臉!」
  
  「傘還你!」
  
  「我不,你來打!」
  
  「我一個大男人打小花傘不好看。」
  
  「胡說,打什麼傘那是別人的自由,誰規定男人就不能打小花傘了,那是對廣大男同胞的性別歧視,身為新時代繼承人,我們要破除舊風俗,打破狹隘的性別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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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反歧視!擁護男同胞也有打小花傘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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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0:13 |顯示全部樓層
28.圍巾

  經歷過歷史額變幻,終於有機會再出現在人前的文物,都帶著其獨有的美。
  
  隔著厚厚的玻璃牆,花錦看到的是一件鳳袍仿製品,仿製出來的衣服,尚且如此美,不知千百年前,那件真正的鳳袍,又是何等的奪目?
  
  「很喜歡這種衣服?」裴宴見花錦盯著鳳袍出神,笑著道,「原來鳳袍上也有龍紋,我還以為只有皇帝才能用這種花紋。」
  
  「不同朝代有不同的規制。」花錦感慨,「這件鳳袍的原件,據說由幾十位頂級繡娘,歷時近兩年才完成,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雖然我從事手工藝行業,但必須要說,生活用品機械化生產是件好事,它讓曾經華麗美好卻又昂貴的東西,變成普通人也有資格擁有的尋常物件。」
  
  「我還以為你在遺憾沒能見到原物。」裴宴有些意外,「你不想更多的人買手工藝品?」
  
  「在當今這個時代,機械自動化代替手工,那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經歷。我們能做的,只是保留這項手藝,不斷創新,不讓它消失在時代洪流中而已。」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的觀賞,花錦說話的音量很小,裴宴必須要彎著腰,把頭偏過去才能聽清她說了什麼。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我們傳統手工藝者,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手工藝品的美,而不是為了讓這個行業壯大,恨不得整個世界的發展腳步都慢下來。」花錦輕笑一聲,「我們是傳承者,而不是拉倒車的討厭鬼。」
  
  裴宴沉默下來。
  
  「是不是覺得我此刻特別偉岸高大。」花錦見裴宴不說話,捂著嘴角得意一笑。
  
  裴宴︰「……」
  
  這個女人永遠都能在他對她改觀時,再把他一腳踹回去。
  
  看完整場展覽,花錦累得腿都在打顫,她奄奄一息地靠在副駕駛座上,感覺自己半條命都沒有了。
  
  「天天就知道坐在那繡花花草草,體力這麼差。」裴宴把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把毛毯扔給花錦,「找時間鍛煉鍛煉身體,比什麼都強。」
  
  「人家一個芊芊弱女子,體力差點也是沒辦法嘛。」花錦把毛毯往上拉了拉,「你怎麼可以醬紫說人家。」
  
  「把舌頭捋直了再好好說話。」裴宴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花錦癟了癟嘴︰「送我回去?」
  
  「現在是下午兩點,你不餓,我都餓了。」裴宴發動汽車,「先去吃飯。」
  
  吃飯的地方花錦一點都不陌生,還是那次做私房菜的四合院。上次天黑沒來得及看清,花錦發現這個院子裡竟然有個小蓮池,裡面還有漂亮的錦鯉在遊弋。
  
  她坐在在池邊涼亭裡的圍欄邊,拿出手機對著錦鯉拍了一段視頻。
  
  「你在幹什麼?」裴宴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花錦的腦迴路。
  
  「你知不知道,見錦鯉會有好運?」花錦把視頻保存,「長得這麼漂亮,還這麼健壯的錦鯉,我還沒見過幾次呢。」對於繡師來說,多看一看這些漂亮的實物,在下針的時候,就更能抓住感覺。同一張花樣圖,不同繡師能繡出不同的風格,這就是針法與靈氣的差別。
  
  「這麼喜歡,買兩條回去養?」裴宴從旁邊桌子上取了一小把魚飼料扔進池中,無數錦鯉從四面八方遊了過來,就像是在水中搭起了一條彩虹。
  
  「分我一點。」花錦抓了一小把,學著裴宴的樣子把飼料扔了進去,無數錦鯉湧過來,爭奪著魚料,「我怕帶回去養,會委屈了魚。」
  
  「外面雨這麼大,怎麼來這裡玩,小心別把衣服淋濕了。」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撐著一把傘,周身寫滿了社會精英的味道。
  
  花錦把手裡剩下的魚料全都扔進了水裡,一條巨大無比的錦鯉甩了甩尾巴,濺起來的水拍到了她的臉上。
  
  「別擦。」裴宴幸災樂禍道,「這可是幸運錦鯉送給你的禮物。」
  
  花錦︰「……」
  
  她甩了甩頭,從包包裡取出手帕,輕輕擦乾臉上的水,趴在欄桿上繼續看錦鯉,不想搭理他。
  
  見花錦不理自己,裴宴伸了伸腿,扭頭看向來人︰「這麼巧,平時醉心工作的人,也有閒情來這裡吃飯?」
  
  「不巧。」男人收起傘,走進涼亭,「我是聽人說你在這兒,所以特意來找你的。」他在裴宴對面坐下,瞥了眼花錦,便把目光收了回來,「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花錦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裡,剛準備站起身,就被裴宴一把拉了回去︰「外面下著雨,你去哪兒,乖乖坐在這看你的錦鯉。」
  
  「哦。」花錦又趴了回去。
  
  男人的對裴宴此舉有些不滿,他凌厲的眉峰微微一皺,「你想這麼荒唐過一輩子?」
  
  「荒唐?」裴宴石桌上放著的魚料碗塞給花錦,漫不經心道,「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有錢,有時間,還有自由,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
  
  「羨慕?」男人不贊同道,「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麼說你的?」
  
  「不知道啊。」裴宴嗤笑一聲,「誰在說我,讓他來我面前慢慢說。」
  
  男人見他懶散的樣子,嘆了口氣︰「我聽說你給孟家的那個環保項目投資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爸媽,還有你爺爺奶奶嗎?」
  
  裴宴半瞇著眼看他︰「那要怎麼才能對得起,把錢投到半死不活的圓盼企業裡面?裴存海,當初你家把圓盼副食拿過去管理的時候,可沒有操心過我怎麼做事?現在公司經營得不好,就想起我了?」
  
  「裴宴,你別跟我鬥氣,圓盼旗下的副食行業交給我管理,是二爺爺的意思,這些年屬於你的股權,我半分都沒有動過。」裴存海反駁道,「酒店跟餐飲你請了專業代理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話的意思是嫌我爺爺不夠大方,沒把酒店跟餐飲也交給你?」裴宴似笑非笑地看著裴存海,「我家的東西,願意給你,那是我爺爺念舊情,不給你,你就別瞎惦記。」
  
  被裴宴用這種看跳樑小丑的眼神盯著,裴存海臉色越來越難看︰「裴宴,我們是一家人,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不愛聽,你就別聽了。」裴宴嘆口氣,「何必跑到我這裡來受委屈?」
  
  「裴宴,我們公司遇到危機,你……幫幫我吧。」裴存海沉默了許久,看著裴宴終於開口說了實話,「如果你不幫忙,這次的事情恐怕會承受不小的損失。你就當是看在二爺爺的面上,幫我這一把。」
  
  「圓盼副食出了什麼事?」
  
  雨滴打在水面上,發出唰唰聲響,花錦看著水中的錦鯉,沒有回頭。
  
  「公司一批已經上市的產品被檢驗出有害細菌超標……」
  
  「鬧出這種事,你好意思來求我?」裴宴冷笑,「當初建立公司時,給消費者承諾的是什麼?」
  
  被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弟弟教訓,裴存海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他現在卻不得不低頭︰「做良心人,做良心食品。」
  
  「你做到了嗎?」裴宴看著裴存海,臉上漫不經心地笑容一點點消失,厲聲問道,「我問你,你做到了嗎?」
  
  「我……」裴存海道,「這是生產線上監管不力,我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消費者也沒有想到,他們信任的品牌,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會發生這種事。」裴宴冷笑,「這種話你跟我說沒有用,向消費者解釋去吧。」
  
  「裴宴……」
  
  「裴哥,吃飯了。」花叢後,楊紹探出頭來,「我們幾個兄弟就等你了。」
  
  裴宴站起身,冷眼看著裴存海︰「你好自為之。」說完,不再聽他的解釋,對花錦道,「走了。」
  
  「哦。」花錦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放在角落裡的小花傘。
  
  「你別動,我來。」裴宴快步上前,撐開自己的藏藍色大傘,「走。」
  
  「哎呀,」花錦歪著頭笑咪咪道,「雨這麼大,兩個人撐一把傘走路不方便,我還是打自己的傘吧。」
  
  裴宴︰「……」
  
  他究竟是作了什麼孽,才遇到這個女人?!
  
  楊紹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一幕,裴哥親自撐傘,卻慘遭美人拒絕。花繡師,真是厲害了……
  
  裴宴不再理花錦,大步朝楊紹走去,走到一半,他發現花錦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後,深吸一口氣,扭頭盯著花錦,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膝蓋不好,還走這麼快?!」
  
  「你是金大腿嘛,我不走快點,怎麼能跟上你?」
  
  兩人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因為有傘的遮擋,裴宴只能看到花錦大半張臉。那勾起的唇角,明晃晃地表明,她又在故意氣他了。
  
  他再度深吸一口氣︰「走吧。」
  
  這次他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裴哥,你看我機智不機智,就知道裴存海會纏上你。」楊紹向花錦打了招呼,對裴宴小聲道,「這次的事情你可千萬別管,食品安全問題不是小事,萬一到時候把你也牽扯進去,又會惹一堆的麻煩事。」
  
  「我管他做什麼,當年他那一家子處心積慮把副食公司謀奪過去,我沒找他麻煩已經算我大度。」走到長廊上,裴宴收了傘,「吃進肚子裡的東西,管理時也敢馬虎,那麼受到任何懲罰都是活該。」
  
  「裴哥你說得對。」楊紹搓著手乾笑道,「我們幾個兄弟在西間訂了一桌菜,不過陳江也在,要不……」他也沒有想到裴宴今天會來這邊,剛才有朋友說,看到裴存海纏上了裴哥,他才急匆匆跑過來解圍。
  
  裴宴扭頭看了眼花錦︰「我不過去了,等下在你們隔壁開個包間就行。」
  
  一看裴宴這個眼神,楊紹瞬間明白過來,原來是怕陌生人太多,會讓花繡師不自在,他點頭道︰「行,我讓他們去安排。」
  
  剛到西院,楊紹見幾個人在那邊探頭探腦,打手勢讓他們不要過來,轉頭對花錦道︰「花繡師,你喜歡什麼口味的菜系,我等下要順路過去,好跟廚師提前打聲招呼。」
  
  「讓他們做幾道拿手的,再加幾道蜀菜。」裴宴也看到了那邊探頭探腦的幾個人,帶著花錦進了包間。
  
  楊紹︰……
  
  他問的是花繡師啊。
  
  見裴宴與花錦去了另一個包間,其他幾個人同情地看向陳江,看來裴先生雖然願意幫他外公家的項目,但還是不待見他,連多看他一眼都煩。
  
  「不是……」陳江左看右看,「裴先生不過來,真的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別的原因……」
  
  「是是是,你說得對。」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我們都懂,你不用解釋,我們都相信你。」
  
  「你們都懂個屁!」陳江推開放在肩膀上的手爪子,長長嘆息一聲。裴先生不是嫌棄他,分明是嫌棄他們這裡所有人。談戀愛的人,怎麼會喜歡一堆電燈泡紮在旁邊?
  
  在包間的洗漱間洗乾淨手,花錦出來的時候,見裴宴斜靠在椅子上,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簡直像是不願意動彈的蠶寶寶。走到裴宴對面坐下,「你不開心?」
  
  「你覺得,自從我遇到你以後,哪次你沒惹我生氣?」裴宴伸手把一隻空杯子拿在手裡把玩,「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沒還。」
  
  「說不定是我欠了你的債,需要我來還呢?」
  
  「那我這個收債的人可真不容易。」
  
  花錦從包裡取出一個軟布包,「辛苦裴先生今天陪我這麼久,這是我的謝禮,請你給個面子收下。」
  
  「這是什麼?」裴宴拿起軟布包,「又是領帶?」
  
  花錦笑而不語。
  
  「我可以拆開嗎?」裴宴把軟布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看向花錦。
  
  「當然可以。」花錦點頭。
  
  裴宴打開包,裡面是條折得工工整整的圍巾,圍巾上繡著祥雲紋,但是摸上去沒有任何凸起感,乍眼看去,這些花紋像是印染上去的一般。
  
  「這都快夏天了,你送我圍巾?」裴宴把抖開的圍巾疊好,放回軟布包裡,「你可真有創意。」
  
  花錦笑了笑,「這條圍巾很多人都壓不住,我思來想去,認識的人裡面,可能只有裴先生最適合它了。繡這條圍巾的時候,我還在向師父學藝,利用閒暇時間繡了將近半年才全部完工,若是不能幫它找到合適的主人,我那半年的休息時間就浪費了。」
  
  裴宴沉默片刻,嗤笑一聲︰「你說了那麼多話,就這句順耳。」
  
  「我也不是故意送反季節的禮物給裴先生,只是到了冬天的時候,也許我們早已經已經斷了聯系。」花錦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浮起的熱氣為她眉眼添上了幾分溫柔,「所以還是早點把它送出去比較好,漂亮圍巾配帥哥,才不浪費。」
  
  一個是無數人都不敢招惹的豪門客,一個只是在生存與藝術中掙扎的普通人,就算有一時交集,未來也不可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花錦內心很清醒,她想,坐在對面的裴宴肯定也明白這個現實。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再跟你聯系了?」裴宴皺眉看向花錦,「你都把我氣成這樣了,我都沒嫌棄你,還不夠大度?」
  
  「裴先生說得對,是我小氣。」花錦捧著杯子輕笑出聲,水潤的眼睛亮閃閃一片,很好看。
  
  吃了飯,裴宴送完花錦回家,剛把車停到車庫,接到楊紹的電話︰「裴哥,今晚有個大片首映發布會,你要來玩玩嗎?」
  
  「沒意思。」裴宴熄了火,下車的時候,看到了副駕駛上裝著圍巾的軟布包。
  
  「楊紹,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楊紹那頭,有些吵鬧。
  
  「如果有人送你圍巾,領帶,這代表著什麼意思?」裴宴摳著軟布包的邊,眼神不住地往軟布包上瞟。
  
  「那是我媽啊。」楊紹在手機那邊吼道,「除了我媽,還有誰給我準備這些東西?」
  
  裴宴︰「算了,你還是閉嘴吧。」
  
  「不是你問我的嘛。」楊紹委屈道,「還有種可能,那就是對方喜歡你。如果送你的圍巾,還是對方親手織的,那更是百分百喜歡……」
  
  「嘟嘟……」
  
  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楊紹滿頭霧水,裴哥這是啥意思?
  
  故意打電話過來,嘲笑他沒有女人真心送他東西?
  
  「喜歡……」裴宴打開軟布包,圍巾順滑的手感,似乎在一點點平復著他洶湧的情緒。
  
  難道……花錦那個女人在暗戀他?
  
  想到這,裴宴把手裡的圍巾一扔,就知道那個女人居心不良,原來是看上了他的帥氣容貌。
  
  不對,她跟那個叫譚圓的好朋友,關係不是也挺曖昧?
  
  這個花孔雀,難道還有腳踩兩隻船的心思?
  
  他拍了一下方向盤,拉開車門下車,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家裡請的幫傭給他端了一盤削好的水果,「裴先生,外面天氣熱,吃點水果消暑。」
  
  「這日子過得真快,昨天好像還在穿冬衣,現在就夏天了。」幫傭話未說完,就見裴宴走了出去,「裴先生,你去哪兒?」
  
  「車上落下東西了,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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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啥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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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0:33 |顯示全部樓層
29.毛病?

  裴宴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被一條長長的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怎麼都掙脫不開。睜開眼,他深吸幾口氣,起身把扔在桌上的軟布包塞進衣櫥最裡面,重重關上櫥櫃門,心裡那種忽上忽下的不踏實感,隨著關上的櫥櫃門安靜下來。
  
  起身到樓下接了杯水,裴宴靠坐在沙發上,不想開燈。黑暗給別人帶來恐懼,但有時候又讓人格外有安全感。不知道從何處投射進來的燈光,在屋子的牆壁上閃爍遊移,有點像……會發光的魚?
  
  他想起了花錦拿魚料餵錦鯉的樣子。
  
  「嘖。」裴宴低頭喝口水,徹底沒了睡意。打開手機看朋友圈,不耐煩地往下翻著,他看到了花錦發的朋友圈。
  
  繁花︰見錦鯉有好運。
  
  這條朋友圈下面,楊紹給點了讚。
  
  楊紹早晚要倒楣在喜歡美色這個毛病上。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打開了電視。深夜節目不好看,竟然重播一個頒獎典禮的開幕式,上面的男星女星爭奇鬥艷,他看了沒多久就感到了不耐煩。
  
  失眠,真的很煩人。
  
  大清早擠地鐵到店裡,花錦還有些不清醒。
  
  「花花,你來了?」譚圓表情有些不太好,「我剛才整理店的時候,發現有一樣東西不見了。」
  
  「什麼東西丟了?」花錦放下包,回憶起這兩天接觸到的客人,「要不要把店裡這兩天的監控調出來?」
  
  譚圓有些愧疚,昨天花錦不在店裡由她看店,結果東西就丟了,而且丟的還是花錦剛學會刺繡後,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就是你繡的祥雲紋圍巾,我記得你一直放在這邊的小抽屜裡……」
  
  「那條圍巾我前天關店的時候帶回家了。」見譚圓不相信自己的說法,花錦笑,「我拿去送人了。」
  
  「送人?」譚圓低落地走到旁邊坐下,「花花,你不用為了減輕我的負疚感,就說東西已經拿走了。當初你繡那條圍巾有多用心,我一直都記得。」
  
  當年花錦拜她媽媽為師,她媽常誇花錦有靈氣又努力,她還有些不高興,後來發現花錦在刺繡方面真的有天分,而且對她爸媽也很尊敬,她才漸漸跟花錦做了朋友。
  
  她記得五年前,剛學習刺繡不到一年的花錦,已經熟練掌握了好多種針法,平時除了學刺繡,就是看書準備自考大學。那時候她讀大二,自以為比花錦懂得多,準備挽起袖子教她解題時,才發現花錦解題思路很清晰,對高難度題型的解答程度,稱得上是學霸。
  
  成績這麼優異的人,怎麼會沒考上大學?那時候她不明白,後來兩人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她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擁有幸運。
  
  「那條圍巾,代表著你的成長,你怎麼可能拿去送人?」
  
  「什麼成長不成長?」花錦被譚圓這麼文藝的說法逗笑了,「那條圍巾樣式是男款,但是繡的花紋又偏花哨,我又沒有什麼男朋友可以送,就一直留著了。」
  
  「你現在有男朋友送了?!」譚圓的失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雙目灼灼地盯著花錦,「誰?」
  
  「重點不在於男朋友,而在於圍巾沒有丟,而是被我送人了。」花錦失笑,「如果我有了男朋友,難道還會瞞著你?」
  
  「那倒是。」譚圓點頭,「以我們親如姐妹的交情,你如果有了男朋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請我吃飯,慶祝你終於脫單。」
  
  「那……」譚圓湊近花錦,「你把圍巾送給誰了?」
  
  「送給裴宴了。」花錦感慨道,「這麼好看的男人,如果冬天用上我繡的圍巾,會讓人心中生出滿足感。我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有些時尚設計師或者攝影師,有時候會格外青睞某個模特了。人性的本質,還是喜歡自認為美的事物,逃脫不了動物追求美的本能。」
  
  「你說得……也有道理。」譚圓點頭,「這要是有個極品帥哥,願意把我做的漆器擺在家裡,我也是很樂意的。」
  
  「咦~」
  
  兩人互看一眼,齊齊道︰「庸俗!」
  
  上午賣出去一把繡團扇,以及一個描金漆盒,譚圓看了眼最近幾個月的入賬,神情凝重地看著花錦︰「花花,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花錦低頭繡著熊貓,沒有看譚圓。
  
  「我覺得你拜錦鯉也許是有用的,今年才過去一半,收入已經是我們去年的兩倍。」譚圓激動道,「下半年我們再努力一把,說不定就要走向成功的康莊大道,未來一片坦途。」
  
  「不如先考慮把熊貓繡屏做好?」花錦換了一根針,細細勾勒熊貓皮毛繡紋上的光澤感,「做完這個,我們又能向成功邁進一大步。」
  
  「你說得有道理。」譚圓用平板電腦打開視頻播放網站,「最近幾天為了趕工,我連昨晚上有個明星頒獎典禮都忘了。」
  
  譚圓工作的時候,常有開著視頻的習慣,就算保持全身心的投入,也會開著視頻增加氣氛。花錦早就習慣她這種小愛好,拿著針繼續繡自己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錦聽到譚圓忽然小聲驚呼,她扭頭看向譚圓︰「怎麼了?」
  
  「花錦,你看這個女藝人身上穿的旗袍。」譚圓把視頻按了暫停,把平板拿到花錦面前,「這是不是你繡的那件?」
  
  花錦看向視頻,螢幕上的女明星穿著剪裁合身的旗袍,手裡還拿著一個手工繡制的手包。她點了繼續播放,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緩緩點頭道,「是我們店裡做的沒錯。」
  
  在製作旗袍手包這道流程上,花錦她們有固定的合作方,全都是匠人手工製作。這些年,從事手工藝這一行的,大多日子都不太好過,所以能夠合作的時候,大家都選擇一鍋吃飯。
  
  有時候裁縫遇到要求高的客人,會來找她們繡一些漂亮圖樣,而她們也會把一些有漂亮繡紋的旗袍或是鞋子擺在店裡,招攬客人。
  
  不同的傳統手工藝合作起來,更容易讓客人感受到傳統手藝獨有的美。
  
  看著螢幕裡,女星在無數攝像頭下走過,花錦摸著下巴沉思︰「她穿著這身,非常漂亮。」既有種東方古韻美,又顯出窈窕有致的身材,在眾多穿晚禮服的女藝人中,算得上是獨樹一幟。
  
  「她就是我跟你說過那個女藝人。」
  
  「哪個?」
  
  「被父母吸血,無限制填補弟弟窟窿的那個。」
  
  「原來是她。」花錦恍然,難怪來店裡的時候,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她提到定金時,她反應很大,還態度幾乎強勢的表示她不是買了東西不付賬的人。有些在不公平環境下長大的人,心思會特別敏感,有時候一句簡單的話,都會讓他以為別人在故意針對她。但是往往這類人,在別人訴說自己多慘時,會願意表現出自己的大方,這種「寬宏大量」會讓他心靈得到滿足,產生一種我很厲害,很被人需要的感覺。所以在她說自己會被老闆罰款時,這位女星便當場掏錢付了定金。
  
  把進度條往後拖了一點,花錦看著這個笑容完美無缺,時不時朝紅地毯兩旁揮手的女藝人,輕輕嘆息一聲。風光的紅地毯,完美的笑容,誰又知道,背後掩藏著多少疲倦?
  
  把平板還給譚圓,花錦問︰「這個女藝人叫什麼?」
  
  「趙霓。」
  
  趙霓早上醒來,就接到了助理的電話,助理高興地跟她說,她昨晚的造型被網友評為女藝人最美搭配。自從她被網友接二連三扒出穿山寨禮服後,網上對她就是嘲諷一片。
  
  有人嘲她又村又土,還有人嘲諷她是烏雞裝鳳凰。網上嘲得越厲害,她就越拉不到贊助,出席這種活動時,竟然沒有一個上得檯面的時尚品牌願意給她提供服裝。可是她又不敢再穿山寨禮服,只好咬牙去了一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刺繡店,訂做了一件旗袍。
  
  她以為網友這次會嘲笑她窮酸,連牌子貨都穿不上,沒想到竟會得到一片讚譽。
  
  掛了助理的電話,她打開網頁,網上有人在誇她身材好,還有人誇她身上的旗袍剪裁好,更多的人在誇她旗袍上的繡紋。有網友把繡紋截圖放大,肯定地表示,旗袍上的繡紋肯定是手工繡成,並且繡師的水準很高雲雲。
  
  水準很高嗎?
  
  趙霓想起那家刺繡店接待她的小姑娘,那個女孩子看起來還沒有她年紀大,這旗袍……應該不是她繡的吧?
  
  當天下午,就有網絡視頻媒體來採訪趙霓,談到最後,記者問趙霓,為什麼會一改以往的穿衣風格,選擇了刺繡旗袍與繡包。
  
  「其實傳統手藝也帶著其獨有的美,只是有時候我們把它給忘了。我穿的這件旗袍,不僅剪裁全是手工,上面的繡紋,也是繡師一針一線親手繡出來的。之前我不知道這種刺繡是什麼,還是對方跟我說,這種刺繡是蜀繡風格,我才知道原來刺繡也有不同的種類。」
  
  「身為一個公眾人物,我覺得自己也有義務宣傳傳統手工藝,讓更多的人看到它的美,欣賞它的美。」
  
  這個時候,趙霓自然不能說,自己實在沒有錢請設計師為她定制禮服,所以把話題引到關注傳統藝術,不僅掩蓋了她窘迫的現實,還能趁機提高公眾的好感度。還有一點就是,那家店讓她一雪前恥,她多說兩句,也算是投桃報李。
  
  事實不出趙霓的意料,當採訪視頻播出去以後,圈內幾個跟趙霓關係不錯的藝人,就來向她打聽,她旗袍上的繡紋,是哪位大師繡的。
  
  趙霓沒有藏著掖著,把工作室的名字告訴了對方。
  
  看到有這麼多人喜歡她們店裡做的繡旗袍,她們雖然很高興,但也不可能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說,旗袍是他們店裡的。更何況網絡上的熱門事件一天三變,沒過幾個小時,熱門娛樂消息已經變成了某某藝人談戀愛了。
  
  一兩天後,店裡生意也沒有什麼變化,花錦跟譚圓也把這件事放下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譚圓好奇多問了一句︰「花花,裴先生最近兩天好像沒有來找你?」
  
  「這很奇怪?」花錦喝了一口湯,點外面送的免費紫菜湯,喝起來有些像涮鍋水,她放下塑膠碗,「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難不成真要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可是……」譚圓咬著筷子,「我覺得裴先生為人挺好的。」
  
  「如果他為人不好,又怎麼會在看到我們兩個女孩子被曹亦欺負時,站出來阻攔。」花錦瞪了譚圓一眼,「不要咬筷子。」
  
  「哦。」譚圓乖乖把筷子放下。
  
  「但我總不能因為他人好,就真的忘了自己是誰。」花錦微笑,「但不管怎樣,認識過這樣的人物,他還幫我們揍過人渣,夠我們得意很久了。」
  
  「沒有那個們字,只有你。」譚圓捧臉,眨巴著眼調侃,「裴先生可沒有請我去看內部展會。」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美呢。」
  
  「算了,我還是選擇跟你割袍斷義,打死算完。」
  
  兩人鬥嘴的間隙,兩個男人走進店裡,走在前面的男人三十多歲,穿得很時尚,跟著他身後的男人拎著相機與包,像是他的跟班。
  
  譚圓一看這兩個客人,就知道是難搞的角色,推了推花錦,讓她去接待。
  
  應付這些挑剔的客人,還是花錦比較有經驗。
  
  「你是店裡的幫工?」中年男人看了眼花錦,彷彿在挑剔一件不夠完美的作品,「不知貴店的繡師有哪幾位?」
  
  「客人您好,我就是店裡的繡師之一。」花錦露出標準的微笑。
  
  「你也是繡師?」中年男人看了眼花錦還很年輕的臉,有些意外,「聽說趙霓旗袍上的繡紋,就是貴工作室的繡師所作。不知道這位繡師是哪位,我想與他談一個合作。」
  
  「承蒙貴客看得起,趙霓女士旗袍上的繡紋,由我繡制。」
  
  看到對方驚訝地看著自己,花錦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這種讓人震驚加意外的感覺,實在太讓人愉悅,她很喜歡。
  
  「沒想到繡師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手藝。」中年男人震驚過後,便是敬重,「實在讓人意外。」
  
  「先生您謬贊了。」花錦與對方握了握手,側首就看到站在櫥窗外的裴宴。她正準備朝對方微笑一下以示禮貌,哪知道裴宴轉頭就走,好像店裡正在放恐怖片似的。
  
  這是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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