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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 -【有容乃大(下)[女誡1之婦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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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1:16: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離開王府的時候,馥容是孤單一個人坐上轎子的。

  老祖宗與王爺不再見她,福晉與德嫻也被警告,不能前來送別被休離的女子。

  當轎子被抬出府時,單薄的小轎顯得淒涼,而且落寞。

  英珠與舒雅,一見到從轎內走出的女兒那單薄瘦弱、彷彿風一吹就會被擊倒的身子,不由得傷心地掉下老淚……

  「回來就沒事了,孩子,阿瑪與額娘,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英珠第一個衝上前抱住女兒,悲痛逾恆地喃喃自語,舒雅也奔上前,抱住女兒與丈夫。

  二老哭成一團,然而馥容卻無動於衷,神色木然……

  因為她的眼淚早已哭干。

  見到女兒如此,英珠更是痛心疾首!他悔恨將女兒嫁進王府,早知如此,不如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嫁給尋常人家!

  很快的,禮親王府便傳出大阿哥即將迎娶新人的消息。

  自女兒回家後,英珠便經常托病或者藉故不上早朝,以避免與王府的人碰面,而今,他更是連大門也不想出了!

  英珠已決心辭官。

  他決定,這兩日便呈書給皇上,說明自己辭官歸隱的心意,之後他帶著妻子與愛女遠離京城,從此不再踏上這塊令他一家人不堪回首的傷心地。

  英珠離京的決定雖然是正確的。

  然而,馥容孱弱的身體,卻經不起連日舟車勞頓的折騰……

  很快的,她在下鄉第三天的路上便病倒。

  憂心忡忡的雙親,立即找來大夫為女兒診視。

  「小姐有孕了二位都不知情嗎?」

  大夫一句話,嚇壞了英珠與舒雅。

  他們原以為女兒是因為過度傷心,所以才會茶飯不思,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有了身孕。

  「她的身子太弱,再加上接連三日舟車勞頓,胎兒在肚腹之內已經不穩,如今不宜再動,否則不僅胎兒不保,母體性命也十分危險。」大夫語重心長地警告。

  聽見這話,舒雅嚇得渾身顫抖。

  英珠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鎮定,然而內心卻十分震憾!

  因為大夫的警告,老翰林的馬車不敢再動,二老草草地命家人在此鄉間置辦一間房屋,至於將來往何處去,一切皆等女兒產下胎兒之後,再行商議。

  夜深人靜。

  馥容孤單地躺在這臨時置辦、樸素但乾淨的房間裡,心情已漸漸平靜下來。

  當她知道自己肚子裡已孕有胎兒那刻起,她就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悲傷下去。

  為了孩子她不能再哭,日子要過下去,她得微笑,她還得吃東西……

  她要為這個孩子堅強地活下去。

  「小姐,您熱嗎?我為您把窗子打開好嗎?」稟貞不放心地走進屋內,睡了一覺剛醒,她邊揉著睡眼邊問小姐。

  馥容點頭,沒有出聲。

  稟貞走到窗邊,將窗扇推開,窗外夏日的清涼夜風立刻拂進房內……

  忽然,幾條黑影在窗外晃過……

  「啊!」稟貞尖叫一聲,嚇得她頓時清醒了!

  「怎麼了?」馥容從床上坐起,虛弱地問。

  「窗窗窗、窗外……窗外有鬼影子!」稟貞嚇得牙齒打顫。

  「鬼影子?」強打起精神,馥容轉頭朝窗外凝望半晌。「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我我,我剛才明明看見了……」稟貞硬著脖子慢慢回頭,可目光還沒觸著窗欞,就驚恐地縮回去。

  「你先回房睡吧,一會兒我自己下炕把窗關上。」

  「您、您可以下炕嗎?小姐?」稟貞言不由衷地問。

  馥容點頭。「可以。」輕聲答。

  稟貞吁口氣,趕緊跑回她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裡,拉高被子蒙住臉直打哆嗦。

  屋內又恢復冷清。

  窗外,涼風徐徐吹拂進來,清透了她的心肝脾肺。

  離開王府,轉眼已過一個月,日子過得很慢,每一日都像置身在七月的炎火那樣難熬。

  雖然阿瑪不敢讓她知道,可她已聽見家丁們悄悄在廊外說的話……

  她知道,他即將娶妻了。

  只不過一個月過去,他已將舊人忘懷,而她……

  再過一年,她能忘得掉他嗎?

  她淒清地笑了。

  這個問題,不能算是問題。

  她已經被休離,離開王府,永遠不可能再回去了。

  將來他還會不會記得她,或者她能不能忘得掉他……

  都已經不再重要。

  貝勒爺大婚這日,和碩王府內,一片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大阿哥才剛剛休妻,如此大張旗鼓地舉辦婚宴,難免惹人非議。

  然而,兆臣卻毫不在乎。

  他執意要將留真娶進門,越快越好。

  因為這件事,桂鳳與兒子賭氣,整整一個月不跟兒子說話,德嫻更是對阿哥生氣,經過阿哥身邊,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然而,任何人的反對,都不能左右兆臣的決定。

  他決定在今日娶妻,對象就是他親自挑選的留真。

  此時,在王府近郊的大宅內,坐在梳妝鏡前費心打扮的留真,在丫頭的協助下正將一層層的胭脂拓上雙頰與紅唇。

  她的唇色已經夠紅了,但是她還嫌不夠,精描細繪,巧扮成另一張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嬌艷妝容,目的就是要讓她的「夫君」為她神魂顛倒。

  今夜她要讓兆臣驚艷,要讓他為她癡迷……

  她可不像兆臣那迂腐的「前妻」,竟然愚蠢到在新婚夜,以一張素顏面對丈夫!

  女子以色待君,美色當前,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絕溫香軟玉,這個千古不易的道理她不僅瞭解,而且十分樂於遵從。

  「郡主,吉時將至,花轎已經在屋前等著了。」丫頭進屋提醒她。

  為了將她「迎娶進門」,兆臣特地命人在京城近郊,為她置辦這幢大宅,只為讓她在婚前有一處舒服的居所暫住月餘,好在新婚當日以十二人大轎,將她正正式式地抬進王府,娶入家門。

  「好,知道了。」她笑盈盈地答,揮手叫身邊的丫頭退下。

  蓋上蓋頭,她在一眾丫頭的攙扶下,娉娉裊裊,香霧環繞地走出屋前,登上了花轎……

  這是她大喜的日子。

  過了今日,與兆臣合巹之後,她就是和碩禮親王府的少福晉,未來她得意的日子,現在才正要開始!

  婚禮並沒有舉行。

  禮親王府派往迎親的花轎,並未於吉時將新娘子抬回王府,事實上,這乘花轎是永遠也抬不進王府了。

  稍早,良辰吉時未到,一匹鐵血快騎已自參場趕回稟明主子____

  昨夜安貝子果然起事,一干人犯與傳話的奴才已經就伏,唯安貝子趁亂脫逃,已派人加緊追捕。

  大阿哥的人馬一得到消息,花轎就在中途被喬裝為轎夫的王府近衛調了包,新娘子被直接抬往宗人府大牢,另一乘空轎則被抬進王府。

  空轎一到,禮王府內翻天覆地之前,新郎早已跨上一匹快馬奔出了北京城。

  「爺?」

  在貝勒爺新婚夜見到主子,衛濟吉臉上的神情,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人在哪裡?!」坐騎未停,兆臣已翻身下馬。

  衛濟吉捏了把冷汗,憑他武藝高強,也不敢做出如此驚險的動作!

  當然,他的主子不同。

  自小由隱姓埋名的武學宗師親手調教,兆臣的造詣在衛濟吉之上。

  「就在前方那座民宅內。」衛濟吉趕緊答,同時伸手指出前方那幢白色大宅。

  他知道,主子問的是少福晉。

  這位「少福晉」自然是三十日前,他被臨危授命,必須以生命保護的「前福晉」,而非那位連王府的門也未踏入,就被直接送往大牢的「假福晉」。

  「人在哪間房?」兆臣已往前走。

  「您現在……」衛濟吉瞪大眼,主子走得飛快,衛濟吉不得不跑步跟上。「現下已夜半,少福晉剛睡下。」

  「人在哪間房?」他再問一遍。

  「東廂四進房。」衛濟吉不敢再囉嗦。

  兆臣忽然加快腳程,衛濟吉再也跟不上。

  馥容並沒有睡著。

  她睡不著,她輾轉反側,她不能入睡。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王府內必定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如她初嫁那時的風光。

  而今,對著黑暗,她啃蝕苦澀的孤單……

  時間沒有讓她胸口的酸洞縮小,只有腐蝕得更深。

  今生,今世,她要如何收回那已經付出太深的鍾情?

  她每一天都在想。

  黑暗中,木然地睜大眸子,她執著地盯住虛空中某一點,直到實在累極了,才慢慢閉上眼睛,讓淚水滑出眼角,讓自己的身子因為太疲倦而自然入睡。

  房門被無聲推開時,她並未發覺。

  男人來到炕前……

  歎息。

  她倏地凝大眸子。

  是幻覺嗎?

  她坐起來,仔細凝聽。

  剛才,她彷彿聽見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一聲歎息……

  但黑暗中再沒有任何音信。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她放棄了。

  然而,虛空中的鬼魅仍又來騷擾……

  容兒。

  那低抑的呼喚夾雜著歎息。

  她僵住,身子開始顫抖……

  直至一縷幽魂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龐……

  她徒然伸手!

  妄想在黑暗中抓住那虛無飄渺的影子……

  她當然抓空了。

  冷汗涔涔而下。

  她決定下炕,到桌前點燈。

  旋即,燭火燃起,小小斗室,燭火亮處,唯有虛空與她自己如鬼魅般的幽影。

  她失笑了。

  那笑苦澀心酸淒涼。

  還期待什麼?

  是因為心太痛,所以連幻覺也來捉弄自己嗎?

  吹熄燈火,她落寞地回身,重新回到那張孤單的炕床。

  男人藏身在燭火幽微處,灼烈的黑眸忘情地吞噬朝思暮想的小身子。

  她又瘦了。

  那纖細的身子柔弱得讓他心痛,更讓他憎恨自己對她的殘忍……

  那夜,留真命人至渚水居擄走馥容,他從頭到尾都知情。

  當時他當機立斷回到王府,並向留真求婚……

  縱然他不能立即對留真採取行動,卻要斬斷留真傷害她的念頭。

  他要保護他的女人,他最愛的女人。

  然而,他也因此驚覺,王府對她來說已經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他不能再留她!

  他必須把她送走,不但要把她送走,還必須用殘忍的方法把她送走,以斷絕將來留真再加害她的念頭。

  狠下心,不看那雙令他心痛如絞的淚眸,無情地將她休離後,他未讓最得力的助手衛濟吉,前往情勢緊張的東北參場,卻命衛濟吉率一隊近衛留在她身邊保護,就是怕她出意外……

  倘若她稍有閃失,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他已經那樣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將休書放在她面前時,她心碎的眼眸沒有指控沒有責備只有悲傷,那一顆顆墜不完的淚珠,就像凝紅的血珠子戳落在他的心坎上……

  那時他恨不得擰碎的是他自己!

  但是,他卻絕對不能心軟。

  因為安貝子是家賊。

  家賊最可憎可恨,卻也最不能防備。

  再者,這件大案已經關係到禮親王府的存危……

  安貝子竟然膽大包天到,將偷來的老參直接運往朝鮮,沿途還以禮親王府的運參車接濟,大搖大擺地闖過關哨,安然越過兩國邊界。

  皇上已經知道此事,要是他不能盡早將偷參的內賊人贓俱獲,這竅運皇參販往鄰國的大罪,必將落在他禮親王府的頭上,栽在他阿瑪與他這新任理藩院侍郎的身上。

  這件事倘若不能盡早了結,必有後患!

  這是他之所以不得不壓抑著情感,甚至將他心愛的女人送走的苦衷。

  黑暗的小房間不再有聲息……

  他悄聲靠近,在黑暗中,依靠過人的目力凝望炕上那纖弱的小人兒。

  受疲倦與幻影的折磨,她終於累極睡去。

  她懷了身孕,如果是生活在丈夫的寵愛與疼惜下,應當會日日貪眠,不該如此難以入睡。

  還是他害了她。

  伸出手,大掌不能克制地顫抖,貪眷地撫摩過那如緞般柔細的烏絲……

  月餘了,他朝暮渴望,能像現在這樣碰觸她。

  然一個月卻漫長得像是一年。

  這段日子,他只能憑藉那張一直貼在他胸口的小畫,睹畫思人,一解對她的相思。

  今夜,他會守護在她身邊。

  他會用最大的克制忍住將她擁進懷裡、揉入胸膛中的衝動,耐心地坐在炕邊陪伴她入眠……

  他的小人兒累了,困了,倦了。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睡眠。

  因為明日,他將給她帶來一份令她震憾的禮物。

  馥容睜眼醒來的時候,仍然清晰地記得昨夜的幻覺。

  那只是幻覺。

  她不該對幻覺認真。

  然而,昨夜入睡後她難得好眠。

  她睡得既深且沉,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她迷了路,見到一座陰森恐怖的橋樑,幸而被一個孩子牽手帶離橋頭,跟隨天上的雲朵漫走,最後還看到朝陽……

  真是特殊的夢。

  這夢很長而且很真實,直到她醒來,都還能清楚地記得夢中發生過的事情。

  「小姐!」

  當稟貞喊著,慌慌張張奔進屋的時候,她已經下炕梳洗過、換好衣裳。

  「又急什麼?清早就這麼慌張?」她笑了笑,淡淡問,不以為意。

  稟貞向來魯莽,她早已經習慣。

  「不是,那個,我……」她結結巴巴,話一起頭舌頭就打結,彷彿不知道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笑,搖搖頭,準備踏出房門。

  「等一下,小姐,您不能出去!」稟貞突然衝過來攔住她。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一愣。

  「那那、那個,」稟貞還是結結巴巴。「老爺吩咐,那個,那個您暫時不要跨出房門!」

  她凝眸盯著自己的丫頭。「我阿瑪為什麼這麼吩咐?」

  「因為,」稟貞咽口口水。「因為,這個原因不能說。」

  這是什麼理由?

  馥容笑了笑。「我自己出去問阿瑪。」她開門出去。

  稟貞嚇得追上去。「小姐,您還是快回房裡,不要出來了……」

  馥容逕自往前走,沒有理會稟貞的阻攔。

  繞過廊角來到大廳,她聽見廳內傳出說話聲……

  「我要將她帶走。」

  「不行!你已立下休書,豈能如此擅作胡為?!」

  「休書不成立。」

  「怎麼會不成立?明明是你親手寫下的休書,上頭還捺了印……」

  阿瑪接下去還說了什麼話,馥容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她的腦子只剩下一片嗡嗡炸響。

  因為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個昨夜糾纏她的鬼魅、那個男人……

  她身子一晃。

  「小姐!」稟貞忽然尖叫一聲。

  廳內的男人在丫頭叫出聲時已奔出來。

  他在第一時間從丫頭手中抱走他的女人。

  稟貞從頭到尾不敢抵抗,因為貝勒爺的氣勢把她給嚇住了!

  英珠稍後也奔出來,見到女兒被男人抱在懷中的情景,他也呆住了。

  馥容沒有失去意識。

  她的雙眸凝得很大,不信地瞠視這個昨夜化身為鬼魅,現在卻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容兒。」

  終於,他開口低喚,眸色熱沉,聲調嘶啞,胸膛與雙臂熱得燙人……

  一股氣湧上來,閉住馥容的心脈。

  眼前忽然一黑……

  接著她就失去意識,昏倒在男人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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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章

  她睜開眸子的時候,男人那雙熟悉的眼,仍然凝視著她的臉。

  他沒有消失,那不是她的夢也不是鬼魅,他是活生生的人。

  「容兒。」他低喚她,大掌緊握住冰涼的小手,陰鬱的神情內斂肅穆。

  她坐起來,扯手掙脫他的掌握。

  「請你出去。」別開眼,她不看他。

  甚至不問他為何出現,為何而來,為何留在這裡。

  他眸子微黯。「我不會出去,除非你願意與我談。」他沙啞的嗓音,有絲疲憊。

  趕了幾日的馬,再加上徹夜未眠,他臉上的鬍渣長成一片陰影,埋沒了他俊俏的臉。

  「我已收了你的休書,與你再也沒有話可說。」她看起來很平靜,臉色卻始終蒼白。

  是,他的出現是打亂了她的心。

  但這不代表什麼。

  面對一個曾經對自己那麼絕情的男人,她的心緒起伏是正常的。

  就像她的怨是理所當然的那樣,她心頭的恨也是理所當然。

  「好,你對我無話可說,那麼你什麼都不必說,只要聽我說。」他沙啞的語調低沉。

  「說什麼都已晚,」她不聽。「如果有該說的話,在給我休書之前就應當把話說清楚,現在什麼都不必對我說,因為我們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間沒有話可說。」

  他薄唇緊抿。

  俊臉被這樣的話傷到,有絲狼狽。

  「容兒……」

  「不要再這樣叫我!」她喊。

  回眸瞪住那張曾經讓她心碎、讓她心痛的臉孔,她握住拳狠狠地將指甲掐進掌心肉裡,要自己記住那刻骨銘心的痛,永遠都不能再重來一遍。

  那雙原本柔情似水的眸,變得抗拒又疏遠,她的冷漠與防備,重擊了他的心。

  「是我傷了你。」他啞聲低語:「我該死,我應該受天打雷劈,不怪你怨我。」

  她僵凝,蒼白的臉沒有反應。

  「但是,只要你能給我機會,聽我對你說,」他低抑的聲調壓抑著痛苦:「我的心跟你一樣痛。」

  她微震,胸口絞過一陣痙攣……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面無表情。「貝勒爺,如果沒事,請您回去。您不城要浪費您寶貴的時間,對一個已經被丈夫休離的女子,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謊話,開不值得的玩笑。」

  「你不是我休離的妻子!」他沉眼,一字一句吐出聲。

  「休書還在我阿瑪那裡,我怎麼可能忘記當初收到那封休書時,我是如何地求過你?」那痛記憶猶新,她永遠不會忘記。

  她眉心的輕摺掐住他的咽喉,擰住他的胸口,看到她痛,他的痛比她還甚。

  她別開眼。

  「你走吧,任何話我都不想聽。」她躺回炕上,閉起眼,不再看他。

  他僵凝在床前。

  「好好休息,晚一點,我再來看你。」他粗啞地低道。

  她不動,躺在炕上冷漠地背對著男人。

  他又凝立了許久,最後低歎一聲,終於移動沉重的腳步離開房間。

  ☆☆☆

  回到廳內,兆臣對英珠夫婦說:「暫時,我不會帶她走。」

  他改變主意,讓英珠夫婦鬆了一口氣。

  他們明白,如果兆臣現在就想強將女兒帶走,他們很難攔他。

  「你永遠別想帶她走!」英珠震怒。

  他不答話,眉心擰緊,似乎在思索什麼。

  「聽見了沒有,我說你永遠都別想帶她走!」自己的話被徹底忽略,英珠怒不可抑。

  「她不走,我也不走。」抬眸看英珠一眼,他淡聲道。

  英珠瞪大眼睛。「你——」

  「除非她願意跟我走,否則我不會離開這裡。」他徐聲答,態度篤定,彷彿這屋、這屋裡的人與這屋裡的事,全都他說了算。

  英珠趕不走他,還得為那十名王府近衛安排住房與吃喝,簡直氣煞了他!

  舒雅則是為女兒抱不平,氣得根本不看那負心漢一眼,何況與他說話!

  ☆☆☆

  兆臣住在老翰林的宅中,已經有十日。

  他其實沒有時間再等下去。

  安貝子尚未捕回,追捕的近衛在山上發現一具焦屍,卻不能肯定那塊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焦炭,就是安貝子!在逃的人犯未抓到,還有丟了新郎新娘,早已翻天覆地的禮王府……

  一切都還待他回京城後解決。

  但他就是不走。

  只要她一天不原諒他,不與他一起回京城,他就是不會走。

  馥容知道,他每一天都守在屋內,守在她的炕前。

  怕打擾了她,怕惹她生他的氣,怕傷了她有孕的身子,他每夜等在屋外直至三更半夜,待她入睡才悄聲走進房內。

  每一夜,這個男人坐在她的炕沿,沉默地陪伴直到她睜眼……

  才從她眼前消失。

  她知道,他沒有一夜離開過她身邊。

  她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敬長告訴她:

  「貝勒爺不聽勸!夜夜不睡就是要進您屋裡,您不叫他進屋,他就等,等到您睡了再進去,可進去後他又不歇息,睜眼守著您,等您眼皮動了他就出去,出去了還不睡,看著您吃飯看著您喝茶,眼皮一刻也捨不得閉,再這樣下去,奴才要提頭回去見王爺了!」

  衛濟吉也告訴她:

  「貝勒爺不讓咱們守著,怕嚇了您,怕擰了您的情緒,可他就這樣一人守著您,日也守、夜也守,再這樣守下去,衛濟吉的爺就是鐵打的也撐不下去了!」

  就連阿瑪與額娘也告訴她:

  「他瘋了,鬍渣子都快把他給埋了也不理,一個貝勒爺,為你做盡奴才才肯幹的事,怕你燙著怕你餓著,菜要熱著才許挾到你碗裡,茶要親自吹涼了才叫丫頭遞給你,十名近衛規定離你半里,任何人經過你身邊腳步要輕、走路要緩,竟然連阿瑪額娘也得守他的規矩!容兒,他瘋了,他肯定失心瘋了!」

  所有人都來告訴她,他對她有多呵護、多疼惜、多小心翼翼……

  可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不明白他不走的原因。

  王府裡有嬌美的新婦等著,他為何不走?

  這裡有的只是他不要的棄婦,他為何不走?

  她不懂,他為了什麼?

  他為了什麼要再來這樣招惹她?

  況且,現在再多的呵護與疼惜,她也不可能原諒他曾經那麼深重的傷害。

  她不能。

  她做不到。

  就算孩子必須失去阿瑪,她也永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的看守。」

  這夜,她閉眼又睜眼,冷漠地這麼對他說。

  他來不及避開,聽見這話,僵立在她炕前。

  「你不肯離開這座宅邸,隨便你,但是不必為我折磨你自己,因為對你,我已經沒有感覺,你的行為只帶給我困擾。」她一字一句,如吐冰珠。

  他沉默,佈滿鬍渣的臉孔,沒有表情。

  「你待在這裡,打擾了我,讓我睡不好,所以,請你離開。」她冷冷地用話逐出他。

  話裡沒有一絲曖昧,只有冰冷與無情。

  他不說話。

  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讓她受了傷。

  她的心痙攣起來。「請你現在就出去,不要造成我的困擾,麻煩你。」她的聲調卻冷漠客氣,如對待一名陌生路人。

  他身軀震動了一下。

  她視若無睹,重新躺下,背對他。

  他依舊凝立在炕前……

  「茶就擱在炕階上,夜裡渴了不要起來,房裡沒燈,我怕你摔了……有事喊一聲,我就在房外。」他低嘎落寞的交代,心裡只牽掛著她。

  之後,他才僵硬地轉身,舉起沉重的步伐,離開這間不歡迎他的小房……

  門打開,又輕輕合上。

  她窩在炕邊,淚已墜下。

  ☆☆☆

  這夜,天際黑沉得沒有一顆明星。

  窗被推開的時候,沒有人察覺。

  被追至窮途末路,只能放手一搏的男人爬進房內,躡手躡腳地走到炕邊……

  就是這個女人了!

  就是這個唯一能拿來威脅兆臣的女人了!

  他想通了,他花了十天才想通,大阿哥為什麼要把妻子休離!

  當時派來追捕他的人,卻不見最重要的衛濟吉!直到他偷聽見那幾名近衛說話,才知道衛濟吉竟然被派往保護這女人!

  他這才終於想通,原來當時大阿哥故意休妻,詭詐地騙過真兒,是怕真兒對付這個女人,大阿哥目的無他,就是想護住他的妻子!

  黑暗中,男人無聲地咧開嘴,露出一種夾雜著報復與殘佞的冷笑,慢慢伸出骯髒的十指,攫向炕上的女人……

  「嗚!」

  頸子被箍住那一刻,馥容倏地睜大眼——

  她不能喘氣了……

  這個人想要她的命!

  她的手被壓在床沿,對方渾身的力量,全都施加在她纖細的頸子上。

  「把你弄死了以後,埋在後山,乾乾淨淨!」男人的聲調陰沉又粗啞。「他以為你是人質,絕對不敢輕舉妄動,不會知道他最心愛的女人已經死了,不活了,永遠都不會喘氣了!」他發出一串磔磔怪笑。

  但那笑聲被壓抑著,他一直很小心。

  因為小心,所以他可以躲過這十日的追捕,但他們已經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知道,自己終究躲不過追捕。

  但他不甘心!

  就算做鬼,他也要抓一個人陪葬!

  而這個女人,這個大阿哥最心愛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知道追捕自己的近衛裡面,哪個是衛濟吉的人,這個人必定要找到大阿哥回報,他得殺人詐死才得以反過來跟蹤,即便如此,還是花了他整整十天功夫才找到人。

  他怕死,不敢露面、不能乞討,只能吃溝邊發霉的餿食,喝茅房裡骯髒的污水……

  這十天如十年一樣漫長!

  他慢慢加重手指的勁道,嗜血地佞笑著,想像著他正在掐的,是大阿哥的脖子……

  孩子,她的孩子……

  馥容掙扎著。

  她的孩子還沒出生,還沒長大……

  她不能死!

  母性的本能讓她沒有暈厥過去,反而促使她的腦子瘋狂而且快速地運轉……

  她不能死,她不要死,她一定得活下去!

  兆臣!

  她知道他就在房外,她知道他沒走,她知道他守護著她,她知道……

  可是她偏偏發不出聲音。

  茶杯!

  她瞪大眼睛,把窩在心中所有的慍怒全都集中在雙眸上。

  安貝子愣了一愣。

  他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女人被他壓制了半天,竟然沒有昏死過去,還有力氣睜大眼睛瞪住他。

  他暴戾的怒氣被挑起,決定拔出那把揣在腰間的短刀,一刀解決女人的性命。

  「去死吧!」

  他空出一手拔刀……

  匡當!

  那瞬間女人兩腿一蹬,踢翻了炕階上那只在黑暗中被他忽略的茶杯。

  安貝子瞪大眼珠子!

  房門被踢開時,安貝子手上的刀也落下——

  「容兒!」兆臣狂吼,目眥欲裂。

  安貝子一愣,刀鋒調轉,回身將明晃晃的白刃戳在撲過來的兆臣腰眼上——

  同一時間,安貝子肥胖的身軀被兆臣打飛到石牆上……

  安貝子像只軟綿綿的布袋緩緩滑下,全身的骨頭俱裂,觸地時已經斷了氣。

  親眼確認威脅已死,危機已解除,兆臣跪下……

  他粗重的喘息,半個沉重的身軀壓上馥容的身子……

  一股濕黏的稠液染上她的雙手。

  她驚恐地圓睜雙眼……

  他忽然臥下,當沉重的身軀整個壓上馥容時,她終於撕心裂肺地叫出他的名字——

  「兆臣!」

  ☆☆☆

  「您離開王府後,貝勒爺即派我暗中跟隨,一路保護您,還命我必須每日遣人回稟,鉅細靡遺地報告您的狀況。」衛濟吉站在炕邊,嘴裡說著,眼睛卻直盯住躺在床上、腰上已纏了布帶的主子,心裡焦急。

  「他,派你保護我?」馥容喃喃問。

  受到襲擊後,兆臣昏迷已經三天,這三天她衣不解帶,一直陪在他身邊。

  「是啊!」衛濟吉故意說:「爺明知道奴才這人天生就愛打架,卻偏偏派我來保護您,不讓我到參場去大幹一場,實在太委屈奴才了!」

  這三日衛濟吉與敬長輪流來看主子,已將過去數十日王府發生的事,與兆臣的計謀全都對少福晉詳細說明了一遍。

  現在,馥容已經知道兆臣當初為何要休妻的理由……

  「對不起。」她吶吶地為兆臣跟衛濟吉道歉。

  衛濟吉愣了一愣,聽見少福晉嬌嬌軟軟跟自己道歉的聲音,老臉忽然紅了。

  「其實爺是為了要保護您。」他搔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奴才也明白,少福晉是主子最重要的『事兒』,事實上奴才是被重用,不是被下放,剛才只是發發牢騷,因為奴才天生愛打架,無架可打,才會犯嘀咕。」他呵呵笑。

  他接下說:「話說回來,主子太重視您,除了派奴才來還不夠,還派了一隊近衛跟過來,一票人馬浩浩蕩蕩的,害奴才無時無刻提心吊膽著,怕要穿幫!」

  「穿幫?」

  「是呀!有回您那丫頭在窗前,見到咱們還大驚小怪地鬼叫了一聲,反倒把咱們給嚇了一大跳。」衛濟吉說。

  「原來,」她領悟過來。「原來稟貞在窗外見到的鬼影子……是你們?」

  「鬼影子?」衛濟吉怪叫一聲。「那丫頭不怪自己鬼吼鬼叫嚇死人,竟然還叫咱們是鬼影子?!」他瞪大眼睛故意逗馥容。

  馥容知道,衛濟吉是怕自己憂心過度,才拿話逗她。

  她很想笑,可是兆臣沒醒,安危尚有不測,她真的笑不出來。

  「話又說回來,」衛濟吉見逗不了她,便將話匣子打開,開始嘮叨個不停:「奴才聽敬長說,爺見不到您,就一天到晚拿著一張您的小畫,不但天天看、時時看、吃飯看、走路看、騎馬看、連閱公卷也擱在一旁看——簡直就把您那張畫像當成了絕世珍寶,不但要看、還得要摸,摸過了還要揣在心坎上、貼在胸口前,嘖嘖嘖,那情景簡直就不是『噁心』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話說完,他還雞皮疙瘩抖一陣。

  馥容臉紅了。

  見到她紅了臉,那蒼白的小臉終於稍微有了點血色,衛濟吉滿意地露出笑容,再接再厲地繼續揭他主子的底:「按奴才說,這爺也實在對您太小心、太過於保護了!雖然這也沒啥不好,可奴才也沒料想,這爺怎麼一遇見少福晉您就變了樣,簡直太婆婆媽媽,太像娘們一樣——」

  「夠了沒?再掀你主子的底,我罰你到菜園種菜三年,三年不准打架。」

  冷不防從炕上冒出的聲音,把衛濟吉嚇呆了!

  「兆臣!」馥容聲音微顫。

  她揪著心,手都冰冷了。

  「爺爺爺爺爺……」衛濟吉嚇得結巴了。「您這會兒怎麼就醒了?!」

  早不醒晚不醒,在他偷偷跟少福晉報馬時,竟然就醒了?

  「嘮叨個沒完,死人都被你吵醒了。」他說話很慢,聽得出體力尚且虛弱。

  「衛濟吉,麻煩您請大夫過來,要快!」馥容回頭交代衛濟吉。

  「是,奴才立刻就去!」衛濟吉也心急著找大夫,順道開溜。

  衛濟吉離開後,兆臣又開口:「容兒,我……」

  「你不要說話,現在不要說話!」她顫著聲,好緊張,好害怕,怕他氣血翻湧牽動傷口,新長的肉又要撕開。

  緊緊地握住他的大掌,她冰涼的小手微微顫抖,彷彿生病的人是她。

  他歎息。

  「容兒,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柔聲安慰。

  她哭了。

  這回是喜悅的哭,是放心的哭……

  她已經不必再在他面前克制自己的感情。

  「別哭,」他心一緊。「又是我的錯,我又把你惹哭了……」

  「兆臣!」她啜泣。

  淚,更是流不止。

  他再歎息。

  伸手,他小心地、溫柔地、呵疼地輕輕抹去她頰上的淚。

  「過來,我想嘗你。」他說。

  「兆臣?」她抬眸,不懂。

  「小傻瓜,我沒事了,還哭什麼?」他低柔地說,然後壓下她的小臉……

  當他的唇碰到她那一刻,她的眼淚卻流得更凶。

  他仍然微笑,然後溫存地、仔細地、貪婪地慢慢吮去她頰上那一顆顆滾滾而落的珍珠……

  「別哭,我心好疼。」他說。

  她眨眼,心在顫抖。「好,我不哭。」

  「還怨我嗎?」他低柔地問。

  她搖頭。「衛濟吉與敬長,已經把真相告訴我了,你來的時候為什麼不對我說明?」

  「當時你恨我,不會相信。」

  「我怨你,可是不會恨你。」她柔柔地說,水潤的眸子盈滿了楚楚的愛情。

  「為什麼?」他問,灰黯的眸子灼起了光亮,心發顫。

  「因為,我對你的愛比恨還多。我承認,你給我休書時,我真的很想恨你,可是我用了很大的力氣,還是沒有辦法恨你,只好想辦法忘了你……」

  「當初寫那封休書,有特殊的目的。」他握拳,沉緩地吐氣。「當時我必須用那樣的方式把你送走,只有那麼做才能夠保護你。」

  當他接獲衛濟吉來信,知道她於下鄉途中暈倒時,幾乎不能克制自己,衝動地立刻想奔出城外見她……

  但正是因為想要保護她的強烈意志,他硬是壓下內心焦灼的渴望,忍住想見她的衝動,捺著性子等待參場的事徹底解決。

  等到第二日,他再看到衛濟吉來信回報,得知她已有身孕,他又像個傻子一樣,對著那封書信猛笑,那天他神采煥發,面對整日給他臭臉的額娘與德嫻,都能由衷笑得開心……

  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纖柔的身子裡,正孕育著他與她的骨血。

  「我知道,現在我已經知道一切了。」她將臉貼在他的心口上,軟軟地對他說:「兆臣,我愛你,我離不開你,我已將那封休書撕毀了,所以這輩子你再也拋不下我,甩不開我了。」

  他喉頭滾動,大手也發顫。「容兒……」

  「而且我會黏你一輩子,」她繼續說,將這三日來壓在心裡,害怕再也沒有機會對他說的話,一股腦兒地傾吐而出:「我要早也黏你,晚也黏你,你上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回房裡我就坐在你腿上,你在書房我就偎在你身邊磨墨,你出門必須要帶上我,你進宮我就守在午門前等你……兆臣,你會膩我嗎?」

  他心燙得沒有辦法喘氣。「我怕,膩的人是你。」啞著聲,他的俊臉因為緊張而繃緊。「你是我的心頭肉,容兒。」他喃喃說。

  「心頭肉?」她笑了,她喜歡這個稱呼。

  嬌嬌軟軟的笑聲,影響著他所有的情緒。

  「我的心頭肉,我的摯愛。」他嘶啞地低喃,深深埋入她芬芳的發間……

  「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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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1:17:36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在英珠的宅邸養了近一個月的傷,兆臣的傷勢才算完全康復。

  馥容依依不捨地與雙親分離,才隨兆臣登上車轎,返回到北京城。

  當車轎抵達京城之時,兩匹載人的馬與一輛馬車,就停在城門之前。

  馥容透過小窗往外望,看到金漢久與他的奴才分坐在兩匹馬上,後面那兩個輛馬車,顯然是二人的行裝。

  她怔怔望著那情景,知道這一回,金漢久真的要離開京城了……

  「下去吧,與你的老師決別。」兆臣出聲。

  她回眸凝望丈夫,水潤的眸子有猶豫……

  「擔心我?」他對愛妻微笑。「你永遠是我一個人的,我有自信沒有人可以搶走你,何況是一個你根本不愛的男人。」溺愛的語調充滿縱容。

  馥容對他微笑。「那麼,我下車了。」

  他點頭。

  於是她下車,大方地與金漢久決別。

  乍見馥容,他錯愕而且震驚。

  禮王府近日發生的事他全都聽說了……

  他羞愧不已,根本沒臉見她。

  馥容卻對他微笑,甚至輕聲安慰他,直到金漢久眼淚盈眶……

  直至她回到車轎前,他才破涕為笑。

  兩人約好將來倘有佳作他還會寄畫給她,將來為畫會友,以兄妹相稱。

  馥容回到車轎內,滿心歡喜。

  「你跟他,好像講太久了?」兆臣瞇眼。

  他故作大方,聲調裡還是聽得出有那麼一絲妒味。

  「會嗎?」她笑咪咪地反問。

  「嗯。」他從喉嚨裡哼一聲。

  「噢,那下回我別跟男人說那麼久的話。」

  「還有哪個男人?」他的聲調變硬。

  「還是我的老師,金漢久,金大人啊!」

  「他不是要回朝鮮了?」他眸子危險地瞇起。

  「是要回去了,可還會再回來——」

  「不准!」他霸道蠻橫地道:「以後不准你見他!」

  她張開小嘴,故作驚訝狀。「我記得剛才有個人說,他很有自信,我是他一個人的,誰都搶不走——呀!」她尖叫一聲。

  因為他的夫君已經一把將她扯過來,揉進懷裡。

  「就算這樣我也不准你見他!」他吼。

  「咦?親愛的夫君,你是在吃醋嗎?」她凝大眸子,睜著水汪汪的雙眼,無辜地問她的夫君。

  兆臣俊臉微紅。

  「唉喲,不但吃醋,而且還臉紅了,好可愛喔!」她嬌嬌軟軟地叫,還捏著她夫君的臉,咯咯地笑得好開心。

  兆臣就算有氣,這會兒也全都消滅於無形了……

  現在,他當然知道他的妻子是在逗他,這一個月來,他幾乎已經被她吃死。

  但是他願意被她吃得死死。

  「敢笑我?」他咧嘴,邪氣地警告她:「你、糟、糕、了!」

  她凝大眸子……

  然後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車轎外,衛濟吉被嚇得差點丟了魂。

  「出人命了嗎?這是?」衛濟吉猛拍胸脯,還不忘慫恿敬長去瞧瞧。

  「你甭管,沒你的事兒!」見慣這場面的敬長揮揮手,一副悠哉樣,壓根兒沒在擔心。

  ☆☆☆

  由於兆臣遣回的人已經先回府稟報,府中的長輩已經知道,二人的車轎今日就會返京。

  車轎抵達後,馥容下車之時並未預料到,闔府的長輩竟然全都候在前院等待他們——

  「容兒!」桂鳳搶先奔過來,熱情地抱住媳婦。「額娘好想你,你快把額娘給想死了!」

  還扶著妻子的兆臣挑眉。

  這不太對吧?

  他親娘想的是媳婦,竟然不是兒子?

  接著是德嫻跟在她額娘之後奔過來——

  「嫂嫂!」

  那聲熱力十足的喊叫,可把全家都嚇住了!

  老祖宗睜著眼、張著嘴,驚嚇地問她身邊的嬤嬤:「這丫頭是怎麼了?往常不是羞羞答答的,見人也不會說話,今日怎麼又叫又抱,變了個人兒似地!」

  「可不是嗎?」嬤嬤也笑不攏嘴。「格格變了,這可是好事哩!」

  「嗯嗯。」老祖宗扭抳一陣,看著她們三人抱成一團,笑得好不開心,惹得她也心癢癢的……

  忽然看到桂鳳摸著孫媳婦的肚皮,她瞪大眼睛,再也壓抑不了,於是跟隨在桂鳳母女之後,熱情地奔過去抱住她可愛的孫媳婦——

  「容兒呀!我的寶貝兒呀!可想死你祖奶奶了!」老祖宗忘情地喊叫,邊抱住馥容,還不忘邊低頭笑咪咪地瞪住她的肚皮。

  「老祖宗,容兒也好想您喔!」馥容跟著喊,忍不住偷偷笑出來。

  她當然知道,老祖宗抱的是她肚子裡那未出生的孫兒。

  最後只剩王爺,他當然不能衝過去抱媳婦,只能走到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咳,你,咳……辛苦了。」王爺扁扁嘴,想起自己身為王爺的威嚴,可不能笑得太高興。

  這是什麼話?

  兆臣挑眉。

  敢情是寬慰他生孩子辛苦了?

  一家人好不容易都輪流抱完摟完,回到房裡,兆臣把妻子抱到大腿上。

  「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他低柔地道:「我沒想到額娘奔過來抱的人是你,竟然不是我。還有德嫻,那丫頭又是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熱情?跟過去簡直不是同一個人!至於老祖宗,我早就知道你很會收買人心。」

  「哪有?我哪有收買人心?」對她夫君的說法,她很不滿意:「這都是因為我平日溫柔和順,廣結善緣,才能得到長輩的喜愛。」

  「跟家裡的人廣結善緣我不反對,跟你的老師就免了!知道嗎?」他還在吃醋。

  她偷笑。「你不知道額娘還有祖奶奶,她們都很疼我嗎?」

  「今天我已經非常清楚了。」

  「對啊,你現在才知道我在這裡家裡的地位。」她笑咪咪地威脅她的夫君:「現在家裡所有的人都會為我、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撐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絕對不敢,娘子,以後你不要欺負我就好了。」他咧嘴笑。

  她咯咯嬌笑,依偎在丈夫懷中,享受著被他寵愛的甜蜜……

  「對了,剛才在院子裡,祖奶奶問我有沒有做過胎夢,我回答沒有……」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抬眸小小聲對她的夫君說:「仔細想想,我好像有做過這種夢。」

  「你什麼時候做的夢?」

  「你來找我那天夜裡,我做過一個很奇怪的夢……」她將夢境敘述得很詳細,因為直到現在,她都還能清楚而且完整地記得那個夢。

  她說到朝陽升起的地方才停下。

  「那應該是胎夢了。」他道,低頭眷戀地親吻她妻子的發。

  「那麼夢中的小孩,是我們將來的孩子嗎?」

  「嗯。」他低哼,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濕熱而且深情的吻,已經滑下她白嫩的頸子,沒入她的衣襟……

  「兆臣……其實、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沒對你說……」

  很快地,房間裡只剩下女人嬌羞的歎息,與男人粗重的低喘……

  今夜,她已經沒有機會告訴她的夫君了。

  其實,她想對他說的是——

  她的夢裡除了有一顆太陽,另外還有一顆月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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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1:18:19 |顯示全部樓層
  ◎作者的悄悄話:

  因為這本書嚴重的爆了數頁,沒法子讓我寫後記了,所以我就簡單在這裡感謝幫助我最多的馥君,加油打氣擲綵球的喧尹,埋頭努力的瑛美,以及任勞任怨的可愛宜如美眉~

  對啦!咱們家的編編全都是心靈手巧、慧質蘭心的小精靈,就連咱家裡這幾枚美編也是集聰慧可人,溫良恭儉讓於一身~

  總之,大家辛苦了!感謝您們辛勞的付出,讓《有容乃大》這套書可以在截稿前順利完成,萬分感謝,謝謝!


  附錄一

  話說——

  兆臣騎了一匹快馬趕到鄉間急著見馥容,與衛濟吉說話間忽然加快腳程,讓衛濟吉再也跟不上……

  在衛濟吉身後,敬長跟他的馬,此時才氣喘吁吁地趕到。

  一看到衛濟吉,敬長整個人鬆懈下來,立即摔下馬。

  「哎喲,我的屁股呀!」敬長慘嚎一聲。

  「你沒事兒吧?」衛濟吉皺眉頭,一旁納涼。

  「你就不知道過來扶我一把嗎?!」敬長哀哀慘叫,遷怒衛濟吉。

  他的爺跟瘋了似地,日趕夜趕地跑了整整一日夜的馬,別說休息,連吃飯都顧不上,把明明需要兩日的馬程,硬是縮短了一日,到現在,他僵硬的屁股早就已經沒知覺了!

  「哎喲,我說敬長你這奴才!」衛濟吉嘖嘖冷笑。「沒追上主子罪已經夠大的了,竟然還敢衝著我發火?」

  「你追得上,那你追去呀!」敬長懊惱地吼他。

  誰叫這老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衛濟吉嗤一聲。「你站起來說話不成嗎?我可沒這習慣,與矮我一截的奴才低頭講話。」

  敬長咬牙瞪他,可還是癱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好吧!」衛濟吉搖頭嘿嘿笑。「反正你現在起來也沒用,這會兒爺正在少福晉屋裡咧,你這跟前跟後的奴才,沒事兒閃邊涼快去吧!」話說完,衛濟吉就笑嘻嘻地大搖大擺走人了!

  「唉呀,千盼萬盼,可把我的他給盼來了!」衛濟吉邊走邊自言自語道:「我衛濟吉的任務總算圓滿達成,這會兒就要與這三十日來,一起守在這鄉窩窩裡的同僚們,痛快地喝酒吃肉去囉!」

  聽見有酒有肉,敬長眼睛發亮了。「喂,老傢伙,您上哪兒喝酒吃肉,也帶上我一塊兒去呀!」趕了一日一夜的馬,他早就餓慌了,一聽說有酒肉,口水都滴下來了。

  「要吃要喝?那還不快點跟上來?」衛濟吉頭也不回地喊,邊喊還邊哈哈大笑。

  敬長一聽,立即奮不顧身爬起來,跛著腳一路追趕,這會兒說什麼也不能跟丟了衛濟吉。


  ◎附錄一之作者喃喃自語:

  這篇附錄其實是被馥君狠心砍掉的一段文,咳咳,雖然我是本社的社長大人,可礙於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是我,也是沒有辦法上訴滴~心痛啊~我被砍掉的文啊~歐嗚~

  本人因為太喜歡這兩枚傢伙,最後還是很不要臉地硬拗來附錄的篇幅,雖然馥君已經不斷用她的念力在慘叫:沒有地方寫後記啦,哪來的頁數刊登附錄哇哇哇~

  為什麼要用「念力」呢?因為懼於某人惡勢力的緣故……不要問某人是誰啦!

  那個,關於馥君的慘叫……溫哥華與台灣時差十五小時,我睡了,沒聽見。呵呵!


  附錄二:馥容的胎夢

  馥容感到很奇怪,她記得自己睡著時已近寅時,天已快亮。

  可現在天色卻是全黑的,天際雖鑲了一層淡淡的銀邊,可天色仍然黑沉得沒有一顆明星,就像子時一樣暗黑。

  週遭顯得平靜,此刻她並非身在自己的小房間,而是在一片曠野之中,這裡沒有大樹,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黑夜裡陣陣涼風吹來,她還聞到青草芬芳的香味。

  馥容迷失了方向,黑暗令她失去了方向感。於是她只好往天邊那抹淡亮的方向而去,希望在原野的另一頭,可以發現她熟悉的景物,以確認自己所在之處。

  馥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忽然之間看見一座吊橋,橋下一邊是洶湧翻騰的江水,另一邊卻是熾熱的橘紅色火漿。

  這奇妙又駭人的景象把馥容震懾住了,她站在岸邊舉棋不定,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過橋,正當她猶豫的時候,身邊忽然多出許許多多的人,他們一個個往橋上走,好像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請問,」馥容試著與這些人說話。「請問這裡是哪裡?請問您們知道翰林的宅邸應當往哪個方向走嗎?」

  這些人對她搖頭,但他們雖然有反應,卻都面無表情,暗灰色的臉孔模樣有點嚇人。

  「那麼,或者您們知道北京城的方向應當往哪兒走?」她想,這裡必定遠離了北京。「可以告訴我,應當怎麼走才能回到北京城嗎?」如果知道京城的方向,那麼她還可以試著找到回家的路。

  然而,這回人們完全沒有反應。

  正當馥容相再說什麼,忽然橋下傳來巨大的爆破聲,跟著洶湧的江河與滾燙的火漿忽然翻騰起來相互衝擊,兩相激盪的結果,冒著火熱白煙的河水像噴泉似地直衝而上淹沒了橋面,一些當時正在橋上行走的人們大聲哀號,他們不是被水浪捲走,就是被滾燙的熱流燙傷全身成了血人,摔倒在橋上哀號翻滾……

  見到這個恐怖的景象,馥容全身不能動彈,可是她周邊的人們不但未因此景象而畏怯上橋,反而像是被鬼神驅使一樣,爭先恐後地奔往那座吊橋,人們像是瘋狂了一樣為了上橋不擇手段,甚至互相踩踏,站在橋頭前的馥容雖然沒有上橋的打算,卻身不由己地被這波人潮不停地往前推擠……

  在這陣擁擠踩踏的人潮中,忽然有人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您在這裡做什麼?」緊接著馥容便聽到有人這麼問。

  是在跟她說話嗎?

  她回頭尋找,卻找不到說話的人。

  「這裡不是您來的地方。」對方又說話了。

  馥容低下頭,終於找到那個說話的「人」。

  那是個孩子,一個相貌清秀可愛,眼眸清亮有神的男孩子。

  「您跟我來。」男孩說,緊緊握住馥容的手並且導引她,將她慢慢帶離那群瘋狂地想要湧上橋頭的人群……

  終於退到安全的區域,馥容鬆了一口氣,感謝男孩:「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卻不答話。

  「你,你是住在這附近的孩子嗎?」馥容只好問他。

  男孩搖頭。

  「那麼你是——」

  「看,」男孩忽然抬頭,指著天邊。「只要跟著那朵雲兒,就可以回到您來的地方了。」

  馥容抬起頭,果然看到天邊停了一朵亮金色的彩雲。「真的有一朵好可愛的雲喔!謝謝你——」她正要道謝,一回頭小男孩已經不見了蹤影。

  馥容錯愕地呆在原地,直到那朵金色的彩雲開始飄動,她只好移動腳步,趕緊跟隨著雲兒走。

  雲兒彷彿有意識般,配合著馥容的速度,一路慢慢地、悠閒寫意地往前飄移著……

  走了一段時間,就在馥容漸漸感覺到疲憊的時候,前方忽然升起一顆明晃晃的亮球——

  天地突然間由黑夜轉為白晝,那顆亮金色的圓球化為燦亮的日頭,高高懸掛在天際,景色壯麗無比……

  然而轉瞬之間,一枚銀白色的月亮又自西方冉冉升起……

  遠處忽然走出一個好可愛的小女孩在對她微笑……

  在小女孩甜美的笑容中,她的夢就忽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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