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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初生 -【娘子多嬌世子折腰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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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0: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孟媛跟在公主府的婢女身後,在穿過曲折迴廊時分神瞄了幾眼,見著這般秀致的景色,心裡頭那點子不安意外地淡了去。
  按理說,喜好這般秀致寧雅園林的長公主應不是個難相與的人。
  孟媛心情松快下來,嘴角也跟著上揚起來,臉上的笑容一絲一絲地蔓延開。走在她身旁的孟瑤瞧見了,微微愣了一下,繼而也勾了勾脣角。
  路過走馬樓,穿過竹林小道,面前出現一扇月門,門後翠竹交掩,遮住奼紫嫣紅,但鶯聲笑語卻還是遠遠地傳了來,甚至鼻息間還能嗅到若有似無的淡淡荷花香。
  綠衣婢女恭敬地引著孟媛與孟瑤二人進了月門,款步輕移步過三曲九折木橋,迎面便是一座碧瓦飛檐涼亭。亭中人本來正在說笑,聽見外頭的動靜便一齊望了過來。
  孟媛下意識地放緩腳步想要跟在孟瑤的身後,不經意間目光卻和坐在亭中的霍茵對上。孟媛抿了抿脣,悄悄地又跟了上去。
  長公主陸荇笑盈盈地坐在涼亭席位正中的位子上,目光柔和地看向正從亭外走進來的兩個小姑娘,眸底帶著幾分不露痕跡的打量。
  兩個小姑娘眉眼之間隱隱有幾分相仿,只略小的那個一張小臉尚未長開,眼梢眉角尚有些未脫的稚氣。陸荇嘴角微微揚起,知道這就是自家那位堂弟定下的小妻子了。
  眼見兩個小姑娘屈膝就要行禮,陸荇便開口阻了,輕笑道:「本宮素不喜這些禮儀規矩,你們也不必拘泥。」說著,又衝身穿鵝黃色繡花襦裙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喚了她到自己跟前,一邊握著她的手細細打量,一邊道,「從前不得見,竟不知孟國公府還藏著這麼個妙人兒。」
  小姑娘生得軟綿綿,一雙杏眼明亮澄澈,陸荇一眼瞧著就心生歡喜。再兼著她心裡對成帝那樁賜婚存著惋惜,這會兒對待孟媛便愈發親厚起來,細細地問了她平日裡的喜好。
  沒見著長公主之前,孟媛心裡敬畏居多,眼下見著人了,發現長公主非但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矜傲,反而格外平易近人,一面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一面一一回答了長公主的問題。
  孟瑤被引著在一藍衣女子身旁入席,只還未等她坐穩,就聽到一聲譏笑從一旁傳來。
  「明明你是孟國公府嫡系的大小姐,怎麼今兒長公主看都不看你一眼呢?」
  話中的惡意絲毫未加掩飾,孟瑤聽了不由柳眉輕蹙,轉頭向身旁的人看去,卻只見姚明珠正捧著汝窯的茶盞望著自己。「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姚明珠輕嘁了一聲,開口時聲音不大不小,恰好為二人所聞:「阿瑤,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從你這小堂妹揀了王府的高枝後就愈發風光起來了?從前這些可都是你一個人的哎。」
  孟瑤才名遠播京城上下,又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兒,以往在京中各府游走,從來都是眾人的焦點,便說是眾星拱月也絲毫不差半分。
  孟瑤目光微微一閃,落向那廂笑意盈盈的長公主,驟然想起去歲的荷花宴,那時被長公主牽著手坐在她身邊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嗎?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阿瑤你樣樣遠勝孟媛,怎麼好端端的賜婚就落在那丫頭的身上了?」姚明珠說這話時聲音微揚,雖長公主不至於聽見,但坐得近的好幾個姑娘已經聞聲望了過來。
  自從上一回在孟國公府被孟媛噎了一回,姚明珠心裡就一直憋著一口氣。後來她偶然得知成帝將孟媛賜婚給那晉王世子背後另有隱情,猜測定是孟家姐妹起了齟齬,故而這會兒才故意挑了出來,想要激怒孟瑤,好叫她說出些關於孟媛不好的話來。
  然而,孟瑤卻只是挑了一下細長柳眉,面上露出淺淺淡淡的笑容。她看向面露不平之色的姚明珠,淡淡地道:「賜婚是陛下的旨意,豈是你我能夠妄自揣測的?況且……」她說著微微一頓,有些不解地道,「我家阿媛自是極好的,婚事落在她身上難道有什麼不妥?」
  她看起來難道會愚蠢到因為一兩句無光痛癢的挑唆就當著長公主和京中一干貴女的面和自己的妹妹翻臉麼?
  沒料到孟瑤如此沉得住氣,姚明珠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輕哼了一聲,撇開臉望向另一邊,擺出一副懶得搭理孟瑤的模樣來。
  孟瑤勾了勾脣,也不惱,只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啜飲,眼角的余光有意無意掠過長公主的方向,瞧見自家堂妹一面陪長公主說笑,一面朝霍茵遞去求助目光的小模樣,一時忍不住抿脣笑了。
  晉王世子從來不在她擇婿的範圍裡,因此她對小堂妹得了這姻緣一點兒也不嫉妒,即便那晉王世子生得的確風華無雙。這姚明珠咬著賜婚不放,實在是太笨了些。
  席間茶果過了三巡,一個身穿青衣的嬤嬤從亭外匆匆進來,但見她附在長公主的耳邊低語兩句,後者就鬆開了一直握著孟媛的手。見一亭子說笑之聲停下,長公主理了理鬢發,淺笑道:「本宮有些事兒就先不作陪了,你們只管自在些玩耍。」言罷,又對一直立在亭中伺候的另一個嬤嬤叮囑了兩句,之後才扶著先前那青衣嬤嬤的手離了席。
  等到長公主的身影遠去,涼亭裡一時又熱鬧起來。
  孟媛與霍茵兩人坐在臨水的欄桿邊,向外望去只見接天碧綠的蓮葉與一片碧色之中亭亭玉立的嫩粉。眼前勝景如斯,孟媛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從層層交疊的蓮葉間探出腦袋的蓮蓬上時,不由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脣,與身旁的霍茵道:「阿茵,你吃過剛剛摘下來的新鮮蓮蓬嗎?」
  霍茵愣了一下,搖搖頭。
  「書上說,臥剝蓮蓬,其籽甘甜微澀,愈品愈鮮,兼蓮香陣陣,風動荷葉,意趣難盡。」孟媛說著,眼睛便亮了起來。
  霍茵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恰好看見荷池邊泊著一隻小木船,登時就領會了孟媛話裡的意思。「你直說想去摘蓮蓬不就好了,做什麼又學你哥哥淨說些教人聽不懂的話來。」
  一旁伺候的嬤嬤聽見小姐妹倆的話,笑著開口道:「兩位姑娘想去摘蓮蓬嗎?」
  孟媛微揚起頭看向那嬤嬤,眨眨眼睛,靦腆一笑:「可以嗎?」
  嬤嬤笑意更盛:「自然。」說著她指了指那隻小木舟,稍稍壓低了些聲音道,「公主也愛自己采蓮蓬玩,才特意命人置下木舟呢。」
  見兩個小姑娘眼中幾乎要迸出亮光來,嬤嬤直接引了二人出了涼亭往木舟的方向走去。
  孟媛與霍茵一前一後登上木舟,眼見那嬤嬤要尋人來划船,霍茵連忙出聲攔住:「嬤嬤不必忙活,這船我自己來劃。」見那嬤嬤聞言面露難色,霍茵微揚下巴,輕笑道,「嬤嬤可別忘了我阿爹是大將軍,我打小就跟著我阿爹習武,划船,沒問題的。」說著,她還不忘拍拍自己的心口。
  嬤嬤還有些猶豫,勸道:「姑娘,這池水深著哩,玩笑不得。」
  孟媛見識過霍茵划船的功夫,心裡自然是相信她的,只如今身在長公主府,總不好太過造次,因此她便看向那嬤嬤,道:「蘇嬤嬤陪我們一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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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0: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蘇嬤嬤一腳踏上木舟,舟身頓時晃了三晃,見兩個小姑娘一起朝自己望過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胖胖的自己,苦了苦臉,腳下步子愈發小心了一些,上了船隻坐在船頭,竟是一動不敢動。
  孟媛和霍茵一齊坐在船尾,起初兩個小姑娘還頗有興致的一人執一漿劃水玩,等見著了蓮蓬,二人相視一笑,直接將船槳塞給了繃著身子坐在船頭的蘇嬤嬤,徑自只顧探手去摘那掩在碧葉間的胖蓮蓬。
  蘇嬤嬤握著槳木,看著船尾兩個嘰嘰喳喳笑得歡快的小姑娘,眼底劃過一絲無奈之色,輕嘆了一口氣,認命地劃起船。
  長公主府前院,陸荇扶著青衣嬤嬤的手站在葡萄花架下,遠遠地望見那從影壁後轉過來的高大男子,一雙桃花眼底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揚聲喚了一句:「駙馬。」
  男子腳下的步子頓住,循聲望了過來,待看見葡萄花架下一襲錦衣華服落落大方的明媚女子,他微微有些黝黑的俊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瞬時將他一身的冷硬柔和。陳廷將腰間的佩劍交給跟在自己身後的侍從,而後闊步走到陸荇跟前,抱拳行禮道:「見過長公主。」
  陸荇捏著絹帕掩脣輕笑一聲,瞪了陳廷一眼,方道:「駙馬此番出門打了個勝仗回來,就與本宮生分起來了,嗯?」
  她桃花眼水光瀲灩,眸底一片清明,陳廷愣了一下,恍然回神,站直了身子,笑道:「我哪敢呢。」語帶笑意與熟稔,上前自然而然地接替了青衣嬤嬤的位子。
  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回,陳廷溫聲道:「今日不是荷花宴的日子,公主何苦勞累走這一趟來迎接?」
  陸荇彎脣淺笑:「本宮的夫君打了勝仗回京,沒有出城相迎已是不妥,這會子不過幾步路而已。」她看向那邊朝府裡搬行李的僕從,挑眉問道,「這是打算不離京了?」
  陳廷雖為長公主的駙馬,但同時也掌著嶺南三關之權,常年戍守嶺南關塞。
  陳廷點了點頭,道:「陛下意思,應是短時間內不叫我往嶺南去了。」
  陸荇道:「既如此,你就安心留在京中,東苑一直有人打掃。」稍稍停頓了片刻,方又低聲添了一句,「正好,你托我尋的人也有些眉目了。」
  ……
  荷池邊,小木舟飄飄蕩蕩靠了岸,蘇嬤嬤一步三晃下了船,眼見著兩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去招呼小丫鬟來收采摘好的蓮蓬,她手捧著心口唏噓不已。
  到底還是年紀小好呀,可憐她這一把骨頭哎。
  孟媛和霍茵跑去采摘蓮蓬時,涼亭中的眾人遠遠地瞧見了,本來就有些好奇和意動,等到幾個小丫鬟將新鮮的蓮蓬送到亭子裡,眾人便一齊圍了過來。
  淡淡的摻著些清甜的香氣在空氣中氤氳,目光落在那鼓鼓囊囊的碧色蓮蓬上,眾人的目光皆亮了起來。
  「這個很好吃的,你們一起來嘗嘗呀。」孟媛笑眯眯地道。
  起初只有一兩人試著上前剝了蓮蓬來嘗,漸漸地便都有些禁不住了。孟瑤示意身邊的侍女去取了一顆蓮蓬過來,隔著帕子捧著,輕輕地瞥了一眼吃得歡快的孟媛,抿抿脣,也動起手來。
  入口時的微微苦澀讓人不由蹙眉,但那點子澀味兒很快就教一股甘甜滋味掩去。孟瑤吃了兩顆蓮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姚明珠一臉鄙色,便淡淡一笑道:「聽說長公主閒時最喜蘭舟臥剝蓮子為食,今次一試的確不錯呢。」
  姚明珠:「……」
  眾人一處分食蓮子,時間過得也就快了許多,轉眼便至晌午。因著駙馬陳廷回府,陸荇便吩咐心腹嬤嬤招呼眾家小姐在西花廳用膳,直到飯後眾人請辭時,陸荇才再一次露面。
  鶯聲笑語散去,長公主府重新陷入一片清寂。梳洗更衣後的陳廷緩步行至荷池,一眼就看到坐在九曲橋欄上賞荷的陸荇,抬步走過去,垂目時間湖中人影成雙,他退開半步方才開口:「公主今日心情很好?」
  「瞧見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本宮覺得自己仿佛也年輕了許多。」她喜歡那孟媛,不僅僅是因為她即將成為自家堂弟的媳婦,更是因著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一樣懵懂不諳世事,行動處一派天真使然。
  目光落在女子姣好的面龐上,陳廷垂下眼簾,半晌道:「公主如今是正當好年華。」
  陸荇輕笑,微微探身摘下近岸的一株蓮蓬,剝了一粒蓮子放入口中,當苦澀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才輕嘆道:「是嗎,本宮還以為自己老了呢。」側身將蓮蓬舉至陳廷面前,見他木著臉也剝了一顆蓮子放入口中,才道,「陳廷,若本宮指與你的那人不是你要尋之人,你說,以後這長長的歲月,你我要不要將就一下?」
  「公主說笑了。」
  「你不會當真最好。」
  出了西街,孟家的馬車在一間書坊門口停住。
  孟瑤扶著侍女青竹的手下了車,看向掀開車簾半探出小腦袋的孟媛,微微凝眉,再一次問道:「你果真不與我一道?」見孟媛連連搖頭,她也不強求,只叮囑道,「不許亂跑,早些回府去,免得祖母擔心。」
  上一回孟媛在平雲山遇險可把孟老夫人嚇得病了好些日子。
  這一回孟媛改搖頭為點頭了,煞是乖巧地應道:「我保證買了點心以後就立即回去給祖母請安。」
  孟瑤抿了抿脣,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領著青竹就走進了書坊。而孟媛則吩咐車夫驅了馬車往六味齋而去。
  六味齋與書坊在相反的兩個方向上,地處京城最熱鬧繁華的地段。孟家的馬車行駛到街口,便因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再次停下。見狀,孟媛掀開車簾向外望去,一眼就瞥到不遠處隨風招展的六味齋店招。
  彎腰出了車廂,踩著馬凳下了馬車,孟媛在吩咐車夫找一處巷口候著以後就領著綠淇一同朝著六味齋的方向走去。
  「寶珠?」
  清朗的聲音傳來,孟媛駐步抬頭,一眼便看到十步開外迎面走來的林君衍。
  因著林月這幾日一直吵著要吃街上的糖炒慄子,故而林君衍下了學才折來街市,才買了慄子準備回府,沒料到卻在街上遇見孟媛。墊了一下手裡的糖炒慄子,林君衍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闊步走到孟媛跟前。
  「剛從荷花宴回來?」長公主酷愛荷花,每年都會在府中設下荷花宴,宴請京中貴女,這是上京城人盡皆知的事情。因此,見孟媛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手裡提著的糖炒慄子上,林君衍牽脣一笑,順手將糖炒慄子遞到她跟前。
  孟媛連忙擺了擺手,嘻嘻笑道:「我可不要這個,不然回頭教阿月知道了,定是要與我鬧的。」頓了頓,又問道,「今日我怎麼沒見著阿月呢?」按理說,平陽侯府應該也收到了荷花宴的帖子。
  林君衍走到孟媛身邊,與她比肩而行,見問便道:「她身子不適,大夫叮囑了要靜養些時日。」
  孟媛好些日子沒見著林月,乍一聽她生了病登時就擔憂起來,細細地詢問了一番,才與林君衍道:「那我明日可以去侯府看看她嗎?」
  「我想阿月應該很樂意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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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0: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正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六味齋的門口。
  六味齋雖不是京城第一大糕點鋪子,但賣的糕點點心不僅味道好,而且模樣精巧別緻,加上賣價不高,因此生意也格外火紅,絲毫不輸回味軒。
  林君衍小心翼翼地護著孟媛避開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往裡走,入了門,就有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迎上來招呼。
  「孟姐姐,你來啦。」小姑娘生著一張圓乎乎的小臉,一笑就會露出兩顆小虎牙,小模樣格外討喜。
  孟媛微微彎腰捏了一下小姑娘肉嘟嘟的臉,才道:「店裡是不是推出了新的點心?」
  秀秀一邊揉著自己的小臉,一邊眨巴著眼睛反問道:「孟姐姐是怎麼知道的?」阿娘前兩日才試著做了荷花餅,今日才擺出來賣,孟姐姐沒見到怎麼就知道了呢?
  孟媛挑眉一笑,揶揄道:「瞧著你的小臉上多出來的肉就知道了。」
  聽了這話,秀秀撇了撇嘴,輕輕地哼了一聲:「孟姐姐就知道欺負人!」
  「明明是你自己吃得多好不好?」
  孟媛是六味齋的常客,與老闆娘柳娘的女兒秀秀玩得熟,如這般鬥嘴是兩個小姑娘特有的交流感情方式,店裡的夥計看得多了,早就習以為常。而林君衍見自家小表妹面上都是的歡喜的顏色,此時也只默默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這時候,柳娘正好端了剛剛做好的點心出來,看見這一幕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衝著女兒道:「秀秀,不許沒有規矩。」她將點心交給夥計,淨手後走過來,面上帶著歉意的微笑,與孟媛道,「孟姑娘別總是縱著她,叫她愈發沒了規矩去。」
  她母女在京城討生計,打開店門做生意,迎來送往的達官貴人不是都像孟媛一樣好脾氣,柳娘不希望秀秀的性子太過任性活泛,免得招惹禍端。
  孟媛卻不這麼認為,她道:「我和秀秀只是鬧著玩呢,更何況秀秀還只是個小孩子。」
  柳娘的目光在她身上頓了頓,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轉而問道:「孟姑娘今天想要些什麼點心?」頓了頓,揚起一張笑臉介紹道,「除了先前有的,近日我又琢磨了新鮮樣式的點心來,孟姑娘要不要嘗一下?」
  見孟媛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柳娘忍笑引著她與林君衍進了一旁的隔間,親自端了一碟荷花模樣的點心放到孟媛跟前。
  「這一樣是蓮花酥餅,裡面的餡兒用的是沾露新荷花瓣與白糖一處揉拌而成的荷花泥,吃起來只有淡淡的一股清甜滋味,不容易膩。」
  孟媛小心翼翼地拈了一枚起來,咬了一口,驚喜的發現外面一層並不是看起來那樣鬆軟反而包著一層酥皮,香香脆脆,裡面的陷兒入口時摻著些蓮子的澀味,但慢慢地荷花泥的清甜滋味就在舌尖蔓延開來,勾得人食指大動。
  一口氣吃了兩枚蓮花酥餅,孟媛心滿意足如饜足的貓兒般眯了眯眼,當即便讓柳娘備幾份打包帶走。又在六味齋裡挑了幾樣點心,孟媛才記起自家堂姐的叮囑,打算回府而去。
  因著天色垂暮,孟媛辭了林君衍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只讓綠淇提著食盒跟著自己去尋了停在一條小巷巷口的馬車。
  林君衍目送孟媛登車而去,良久才收回視線轉身,冷不防卻與一人相撞。往後連退了兩步,林君衍站穩了身子後立即就與那人拱手致歉。
  「你是平陽侯府的林君衍?」
  聽那人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林君衍疑惑地抬頭,目光落在面前的錦衣少年身上,意外地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只他在心裡尋思了一圈也沒能記起這少年的名字來,不由疑惑地道:「公子識得我?」
  錦衣少年的視線掠過林君衍身後遠去的某一點,見問,撓了撓頭,乾笑一聲道:「略有耳聞略有耳聞。」他就是一不小心聽趙宇提過一嘴,方才又恰好瞧見他和那孟媛一處,才大抵猜到他的身份罷了。
  林君衍微微蹙眉,「不知公子是……」
  「我?」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迎著林君衍疑惑的目光咧嘴一笑,「我姓陸名贇,你沒聽說過我但應該聽說我大哥。」
  姓陸……林君衍的腦海里一下子就劃過曾經在孟國公府後花園見過一次的身影,心下對這錦衣少年的身份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原來是陸二公子。」
  陸贇笑,「算起來你我也算沾親帶故,林兄只管喚我源生就是。」說完,不等林君衍有反應,直接就又拉著他往旁邊的一家酒樓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今日我與林兄投緣,怎麼也得喝兩杯不是?」
  陸贇是行伍出身,行軍打仗好幾年,除了一身硬功夫,喝酒的本事也練了好幾成,而林君衍是個酒量淺的,最後二人離開酒樓時,陸贇清醒如初,林君衍卻已醉成一灘爛泥。
  吩咐人將醉作一團的林君衍好生護送回平陽侯府,陸贇心情頗好地打道回府。
  晉王府臥雲齋內,身穿一襲素袍的陸景初神態慵懶地倚坐在臨窗的黃梨木雕花圈椅上,手裡正把玩著一隻精巧的玉制九連環,而在他的腳邊則趴睡著一隻毛茸茸的金毛大犬。
  忽然,金毛大犬睜開眼豎起了耳朵,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陸景初手裡的動作一頓,果然聽見屋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大哥!」
  書房的門才剛被推開,趴臥在陸景初腳邊的小白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迅速地竄了出去。陸贇進屋沒設防,被撲個正著,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尚來不及呼疼,就見那將自己撲倒的毛玩意兒吐著舌頭又湊了過來,嚇得他連忙求救。
  「小白,回來。」
  慵懶清冷的聲音響起,小白立即就拋下陸贇折回到自家主人跟前乖巧坐下。
  陸贇爬起來,撣去身上的灰塵,看了一眼臥坐在陸景初腳邊一臉乖巧的大狗,又看了一眼正伸手與大狗順毛的自家兄長,不由道:「大哥,這就是小白?怎麼長成這麼大隻了?」三年前明明才和他手掌一般大小。「大哥,以後可不能讓小白撲人了。」這麼大隻撞過來,險些沒要了他半條小命。
  陸景初頷首,手下順毛的動作一頓,改為拍頭。他拍了拍小白的頭,一本正經地道:「小白,撲人也分對象,別隨便什麼人都撲。」
  「嗚~汪~」
  「……」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陸贇不與小白糾纏,瞧見陸景初剛剛放在桌案上的九連環,眼睛一亮,走過去拿到手裡就開始把玩起來。
  伴著清脆的玉環碰擊聲響起的是陸贇的嘀咕,陸景初微微側首,忽而伸出手。
  手裡一空的陸贇恍然抬頭,看向陸景初時仍未回過神:「大哥……」
  陸景初手指翻動,輕輕巧把玉環分解開,眨眼間又合二為一,「這時辰你不在威遠將軍府,怎麼跑回來了?」威遠大將軍舊傷復發,臥床多日,柳氏親自帶著陸贇去探視,不久前才打發了人回來說會留宿將軍府。
  陸贇嘻嘻笑了兩聲,才道:「我回來這一趟可是為了大哥。」他細細地將自己在街上目睹林君衍與孟媛同進同出的事說了,末了道,「話本裡,表哥表妹什麼的,最容易有些什麼的,大哥,你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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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道聽途說,捕風捉影,極肖愚婦。」
  「……」陸贇垮下臉,看向面色沒有半分波動的長兄,半晌才道,「原來大哥你對那孟二是認真的啊。」要不然怎會如此信她。
  陸景初的嘴角隱隱一抽,沒有搭陸贇這驢頭不對馬嘴的話。
  他不是信孟媛如斯,只是單純地覺得憑著孟二那丫頭能被人輕易算計去的頭腦,怕是再給她兩年也未必能開竅,更遑論與勞什子表哥生出什麼來。
  手裡的九連環成功解下一環,陸景初搖了搖,聽著玉石清脆的響聲,他緩緩啟脣,下了逐客令。
  被下了逐客令的陸贇蔫頭蔫腦地出了臥雲齋的門,然而才走上青石橋沒幾步就迎面遇上從外頭回來的趙宇。
  趙宇是陸景初身邊的心腹侍從,陸贇和他打過不少交道,知他一貫行事穩妥,故而這會兒瞧見他腦門子上一層薄汗,陸贇頓時心生好奇,索性伸手將人攔下了。「你這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急成這樣?」
  趙宇指了指才落下山頭的太陽,道:「不是屬下著急,是外頭日光太厲害了。」
  陸贇點點頭,又問他:「我哥派你出去了?」
  他一臉好奇,趙宇看得明白,這會子卻也並不瞞他什麼,直言道:「中午陛下派人賜了些東西下來,公子吩咐我給國公府那邊送去了兩樣。」
  「哪個國公府?」陸贇一時沒反應過來。
  「自然是孟國公府了。」當然,東西可不是拿去孝敬什麼孟老國公就是了。
  陸贇恍然,嘴角爬上一抹痞笑,湊到趙宇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他:「我哥這是叫你去討好我未來嫂嫂了?」怪不得剛剛自己來「告狀」,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原來是早就出手了啊。
  趙宇動了動脣,沒有接話。
  他是下屬,只負責奉命辦事,主子的心思可不敢亂猜。
  陸贇心裡有了自己的猜測,也懶得再去追問什麼,負著手就大搖大擺地離去了。
  ——
  日落西山,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暖雪塢裡,剛剛沐浴完只穿著一身雪白裡衣的孟媛百無聊賴地趴在軟榻上,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從孟衡那裡順回來的遊記,小丫鬟紅萓靜靜地在一旁搖著紈扇。
  忽然,門外響起一陣不輕不重地腳步聲,紅萓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朝門口望去,「姑娘,綠淇回來了。」
  聞聲,孟媛將手裡的書隨手扔在一旁,坐起身看向綠淇,目光卻先被她手裡捧著的東西吸引過去。
  先前回到府裡,孟媛便吩咐綠淇將從六味齋買回來的那幾樣點心分成三份分別給鶴延堂孟老夫人、林氏和今日恰巧在家的孟衡送去。孟媛記得綠淇出門時提的是六味齋的食盒,因此這會兒看到她手裡那隻精緻的紫檀木雕花匣子就有些好奇了。
  「綠淇,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呀?」
  綠淇一邊講木匣放到孟媛面前的矮幾上,一邊開口道:「方才奴婢給大少爺送點心過去,大少爺吩咐奴婢給姑娘捎回來的,說是偶然間得了點好東西,叫拿給姑娘玩呢。」
  平日裡孟衡在外頭看見各色好玩的玩意兒都會給孟媛捎回來,因此聽了綠淇的話孟媛也沒多想,直接伸手把矮幾上木匣打開。
  木匣裡朱紅色緞布上靜靜地臥著一隻晶瑩剔透的玉制九連環,模樣小巧精緻,玉環周身還泛著盈盈光澤,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珍品。
  看著那九連環,孟媛微微張著嘴巴,面上滿是驚訝之色。
  哥哥是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買這個給自己的?
  「啪」地一下合上木匣,孟媛起身進了內室,隨意換了一身素色襦裙後就抱著木匣跑去找孟衡。
  「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離明年春闈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孟衡這些日子在書院讀書愈發用功了些,連回到府裡也手不釋卷。
  孟媛抱著木匣立在小書房的門口,聽著屋裡傳來的念書聲,咬了咬脣,終於還是決定不要打擾自家哥哥念書。然而正當她轉身要離開時,小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了。孟媛回過頭就看見孟衡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扶在門邊上。
  「咦,哥哥你怎麼突然出來了?」
  孟衡上前兩步走到孟媛跟前,用手裡的書輕輕地拍了一下妹妹的頭,輕哼了一聲道:「你那麼大個人杵在門口我能看得進去書?」
  明明隔著一扇門怎麼就打擾到了……
  孟衡拍完妹妹的頭,把書收回來時,視線不經意落在她懷裡抱著的有些眼熟的木匣子上,一張臉瞬時就沉了下來:「這麼晚跑來找我有什麼事?」
  他話音剛剛落下,就見孟媛飛快地把木匣給打開了。
  「哥哥,這個九連環看著就不菲,你哪來的銀子買的?」說著,孟媛就把木匣塞到孟衡的懷裡,「你從哪兒買來的就趕緊給退了回去,不然叫娘知道了,可要挨家法的。」
  孟衡看了一眼玉質瑩潤的九連環,眉頭皺起,順手扣上木匣,道:「誰告訴你這是我買的?」
  孟媛眨眨眼睛:「總不是你坑蒙拐騙偷過來的吧?」
  「……」天下有這樣編排同胞兄長的妹妹嗎?
  孟衡握書敲了敲自己的額角,把匣子塞回到妹妹的手裡,無奈地道:「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給你玩的你就拿著好好玩。」頓了頓,又添了一句,「總不會教你挨娘的板子。」
  「哦。」
  「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睡覺,別打擾我看書。」
  看著孟媛抱著木匣漸漸遠去的背影,孟衡抬手揉了揉額角。
  今日他乘馬車從青山書院回家,半道上教晉王世子身邊的侍從給攔住了去路,那侍從二話不說扔了木匣進來就跑,搞得他摸不著頭腦。
  那木匣雖做工精緻,但也不是稀罕東西,孟衡便以為裡面放的不過是些小玩意兒,猜著那侍從該是奉了陸景初的指令送東西與自家妹妹,他倒也沒攔下,只叫正好送點心給自己的綠淇捎回去給孟媛。之所以沒提陸景初的名字,不過是想著他回頭送些銀子回去,權當這東西是自己給妹妹買的,可哪裡料到陸景初出手這般闊綽,竟是拿了上好的和田玉來做這九連環!
  孟大少爺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從小書房回到暖雪塢以後,孟媛坐到軟榻上,取出木匣子裡九連環,迎著燭火晃了三晃。叮叮噹當的清脆聲響起,她不由彎了彎眉眼。
  看著孟衡的反應,她自然猜到這九連環來得蹊蹺,只是任她想破腦袋也猜不到,一來二去也就放棄了。自家兄長做事向來心中有譜,既然他把這九連環扔給自己玩了,那她也就不操心那麼多了。
  嗯,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喜歡這隻九連環。
  翌日一早,玩了大半宿九連環的孟媛有些精神不濟地坐在梳妝檯前,在綠淇為她梳發的過程中像只啄食的小雞一樣連連低下頭去。
  孟老夫人常年禮佛,每日都有做早課的習慣,所以平日裡也不要求小輩到跟前請安。綠淇想著,一邊繼續手裡梳發的動作,一邊抿了抿脣道:「姑娘若真困得緊,不如再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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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0: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四章

  如果是往常綠淇這般勸,孟媛的確會爬回自己的被窩繼續睡覺,可這會兒她還記著昨日答應了林君衍要去看望林月的話,故而只催著綠淇加快手裡的動作。
  梳好頭髮,換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孟媛吩咐綠淇將昨日林氏備好的補藥提上,而後就朝著二門走去。
  因著林氏昨日就吩咐下去,故而當孟媛主僕到門口時,那裡早早就停了一輛馬車。踩著馬凳上了馬車,孟媛掀開車簾正彎腰準備進去,冷不防看到車裡端坐著的自家兄長,頓時被嚇得低呼一聲。
  「又不是見著鬼了,大呼小叫什麼。」
  孟媛鑽進馬車,坐下,聽見這一句立時就撇嘴道:「明明是你一聲不吭地坐在馬車裡嚇唬我好不好。」
  孟衡側頭看過來,挑眉道:「娘沒告訴你,我陪你去侯府嗎?」
  孟媛蹙眉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記不清了。」
  她一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樣,顯然是沒有睡醒,孟衡瞥見她眼下淡淡的青黛,不用想就猜到了緣由,當即便道:「下一回別夜裡玩那玩意兒,傷眼睛。」見孟媛乖巧地點了點頭,他目光飄忽了一下,以手掩脣問道,「我聽娘說,你去侯府時因為阿月生病了?」
  孟媛道:「嗯,昨天在街上遇見衍表哥,他告訴我的。」
  「阿月那丫頭一向身子骨好得很,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呢。」孟衡嘀咕了一句,語氣裡不自覺帶著一絲擔憂。
  聽見這一句,孟媛迷迷糊糊的小腦袋突然反應極快,她湊到孟衡的跟前,瞪大了一雙杏眼看他,笑嘻嘻地問道:「哥哥你很關心阿月哦?」
  「所以,根本不是娘要你陪我去侯府,是你要去看阿月對不對?」
  小姑娘一臉促狹笑意,笑得孟衡登時就繃起了臉,半晌才道:「誰要看那個丫頭片子,我去找阿衍不行?」
  此時他扭頭掀起車簾向外望去,語氣是不經意的,但從孟媛的角度望過去,恰好能看見他耳廓染上的淡淡的一絲紅暈。
  早先幾日天氣轉熱,林月沒有注意,與小丫鬟在花園裡玩鬧時不小心中了暑氣,懨懨地病了好幾日。不過王氏早就託人請了宮裡的御醫來瞧過了,幾貼藥吃下來,人早就恢復得七七八八。
  孟媛跟孟衡到了平陽侯府,去給平陽侯夫人王氏請安時就在她的屋子裡看到了活蹦亂跳的林月。
  規規矩矩地給王氏行了禮,孟衡的目光飛快地從面色紅潤的林月身上掠過,不著痕跡地退到自家妹妹的身旁,用只二人聽得見的聲音質問她:「這就是你說的病得下不來床?」
  孟媛懵了一下。
  她怎麼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她明明只說阿月前些日子病了,幾時說過病得起不來床?
  正當孟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那邊王氏已經悠悠地開了口,「前些日子你們外祖母還念叨著你倆,偏偏今日她老人家去了廟裡,竟是不得見。」說著,她目光落在孟衡身上,面上浮現一抹細微的笑容,道,「子衡瞧著清減了許多,今兒舅娘親自下廚給你好好補補。」
  「舅娘只記掛哥哥,都不管寶珠呢。」孟媛嘟著小嘴有些吃味地道。
  王氏笑得合不攏嘴,「哪能忘了你這個機靈丫頭。」
  而這時孟衡卻開口婉言謝絕道:「舅娘好意原不該辭,只今兒還得趕回書院去,只能下一回再來叨擾舅娘了。」
  聞言,王氏微皺眉頭,看向他:「這才過來竟就要走?」問完,她又記起一早從家裡趕去書院的兒子,隱約記起青山書院今日是有大考,這才接著道,「書院有事就快些去,別耽誤了。」
  孟衡應了一聲,匆匆地看了手拉手在一旁低語的兩個小姑娘一眼,拱手告辭,揚長而去。
  孟衡離開後,王氏將孟媛喚至身邊,拉著她的手細細地問了一番林氏的近況,然後有意無意地就開始打聽起孟衡的親事。
  長子如今一心求學不肯成親,王氏便將心思動到了女兒身上。林月如今十四,已經是可以說親的年紀,王氏早將京中適齡的兒郎相看了一遍,挑來揀去,竟還是覺得自家夫君的外甥更出挑些,加上又是知根知底的,王氏的心思就動了起來。
  然而她話裡有意無意的試探,沒有叫孟媛聽明白,卻被一旁的林月聽了出來。林月臊紅了一張臉,鼓著腮幫子衝王氏道:「娘!你與寶珠說這些做什麼啊。」
  王氏瞪了她一眼,心道,娘還不是為了你,但轉念想想,孟媛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未必知道林氏的打算,合計了一回,決定還是回頭親自去探探小姑子的口風,因此便沒有揪著這個繼續說下去,又正好府裡的下人送了賬本上來,王氏就把孟媛和林月打發了出去。
  走出王氏的院子,看著被紅榴花吸引去目光的孟媛,林月揪著手絹扯了兩下,咬了咬脣,才道:「我娘與你說的話你不要管,也,也不要跟你哥哥提。」
  聽見這一句,孟媛側過頭,疑惑地眨眨眼睛,「舅娘說了什麼……」話說了一半頓住,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先前王氏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在打聽自家娘親最近有沒有相看京中姑娘?那麼,換言之,是不是王氏看中了自家哥哥,有結親的意思?
  孟媛眼睛一亮,看向一臉糾結的林月,笑嘻嘻地打趣道:「阿月是看不上我哥哥麼?」
  林月羞惱:「我幾時說……」對上孟媛一副諸事了然於心的小模樣,林月一下子如泄了氣一般,撇撇嘴道,「衡表哥才不會喜歡我呢。」雖然孟衡待人有禮,但是總有一股淡淡的疏離,從小到大,即便是表兄妹,也難得親近幾回。
  孟媛拉著林月走進花園荷池邊的涼亭,坐下了才與她道:「你以為我哥哥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林月愣住,半晌慢慢地睜大了眼睛,頗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寶珠,你別亂說話來哄騙我哦。」
  孟媛微揚下巴,輕輕地哼了一聲:「你若不信,下一回只管去問他不就好了。」一邊說著,一邊朝涼亭外望去。
  王氏閒時喜愛蒔花弄草,因此平陽侯府後花園裡種滿了各色花草,這般盛夏時節,也是滿園繁花濯錦。
  孟媛看著歡喜,起身走到欄桿邊,才站定,目光就被荷池西岸邊的嬉笑的一雙人影吸引了過去。
  雖是隔著遠了些,但從身形上看,也是姿容不凡的女子。此時她二人站在水池邊,探出半個身子去摘近岸的荷花,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來。
  孟媛指了指那兩人,扭頭問林月:「阿月,她們是府裡的客人嗎,怎麼從前都沒見過?」
  這時林月也注意到水邊嬉鬧的兩人,臉色微微沉了沉,倒不知如何開口介紹。
  注意到林月有些奇怪的臉色,孟媛心中疑惑更甚,但也體貼的不打算多問。
  「她們是我哥房裡的丫頭。」林月忽然道。
  說完,她下意識地去觀察孟媛的神情,見她只是了然般眨了眨眼睛,並沒有生出半點兒不快,便在心裡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看來即便沒有那一筆賜婚,自家兄長的一番心思也註定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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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1: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五章

  秋風漸起,天氣一日一日涼爽起來,丹桂也悄悄在枝頭綻放,轉眼間便到了八月十三,再過兩日就是中秋佳節。
  林氏的屋子裡,孟媛坐在梨木圈椅上,一邊剝著杏仁吃,一邊不住地朝外望去,嘴裡含含糊糊地嘀咕著,「怎麼還沒回來呢?」
  自從上一回平陽侯府一別後,孟媛已經連著三個月沒有見過自家兄長,心裡十分想念。
  兒子為了明年下場應試,奮發圖強留在書院念書,林氏雖感欣慰,但也心疼得緊,這會子聽見女兒念叨,她也忍不住停下手裡的針線活計,抬眼向屋外望去。
  沒有見著孟衡的身影,只看見被秋風卷起的枯黃落葉。
  林氏收回視線,落到女兒身上,見她手邊的桌子上已經堆了一座小山般的杏仁殼,不由蹙眉道:「怎麼吃了這麼多?仔細回頭臉上長了東西又來與我哭鬧。」
  這些杏仁堅果是遠在青山書院的孟衡打發人捎回來給孟媛的,因著滋味好,頗得孟媛歡喜,叫她時不時就愛剝了來吃。前些日子不小心吃多了,小臉上竟長了好幾個紅紅的小疙瘩,嚇得小姑娘抱著林氏哭了小半天。
  往碟子裡抓杏仁的小手僵在半空中,孟媛想起自己因著那幾顆小疙瘩被孟瑤嘲笑了一回的事,一下子就縮回了手,癟了嘴巴可憐兮兮地看向林氏,軟軟地道:「娘~」
  林氏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準備扭頭去吩咐人煮清火茶,就看見門口多了道熟悉的身影,恰是三月未曾歸家的孟衡。
  孟衡進屋來,先給林氏行了禮,轉身瞧見自家妹妹眼巴巴地盯著一堆杏仁,走過去抓了一把在手裡,一邊剝著吃,一邊問道:「寶珠這是怎麼了?」
  原本小姑娘還盼著自家哥哥回來,可想到先前臉上生的疙瘩,便嘟著嘴哼哼道:「都怪哥哥送的杏仁!」
  這話沒頭沒腦,說得孟衡當場就愣住了。他剝杏仁的動作一頓,擰眉側頭,似是確認般問道:「我送的杏仁?」
  這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曲先生交代了一堆的功課,他每日翻閱古籍寫文章,哪裡來的功夫讓人捎杏仁回來?
  垂眸看著手裡的杏仁,孟衡眯了眯眼。
  林氏無心去管杏仁公案,見著兒子回來了,她立時就想起了這些日子一直在心裡思量的事情,也不顧女兒在場,直接問孟衡道:「衡兒,你覺得阿月如何?」
  「咳咳……」吃了兩顆杏仁正喝茶解渴的孟衡冷不防聽見這一問,一下子被茶水嗆個正著,等平復下來,他抬頭對上林氏含笑的目光,面上劃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乾巴巴地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林氏仿似沒有察覺到自己兒子的不對來,只自顧自地道:「前幾日阿月來給我請安,當初小小的一團如今也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聽說你舅娘這些日子正愁著她親事,央我幫著相看相看呢。」
  「那丫頭才十四,說親是不是早了些?」孟衡說這話時,眼神飄了一下。
  林氏輕瞥了一眼自家兒子,抿嘴一笑,「阿月比咱們家寶珠還大了一歲呢。」
  「……」孟衡一張俊臉瞬時繃了起來,再開口時,語氣裡多了一絲緊張,「那娘為阿月相中了哪家?」
  林氏眨眨眼睛,揶揄道:「剛剛我問你什麼了?」
  孟衡只一怔,瞬時回過神,對上林氏看破一切的目光,不由漲紅了一張俊臉。一旁的孟媛瞧見了也忍不住拊掌笑著打趣道:「哥哥這麼聰明的人,今天怎麼突然就糊塗了呢。」
  林氏看著兒子,細細地將前些日子王氏登門的事情說了,末了只道:「阿月是個好孩子,你如果真喜歡,娘就把求親的事情準備起來。」
  孟衡抿了抿脣,壓不住脣角揚起的弧度,「有勞娘費心了。」
  當天夜裡,孟仲文回府後,林氏便將這事提了。孟仲文對林月印象不錯,並未提出反對的意見,只叮囑林氏與孟老夫人通氣以後在著手張羅。而林氏亦知孟老國公和老夫人對自家兒子婚事的看重,心裡琢磨了一下,便點頭應下。
  林氏與夫君商議好以後也不耽擱,第二日一早去給孟老夫人請安時就提了出來。
  近來孟老夫人也正琢磨著長孫的親事,因此見林氏主動提及,她立即就起了興致,問道:「不知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林氏溫婉一笑,回話道:「不是旁人家的姑娘,恰是兒媳娘家平陽侯府的阿月。」
  「林月?」孟老夫人蹙了蹙眉,臉上露出一絲不贊同來。「那姑娘模樣家世的確不差,可這性子,嗯,有些活潑了,這國公府長孫熄怕是不太適合。」
  孟老夫人此言一出,林氏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一旁曹氏的臉色先變了幾變。聽著孟老夫人鄭重其事的語氣,顯然十分看重孟衡的親事,國公府長孫,嘁,不過就是庶子之子,難道還能越過她的阿驍去?
  曹氏心裡哼了一哼,面上卻笑吟吟的,道:「媳婦倒覺得挺適合的。」見孟老夫人掃了自己一眼,她也不怵,繼續道,「阿衡性子素來沉穩,與林姑娘不正好互補?再加上又是知根知底的姑娘,這親事親上加親,不錯呢。」
  孟老夫人轉向林氏,問她:「這事兒衡兒怎麼說?」
  林氏笑答:「昨兒聽說他舅娘要給阿月議親,這孩子急得跟什麼似的。」言下之意也就是極情願了。
  孟老夫人捏著佛珠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道:「你們夫妻母子都拿定了主意何苦又來問我這個老婆子,既是衡兒喜歡,我又哪能不叫他如意。」眼見林氏松了一口氣,孟老夫人又徐徐地道,「只不過你也知國公爺對衡兒的親事心裡另有主意,過了我這關可算不得數。」
  比起舞刀弄槍吵著要去闖江湖的么孫孟驍,讀書習字功課好的孟衡要更得孟老國公的心意,因此孟老國公有心等孟衡娶了功名後好為他尋一門高親。而平陽侯府雖是清貴,但到底在朝中沒有多少實權,孟老國公心裡還真不一定樂意這門親事。
  雖說兒女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孟老國公畢竟是一家之主,他不樂意,這門親可結不好。
  這些孟仲文都與林氏分析過,因此聽孟老夫人如此說,林氏便軟了語氣道:「只求老夫人疼疼衡兒,幫著勸勸國公爺。」
  孟老夫人挑挑眉,道:「衡兒到底年紀小,總不好隨著他性子來。總該教老婆子相看相看那姑娘,若真是個極好的,國公爺那兒自有我去說。」然後不等林氏說話,便下了決定,說是等中秋過去了,挑個日子讓林月陪她一道去山上進香。
  林氏聽了,沒有多說什麼就應了下來。等離了鶴延堂,回去後就去信與王氏提了。王氏收到信,雖然對孟老夫人挑揀自家閨女有些微微不悅,但是到底還是應承了下來。
  畢竟孟家二房雖是庶出,但耐不住父子皆是有出息的,加上如今孟媛又許給了晉王世子,王氏想著女兒嫁過去,日後少不得還能助力兒子的前程。
  中秋那日,孟國公府一大家子正聚在一處吃飯糰圓,忽然就有門上小廝來報,說是晉王府打發了人來送節禮,喜得孟老國公霎時間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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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1: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六章

  晉王府派來送禮的是個小管事,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短小精悍。他領著人把節禮搬進屋,不卑不亢地與孟老國公傳了些問候的話,之後才指著其中一個相對小一些卻分外精緻的黃梨木箱籠笑道:「這是我家世子爺特意叮囑與未來世子妃的。」
  孟老國公聞言,臉上笑意更甚。
  在他看來,晉王世子特意給孫女兒準備了禮物,想來是極滿意孫女兒的,那麼自然就不會再因之前賜婚易人的事而惱了府裡,這樣一來,孟國公府日後就能背靠晉王府這棵大樹了。
  孟老國公樂呵呵地吩咐人禮送那管事出門,轉回席間一字不落地將節禮之事說了,最後看向坐在一旁小口喝湯的小孫女,笑得滿面慈愛,道:「寶珠真是個好孩子啊。」要是能再大兩歲早點嫁過去把親事落實了就更好了。
  「……」孟媛險些被湯水嗆到,穩住了沒出醜,卻不由在心裡暗暗猜測那位晉王世子的心思來。
  怎麼突然就示好起來了呢?
  家宴散了以後,孟媛回到暖雪塢,紅萓正在清點那箱籠裡的東西,登記造冊。孟媛上前,只見那不大的箱籠裡盛放的並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兒。孟媛定睛看過去,目光一下子落在一隻五彩繽紛的繡球上。
  那繡球不過巴掌般大小,由七彩緞布縫製而成,對稱四個縫合的地方垂著紅色穗子和銀製的小鈴鐺,拿在手裡輕輕一晃,立時就響起了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孟媛把玩了一會兒,頗有些愛不釋手,一旁的綠淇瞧見了,忍不住抿嘴笑道:「看來世子這禮是送到姑娘心坎裡去了。」
  小繡球,小泥偶,五福娃娃,動物木雕……各色小玩意兒琳琅滿目,光是看著就叫人歡喜。
  等紅萓一一登記造冊完,孟媛支使綠淇和紅萓兩個從箱籠裡揀了幾樣模樣憨態可掬的泥娃娃擺到內室床頭的隔板上,末了自己又從箱籠裡挑了一隻木雕轉去臥室一旁的小書房。她翻了一張雪白乾淨的宣紙出來,自己研好墨,提筆對著那木雕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頭。
  當初她在老國公壽宴時說自己不是曲清風的徒弟的確不是騙人的,但對於丹青她卻並不是一竅不通。她細細地打量那一隻被雕成狗兒形狀的木雕,腦海里想起從前在絳湘樓遇見的那隻金毛大狗,「唔」了一聲,緩緩落筆。
  窗外圓圓明月灑下無邊銀光,映著這一室寧靜,也籠罩著晉王府朔風院的喧囂。
  朔風院裡燈火通明,晉王和柳氏以及陸贇、陸萱兄妹倆都站在庭院的台階前,目光齊齊地盯著門扉緊闔的主屋。
  「啪、啪、嘩啦——」瓷器物件落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屋內傳出來,每一聲都似敲在眾人的心頭上。
  陸萱緊緊地抓著自家二哥的衣袖,咬了咬脣,才小聲地道:「大哥怎麼好端端地又發脾氣了?」明明之前家宴時都還好好的。
  陸贇也不解,問道:「上一回宋院正不是說大哥體內宿毒已清,怎麼今天還會……」
  柳氏心裡也不明白,看向一旁的晉王,就只見他濃眉緊皺,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沉痛來,她愣怔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人。
  那是晉王的元王妃,如果她沒有記錯,當年元王妃逝世似乎就是在中秋這一日,只是這莫非與陸景初中毒失明也有關係?柳氏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晉王身上,這時候才發現她對王府裡許多事情竟然都一無所知。
  柳氏的情緒晉王自然注意到了,只他沒有開口解釋什麼,相反思緒卻在一剎那間飛回到了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中秋夜,晉王陪著元王妃趙氏在花園賞月,中途宮中賞節禮下來,晉王留趙氏在花園獨自往前院去了。等到打發走宮裡的人以後,就聽見後花園裡傳來一陣急切的叫嚷聲。晉王飛快地趕過去,正好看見趙氏渾身濕透被人從水池裡撈出來,而一同被撈上來的還有年僅四歲的陸景初。
  趙氏素來身子骨弱,當夜就發起了高燒,晉王派人從宮裡請了御醫到府裡,開了藥方熬好給周氏和小陸景初送服以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趙氏竟然吐血而亡,小陸景初因為用藥劑量小勉強保住一條小命,但甦醒後一雙眼卻廢了。晉王怒極,親自徹查,可最終也沒能揪出來幕後之人。
  晉王看向主屋墻壁上燭火映出的人影,眸中痛色愈深。
  當年被摻入藥中的毒極其烈,在傷了陸景初一雙眼的同時,也使得他每逢中秋這日就易於暴躁,即便宋崎說過宿毒已解,可十六年前那一夜對陸景初造成的傷害又豈是那般容易抹去的?今夜這般大抵是心病作祟。
  「吱呀——」
  門扉突然被打開,院子裡一眾人突然朝門口望過去,就只見著著一襲玄色錦袍的陸景初逆著燭光出現在門的另一側。
  「大哥。」陸贇和陸萱齊喚了一聲。
  陸景初立在那兒,玄色的衣袍襯得他整張臉愈發蒼白,覆在眼上的白綾也不見了蹤影,聽見陸贇和陸萱的聲音,他鬆開扶著門框的手,緩緩張開毫無血色的薄脣,道:「讓你們擔心了。」
  此時晉王已經斂了心緒,見兒子好端端地出來了,松了一口氣,語氣裡帶著關切問道:「感覺可好了些?要不還是讓人把宋崎請來?」
  「不必了。」陸景初伸手撫上右手腕間的珠串,微微闔目,扯脣道,「這一次沒有以前那樣難以控制了。」
  雖然胸中依舊憋著一股沒來由的戾氣,但是摔完兩件瓷器後他就突然平復了下來,再不像從前那樣一夜難熬。
  晉王聞言,半晌嘆息一聲道:「明日父王派人送你去了禪大師處。」
  了禪大師是姜國出了名的得道高僧,現今駐錫於京郊金華山上金華寺。在過去的這麼多年裡,只要過了中秋這日,陸景初都需要到金華寺聽了禪大師講禪靜心,故而此時晉王才又這麼一提。
  陸景初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不用旁人,有趙宇就夠了。」
  八月十六這日一早,林氏正打算吩咐人去平陽侯府接了林月出門就見孟老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匆匆地過來了。
  那嬤嬤見了林氏打千行了一禮,道:「見過二夫人。」
  「齊嬤嬤怎麼過來了?」
  齊嬤嬤見問,連忙答道:「前頭姑太太到了,老夫人特意打發老奴來與二夫人說一聲,去寺裡燒香的事情得往後挪兩天,讓您先別急著張羅。」
  孟湘未出嫁前,與林氏關係不錯,因此聽見齊嬤嬤的話,林氏頓時喜上眉梢,道:「麻煩嬤嬤跑這一趟了。」一面又示意邊上伺候的小丫鬟端茶過來。
  齊嬤嬤連忙推拒了,擺手道:「這都是老奴分內之事,哪敢討賞茶吃。」頓了頓,又繼續道,「老夫人還吩咐我去廚房傳話,就不打擾二夫人了。」
  說完福禮退了出去,與前來向林氏請安的孟衡擦肩而過。
  孟衡在門口駐足,回過神看了一眼齊嬤嬤的背影,而後才挑簾進屋,見林氏正在與一個婆子吩咐話,他便站在一旁沒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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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衡兒。」林氏看見兒子,立即彎了彎眉眼,揮手讓那婆子下去後才又開口道,「這些日子你讀書勞累,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她目光從兒子身上劃過,見他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寶藍色直綴,襯得整個人愈發丰神俊朗起來。「衡兒這是要出門去?」
  孟衡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剎,他迎上林氏的目光,眼睛裡浮現出一抹疑惑來:「不是說今日要去金華寺?」從前他心裡對林月有意還藏著掩著,等閒不敢與林月親近,如今兩家有意結親,孟衡便不想錯過任何能見上林月一面的機會。
  林氏以手輕拍了一下額頭,似是恍然,笑道:「今日去不成了。」見兒子面露遺憾之色,她反倒笑道,「前頭你姑母到了,這麼多年不見,待會兒你同為娘一道過去。」
  這本就是情理之中,孟衡自然不會拒絕。
  「寶珠處可使人去說了?」
  孟衡的話音剛剛落下,門外就傳來一陣環佩叮咚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的是孟媛輕細軟糯如黃鶯鳥啼般的聲音。
  「娘親哥哥要與我說什麼樣?」
  今日的孟媛穿了一身嫩粉色的交領襦裙,衣襟與裙擺上都繡著精緻的蝴蝶,行動時裙擺搖曳,那蝶兒也好似要振翅遠飛去。
  孟媛生得白皙,如今一身嫩粉色衣裳更襯得她如粉雕玉琢一樣。孟衡瞧見了,眼底溢出笑意,然而等自家妹妹要從身邊經過時卻伸手直接拉住了她纏在雙丫髻上的粉色珠串鏈兒,力道不大,但足以讓人止步。
  孟媛鼓著臉頰瞪了孟衡一眼,一邊舉起手想要把珠串從他的手裡解救出來,一邊嘟著嘴輕哼道:「哥哥你不知道女孩子的頭髮是動不得的嗎?」
  孟衡挑了一下眉梢,無辜道:「我沒碰到你頭髮,可別冤枉我。」
  「……」
  孟衡與孟媛兄妹倆雖然一直感情很好,但是彼此在嘴巴上從來都愛和對方一較高下,一見面就愛小打小鬧,林氏看得多了,從一開始的擔心,到如今早就習以為常,甚至常常還愛端茶在一邊看戲。只是今兒前頭孟湘已到,林氏不想耽擱怠慢,這才出言止了兄妹倆的玩鬧,領著二人一齊往鶴延堂去。
  才一進院子,林氏便聽到了熟悉的笑聲,腳下的步子沒有半分停頓,上台階,挑簾,進門。轉過輕紗繪屏,林氏一眼就看到坐在孟老夫人身邊的美貌婦人。
  歲月似乎沒有在孟湘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雖時隔將近二十年再次相見,但林氏還是一下子就尋回了當年的熟悉與親切。她開口喚了一聲:「三娘。」
  正和孟老夫人說著北方風土人情的孟湘一下子就停了下來,她扭頭看到迎面走過來的林氏,臉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然而她才要開口與林氏寒暄,就聽到林氏身後跟著的青年和小姑娘齊聲喚了自己一聲「姑母」。
  孟湘愣怔住,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那青年依稀還有些兒時的影子,孟湘識得,這是她二哥的長子孟衡,只是那小姑娘她就沒有半分印象了。孟湘細細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家侄兒身旁的小姑娘,見她杏眼桃腮,水眸清亮,粉雕玉琢好似白玉團一般,忍不住心裡的歡喜,上前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這是寶珠?」
  她記得收到的家書裡曾提過,在她出嫁七年後,孟仲文和林氏膝下添了一個小姑娘,取名孟媛,小名喚作寶珠。
  孟湘和夫君連誠成親近二十年,只生了一個整日不著家的兒子,這使得孟湘對小姑娘格外眼饞,幾次都想與自家夫君商量抱養個女娃娃。這會兒回到娘家,瞧見模樣討喜的小侄女兒,孟湘一顆心都軟了,只拉著孟媛的手不放,什麼老母親嫂嫂和侄子,一時竟都被拋諸腦後。
  孟湘性情爽朗,又沒有長輩架子,孟媛起初還有些拘謹,但慢慢地也放開了些,姑侄倆很快就親近了起來。
  一旁被「搶」了女兒的林氏有些坐不住了,開口問道:「怎麼沒瞧見朔哥兒?」
  此言一出,一旁從見著孟湘就想打聽外孫的孟老夫人也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兒。
  提及自家兒子,孟湘有些頭疼,道:「那小子原本是跟著咱們一道進京來的,後來又說要往大燕去救人,前兩日來了信說還在大燕青州呢。」怕孟老夫人追問,孟湘連忙岔開話題,左右看看問道,「我回來也有半天了,怎麼還沒見到大嫂和瑤瑤?」
  孟湘不提,孟老夫人還沒注意,她看向之前被派去送信的齊嬤嬤,目光裡帶著詢問的意味。
  齊嬤嬤搖搖頭,示意她的確送了信但不知曹氏何故遲遲不來。
  孟老夫人的臉色登時就有些難看起來。
  說道起來,孟湘和長子孟伯言才是嫡親的兄妹,可到最後與孟湘最親近的卻是庶出的孟仲文,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出在曹氏身上。
  曹氏雖出身高門,但為人愛鑽營計較,孟湘待字閨中也沒少吃她的虧,再加上當初孟湘說親時曹氏乾的蠢事,更是讓孟湘與大房生分了去,這麼多年的家書對嫡親兄長一房從來隻字不提。
  孟老夫人雖向來一碗水端的齊平,但還是更希望孟湘能和長子親近些,也想藉著女兒此番回來,讓她和曹氏修修好。然而曹氏竟然這般怠慢,故意姍姍來遲?
  孟老夫人將手裡的佛珠扣在身邊的炕沿上,皺眉吩咐齊嬤嬤:「你再去走一遭,如果大夫人果真忙得緊,就先把大姑娘請過來。」
  齊嬤嬤應了一聲,轉身還未走到門口,就見曹氏挑起簾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曹氏姍姍來遲自然是故意的,在她看來,孟湘不過是孟家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一趟根本用不著一大家子勞師動眾,更何況一介商人婦,憑什麼讓她堂堂一個孟國公府的大夫人恭迎?
  曹氏心裡心思轉了幾回,面上分寸拿捏得卻極好,因瞥見孟老夫人面上有隱隱的怒氣,她連忙道:「前日老夫人吩咐要去金華寺進香,媳婦一早起來就派人收拾準備,竟不知小姑子這就到了,不小心怠慢了,還望小姑不要和嫂子我計較。」
  孟湘這麼多年的連家莊莊主夫人不是白當的,曹氏的小心思她摸得清楚,故而此時她只輕輕一笑道:「大嫂主持中饋辛苦,顧不上小妹也是正常,再者而言,我這是回自己家裡,哪有什麼怠慢不怠慢的呢?大嫂這般賠罪,反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曹氏訕笑兩聲,「小姑這說的哪裡話。」
  孟湘不理會曹氏,目光反落在曹氏身後裊裊婷婷的孟瑤身上。美人如花,眉目秀麗,端的賞心悅目,孟湘雖則不喜曹氏,但對孟瑤這個美人侄女兒卻生出幾分喜歡,不由起身走到孟瑤跟前,拉著她的手問了幾句。
  待聽到孟湘問起女兒的年歲時,曹氏心中忽而警鈴大作。她知孟湘膝下只有一子,如今已經十八,雖比孟衡還小了兩歲,但已經是說親的年紀。曹氏心知婆母孟老夫人心裡一直存著親上加親的念頭,擔心孟湘也把主意動到自己女兒頭上來,因此趕忙開口問道:「朔哥兒沒跟著回來,怎麼連姑爺也沒見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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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1: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八章

  孟湘一眼看穿曹氏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外頭買的宅子要修葺不說,單是鋪子也還有些要打理的,因此啊,他來給娘請了安就走了。大嫂如此惦記著,回頭家宴時,總該叫他敬酒賠罪。」
  曹氏原本以為孟湘回來依舊要住在國公府的,這會兒乍聽到她要住在外面,不由瞪大了眼睛道:「京城裡的宅子不好買吧?」京城一帶地價昂貴不提,等閒一間空宅子也沒那麼好找。
  孟老夫人也蹙了蹙眉,道:「你大嫂說的也對,連誠初到京城,還未站穩腳跟,不如你們還是……」
  「娘。」孟湘出聲打斷孟老夫人的話,抿脣輕笑道,「我知道娘這是心疼女兒,不過娘放心,連誠這些年做生意也結交了不少京中貴人,自有人願意幫襯的。」
  連家莊在北方畢竟是一方霸主,如今雖到了京城,也不至於舉步維艱。在孟湘心裡,時至今日,連家的財勢怕是比江河日下的孟國公府還要好上許多。不過這些都不好當著孟老夫人和曹氏的面提,故而孟湘便笑著轉了話題:「方才聽大嫂提起要去金華寺進香,我初到京城也想去寺裡求個平安符。」
  「原是打算今兒去的,可巧你就到了。」孟老夫人笑呵呵,「不過你回來的正巧,你向來看人準,明兒請你呀幫我們相看一個人。」
  孟湘問:「相看誰?」
  孟老夫人笑著指了指站在一旁抬頭望雕梁的孟衡,「咱們家衡兒的未來媳婦兒。」
  ——
  位於京郊的金華山與平雲山東西相望,但較之後者,其山勢陡峻,綿延巍峨的山峰教人望之生畏。山上栽著一片鬱郁蔥蔥的楓樹,這會兒正值入秋時節,楓葉漸紅,於涼爽秋風中在金華山上蔓延開。
  孟國公府的馬車停在金華山的山腳處,馬車甫一停下,孟媛便扶著綠淇的手下了馬車,抬頭望了一眼眼前巍峨的高山,她眼底流露出驚嘆之意,目光流轉間瞥見平陽侯府的馬車也在一旁停下,她當即便顧不得眼前的山,提著裙子就小步朝林月的方向跑去。
  林月踩著馬凳一步一步走下馬車,腳才落地便看到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到了眼前,待看清是誰後,她眉眼一彎,笑道:「寶珠你也來了?」
  她知道今日姑母林氏邀自己陪同上山進香是為了什麼,本來還有些緊張,眼下看見了親近的表妹孟媛,心裡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
  孟媛輓住林月的胳膊,和她一邊朝孟老夫人等人處走去,一邊道:「阿月你只管放心,有我和阿娘在呢。」
  走到孟老夫人跟前,兩個小姑娘動作一致地福了福身子,見禮。孟老夫人扶著女兒孟湘的手,目光矍鑠地落在自家孫女身旁的小姑娘身上。見她穿著一身杏色襦裙,樸實無華,落落大方,心裡先添一分滿意,繼而打量小姑娘的面容,見她生得雖不是貌若天仙,但眉目靈動,一雙撲閃撲閃的星眸更是讓人歡喜。
  鬆開孟湘的手,孟老夫人含笑朝林月招了招手,「好孩子,怎麼沒見著你母親?」
  林月答道:「因著外祖家表哥今日娶親,阿娘實在抽不開身,故叫阿月記得與老夫人請罪。」
  「這說的是哪裡的話,老婆子哪會計較這些。」小姑娘談吐有禮,孟老夫人面上漸漸露出滿意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待會兒換了軟轎上山,只能到山腰,剩下的路可得自己走,怕不怕?」
  姜國的開國皇帝惠明帝晚年曾在金華寺出家清修,故而這金華山上的金華寺自姜國建國以來一直都可謂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皇家寺廟。雖然幾任皇帝都沒有明旨禁絕官紳百姓登山入寺拜佛祈福,但漸漸地還是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禁令,例如,除了皇家宗室以外的官僚子弟及其駕駛但凡要入金華寺者,登山皆一律不得乘騎車馬,不過對於轎輦的約束便松泛許多,允許行至半山腰的山門處。
  然而從山腰山門到山頂寺門前,一路上還有九百九十九層台階,每一階都十分直陡,曾讓不少人望而止步。
  林月對上孟老夫人的視線,彎脣一笑,「拜佛祈福貴在心虔,老夫人面前,阿月怎可言懼?」
  孟老夫人頷首,當下不再多說,只牽著林月與自己同乘一頂轎輦,一行人在山腳稍稍歇腳,隨即就浩浩蕩蕩往山上去。
  金華寺整座寺廟坐北朝南,為一鐘磬狀院落,山門採用牌坊式的一門三洞石砌拱弧門,分別為「空門」、「無相門」、「無作門」,寓意「入三門,三解脫」。朱紅色的山門門楣上鑲嵌著青石題刻,上書「金華寺」篆文,字跡與接引殿通往浮生台橋洞拱形石上的字跡一樣,皆出自惠明帝之手。山門外的廣場正中布著放生池,池上橫躍一座白石拱橋,而放生池左右相對則各有兩匹石馬,馬身與真馬一般大小,形象溫和馴良。入了山門,東西兩側松柏相映,松柏下掩著攝摩騰和竺法蘭二僧墓。五重大殿則是東西橫列,依次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盧殿。
  孟老夫一行人步過九百九十九層石階進了山門時,日頭已經當空高掛,雖是秋日,日光也灼人得緊。孟老夫人到底體邁,堅持了半天,拜了菩薩卻再也吃不消,在主持方丈的親自引領下往後頭禪房而去。臨行之際,沒讓孟媛、林月並孟瑤幾個小姑娘跟著,只讓她們自己自在些在寺裡走走。曹氏心裡存著事,也開口沒往禪房去,最後只有林氏並孟湘一左一右扶著孟老夫人往禪房去。
  進了禪房,孟老夫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苦茶,眼角余光瞥見林氏正盯著自己,心下無奈,緩緩放下茶盞,終於鬆口:「提親的人不必外頭去尋,三娘就很好了。」
  林氏明白這是允了的意思,霎時間眉開眼笑,只一轉念想到孟老國公,她又有些遲疑起來,「可國公爺那兒……」
  「先前我說的是唬你呢,有老婆子在,不會叫衡兒心思落空的。」先前她擔心林月性子不穩,難當國公府長孫熄,今日裡瞧見了,小姑娘雖然活潑了些,但可貴的是進退有度,是個極有教養的,更何況這又是自家寶貝孫子喜歡的,孟老夫人心裡那點子不贊同早已消得差不多了。她看著林氏,知她所慮,便道:「寶珠的親事已經教他險些坑了去,衡兒這事你和老二放心。」
  因著自家夫君和長子那點攀權附勢的算計,小孫女孟媛被莫名其妙地指婚給了患有眼疾的晉王世子,孟老夫人自知情以後就耿耿於懷,一直頗覺對不住老二一家子。當年她可是答應了宋姨娘要善待二房的。
  林氏迎上婆母溫和的目光,一顆心緩緩落下。
  畢竟這孟國公府裡若有一人能左右老國公的意思,當屬老夫人莫屬。
  孟衡的親事應當是穩了。
  「那阿月性子討喜,難得和寶珠也和睦,三娘這裡先恭喜嫂嫂了。」孟湘笑吟吟地道。
  林氏抿嘴一笑:「這親事能不能成,也要看三娘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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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5 00:22: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九章

  「有我孟湘在,嫂嫂只管張羅給衡兒娶媳婦兒罷。」孟湘爽朗一笑,只差沒有拍著心口保證。只是很快她一張笑臉又垮了下來,拉著林氏的手,頗有些惋惜道,「可惜我和阿誠回京晚了點,要是早些回來,定要搶在陛下下旨之前先把寶珠給我家小子定下來,只是到底還是我家小子沒有福分吶。」
  回到京城見了小侄女,第二日孟湘就去尋林氏說話,原本想與林氏通通氣給自家小子定下孟媛做媳婦,又豈料得知了成帝賜婚一事。這讓孟湘到現在心裡還有點兒不得勁。
  香香軟軟可愛的小侄女疼不到兩年就要給外面的小子叼回去了,真是想想就令人難受。
  聽出孟湘語氣裡的怨念,林氏抿嘴一笑,「這姻緣一事,說不準。」
  林氏先前看好自家侄兒,可到頭來成就好事的卻是侄女與兒子。姻緣天定,沒有緣分,十幾年相伴也抵不過一朝一夕的一見一念。
  孟湘撇撇嘴:「好了,知道你也滿意那世子女婿。過不久你就媳婦女婿都全乎了,可嘆我呢,兒子沒蹤影,兒媳婦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見著。」說著,她忽然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就道,「都說金華寺裡禪師批命準,我得去為我家小子問一問。」言罷竟就風風火火地離了禪房。
  另一邊,聽說山寺後院菊花開得正盛的孟媛拉著林月一路就朝著小沙彌指的方向走去。轉過五重大殿,不過松間小徑,一座弧形拱門院落便出現在了二人眼前,門上題刻書著「靜意」兩個大字。
  淡淡的菊香氤氳在空氣中,孟媛和林月甫一進院門,就叫眼前的盛景驚住。放眼望去,只看見各色秋菊競吐芳蕊,紅的、黃的、綠的、白的,奼紫嫣紅一片,株株爭奇鬥艷。一陣微風拂過,只見一株淡紫雛菊醒目地搖曳著,姿勢曼妙,成為寂靜園中一抹亮眼之色。
  從小到大,孟媛沒有見過這樣一片簇簇怒放的花海,一時不由看呆。
  這裡的菊花名目竟有許多是她都叫不出來的。
  一旁的林月也目露驚嘆,「原來金華寺裡還藏著這麼個妙處,以前都沒聽人提過呢。」
  孟媛眉眼彎彎,聞言眼底劃過一抹狡黠之色,輕笑道:「如果叫舅娘知道了,山寺前九百九十九層台階遲早要被踏平呢。」
  林月瞪大了眼睛,道:「寶珠你膽子忒大了,連我娘你舅娘也敢編排呢。」
  孟媛吐吐舌頭,笑得愈發促狹:「你別冤枉我,我這是說舅娘愛花成痴吶。」
  「巧言令色。」
  兩個小姑娘說笑著,一時竟在秋菊叢中嬉戲打鬧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隨著悠悠菊香飄散,落入不經意間路過的人耳中。
  身穿一襲湖水藍錦繡束腰緞袍、腳上踏著步雲軟靴的美貌青年手持香妃玉骨扇站在菊園東側角門的陰翳處,聽著那如鶯囀般的笑語聲,他竟不由往前小走了兩步,意識到可能被園中人發現,又飛快地退回原處。
  那青年玉簪束髮,鳳目劍眉,面容俊朗溫潤,嘴角自然而然帶著微揚的弧度,端的未語先笑,讓人觀之可親。哪怕他此時以扇抵著墻面,微微探身眯眼做著偷窺的舉動,可周身的氣質卻半分未損。
  因著問路走開一會兒隨從回來瞧見這一幕,險些掩目而遁。小隨從看了一眼園中嬉笑鬧作一團的兩個姑娘,又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輕輕地拍了一下青年的肩膀。
  青年沒有防備,被嚇得往後彈跳了半步,回過神抄著手裡的玉骨扇就朝隨從的頭上招呼去:「你這是要把本王嚇死不成?」
  隨從嘴角微抽,小聲提醒道:「王爺,你從前不是說窺視女子,有失身份麼?」想當初他看中老王妃院中一個丫鬟,每日隔墻偷看佳人聊解相思,自家主子還總敲著他的頭教訓,怎麼今兒他自己倒行起這事來了?
  青年:「……」
  眼角余光瞥到那兩個小姑娘相攜就要離去,青年玉骨扇指著其中一人問隨從,「那姑娘你可知道是哪家的?」
  隨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道身量未足的鵝黃色身影,不由心道,自家主子難不成是動了凡心不成?然而嘴上卻道:「屬下,不識。」
  手中玉骨扇轉了一個方向,青年以扇柄抵住下巴,鳳眼眼尾微挑,又問:「今日寺中來了哪些人家?」
  隨從「唔」了一聲,老實搖頭。
  一問三不知,青年嘴角柔和的笑意愈發柔和了些,「那你知道什麼?」
  隨從想起自己剛剛打聽到的,立馬笑嘻嘻地道:「我打聽到,璟世子現在人在寺裡的沁園裡。」
  青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園子,目光逡巡,確認那抹倩影早已不見了,心下難免有些嘆惋,搖了搖頭,道:「罷了,領本王先去沁園。」
  金華寺西邊辟出來好幾處院落,專供皇家宗室之人休養,其中沁園是最僻靜的一處,也是景致最好的一處。沁園裡,假山環水,在一片幽深的竹林深處,一座小竹樓翼然而立,那便是陸景初落榻之地。
  此時秋陽暖暖,竹樓迴廊下,陸景初闔目側臥在軟榻上,直到趙宇回完話,他才緩緩坐起身,伸手將拂落臉側的白綾理好,眉尖微蹙問道:「你說,誰來了?」
  「是,清河王。」
  微微蹙起的眉尖舒展開,陸景初面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語氣慵懶地道:「讓他自己憑本事進來。」
  趙宇應了一聲,安安靜靜地立到了一旁。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靜立柱旁的趙宇忽然聽到「利器」破空襲來的聲音,還未等他作出反應,便看見一泛著瑩潤玉澤的物什直直地朝軟榻上的陸景初襲去。
  趙宇心道不好,正要出手攔下,就見那廂陸景初已經靈巧地側身躲過,並且還在「暗器」迴旋時準確地將其抓住。
  那「暗器」原只是一把香妃玉骨摺扇。
  趙宇瞬時回頭,果然看見一旁的樓梯處,一美貌青年正拾級而上,恰正是他先是提到的清河王。
  「陸璟,佛門聖地你設那些機關,也不怕造殺孽?」美貌青年一路罵罵咧咧地上樓來,看到落在陸景初手裡的玉骨扇,他掠步上前奪。可那白綾覆眸之人眼盲心明,在他將碰未碰到之際手腕一轉,竟是躲開了。
  「嘩」地一下打開手裡的玉骨扇,陸景初轉向美貌青年站的方向,嘴角一勾,提醒他,「顧鄴,你記錯了。設下園中機關的人,是我皇伯父。」
  他語氣稀疏平淡,可吐出的話卻教顧鄴後脊一涼。
  陸景初的皇伯父是誰?那可是避居乾德殿的太上皇,連成帝都得孝敬的人,真正的皇帝老子啊。
  眼前一晃,顧鄴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被扔回來的玉骨扇,順勢打開。「本王一回京就聽說你又來金華寺,怎麼,病又犯了?」見陸景初沒有否認,顧鄴揶揄道,「陛下如今給你賜了婚,要是成親後嚇壞了孟家丫頭可怎生是好?」
  「要我說,都十六年了,你這壓根是心病!」
  陸景初被說得一怔,翕了翕脣,忽而低頭一笑,「顧鄴,你這是在關心我,嗯?」
  顧鄴笑意一僵,嘴硬道:「想太多。」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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