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水初生 -【娘子多嬌世子折腰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9-1-15 01:29: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陸菱卻不大相信,宋崎那樣的老太醫十多年都束手無策的眼疾,孟媛那個據說年歲不大的表哥真的能有辦法?然而當著柳氏的面,陸菱不敢直接質疑,卻在心裡想道,怕只怕空歡喜一場,也不知來日是個什麼樣的光景呢!
  小丫頭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孟媛瞥見了,沒有從前那樣著惱了,畢竟時間會證明一切不是麼?
  一旁的柳氏念及孟媛的身子還有待靜養,很快就領著陸菱走了。
  綠淇去廚房端了湯藥回來,見自家主子倚在引枕上探長了脖子張望,笑問道:「姑娘這是在找什麼呢?」
  孟媛眨眨眼,悶悶地道:「怎麼不見世子爺?」
  她才醒來的那兩日人還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跟前,怎麼這幾日常常見不到人影了。
  綠淇坐在床邊的鼓凳上,一邊喂孟媛吃藥,一邊微揚了下巴點點隔壁的方向,道:「奴婢才回來時瞧見了,姑爺去了隔壁的半夏院,想來是去尋表少爺了。」
  一勺苦藥汁入口,孟媛瞬間皺了一張小臉。心想長痛不如短痛,直接拿走綠淇手裡的藥仰脖飲盡,而後迅速地從床邊的盤子裡抓了一顆蜜餞塞進嘴巴裡。等口中的苦澀味慢慢地散去,她方問綠淇道:「連表哥之所以在府裡住下,是真的因為找到了給世子醫眼睛的法子?」
  綠淇點點頭道:「是姑爺主動請表少爺住下的,我聽清墨說,表少爺這兩日好似正在為姑爺研定醫治眼睛的方案呢。」清墨是連朔這次帶著身邊的一個小醫徒。
  「這話的意思是,連表哥還沒開始給世子施診?」
  綠淇笑笑道:「還沒……」
  剛說了兩個字,門口就傳來珠簾掀動的聲音,主僕倆一同望過去,就看見身穿一襲湖藍色錦緞長衫的陸景初緩步進了屋來。
  他在床邊坐下,嗅到空氣中彌漫的濃郁藥味,扭頭對著孟媛的方向,問道:「今天有沒有好一點兒?」
  孟媛看著他關切的神態,心裡暖暖的,嘴上只道:「腦袋還有點疼,然後總待在床上有些悶。」
  「子修說了,你得靜養。」
  聽他提及自家表哥的表字,孟媛轉了轉眼珠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問道:「你是願意讓表哥給你治眼睛了嗎?」
  「嗯。」
  「你不怕表哥他只是個沽名釣譽的人了?」孟媛打趣道。
  陸景初淡笑,「其實不會有比眼下更糟糕的結果了不是麼?」
  他握住她的手,想到那日就是這隻小手牽著自己躲開那些流民,他抿了一下嘴角,道:「珠珠,我是你的夫君,是該為你撐起一片天的人。」而不是在你受傷需要自己的時候束手無策的廢人。
  似是察覺到他的心思,孟媛反握住他的手,輕笑道:「景初,我是你的娘子,我願意保護你呀。」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兩個字喊得輕細軟糯,教陸景初莞爾。
  孟媛想到剛才問綠淇的話,又道:「連表哥有說什麼時候開始為你治眼睛嗎?治好要多久呢?」
  陸景初搖搖頭。
  他這雙眼盲了十六多年,要治好又豈在一朝一夕?
  孟媛見他眉尾微耷,擔心他心存疑慮,便說道:「你要相信連表哥,你看他不就治好了我嗎?我傷得那樣重,宋太醫都說我可能就那樣一直昏迷著,可表哥來了,我就好了不是?所以表哥他一定有法子給你治好,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聽她語氣裡又流露出對連朔近乎盲目的吹捧,陸景初這一回只是無奈地笑笑,應了一句「嗯」。
  孟媛的身體底子好,又兼著有連朔親自盯著調理,故而恢復得很快,還沒到小半月的光景她便如同從前一般精神奕奕起來,這讓眾人徹底安下心來。
  這日清晨,孟媛洗漱更衣後沒見著陸景初的蹤影,想到前日他跟自己提的事便將綠淇喚至跟前問道:「世子爺這會子是在臥雲齋還是半夏院?」
  綠淇答道:「前頭王妃一早打發人來說姑爺外祖家的來了書信,姑爺便過去了。」
  聞言,孟媛不由面露疑惑。自她嫁進王府以來,雖然鮮少有人提及先王妃趙氏及其母家,但是多多少少還是聽說了一些事情。趙氏出身江南名門,和曾經的寧貴妃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嘉德十二年,寧貴妃重病纏身和先晉王妃失足落水相繼身亡後,趙家原本在京的親眷便前前後後掛印辭官離了京城遠避江南晏城,起勁將近十七年一直杳無音訊。眼下突然派人送了書信到晉王府,這讓孟媛心裡有些好奇。
  她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見著陸景初回來,又想起住在隔壁院子的連朔來,對綠淇道:「早起你拿來的點心廚房可還有,該給連表哥也送去一點。」這些日子試著為陸景初施診,連朔也累得夠嗆。
  綠淇道:「連表少爺今兒早上好像有什麼急事出府去了,臨走前說了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呢。」
  孟媛蹙眉:「可是他不是說世子爺每日晨起暮息都得用針刺血疏通經脈麼?」
  「表少爺把清墨留下了。」
  孟媛對清墨有些印象,記得他是自家表哥身邊的小醫徒,先前曾在連朔的指導下給陸景初施過一次針,手法雖沒有連朔那般嫻熟精妙,但絕不至於生疏。孟媛稍稍安下心來,才準備轉身回屋,就聽到院門口小丫鬟請安的聲音。望過去,果看見陸景初牽著小白從外頭回來了。
  孟媛揚起一張燦爛笑臉立刻就迎上去,人才走到近前還未碰到陸景初的衣袖便被體型愈發肥碩的小白撲得往後連退兩步。陸景初聽到動靜收緊手裡牽制小白的繩索,凝眉呵斥了一聲,隨即將小白交給了不遠不近跟著的趙宇。
  如今小白早已熟悉了孟媛,見著她少了從前的戒備反而極其樂意親近她,因此趙宇來拉它時它還卯足了勁往孟媛的方向搖尾撲騰。小白一雙眼睛圓溜溜黑漆漆,像兩顆黑色的琉璃,看得孟媛都軟了心腸,開口道:「就讓小白在朔風院裡玩一會兒吧,趙侍衛待會兒再送它回去罷。」
  趙宇看了一眼臥在孟媛腳邊歡快地搖著尾巴的小白,又看一眼旁邊神色溫和的自家主子,應了下來。
  陸景初抬步走到孟媛身邊,用腳尖輕輕地碰了碰那團毛茸茸,聽見小白低低地嗚咽了一句挪開了去才淡淡地勾了一下脣角。他握住孟媛的手,見她小手有些冰涼,皺眉道:「你身子才見好,又不仔細注意,難不成還想子修再給你開幾貼藥?」
  從昏迷到清醒前前後後將近連續吃了一個月苦藥汁的孟媛一下子就垮了整張小臉,輕輕地哼了一聲道:「我哪裡有疏忽呀,我的手本來就是夏涼冬暖嘛。」
  陸景初挑眉:「哦,是麼?」
  「哎呀,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孟媛扶著他往屋裡走,一面走一面問道,「聽綠淇說母妃一早喚你過去是因著晏城來了書信?」
  陸景初點點頭,徐徐開口道:「那邊知道我成了親,故而寫了書信過來問候一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9-1-15 01:2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他聲音清冷寡淡,面上並無半分波動。孟媛見了輕蹙了一下眉尖,遲疑地問道,「信上就只寫了這個嗎?」趙家人十幾年不管不問,這會兒突然送信來京城,實在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陸景初冷笑一聲:「我們只需管這個即可,至於旁的不必理會。」
  「嗯?」
  陸景初道:「趙家想送女孩兒進京。」
  這話一出口,孟媛便一下子鬆開了手,狐疑地看著陸景初,故意道,「難不成你從前是有娃娃親的?哎,你幹嘛要敲我頭,我傷才好呢。」她不滿地瞪了一眼手握白摺扇的陸景初,小手輕輕地揉了一下額角。
  陸景初眉眼不抬,輕嗤道:「若果有親事在身,你以為還會有賜婚一茬?」
  「是你說的趙家要送女兒家進京,還特意給你寫的信,可不是要給你塞人嗎?表哥表妹不是嘛。」
  陸景初作勢抬起手,聽見環佩聲叮叮噹當似乎遠了些,他收回摺扇,皺眉道:「站回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小姑娘挪步過來的聲響,陸景初嘆了一口氣,才緩緩說起一樁舊事。
  當年寧貴妃未進宮前和先晉王妃是晏城出了名的趙家雙姝。趙家在晏城地位權勢都有,本沒想把女兒嫁進皇家,豈料趙寧意外被嘉德帝看中迎進宮裡。趙寧生下如今的成帝後被御旨封為貴妃,一時寵冠後宮。為了讓趙寧身在後宮背後能有些依仗,趙家舉家從晏城遷入京城,打破了幾十年不入仕途的家族傳統,還將趙寧的妹妹趙氏許給了嘉德帝的胞弟晉王。寧貴妃為嘉德帝生下兩兒一女,在宮裡風光無限,可卻在嘉德十一年突然頑疾,纏綿病榻將近一年撒手人寰。寧貴妃死後半月未到,其年僅四歲的幼子亦是一夜暴斃,緊跟著就是先晉王妃趙氏落水身亡。趙家人突聞噩耗,不敢和嘉德帝叫板,便只和堵在晉王府門口討要說法。後嘉德帝安葬了寧貴妃,下旨將趙家當家人召進了宮。
  寧貴妃死的蹊蹺,嘉德帝大怒徹查卻不了了之,只因為動手的人是陳皇后。嘉德帝彼時尚依仗陳皇后母家陳相國的勢力來牽制懷有反心的齊王,不好問罪陳皇后,只好將事情壓下來,但趙家人卻頗有些不依不饒。為了寧貴妃,嘉德帝不好對趙家人如何,召見趙家當家人後痛陳自己的為難之處,並透露屬意的儲君人選就是寧貴妃長子後,趙家人才消停下來。過了不久,齊王事敗,陳皇后一族被嘉德帝連根拔起,嘉德帝有意起用趙家子弟,可趙家人卻先後上書辭官離京。嘉德帝心念真愛寧貴妃,在趙家當家人離京時許諾日後成帝繼位,趙家女為後。
  孟媛疑惑地眨眨眼睛:「可如今的皇后並不姓趙啊?」一雙杏眼倏爾睜大,孟媛捂住嘴巴,道,「夫君的意思是說,趙家送女孩兒進京來是為了……可為什麼從前沒送呢?」如今成帝早已冊立了皇后,趙家送了女孩兒進京,難道要拿先帝紅嘴白牙的許諾讓成帝廢後新立不成?
  陸景初哂笑,道:「據我所知,趙家這一代只有一個女孩兒,眼下還未及笄。」
  成帝適婚時,趙家小姑娘還是個豁牙的小娃娃,趙家舍不得送小娃娃入宮,成帝樂得迎娶青梅竹馬的皇后入中宮。這天下本就沒有教皇帝等奶娃娃長大再成親的道理。
  孟媛撇嘴:「夫君知道的還挺多。」
  陸景初眉尾輕挑,反而輕哼一聲道:「莫拿表兄妹說事,若論起來,珠珠,你可有好幾位表兄呢。」連朔心思清明早有心上人,可另一個林家小子,呵,別以為遠離京城就能教他忘了他的那點子心思。
  「……」
  孟媛氣悶地不想搭理人,轉身往一旁的隔間走,才走了兩步就聽見外面傳來清墨的聲音。
  清墨手裡捧著紫檀木的托盤,上面放著白色的紗布、草藥幾碟,見綠淇在廊檐下立著,便笑道:「綠淇姐姐,勞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清墨來給世子表姑爺換藥了。」
  綠淇應了一聲,才準備回神就聽見孟媛喊人進去。
  連朔說過,陸景初的眼疾是十多年的舊疾,只能採用循序漸進的法子慢慢治,故而定下了外敷內服加金針刺穴的治療方案。這外敷的藥就是他先前特意往北邊雪山上尋來的雪草和千藜枝配合其他幾位藥材調合製成的。
  這邊清墨剛剛把托盤放在桌子上,回身正準備去給陸景初解下眼睛上覆著的紗布,就看見一道湖水綠的影子先他一步搶了自己的活。看著小心翼翼替陸景初解開紗布的表姑娘,清墨很有眼力見地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解下布紗,拿打濕的乾淨手巾輕輕柔柔地為陸景初擦拭,孟媛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的。待擦乾淨了,見他緩緩睜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孟媛將小手放在他眼前輕輕地晃了兩下,問道:「今天有沒有好一點兒?」
  這句話幾乎每次換藥施針服藥時都會聽她問一遍,陸景初覺得窩心,又覺得有些無奈,憑感覺再次抓住她的小手,不給她驚喜的機會便道:「別試了,也莫要心急。」
  孟媛有些失望,「都好些時日了,怎麼沒有丁點兒起色呢?莫不是連表哥在糊弄我們罷?」
  她這話一出,陸景初失笑,一旁的清墨卻立即跳出來扞衛自家先生。他一張白嫩的娃娃臉此時漲得通紅,道:「我家公子醫術很厲害的,除了山老前輩外,沒人能比過他。」連跟他師出同門、享譽大燕的齊折柳公子都還要敬著自家公子三分呢。「公子不會糊弄人的。」
  孟媛不過隨口一提,見清墨急了倒覺得好笑。
  清墨一時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激動了,連忙閉了口。
  敷藥的活計孟媛還掌握不好度,便退讓到一邊讓清墨來給陸景初上藥。清墨牢牢記著連朔的叮囑,下手時控制力度,敷藥時注意均勻,末了才拿起托盤上的布紗來替陸景初束好。做完所有的一切,清墨又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書遞給孟媛。
  「這是我家公子臨走前特意讓我轉交給表姑娘的,上面記載了一些按捏穴位的法子,表姑娘可以多為世子表姑爺按一按,這也有助於恢復呢。」
  其實連朔的原話是吩咐清墨來幹這事的,可清墨回想著他每次給陸景初換藥施針時他不耐的表情,就覺得這事兒還得表姑娘親自來比較好。
  見孟媛接了書開始翻開,清墨便捧起托盤告了退。
  自連朔為自己施診開始至如今已有半月光景,雖然眼前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一片,但是陸景初知道,他的一雙眼睛並不像孟媛念叨的那樣毫無起色,即便感覺甚微,他也注意到雙眼不再像從前那般乾澀無知無覺。每次換藥時拆下布紗,迎著光亮,他的眼睛都會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癢意,這足以令他驚喜了。
  孟媛仔仔細細地研讀了連朔留下的書,也嘗試著替陸景初按揉。這一日傍晚,清墨替陸景初施針換藥離開後,孟媛將人扶到窗前的軟榻上坐下,自己脫了繡鞋跪坐在他身後就開始替他按揉穴位。
  孟媛的力道輕柔,但穴位按得準,陸景初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由她折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9-1-15 01:29: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這時候,綠淇卻從外頭回來,手裡捧了一張帖子。
  孟媛從陸景初的背後直接探手去接,整個人幾乎趴在他的背上。柔軟帶著馨香的身子蹭在自己的背上,陸景初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才要有所動作就聽見小姑娘「咦」了一聲。
  「怎麼了?」陸景初問道。
  孟媛看了眼手裡的帖子,眨眨眼睛,道:「是長公主寫的帖子,要請我明日過府一敘呢。」
  除卻去年荷花宴上見過一遭,孟媛記得自己平素跟長公主也沒怎麼打過交道,這會子她突然下帖子邀自己,孟媛不免有些受寵若驚。
  陸景初微微側身,伸手將跪坐在那兒的小姑娘抱進懷裡,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牽脣笑道:「堂姐為人平易,既特地下帖子給你可見是喜歡你了。」頓了頓,他又稍斂笑意道,「那日在母妃屋裡,我聽她提及堂姐這些日子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她公主府裡多少有些冷清,你過去陪陪她也好。」
  孟媛點點頭,又應一聲,倏爾又仰頭看著他的臉,笑問道:「你和長公主似乎關係還不錯?」
  嫁進王府這麼久,孟媛能感受到陸景初對王府裡晉王、柳氏及陸贇兄妹都有點淡淡的疏離,他今日提及長公主反倒少了點疏離。
  陸景初淡淡一笑:「關係不錯談不上,不過堂姐的確護過我幾回。」
  從前他年紀小,一雙眼看不見,又失了親娘,進宮去參加宮宴,總免不得被宗室子弟欺負。陸荇撞見過幾次,把那起嘴巴欠的人都給收拾了一頓。長大後,陸景初和陸荇接觸少了,但總還記得幼時她的相護之恩。
  孟媛展眉一笑,窩在他的懷裡,道:「那我待會兒讓清墨準備幾樣表哥調制的補藥,明天去公主府時捎上?」
  「嗯。」
  由於在晉王府小住,連朔弄了不少藥材在半夏院,日常替陸景初治眼疾之餘就搗鼓著各種滋補身體的丸藥。故而孟媛開口提了,清墨便尋了幾樣溫補的藥丸呈了上去。
  這日清晨,孟媛起了一個大早,洗漱更衣後先去前院給柳氏請了安,之後方領著綠淇出門往公主府而去。路上經過六味齋時,孟媛原想順路買上兩樣柳娘新制的點心予長公主嘗嘗鮮,卻不料六味齋的店門緊緊閉著。
  孟媛有些意外,吩咐綠淇過去邊上的攤鋪打聽了一下,知道六味齋已經連續關門好幾日沒有做生意了,心裡有些疑惑。
  她認識柳娘也有好幾年了,知道她獨自一人帶著秀秀討生活支撐店鋪,等閒不會關上門不做生意。她問綠淇道:「可有打聽到原因?」
  綠淇搖了搖頭,「那人說前些日子傍晚收攤時看到一個衣著富貴的人急匆匆地進了六味齋,不久以後卻被柳娘哄了出來,再之後柳娘就一直沒有開門做生意了。至於更詳細的卻是說不明白。」
  孟媛微微一沉吟,隨手放下半掀的轎簾:「先去公主府。」柳娘這裡只能回頭再來看一看了。
  到了長公主府,出來迎接孟媛的是上一次荷花宴上招呼她們的蘇嬤嬤。蘇嬤嬤一張老臉笑得像是攢了花朵一般上前打千行禮,末了道,「世子夫人可算是到了,裡頭殿下可等著呢。」
  孟媛莞爾輕笑:「有勞嬤嬤帶路了。」
  一路穿過前院花園,又路過水榭長廊,待穿過一扇攀花月門後一座僻靜的院落便呈現在孟媛的眼前。院子裡一方清池栽滿了荷花,這般時節裡荷花凋零,殘枝枯葉卻並沒有拔了去。孟媛緩步步過白石拱橋時瞥了一眼橋下的殘荷,步子不由微微一滯。
  雖說古詩裡有「留得殘荷聽雨聲」的雅致情趣,但教孟媛看著始終有些凄涼了。
  這時候她抬頭打量眼前的院落,雖然一山一石一棟一梁皆是無比精緻,可花草枯敗平添些許蕭索之意,這和她上回來長公主府時的感覺迥異,心底莫名納罕。
  跟著蘇嬤嬤走到長公主的屋外,早有小丫鬟機靈地跑進去通報,因此孟媛還未站定就聽見你屋內傳來一聲溫和的「請進」。孟媛微微抿了一下嘴角,提步邁進屋內。
  屋子裡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漫,孟媛一下子就想到陸景初昨晚說的,長公主身子近日來不大爽利。
  陸荇倚著軟枕斜臥在屋中的湘妃榻上,瞧見孟媛進來,稍稍支起身子衝她招了招手,將人喚至身旁拉住手才輕笑著開口道,「你我也有些日子未曾見過面,先前聽說你在城外受了傷,不知道現在可大好了?」
  孟媛在她身邊坐下,聞言道:「已經無礙了,勞公主記掛是孟媛的不是。」
  陸荇柳眉半挑,睇了她一眼:「你我如今是一家子親戚,哪裡要這些虛禮客套?」說著輕咳一聲,道,「我今日請你過來原是有件事想拜託於你。」
  孟媛愣了一下,「不知公主所為何事?」見陸荇輕咳轉急咳,面上也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不由擔憂道,「公主身子不適,理該靜養著才是,若是有什麼地方用得著孟媛,只稍命人傳個話即可,又何必勞累著自己?」
  陸荇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抬手示意屋裡伺候的幾個嬤嬤和丫鬟退下。她拉著孟媛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才徐徐道:「我不過是偶感風寒,病勢來得急瞧著可怖了些,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我找你過來是想讓你幫忙約個人出來一見。」眼見孟媛面露疑惑,她也沒有再故意繞彎子打啞謎,繼續道,「我想見柳娘一面。」
  孟媛一下子想到先前來時綠淇打聽到的消息,再看向長公主陸荇時目光裡變多了一些詢問的意味。陸荇看見了,並不打算為她釋疑,只是說道:「內裡的公案這會子不好與你細說,來日總有你知道的時候。」知她和柳娘頗有幾分交情,陸荇露出一記安撫的微笑,溫聲細語道,「對柳娘,我沒有惡意。」
  輕輕地扯了扯手上的絹帕,孟媛斟酌了一番才道:「不瞞公主,柳娘如今已經關門不做生意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她……再者而言,我不能保證一定讓柳娘答應見公主。」
  「我明白。」陸荇緩緩坐正了身子,「你幫我將話帶到這就很好了。」
  孟媛想了想,到底應了下來。
  陸荇風寒未愈,說了一會兒話就有些精神不濟,孟媛見狀便請辭離了公主府。
  在回晉王府的半道上,孟媛忽然出聲吩咐車夫將馬車調轉了方嚮往連家的藥鋪去。
  陳掌櫃本來正送一個病人出門,遠遠地瞧見了晉王府的馬車從長街另一邊過來,索性就站在門口候著。待見到孟媛,他也不驚訝,笑呵呵地迎了人進門,直接吩咐一個小醫徒去備茶。
  孟媛開口道:「陳叔不必忙活,我過來是為了打聽一樁事的。」
  陳掌櫃摸摸鬍鬚笑了:「表姑娘要問的,小的自是知曉。我家公子他有些要事在身,急急忙忙就離了京城,至於旁的莫說小的不知,便是老爺和夫人也是不知曉的。」
  先前得知連朔突然不辭而別離府孟媛就覺得奇怪,這會兒聽了陳掌櫃的話便愈發疑惑起來,連著眉頭也漸漸蹙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9-1-15 01:3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陳掌櫃見狀,只當她是在擔心陸景初的眼疾,便道:「表姑娘不必擔心,清墨他雖是個醫徒的身份,但跟在公子身邊也有好幾年,有他在,為世子爺醫治眼疾一事不會耽擱的。」
  孟媛知他誤會也沒有過多解釋,只領著綠淇回了晉王府。
  見著陸景初,孟媛便先將連朔離京的事情說了,待發現他神色絲毫未變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她不由微微眯起杏眼,湊到他近前問道:「夫君難道說早就知道表哥不在京城了?」
  陸景初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點了點頭。
  縱使連朔是孟媛的親表哥,但該讓人查的陸景初一樣也沒讓趙宇落下。故而連朔前腳離京,趙宇手下的人就跟了過去,至今兩三日,早已把連朔的去向摸得一清二楚。
  孟媛眨巴眨巴眼睛,盯著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了一會兒,奇道:「說起來,表哥如此這般只丟下個小醫徒給你,你就半點兒也不氣惱?」
  陸景初卻笑道:「小醫徒?你未免小看清墨了。」那清墨如今的確是跟在連朔身邊的小學徒,可在這之前,清墨可是一方小名醫。不過陸景初並不打算就清墨多談,只轉而與孟媛道,「再者而言,我這雙眼現下只能這般先醫著,總不好因此貽誤了子修的終身大事。」
  一言出猶如碎石落水,孟媛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驚訝道:「夫君的意思是說連表哥此番離京是……」
  話未盡,陸景初便已然頷首。
  孟媛咋舌,道:「連表哥這可真有些突然。」她看向又端起茶盞輕呷的陸景初,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夫君可知表哥的心上人是哪家姑娘?」
  陸景初淡笑,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嗯?」
  「若他真有本事,來日你總會知道,又何勞我來做這長舌之人?」
  「……」孟媛一番好奇之心教他一句話潑滅,頓時就蔫了下來。她瞥了一眼老神在在飲茶的陸景初,輕哼一聲就起了身往屋外走去。
  綠淇正在屋外的廊檐下候著,見著她出來便立即走上前壓低了聲音與她道:「奴婢去六味齋附近又打聽了一回,據說,據說那日去六味齋又被趕了出來的人不是別個,是……」綠淇有些猶豫,一個「是」字重複了好幾遍才飛快地開口道,「是駙馬爺。」
  孟媛面露驚色,心裡掀起千濤萬浪。
  駙馬爺好端端地為何找上柳娘母女?柳娘又為什麼突然閉門不做生意?還有公主托她邀柳娘見面又是為了什麼?
  曾經跟著霍茵一起看過不少民間話本的孟媛很快就聯想到曾經一個本子上寫的故事,貧窮人家的舉子上京趕考複試中了狀元被招為東床駙馬,豈料三年後妻兒尋上京城,負心人貪圖榮華富貴拋棄糟糠,更狠心要殺妻弒子……
  長公主陸荇是個好脾性好心腸之人,可她不知道那駙馬是何等心腸,若他如話本中一般……孟媛打了個冷顫,不由擔心起柳娘母女來。「綠淇你可知道柳娘和秀秀平日是住在何處的。」六味齋的店鋪裡是沒有居室的。
  這個綠淇特意打聽了。「據說是住在城東的一個小巷子裡,倒也說不真切是真是假。」畢竟柳娘如今有意躲人。
  孟媛犯了難,揮手讓綠淇退下,自己低頭斂眉進屋。
  然而她一腳才踏入屋子,邁另一隻腳身子微向前傾時卻撞上一片堅硬,撞得她額角疼,頭犯暈。抬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門內的陸景初,孟媛捂著額角埋怨道:「你怎麼一聲不吭地站在這兒呀?」
  陸景初覆上她的手,接著將她捂住的額角露出來,自己的另一隻手覆上去輕輕地揉了一揉才語帶無奈地道:「明明是你想事情入了神,走路都不抬眼。」
  「你又知道了?」孟媛嘟囔了一句。
  陸景初挑眉:「嗯?」
  孟媛有點兒受不了他勾起的尾音,忙笑嘻嘻地道:「是我不好,衝撞了您。」
  「……」
  孟媛還糾結著柳娘的事,尋思一番還是決定向陸景初求助。而陸景初聽她提及話本一出時嘴角連抽了兩下,按著額角道:「駙馬陳廷不是那樣的人。」
  「駙馬原來也姓陳麼?」孟媛驚問。
  「什麼?」
  「那話本子裡拋妻棄子、枉顧人倫的駙馬也姓陳來著。」
  「……珠珠,以後少跟著霍家小姐看那些話本子。」
  嘉德二十二年,嘉德帝視若掌上明珠的長公主陸荇到了適婚的年歲遲遲不肯出嫁,嘉德帝無法,聽納禮部尚書建議擺下瓊林宴為其招駙馬。瓊林宴上,初封將軍的陳廷三才出眾拔下頭籌,嘉德帝龍心大悅,當場就把長公主陸荇指給他。
  陸荇和陳廷成親六年余,雖陳廷常年隻身鎮守邊境,夫妻倆聚少離多,但二人卻一直相敬如賓,是宗室眼中感情頗為深厚的夫妻。然而今日來由於陳廷屢屢流連於城中一店鋪門口,四處打聽一對孤兒寡母,這事落到有心人耳中,平生幾多談資。
  聽了趙宇打聽回來的消息,孟媛輕輕地哼了一聲,對一旁逗著小白玩的陸景初道,「你聽聽,如果駙馬沒有貓膩,做什麼纏著柳娘母女,公主好端端地又為何要見柳娘?」
  陸景初撫了撫小白蓬鬆的毛髮,聞言淡淡一笑,道:「陳廷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去尋那女子,絲毫不避諱旁人,足以見其心中坦蕩。」
  「嗯?」
  陸景初知她不明白,索性起身轉至一旁的鼓凳坐下,一邊用乾淨的布巾淨手,一遍徐徐與她梳理內中的關樞:「你仔細想想那話本裡貪慕虛榮、忘恩負義的駙馬郎被糟糠之妻找上門時是何反應……殺妻弒子、步步緊逼、處處掩飾……須知皇家駙馬不好當,若是負了公主,那就是欺君大罪。陳廷如果真的和那女子之間又什麼牽扯,如今這樣做,可不是自斷前程、自尋死路?你說是不是這樣,嗯?」
  「好像是這樣的沒錯……」孟媛為難地撇了撇嘴,「那依夫君的意思,我該幫公主去找柳娘嗎?」
  陸景初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孟媛恍然點頭,「我明白了。」隨即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趙宇。
  趙宇連忙道:「柳娘母女如今的確住在城東小巷裡的一處院子中,不過不是綠淇先前打聽到的,而是一墻之隔的另一處私宅。」那宅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看上去應是富貴人家名下的小別院。趙宇沒有細查那院子的主人,但直覺那不是柳娘能夠置辦得起的。這些他沒有提,孟媛和陸景初也想到了,不過並沒有置詞。
  隔日,由趙宇護送,綠淇紅萓陪伴,孟媛來到了柳娘落腳的院落門口。
  她抬頭看了一眼院落的匾額,上書「無名居」,不由輕輕地挑了一下眉,側首示意紅萓上前敲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開門的人恰是柳娘。一身素衣的柳娘看向站在門外的孟媛,面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似是想到什麼,反露出一抹苦笑來。
  柳娘沒有將人拒之門外,待進了屋,聽孟媛道明來意後,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公主既然想見我,柳娘自沒有推拒的道理。」她微微彎了彎脣角,露出一抹溫婉的笑意,「只柳娘身份卑微,不好進公主府高門,想來得屈尊公主出府相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9-1-15 01:30: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她面上笑意坦蕩,孟媛聽了沒多想就應了下來,隨即就讓綠淇去公主府送信。
  綠淇離開後,孟媛的目光投向屋外,問柳娘道,「怎麼沒有見到秀秀呢?」
  柳娘道:「前日出去玩受了風寒,吃了藥正睡著呢。」她目光落在孟媛身上,忽而輕輕一笑問道,「世子妃沒有什麼想問的嗎?」因為陳廷突然找上門,她攜秀秀躲起來有些時日,街上坊間的傳言她聽那人轉述了不少,這會子孟媛受了公主之託登門,心裡不可能沒有疑問。
  孟媛卻眨了眨清澈如水的一雙眸子,淺淺笑道:「如果你想告訴我,又何須多問,柳娘不說自是有自己的道理。」陸景初說得對,外人到底非是局中人,插手不得、置喙不得。
  柳娘見狀,面上的笑意愈發柔和,旋即起身去了小廚房親手準備點心。
  長公主來得很快,柳娘蒸的第一籠點心剛剛出鍋,外頭就有車馬風鈴響的動靜傳來。柳娘端著點心從小廚房出來,恰看見一錦衣華服的貴婦人款款從門外走進來,身後僅有一二侍女與侍從。
  柳娘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上前請安,陸荇輓住她的手,「不必多禮。」
  知道陸荇和柳娘有話要談,孟媛很自覺地藉口有事離去。屋裡,陸荇和柳娘相對而坐,半晌陸荇方緩緩開口道:「陳廷和我成親六年余,可我和他自始至終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見柳娘面露震驚之色,不等她啟脣說話,陸荇便又繼續道,「我今日來見你,是為了向你解釋清楚,你不該誤會他的。」說著,陸荇目光虛虛地落在一處,恍然回憶起舊事來。
  陸荇乃是寧貴妃所出,是嘉德帝的第一個小公主,生來備受寵愛。陸荇長至十六歲,偶然一次出宮遇上一名打江南來的舉子,如戲摺子裡一樣,公主和舉子相愛了。然而不等陸荇向嘉德帝稟明心事,那舉子就慘遭不測、意外亡故。隨後,嘉德帝瓊林宴招駙馬,陸荇心如死灰下嫁,在洞房花燭夜和陳廷坦言,做下假鳳虛凰的約定。一開始陸荇也曾疑惑陳廷何故答應得那般乾脆,後來知道他在四處打聽一女子,心下頓時明了。原也是求不得,心中早有了人。陸荇覺得如此甚好,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度日正好相安無事。
  「陳廷會找到你,是本宮給他嘗了你做的點心有意引導他來尋你的。」
  柳娘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帶微笑的陸荇,連連搖頭,「不是柳娘誤會是公主誤會了。」她起身走進內室,從箱籠裡取出一個小小的藍花包袱出來。當著陸荇的面打開,一紙婚書赫然出現在眼前。她拿起婚書放到陸荇跟前,柔聲道,「公主看了就明白柳娘是何意了。」
  陸荇輕輕蹙眉,接過婚書隨意掃了一眼,待看清婚書落款後目光卻是一頓,遲疑地念出來:「陳鈞、柳思?」
  柳娘淺淺一笑:「陳鈞是廷弟一母同胞的兄長,秀秀是他的侄女。」而她是陳廷的長嫂。
  陸荇確定柳娘就是陳廷找了六年多的女人,可卻從未料到他二人竟是叔嫂關係,一時倒不知該作何反應。
  柳娘道:「公主定會奇怪民婦為何會一直躲著廷弟,對嗎?」
  當年柳娘和陳鈞成親後不久,邊關起了戰火,陳鈞和陳廷雙雙被徵入伍,一走就是杳無音訊。後來陳家莊地界遭遇大澇,生下秀秀不久的柳娘逃荒顛沛流離入了京城,苦尋陳鈞無果,為了維持生計這才在京中開了點心鋪子。
  「民婦一直不知陳鈞他已經喪命沙場,也不知道當朝的駙馬爺就是小叔廷弟。前些時候,廷弟尋上門告知民婦一切,民婦一時難以接受才會把他趕出六味齋。」六年來的日子再辛苦,至少心裡還有個期盼,可陳廷的出現將她心裡那點兒微末的希冀打破,她自是不願意見他。
  陸荇翕了翕脣,半晌才問道:「他是你和秀秀如今唯一的親人,你沒有道理躲著他不見。」
  柳娘抬眸對上她一雙幽幽的眼,微微牽脣,「廷弟一向耿直純孝,他答應陳鈞要替他照顧我們孤兒寡母,可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廷弟若是執意和我們走得太近,難免徒添話柄。」柳娘身在市井,這麼多年見慣人情。陳廷如今身為駙馬又手握兵權,朝中樹敵不少,如今突然接濟她們孤兒寡母,柳娘擔心他沾惹上是非。而近來坊間的流言蜚語無不印證了她心中所慮。
  陸荇靜靜地看著她,知道她口中陳廷亡兄囑託的「照顧」別有深意,目光深了深,緩緩道:「他願意接你們進公主府,本宮是不會阻攔的。」他們本就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若得柳娘教他稱心安意,陸荇願意做個好人。
  柳娘搖搖頭,對上陸荇的目光,緩緩道:「恕民婦僭越,舊人作古,而身邊人卻一直在,公主口念舊人,但心裡是有廷弟的。」眼見陸荇一手拍在桌上,似是要惱羞成怒,柳娘笑笑,「公主今日來見民婦,為的就是廷弟不是嗎?」
  一句話就教陸荇當場愣住。
  當年她心裡念著江南舉子下嫁陳廷,新婚之夜逼著陳廷許下只作假夫妻的諾言,後來的六年裡,陳廷戍守邊境時,她便對著公主府裡江南園林的建造緬懷故人,他回來了,她就巧妙周旋和他在人前伴著恩愛夫妻。她一直以為,她和陳廷之間有的只是相互利用,可今日柳娘的一句問卻讓她下意識地在心裡反問了自己一句。六年光景不短,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時時念著他在邊關安危,屢屢托成帝在送往邊關的輜重裡多添兩件與陳廷的冬衣?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在他鮮少在京的日子裡把他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她若對陳廷無意,豈會替他尋柳娘又在如今拋下公主之尊登門規勸?她自認灑拓,可手放在心口,最隱秘處還是有些發澀。那些刻意無視掉的其實一直都藏匿在心裡。
  「廷弟是個認死理的,我想,這麼多年來,公主處處疏遠,他才會也遠著公主。」柳娘道。
  ——「公主如今是正當好年華。」
  ——「公主說笑了。」
  ——「你不會當真最好。」
  陸荇緩緩攥緊了手,看向柳娘,「可陳廷心裡的人是你。」
  柳娘搖頭,道:「公主錯了。那不過是年少曾有過的朦朧眷戀,長長歲月又因一個承諾而困在心頭的執念而已。」當年在陳家莊,她嫁給陳鈞時,陳廷還是小小的一個少年。她平日照顧他,小少年眼裡日漸滋生的眷戀她看得出來,只不過從未放在心上。陳家雙親早亡,陳廷是陳鈞拉扯大的,而她是陳廷的嫂嫂,長嫂如母,陳廷眼中的眷戀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戀而已。
  「可是他明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二叔,你怎麼在這兒呀?」清脆歡快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是秀秀。
  柳娘淡淡一笑,而坐在她對面的陸荇則是面露驚色。陸荇扭頭看向門口,就看見身形高大的陳廷抱著秀秀正站在門口,由於逆著光,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9-1-15 01:3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柳娘緩緩起身,走過去,接過陳廷懷裡的秀秀,笑了一聲道:「這裡留給你們,我和秀秀再去做點糕餅。」言罷再不逗留,直接邁出門去。
  陸荇呆怔在原地,半晌回過神來,蹙眉道:「這是你們設計好的?」
  什麼陳廷糾纏柳娘,什麼柳娘攜女躲避……通通只是一齣戲而已?陸荇抬步走到陳廷面前,看著他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設計這齣戲是為了什麼?」
  陳廷目光鎖住陸荇薄怒的臉,道:「我只是想求個答案。」
  「什麼?」
  「我想知道自己在公主心裡到底算什麼。」陳廷目光沉沉,眸底恍似一汪深潭,隱隱似有情緒跳動。「當年的瓊林宴是為何而設人人心知肚明,我惡補詩書為奪魁首,公主以為是為了什麼?我知道公主忘不掉那個人,願意陪你等。可公主的心卻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教我沒了章程。」
  「從前在陳家莊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喜歡自己的嫂子,可是自從七年前兄長戰死,我重傷回京遇上公主,才知道曾經的喜歡並不是男女之情……」他把手放在心口,「去年,公主問我願不願意將就,我只有一個答案,不願意。而公主也的確只是在說笑不是嗎?」他的確在找尋柳娘母女,本意是找到以後拿出銀錢贍養就好,可是陸荇插手後一切就不再按著他想的走。他原想安置好柳娘和秀秀以後,拋下後顧之憂和陸荇慢慢磨,但她卻先他一步找到柳娘,甚至還偷偷地備下和離書,要來一出「成全」的戲碼。
  陳廷無奈,才和柳娘一起演了這齣戲。
  陸荇一顆心亂極了,此時的她再也無法保持平日的冷靜鎮定,她手扶著桌沿看向陳廷,半晌才遲疑地問他:「你說,我們成親前見過?」
  陳廷點點頭。
  一如戲折裡俗套的故事,重傷的將軍落難破廟,叫偶然路過躲雨的小公主救了,自此傾心,只可惜故事不是兩情相悅的開頭。
  「原來當年本宮救的人是你?」
  緣分的線早在不知不覺間系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數。陸荇看著陳廷沉默了……
  陳廷卻不依不饒,「當日公主問我,有朝一日找不到想找之人願不願意和你將就一輩子,我的答案是不願意。因為在廷心中,公主從不是將就之選。」
  「……」
  「這峰迴路轉的連我也沒有料到呢。」晉王府朔風院裡,孟媛一邊剝著府裡新進的葡萄一邊側首對坐在窗前的陸景初道,「柳娘和駙馬爺的這齣戲唬了多少人。」就連後來柳娘跟她解釋時她都不敢相信。
  見陸景初只是淡淡一笑,孟媛不由「咦」了一聲,跑到他跟前,將剛剛剝好的葡萄塞進他嘴巴裡以後,方問他:「夫君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難道早就知情了?」
  陸景初慢悠悠吃了葡萄,偏首將籽吐在一旁的碟子裡,道:「你以為陳廷鬧得滿城風雨,堂兄怎的半點兒反應也沒有?」
  「原來是都知道麼?」孟媛倏地繃起小臉,一雙小手招呼到陸景初白皙的面龐上,輕哼了一聲,「你為什麼不與我說,要連我一道蒙在鼓裡?」
  握住捏自己臉的小手,陸景初眉梢輕挑,「珠珠一心要拿駙馬比作陳世美,為夫怎好戳穿?」
  「你!」孟媛鼓起臉頰,半晌又泄了氣,道,「回頭我給駙馬爺賠不是還不成?」
  陸景初搖搖頭,「賠不是就不必了,下回不許再看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了。」上一回趙家來信,她扯出話本裡表哥表妹的作比,這一次又提民間話本裡無情無義的陳世美來比陳廷,陸景初擔心她看多了這些,回頭就給放到他身上來胡思亂想。
  孟媛點點頭又搖搖頭,自己糾結了一回,才與陸景初道:「其實呢我也不愛看那些,可你每日叫我給你念的書不是經世文章就是兵法實在乏味的很,能不能換一換?」
  陸景初笑了笑,「換什麼?」
  孟媛以手托腮尋思半晌,忽而眼睛一亮,聲音清脆地道:「記載風土人情的遊記可不可以?」
  「可以。」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轉眼間又到七夕這一天。
  六月底的時候,遠在大燕地界的連朔曾飛鴿傳信給清墨,叮囑他將之前給陸景初用的藥量逐漸削減,並且還指了另一種按摩的法子。孟媛得知後自是接手過來,每日親自替陸景初按揉雙眼周圍的穴位,她一心撲在給陸景初舒緩眼疾上,若不是聽綠淇提起,險些就忘了這日是七夕了。
  從前孟媛在家時,每逢七夕都會央著哥哥孟衡帶她偷溜出去,賞滿天焰火,放河燈許願。她記得,七夕的街頭總是有相攜而行的璧人,濃情蜜意惹人艷羡。一念及此,孟媛不覺心頭一動,彎彎眉眼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來。
  「姑娘這是想到了什麼,怎麼笑得這樣開心?」綠淇端著剛沏好的茶回來,見了不由笑問一句。
  孟媛瞥了她一眼,「難道還不許你家姑娘我開心了不成?」
  唬得綠淇直說冤枉。
  孟媛起身挪步轉去一旁的小書房,書案上有磨好的現成的墨,她在案後站定,橫鋪一張素白宣紙於案上,提筆沾墨。
  粗細不一的線條緩緩落於筆端,墨跡於素白宣紙上慢慢暈染開,轉筆勾勒間輪廓初現。素綾,白摺扇,青衣,桃花眼……綠淇過來添茶,一眼瞥見,不由抿脣笑道:「姑娘又在畫姑爺啦?」
  又。
  孟媛嫁進晉王府的這小半年裡,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為陸景初畫各種小像。她畫陸景初,從不須看著他的模樣落筆,眉眼脣鼻卻皆在胸中。綠淇一直幫著收拾,如今收起來放好的畫像也有十幾張。
  孟媛睨她一眼,「我不過閒暇練筆罷了,你這丫頭嚷嚷些什麼?」臉上卻慢慢爬上一抹淡淡的紅暈。
  綠淇不去點破,轉身就退了出去。
  孟媛全身心投入作畫時往往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因此當她注意到畫紙上映出一抹暗影,恍然一抬頭就看見陸景初立在書案前。
  他著青衣,覆素綾,白摺扇合在手心,神態正與畫中人一般無二。
  孟媛沒有防備被驚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時滴落在畫紙的空白處,才要畫完的畫毀於一旦。孟媛的小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忍不住埋怨面前的人道:「你走路怎麼都沒有聲音的,站在這兒嚇了我一大跳呢。」說著頓住,繼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害得我好好的畫都毀了。」
  「畫?什麼畫?」
  孟媛見他一手支在桌案上,另一隻手往前摸索著就要碰到畫紙,即便知道他什麼也看不到,但還是心虛得緊,急急忙忙把畫往後一抽胡亂團作一團扔到一旁後就繞過書案到他跟前輓住他的胳膊,道:「一時悶得慌,信筆塗鴉罷了。」
  陸景初任由她拉著自己轉去外間,知她無意解釋便沒有追問,只在落座後側首問她:「珠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知,知道啊。」
  陸景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聲音是難得的溫柔道:「今晚一起去街上放河燈看煙火,如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9-1-15 01: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孟媛看著他,眉眼含笑:「好啊。」她說過,要做他的眼,一起看世間萬景。
  入夜後不久,陸景初帶著孟媛出門,身後沒有帶其餘的人,綠淇和紅萓都被留在了府裡。
  坐在馬車上,孟媛的目光從二人相握的手移到陸景初的臉上,翕了翕脣,半晌才道:「我們不帶侍從出門真的沒有關係嗎?」她心裡對上次路遇流民一事心有餘悸。
  陸景初道:「趙宇領了侍衛在暗處保護,不用怕。」
  馬車很快就在東湖的岸邊停下,孟媛先陸景初一步鑽出馬車踩了馬凳下去,而後轉過身替代了車夫去扶陸景初下來。
  陸景初握住小姑娘的手,順著她的牽引一步一步走下馬車,站定後卻沒有鬆開她的手。
  「左邊是不是有一間茶樓?」陸景初問。
  孟媛聞言望過去,果然看見湖邊有一間看起來十分雅致的茶樓,她微微眯了眯眼,接著茶樓門前的燈籠光亮看清匾額,念道:「臨湖居?」
  陸景初道:「我們先過去見一個人,一會兒再去放河燈,嗯?」
  「見誰?」
  陸景初扯脣,「清河王,顧鄴。」
  顧鄴坐在茶樓二樓的窗戶邊,在陸景初和孟媛一下馬車時就看見了二人。他想著今兒一早陸景初在自家王府裡跟自己說的話,不由輕嗤一聲。
  說好的今夜不出門呢?分明就是不願幫他!
  顧鄴氣悶地將手邊的茶一口飲盡,目光再移向湖邊時那裡早沒了陸景初的身影,他霍然起身,緊跟著就聽到雅間的門被人推開。看著相攜而來的一雙人,顧鄴當場愣住,旋即回過神卻朗笑出聲。他闊步走到陸景初的身旁,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就知道我顧鄴沒有看錯人,你嘴上說著不來,到底還是關心我啊。」
  陸景初側身往孟媛的方向挪了兩步,攬著她避開顧鄴,聞言懶懶抬眉,淡聲道:「你想太多了。」
  顧鄴看他避自己不及的樣子,眉心一跳,半晌妥協道:「好,我知道你是特意陪著嫂夫人出門的,可既然來了,總該幫幫兄弟不是?」
  陸景初道:「元易,本世子是個瞎子,幫不了你。」
  「你……」
  一旁的孟媛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弱弱地出聲問道:「你們這是在說什麼?」什麼幫不幫,讓她雲裡霧裡。
  顧鄴注意到陸景初身旁的孟媛,眼睛霎時間亮起來,語氣興奮地道:「景初,你看不見不打緊,讓嫂夫人幫我相看相看唄。」
  孟媛更糊塗了,下意識地撓了一下陸景初的手心。
  陸景初捏住她作亂的纖細手指,沒有回答顧鄴的話,只為她釋疑。
  原來,前番時候顧鄴奉了成帝的旨意下江南查清流民北上的原因並查處了一批貪官從而立下功勞。成帝龍心大悅,意欲封賞顧鄴,因見他王爵金銀不差,故而想要給他指派一門親事。顧鄴哪敢讓成帝亂點鴛鴦,當場便要駁回。可哪知成帝今次意外執著要幫已故的老清河王解決顧家這唯一的老大難,只退步答應許他在七夕過去前自擇王妃,過了七夕若無人選,成帝便要親自指人。
  顧鄴深覺成帝是教朝中那些不停上摺子要他選秀的大臣給刺激到了要拉他來做個墊背的,但到底不敢過分下成帝的臉面,只能應下。
  顧鄴要自選王妃,清河王府的老管家準備了一堆京中貴女的畫像。看著那些如出一轍的畫像,顧鄴覺得頭疼,便想出了要在七夕的晚上到大街上憑緣分相看相看,又特意請陸景初過府,邀他陪同自己一起,但被拒了。
  孟媛弄清始末,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頗不能理解顧鄴的想法。
  「陛下賜婚、畫像挑選皆不如意,怎知今夜在這熱鬧的大街上就能把你的終身定下呢?」
  顧鄴掀脣一笑,「古話不是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麼,若今夜遇不著,我只能稟明陛下自己是註定孤獨一生的命。」
  「……」
  從一旁拿出一隻猴王面具,顧鄴遮擋住臉,旋即又拿開,「本王問過了,這隻面具罕有,若我今晚能遇上一個戴這面具的姑娘,教她摘了面具去,可見緣分天定了。」
  「……」
  聽著似乎有點兒草率不靠譜,孟媛這下明白陸景初先前為何會拒絕顧鄴了。
  臨湖居的另一間屋子裡,曹氏看著坐在一旁裊裊婷婷的女兒,嘴角露出笑容來,上前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瑤兒,娘都為你打聽好了,今夜那清河王爺來了,只要你按著娘說的去做,就一定能嫁進王府成為清河王妃。」見女兒繃著臉,曹氏嘆聲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清河王再不濟也是堂堂郡王,又得陛下恩寵,這是一樁極好的婚事了。」
  孟瑤抬了抬眉,「娘,女兒不願做那樣沒有臉面的事情,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教人笑話?」
  「那你想如何?」曹氏急道,「你爹說了,陛下有意給清河王指婚,但前頭陛下已經把媛姐兒指給了晉王世子,這回根本不會提到你,你若不主動些,哪裡還有機會?」
  「瑤兒,你樣樣遠勝媛姐兒,難道願意日後嫁得不如她?」
  願意嗎?不願意。孟瑤自認心有凌雲志,不甘居於堂妹之下,可是……「娘,清河王對女兒無意,女兒不想做倒貼上門的勾當。女兒和姚家姑娘約好了一起去放河燈,就不陪娘了。」言罷,不等曹氏再開口就推門出了雅間。
  曹氏怒得摔了帕子,隨即召青竹上前吩咐了兩句。
  顧鄴美滋滋地戴著猴王面具出了臨湖居,沿著東湖岸緩步輕踱,待看見前頭人群熱鬧似有人在表演雜耍便立刻湊了過去。
  孟媛和陸景初原本跟顧鄴保持著十步距離,見他突然往前奔去,孟媛下意識地看過去。
  「前面好熱鬧。」
  陸景初道:「跟過去看看。」
  二人還沒來得及到跟前,就聽見前頭傳來一陣落水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小丫鬟的疾呼,隨即人群競相喊起來。
  「有人落水了!」
  驚呼聲響起時,顧鄴正站在湖邊,他看了一眼湖水中撲騰的人影沒有動作,他身旁圍觀的眾人也沒有動作。
  這時一個青衣婢女撲過來跪在他腳邊,扯著他的衣袍哭求道:「公子,救救我家姑娘吧!」
  顧鄴道:「本,我救不了……」
  「公子,你不能見死不——」
  「噗通!」落水聲再次響起。
  「有人跳下去救了!」圍觀的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眾人的目光瞬時被吸引了過去。
  顧鄴從那青衣婢女的手裡扯出自己的衣角,掩在猴王面具下的一雙眼掃向湖面,他聽到身邊有人議論,似乎在說跳下去救人的是個女子?
  這時候孟媛牽著陸景初已經走到了顧鄴面前,孟媛的目光不期然落在一旁還跪坐在地上的青衣婢女身上,訝異道,「青竹你怎麼在這兒?」只是一瞬,她似想到什麼,迅速地扭頭看向還泛著水花卻不見人影的湖邊,急聲問她,「落水的人是堂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9-1-15 01:3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依著曹氏的算計,是讓青竹趁著清河王在邊上的時候將孟瑤推入水中,然後求清河王下水救人。雖然姜國民風開放,但如果一個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濕了身子被外男救起,就十之八九得嫁過去。曹氏的算計不高明,姑且也算得是眼下最直接的法子。然而,可惜現實的情況並不像她料想的一般。
  青竹這會子渾身發抖,見問也說不出話來。
  孟媛卻看明白了,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
  正在這時又一聲破水的動靜響起,離岸邊不遠的湖水裡冒出兩顆腦袋來。此時湖邊燈火通明,孟媛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兩人。
  一人是落水的孟瑤,而另外一人則是,霍茵。
  一旁的顧鄴也沒料到跳下去救人的女子竟然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整個人當場愣在了那裡,回過神來以後立刻跟上孟媛往岸堤邊上走。
  霍茵吃力地將孟瑤送上堤岸,自己依舊半身站在水裡。
  近岸的湖水其實一點兒也不深。
  孟媛眼疾手快地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孟瑤裹好,回頭正準備去拉霍茵時就看到一抹玄色的影子掠了過去。
  霍茵正埋頭準備爬上岸來,手才碰到堤岸上就突然被人一下子擒住了手腕拉了上去,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多了一件玄色的大氅。她抬頭對上一張猴王面具,愣了一下,抿脣道了聲謝。
  「霍姑娘不用如此客氣。」見面上還掛著水珠的小姑娘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顧鄴隨手摘下臉上的面具,咧嘴笑道,「只是舉手之勞,不及姑娘當日對踏雪的恩情。」
  霍茵磨了磨牙,動手就要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可很快就被面前的男人止住了動作。
  顧鄴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還記著初見時的不愉快,摸了摸鼻子道,「這裡人來人往的,你難道就濕漉漉的在大街上走?」
  「……」
  另一邊的孟瑤雖落水受驚,但上岸後很快就甦醒了過來。她看了一眼面對面站著的霍茵和顧鄴一眼,垂下眼簾,對孟媛道,「找地方讓我和孟姑娘先換一身衣裳吧。」
  孟媛應下,扯了一下陸景初的衣袖,後者會意把跟在暗處的趙宇喊出來吩咐了一回,而後才對孟媛點了點頭。
  離得近的地方只有臨湖居一處,青竹白著一張臉扶住自家姑娘,而孟媛則是扶著霍茵,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臨湖居。
  曹氏早注意到了湖邊的動靜,在雅間裡等了一會兒到底按捺不住起身下樓,卻沒料到迎面遇上了回來的女兒。她看一眼頭髮濕漉漉的女兒,往她身後看,瞧見了顧鄴,臉上登時露出笑容,然而就在她要開口的一剎,孟瑤卻淡淡地別了眼和她擦身而過。
  那是曹氏親自教養大的女兒,只需一個眼神就叫她知道她的心思。曹氏心頭一涼,下意識地看向顧鄴,卻見其正小心翼翼地護著另一個姑娘往樓上走,路過自己時半分目光沒有分散。
  「伯娘?」
  輕軟中略帶幾分疑惑的聲音響起,曹氏這才注意到一樓樓梯口立著的兩個人,目光不由微閃。孟瑤的態度冷淡,讓曹氏沒有底,她心思轉了幾個來回,面上方露出適當的關切來,「媛姐兒,瑤兒出了什麼事,怎麼渾身都濕了?」說著不露痕跡地旁敲側擊,問道,「剛剛和清河王一塊兒上去那位伯娘看著眼熟,不知是……」
  孟媛記掛著孟瑤和霍茵的身子,見曹氏如此問,便道,「堂姐不小心落了水,是阿茵救了她。」
  曹氏驚道:「你說是誰救的瑤兒?」
  孟媛眨眨眼,「是阿茵啊。」
  「是霍家姑娘不是清河王?」
  「這關清河王什麼……」話戛然而止,孟媛陡然生疑看向曹氏,先前青竹反應奇奇怪怪,難道……
  沒等她理出頭緒,驚覺失言的曹氏匆匆藉口關心孟瑤的身子就折回樓上去了。
  看著曹氏略微有些發福的背影,孟媛輕輕地皺了皺眉,側首看向站在身旁的陸景初,半晌,有些糾結地問道:「夫君你覺不覺得伯娘有些奇怪?」
  陸景初微微頷首,淡淡道:「若沒猜錯,孟瑤落水跟她脫不了干係。」
  孟媛心裡也贊同,得知堂姐落水,伯娘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詢問她有沒有受傷被嚇到,而且聽說阿茵救了堂姐時好像還有些失望的樣子?
  陸景初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跟上去看看罷。」
  事情不大不小,眼下顧鄴既插了手,他們也不好袖手離開。
  然而他二人才走上二樓,就聽見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裡傳來了動靜。那聲響雖然不大,甚至因為說話人刻意壓低聲音而有些模糊不清,但屋外的人還是能聽出裡面的人在爭吵。孟媛愣了一下,聽出發生爭吵的二人正是曹氏和孟瑤。
  很快,雅間的門被打開,曹氏一臉怒氣地從屋裡出來,迎面再看見孟媛時卻目不斜視地徑自甩袖而去。
  雅間的門半開,那壓低了哭聲也清晰地傳了出來,孟媛抿抿脣,鬆開陸景初的手,快步走了過去。
  聽到門扉合上的聲音,孟瑤迅速地拿絹帕揩了揩眼角,隨即望向門口,瞧清來人後只道:「你過來做什麼?」
  孟媛關切地問道:「姐姐,你為什麼和伯娘吵了起來?」
  見問,孟瑤眼尾微微耷下,眼簾半垂,心中那股埋怨之氣又蒸騰起來。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曹氏善做主張吩咐青竹推她下水。落水的那一剎,她便知事非偶然,生死關頭的確盼過能得顧鄴相救。可是沒有,她等來的是席捲而來的窒息與疼痛,那一刻她清晰地認識到,求不得的永遠不該奢望。被救起後,她一路沉默回到茶樓,曹氏姍姍歸來,進門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她的身子,而是劈頭蓋臉罵她沒用,又句句話埋怨清河王無情。孟瑤看著曹氏,她不知道為了什麼突然覺得心頭一冷。
  知道自己的娘親一直盼著她高嫁,她也一直以此為志,可是今日這一出卻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讓她冷了心。曹氏不顧自己的意願,命丫頭推自己下水意在逼清河王英雄救美,自家好順勢攀上清河王這一高枝,可她卻從未想過,如果清河王沒有救自己,自己教旁人碰了身子又該如何自處?即便教清河王救了,自家糾纏上去難道她還有臉面不成?她自認,即便縱有凌雲志,也從未想過要使出如此登不上檯面的手段來,曹氏這樣鬧一出,教她滿腔志氣歇了三分。
  她抬頭看向面上疑惑茫然的堂妹,輕輕地扯了扯脣,道:「媛姐兒你其實猜到了對不對?」見小堂妹呆住,她嘴角反而露出一抹淡笑道,「落水不是意外,是人為算計。」
  「我知道,可不是堂姐你不是麼?」
  孟瑤道:「其實先前我對清河王是動過心思的。」說著微微垂首淡笑了一聲,抬頭看向孟媛,十分誠懇地道,「寶珠,我很羡慕你。」這是她十四年來第一次喚堂妹的小名。
  「過去的這些年,眾人只知我京城第一姝的名聲,卻不知盛名是榮耀也是桎梏。我不敢放肆笑放肆鬧,你滿院子撒歡玩耍時,我其實很羡慕。」她臉上笑意稍稍一斂,「羡慕你擁有我沒有的,羡慕我明明比你努力那麼多卻不如你討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9-1-15 01:3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當初陛下意欲賜婚時,我事先是知情的,也早知你要替我被指給晉王世子。說實話,當初我很高興,覺得你身份低縱使嫁了晉王府那樣的人家,可遇上一個……那樣的夫君,也委實不值得人艷羡。」
  「可是到了如今,你卻依舊讓人羡慕嫉妒得緊。」
  這是姐妹倆頭一遭心平氣和地相對而坐,也是孟媛第一回聽孟瑤說這麼長的話。她靜靜地聽著,末了,看著孟瑤黯淡的眉眼,想起印象裡一貫光鮮亮麗的人兒,孟媛抿抿脣,徐徐開口道:「姐姐,你別這樣說。其實我一直也有羡慕你呢。」說著,赧然一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繼續道,「你溫婉識大體,哪像我總是淘氣惹我爹娘生氣?」
  孟瑤輕挑柳眉道:「你不覺得我無趣?不討厭我?」
  「這,這……有那麼一點點啦。」孟瑤琴棋書畫女紅樣樣出色,又是府中嫡姑娘,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拱月一般,甚至還曾清高自詡地合著外人來孤立欺負自己,孟媛一直對自家這個堂姐都是不親近不喜歡的。
  孟瑤聽了也不惱,「你倒實誠。」
  堂妹不爭不搶不出風頭,一樁看似不好的親事也能被她過得風生水起。想起陸景初有意無意之間對孟媛的呵護,孟瑤心裡生出幾分悵然。
  古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很多年前,尚在孩提時,她對一人傾了心,哪怕後來那人登高位,身邊亦有了合意人,她還是一直執著著,想要變得更好能有機會去他身邊。可那一道停止選秀三年的聖旨到底在她和他之間劃下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再後來,她順著孟伯言和曹氏的心意去接近清河王顧鄴,處處小心留意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卻也是落花之意的一人作戲……
  孟媛有些不太習慣孟瑤突然間的黯然消沉,目光不自在地游弋了一圈,半晌小聲道:「其實姐姐根本也不喜歡清河王對嗎?所以你別這樣……」
  「你怎知我不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目光是乾乾淨淨的純粹,不一樣的。」
  「……」這是說她看清河王時目光很渾濁的意思?孟瑤按了一下眉心,覺得這個堂妹依舊不討喜。
  今夜孟瑤一番折騰已是心神俱疲,又兼著跟孟媛說了一堆,一時只覺得不自在極了。她起身準備回國公府去,臨走時對孟媛道,「霍茵那裡我此刻過去不一定方便,改日再向她道謝。」
  孟瑤離了臨湖居後立即就回了孟國公府,剛一進門就有小丫鬟來傳話,說是孟老夫人請她過去,她微微一愣才提步往鶴延堂而去。
  孟瑤在鶴延堂裡待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回去自己的院子,瞧見跪在院子裡的青竹,她眉眼不抬路過她進了屋,半晌又拿了一紙契書出來,「你我主僕十年,今日之事我不與你計較,還你賣身契,出府去罷。」言罷不顧青竹哀求,教人把她送了出去。
  曹氏知情後剛要過來數落,就叫孟老夫人一句話禁足在了自己的屋裡。此是別話,不提。
  臨湖居裡,霍茵換過乾淨衣裳從雅間出來,見顧鄴倚著廊柱立在那兒,挑了挑眉,示意身後的小丫鬟把他的大氅還回去。
  顧鄴接了大氅,才要穿回身上就聽見霍茵涼涼地開了口。
  「清河王當初為了一匹傷馬尚且要和小女子動刀動槍,怎麼今兒個反而見死不救?」霍茵趕過去救人時,是有注意到孟瑤的丫鬟在抱著某人的大腿哭求的。
  顧鄴動作一僵,面上的神色瞬時古怪起來,見霍茵饒有興味地盯著自己,他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本王不會水。」
  「……哈哈哈。」霍茵掌不住笑意笑彎了腰,著實在意料之外。
  顧鄴斥道:「不許笑了。」
  「……哈哈哈。」
  「本王讓你別笑了!」
  「……」霍茵勉強撐住笑意,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問道,「怎不見世子和寶珠?」
  顧鄴心氣正不順呢,見問沒好氣的道:「好好的七夕,他們自有他二人的去處,難道還要在這兒等著霍大小姐不成?」
  霍茵這回沒惱,反挑眉問他:「那敢問王爺怎麼還擱這兒杵著呢?」
  顧鄴穿好大氅,撣了撣衣袖和前襟,哼道:「自是在等本王的大氅,不然等你?」
  「你!」
  顧鄴負手轉身下樓,清朗的聲音飄過來,「七夕佳節,本王還要去會佳人,就不陪霍姑娘啦!」
  看著那頎長的原本還有些賞心悅目的背影,霍茵忍不住想要揮拳。
  這清河王還真是徒有其表,表裡不一。
  小丫鬟看著自家姑娘咬牙切齒的氣惱模樣,往邊上退了小半步,隨即似想起什麼又挪回去,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來,「就剩這一隻了,奴婢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呢。」
  霍茵看到丫鬟手裡的猴王面具,面上登時露出松快的笑容,拿過來擋住臉試了試,喜得眉開眼笑:「好丫頭,回去給你賞。」
  「嘻,謝謝姑娘!」
  熙熙攘攘的長街上,花燈璀璨,放眼望去皆是一派熱鬧景象。
  孟媛拉著陸景初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邊護著他不被其他人擠碰到,一邊時不時地去瞅街道兩旁各色的商攤。忽然,在經過一個掛滿了精巧花燈的攤子時,孟媛不由停下了腳步。
  陸景初側首朝向小姑娘,「怎麼了?」
  孟媛一雙眼亮晶晶的,「這裡賣的燈比別處的好看呢!」
  賣燈人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爺子,長得慈眉善目。這會兒聽見孟媛的話,他樂呵呵地開口道:「女娃娃看中了哪盞燈?」
  孟媛順手指了指掛得最高的一盞鳳凰彩燈,「這個最好看,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銀子?」一邊說著,一邊側轉過去十分自然且熟練地把陸景初系在腰間的錢袋解了下來。
  「女娃娃好眼光!」賣燈人笑眯眯地把那盞燈取下來,但卻並不急著把燈遞過去。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慢悠悠地捋著鬍鬚,笑著對站在攤子前的孟媛道:「不過小老兒這燈可不是花銀子就能買到的哩。」
  「不要銀子那要什麼?」孟媛疑惑不已,陸景初也跟著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二人錦衣華服,看上去就是非富即貴,可偏偏這賣燈人半點兒巴結心思也沒有,見問只笑著說出來自己的規矩。
  「小老兒的花燈不同樣式對應不同謎面,只要說的出答案,這燈吶分文不收就送給二位了。」
  花燈猜謎並不是什麼新鮮花樣,從前孟衡曾帶著孟媛在燈會上贏回去不少彩頭,故而賣燈人的話方一出口,孟媛便催著他出謎面。
  賣燈人把手裡的花燈轉了小半圈,取下藏在燈中的一張小紙條,展開,笑得鬍鬚一顫,念道:「解把飛花蒙日月。」
  「猜什麼?」孟媛在心裡翻來覆去默念了幾遍,覺得這不像是從前的字謎,一時沒有頭緒。
  賣燈人合上紙條,「猜的是古棋局。」
  聞言,孟媛瞬時垮下一張小臉。
  她根本就不懂棋,壓根無從猜起。
  看她犯了難,又見一旁的陸景初沒有開口的意思,賣燈人笑了,捋著鬍鬚輕嘆唏噓道,「女娃娃既然猜不出來,這鳳凰彩燈小老兒可就給掛回去咯。」一面說,一面就要動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9-1-15 01:31: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然而還沒等他抬起手,就聽見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
  陸景初握著孟媛的小手輕輕地按了一下,啟脣吐出四個字。
  「柳絮漫天。」
  賣燈人動作一頓,微斂眉,細尋思,半晌看向面色淡淡的陸景初,問道:「何解?」
  一旁的孟媛也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等著他解釋。
  陸景初薄脣緩勾,徐徐道:「這句詩出自曾鞏的《詠柳》,‘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句中的飛花指的是柳絮,蒙即遮蔽,那麼整句詩的意思就是柳絮遮蔽了日月,豈不正是柳絮漫天?」不懂棋的人其實也能猜這謎面,不過不敢這樣篤定就是對的罷了。陸景初稍稍一停頓,繼而又道,「這是象戲中的一局殘棋之名。」
  「老人家,對不對?」陸景初的話音剛剛落,孟媛便急著向賣燈人求證。
  賣燈人笑呵呵地雙手將那盞鳳凰彩燈遞給孟媛,頷首道:「半點不差,這燈就送予二位了。」
  孟媛提著燈籠,喜滋滋地,離開燈攤後,輕輕地晃了晃他的手,在他側首「看」過來時眉眼一彎,「夫君你可真聰明!太厲害了!」
  她直白的誇讚讓陸景初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他微一挑眉,不語。
  孟媛看著他,微微紅了耳尖,眼角的余光迅速地四下逡巡一回,發覺二人此時已走到了東湖邊,周遭人來人去卻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隅,她彎了彎眼睛,將提著花燈的手背到身後,往前一步,踮起腳尖。
  蜻蜓點水一般在陸景初的下巴上親了一下,孟媛紅著臉往後連退好幾步,垂著頭不敢抬眼再去看他。然而過了小半晌,她到底忍不住偷偷地去瞄陸景初的反應。只在抬眸的一剎,一束焰火瞬間在他身後的夜空中綻放開來,奼紫嫣紅、五光十色的明媚與燦爛。
  一束又一束的焰火綻放在孟媛的眼中映出驚喜的光芒,她指著絢爛的夜空,聲音裡是絲毫不加掩飾的雀躍:「看,焰火哎!」
  陸景初聞聲,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抬頭。
  然而頭才微微揚起一點兒,他便感到衣袖被人往下扯了一扯。敢這樣的只有一人,陸景初順著那牽扯的力道才微微彎下腰就感到一隻溫熱的小手輕柔地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愣怔間就聽到小姑娘軟糯溫細的聲音連著她說話時的氣息一齊撲灑在耳際。
  「焰火晃眼,你不能這樣直接看的。」孟媛記得連朔派人寄來的書信上有特意叮囑過,目前這段時日正是陸景初雙眼恢復的關鍵時候,要盡可能避免強烈刺眼的光亮。這會兒煙火璀璨綻放,明晃晃的,而今夜出門來陸景初並沒有如往常一般眼戴素綾。
  陸景初抬起手輕輕地覆在那隻柔軟的小手上,握住,緩緩地直起腰身,手上微微一使力便將沒有絲毫防備的孟媛攬進了懷裡。擁著她柔軟香馨的身子,陸景初緩緩平復心裡的波瀾。
  饒是他早已習慣了她無微不至的體貼,但每一次還是忍不住窩心。孟媛給予他的關心是與旁人完全不一樣的,不摻愧疚與討好,只是簡簡單單、純粹乾淨的呵護。陸景初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
  漫天的煙火璀璨,一片光亮之下,堤岸邊的湖水裡倒映出一雙相互依偎的璧影,雖處繁華濯錦的喧囂之中,但於他們而言,這一刻周遭一切都已淡去。
  而在東湖另一邊的湖岸上卻是又一番熱鬧。
  霍茵戴著面具,身形靈巧地穿梭在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之中,不多時就將一直寸步不離的小丫鬟甩得看不見人影了。站在湖邊的柳樹下,霍茵得意地拍了拍手,「總算能自在地玩一會兒了。」
  她還惦記著先前街上的一處雜耍,嘀咕完轉身就走,卻不防身後有一方不大不小的石頭在地上,一不小心整個人被絆得向前摔去。霍茵跟著將軍老爹學過一些拳腳功夫,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不慢,可更快的卻是不知一隻從何處橫過來的手臂,就那麼輕輕一撈,霍茵就撲進了一個硬得有些硌人的胸膛。
  霍茵睜開眼就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襟,她抬頭,果不其然地看見一張戴著猴王面具的臉。霍茵掩在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裡暗翻一個白眼,開口道:「鬆手。」
  聲音被刻意地壓低了一些,落入顧鄴的耳中只叫他生出一種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感覺。他呆愣地看一眼懷中人,目光觸及那張熟悉的面具時頓時一亮,才要開口就又聽到了「鬆手」二字。他下意識地鬆開手,回過神來以後卻只來得及轉過身捂住耳朵。
  霍茵顯然沒料到顧鄴會一句話不說就真的鬆手了,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她實打實地摔坐在地上,疼痛感襲來,她在心裡將顧鄴臭罵了一頓。
  「姑娘,你沒事吧?」顧鄴連忙伸手去扶,被躲開了也不惱,只拂一拂衣袖拱手大大方方地朝霍茵施了一禮,道,「適才是在下的不是,不該鬆手摔了姑娘,還望姑娘能原諒則個。」
  他畢竟是身襲王爵之人,收起嬉皮笑臉後端的一副清風朗月、翩翩公子模樣。霍茵被他這一下驚得呆住,不由道:「這原也怪不得你,還是我該向公子道一聲謝才是。」
  輕聲細語,聽得顧鄴心頭一動,想起先前在臨湖居裡跟陸景初說的話,他不禁將視線又落在面前跟自己帶著一樣面具的女子,暗道難不成他今夜還真遇上了自己的命定之人?他心裡思緒翻飛,手卻已經伸了出去,直直的伸向面前女子臉上的面具。
  霍茵早回過神來,見狀身形一閃避開了去,跳得離顧鄴好幾步遠,在心裡暗啐一口。她剛剛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覺得這輕浮的傢伙風度翩翩?霍茵心生惱悶,聲音微微冷,「你若敢再無禮,本姑娘就叫你到水裡冷靜冷靜去。」
  顧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剛剛只是一時情難自禁,並非有意冒犯……」眼看著人轉身跑了,顧鄴追了兩步才有些無奈地道,「怎麼又是個暴脾氣、蠻不講理的丫頭。」
  身後的焰火一束接著一束綻放,照亮了整片夜空,顧鄴一手托著下巴,目光興味地看著那抹漸漸遠去的身影,狹長的眼眸忽然輕輕一眯,「嘖。」
  秋風漸涼,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銀杏葉在朔風院裡鋪下斑駁的一層薄被,偶有清風過,卷起落葉飛舞翩躚。屋子裡,孟媛手執象牙梳,邊為陸景初束髮,邊看向鏡中人,開口道:「怎麼好端端的清河王突然就要出京去了?」
  先前陸景初還與她提了成帝要給顧鄴賜婚,可七夕轉眼過去了小半月,沒聽說宮裡指婚的旨意下來,反倒是過會兒陸景初要出門去給即將離京的顧鄴踐行。
  陸景初道:「出使大燕。」姜國和大燕東西隔海相望,一直以來兩國都是各安一隅,沒有什麼往來。然而如今姜國南北受敵,邊關急信隔三差五地遞進京來,成帝揣摩邊關形勢,知在不久的將來一場戰事避無可避,這才起了和大燕交好的念頭。本來依著成帝的意思是要把這出使大燕的差使交給性子更沉穩的端王陸行止,可偏偏顧鄴先得知了風聲尋到陛前。他言辭懇切,拳拳之心昭然,成帝心下權衡,顧及端王的身子骨禁不住長途跋涉的顛簸,到底順遂了顧鄴的心意。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23:3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