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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尹晨依 -【Mr.Right(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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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Right(下)》– 尹晨依

她生平第一次對男人掏心掏肺,不計一切的愛他,
他卻回報以鐵石心腸,
傷害、玩弄她後,便殘酷的對她揮揮衣袖、拍拍屁股走人,
無情無義的馬上另結新歡!
他有沒有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看,
若不是他,她怎會淪落到今天這般淒慘的田地?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決定來個顛覆惡勢力的絕地大反攻,好好地和他貢上,
教他嘗一嘗悔不當初的痛苦滋味!
只是,當她快毀了他的企業王國時,卻赫然發現──
她徹徹底底的錯了!
他從未負她,只是命運惡意的捉弄,竟讓他們嘗盡生離死別的痛苦,
甚至要他們悔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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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2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地震

縱使深刻的明白,
真愛永難相依隨,
但我還是渴望著,
你能再愛我一回。

當怒火稍褪,趙理思念女兒的心情便是一天勝過一天,並不是說他已經原諒女兒了,但骨肉至親的聯繫不是說斷就能斷的,畢竟女兒是他辛苦拉拔大的。

女兒是他的驕傲,從小到大,她活潑體貼、人見人誇,除了這一次以外,她從沒有讓他失望過,就算有,她也不是故意的。

「唉!」他長喟了聲。

他走到摩利商業大廈的門口,這是沈氏摩利集團的所在地,有著現代化的建築,不但摩登,還有一種能震懾人的氣魄。

芷明過得好嗎?他的心裡一直掛念著她。

即使他不認同沈凱平,但以做父親的立場,他還是希望沈凱平能善待他的女兒。

「走吧!」他喃喃地說,因為他已經站得夠久了。

趙理正要離開,卻看見幾輛黑色的大房車停在大廈的正前方,而從車上下來的其中一人正是他的眼中釘沈凱平。

一會兒之後,沈凱平和趙理對峙著,彼此都對對方的出現感到相當驚訝。

趙理是來示威的嗎?這是從沈凱平的心底第一個竄出來的念頭,他想任性的差人趕趙理離開,卻又想知道心中懸念的人的近況。

想起趙芷明,他便心痛不已,他努力的深呼吸著,以平復自己的情緒。

趙理站在原地,心想,趙芷明也許會從那輛車下來,但他滿懷的希望卻落空了。

「要不要上來?」

對於沈凱平的邀請,趙理回應的是愕然的對視。

「上不上來?」沈凱平又問了一次,平常他是不會這麼有耐心的。

哼!上去就上去!有何不可?趙理以挑釁的眼神回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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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理隨沈凱平到達他頂樓的辦公室,在心底仍是驚訝他所擁有的一切,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有極大的魅力,但身為趙芷明的父親,他知道女兒並不在乎這些。

待接待人員遞上茶點,關上門之後,兩個像鶉稅愕哪腥巳疵娑悅嫻木滄訟呂矗砭枚疾環□揮鎩?

沈凱平清清喉嚨,打破了沉默,「我並不想欺騙你,也不可能讓你以為我有多清高,雖然現在的情況變得這麼糟……」他的眼睛直視著趙理,「但我仍想告訴你……我對芷明是真心的,即使你覺得我再怎麼惡劣,但我對她的心意是真切的,我是愛她的。」

「你配不上芷明!」

沈凱平冷漠地聳聳肩,「也許吧!」

「你害死了趙居!」

聽見這個指控,沈凱平氣得握緊了拳頭,面頰上有一束肌肉微微地痙攣抽搐著。

「我不承認這個罪名,你也很明白你不能強逼我吃下害死趙居的罪名,他是你弟弟,他的行為……你比我還清楚,他今天之所以會落得這般下場,是他咎由自取,雖然你認為我很差勁,但平心而論,就算和我比起來,他也不算是個好人。」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壞處,之所以會用自己來做譬喻,完全是因為他知道在趙理的心目中,他的形象有多卑劣。

「芷明怎麼能和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呢?」趙理言詞中的不屑是顯而易見的。

「我們已經結婚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是你的女婿。」沈凱平嘲諷地垂下頭,「至少目前的情形是如此的。」這句話由他的口中說來異常淒涼。

在他即將承認的失敗中,這是他稍微佔上方的地方……

畢竟,在那瞬間……芷明確實選擇了他。

「芷明背叛了我。」此時,趙理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最心愛的小女兒竟然為了一個卑劣的男人背叛了我,為了一個和她不相配的男人背叛了我的好意……」

「她沒有背叛你。」

趙理震驚地睜開雙眼瞪視著他,「你說什麼?!」

「她沒有背叛你。」沈凱平冷漠的黑眸閃過一抹極不搭軋的痛楚,「她背叛的是我……你的行為嚴重的影響了我和芷明之間的關係,她不認同我的行事風格,由於你反對我們的婚姻,也由於你質疑我的人格,所以,芷明一直非常痛苦,基於這許許多多的理由,現在……她離開了我。」他回敬趙理的瞪視,「你拆散了我們,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他咬牙地道,「最後她還是選擇做你乖巧的女兒,不願意和我共度一生,她……還是離開了我……」

「她離開了你?!」趙理呆愣了數秒鐘,「那麼,她現在人在哪裡呢?」

聞言,沈凱平大驚,「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趙理著慌得雙拳緊握,「她人呢?」

「那天早上我們吵了一架,她就走了,我以為她回家了……」

「可是她……沒有再回家了啊!」

「她沒有回去?」沈凱平的臉色大變,「她沒有回家,那麼,她會到哪兒去了?」

趙理看得出沈凱平的慌張,大驚失色的沈凱平不比他這個失去女兒的父親鎮定多少,沈凱平此刻流露出來的自然態度也印證了他剛才告白的真實度。

就算他仍不認同沈凱平的行為,但他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知道眼前這個總是被自己視為眼中釘的男人是真心真意地愛著他的寶貝女兒的。

「等等!」他憶起那天的情形,大叫道,「莫非……是那天早上……」他緊張的結巴著,「我……趕走了她?」

那天芷明回家時,一定是才和沈凱平吵完架,而他卻在氣頭上趕走了她。

「你趕走了她?」沈凱平氣昏頭了,「她回家投靠你,你居然趕走她?!」

他恨不得將趙理痛打一頓,若非趙理是趙芷明的父親,他一定會動手的。

「我不知道……」趙理滿是愧疚地看著地板。「那麼,你呢?你又呵護她了嗎?若不是你,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是我最愛的小女兒啊!」

沈凱平一震,趙理的話適時點醒了他,趙芷明之所以會陷入無助的境地,就是因為他苦苦相逼,才會讓她連容身之處都失去了。

現今,互相指責已經是無濟於事了,他必須立刻知道她的下落才行,否則,他就快被恐懼感逼瘋了。

「不行!我要報警!」

沈凱平只覺得一口氣梗在胸口,恐懼感讓他反胃、想嘔吐。在那天的大吵大鬧之後,她幾乎是瘋了衝出去的,如今都已經一個多月了。

她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等一會兒,先讓我想想看……」趙理認真地道。他在心裡想著,芷明沒有其他的朋友可以投靠,如果不回家,自然是到日本去投靠絹子了。

「我要去報警!」沈凱平提起外套,就要往門外走去。

他覺得頭發昏,現在一想,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她的瞭解竟然是這麼少,在這個時刻,他竟不知道她有什麼朋友,能去什麼地方……

他幾乎是全無頭緒。

他開始有些明白她一直遺憾的是什麼了,他每天忙東忙西,也沒有空閒可以多陪陪她,和終日忙碌的趙理沒有兩樣,終日宣稱對她的愛護,卻沒有時間顧到她的需要。

「報警?先等一等!」趙理制止他。

直到此時,他才心酸地意識到自己給了女兒多大的壓力。

他逼得她遠渡重洋去投靠澤田絹子。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自私與偏執。

「等一等?」沈凱平覺得不可思議,「再找不到她……我都快瘋了,你還要我等?天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頭會發生什麼事,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兒。」

「你知道?」

趙理是知道,但他不想和沈凱平一起去。

想想自己心愛的女兒居然會喜歡上這種男人,他就覺得很生氣,只因為,沈凱平配不上他的寶貝女兒,他女兒應該有更好的男人來疼惜才是。

但他決定要依女兒的選擇,只要她快樂就好了。

終究,他還是會同意他們的。

但同意他們在一起之前,他要先和她單獨談一談。

「她在哪裡?」沈凱平急得慘白了臉,「我要去接她回來!」

「不!」趙理一口回絕了他。

「你阻止也沒有用……」

趙理舉起手來示意沈凱平住口,「不要激動……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將她交還給你的。」他對沈凱平許諾,「但在這之前,你要給我們時間好好地談一談……」

「你還想勸她離開我嗎?」

「不……」趙理雖然想成全他們,但他仍然很難說出口,「我會祝福芷明,我想通了,既然這是她的人生,我會尊重她的選擇。」

「那麼,為什麼你……」

「我希望能單獨和她相處一陣子……」趙理的眼含淚光,「即使出發點是為了她好,但我仍是傷害了我最鍾愛的小女兒,我希望能好好地補償她,更希望她能原諒我……」

他想挽回他唯一的孩子啊!

沈凱平面對趙理傷感的表情,竟也有了一絲憐憫,原本像死敵一般鬥個不停的兩個男人,在基於對趙芷明的愛之下,居然和解了。

而趙理的要求,對他來說,雖然極不情願,但無可奈何的,他也只能同意了,何況,他和趙芷明之間除了家族仇恨之外,還有很多問題,他並不能保證找到趙芷明之後,她是否願意給彼此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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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正是冬末春初的季節,雖然春天到了,但天氣還是冰冰冷冷的,對怕冷的澤田絹子來說,每年的冬季、春季都是最難熬的,尤其是晚上更覺得冷,她總是穿了一大堆衣服才敢上街。

「有這麼冷嗎?」趙芷明笑著拍拍好友的肚子,「看你穿得圓滾滾的,鄰居都以為是你懷孕了,看起來比我還腫。」

「要是真的懷孕……」澤田絹子將超市買來的雜貨抱穩,「就好了……有個小寶寶陪伴才不會寂寞。」

趙芷明愣了一下,「我不會讓你寂寞的。」她語重心長的將手放在好友的手上。

「好了,少噁心了……」澤田絹子轉過身去隱住感動的淚水,「不要妨礙我拿東西啦……」

「我來幫你開門……」趙芷明拿著鑰匙往前走去,「把燈開亮點兒。」語畢,她將走廊的燈多開了一盞。

「地滑,小心點兒!」

「我知道。」趙芷明開了門,側身讓澤田絹子先進去,「你先進去,我來關門。」

澤田絹子通過玄關,還來不及細想為何會燈火通明,便看見站在起居室裡的趙理。「趙伯父?!」她驚呼地道。

「我拿了……你埋在花盆裡的備用鑰匙。」趙理解釋,「進來以後,我已經把它埋回去了。」

因為,經常忘了帶鑰匙而把自己鎖在門外,澤田絹子便在門外的花盆放了把備用鑰匙,而這個處所只有趙氏父女才知道。

「好個驚喜啊!」澤田絹子笑看他們父女倆。

趙芷明簡直是傻了,她動都不動地站在那兒。

「我先把東西拿進去,再泡杯茶來暖暖身子,你們先坐下談談。」澤田絹子瞭然地道。

趙芷明驚醒過來,她怯怯地走上前去,掛好脫下的大衣才轉過身來面對父親,「爸爸……」

卸下厚重外衣的她,懷有身孕的事實已不喻自明,趙理發覺她隆起的肚子,不禁一陣愕然,在他還沒有心理準備時,她又給了他一個驚奇。

「過來,坐下。」他拍拍身旁的位子。

見到父親久違的慈愛笑容,趙芷明酸楚地紅了眼眶,此時此刻,她知道父親真的原諒她了。「爸爸,真的很對不起……」她哽咽地道歉。

趙理自責著,他居然逼得懷孕的女兒離開家庭和丈夫到異鄉流浪,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父親啊!

「爸爸也對不起你……」

「不……」淚水滾落趙芷明的衣襟。「是我不好……」

「沒關係,我們回家吧!」

「可是……」她欲言又止。

「我會跟沈凱平講和的。」趙理由衷地道。

聞言,喜色在趙芷明的臉上涼凰技暗筆鄙蚩郊慚岳魃纖呤鋇納袂椋牧成主齙訟呂矗浪銜歉霰撐顏擼繞瀋洗魏頹窳岬募蘋僑盟鵜叭桑嵩俳郵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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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理在飯店訂了兩個房間,捨棄掉原先準備好的簡單食物,整理好行李的趙芷明和趙理由澤田絹子駕車一同到城內用餐,之後,澤田絹子再送趙理和趙芷明回到飯店,休息一晚後,明天早上才出發回國。

「你要好好地保重。」離情依依,澤田絹子輕握住好友的手。「若是有不愉快的事………」

「我會忍耐的……」趙芷明的眼中有淚光。

澤田絹子拍拍她的手,「再打電話給我喔!」

她就這麼一走了之了,那麼,誰來陪伴絹子呢?「不,我不要留你一個人在這邊……」趙芷明忍不住搖頭掉淚,「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芷明……」

「拜託你……」趙芷明哀求地抱住好友,「我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既然你已經辭職了,那麼,就好心地陪我到生產後吧!」

澤田絹子知道趙芷明的用意,趙芷明不想讓她一個人面對巖城一夫的死亡。

「我……」

「絹子,求求你……」

為了巖城一夫的尊嚴,澤田絹子答應過不會看著他一步步地死去,但她也不能保證自己能信守這個諾言,卻不跟著他一塊兒死去,也許,遠渡重洋會是目前最好的逃避方法。

「好吧!」

「謝謝你!」若不是身懷六甲,趙芷明真會高興的跳起來。

澤田絹子苦笑,「是我謝謝你……才對。」芷明的用心,難道她還不瞭解嗎?

「我回去拿護照和行李了。」

「讓我來!我幫你回去拿。」趙芷明面對愕然的澤田絹子微笑,「我替你整理行李,你就睡在這兒,明天早上十點鐘的飛機,你還來得及到醫院一趙……」她知道澤田絹子會想見巖城一夫最後一面。「我們分頭去辦,時間會比較充裕一點。」

串串如珍珠般的淚珠滾落在澤田絹子的臉頰和衣襟上。「芷明,謝謝你……」

有時候滿溢出心頭的感激之情是不用說出口的,因為在她們之間是沒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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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明小心地開車回家,她好不容易才習慣日本和台灣不同方向的道路和車種,但他們的住所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她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她打包好簡單的行李放在車上,順道將家裡收拾乾淨,最後,她才將澤田絹子的護照和證件全收在身旁。

她應該休息的,但即將回家的興奮感讓她一點睡意都沒有,撫摸著隆起的肚子,她和肚子裡的寶寶都清醒得很,而且,再沒多久天就亮了。

「凱平會怎麼想呢?」她自問著,「他會高興嗎?」

想到當時氣得發瘋的沈凱平,她覺得他高興的成分可能不大。

忍不住煎熬的她拿起話筒,也顧不得現在是什麼時間,想也不想的,就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因為她想聽聽他的聲音。

「喂?」話筒那端傳來的卻是女人的聲音。

是宇欣,宇欣為什麼會在那兒?趙芷明緊抓著話筒僵在原地,呼吸一聲比一聲濁重,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喂……」一連串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這麼晚了……」趙宇欣的聲音充滿疑惑,「是……芷明嗎?」

趙芷明從沙發中驚跳起來,話筒滾落地面,她就這麼呆愣許久,才緩緩地蹲下身去,撿回掉落到地上的話筒湊到耳邊聆聽,此時卻只傳來嘟嘟的聲音,對方已經掛斷電話了。

她虛脫地倒在沙發上,過了許久,才振作精神地再撥了一次,她手指顫抖的按錯了好幾次電話號碼,直到第三次才撥對,卻再也打不通了。

她覺得昏眩不已,想不通是什麼原因,於是,她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取了一瓶牛奶,放進微波爐中,再回到客廳裡繼續發愣,

突然間,天搖地晃,天地像是翻轉過來似的扭動著。

「不!」她放聲尖叫著,後方的大書櫃應聲倒下,她及時滾離倒下的龐然傢俱,危急中她只記得抓住個軟墊護住自己,整個身體蜷靠在牆角。

她無法算出自己閃過多少個可能會傷到她的陷阱,卻有幾個重物砸中她的腿,並壓得她不得動彈。

她忍住悶哼,恐懼感席捲了她的心靈。

「老天!天哪……」她驚慌的哭喊著。

誰來幫幫她啊?在這個時候,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模糊中的她只聽見或遠或近的爆炸聲,而後,見到微微的光亮在廚房升起,伴隨著陣陣的黑煙。

火舌吞噬著所有的東西,並在她昏過去之前控制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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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院長!」趙宇欣不顧護士阻擋就闖了進來。

「還沒有輪到你,小姐……」護士阻擋她,「院長,趙小姐……」

正在看診的楊敬人看到趙宇欣闖進來時顯然十分驚訝,像她這種重症病患很少精神會這麼好的。

「沒關係。」他示意護士出去,「你讓外頭的人先等一下。」

護士賞給趙宇欣一個衛生眼球後,悻幸然地關上門。

「怎麼了?」

「我來拿藥。」

「藥應該還夠啊!我上次多開了好幾天的份量……」楊敬人翻了翻桌上的病歷表,「你怎麼今天就來掛號?不應該是現在來的啊!」

「我要出國幾天,沒有辦法來拿藥。」

「出國引」他皺起眉頭,「以你的狀況……」他沉吟著,「我覺得不太合適。」

「你誤會了,我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

「哦?」他轉著手中的原子筆,坐直身子正視著她,「你可以告訴我理由嗎?」雖然手中玩弄著筆,但他的語氣是很嚴肅的。

趙宇欣不想告訴楊敬人,因為楊敬人和沈凱平是好朋友,她想瞞住沈凱平,獨自處理問題。

「你知道你並不是一般的病人,我得知道情況,我是你的主治醫師,有義務評估特殊狀況,並且告訴你恣意行事的嚴重性。」楊敬人想阻止她,也許藉故拖延時間,她拿了藥便會馬上走人,等他告訴沈凱平時,她的飛機已經起飛了。

趙宇欣也不想被沈凱平阻止,所以,他必須說出理由讓楊敬人放她走。「你……知道前幾天日本發生的的大地震嗎?」

楊敬人點了點頭,「你是說阪神大地震嗎?我看過新聞報導了……」像突然意識到她說什麼似的,他瞪大了眼睛,「你該不會告訴我你要去日本吧?現在那兒很危險的,接下來還會有許多餘震……」

在地震之後,都會有大大小小的餘震,通常餘震造成的房屋倒塌也是傷亡的主要原因,在這時候是不會有人去找麻煩的。

「伯父和芷明都在大阪……」她的臉色蒼白。

楊敬人的臉色發青,手中的筆掉在桌上,順著桌面滾落到地上。「芷明在日本?」他吞嚥著口水,艱難地開口。

「對,他們已經通知我去認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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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明在臨死前還打了通電話來嗎?

此時此刻,趙宇欣的腦中一直迴旋著這個想法,趙理離開的這些天,她都藉故去沈凱平家裡暫住,但他總是徹夜買醉不歸,連個人影都找不著。

因為身體不適的關係,趙宇欣並不常有機會出國,而且,她也不夠獨立,總是依賴他人的照顧,但這次她決定自己到大阪來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的。

她特地一個人出發,除了行前到醫院拿藥之外,也避開了沈凱平,獨自來到大阪這個仍是餘震頻頻的危險城市。

看過滿目瘡痍的殘破城市之後,她也在人間見到了地獄的景象。

他們安排她來認屍,她卻沒想到幾日不見,趙理和趙芷明便成了冰冷的屍體。

「小姐,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些……」翻譯人員是個體格滿強壯的婦女,她的臉上有著同情的慈祥神情。「可能不是你所熟悉的情況,因為遺體都不會很完整……」

「我知道。」

她看著眼前趙理和趙芷明的遺體。

趙理的身體幾乎被壓扁了,遺體已是慘不忍睹,而趙芷明除了頭部之外,身體都是完好的,頭上的傷口也不是很大,卻還是很嚴重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在這兒了。

或許,趙宇欣還算是幸運的,她要認的並不是屍塊,因為他們的遺體都還算是完整。

趙理和趙芷明的證件都找到了,看來他們當時應該是準備回國,所以,他們的護照和行李都在身邊,一項都不缺,因此,相關人員很快就通知她來認屍了。

她緊盯著趙芷明的臉。嗯!真的很像耶!真的很像芷明……

翻譯人員等趙宇欣確認屍體的身份,指著護照上的照片,要趙宇欣確認。「他們是你的親人嗎?」

趙宇欣揚起頭,肯定地朝翻譯人員點了點頭,才低下頭去,眼神仍緊盯著趙芷明的屍體,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見狀,他們便下令將遺體推走。

放置著趙芷明遺體的推車從她的面前移動,因為晃動的關係,趙芷明的右手臂自推車上垂落,手朝天翻著,蒼白冰冷的右手掌上卻沒有丁點兒瑕疵,也沒有痣。

趙宇欣喊了聲,「等等!」

聞聲,推車停了下來。

她走上前去,停在遺體的旁邊。

「小姐,怎麼了?」翻譯人員問著。

她搖搖頭,默默地將垂在推車旁沒有痣的右手放回遺體的身邊。

「好了。」接下來就要安排遺體火化了,

「也許她就這麼死了……」她喃喃地說著。

沒有人知道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會造成什麼後果。

而身在異鄉、失去身份的趙芷明又會有什麼下場呢?

或許,這是老天在幫她,她不在乎失去身份的趙芷明在哪兒,也許她死得連屍體都找不著了。

而且,就算她沒死——這也是她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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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哀慟

你是我——
最初的,
最終的,
唯一的,
戀人……

「開門!」楊敬人死命地踹著大門,「你該不會又醉死在裡面了吧?沈凱平!你再不出來,我就踹壞你的大門!」

不能怪楊敬人這麼生氣,他已經找沈凱平三天了,自從趙宇欣來醫院拿藥並說明趕往日本處理後事的原委後,他就在找沈凱平了,但沈凱平卻斷了音訊,行動電話也打不通,林立又死不肯跟他說沈凱平的去處,所以,他怎麼都找不到沈凱平。

他本來就覺得近來沈凱平的生活很委靡,於是,他借口有幾個投資方面的問題想請教沈凱平,但林立始終不肯透露沈凱平的行蹤。

最後,他只得將這個壞消息對林立說明白,林立才震驚得死白著臉告訴他,沈凱平一直躲在這個未完工的別墅裡,所以,不管現在已是三更半夜,他二話不說就來了。

「你會後悔的!」

他向後退了幾步,抬起腳來用力的踹。

門應聲踹了開來。「在這個時候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憔悴的男人面孔。「你最好有一個好理由……」

楊敬人伸手扶牆以止住太用力而造成的跌勢。「大……大地震……」他結結巴巴地道,「你知道日本有大地震發生嗎?」

「關我什麼事啊?」沈凱平漠不關心地轉身回房。

「芷明……芷明在那兒……」他難過地說。

他停住腳步了,「你再說一遍!」

「芷明在地震區裡……」

沈凱平轉過身來,慘白的臉上有著筆墨難以形容的恐懼。「不會的,趙理去找芷明回來了……」他虛脫地靠在牆上。「不會的、不會的……」

「是真的,趙家父女都在那兒,前幾天宇欣到醫院來拿藥,他們通知她去……」認屍……他實在沒辦法說出那兩個字。

沈凱平不想再聽下去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低吼著,「為什麼我都不知道?」他衝上前去緊抓住楊敬人的衣領。「為什麼不通知我?」

「為什麼要通知你呢?」楊敬人揮開他的手,「我根本找不到你!」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通知宇欣呢?我才是她的丈夫礙…」

「你拿什麼證明啊?你們有登記註冊了嗎?」

沈凱平只能無言以對了。

「你們連戶口都沒有登記,身份證件也沒有改,人家當然會通知宇欣,宇欣才是趙家的血親、才是芷明的親人,至於你嘛……」他啐了一口,「我呸!誰知道你是芷明的丈夫啊?」

沈凱平不想再聽他的氣話了,「我現在……我現在就去找她……我馬上出發!」說著說著,他突然衝了出去。

「等等!」楊敬人抓住了沈凱平。「你怎麼去啊?」他放開沈凱平,而後走進房內重重地將自己丟進沙發裡。「現在災區全被封鎖起來,你又不能證明是她的親人,沒人接應你,你怎麼進去啊?」

楊敬人的話殘酷地打醒了沈凱平,沈凱平僵在大門口,只能任由絕望的感覺佔據整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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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明頭痛欲裂,在一片黑暗中,她的意識雖不清楚,卻仍是感到頭疼欲裂。

「雖然臉上受傷的範圍很大,但情況還是有轉機的,只是病人還處於妊娠的狀態下,幸好她的身體很健康,但我們得非常謹慎的處理。至於……手上的傷可能就很麻煩了,某些部分已經到達三度灼傷的程度了,想不留下疤痕是不可能的,就算復元情形良好,以後也要進行復江…」

她的頭很痛,並不想仔細聽那些嘈雜的異國語言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還沒有清醒過來,刺鼻的藥水味就讓她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絕對是醫院。

當然,在災難中昏迷過去,除了醫院之外,她只剩下另一個去處了。

但幸運的是,她並沒有死,而且正安全地待在醫院。

她試著睜開眼睛,卻仍是一片黑暗。

「絹子……」

對了,爸爸和絹子呢?他們是否也安然無恙呢?

她掙扎的想坐起來,伸手向外想確定他們是不是也在自己的身邊,但她的雙手發痛不已,她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厚厚的繃帶纏住了。

天啊!她的手到底怎麼了?

此時,有人用日語在她的身邊交談著,而且,還不只是一個人,她努力的辨識著,卻沒有聽到好友和父親的聲音。

她慌亂的以手撫上自己的臉,卻發現臉也全被紗布包裹著。

她的臉究竟怎麼了啊?絹子和爸爸到底在哪裡啊?她驚慌的想大聲尖叫。

「礙…」她張開口,卻叫不出一點聲音。

她的喉嚨痛得像被人刺過,臉上還有燒燙的灼熱感,

她放開摀住臉上的手,恐慌的以雙手拍打著病床,即使隔著厚實的紗布,她還是痛得瑟縮了起來,

但這種痛的感覺可以證明她還是活著的。

「絹子……」有人抓住她的手。「你不要慌,有我在。」

趙芷明聽得出出聲的人是個日籍男士,從他的言談中,她立刻明白這個男人將她誤認為是澤田絹子。

但她並不是澤田絹子,所以,她想對他解釋,卻又無能為力,但他穩重的聲音讓她有種安定的感覺。

「你受了一點傷,還好我們及時趕到,否則,就算房子沒有倒下來壓住你,你可能也會在火場中……」他停頓了下,「要是我失去了你……」

聞言,趙芷明震住了。

他是巖城一夫!是他闖入火場救了她。

但如果他誤認為她是絹子,那麼……

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張大嘴巴卻只能發得出模糊的哭喊聲。

除了絹子以外,爸爸……也遇難了嗎?

天哪!

想到這兒,淚水就迅速地浸濕了臉上的紗布,而淚水濕透傷口的椎心痛楚卻不及真正心痛的千萬分之一,她疼痛得只能發出沙啞的哭號聲。

巖城一夫坐到她的身旁,「沒事了、沒事了……」他安撫性地輕輕擁住趙芷明。「你沒事了,而且,我們的孩子也沒事了……」

聞言,她又愣住了。

她的孩子沒事了?!

「醫師說你懷孕快六個月了。」巖城一夫輕輕地撫著她的臉,「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在我人生的最後時光,沒想到我不但能認識你,還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趙芷明在心裡掙扎著。

「你不要擔心,孩子很健康,醫師們很小心,不太敢用藥,所以,你會覺得很痛,手的傷比較嚴重,可能會留下疤痕,還有你的臉……不要緊,等孩子平安生下來後,我會請最好的醫師來治好你的。」

聞言,她猜想自己目前的情況想必是很慘的。

想到父親和好友,她傷心得幾乎暈了過去,而手不能寫、口不能言的限制,又讓她沒辦法解釋這一切的混亂。

她失去了主張,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她混亂得不知該怎麼處理。

目前她唯一能依賴的人就是巖城一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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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城一夫將趙芷明當成澤田絹子,陪了她好幾天,卻不得不為了公事暫時離開一下子。

臨走前,他請了一群看護人員來照顧她,雖然她還是看不見,卻也見識到日系財閥的場面以及闊氣。

今天是醫師將她繃帶取下的日子,也是她重見光明的日子。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趙芷明試著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仍教她雙眼發痛。

過了一會兒,習慣光線的刺激後,她漸漸地看清楚眼前模糊的身影。

天啊!全是異鄉不相干的人哪!她痛心地閉上眼睛。

「怎麼了?」醫師反而有點擔心了,

她搖搖頭,再睜開眼睛給了醫師一抹笑容,醫師才放心地吁了口氣。

等醫師走了,她才下了床,已經恢復視力的她拒絕看護的攙扶,自顧自地緩緩走進病房中的浴室,心想,那兒肯定有一面鏡子。

老天爺!這……鏡中可怕的女人是她嗎?

她摀住驚叫聲,迅速地關上門,仍是死盯著面前的鏡子,背部卻緊靠著浴室的門。

慢慢地放下摀住嘴的手,她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早料到不會有多好看,但她卻沒有想到情況竟會這麼糟……

她的左半張瞼全像被火紋過似的,原先細緻的皮膚變得又紅又黑,她的眉毛也被燒光了,而鼻樑可能在昏倒時受到意外砸傷,角度呈現不自然的彎曲。

天啊!就算請再好的醫師也醫不好吧!

凱平再見到她時會嚇得退避三舍嗎?

以這種長相要確認她和絹子的些微差別確實是不容易的,也就是因為臉已被毀成這樣,她才會被人誤認為是美麗的絹子啊!她試著在心底打趣,卻又湧起陣陣失去摯友的心酸苦楚。

淚水再度隨著鼻酸而決堤了。

「不……」她哭泣著,「絹子礙…」她的叫聲像野獸號叫般的低啞。

她突然發現自己可以發聲了……

「我的聲音……」她掐住自己的頸子。

老天!這麼粗啞的聲音是她發出的嗎?

太可怕了!

她放聲哭喊著,聲音卻是粗嗄不已,她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難聽到不能再難聽的地步了。

淚眼模糊中,她看著鏡子,聽著自己的哭聲,而這些居然就是她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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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凱平在趙家等消息,剛開始,他不吃不喝,像是傻了一樣,動都不動地坐在趙芷明的房間裡。

「沈先生,我們將宇欣小姐接回來了。」林立進來通報。

趙宇欣滿佈同情的眸光,室內凝滯的氣氛以及陰暗的光線,都給了沈凱平不祥的預感。

他沒有開口,只是以直覺尋找期盼已久的人兒,直到他的視線搜尋到她面前桌上放置的兩個白玉的骨灰罈子。

倏地,他節節後退著,「不會的……」他喃喃自語,但眼神卻無法離開桌上兩個骨灰罈子,「不……」他狂喊著。

趙宇欣別過頭去,她不敢直視他被痛苦扭曲而抽搐的臉龐,也沒有勇氣去看他,絕望的沉痛全鮮活地寫在他一向自製冷靜的面容上,

此時,沈凱平已經全然崩潰了。

「她死了……」趙宇欣轉過頭來,「他們全死了……」

這個消息如同青天霹靂。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可能真的發生……「住口!」沈凱平痛楚地怒喝著,「你住口!你竟敢告訴我這個……」他劇烈地顫抖著,「你敢再多說一句……」

即使面對他兇惡的恐嚇,趙宇欣仍是毫不考慮地說了。

「我今天把他們帶回來,我想……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們回家……」她深吸了口氣,垣個決定應該是我一生中………所作過最正確的決定,因為,到了最後……」她的眼神閃爍了下,「回家應該是芷明最大的心願……」

「住口!」沈凱平重重地頹坐在沙發上,「住口……」他以手掩面嗚咽,「天哪!你怎麼敢……告訴我……這種事……」

趙宇欣很清楚地看見他迅速流出手指外的淚水,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向強悍的他竟然也會掉淚,

他的表情讓人忍不住鼻酸掉淚。

「我很難過……」趙宇欣伸出手要安慰他,

就在她的手剛碰觸到沈凱平的肩時——

「不要碰我!」他閃了開來,「滾開!」

她縮回手,「人死不能復生……」

「出去!」他聲音粗啞地道。她不會死的!她為什麼會死?

「你不要太傷心了……」

「滾出去!」

沈凱平緊握得泛白的拳頭讓趙宇欣很緊張,他看起來極為瘋狂,幾天沒睡使他的眼睛充斥著紅色的血絲,即使是趙宇欣也覺得待在這兒很不安全,她評估著是不是有必要在這裡陪他。

「那麼……我先回房裡……」語畢,趙宇欣悄悄地帶上門。

「滾!…」

沈凱平靜待著門關上的聲響,等待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怎麼會……」他低低地喊著。

他的聲音在瞬間變得蒼老沙啞,空曠的屋內傳來恐怖的回音來回應他的疑問,不但可怖,而且淒慘。

他死命地瞪著白玉罈子,一口氣梗在喉中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芷明……」他吃力地欲移動兩個骨灰罈子。

他伸出手,卻又在將碰到冰冷的罈子前頓住了。

他不敢碰,也不敢面對……

天哪!他怎麼能指望自己相信她嬌美的面容、悅耳的語調以及生氣盎然的溫暖身子在突然間就變成這樣……

「為什麼……」他放聲哭喊。

他毫無掩飾得讓刺骨的椎心疼痛佔有他的心靈。「為什麼是她?」悔恨殘酷地啃噬著他。

他不該讓任何誤會擋在他們之間,不應該讓她離開他的身邊,不應該跟她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爭吵………

這全是他的錯啊!

「你怎麼敢……」他嚎陶大哭,「你怎麼敢……不經過我的同意就自己走了?你怎麼能……」他語句中的控訴流露出徹底的無助與令人鼻酸的心痛。

他心碎地哭號著,劇痛在瞬間搾乾了他。

他不知道人經歷這樣的痛苦能否再次存活,心被殘酷地掏出後是否仍能自如地跳動?

他跪倒在她的骨灰罈前面,發顫的雙手捧住冰涼的罈子,貼住它哭泣著,淚水順著罈子流下,他任由自己被悔恨的悲痛點點滴滴地吞噬著。

「芷明!」他心痛得大叫。

或許,他這麼活下去比死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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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2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情殤

不顧所有的紛擾,
只因為,
你是我——
此生所求的唯一戀人

趙芷明不告而別,當傷勢漸漸地緩和,她顧不得已是即將臨盆的產婦身份,冒充澤田絹子的身份,回到了家鄉。

出了機場,她直奔回家,卻不能制止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直顫抖著,她的心隨著家的距離愈近而感到愈來愈懼怕。

她打了電話,卻總是打不通,聽說是換了電話號碼。

為什麼要換電話號碼呢?

雖然聯絡不上,她也沒辦法再多等一刻,於是,她就這麼回來了。

她回來了!凱平說過他愛她,但如今的他會愛上這個渾身遍佈傷痕的趙芷明嗎?

「我……,好想見凱平……」她一面喃喃自語著,一面用手撫著已是大腹便便的肚子。「好想見他……」她發出粗嗄的聲音。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仍能在安靜的計程車內迴響著,她再一次被自己嗄啞的語音驚嚇到了,從後照鏡中,她看得到司機正以疑惑的眼神采看著她。

眼淚隨著她的心酸滾落衣襟,她舉起手來壓低帽沿,並不願意他人看到她的淚眼。

此時已是初夏了,她身著一身黑衣,戴著一頂黑色寬帽,燥熱的天氣下,卻仍戴著一雙手套以掩飾她因火燒而糾結、不靈活的雙手。目前的她並沒有其它的選擇,自卑的心理讓她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通風的。

車子平穩地開著,直到開到差不多距離目的地五十公尺外才停了下來。

因為,整條路都堵起來了,她還見到不少人拿著攝影機和鎂光燈照相。

她震驚地看著正在辦喜事的那戶人家,便是她千里迢迢要趕回來的地方……

「小姐,塞車耶!」

她知道司機的意思,他要她在這兒下車。

反正不到幾公尺,她就自己走過去吧!塞在這兒動彈不得,實在是不太划算。

她的心情大震,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已經整理不出頭緒了。

「你可以轉到旁邊的巷子等我嗎?我想先在這兒待一下。」

司機聳了聳肩,「好吧!」

她請司機先將計程車停在路邊,才艱難地開了車門,她的手至今仍未復健成功,一些常人看來挺簡單的精細手部動作對她來說都是困難的挑戰。

不到一會兒,人群簇擁著新娘走了出來。

見狀,趙芷明緊抓著車門,身軀不由得搖晃了下。

是宇欣,宇欣要結婚了?!

她知道趙宇欣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結婚的對象,也很明白趙宇欣不會願意找其它的結婚對象。對於這件事,她有著不祥且十分確定的預感。

趙宇欣的身材很高眺,即使在眾人中,仍是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的,穿著一身黑衣的趙芷明幾乎是癱在車門邊,看著蛻變得美麗耀眼的趙宇欣。

像受到命運的驅使似的,趙宇欣微微地轉過頭來,白紗隨著她的動作在身旁飄揚,在一堆喜氣洋洋的送嫁行列之外、在眾人的目光之上,她看見宛如身著喪衣的趙芷明。

趙宇欣僵了僵,上了精緻妝容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們的眼神在眾人之間交會著,趙芷明如受電殛般的僵立在原地。

不過幾秒鐘的短暫時間,卻幾乎令人窒息。

趙宇欣朝趙芷明冷漠地搖搖頭,似乎示意著什麼。

此時,鞭炮點燃了。

她抿起唇,冰冷地對趙芷明再度搖著頭,

趙芷明眼睜睜地看著她坐上車離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她的面前離開,她的眼睛眨都沒眨,因為,腦袋裡有比鞭炮聲更重的聲響敲擊著。

從趙宇欣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趙宇欣知道她回來了。

「對不起……」趙芷明拉住人群中的一人,「請問一下,怎麼沒見到新郎在場呢?」

可能是因為趙芷明的服飾太過於特殊了,所以那個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先到禮堂了,今天是沈先生結婚的日子,是教堂婚禮嘛!」他心裡仍在納悶為何會有人穿著一身黑衣來參加婚禮呢?

沈先生,趙芷明覺得暈眩。

原以為過多悲劇的發生已使她無法再受到刺激與傷害了,但此刻的她卻仍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打開車門,語帶哽咽地道,「請你跟著前面的禮車到教堂。」

就算司機覺得情況很詭異,他也很聰明得沒有提出問題。

她必須見到他們!此時,趙芷明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只想當面問他們幾個問題。

她受到的衝擊太大了,誰會料到當她拖著傷痕遍佈的心靈回來,原本是渴望得到親人的呵護,卻會得到這種下常

現在她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換電話號碼了。

她也明白自己被拋棄了,而絹子被誤認為是她也絕對不是偶然的錯誤了。

車子在教堂前停下,她隨意抽了幾張大鈔給司機。

「太多了。」司機瞪著她放在他手中的鈔票。

趙芷明揮了揮手,「謝謝你。」她只簡單地說了幾個字。

她面對著教堂,太陽的熱毒毫不留情地覆灑在她的身上,雖然醫師有交代,她傷痕纍纍的臉是要避開陽光的,但她卻顧不了這麼多了。

天哪!這是她一直期盼的教堂婚禮啊!不過,他的新娘卻不是她……

她避開人群,默默地尋著新娘休息室的位置,若不是意志力支持著她,她老早倒下去了。

她只想立刻見到趙宇欣,仍希望趙宇欣能證明她的推論是錯的。

她推開休息室的門,趙宇欣正背對著她,令人意外的,除了新娘之外,並沒有閒雜人等,有別於一般新娘休息室的擁擠。

這並不奇怪,因為,趙宇欣知道趙芷明一定會到,老早摒開所有人,她很聰明,不想讓人看到她們起爭執。

「宇欣。」

趙宇欣僵了一會兒,才直挺挺地轉過身來,卻仍坐定在椅子上。

而趙芷明原本清亮的聲音變得如此沙啞,讓趙宇欣感到很訝異,她的視線掃過趙芷明的全身,在她的腹部稍微停留了一會兒,才很快地轉移了眼光。

「今天是我和凱平的婚禮。」趙宇欣的說法有宣戰的意味。

「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次!」趙芷明努力得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她不能在此時崩潰。

「今天是我和凱平的婚禮……」她的笑容在此時更顯得殘忍。

「你要和你的堂姊夫結婚,我……想提醒你,他已經結過婚了。」

沒想到在這個時刻,趙芷明居然還能這麼平靜地糾正趙宇欣的說法,這讓趙宇欣有很大的挫折感,因為她的籌碼並不多。

「我們以為你死了。」她站起身來。

趙芷明緩慢地搖了搖頭,她不相信,因為她留意到趙宇欣閃避的眼神。

趙宇欣的心裡其實是十分忐忑的,她沒想到趙芷明竟然會這麼敏銳,已經發現事有蹊蹺,趙芷明的態度看似堅決,不像是那麼好說服的。

「你認了絹子的屍體了。」

「你失蹤了,我們找不到你,我急得快瘋了,所以,當看到絹子時……我才會誤認……」趙宇欣決定改用示弱的方式。

趙芷明拚命說服自己要相信趙宇欣的說詞,但是事情太詭譎了,她並不是白癡。

「你很傷心?」她努力得讓自己的臉上不要表現出譏笑的神情。「傷心還不到兩個月就要嫁給我丈夫,你不要騙我了,我剛才在家門口看到你的眼神就明白一切了,你一點都不像看到鬼的樣子。」

聞言,趙宇欣跌坐入沙發,嬌小病弱的她像楚楚可憐的花兒陷在沙發中。

「我……早愛上他了,這件事你本來就知道的!」她大聲喊著。

趙芷明不說話,也不想說話。

「但在你出事之前,我才發現……凱平和我是相愛的。」

趙芷明依舊冷笑以對。

「你離開之後,有一天,凱平向我表白愛意,我們發現彼此相愛,但凱平已經犯下天大的錯誤了……」她繼續說著。

「天大的錯誤?」趙芷明覺得她的心正在滴血,「是在指我們的婚姻嗎?」

這會是凱平說的話嗎?他覺得和她結縞是天大的錯誤嗎?

趙宇欣點了點頭,接著又說,「我知道不該破壞你的婚姻,也知道你很愛他,況且,我的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很好!那麼,我的死訊就等於是上天給你們的恩賜了!」

趙宇欣瘋狂地搖著頭,她的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只是連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的表現是真是假。「我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我們?趙芷明覺得心痛得快昏過去了,她咬住下唇,感覺到血腥味沁了出來,卻又不想讓啜泣聲衝出口。

「可是,你知道嗎?」趙宇欣用著狀似無邪的眼睛看著趙芷明,「我可以活下去了,我做了骨髓栘植手術,我可以和凱平共度一生了……」

過多的傷痛和口中的血腥味,讓趙芷明開始感到曬心反胃了。

「或許,看到絹子的屍體時,心中的魔鬼就驅使著我,希望那具屍體是你、希望那具屍體就是趙芷明……」

「你希望我死?!」趙芷明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極為悲哀。

「你變了……」趙宇欣同情地看著她受傷的疤痕。「你原先優雅的面容,以及你……美麗的聲音,現在……全毀了。」

「我知道。」

即使趙芷明已從鏡內知道自己的容貌變得如何,但趙宇欣的殘忍更勝明鏡數千萬倍。

「芷明,我突然變得這麼幸福,但我實在不想太自私……」趙宇欣的眼中閃過陰狠的神色,「但愛情是不能……用施捨的。」

趙芷明悶哼了聲,像被人當面打了一拳,因為,這句話是她曾經對趙宇欣說過的話。

真是諷刺啊!這句話居然會在這一天丟回她的臉上啊!

「我求你成全我們……」趙宇欣扶著沙發站起來,跪倒在趙芷明的面前,「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們,不要破壞我們得到幸福的機會……」

她破壞他們得到幸福的機會?

「芷明,我真的不能失去凱平……」她低下頭去,眼淚直落了下來,卻沒有破壞臉上的濃妝。「你知道嗎?我們有孩子了……我和凱平快為人父母了……」

他們也有了孩子,趙芷明仰頭狂笑,她的聲音原就嘶啞,如今這麼一笑,更是恐怖駭人,

過了良久,她才停頓下來,冷酷地看著趙宇欣問道,「他也以為我死了嗎?」

趙宇欣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和我一樣……你死了……有很多事情都能完美解決了……」

「好!」趙芷明露齒冷笑,「不要再告訴我那些你也以為我已經死了的屁話,如果你想坐穩沈太太的位置,就讓趙芷明真正死個徹底吧!」

「你是說……」

「我希望我們不再是堂姊妹!」趙芷明瞪著她,「而且,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是堂姊妹了!」

她身形佝淒地移動著,緩緩地走出門去,離開這個傷透她的心的人。

趙宇欣看著她孤零零的背影,想起她最後冷冽的語氣以及語意。

芷明的離開絕封不是為了成全她和凱平的婚姻……

在炎熱的天氣裡,趙宇欣的背脊竟泛起了不寒而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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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自己死都不會淡忘這個椎心的背叛,趙芷明決定見證沈凱平與趙宇欣的婚禮。

因為不想引人注目,她躲在陰暗的牆角,看著沈凱平在禮堂等待著嬌艷而美麗的趙宇欣,看著趙宇欣隨著結婚進行曲的響起,緩慢且優雅地走向原本屬於她的新郎。

她聽著牧師為他們兩人證婚。

原本以為已死過千萬遍的她此時彷彿又死了一次,淚水像心臟流出的鮮血一般汩汩地流過她的臉頰。

沈凱平掀開趙宇欣薩頭紗,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在眾人的掌聲中,新人通過滿天的花雨和米粒的揮撒。

沈凱平從趙芷明的身邊經過時,趙芷明的胃部緊縮了下,眼睛直盯著他,而他的目光卻視若無睹地掃過她,落在趙宇欣的身上,他很小心地護著趙宇欣不受旁人的騷擾。

臨上禮車時,趙宇欣用力的將手中的捧花向後一扔,卻扔中了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痛苦黑衣人。

見到捧花被別人接走,眾人惋惜的語聲此起彼落著。

身著黑衣的趙芷明用力的抓緊彷彿是在恥笑她的花束,緊得讓自己受傷的手抽搐痙攣,她的手很痛,卻不及她心中千萬分之一的痛。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他真的是曾經給過她誓言的人嗎?

她恨恨地緊咬著牙。她會報復的!但是,她很清楚現在她並沒有籌碼報仇。

所以,她必須等待,遲早有一天,她一定會討回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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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明回到了巖城家,說得更精確一點,是以澤田絹子的身份回到巖城一夫的身邊,

回到這兒的她比原先離開時多了一道傷痕,卻是心口上的傷痕。

「夫人,你終於回來了,你到哪兒去了?怎麼都沒有交代呢……」

在陌生的國度,就算是熟悉的語言卻也沒有什麼親切感,她可以看得出他們焦躁的神情,出院沒多久,她就偷偷地逃了,她也知道巖城一夫會用什麼態度去苛責他們。

但目前的她已管不了這麼多了,她對這些關懷和苦惱都失去了感覺。

「夫人看起來很累了。」

她點了點頭,態度極為疏離。

「我們替夫人準備了餐點,請夫人用完之後再多休息一會兒。」

她默默地接受他們的安排,管家很快地迎著她來到餐桌,桌上放著精緻的綜合海鮮。

就算是喜食海產的日本,這些食物也是奢侈高貴的。

她看著原本絕對無法入口的葷食,旁邊放的是象牙制的筷子,像是她最痛恨被屠殺的保育動物,她掙扎地看著桌子。

「夫人不喜歡這些菜嗎?」

管家突然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我怎麼忘了呢?老爺有說過……因為夫人懷孕,所以不愛吃肉,我去換些清淡的菜來。」

「不!」趙芷明冷冰冰的臉色沒有任何表情。「我可以吃!」

趙芷明拿起筷子,以目前她的手的狀況來說,這種精細的動作都是很困難的。

「我幫夫人拿湯匙來。」

此時,趙芷明高不可攀的神色震住了管家。

她搖了搖頭,「不必了。」

她辦得到!她肯定地告訴自己。

她艱難地拿起筷子,手的痛楚彷彿在對她嘶吼著。

她夾了一塊生魚片,看都不看已準備好的蘸醬,直接放進口中咀嚼。

面無表情地吞入咀嚼過的食物、吞下她從來不吃的葷腥食物,她無視於口中散發的腥味。

雖然味同嚼蠟,但她做得到!

她辦得到!她絕對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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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城一夫幫趙芷明辦了入籍手續,以澤田絹子的身份,正式成為巖城絹子,也就是巖城一夫的夫人。

所以,趙芷明幾乎是消失了,

以世人的觀點來看,也就是死了。

她挺著大肚子入籍,造成巖城家諸多臆測,很多人覺得她居心叵測,試圖母憑子貴,但巖城一夫卻對眾人的臆測視而不見。

然而,就算醫師一直向趙芷明表示沒有問題,但趙芷明還是擔心在意外之後,她腹中的孩子會有變故。

直到孩子生下來,事實證明的確如醫師所說,她才放下心來。

是一個健康漂亮的男孩,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孩子出世之後,她就開始接受痛苦而冗長的復健手術了。

手術的成果不是一日可以見到的,但在鏡中,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像澤田絹子的影子,而原先的趙芷明,也隨著一次次的復健以及整形重健,慢慢地離開人世了,

近來,巖城一夫的健康狀況一天比一天差,雖然手術過後的她精神也不是很好,但她仍會每天抽一點兒時間帶著孩子去看他。

經過十次的手術,原先她受傷慘重的手已經好多了,可以抱自己的孩子是她最欣慰的事情與成就。

「你還好嗎?」

趙芷明幾乎不能面對巖城一夫滿是關懷的眼神。

她只是個騙子!為了得到報復的籌碼,她頂替絹子的身份,冒充絹子待在巖城一夫的身邊,欺騙絹子的愛人,

她考慮了很久,決定在今天告訴巖城一夫所有的真相。

雖然她知道自己變了很多,但不論再怎麼劇烈的變化,她仍是無法欺騙巖城一夫、無法再冒充絹子的身份,只希望他知道真相後能諒解她。

如果巖城一夫不能原諒她,那麼這也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會怨他的。

「我……」她艱難地開口。

「不用說了。」巖城一夫示意她停下話語,他很累,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多說話,「我都知道。」

什麼引趙芷明震驚地啞口無言,

「我不明白……」

巖城一夫拍著身旁的床位示意她坐下。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

他是指……他會是那個意思嗎?不可能的!

然而,當趙芷明望進他充盈著歲月與睿智的眼睛後,她終於相信他的話了,她抱著孩子在床沿坐下。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是她露出破綻了嗎?

「記得你那一次失蹤的事嗎?」他閉上眼睛休息,「當你一臉倦容回到我的身邊時,我就知道了。」

趙芷明震驚地想著,從她見到趙宇欣和沈凱平那一次之後嗎?她沒有想到那麼久以前他就知道了,而且,居然已經那麼久了……

「那麼,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不拆穿你,是嗎?」

趙芷明的雙眼閃著淚光,點了點頭,

「你會再回來,想必一定是發生極大的困難。」巖城一夫睜開眼睛,清明的眼神所蘊含的精神絕不像個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長者。「我也認識你很久了,雖然不曾見過你,但我常聽絹子談起你,我知道對絹子來說……你等於是她最親的親人……」

「絹子……」趙芷明酸楚地痛哭失聲,「絹子礙…」她將這些日子極力忍住的悲慟都哭了出來。

巖城一夫將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我相信你愛著她,就像她也愛著你一樣,你知道她一直拿你當親姊妹看待嗎?你應該知道她有多愛護你的啊!」

想到澤田絹子,不由得讓趙芷明想起狠心的趙宇欣,於是,她哭得更凶了,因為她真的很想念澤田絹子。

「你知道嗎?我好想絹子……我真的好想她……」她抽抽噎噎地敘述著對好友的思念。

巖城一夫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地從眼角流出,「我也很想她。」

「對不起……」趙芷明心酸哽咽地道。

她覺得很對不起他,而他竟然對她如此寬宏大量,他真的是深愛絹子的。

她可以想見,當他發現她並不是絹子時,他的心中會有多麼失望。

而當他發現絹子已過世時,心中又會有多麼痛苦。

而她竟然還殘忍地頂替絹子在他的身邊出入,毫無人性地折磨著他。

她知道自己變了,變得比以前殘忍,但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殘酷。

她摸著自己的臉,「對不起……」

巖城一夫看著她,「你和絹子長得很像,她曾經說過,世上若有兩個類似的東西,好像感覺起來就不珍貴了,但如果讓她選擇,她還是願意和你有相似的容顏。」他拉過她的手握著,「她總覺得這樣會和你更親近,她也覺得自己的容貌若是和你的個性來搭配便會更出色的……」

聞言,趙芷明更是泣不成聲了。

「不要為我們傷心,我想……過不了多久,我和絹子便能重聚了。」

是的,即使她已經先他一步走了,但他們再過不久便能重聚了。

兩個深愛的人即使面對了生離死別,即便經過了種種磨難,曾經有過的濃情卻不會褪色。

不像她醜陋的遭遇啊!

要是沈凱平也能這麼深切地愛著她,她是寧願就這麼死去的。

她又殘忍地扯開心中的傷口,鮮血彷彿又從傷痕中湧了出來。

以巖城一夫對絹子的心情,若不是深切地希望自己深愛的女人不會就這麼死去,他怎麼可能會認錯她呢?

也或許他是被潛意識引導著,才會自欺欺人。

如果她今天不說出來,或許他到死都不會揭穿她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變故,但我希望你能找到平靜,我會竭盡所能地幫助你……」

這是上天在幫助她嗎?她老早就不相信有天理了,她該感謝的應該是巖城一夫和絹子

因為有巖城一夫,她不再是無助的。

「謝謝你……」

無論是心理或身體上的傷,她受的傷若是不能痊癒結痂,就永遠沒有機會過正常的生活。

她確實需要掌握所有能取得的資源,才能將把自己從地獄中掙脫出來。

即使她已經漸漸地習慣地獄的熱度以及地獄的生活………

「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嗯?」

「這兒是絹子的家,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到自己的家鄉來…」巖城一夫迎上她的視線,他的雙眼滿聚著深深的哀切。「也許到最後,她能和我重聚……」

趙芷明伸出手艚艫兆□模崴裳劭舯懦觶雎湓諏餃私晃盞氖稚稀?

「我會的……」她抽了口氣,「我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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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憎恨

幽幽思念縈繞心頭,
寫滿了對你的憂傷,
寫滿了封你的懷念,
卻只能獨自忍受心傷。

趙芷明能感覺她的靈魂緩緩地降下,憤怒以及恨意日復一日不留情得讓她加速地下降到冰冷與黑暗的地獄,而墜落的靈魂將永不再升起。

沈凱平是她生命中的喜悅,即使他一點都不像天使。

對於許多人來說,他或許還是惡魔的化身。

她錯誤的以為他是生命中偶一為之出現的喜事,還是那麼不尋常的快樂以及幸福,卻沒想到惡魔總是裹著惑人的外衣。

當惡魔卸下惑人的外衣時,留下的卻是旁人已碎成千片萬片的心。

當夢想破滅之後,人們該用什麼來繼續自己的生活呢?

當生活條件已經壓迫到心理層面,是否應該放棄自我的尊嚴,去追求實際的利益,或者堅持信念與現實搏鬥?

「夫人……」

不悅的思緒被打斷了,趙芷明抬眼瞪視著眼前捧著一杯熱茶卻喊錯稱呼的職員,寒冽的視線穿透了外在,讓人冷到骨子裡,將職員嚇得噤聲發抖。

「出去!」趙芷明冷冷地吐出這句話,用的是標準的日語。

「是,董事長。」她顫巍巍地放下茶杯,若是可以立即在這間辦公室消失,她是會求之不得、恨不得插翅飛走的。

職員將門關上後,趙芷明瞪視著已經被謹慎關上了的大門,並不在意剛才過於嚴厲的態度。

在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澄清自己的身份,想在她身邊留下來的人,

自然要表明他們的立場,如今她已經不是前任董事長的夫人,而是主導一切的控制者。

她不再是屈服在現實面前的弱者。

她冷冷地坐在充滿冷酷商業氣息的大辦公桌前,這間屋子的設計就像她的心情一樣,被冷漠以及冷酷的空氣籠罩著,她強烈地壓抑著不斷從心底冒出來的問題,不想費心去尋求解答。

她真的不想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即使這個疑問已經佔據她的心靈許久。

什麼是真相?什麼又是事實呢?

人生是很殘酷的,歷史是由勝利者所寫下的。

她輕輕地撫著桌子,這個位置是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坐穩的,因為要成為「巖城集團」的最高負責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日式的世襲制度幫了她很大的忙,但這並不是沒有付出代價就能得來的,而今天這個身份的確也是完成她的目標所必須的。

從一個無名小卒到今天的地位,她所花費的血汗並不需要有人瞭解,所吞進肚裡的淚水也不必要有人看見。

如今的她被仇恨所填滿,她不諱言自己只為了看到背叛她的男人有什麼下場而活。

她費盡心血所得來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舒適的生活,而是復仇的工具。

時至今日,仇恨已是她生命的原動力,

而她要親眼見到的報應,或許,也將由她一手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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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回來了,夫人。」

趙芷明經過一長排穿著制服、彎著九十度腰行日式禮的傭人的面前,只是態度高傲冷漠地點著頭。

在這個屋子裡,她是巖城絹子,不是舉目無親、挺著大肚子跑來求救的可憐小女人。

她是巖城一夫的遺孀!

「裕和呢?」

「少爺已經睡著了。」

她看了看時間,這麼晚了,他應該是睡著了。

「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要回房了。」她靜候了一會兒,等待著管家的回應,「好了。」她轉過身,「我希望能安靜地獨處,請不要來打擾我。」

趙芷明很快地離開大廳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家」是古老的日式建築,有著昂貴氣派的假山和刻意興築出的日式樓房。

她的房間經過改良設計,其中有一扇門是和兒子房間相通的門,這個安排是她的意思,在每一天爾虞我詐的爭鬥之後,她有必要在回來的第一時間看到兒子——她另一個奮鬥的原動力。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推開門,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兒子,她躡手躡腳地接近他的床邊,緩緩地在他床邊的地毯坐下,讓她的臉正好朝向他沉睡的小臉,他微笑的臉似乎正沉醉在美妙的夢境。

巖城裕和對一個四歲小孩來說是個沉重的名字,因為太嚴肅了,這是巖城一夫替他取的名字,她尊重這個給了她孩子姓氏的人,也非常喜歡這個名字,但私底下和孩子相處,她總愛叫他「和和」。

「和和,」她輕歎地撫著兒子無邪的臉龐,「你知道媽媽很愛你嗎?」

卸下防備和高傲面具的她和每個慈愛的母親一樣,看到自己的孩子,都會毫無戒備、莫名地感動著。

她深愛自己的兒子,但對兒子父親的痛恨卻仍能從對兒子的愛中分離出來。

巖城裕和的長相和她很相像,雖然他長得不像巖城一夫,但外人絕對抓不出把柄。她嫁給巖城一夫時,巖城一夫已是個肝癌末期的病患,在那個敏感的時候,她懷著「巖城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也難怪大家會有疑慮了。

巖城裕和有一對和她神似的大眼睛,眼尾微微地向上揚。而她則是有一副惑人的容貌,冷艷高貴的外表正好符合她目前高高在上的身份。

其實,她知道別人在背後怎麼中傷她,也曉得有人喊她「掃把星」,認為她是狐媚惑主的壞女人。

然而,她卻一點都不在乎。

畢竟若不是走投無路、若不是心懷鬼胎,有哪個董蔻年華的少女會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雖然在外面有個忘年之愛的美麗說法,但她很清楚在別人看來,她會是怎樣的女人,可是她真的都不在乎了。

因為,除了仇恨之外,她的世界裡最重要的人只有她自己與她的寶貝兒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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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敗給你了……」他搖搖頭驚歎地說,「沒有想到……我苦練了好幾年的攀巖,這次居然還是敗給你了。」

這場合是個典型的男性聚會,與會的人約有數十人,也算是個Party吧!而說話的人是個濃眉大眼、長相粗獷的男子。

「還有什麼是你想不到的啊?」沈凱平爽快地笑了,「如果想雪恥,大不了再比一次,到時我一定奉陪!」

他滿不在乎的笑容雖然爽朗,卻讓關心他的人感懷不已,而田承恩就是其中一個擔心他的好朋友。

「不了……」田承恩在拒絕的話語中,猜測沈凱平心中的傷痕,「我才不像你冒險成性咧!我還得顧全老婆、保重身體呢!最近我老婆已經準備對她認為危險的運動開始設限了,尤其是和你們聚會,所以……說不定下回大夥兒的活動裡就見不到我了。」他語帶幽默地說。

「是嗎?」沈凱平笑得更開朗了,雖然有笑容,卻令人感覺不到當初意氣風發的得意,反而帶著一股不置可否的落寞孤獨戚。

「當然羅!」田承恩瞅著他,「誰像你這麼賣命的玩,瘋起來像是不要命似的。」

沈凱平一直是深受大家羨慕的目標,不論是他發達的運動神經,還是他成功的事業,都是人們注視的焦點。

這些年來,只要是人家不敢試的,他都會去試,只要是人家不敢做的,他也會搶著去做。

賽車、跳散在急流中泛舟、攀上最險峻的高山……

只要有危險、不要命的玩意兒,他都會搶著第一個去,在某些人的眼中,他分明是找死,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成為勇敢的象徵,更成為年輕人欣羨的焦點。

「看到那些人羨慕的眼光了嗎?冠軍先生……」田承恩調侃地比著一旁竊語的人,「他們可不只是欣羨你上回跌傷卻無大礙的臉,更是羨慕你完美的運氣,」

沈凱平反射性地用手摸了摸從耳後沿向頸部的傷疤,大概有一個手掌長吧!那是一次滑雪的「紀念」,差一點讓他送了命,除了那道醜陋的傷疤之外,還有幾處的骨頭斷了,足足讓他躺了好幾個月。

「完美的運氣。」他重複著好友的話,原先的笑意在瞬間消逝。「哈哈哈……完美的運氣……」他低低地自嘲著。

「你不認為嗎?」田承恩睜圓著眼睛,「你沒看到今天早上的報紙嗎?上面寫得明明白白的,以今天的天候來評估,你還能在這兒……難道不能算是完美的運氣嗎?」

「那些報導你也信?」

「喂!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有在現場的。」

「好吧!」沈凱平歎了口長氣,「算是運氣吧!」

至於運氣的好與壞,恐怕只有他本人才分得清楚吧!

「要不是大家看好你絕佳的運氣,誰有膽量買你們公司的股票,因為老闆總是不要命地從事冒險的遊戲……」

「好了!」沈凱平厭煩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斷然地截斷了田承恩的埋怨,「公司不是我一個人撐起來的,現代的企業有它獨立運作的方式,就算我死了,投資人也不會有損失。」言語雖然不激烈,卻適時且明白地表示他的不滿,雖然,他們都知道事情並不像他說得那麼簡單,因為,他是「沈氏摩利集團」的主事者,他的存在是舉足輕重的。

田承恩並沒有反駁沈凱平所說的話,他看出沈凱平對這個話題很不耐煩。

這是個娛樂的場合,他並不想讓任何人不悅,所以,他很快地轉移了話題,他試著讓自己回憶剛認識沈凱平的情景,那一次若不是沈凱平救了他,他早成了山難的罹難者。

因此,他對救命恩人有著莫名的關懷之情,也經由那次的經驗,他比以往更審慎地評估,從事這些活動,知道運動得在萬全的準備下才能進行,以前他的確是太冒失與瘋狂了。

但即使是在他最瘋狂的時刻,也不及沈凱平的十分之一,套句老婆大人常批評他的話來形容沈凱平是最貼切不過了——他分明是找死!

一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有什麼理由不想好好地活下去?他英竣聰明又富裕,擁有所有人渴望的特質,幾乎不像個俗人。

或許說得更精確一點兒,他不像是俗世間的凡人。

老天爺給了他這麼多,他還想求什麼?還能求什麼?

田承恩盯著沈凱平臉上的疤,驚訝於那次的意外不但沒有毀損他的模樣,反而替他增添了一股危險的吸引力,更令人不可抗拒。

他一向驚歎於沈凱平對女人的吸引力,那種無形的魅力無與倫比,讓仰慕沈凱平的女子有如飛蛾撲火般的拚命靠近。

據他所知,沈凱平曾經結過婚。

自從前幾年沈凱平的妻子去世之後,又回復單身漢身份的他自然而然地成為瘋狂的浪子,更是引起好事者的揣測。

不過,種種的原因都沒有得到證實。

因為,即便是再親近的朋友都不敢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妻子,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是個禁忌的話題。

即使田承恩自認為和沈凱平的交情還算不錯,也不敢去碰觸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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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趙芷明帶著寶貝兒子回到這個曾經是她成長的地方。

以她顯赫的身份,再加上帶著「巖城集團」未來的繼承人,當然不能停留太久的時間,而她也不打算待太久,她只給自己六個月的時間來完成任務。

這場戲已經拖得太久了,不論現在是不是該散場的時候,她都要結束、做個了斷了。

「媽媽……」

聞聲,趙芷明將抓得太緊的手放開,將手上的皮包給了秘書,轉而抱起巖城裕和。

她本來也不想將兒子捲入這場戲中,因為孩子是無辜的,不過,四歲的孩子是離不開母親的,所以,她必須將兒子帶在身邊。

下了飛機,接機的人員早在機場等候多時,人並不是很多,為了保密,她的行蹤非常隱密且低調、絕不張揚,而且,她早安頓好了回來的住處,沒什麼好擔心的,以她這幾年來的歷練,早可以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了。

「媽媽,我們要去哪兒?」巖城裕和用童音操著日語問道。

「回家。」趙芷明被這兩個字撼動了。

「回家?」他迷糊了,「和和有很多家嗎?」

兒子憨直得教她心疼,她摟著兒子,保護性地輕輕將他的頭壓低,很快地抱他進了車子。

「開車!」她用簡短的日語命令著。

旋即,車於很平順地駛向她的新家。

「媽媽要帶和和去新家了,到了新家就要講中文喔!」她低下頭在兒子的耳旁輕輕地用中文說著。

看見兒子的眼睛因興奮而發亮著,她柔柔地笑了,心裡卻仍不住地不安著,孩子只要有得玩就高興了,而她完成目的之後是否也會得到心靈上的平靜呢?

想著想著,她甩甩頭,硬生生地丟開這個想法。

當然了,她會得到平靜的……她在心底這麼對自己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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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頹靡

我們之間的心結,
無法打開,
我們之間的距離,
無法超越。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這麼多年來,即使知道她已經走了,他還是不停的在人群中尋覓她的身影。

或許,說得更精確一些,是尋覓著類似她的身影,即使只是類似而已,只要能找得到,也是一種變相的安慰……

沈凱平搖了搖頭,已算不清楚第幾次讓自己陷入這種淒清的情緒中,所幸現在的他已能及時發覺,才能將自己由痛楚以及懷念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生活還是要過的,端看個人怎麼選擇、怎麼過罷了!

「沈先生,院長已經在裡頭等候你很久了!」

他對前來招呼的護士點了點頭,和老朋友好久沒見面的他卻慢條斯理地整理筆挺西裝上的縐褶,似乎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不整齊。

「好的,我一會兒就到,至於不習慣等人的院長嘛……我們可以再讓他等一陣子。」他抬起頭對來俏護士笑了笑,「我們都知道,他很少有耐性等人的。」因為,楊敬人的脾氣壞且沒耐性是出了名的。

護士漾開了笑容,「那麼,我先告退了,沈先生還認得路吧!院長還是在第一診療室,你已經讓他等得夠久了,他都讓我出來找你了。」

沈凱平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話,他沒有遲到的習慣,這一點朋友們都很瞭解,他和楊敬人見面一向都是在第一診療室,而不是在院長室,因為,楊敬人總是好管閒事的要為他做一些檢查,很擔心他的健康問題。

他認為從事危險運動的人要保持健康的身體,不可等閒視之。

在某些方面,沈凱平也很同意他的看法,所以,這種例行性的身體檢查、順便和朋友小聚的場合也行之有年了。

目視著護士離開,他緩緩地站起身子,雖然受了好幾次嚴重的外傷,但他的身子卻仍是很硬朗的,沒有腰酸背痛的毛玻

也許,他就像傳說中的九命怪貓,有九條命可以揮霍吧!

第一診療室位於醫院的另外一棟建築,沈凱平悠閒地通過醫院的大廳,穿過一個裝飾性的小花圃,經過專為病患設計的特殊步道,突然間,他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她……

他想都不想的迅速跑向蹲在花圃旁的女人,口中卻不由自主地呢喃著,「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明確地知道心裡想的人兒已經死了,卻仍止不住自己拚命向前追逐的腳步,怎麼都停不下來。

他明知道最後還是一場落空的奢望。

此時,女子卻從容地站起身來,手裡抓著一把東西,過了一會兒,她頭都不回地快步離開花圃。

這種距離,實在很難判斷她手中拿的東西是什麼。

「別走……」在沈凱平未察覺前,他的話就衝口而出了。

女子沒有等他,此時此地,也許她根本沒意識到他喊的人是她。

沈凱平一路尾隨在後頭,根本忘了他打算見楊敬人的事,只是盲目的想追上一直以來的思念。

這樣的情節一再的發生,也總是不停的重演,而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因為,此時的希望是怎麼都捨棄不下的。

讓他緊抓著痛苦不放的,也是因為回憶的甜美啊!

一路追到楊敬人的診療室,門是敞開的,氣喘吁吁的他停下腳步,卻不見一直追逐的身影。

他深長地歎了口氣,平順著呼吸,試著平靜地出現在老朋友的面前。就算追的是鬼影,他也沒有白跑了,反正總是要到這裡的。

「你終於出現了,凱平。」楊敬人的話語中帶著笑意,「你又在亂逛了,是不是?」

沒有想到讓他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熟悉背影就在楊敬人的身後,不過,她卻仍是背對著他。

「你……」沈凱平愣住了。

「噢!」楊敬人站起身來,「讓我為你介紹一下……」他先將大門關上,「這是我們這次合作計畫特別重要的翻譯……」

此時,女子默默地轉過身來。

沈凱平頓時倒吸了口氣。真的是她的鬼魂嗎?

「她是澤田醫師。」楊敬人注意到沈凱平蒼白的臉色,他很清楚原因是什麼,於是,他特別再強調一次,「澤田絹子小姐。」

「澤田絹子?」沈凱平的聲音梗在喉中,「她是日本人?」

「絕對貨真價實,你該不會想看人家的護照吧?」楊敬人迅速地插嘴,再轉向她,「這位是沈凱平先生,也是我的好友。」

「他是院長的好友?」她禮貌性地微笑,「很抱歉不能和你握手……」她攤開戴著黑色薄手套的手,上頭有泥土和一些類似雜草的小花。「我剛才去花圃,手很髒。」

很顯然的,即使有握手的必要,她也不打算卸下手套。

她說話並沒有日本腔,中文說得十分標準,而語句也用得很恰當和簡潔,純熟的程度不太像是日本人。

不過,她的語音沙啞低沉,有別於他心裡想的人的嬌柔清幽語音。

雖然對她在大熱天戴著手套的行為覺得很奇怪,但他卻沒有發問。

「呃……」沈凱平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的長相七分相似於芷明,卻仍不是芷明……他心酸地承認了這一點。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是嗎?」她倒是沒有驚訝的樣子。

或許,敬人也說過這件事了。沈凱平在心裡這麼想著。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我曾經有個好老師。」

沈凱平注意到她說的是過去式。

「為什麼……」他指指她手中的小花,

「你是指這些嗎?」她揚了揚手上算是雜草的小花,似乎很驚訝他問的問題,「沒有必要活下去,雜草,當然人人觀有責任除掉它羅!」

她絕對不是芷明!沈凱平絕念了。

她的話更證明了她只是個長得像芷明的人,而她的論調好冷漠,就和他一樣……

難道你不曉得嗎?所有的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權利……而這個世界也不是為了強者而設立的,大家都有資格生存,沒有誰可以替任何人主宰死活的……

他依稀還可以聽見趙芷明大聲吼他的情景,他四處的找尋,卻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看著眼前的女人,他想了想,贗品終究是贗品,她沒有芷明寬大溫柔的胸襟。

發現沈凱平在她說完話後便陷入了沉思,她也覺得很不自在。

「我還有點事……先告退了,院長。」

「好的,你去忙吧!」

「很高興認識你,沈先生。」

「嗯!我也是。」沈凱平淡淡地回答。

雖然她說話聽不出日本口音,但經過一番談話、看了她的舉動後,在在都顯示她是個道地的日本人,微微的內八字走法,動不動就點頭鞠躬,表現很自然,完全不是矯飾。,

他不用花太多的精神就可以觀察出來了。

待她離開後,楊敬人才開口說道,「你又想起她了?」

「顯而易見的,不是嗎?」他苦笑著。

「也不能怪你,我剛見到她時也是嚇了一大跳,即使以前只見過她的照片……」楊敬人想起第一回見到澤田絹子時兩眼發直的模樣,直到現在還是覺得糗極了。

「她真的像極了芷明。」沈凱平想起趙芷明,心裡就湧上說不出來的淒涼感。

「她比芷明還嫵媚,雖然沒有芷明的純真氣質,但嚴格推論起來,大約有七、八分相像,這世上要找出這麼相像的人,恐怕……也不容易了!」

是的,就算是姊妹,也很少有這麼相像的。

「我怎麼以前都沒有看過她?」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曾經見過她照片……」楊敬人看向窗外,思緒似停留在很遠、很遠的從前。「那張照片……還是芷明拿給我看的,已經有好多年了。」

沈凱平震驚地瞪大雙眼。

楊敬人看出他的疑問,淡然地笑道,「是的,澤田醫師也認識芷明,剛才她不是說了嗎?她的中文講得這麼好,是因為有一個好老師,而那個好老師就是芷明,芷明很仔細地一字一句矯正她的口音……」

沈凱平幽幽地忖著,她說有個好老師,卻沒說……就是芷明啊!

而她無意中所使用的過去式……或許就是透露出潛在的訊息吧!

「我不知道……」他小心地回憶著,「芷明……死的時候……她沒來悼念……」縱使事情已經過那麼久了,他的淚仍是梗在喉中。

趙芷明死於公元一九九五年日本兵庫縣的震災,又稱為「阪神大地震」。

「據我所知,在那個時候,她也受了傷。」之前楊敬人有問過她,所以,他對於這件事的始末還算是清楚。「不過,後來她有來過,聽說是和宇欣見過面。」

「宇欣?」沈凱平皺起層,「我沒有聽她說過啊!」

「她可能覺得沒必要說吧。」

但他希望見到芷明的每一個朋友,這一點宇欣應該知道的啊!沈凱平懊惱的想著。

「人都死了,沒什麼好計較的,就算想追究,也找不到人問了。」

是的,宇欣也死了,趙家……連一點血脈都不剩了……沈凱平淒楚的想著。

楊敬人發現他的沉默,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重了些,又想起死去多年的好友,其實他的心裡也是很難過的,並不像他吐出來的話語這麼冷漠。

「算了吧!是芷明沒有福氣,命該如此,誰都沒有辦法……」

「是嗎?」沈凱平喃喃地道。

真的是沒有辦法嗎?或許,事實並非如此,而命運的定數究竟有多少值得盡信,誰也說不得准……

「難道不是嗎?你別忘了,芷明第一次跟你見面,我也在常試問普天之下,有誰會在那種場合認識的,那不全是命運的促成嗎?」

第一次見到芷明………

他已經好多年沒想起那天的情景了,雖然往事像是剛發生一樣,讓他懷念以及心痛不已……

唉!他是多麼想念她啊!

「對了,為了歡迎澤田醫師來到台灣,我將舉辦一個簡單的歡迎會,邀請幾個朋友來,她在這兒沒幾個朋友,但既然她是芷明的好友,而你剛才又認識了她,就抽個空過來吧!」

「好。」

「要帶女伴來喔!」楊敬人多加上一句,「就帶那個……女明星來好了……」

李平莉?8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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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溫馨的聚會,醫院的同事都很親切,趙芷明覺得自己很受歡迎,感覺也很溫馨,她深深地意識到這是個人情味濃厚的地方,

「我也邀請了凱平。」楊敬人對微仰著頭的趙芷明說話,「因為上次你跟我提過想去祭拜芷明,所以,我想你也許想跟他談談……」

「是的,我想去看看她。」趙芷明黯然神傷,「來了這兒許久,我還不知道她葬在哪兒……」

楊敬人點了點頭,「所以,我邀請了他,希望你們可以藉此較為熟識,但是……」他面有難色地住口不談。

「有什麼話,您儘管說,不要緊的。」

「我希望……你不要在他女友的面前問他有關芷明的事。」

「噢!」她恍然大悟,「我明白。」

「待會兒你會看到李小姐,她是著名的電影明星,長得……」楊敬人歎了口氣,「和芷明有兩分相像。」看到她睜圓眼驚訝的模樣,他搖了搖頭,「反正我不說……你待會兒也會親眼看見的,凱平對芷明仍然難以忘情,李小姐是他交往最久的女友,唉!他受的苦也夠多的了,我希望他能有好的結果。」

趙芷明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突然,一陣騷動,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沈凱平出現了,他總有一種吸引眾人目光的魔力,而身旁的女人更是艷光四射,他挽著身著絲光軟緞禮服的美女經過,引起不少欣羨的眼光。

李平莉無視於眾人的眼光,她趾高氣揚地走著,突然間,她的眼光直視前方,眼睛瞠得又圓又大,原本目中無人的眼光在見到趙芷明時整個僵住,像見到鬼一樣。

「歡迎你們來!」楊敬人挽著趙芷明的手迎向他們,今天他是趙芷明的男伴。

「受邀參加澤田醫師的迎新會是我們的榮幸。」沈凱平禮貌地道。

楊敬人將李平莉引上前介紹,,坦位是李平莉小姐……」

不待他說完,趙芷明上前行了個日式的鞠躬禮,「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澤田絹子。」她的目光直視地板,沒有對上李平莉慘白的臉色。

李平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眾人都尷尬地看著李平莉,直到沈凱平用手肘頂了她一下,她才語氣冷淡地道,「你好,」

「你們一定餓了吧!」楊敬人連忙打圓場,「快跟我來,進來吃點兒東西吧!」

李平莉微瞇起眼睛,才轉向楊敬人綻開了抹微笑,「好吧!」話雖這麼說,她的微笑卻虛假得可怕。

趙芷明對沈凱平投射來的抱歉眼光,只是以微笑來回應。

她沒有和他們一起進去,望著李平莉窈窕的身影,雖然楊敬人早告訴她李平莉和她的外貌有幾分相似,但她還是吃了一驚。

沈凱平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旋即,她搖搖頭笑了,甩開這個困難的問題。

這是個很難得的聚會,她還是享受眾人為她精心安排的迎新晚會,不要花腦筋去想麻煩的人與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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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莉死命地摔著見到的每樣東西,而沈凱平只是無奈地看著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在她的憤怒下粉碎。

「你鬧夠了沒有?」

「我鬧夠了沒有引我才想問你這句話呢!我沒想到……你居然找了趙芷明的鬼魂出來!」李平莉街上前去,她氣怒地指著沈凱平頸子上的傷痕,歇斯底里地大吼,「上次滑雪意外時,你怎麼不死呢?沈凱平,你應該跟趙芷明到墳墓裡!」

「芷明。」沈凱平喃喃地說著,「澤田醫師不是鬼魂,而我並不想觸怒你。」

「你混帳!」李平莉才不予理會。只要是惹怒到她的人,她都要報復!「你變態!」她對他尖吼著,「為什麼要帶我去見那個女人?她長得像個……像個鬼!」她朝天大吼,「像鬼一樣!」

沈凱平無奈地皺起眉頭頭,「你客氣一點,人家又沒有惹到你。」

「沒有惹到我?我告訴你,她礙著我的眼了!」

「隨便你!」

李平莉冷笑,「我也長得像她,對吧?好!你就把我當成趙芷明好了!」她摔下另一隻水晶藝術品,破碎的水晶發出驚人的聲響。「好!現在趙芷明就要毀了你的家、毀了你的一切……」

她砸著眼前所有的東西,而沈凱平僅是默然地坐在床上,看著她毀壞他的財物和傢俱。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發洩情緒,一瞬間,整個房間就被她砸得面目全非。

他並沒有多花時間辯解,因為,她若是知道他心裡真正的想法,可能會更生氣。

他心想,他寧願芷明還活著,即使芷明將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一切,也毀了他……

但只要芷明還活著,他什麼都不在乎。

她說得對,他應該和芷明一起去死。

這是種恩典,但老天爺卻堅持不成全他。

李平莉幾乎摔完所有的東西,遍地都是殘破的碎片,環顧四周,她正搜尋著下一個目標。

突然間,她發現沙發旁的一幀小照片,她衝過去抓起照片——

「不要!」沈凱平抓住她的手。

李平莉驚異地發現原先穩坐在床上的他霎時就趕到她的身邊。「你想做什麼!」她對著他大吼,而手中趙芷明微笑的照片似乎也正在恥笑她。

「芷明不喜歡照相,我就只有這幾張照片而已……」

聞言,李平莉尖叫出聲,「你太病態了!」她鬆開抓住相框的手,相框立刻落入沈凱平的手中。「我們完了!你也完了!你根本早隨著趙芷明陪葬了,我告訴你,像我李平莉這樣的美女,有成千上萬的男人供我挑循…」

「我知道。」沈凱平很清楚在外頭的行為。

「你知道?」李平莉微微地開口,露出震驚的癡呆神情。他知道她有其它的男友?

沈凱平點了點頭。他一直很清楚她在外頭的行徑,只是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約束她而已,他雖然有努力的嘗試過,卻仍是沒有辦法對她付出,他的心一直是專屬於趙芷明的。

李平莉僵住了,氣氛變得尷尬萬分。

過了良久,她才說道,「那麼,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我沒有異議。」他完全沒有受到打擊的樣子。

「反正你心底一直只有那個女人!」她撇唇冷笑,「以我的條件,根本沒有必、要代替一個死人,更沒有必要陪著一具活屍!」

沈凱平並沒有爭辯。或許,正如同她所說的,他真的只是一具活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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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謎團

以我所有的溫柔,
以我所有的耐心,
將你的心結,
一個一個地解開

李平莉和沈凱平分手的事是新聞娛樂版的頭條,幾乎佔了整個版面,趙芷明就算想故意忽略都做不到。

「你和李小姐的事………我很遺憾。」趙芷明對沈凱平這麼說著。

沈凱平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對她淡淡地笑著,好似她說的一點都不關他的事,他也不在乎。

當著他的面,趙芷明幾乎要打顫了。

代替澤田絹子的身份接受醫院的邀請是一步險棋,但是……

像是上天特意幫助她似的,當初意外發生時,她所受的傷最嚴重的就是手部。

外科醫師的手受了重傷,理所當然的也喪失了她的事業,這讓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她有了冠冕堂皇的掩飾借口,扮演澤田絹子也能更天衣無縫了。

經過多次的手術和醫師特別的復健療法,雖然她終於能正常的生活,但像外科手術這麼精細的工作卻是絕對無法勝任的。

所以,她僅接受成為醫師們的翻譯,為了要接這個工作,早在幾年前她就秘密地鑽研專業的醫學名稱,並請專家指導,只為了不出差錯、不會露出破綻。

這個計畫是她精心策動的,絕對不容許出現半點破綻。

因為,接近楊敬人就等於是向沈凱平跨近了一大步,她一直很清楚這一點。

「我想……不會是我上回……說了什麼不得體的……」

沈凱平挑眉笑了,「不關你的事。」他不在乎地深坐進沙發,像是休息中的獅子一樣。「我和她……有這樣的結果是……可預期的。」

趙芷明注意到他很小心的遣詞用句,一點兒遺憾的表情都沒有,而眼光卻是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讓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她拿出袋中的礦泉水對他比了比,「我……可以先喝口水嗎?」

「隨便。」

她仰頭灌了一口水,接著又大口的將整瓶水喝完。

沈凱平著魔地盯著宛如趙芷明分身的她。「你不會只是為了說這個來的吧?」

他的話差點兒讓趙芷明被水嗆死,「當然不是了。」

「叩叩叩!」此時,門口傳來輕巧的敲門聲。

「進來!」

秘書端來一杯茶放在趙芷明正前方的茶几上,她拾起頭看看沈凱平的臉色,沈凱平則是點了點頭,她才放心出去了。

「雖然來得慢,但……總比不來好多了。」

聞言,趙芷明心驚跳了下,她震驚地抬起頭。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指……茶。」

她努力得讓自己的呼吸恢復到平常的和緩速度。「其實我……」

見到她欲言又止的情況,沈凱平笑了笑,「有什麼事,不妨直說。」他盯著她的手,指著已喝完的礦泉水空瓶。「那個空瓶子快被你壓扁了。」

經他一提醒,趙芷明才將手裡的瓶子丟進離自己最近的垃圾桶。「我只是想得到你的首肯……」她直視入他疑惑的眼睛,「可否讓我去祭拜、探望……芷明?」

沈凱平僵住了,有一種奇怪且說不出的情緒掠過他的心底,他彷彿看見一抹心虛的眼光從她的眼中閃過。

他還是不說話,任由沉默籠罩整個房間。

「我……」她考慮著要怎麼開口,「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卻還沒有去看過她,我們……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

沈凱平並不懷疑這一點,因為提到趙芷明時,面前這對眼睛已經有著太多的哀傷,連他都快不能承受了。

「如果你想去……」他停頓了下,回到座位翻翻行事歷。「我後天應該可以送你過去。」

他停頓得太久了,讓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拒絕了,所以,當她聽到答案時,她才鬆了口氣。「不必這麼麻煩了,把地址給我,我可以自己去……」

他斷然地拒絕,「不。」見她又要開口,他做了個手勢,「為了怕閒雜人等打擾到她,我……」他考慮著最適當的說法,「讓我這麼說好了,墓園並沒有對外開放,如果不是我親自帶你去,那是私人產業……是不可能放行的,」

這個答案彷彿令她十分錯愕。「哦!是這樣礙…真是謝謝你。」

「不用客氣。」他離開桌子,回到會客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隻藍色的棉布袋子,低頭看著剛才她丟著塑膠瓶的垃圾桶。

趙芷明驚訝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垃圾桶內的寶特瓶撿了出來。

「這是應該回收的。」沈凱平抬起頭,「你拿去回收站,還會有退瓶費。」

「我不知道你會在乎退瓶費。」

畢竟,有誰想得到沈凱平會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

「我在乎的當然不是退瓶費了……」他直起腰來,將撿出來的瓶子用藍棉布袋子裝起來。「我在乎的是環境的維護。」

聽他這麼說,趙芷明實在是太震驚了。

發現她的表情,沈凱平笑了笑,「不太相信,是嗎?其實有時候想起來,我也不太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是什麼改變了你?」她覺得頭昏昏沉沉了起來。

聞言,沈凱平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

趙芷明這才驚覺到自己問得太過深入了。

「是我的妻子……」想到愛妻,沈凱平不禁露出溫柔的笑容,「她是個狂熱的環保人士,我想……在不知不覺中……我受到她的影響。」

趙芷明心頭一緊,「是宇欣嗎?」她明知故問。

「宇欣?!」沈凱平直視入她的眼睛。「我說的是芷明。我的妻子……一直只有芷明一個人。」

怎麼可能?趙芷明忍住想再發問的衝動,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她不想陷得太深,也不應該太好奇。

她快不能呼吸了,於是,她站起來走到靠牆的紅木書櫃旁,上頭有著趙芷明和趙宇欣的照片各一幀,她順手拿起趙宇欣的相片,

「她就是宇欣。」沈凱平淡淡地道。

「我知道。」她的語調聽起來極冷。

他一愣,「噢!我忘了……你見過她。」他走到吧檯邊替自己倒了杯酒,「我聽敬人說過,你在芷明死後曾來探望。」

想起那次和趙宇欣會面的椎心刺痛,趙芷明不由得向後縮了縮身子。

她放下照片,試著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宇欣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你的喪妻之痛應該較和緩了吧!」

時間彷彿停滯了下來,沈凱平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回答她的問題。

她提及的喪妻之痛,他相信自己一輩於都無法忘懷……

但她此時指的人並不是他最鍾愛的趙芷明。

「嚴格說來,我和宇欣並不算是夫妻,」

聞言,趙芷明僵住了。

「你的意思是……」

怎麼可能引趙宇欣當日對她所說的話言猶在耳,那天是他們的結婚典禮,她還接到他們的捧花啊!

「婚禮當天,我們的座車發生車禍,她當場死亡,所以,她不是個名實相副的妻子,我們成為夫妻的時間也不到幾分鐘……」

趙芷明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他,掩不住臉上震驚的表情。

她只知道趙宇欣死了,卻不曉得趙宇欣連新婚當日都還沒過完就死了。

就在此時,她發現沈凱平以深究的眼光看著她。

「我很遺憾。」趙芷明趕緊補充道。

沈凱平搖晃著高腳水晶杯,金澄的酒液在裡頭優雅地晃動著。

「沒有關係……」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就算她沒有死於車禍,得了血癌的她……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她不是動了手術嗎?」

他滿面狐疑地看著她,「動什麼手術?誰跟你說她動了手術?」

趙芷明不由得細細思量著,沈凱平的表情似乎很震驚,但如果趙宇欣沒有動過手術,那麼,當時又為什麼要騙她呢?這其中疑雲滿佈,但除了問沈凱平和死去的趙宇欣之外,她真的找不到答案和真相嗎?

不能亮出底脾,所以,她只得搖搖頭,回應他疑惑的眼神。

何況,即使問了沈凱平,他說得也不一定是真話。

因為,她並不信任他!

「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找到符合的人選來做骨髓移植手術,只能怪她運氣不好,這種機率實在是太低了。」沈凱平解釋道。

趙芷明還記得趙宇欣提到她懷孕的事……

她忍住想找出答案的心情,硬生生地將要問出口的話吞回肚於裡,因為,太心急只會壞了她的計畫。

所以,這件事也許將成為一個謎團了。

至少她現在不會刻意去調查這件事。

不過,她當然希望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你和宇欣很熟嗎?」

趙芷明點了點頭,又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經過這麼多事,她並不認為自己對趙宇欣還是熟悉的。

「嗯!可惜在芷明生前,我們並沒有見過面。」

沈凱平的眼神在瞬間黯淡了下來,讓人覺得酸楚不已。「她老是忙著環保抗爭。」

「她的確是個狂熱分子。」她喃喃自語著。

「她總認為我如果再……」他憶起她激憤的語調和熱血澎湃的面容,「繼續殘忍且自私的對待人類唯一生存的環境,也就不能怪自己會得到……」

趙芷明期待地盯著他欲說出口的答案。

於是,他緊抿起唇,釋然地笑了,「得到一輩子孤獨且絕子絕孫的報應了。」

「太過分了……」趙芷明原就沙啞的聲音,此時像是被最粗的砂紙磨過似的,變得更啞了。

「她一向是直言無諱的。」他聳了聳肩,「事實證明她……說得也沒錯。」

她的心因他的話而狠狠地抽痛著,「這……不是你的錯。」

他淒愴地笑了,「是我的錯!」

「你的錯?」她皺起眉,「她……不是死於天災嗎?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她本來不會死的………」他站起來,轉身背對著她,「若不是我逼她做抉擇……逼得她和她父親決裂,逼得她逃去日本……」

趙芷明大受震撼。是她眼花了嗎?他強壯寬廣的肩膀竟微微地顫抖著。

「不關你的事,那是她該有此劫、命中注定……」

「是我!」沈凱平痛苦地下了結論,「是我害死了她!」

他的痛苦穿透了趙芷明,經由聲音的傳遞,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他椎心刺骨的疼痛,他的痛楚深深地劃過了她,也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雖然她不解為何趙芷明的死會令他如此心痛,但此刻他的情緒卻深深地觸動她本已結霜的心,也讓她微微地發疼。

她猛然一驚,突兀地站了起來。

沈凱平因為她發出的聲響而轉過身來。

她震驚得臉色發白,因為,她差點被他眼中滿溢的痛苦擊潰了。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她垂下頭看向自己的手,她不想再看見任何傷口,不論是心底的還是表面的。

「讓我送你。」

沈凱平並沒有留她,因為,看見她相似於愛妻的面容,對他也是種至痛的折磨。

他送她到門外,「我後天會去醫院接你。」

「謝謝你。」

當看不見他的人影時,驚慌的「澤田絹子」無視於路人的側目,像被鬼追似的逃離,連頭都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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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佈局

狂想著你,
熾戀著你,
無論人世變換更迭,
只有你能溫熱我的知覺。

沈凱平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小時到達醫院,這裡的路對他來說,幾乎是和醫院裡的醫師、護士們一樣熟悉,他很快的到達了趙芷明所在的休息室。

「叩叩叩!」沈凱平隨意地敲了兩下,也不待裡頭有回應便逕自打開了門。

趙芷明一時來不及反應,只曉得找尋原先放在桌旁的一雙手套,她忙亂的將手套戴上,卻又不小心的將另一隻手套掉落在地面上。

沈凱平快步走到她的身旁,「你的手套……」他彎腰拾起地上的手套。

「謝謝你……」她道謝著,迅速地抓過他遞來的手套,急忙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很快地戴了回去,而後才回過頭來。「嚇到你了嗎?」

沈凱平只瞥見她傷痕纍纍的手一眼,卻已經印象深刻了。

「會痛嗎?」

「啊?!」她一愣,「不……」她搖著頭,「早就不會痛了。」

rou體的痛楚是多麼微不足道,在她的內心深處,也許早喪失「痛」的感覺了吧!

「是怎麼造成的?」

「倒塌下來的房子著了火。」她苦笑,「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不錯了。」

「唉!天災……」他的喉頭一緊,只能長歎口氣,「是誰都沒有辦法預料的。」

「是啊!」她看出他眼中的同情,「是很可惜,但『憐憫』這種情緒……對一個喪失了『手』的外科醫師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她的事業一定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對不起,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他哀憐地說道。

她搖了搖頭,「不要這麼說,其實……可以恢復成這樣,已經很令我滿意了,人是不可以不知足的,否則,是會遭到天妒的。」

聽她這麼說,沈凱平的心震了下。這種語氣好……熟悉。

這種知足感恩的語氣讓他又憶及了趙芷明,而後,他震驚地發現自己又犯了老毛病,他常在不知不覺中在所認識的每個人的身上找尋趙芷明的影子。

這太危險了,尤其是對著一個這麼像趙芷明的女人。

「我們可以走了嗎?」

趙芷明愣了下,他突然說這句話讓人有點接不起來的感覺,但他無意再閒聊的意願卻也表達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我來得有點兒早,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等。」

「噢!不會的……」她自嘲地笑了,「早點兒好,我本來就應該早點兒去的,我們……可以走了。」她拿起錢包,從座椅上起身。

沈凱平立即打開休息室的大門,「請!」

「謝謝。」她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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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趙芷明突然大喊。

沈凱平應聲停住,她往前一衝,用手抵住車窗,幸好後方沒什麼來車,否則,他們就會被追撞了。

「什麼事?」沈凱平臉色難看的瞪著她,「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我想買一束花……」她指著路旁的花店,「她……喜歡花。」

他開了車門,「下車!」

趙芷明並沒有被他冷淡的語氣嚇到,她拿起皮夾就衝下車。

沈凱平凝視著前方快速跑過的身影,他的心裡有著莫名的奇怪感覺,帶著一個酷似趙芷明的女子去掃墓,這種情緒就算說給別人聽,也不會有人懂的。

很快的,她又出現了,此時她抱著一大把的滿天星花束,幾乎遮住她的臉,只見得到她那雙比花更閃亮的眼睛。

只買滿天星這種陪襯的花倒是滿異常的,而且,沈凱平也不知道趙芷明喜歡滿天星。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根本不知道芷明是不是喜歡花,他對芷明的瞭解太淺了,他和她相處的時光也太短了。

「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他只是有些傷感吧!

他的心中一直有不能彌補的缺憾。

車子駛過一條條整齊卻少人車的道路,還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她很驚訝這兒的人煙是如此稀少。

彷彿看出她的想法,沈凱平淡漠地說道,「這是私人產業,不是觀光景點,所以,沒有什麼人會來。」

「你是指……這整片山都是……」

「是沈家的祖產,但我們僅當作墓園利用。」

即使是身為以前的趙芷明,她也沒有來過沈家的家族墓園,她很驚訝沈家的人會為自己找了一塊這麼大面積的家族墓園,更不知道他們若知道後代子孫如此單薄以及凋零會有什麼感覺。

「有人管理嗎?」

沈凱平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話,可能是因為接近墓園的關係,氣氛變得很冷凝。

路的盡頭門禁森嚴,他橫過她的身前,伸手開了前方的抽屜,手上隨即多了一個紅外線遙控器。

大門在他按下遙控器後緩緩地打開,他再緩緩地將車開進這片產業的中心,四周的佈置像是一個管理完善和優雅的公園,並沒有陰森的氣氛。

車子駛到一座三層樓別墅式的建築前停下,他降下車窗等候著,在她開始覺得奇怪的時候,一位老先生來到他們的面前。

「沈先生。」花甲老人以手指點著車窗,發出鈍鈍的聲音。

為了這位來招呼的老人,沈凱平停下車,卻沒有熄火,直接示意趙芷明和他一塊下車。

「我介紹一下,他是這裡的管理員……」他用手微微一比,「你可以喊他原老伯。」

「原老伯,您好。」站在老人的面前,她朝他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原老伯說了些謙詞以及客套話,但她卻沒有注意聽,只是驚訝地看著原老伯身邊的沈凱平。

對僱員這麼客氣的他,並不像她所認識的他……她很驚奇於他的改變。

他將車交給原老伯,逕自走上階梯。

她一愣,連忙拿了買來的滿天星花束緊跟上去。

推開大門,一座迴旋圓形長梯優雅地接連著上下樓層,室內淡雅恰人,整體的裝潢都是淺色系的,看起來明亮舒適。

趙芷明顫抖地看著一切,這是她生前對沈凱平敘述的理想居家環境,她一面疑惑地打量著熟悉的裝潢,一面還得留心沈凱平的腳步,他走得很快,一晃眼就上了二樓。

「這兒是……」她急忙跟了上去。

沈凱平沒有回答她,逕自走上二樓,推開樓梯邊第一個房門。

「到了。」

他們一進門就看到她了。

六十寸的大型照片,趙芷明看著自己的照片,並不似一般亡者的遺照,只是一張普通的生活照,像大幅油畫似的掛在牆上,畫中人站在青翠的綠地上,臉上有著不情願的靦腆笑容。

握緊雙拳,她記得那次閃躲照相機拍攝的情景。

頂著澤田絹子的臉龐,在這間屋子裡看著這張照片,她恍如隔世的傷感情緒有誰能瞭解。

而屬於趙芷明的一部分似乎也將隨著澤田絹子的身體而逝去了。

「我來見你了……」她忍住心酸的淚珠。

她答應巖城一夫要將絹子帶回去與他共葬的,這件事她一定會做到,而且,她要盡快地實現自己的諾言。

「再等一會兒。」她喃喃地說。

絹子,再等一會兒吧!她瞪著照片,照片中的趙芷明卻彷彿幻化成有著溫柔笑意的澤田絹子,

「不會花太久時間的……」

這麼久的時間都等了,她們的心靈相契,她一定不會怪她的……

沈凱平沒有注意到她異常的情緒,因為,每當進入這個房間,巨大的情感衝擊仍然令他疲於應付,他沒有精力注意不遠處的她,

趙芷明觀察著這裡的環境。沈凱平把這兒佈置成一個家,而這個地方就是她最後的居所,但是她的家人呢?

她可以猜得到前方精緻的櫃子裝的就是澤田絹子的骨灰罈子,她將帶來的花放在靈前,心裡正奇怪著趙家其它的人在哪裡。

「凱平……」

「嗯?」

趙芷明考慮著要怎麼措詞,最後,她還是決定單刀直入的問了,「伯父在……」

「他在隔壁房間,雖然他不是沈家的人,但趙家已經沒有後嗣照顧他的後事了,所以,我就這麼私自決定了。」他很快地回答,「而宇欣葬在墓園裡,和他們不同,」

聞言,她靜默了下來。雖然她很恨他,但至少他肯照顧她父親的後事,就這點來說,她是感激他的,但她並不想讓他發現她悲愴的情緒。

他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的感覺。」

她驚悚地看了他一眼,心兒彷彿停跳了數秒。

「失去好友的心情……是很令人難過的吧!」

她緊張的情緒暫時鬆懈了,緩緩地吐出了口氣。

「那裡不應該是……他們應該在的地方啊!」頓時悲從中來,她哽咽地道,「她是那麼的有活力礙…」絹子是個有著比她多了千萬倍愛心的好人啊!

「她是不應該……」話在沈凱平的喉中梗住了,他別過頭去,而後才迅速地轉過身,很快地避開了她。

他用著很快的速度離開了房間,留她一個人待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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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明又去探望趙理,悲傷已經深深地進駐她的心底,臉上的淚水已經干了,卻只是默默地在心房深處流淌著。

化身為澤田絹子的趙芷明覺得很悲哀,自父親過世之後,她是第一次來這兒的,但因為顧忌他人的眼光,她不能將過多的情緒表現出來。

她真是不孝啊!經過長時間冷酷訓練的趙芷明壓抑的情感僅可以從她微微顫抖的雙手稍稱窺見。

她走出大門,原本日正當中的太陽已經漸落西山。

沈凱平正站在路樹旁與原老伯在一起,而原老伯則是對她揮了揮手。

「要回去了嗎?」沈凱平輕輕地問道。

「如果我平常想一個人來……」她欲言又止,「每次都得這麼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沈凱平將大門的遙控器交給她,「拿著這個。」

她將它接了下來,一時還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我會交代下去,以後你可以自由出入這裡。」

「謝謝你,」她感激地看著他。

有人會因為可以自由出入他人私有的墓園而喜出望外嗎?沈凱平雖然感到意外,卻僅是將這種行為表現歸納於她對亡妻的感念,不願再去多想了,

「把鑰匙給了我……那麼,你呢?」

「我去拿備用的。」他急急地轉過身,又回到了屋裡。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而後才對原老伯發問,「這裡蓋多久了?」

原老伯扳指算著,「約有四、五年了吧!你也看到了,沈家的族人大部分是土葬,我們沒有供奉靈骨的塔位,但少夫人意外過世並在國外火化運回後,沈先生就在這兒蓋了這幢樓。」

這棟樓是為了她蓋的?!明開始覺得自己要分裂成兩個人了。

「這裡的裝潢都是沈先生親自監工的……」原老伯歎了口氣,「他同時請了十組的工人日夜輪班趕工完成的,」

「人死都死了。」她的語氣極冷,「這又是何必呢?」

「話不能這麼說……」原老伯有些責怪她的無情,「如果夫妻很恩愛,碰到生離死別的痛楚……不是我們沒有經歷過的人……所能夠瞭解的。」

「是嗎?」她冷笑著,「也許是吧!」

原老伯看著冷漠的趙芷明,心裡估量著這個漂亮的醫師究竟是受過什麼打擊,怎麼會這麼偏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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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很沉默,即使有意想再找借口接近沈凱平的趙芷明也無意在此時此刻找話題,因為,她正陷入回憶和痛楚中。

雖然從墓園回來的她在精神上已是筋疲力盡,但她即使覺得虛脫無力,卻仍要假裝若無其事地跟著沈凱平回來,她先讓沈凱平送她回醫院,然後,她再自行到另一個處所去見孩子。

只要看到孩子,她立即就可以掃除頹喪的情緒。

「媽媽……」

趙芷明蹲下來迎著一路興奮尖叫迎接她的巖城裕和。「乖……」他衝進懷中的力道強得幾乎要將她撞倒在地,「有沒有聽田中叔叔的話?」

「夫人,小少爺很乖、很聽話。」不待巖城裕和答話,田中誠一恭敬地答道。

正確的推論起來,巖城裕和應該稱田中誠一為「哥哥」才是,因為,田中誠一除了是她帶來的特別助理之外,還是巖城一夫的遠房親戚,輩分算是巖城裕和的表兄。

然而,他的年紀卻還是比她大了許多歲,所以,巖城裕和老是分不清,總是喊他『叔叔』。

「嗯!」趙芷明點了點頭,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很好,」她撫摸著兒子的頭,轉而向田中誠一詢問,「我讓你查的事……」

「我已經查到了。」田中誠一回頭拿個了厚厚的檔案夾。「這就是『沈氏摩利集團』的負責人沈凱平這個月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私人行程表……」他等候趙芷明翻閱了一、兩頁後,才繼續解釋著,「後天有個慈善宴會,辦的是特殊疾病的募款活動……」他走上前去指了指文件的下方。「這個是主辦單位邀請的賓客名單。」

「楊敬人?」她巡視著整份文件,眼尖地發現楊敬人的名字也在其中。

「楊院長是基金會的常務董事之一,所以,當日他應該也會出席,」

「我知道了。」趙芷明微笑地道,笑容中卻沒有任何溫度。「你做得很好。」

「謝謝夫人稱讚,」

趙芷明陰惻惻地笑開了。既然楊敬人會去,她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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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計畫

就算生命不再回頭,
屬於我們的幸福卻會一直存在,
只因為,
你是上帝賜給我最寶貝的天使。

沈凱平沒有預料到會在這個場合見到趙芷明,他死死地盯著門口。

她跟著楊敬人一道出席慈善義賣活動,一反平日素雅的醫師打扮,她盛裝且艷光四射著。

雖然沒有心理準備會再見到她,但他的眼光卻仍不住地追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像想透過澤田絹子的軀體去感受他心中趙芷明不死的靈魂,他知道自己此時的用心極為危險,很有可能會讓這個妄念反噬自身。

「凱平?」田承恩的聲音像透過迷霧般的傳來。

沈凱平的肩上被人輕輕一拍,「什麼?」他如夢初醒,正視著田承恩和錢玉玲,夫婦。「很抱歉,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我一時恍惚失神……」

「不要緊。」田承恩的臉上露出瞭解的神情,身為沈凱平的好朋友,他也知道沈凱平心中的苦楚。「你要不要提早回去?」

「不礙事的。」

「天哪!」錢玉玲尖喊出聲。

錢玉玲的臉色倏地慘白,沈凱平不用看就知道錢玉玲發現什麼了,他順著錢玉玲的眼光緩緩地轉過去,遠看的澤田絹子真的和趙芷明極為神似,她正和楊敬人一起向他們走來,拜錢玉玲的驚叫聲所賜,他們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光,

田承恩伸手攬住了妻子,「怎麼了?」在他的眼中看來,來人只是個艷麗的女人罷了,而伴著美女的楊敬人,他早已熟識了,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是……芷明?!」錢玉玲驚喘著,「芷明……回來了。」她的臉色整個變了。

「不會吧?」田承恩摸摸妻子的額頭,「這裡的空氣不太好,凱平都不舒服了,不要連你都不對勁羅!」

隨著趙芷明愈來愈靠近,錢玉玲的情緒也逐漸鎮定了,轉而被一種接近失望的神色所取代,

「是我眼花了,她不是……芷明……」她悠長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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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失態,因為,你長得有點兒像………」

「像芷明嗎?」趙芷明瞭解地微笑著,「我明白。」

錢玉玲鬆了口氣,「介意告訴我……你在醫院擔任什麼職務嗎?」

「我是楊院長的日文翻譯,楊院長醫術超群、仁心仁術,這次的見習幾乎都是日本醫師,為了能更清楚的解說,並不一定會用英語進行,所以,楊院長決定聘用翻譯,於是,我就受聘來擔任楊院長的翻譯了。」

「原來如此……」

錢玉玲有些不好意思,她原先還殘存的一點點疑心在此時全退去了,因為,趙芷明並沒有醫學背景,不可能活過來且成為一個醫師,

「所以,我的工作時間並不會很長,再過一陣子就要回國了。」

「但是,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裡真的好高興,好像芷明真的活過來似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嗯!謝謝你吧!」趙芷明搖了搖頭,「至少芷明是活在純真年代的理想女孩,」

「這是真的……」錢玉玲的眼中露出懷念的神情,「我有幸跟她度過一段時光,真的很想念她。」

不想被她引起傷感的情緒,趙芷明轉移話題地說,「你在哪兒高就呢?」

「我一直從事環保運動……」錢玉玲又透過她在找尋趙芷明的影子了,「也許對某些人來說……那並不算是種工作,但芷明也曾經……和我一起努力過,」

「環保運動……」趙芷明的聲音變得遙遠,心思也飄了老遠。

「如果不是確實知道你和芷明沒有關係,再加上你也是她的好朋友……」錢玉玲有些尷尬地笑了,「我……幾乎要以為芷明復活了。」

趙芷明低沉地笑了,「如果復活………芷明可能會失望了……」

錢玉玲被她低沉性感的笑聲吸引了,「你的聲音好性感……」她想起趙芷明清脆優雅的聲音,她們真的有很多不同之處。「你對環保運動有興趣嗎?只要我們注意點兒,就可以讓大家響應我們,好創造更完美的家園……」

趙芷明低嗄的笑聲打斷了錢玉玲熱情的話語,當趙芷明停下笑聲時,眼神露出了一抹莫名的光芒。「很抱歉,我不該嘲笑你的熱情……」她垂下了眼睛,「但環保運動………是前世的事了。」

「前世?」

趙芷明咧開嘴,又是一抹大大的笑容。「你剛才不是說芷明復活了嗎?那麼,不是前世的事嗎?」

「哦!」錢玉玲也笑開了。

「我對環保運動沒有興趣,說起來很慚愧………」她聳了聳肩,「我並不在乎只是自掃門前雪,雖然這聽起來很自私……」

「不。」錢玉玲搖了搖頭,「千萬別這麼說,認真的說來,若是每個人都能掃清自家門前,多少也可以減輕環境的負擔。」

「多謝你了……」趙芷明笑了,「你真是好心,這樣讓我好過多了。」

「不用客氣。」錢玉玲突然看向右方,沈凱平正隔著一群人遙望著她們,她若有所思的將視線調回到趙芷明的臉上。「我倒是很好奇,當凱平第一眼見到你時……究竟有什麼反應?」

「沒什麼。」她迅速地垂下眼睛,小心地不讓自己的心情從不會說謊的眼神中被觀察出來。「也許有些驚訝吧!但……我看不出來。」

「是嗎?」錢玉玲不信,「為了一張類似芷明的臉,他應該會有更大反應的。」

「不會吧?」趙芷明撇了撇嘴,「如果是真的,我倒要看看他對類似芷明的臉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你不會知道的……」錢玉玲說這句話時眼光幽幽遠遠的,像是透過她來看趙芷明。

「不會知道……」她笑了,聲音中帶著幾許無奈與滄桑,「你太不瞭解我了,我……什麼都知道。」

「你……」錢玉玲遲疑地看著她。

趙芷明直挺挺地迎著她的目光。經過這麼多年,她可以面臨一切的挑戰,她有自信連以前的戰友錢玉玲站在她的面前,她也能瞞住她。

「以前我從來不以為他是個好人。」

「你的意思是……他現在是個『好人』了?」趙芷明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太過譏刺。

「我應該說……」錢玉玲笑開了,「正確講起來……當時的他也不算是個好人,但為了芷明………他改變了自己。我有第一手消息,我父親曾在他的工廠擔任副廠長的職位。」

她的父親最後還是接受那個職位了?趙芷明轉念又想,錢玉玲居然會暗示沈凱平是好人引這句話聽在她的耳中,諷刺意味特別濃重。

「就因為令尊在他開設的機構裡工作就足以令他成為一個……」她譏諷地停頓了下,「好人嗎?」

錢玉玲並沒有聽出趙芷明語氣中的敵意,仍然熱心地為沈凱平辯護著,「你知道嗎?那兒原是個被我們視為環保毒瘤的工廠……」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趙芷明忍住到口的冷笑,「如何?」

「為了這點,原本凱平和芷明有著極大的歧見,兩人對自己的看法都很堅持。」錢玉玲注視著她逐漸迷離的眼神,心裡正疑惑著,「但在芷明過世之後,凱平並沒有關閉那家工廠……」

「為什麼?」趙芷明忍不住脫口問出,沈凱平不是決意要以公司的利益為重,不管工廠的員工生計嗎?

錢玉玲並未對這個不應該由她發問的問題質疑。

「不知道,也許他終究想通了,也許他想完成芷明的心願……」她聳了聳肩,「但他不計成本的將工廠轉型,自去年開始也有了盈餘,算是皆大歡喜了。」

原來,他是找到更賺錢的出路了!趙芷明在心裡冷嘲熱諷著。

「我們不能否認他有經商的天分!」她收拾著心情,面無表情地說。

沈凱平自趙芷明進來後,便只是禮貌性地打過招呼就避開了,她不動聲色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知道他並不打算主動和她靠近。

這該怎麼辦呢?

要是一直沒有互動,又隔得這麼遠,那麼,她原先的設定就都白費了,如果他不願太接近她,她可是一點力都使不上,

她只好不得已地想著變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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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凱平捐出大筆款項之後,改變原先預定離開的時間,迅速地離開會常

不可否認的,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確實讓他受了極大的折磨,他無法抵抗從心底一直湧起的思念和深深的孤獨感。

若是再這麼下去,他八成離「發瘋」不遠了。

走出飯店的大門,毛毛細雨飄在地上,浸得街道又陰又濕,他等待飯店服務人員將車子開過來。

此時,頂著與趙芷明有八分神似臉孔的澤田絹子又陰魂不散的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

趙芷明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獨自緩步地踱過前方車道。

他驚訝地發覺她很有可能打算招計程車離開,卻疑惑她為何不搭飯店前面排班的計程車回家時,他仍是靜靜地站著,既然明知道會有問題,而他平靜無波的生活又不想再有危險、再添變數,所以,他不願意再主動接近她了。

她繞過圈子、轉過巷子,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轉角處。

當看不到她身影的瞬間,他不自覺地側身跨出一大步,當發覺自己這麼做時,他僵住了腳步,閉上眼默數到十。

「藹—」

突然,一道尖叫聲從巷子傳了出來,

無視於車道上穿梭的車子,沈凱平拔腿衝向趙芷明消失的巷子,一轉進巷子,只看到她頹坐在地上,白色絲絨的禮服已不似幾分鐘前的亮麗動人,污泥放肆地濺在裙擺上,留下可怖的污漬,而掩不住驚恐的臉龐更是讓她顯得狼狽異常。

「發生什麼事了?」沈凱平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援手。

趙芷明驚喘著,不住的搖著頭,開口欲說話,卻驚惶得發不出聲音來。

「慢慢講……」他扶起她,「不要緊張。」

「搶……」

「搶劫?」沈凱平想起當年趙芷明過搶的事,近幾年的治安是愈來愈壞了。攙住她,讓她順勢靠在他的懷中,「你有沒有受傷?還是掉了什麼東西?要不要先報警?」

「我很好,只是掉了一個皮包……」她驚魂甫定,「只不過是些隨身物品而已,不必小題大作了。」

趙芷明的禮服裙擺裂開一條長長的裂縫,沈凱平將她護在身側,巧妙地遮掩住她,看著她仍帶著驚嚇的眼神,已經好久沒有憶起的經驗又活生生地在眼前重演了,在這個情況下,他實在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跟我來。」沈凱平擁著她走回飯店前方,此時,他的車子已經讓泊車小弟取來了。「我的車就在那兒,介意讓我送你回去嗎?」

感激的神情從趙芷明的眼中一閃而過,「謝謝你,」

她隨著他走到車旁,讓他替她打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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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明的家離醫院不遠,路程沈凱平很熟悉,在她簡單的說明地址之後,他就開車上路了。

「會不會冷?」沈凱平將冷氣調節成適溫。

趙芷明放下環抱在胸前的手臂,「謝謝,」

沈凱平抄小路開車,從這條路回去會經過趙家舊址。

趙芷明盯著窗外,不發一語,經過趙宅時,她的眼睛連眨都沒有多眨一下。

「這裡曾是芷明的家……」反而是沈凱平開口說話了,

「噢!」趙芷明回過頭注視著他,「我沒有注意到。」

「你沒有來過嗎?還是我記錯了?」她不是有來過嗎?

「我只是一時失神,沒有注意到。」她轉而注視窗外,趙宅卻早已經過得老遠了。「屋主好像不在,看起來好安靜。」

「當然安靜了。」他抿起嘴,「人都不在了。」

她愣住了,緩緩地回過頭來,「房屋沒有轉賣嗎?」

「沒有必要賣,我又不缺錢。」他平淡地說,卻沒有說出實際的原因。

因為,那兒曾是趙芷明之前的住所,所以,他永遠不會賣的。

他冷淡的語氣讓談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接下來的路途,兩個人都陷入沉默的個人思緒與境界,沒有再交談。

「到了。」她拉攏自己破爛的禮服,「謝謝你。」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她勉強地笑笑,「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既然我都送你回來了,也不差這幾分鐘,」

沈凱平俐落地跳下車,繞到另一邊替她開了車門,站在上風處替她擋住風,他打量著她,「皮包都掉了,有鑰匙進家門嗎?」

「有備用的。」

他陪她走上樓梯,這是個沒有電梯的舊式公寓,一層僅有一戶。她在二樓停下,踮起腳來,將手伸出窗邊,接著,他聽到「叮噹」的聲響,線的尾端綁著的正是一串簡單的鑰匙。

然後,她再步上三樓,回應他疑惑的眼神,她笑了笑,「我住在三樓,只是將備用的鑰匙藏在二樓而已。」她做了個禮讓的手勢,「請。」

他也不避諱的走在前方,仰著頭,望向僅剩幾個階梯的公寓房門,還沒到三樓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

見到洞開的門戶,剛才在二樓找到備用鑰匙的他們在此刻成了最大的笑話,她居所的大門是敞開著的。

沒有跟在後方的她先打招呼,他一個箭步就到了三樓的房門口,在確定裡頭無人之後,他走進去開了燈。

老天!在燈火通明的狀況下,他才發現裡頭一片混亂,裡頭所有可以翻找的處所幾乎都被翻開了,只差地沒被掀起來而已。

他回頭看向驚駭莫名的她,她一手握拳,另一手掩住小口,可以從微顫握拳的手稍稱得知她的心情,連家也被偷了,看來今天她真是禍不單行啊!

「你該不會跟誰有仇吧?」

「怎麼可能?」趙芷明近乎歇斯匠裡地輕笑著,「怎麼可能……」她繼續笑著,笑聲愈來愈大。

「夠了!」沈凱平走過她的身邊,抓住她的肩頭用力地搖晃。「夠了!」

笑聲止住了,趙芷明注視著他,終於,淚水滾落她的眼眶,她傷心地哭倒在他的懷中,「怎麼會這樣?」

「你一個單身女子不應該住在這種地方,太不安全了。」他無奈地看著滿室瘡痍,二逗兒是不能再住了……」他下了結論,「至少今天……你不能住在這兒。」

「你可以幫我嗎?」她仰起臉來,臉上有著渴求幫助的神情。「你今天可以收留我嗎?」

「有別的選擇,我可以送你去飯店……」

趙芷明驚惶地看著他,「飯店;,」

他怎麼忘了?剛剛她才在飯店外被人搶劫的。「好吧!」沈凱平無奈的關上燈,「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那麼,容我帶你回家,請在寒舍屈就一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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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就去報警,就算還想繼續住在那裡,回頭也得找個保全公司,這樣會比較放心、安全一點。」沈凱平打破沉默。

趙芷明驚跳起來,從公寓跟著他回到家至今,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知道。」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他逮到好幾次打量她的眼神,似乎帶著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疑惑。

沈凱平離開片刻,趙芷明無措地站在原地等待,之後,他出現了,手上拿著一套簡單的運動休閒服。

「我的衣服……你是絕對不可能合身的,但是……」他露齒笑了,「也沒有別的選擇,你只好將就點穿了。」

她也回他一抹笑容,「謝謝你。」她收下了。

「好了,這間就是客房。」他打開房門,「你就在這兒睡一晚,有什麼事……明天再打算吧!」

見他要離開,趙芷明驚喘一聲,拉住他的衣角,

沈凱平回過頭,「怎麼了?」

「不要走……」她抓緊他,「我不想一個人……」她閉上了眼睛,

「哦!」他轉過身來面對她,「這房子太大了……你會怕,是嗎?」他笑著安慰她,「我保證不會有鬼的,我住了這麼久都沒事,你可以相信我。」

「不!」趙芷明睜開原本閉上的雙眼,深吸了口氣後,又勇敢地開口,「我已經喜歡你一段時間了……」不理會沈凱平驚訝的眼神,她繼續說道,「幾乎是……從第一次聽芷明談及你時,我就愛上你了……」

「我……」沈凱平口乾舌燥的。

趙芷明看著沈凱平的眼睛,但沈凱平彷彿是透過她在注視著隱在她身後的一抹幻影。

「我知道你並不愛我。」

「我們才……認識……不久……」沈凱平一時語塞,「而你……長得太像芷明瞭……」看著她時,他真的沒辦法不想到趙芷明。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誰,就算經常不由自主的想接近她,也只不過是為了想更接近心中的懷想罷了。

「我也曉得當你注視我時,並不是真心的看著澤田絹子,你是將我當作芷明的替身。」她一語道出他心中的想法。

沈凱平並不想否認,他的確是企圖在她的身上找到趙芷明的影子,「那麼,你為什麼還……」他一步步地後退著,離她愈來愈遠。

「我也不知道。」趙芷明搖了搖頭,頭髮柔柔地垂了一繒在頰邊。「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她閉上了眼睛,「從我第一次聽芷明談起你、見到你的照片時,就對你有了好感,再加上這幾次的相處……」她睜開眼盯著他,「覺得你是我夢寐以求的好對象,我希望能成為你的伴侶,即使是短暫的相處也好,我都不會有怨言的。」

他忍不住要提醒她,「可是……」

「不要……」她以食指抵在他的唇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就算……你把我當成替代品都無所謂。」

他無力地走了幾步,而後在她的身旁緩慢地坐了下來,以雙手支撐在膝上,苦惱的將臉埋在手掌中。

為什麼會有女人願意這麼做?他真的不能理解。

他不能這麼做,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但她的誘惑又是這麼大,大到幾乎讓他無法抗拒。

此時,澤田絹子的臉和趙芷明的臉似乎混合在一起,兩人之間的差別在沈凱平的眼中卻是愈來愈模糊了。

「為什麼?」從那雙大手中,傳來沈凱平低嗄粗啞的疑問句,「你知道……我有多愛芷明嗎?」他的聲音破碎了。

他的話讓趙芷明酸楚動容,她忍住落淚的衝動,臉色變了又變。

「我認識芷明,我曉得人們為什麼愛她。」

她確實曉得人們為何會愛上趙芷明,但在心靈深處,她並不相信這些人,當然更包括他。

「你知道嗎?芷明……是那麼善良、那麼甜美……」他的喉頭似乎梗住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不自私的女人……」

她緩住自己的呼吸,不想讓冰封的心被他虛矯的言詞所打動。

那麼,他為什麼立刻娶了新的妻子?既然愛她……又為何在她屍骨未寒就急著續絃?而且,他娶的對象還是趙宇欣呢?

她想大聲吼出心底的疑問,卻仍是強忍了下來。

如果不知道真相,她也許會覺得他是為了趙芷明而心碎,失去妻子的他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度過這些年。

這些想法像把利刀殘忍的在她的胸中翻攪,她被傷得血肉模糊的,眼淚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

但勇氣也頓時產生了,她好不容易設計好了一切,絕對不能在此時放棄。

她輕悄地栘到他的身前蹲下,柔柔地將他抱在懷裡,甩手撫著他的頭髮。

沈凱平抬起頭,淚眼中看到的是趙芷明的臉,對他而言,死去的趙芷明宛如在瞬間復活了。

他舉起右手,在她的臉上輕輕地碰觸,輕得像怕她會消失在空氣中似的。「芷明……」他的語調有些哽咽。

淚水立即滾落趙芷明的眼眶,雖然她不想被打動,心卻酸楚得不能自己。

「對不起!」沈凱平退縮了。

「不!」趙芷明緊抓著他要縮回的右手,「沒關係!」她不能再讓他退縮了,她拉過他的手貼放在胸口,「你可以感覺到我的心跳嗎?」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邀請了,柔軟的胸部緊貼著他的手掌,她握著他的手在她的胸前摩挲著,他漸漸合掌握住她的豐盈。

沈凱平無法抗拒,他也從來不會抗拒,這麼多年來,他總是在尋找趙芷明的影子,即使只是一記眼神,都能讓他沉溺許久,好不容易找到個這麼類似她的女人,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想抗拒,

「不……」如果她對他有期望,他真的會心軟,畢竟除了趙芷明以外,他不確定還能再愛上另一個女人。

這不像是她所認識的沈凱平,沈凱平是不會心軟的。

他總是不顧他人感受地恣意予取予求,不是嗎?

趙芷明看出他的脆弱,但她不能遲疑,為了她的計畫,她也不允許自己有所顧慮。

她感覺出他的自制,於是,她主動地愛撫他、鼓勵他,「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告訴我你不要我。」她欲擒故縱地問著,

而後將唇深深地印在他的唇片上,嗅著他特有的男性氣息,他熟悉的黑眸卻顯得奇異而遙遠。

她溫柔地托起他的下顎。「凱平,告訴我……你看見的人是誰?」

「芷明……」沈凱平眼神迷濛,「芷明……」他回應地吻著她。

趙芷明的心一緊,她狂熱地回吻著他,舌頭熱切地交纏,她的舌深入他的口中吸吮、探索,教他不禁申吟了起來。

「我要你……」最後,他低語著,「我需要你……給我吧!」

他的氣息令人心醉神迷,引起她體內一陣騷動,他的雙手從她的背後栘到她的腰際,再滑到她的胸脯愛撫著,他的軀體一如她記憶般的溫暖堅實,緊緊地抵著他的感覺真是無可比擬。

他圈著她,她則是緊緊地挨在他的身側。他可以聞到她柔柔的香味,一屢黑絲絨般的秀髮在他的唇邊輕拂著。

「哦!老天!」他壓住了她,「芷明,別對我這樣,不要趕我走,我需要你,你知道的,我是如此的需要你………」

趙芷明震了下,淚水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從她原以為不再會有感動的心落下。

「是的,凱平……」她輕歎的回答著,「我在這兒,我不會離開你的……」

偌大的屋子裡有著她允諾的陣陣回音。

就這麼一夜,她默默地對自己說著,就當作是鬼魂回來了吧!

她放縱兩人陷入激情的漩渦中,暫時不再有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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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29: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復仇

想越入你生命的最深處,
決心將我所有的夢,
我所有的情與愛,
全部交予你。

「昨天的事……」趙芷明看了眼田中誠一,「你做得很好。」

「哪兒的話。」田中誠一彎腰鞠躬,「夫人過獎了。」

天才亮,趙芷明便離開沈家大宅,回到自己的公寓,而田中誠一則是已經派人過來幫忙清理了。

「我要你們搶下他們所有的生意,」她很強硬地加重語氣,「每一個都要!我要『沈氏摩利集團』成為歷史,永遠在世上消失!」

田中誠一很疑惑她為何一直針對「沈氏摩利集團」,難道巖城家的產業還不夠嗎?她的野心竟然還包括沈氏的產業?

「可是……」田中誠一面有難色,「有幾個案子還算有把握,但是……目前有幾個公開招標的………」

「標價我會想辦法查出來!」趙芷明斷然截住他的話語,「你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執行就可以了,我會將他們的標價查出來的。」

田中誠一質疑她是怎麼知道標價的。「是!」然而,他卻識相得不說出疑問。

「你可以走了!」

「是的,夫人。」

他向她行了個日式的九十度鞠躬禮,而後轉向大門行走了幾步。

正想打開大門時,沈凱平出現了。

昨夜睡得很沉,又不知道是誰關掉了鬧鐘,當他清醒時已經是下午了,身旁又不見她的身影,他急急忙忙地梳洗後就動身到她的公寓。

「這……」他沒想到才開門便發現一個陌生人正從她的家裡走出來,

見到沈凱平時,田中誠一頓時露出恍然的神色,才朝沈凱平微微地點了個頭,見狀,沈凱平只好側身讓他通過。

從他的動作可以感覺出他是個日本人,樣子長得英俊挺拔,他臨走前又回頭朝他們看了一眼,才謹慎地關上門離開。

沈凱平很驚訝才不過幾個小時,她就將昨天「慘烈的現徹徹底地收拾好了。

「他是……」

「我以前的朋友。」她回答得很快。

以前的朋友,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嗎?沈凱平心中一緊,

他沒有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整理好了?」他環顧四周,然後將視線緊鎖住她的,「為什麼不叫醒我?」

趙芷明笑了,「昨天是例外,我並不是隨時都那麼脆弱的,像這種小事,我可以自己處理的,」她轉身打開冰箱,回過頭來問他,「要不要喝瓶啤酒?」

酒,如果是芷明,絕對不會問他要不要喝啤酒的,因為,她是滴酒不沾的。

「你好像很喜歡喝酒?」好像每次遇見她都是在宴會上,也都少不了酒。

她爽朗地笑了,聲音沙啞誘人,「台灣的啤酒世界馳名,而我們日本女人的酒量好也是世界馳名的,我喜歡啤酒,所以,我也很坦白地表現出來。」

像證明她所說的話似的,她從冰箱拿了兩瓶啤酒出來,將啤酒罐的拉環打開,頓時發出開罐的聲音。

「喝吧!」她將手伸向他。

他接下啤酒,卻沒有就口的打算,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怎麼了?」她笑開了,「直盯著人家……」

「我想……」他放下酒瓶,「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兒……好像不怎麼方便,要不要搬到我那兒去住呢?」他的語氣很猶豫,好像怕她會拒絕。

搬到他家去住?

趙芷明考量著這個決定的危險性。

她有可能會被識破身份……

但這個決定會有更多的好處,和他住在一塊兒,她可以輕易的取得需要的資料,更容易達成預定的目標。

「好!我答應了!」

她這麼爽快就答應的態度,讓沈凱平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

「什麼時候搬?」他試探她的意願,「我派人來幫你,愈快愈好。」

「我晚上想到醫院拿一點東西……」她思索著,「我看……明天早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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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趙芷明走過急診室時卻被護士叫住,「澤田醫師!」

這種情況很少見,因為,她在醫院的身份很特殊,所以,護士們通常不會叫住她,可能是一時找不到醫師吧!

她停下腳步,看著值大夜班的護士疲累的臉,「怎麼了?」

「對不起,澤田醫師……但我們真的沒有辦法。」護士氣喘吁吁地道,「家屬堅持要輸自己的輸血……」

另一位護士也上前來,「發生車禍,家屬堅持用自己人的血,卻都不肯簽手術同意書………」

「好!我知道了。」趙芷明點了點頭。

她走上前去,卻驚訝於病患的家屬竟是田承恩夫婦,於是,她緩緩地走到錢玉玲的面前,此時錢玉玲已是個心急得歇斯底里的女人。

「玉玲……」趙芷明親切地叫著上次見面時錢玉玲允許的親切稱呼。「有什麼問題嗎?」

「替我輸血,我的血很乾淨,可以輸給他!」說著說著,錢玉玲挽起袖子,似乎隨時準備上戰場,有著義無反顧的堅決態度。

「要不然用我的!用我的也行!」田承恩也上前說話,「我們都是同一種血型………」他的臉色死白。

看他們的表情,趙芷明不用花太多時間就猜出傷患和他們之間的身份與關係。

「你們是患者的直系親屬嗎?」她冷靜地開口。

「他是我的兒子……」錢玉玲哭泣的拉住她的手,「天哪!我的兒子……」

「很抱歉,如果是直系親屬的話……我要拒絕兩位的請求。」她的語氣幾乎是公事化的,「而且……我們醫院也不採用這種方式來輸血。」

「為什麼?」田承恩怒視著她,「你這個冷血的女人!我的兒子受了傷,已經夠不幸了,難道,我還要他受到污染血液的侵襲陰影嗎?」

田承恩不想說出那句話,萬一救活的兒子卻得了愛滋病或其它血液傳染疾病,教他情何以堪啊!他要為自己的兒子把關!他要輸自己的血給兒子!

錢玉玲突然放聲大哭,當著趙芷明的面跪了下來。「芷明……我求求你……我跪下來……求你了……」

沒有預料錢玉玲會有如此的反應,趙芷明震驚地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

「她不是你的芷明!」田承恩硬將妻子拉起來,「我所聽過的芷明不會這麼冷酷的!她是澤田絹子!」

錢玉玲仍是上前跪著,死命地抱著趙芷明的腿。

趙芷明身上象徵醫師的白袍被淚水浸濕了,同是為人父母的心情軟化了總是公事公辦的她,孩於的命很重要,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和他們虛耗。

她悠長地歎了口氣,「玉玲,我們在輸血前就會做好測試,至於,會污染的血液……你們不用太擔心,但是……直系輸血就不同了,我曾見過直系血親輸血致死的案例……」

「怎麼可能?」田承恩一副指責她說謊的口吻。

「我們認為直系血親間的輸血行為很容易產生排斥,也就是所謂的『移植物抗宿主疾帛,一旦發病後,致死率是非常高的,我曾經在日本見過這類案例,而且,目前幾乎是無藥可救的,」

聽到這個訊息,田氏夫妻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怎麼……會這樣?」

雖然仍是捺著性子解釋,但她的話卻愈說愈快,「因為,血液一旦輸入體內就會隨著血管流竄到全身,就算發現也已經沒有辦法挽救了,而且,發病時經常會被誤認,認為是先前疾病所導致,免疫力降低而慢慢地死亡。」她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還是沒有取信於田承恩。「基於這個原因,我希望你們能好好地合作。」

「玉玲?」田承恩詢問地看著妻子,

他仍是不相信,但是澤田絹子有必要大費周章地編出這套說詞來騙他嗎?

趙芷明扶起錢玉玲,「起來吧!孩子需要輸血,他的情況雖然危急,但醫院有專業的人員會治好他,你放寬心來等待,不要阻撓他接受治療的時間。」

她的話震醒了田承恩夫婦。她說得沒錯,他們正是在阻撓孩子接受治療啊!

「芷明……」錢玉玲出神地看著她,「芷明不會……不會騙我的……」

「玉玲……」田承恩無奈地攙著錢玉玲,「她是澤田醫師,不是芷明。」

「就這麼辦!」錢玉玲像是沒聽見田承恩的話似的,「就這麼辦……芷明不會騙我的!芷明……不會騙我的……」她喃喃地說著。

「好!」趙芷明冷靜地點頭,努力保持心情的平穩,她招招手請護士們過來,「請你們帶他們去簽手術同意書。」

她轉過身離開他們,快速地回到空無一人的醫師休息室,用手輕輕地關上門,才將背重重地靠在門上急促地喘著氣,

在錢玉玲抱住她的瞬間,她彷彿真的變回了趙芷明,這個發現真是嚇壞她了。

明天之後,她又接近目標一大步了,剛才她真是昏頭了,管這種閒事幹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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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凱平很準時的派人來接趙芷明,雖然他本人並沒有親自來,但已經讓趙芷明很滿意了,至少她清楚的知道「澤田絹子」在他的心中確實佔有一席之地。

「澤田醫師,因為沈先生原訂的會議不能取消,所以他希望你能諒解。」

林立很有效率地替沈凱平處理好接送「新任女友」回家的細節,並得體的將沈凱平不能來的原因簡單的告知,在這個過程中,有著極佳應變能力的林立,就算看到趙芷明時有驚異的感覺,卻仍然掩飾得很好,至少不讓她看出來。

當車子到達沈凱平的家時,沈凱平已經站在門口等待她了,車子才停好,他立即上前開門接她下車,讚歎的看著她一身白衣的飄逸打扮,

「很抱歉,早上的會議不能取消……」

「不要緊的,」趙芷明笑了笑,「你要是忙的話,就不用招呼我了。」

她的體諒讓沈凱平覺得很貼心,他上前握住她的手。

趙芷明震了震,心想,這不是以往沈凱平會做的舉動,他以前是很在意外人眼光的,她回過頭看向已經站在身後的林立,林立仍是無動於衷地站著,手上卻已多了個紅色的卷宗,

「對不起,下午還有個會議要開……」沈凱平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歉意,「晚上我請你吃飯,當作補償。」

在她點頭首肯之後,沈凱平差人將她帶到主臥室。

趙芷明又回到這個不算陌生的地方,她小心得不讓往事牽絆而露出任何破綻,只是默默地整理衣物,直到管家和僕人離開。

當腳步聲漸漸地遠去,她憶起林立手上的卷宗,考慮了半晌,才輕輕地打開門,往沈凱平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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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這是我們最近幾項重要標單擬定的標價,」林立將紅色卷宗交給沈凱平。

沈凱平接下卷宗,「今天下午開會就要討論了嗎?」他翻閱著。

「不,這個是確定的,只要沈先生沒有意見,我們就定這些價,而理由也註明在其中,成本和利潤都有一定的比例,我也讓他們列表附上。」

「好!」沈凱平合上卷宗,「晚上回來再看,我會盡快告訴你答案的,」

沈凱平相當信任林立,他一向秉持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因此,在他身邊的人都是他信任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雖然他是個嚴厲的老闆,但屬下卻因為深受重視,也總是盡心盡力、鞠躬盡瘁。

「是!」林立看了看手錶,「沈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若不動身,下午的會議恐怕會遲到。」沈凱平一向守時,林立知道他不喜歡開會遲到。

「好!」沈凱平起身和林立一道到門外,「你先到外頭等,我一會兒就到。」

林立打開門,看見走廊後側白影一閃,定睛一瞧又什麼都沒有看到,他不禁搖頭苦笑,深覺自己近來的工作量實在是太重了,

沈凱平到趙芷明的房間,房門是敞開的,他並沒有費事敲門,直接走到她的身後輕觸她的肩頭。

趙芷明驚跳起來,回頭見到來人是他,露出一抹微笑,薄斥道,「一點聲音都不出,是想嚇死我嗎?」

「我怎麼捨得啊?」他由背後彎腰環住她,「只是想來告訴你……我要走了。」

「開會嗎?」她在他的懷中轉身,「我送你下去。」

「嗯!」這個感覺很像是新婚夫妻,連沈凱平和趙芷明都不曾經歷過。

趙芷明送他到門口,傾身上前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柔柔地道,「慢走。」

目送他坐上車,她才回過頭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回到屋中。時間並不充裕,她必須趁他離開的時候找到林立送來家裡的文件,知道他們決定的標價,只要得到這個文件,她就可以打敗他了。

「好像在這兒………」她記得剛才林立拿的是個紅色的檔案夾,

沈凱平習慣獨處的習慣正好有利於她的行動,除了打掃時間之外,僕人平常是不會進這間主屋的,她甚至可以毫無顧忌地任意搜尋,不用擔心會有人發現。

「找到了!」她逼尋不著的檔案夾居然就光明正大地躺在沈凱平的超大書桌上。

她翻開卷宗細閱,微鎖的眉心緩緩地鬆開,臉上漸漸地露出了喜色。

這就是了!她終於找到所需要的標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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