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都市言情] 樓雨晴-【掠妻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2: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告別了兄長,回到家中,她要去張羅吃的,被他一把抱住。
  她動不得,疑惑地問:「你不是還沒吃?」
  原來她聽到了。
  他沒放手,將臉埋進她頸際,微悶道:「我不是要你回來當煮飯婆的。」
  壓根兒就沒那個意思。
  飯他也可以自己煮,他只是想要她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什麼都不做也好。
  「我知道。」安撫地拍拍他肩背,「放開吧,讓我去煮飯。」
  放是放開了,人卻杵在灶房裡,目不轉晴地瞅著她。
  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她一回來,整個屋子都暖了。
  他也不懂,明明是新婚,怎會有那麼深的眷戀?一刻不見她,心頭便悶得發慌,好似隨時會失去她似的,怕她就這麼消失了,不回來了。
  這究竟是哪來的荒謬念頭?他們明明成親了,有名也有分,她已是他的妻,為何還會有那麼強烈的不安?
  「你去好久。」等他發現時,委屈的小抱怨已然出口。
  「嗯,請大嫂教我怎麼做衣裳,花了一點時間。」聽說大哥的衣服多數是出於大嫂的手,他說過,想要一個像大嫂一樣,事事為丈夫設想的好妻子。
  他聲音一啞,「你其實——不必為我做這麼多。」
  她仰眸,音律仍是淺淺的,「但是我想當你心裡的賢妻。」
  「你——」他吸了吸氣,壓回胸口那飽滿的情緒,「你一直都是啊!」
  成親一個月,原則上來說,還在新婚期間,應當要耳鬢廝磨、恩愛無限才是,不料卻在這一日。爆發了兩人婚後的第一次衝突。
  傍晚時分,下起了雨。
  莫雁回忖度著,他回來會不會淋了雨,一方面又記著他要她別再去的交代——
  兩相衡量一番,她還是撐了傘,前去接他。
  不開心是一回事,淋雨生病又是一回事。
  她知道這一去,必會再弄得大夥兒都不舒坦,陸想容的心情她也能理解,但丈夫是她的,要說痛,她又何嘗不是痛徹心腑?
  倔性子一起,也不管他的交代,就是要去。
  所幸,他見了她來,並沒有露出不開心的樣子,趕緊拉了她到檐下避雨,抬起袖子殷勤為她擦拭臉上、發上的水氣。
  「冷嗎?」他問。
  「不冷。」
  但他還是脫了外袍,往她單薄的身子圈裹住,「等我一會兒,裡頭收拾好就一起回去。」
  她溫馴點頭,站在門檐下等他。
  裡頭是陸想容的地盤,她不進去,免得讓誰再有微詞,拉攏他的衣袍,這裡自有一方溫暖。
  只是,她不尋釁,問題也會不招自來。
  那個埋在他們婚姻之間未燃的引信,是陸想容,避而不談,並不代表不存在。
  那女孩就站在不遠處,與她對望。
  誰都說,陸想容是個單純而無心機的女孩,是的,最初是的。
  可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最初那片純淨,染上了憤怒、不甘、怨懟的色彩,然後開始變了質。
  她知道,也看見了,只能保持距離,不去招惹。
  陸想容走向她,她不是弱者,自然不會退,只是定定地回視。
  「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心虛、不愧疚?」陸想容很努力,想要在那張臉上找出一點點的不安,可是,沒有!
  愈是平靜無波,她就愈恨!
  難道奪人所愛是理所當然?
  難道她的心痛、心碎、是活該?
  難道、難道這一切,她都沒感到絲毫對不起她嗎?
  村子裡才多大?即便阿陽哥有心避免,她多少還是會看見、曉得這對夫妻有多恩愛。
  她會在清裡送他出門,會在閒暇時牽著手漫步溪畔,會溫存肩靠肩,說說體己話,他還會為她添衣,就像剛剛那樣,好關懷地怕她冷了、凍了……
  這些原本該 是屬於她的!是她的男人、她的幸福!他們愈好,她就愈恨、愈無法說服自己看開——
  「如果我說,他本來就是我的,你聽得進去嗎?」
  「你不要臉!」搶了她的男人,還如此理直氣壯!陸想容一怒,揚掌就要揮去。
  莫雁回自是沒理由挨這一掌,一抬手,擒住了腕。
  要論資格,他是她孩子的父親,說她奪人夫那是牽強了,她沒有虧欠她,不挨這一掌。
  「我本想與你好好談談,陸想容,無論你信不信,我與他相識得很早,比你更早,是我先傷了他,才會有他與你這一段,我對你很抱歉,但是對他,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收手,我們的糾葛不是你能想像的,如此說,能夠讓你釋懷嗎?」
  釋懷?她要如何釋懷?
  既然傷都傷了,為什麼不徹底走遠一點?她當男人是什麼?隨她要拋棄就拋棄,丈夫死了才又想起舊愛的好,如此任性又自私,把男人當玩物,她的心碎與傷痛顯得更不值!
  莫雁回松了她的腕,陸想容張口正要說什麼,眼角瞥見跨出門外的穆陽關,索性順勢往後一傾,跌入雨幕中。
  他臉色一變,快步上前,「雁回,你這是做什麼!」
  她做了什麼,不受辱挨巴掌,她有做什麼?
  陸想容跌得一身泥濘,地面碎石劃傷了掌,鮮血直流,她抱著膝,好委屈、好無助地哭泣。
  「你搶都搶走了,還怕些什麼?我沒要搶回阿陽哥,只是想請你進去坐坐而已,你不用這麼仇視我……」
  到底是誰仇視誰?莫雁回感到可笑。
  他也沒讓她有多言的機會,抱了人進屋,臨走前瞥向她的那一眼,她便知,什麼都不必說了。
  自古以為,女人總是先示弱的就贏了,尤其人家哭得梨花帶雨,無盡凄楚,她站得直挺又硬骨,不溫順也不柔弱,永遠只能扮演加害者的角色。
  他在裡頭待了很久,久到她雙腿都站得僵了,原本不覺寒冷,如今卻覺絲絲寒意沁骨,抖瑟得心都顫了。
  他總算走出那道門,沒多說什麼,撐著傘與她一同返家。
  他不談,不代表她願吞下這冤屈,方才在裡頭,陸想容想必少泣訴得頗精彩。
  「你是怎麼想的?」
  穆陽關將傘擱在門邊,回身,斟酌了下詞彙才開口,「我和她,不會有什麼,你可以試著對她和善些嗎?」
  「你真信她?!」
  「我沒信誰。」頓了頓,「我只看見,你擒著她的掌,推了她。」
  原來,這就是他對她的了解與認知。
  他已有先入為觀的認定,還能再說什麼?
  所謂的眼見為憑,也不過是自我主觀,他的心是偏陸想容,認為那個善良純真的女孩,不會耍心機、不會騙人。
  她點點頭,很平靜地吐出幾個字,「穆陽關,我這混賬!」
  一整晚,她沒再開口。
  晚膳照煮,該忙的家務,沒一項落掉,獨獨不與他說話。
  上了床,背身而睡。
  穆陽關看著她擺明要氣他的冷淡背影,也惱了,索性也側過身去,來個相應不理。
  一整晚,背對著背,各自獨眠。
  隔日清晨醒來,依舊有熱騰騰的早餐,鐵架子上的熱水及巾子都擱著了,妥貼依舊,只除了——背著身,不再送他出門。
  他心頭微悶。
  上工前,暫且先擱下家事,備了禮品到村長家致意。
  無論真想為何,兩人起衝突,最後受傷的是想空,這是不爭的事實,鄰近不少人都目睹了,他若不代表妻子道這個歉,往後她只會更難做人。
  村長對此事頗不諒解,要不是果園裡少不了他,早早便要他走人了,也不會有那麼多事發生。
  想容倒是沒計較什麼,只說她沒別的相法,請對方別如此防備她,事情過去也就沒事了。
  總之,這事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回到家裡,也不知她是有反省過、自知理虧還是什麼的,僵個一天,也像沒事一樣,絕口不再提起此事。
  日子依然平平靜靜地過著,夫妻倆同心撫育孩子,閒時牽著手在田野邊散散步、星空下靠著肩說說體己話。
  如今有了妻兒,肩上多了養家責任,每月拔出來給大哥的銀兩少了些,但無論如何是不能不給的,對此,她倒也沒說什麼,總之他交付多少家用,家中收支她記著賬,量入為出地支配用度,就是能讓她轉出法子來,賢慧持家。
  大哥說,她是個好女人,他自己也覺得,娶到她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樣的女人明明能夠過上好日子,卻跟著他簡樸度日,不曾埋怨過一句,荊釵布裙,怡然自得。
  時序即將入秋,他們成親也將滿三個月。
  這一日,他休假帶著孩子回大哥那兒走走,他抱著長子,在園子裡陪青青玩,莫雁回被大哥叫了進來,遞給她一隻瓦罐。
  「這是?」
  「阿陽給的,每月領了薪俸都沒忘記要給。」
  「那是他的心意。」她就要推回,又被他強塞到手中。
  「我只是代他收著,本就是打算他成了親後,再交由他媳婦發落,我也知道你手頭不缺這個小積蓄,可你和他,我都是看著過來的,性子不會不了解幾分。」他那弟弟絕不會用她的錢,而她應了他,也必會信守承諾,不做陽奉陰違的事。
  「他要知道,會怪我的。」
  「他敢怪?你說一聲,我讓他跪廳口。」
  「……」她笑出聲,那男人真的會去跪。
  與他談完,回到園子裡,正巧聽見穆陽關與小侄女親親愛愛地靠在一起,分享他們的小秘密。
  她沒作聲,悄悄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內。
  「青青,你最愛誰?」
  「叔叔!」好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孩子有前途。
  有人偏要壞心眼,戳她的底,「爹娘聽了會好傷民吧?」
  「唔……嗯,最愛爹,然後是娘,叔第三好了。」
  「那孫大叔呢?排哪兒?」
  「唔……嗯……」又為難了,不過這回是扳著手指,愈扳愈多要,扳不哆還錯他的手來數。
  「這麼後面啊?青青不喜歡他嗎?」那個人可是滿口把親爹掛在嘴上呢,好深厚的「血濃於水」啊。
  「不喜歡。」那個孫大叔只會來她家蹭食,也沒一句謝,爹都受了人家好處要道謝的,孫大叔的爹一定忘記教他了。
  「那你自己去告訴爹,不要讓他來,青青討厭他不是嗎?」
  「對!」被誘導的小丫頭,當下說風是雨,立刻付諸行動。
  身後,莫雁回睨他,「你這樣教孩子的?」
  被撞破小人行徑,他也不心虛,「你是我『內人』。」所以不能扯他後腿,向大哥告密。
  穆陽關可沒兄長的仁厚胸襟,顧什麼血緣親情,人家是來親近女兒的嗎?
  「……」到底誰說他正直的?還是有慕容略那種暗著來的心機,只不過看用在何處罷了。
  那人存心利用大哥仁善,他耍的手段是為了維護家人。
  「如果我和孩子被欺負了,你也會這樣護著我們嗎?」
  「當然。」他答得毫不遲疑,他的家人,他必全心護之,不教他們受到外界欺辱。
  只是,他沒想到這句承諾言猶在耳,不過半日,便受到嚴峻考驗。
  偷得浮生半日閒,一家子逛了市集,給孩子買了幾件小衣裳。
  她說:「別學浪費錢了,孩子還用不著。」
  他回她。「孩子長得快馬上就穿得上了,瞧,它多好看,穿在孩子身上一定更討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2: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她拗不過他,讓他買了。
  他還買了小首飾,知她要阻止,先一步說,「我都沒送過你什麼,想寵寵你,讓我買,讓我買嘛!」
  難得丈夫也會向她撒嬌,她沒轍,又讓步了一回。
  「你淨想著我和孩子需要什麼,那你呢?」
  他說:「你們好,我便好。」
  逛完市集,他們在傍晚時值回到村子裡。
  她將大嫂那兒帶回來的藥包倒入爐內煎煮,小寶在搖籃裡安睡,大寶在他父親懷裡,精神正好,還不見他有睡意。
  父子倆玩了一會兒,村長那兒差人來,說是有事要他去一趟。
  大寶離不開他爹,咿咿呀呀抗議,他跟妻子說了一聲,順道抱著孩子出門轉兩圈。
  他前腳才走沒多久,陸想容便來了。
  「找穆陽關?他已經去你爹那兒了。」
  「我不是來找他,是找你。」
  她們還有什麼話可說?經過了那一回,她已知言語說不通,好麼最好別費事夾纏。
  「孩子在房裡睡。」
  「我說幾句話就走,不會太久。」
  若不順著她,是無法打發她走了。
  她也不想與人在那裡僵持不下,便依言舉步,隨她出了前院,停在前頭樹蔭底下,防備地拉開幾步距離。
  既然道理說不清,那就敬而遠之,她不惹事,旁人了別來惹她。
  陸想容盯著她發上的銀簪,「歡歡喜喜逛市集。挺一家和樂的嘛!」
  一家和樂,又礙著她了?
  莫雁回迎上她的目光,心下一顫。
  才多久不見,那眼神已是滿滿的陰暗與扭曲,她為何會變成如此?就因為一段求不得的感情?
  「我今日是來告訴你,對於阿陽哥,我、絕、不、放、棄!」
  不放棄又如何?他們已是夫妻。
  「所以呢?」
  「我會不計代價搶回他!」
  莫雁回本不欲與她說太多,想了想,仍是道:「是我介入了你們,還是你介入了我們,這該如何去算?一直以來,我心裡從來都只問他要什麼?無論他作下保種選擇,我都成全他,只是這樣而已。」
  「稱心如意的是你,你當然會這樣說!」如果今天是她成了阿陽哥的妻子,漂亮話她也能說得很溜口。
  信不信,隨她。
  「你來,就為了說這個?」
  「我是認真的,哪天你失去心愛的東西時,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會讓你比我更痛,悔恨莫及!」
  不想回應這低劣的威脅,她轉身回到屋內。
  淘米洗了放入鍋內蒸煮,料想孩子也差不多該喝奶了,進房一探——
  搖籃內,空空如也。
  哪天你失去心愛的東西時,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會讓你比我更痛,悔恨莫及……
  陸想容那番話浮現腦海,她霎時明白。
  一轉身,火速飛奔而出。
  樹蔭下,那身影仍悠閑靜立,仿佛知道她會來似的,一直在那兒等著。
  「孩子呢?」她劈頭便問。
  「什麼孩子?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可不像有人,殘花敗柳還不知羞,成日勾搭別人的男人——」
  莫雁回掛心愛子,失了鎮定,揚聲一吼:「不要跟我裝傻!孩子呢!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那誰來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這等於是間接承認了。
  「陸想容,你瘋了,為了男人,你連無辜的孩子也要牽扯上?」
  「我就不無辜?你在傷害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承受那些?」
  莫雁回沒心思再與她辯那些夾雜不清的恩怨,滿心記掛著孩子的安危,「我再說一次,把孩子還給我!」
  「偏不。」
  她怒氣攻心,失了理智,抽出發間的銀簪,一個欺身上前,抵上對方咽喉,「孩子若有個閃失,我殺了你陪葬!」
  「好呀,反正我活得沒也什麼意思了,有你兒子墊背,看你哀慟欲絕,我死也瞑目。」
  「陸想容!」執簪的手,朝頸上劃去。
  她千不該萬不該,踩了一個當母親最大的禁忌,為了孩子,她可以什麼都豁出去,「你說不說!」
  陸想容吃痛,咬牙硬是吐出聲音:「我不!」
  她揚臂再劃一道——
  「雁回!」穆陽關的驚喊聲穿插而入,她動作頓了頓,見他快步奔來,將陸想容由她揪扯的指掌間拉開,隔開兩人,「你這是做什麼?」
  她說,她沒推想容,也沒有絲毫針對之意,可是這一回同是他親眼所見,想容頸上那道血淋淋的傷痕,是她親手劃下的。
  他當下,只覺一片驚惶,不知要如何袒護她。
  莫雁回步履顫了顫,滿心惶惑與恐懼,想倚靠的丈增臂膀,卻去扶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外心積慮想傷害她、對他們孩子下手的女人。
  「清雅不見了……」
  「什麼?」尚未意會過來,陸想容揪住他臂膀,使勁地搖頭,淚花紛墜。
  「阿陽哥,我沒有……不是我……她、她、她……」
  「是她!她親口承認的,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我沒有……我爹要找你,我只是來說一聲,你不在我就要走了,然後她就從屋裡衝出來,賴我抱走了孩子……可是、我連你家大門都沒進去……」
  「她何必進大門?真預謀要做什麼,多的是人能接應她。」
  她們一人一句,聽得穆陽關頭都疼了。
  「停!都別說了,雁回,你前前後後找過了嗎?」
  何必找?四個月大的孩子,連爬都還不會。
  「雁回,你先回去,我來與她談。」
  莫雁回也知,陸想容對她只有憎厭,她留下於事無補,由他出面勸說或許還來得有用些,於是抱過長子,強迫自己捺下性子回屋等候。
  穆陽關回身,扶起跌坐在地的陸想容,「走吧,先送你去看大夫。」
  無論如何,總得先把傷口處理好了,才有辦法談下去。
  沿路上,她一句話也沒說,淚水簌簌掉著,涌出的鮮血染了一帕子,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
  讓大夫處理好傷口,他親自送她回去,路上想著該如何啟口。
  「阿陽哥,你該不會相信她的話吧?你認識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雁回也沒道理拿自己的孩子來開玩笑啊!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老要針對我,我已經再三保證過,不會背著她與你有什麼了,她還是對我充滿敵意,或許是覺得你是搶她來的,心裡頭不踏實……她不信我,難道也不信你嗎?」
  會嗎?雁回會這樣想嗎?
  「那麼,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一愕,「什麼?」
  「我是人,有自己的感受,不是誰要搶就搶得走,這點,你是知道的吧?」
  她呼吸一窒,暗暗心驚。
  他這話……什麼意思?是懷疑上她了?還是、還是拐著彎為莫雁回解釋?
  她沒有搶,難不成,是他自個兒變了心意,賴上莫雁回的嗎?要真如此,那她情何以堪?
  「雁回衝動傷了你,我代她道歉,但是你若有孩子的下落,還煩請告知,不勝感激。」
  陸想容有些茫然地望住他。
  究竟是從幾時起,他們之間變得如此生分?他待她,客客氣氣的,不會失了禮數,但也感受不到過往親密,他若不願意,誰也觸不著他的心——
  是為了莫雁回嗎?自從那個女人出現以後,他就再也不容她走進他的世界、碰觸他的喜怒了……這樣,她還要得回來嗎?
  她滿心惶然,好怕,怕就連那淡淡的情分,也要留不住了。
  「阿陽哥,我沒有!」她抓住他肘臂,心慌道:「我沒有偷走她的孩子,你相信我——」
  她已經幾乎沒有任何贏面了,無論如何,定要讓他認她,贏這一回。
  穆陽關定定望住她,「好,你說了,我就信你。」用以往情分,信她這一回,相信她不會辜負他的信任,悔自己看走了眼。
  孩子確實憑空消失了。
  在自家附近來來回回找了一日夜,皆無所獲。
  他向村長請求協助,畢竟孩子失蹤是發生在村子裡的事,村長幾乎發動了全村村民一同尋找。
  平日不滿莫雁回是一回事,孩子還是無辜的,村民們對此事也頗為關切,能幫的也都不吝給予協助。
  幾日下來,幾乎將整座村子都翻了過來,還是沒找著。
  莫雁回已三日沒曾閤眼,形容憔悴,除了關切孩子下落,幾乎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雁回,你睡一會兒,孩子的事我會處理。」
  她靠坐在床頭,聲音虛軟無力,「是陸想容,你要查,就從她下手。」
  他嘆氣,「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她?」
  這幾日,他們已不知為了此事爭論過幾回了。
  「你還是不信我?」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她是那種會信口雌黃、誣陷他人的人嗎?
  「你這不是教我為難嗎?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可證明她與此事有關,你要我單憑片面這詞就指控她?」別說立場不穩,他本身也做不出來。
  「但你信她。」她沒有要他去逼問陸想容什麼,他若相信她的話,就會擱在心上,往陸想容的言行舉止多加觀察,留意蛛絲馬跡,查孩子下落,可他沒有,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陸想容會做這種事。
  「我認識的想容,確實不是這種人。」
  「人是會變的,尤其她恨我,恨是最容易扭曲人心的事物,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懂?」
  「……」他疲憊地揉揉眉心,「我們能不能不要再繞著這個話打轉?」
  「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才一起身,就被他握住了腕。
  「雁回,別再去打擾她。」
  「我打擾她?!」現在是誰在找誰麻煩?誰在打擾誰?
  「我知道孩子不見,你很著急,所以失了方寸,大夥兒都能體諒,可是這件事真的跟她無關,你——」
  「放手!」既然他不信她,她也不想再多言幾句。
  他一急,也揚高了音量,「我保證把你的孩子找回來,你不要——」
  「是『我們』的孩子!」她瞪他。
  他一怔,也知自己一時嘴快,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莫雁回怒極,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原來在他心裡,一直都只看成「她」的孩子而已。
  她反掌一擒,拍開他的手,轉身而出。
  她守在陸家外頭,不信陸想容能一輩子不與那個串謀之人連繫。
  被拋在身後的穆陽關,又是一嘆。
  看來她這回氣得不輕,那個從來只會對他說「好」的妻子,連力道都失了控制,此刻掌背正疼得發麻……
  究竟真相是什麼?
  雙方各執一詞,他信誰已經不重要,問題是在於,她愈是衝著想容去,就愈是引發眾怒,至少如今看來,確實是她毫無道理地欺凌陸家。
  他萬般勸說,也只是想緩緩她的情緒,不想眾人對她更不滿 ,但——
  她只是冷冷瞟他一眼,不發一語。
  從那日起,她就再也不與他說話了。
  他想了又想,實在毫無頭緒,又不願真懷疑到想容頭上……
  村子里幾乎找遍了,挨家挨戶也尋了一遍,出生四個月的嬰兒也只有他們家的,那孩子呢?真憑空消失在這村子裡?
  誰最有動機做這種事?有些事情,抽絲剝繭是有跡可循的,他只是不願意往這方面去想,他已經是愧對人家了,要再冤了她豈不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2: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他不提,陸想容倒是自己先提起了,措詞是挺婉轉的,卻字字帶著驚人的暗示——
  孩子不會憑空消失,那定是人為。
  那麼,只有下一個問題——誰會做這種事?
  莫雁回從一開始就咬定是我,存的是何居心?
  以前,曾經聽茶樓說書的講起某朝代,有個妃子親手掐死了女兒,賴給別人,最後,如願除去眼中釘,坐上後位。
  阿陽哥,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什麼?他太震驚,耳際嗡嗡作響,已經聽不見她說什麼。
  這是在暗指,雁回自個兒一手排了這齣戲?
  陸想容誤解了他大受打擊的神色,進一步又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不可滯認,這也是一種可能,咱們不能排除任何的——」
  「想容。」他沉沉地,打斷了她,用一種全新的、也極為陌生的目光,重新打量她。
  他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無論真相是不是如此,會說出這些話,她便已不是陸想容了。
  會懷疑母親拿自己的孩子來作戲的人,心裡又能單純到哪裡去?以往真誠善良的陸想容,是決計不會如此離間他人的夫妻情感。
  雁回說得沒錯,她真的變了。
  「你……怎麼這麼看我?」看得她……心一陣慌。
  「雁回不是武後。」掐死女兒,為的是權力江山,雁回何必?他已經是他的,兩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有什麼理由犧牲一個兒子去抹黑外人?
  她心裡很清楚,自成了親,他就一心一意看著她,若對想容淡不了,還留有眷戀,當初他不會主動開口說要娶她。
  「可是——」她還想再說什麼,被他淡淡阻斷。
  「你知道,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孩子若有個萬一,我一生也不原諒你。
  她是認真的,若真因他不信她,一心偏袒外人而害了孩子,她真的會恨他一輩子。
  她都為了孩子寧與他決裂了,想容如今這番聽來,豈不可笑?
  「我不探究你為何對我說這些話。想容,一直沒有向你道歉,過於輕率向你提婚約,是我的錯,只因不想讓親人掛念我的婚事,覺得可以,便提了,以致不曾真正探索你在心中,是否已重要到足以許下婚姻的承諾。
  「這世上有太多的婚姻樣貌,不是每一樁都必得刻骨銘心,有三妻四妾、也有媒妁之言,我總以為,淡淡的,也就夠了,我怕那種心無法控制、為了一個人變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感受……無由地怕,只想避開。看著你,我還能控制自己,我還能理智,掌控每一分情緒,所以我覺得……這種淡淡的喜歡,不會傷害自己,應該可以的。
  「但是,雁回不同。我見不到她,心會慌。所以如果你以為,我娶了誰都會是如此……不是的,是雁回,只有雁回,不是換了誰,都能令我如此依眷難捨,你懂嗎?」
  只有……莫雁回?
  即便搶回來了,也得不到他的濃情深愛,是嗎?
  他說……是他沒想清楚,輕率了婚姻……
  她呆怔茫然,一時無法接受。
  「這兩日若再沒孩子的消息,我會去報官處理。」他有意無意地,說了這一句,轉身而去。
  孩子失蹤的第五日,驚動了城裡的穆邑塵,他匆匆趕來,在陸家門外找到守了一日夜的莫雁回。
  「究竟怎麼回事?」
  她仰首,無助地回眸望去。「是她!是陸想容!可是他不信我——」
  穆邑塵拍拍她的肩。「我來處理。」
  「……家主信我嗎?」信她沒有挾帶私怨情緒,誤會陸想容?
  「當然。」他答得毫不遲疑。「你先回去,我來與她談。」
  忍了數日的淚水,靜靜滑落。
  為何只憑一句話,家主便全然無疑地信了她,那個要與她共偕白首的枕邊人,任憑她說破了嘴也不願信她一回?
  穆邑塵進陸家時,遇上正要出來的穆陽關。
  「大哥?」
  穆邑塵也沒多說什麼。「雁回在外關,你先回去陪著她,有事晚些再說。」
  囑咐完,他直接去找了陸想容。
  那女孩其實也不好過,他站在旁好一陣子了,房裡的她仍恍惚失神,不知不貧民區。
  是阿陽輕率,不該設想清楚便受了她的情,讓她編織了美好的夢,最終落了空。她只是……看不開罷了。
  「想容。」
  「穆大哥——」她連忙起身要為他斟茶。阿陽哥最重視的親人,她一定不能怠慢,否則,否則他就不會看她一眼了。
  她動作一僵。「穆大哥,怎麼連你也信她?我什麼都沒有做,單單就憑她一句話——」
  「一句話,就夠了。」沒有十足的把握,雁回從不說妄語。
  「我沒有!穆大哥,我的性子你是清楚的,我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她介意我和阿陽哥,存心栽贓你也信?」
  「想容,我打她十三歲就認識她,她什麼性子,我一清二楚。」
  「人是會變的。」
  「是,所以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會做這種事,我信,可現在——你知道你提起雁回時,眼神有多猙獰可怕嗎?」
  她啞了聲,答不上話來。
  「把孩子還給她吧,你若傷了孩子,這一生,阿陽都不會願諒你的。」他頓了會兒,輕緩道:「因為那是他的親骨肉,風雅與清雅都是。」
  「胡說!她明明嫁了人,那是她前夫的孩子,叫什麼慕容的……」
  「慕容是我們的本家姓,穆姓是跟著雨兒喊的,這誰都知道。雁回始終只有她,沒別人,阿陽只是忘了,可他的心記得,本能地想靠近她,找盡了各種理由讓她能留在身邊,他甚至連命都能為她豁出去,你明白嗎?他們之間的糾葛很深,沒旁人介入的餘地。」這事說穿了,沒有誰是誰非,只不過是——去想衣裳花想容的旖旎風情,遠遠不及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的刻骨相思。
  陸想容跌從回椅間,震愕難言。
  莫雁回……不是寡婦。
  她沒有不知羞恥、硬賴著他,那是、那是他的親生兒。
  他們——一直都是彼此相屬的,是她誤闖了,沒有誰奪了她的東西。
  如今這樣,倒成了她無理取鬧了。
  陸想容大受打擊,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直以為他心裡是有她的,只是還不夠深刻,只要再努力一點,他會慢慢地、愈來愈在乎,可是——要真心上有她,豈會如此輕易便讓另一個女人取代了位置?
  她不曾真正看清這一點,怨著莫雁回橫刀奪愛,卻忘了問自己,他們之間真有愛嗎?莫雁回占去的,不是她的位置,而是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的心裡,其實一直不曾有過她的位置。
  「阿陽辜負了你,是他不對,但是想容,你真要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讓自己變成這樣嗎?你原是那麼善良純真的女孩,可是現在,你讓自己充滿憤恨與不平,扭曲了本性,值得嗎?」
  「我根本……連計較的資格都沒有吧……」人家是名副其實的一家子,她算什麼?她算什麼?!
  「所以,趁著事情還沒鬧大,告訴我孩子在哪兒,我保證守口如瓶,讓事情平和結束,一生也不對誰提起。若要把事情鬧大,對你一點好處都滑。孩子要有個什麼閃失,依雁回的性子,真會殺了你,誰也攔不住,你真要阿陽恨你嗎?」
  陸想容沒由地一陣膽寒。
  她不知道真相是這樣的,拿他的親兒來脅迫,他要知道了,別說得到他,他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孩子……在田家。」她虛弱地、顫聲吐了出來。
  這想容……她忍不住又是一嘆。
  難怪眾人翻了村子也找不著,原來是內神通外鬼。
  這田元達為了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真是被仇恨衝昏了頭,用上這步險招,就不怕真賠了自己?
  「我答應為你守密,就一定會做到。你自己——好自為之。」
  匆匆趕回城裡,與田元達交涉,要回了孩子後,又刻不容緩地回村子裡,將孩子交還那個思兒心切的母親。
  他到時,弟弟坐在前廳等候,見他來,趕忙迎上前,接抱過孩子。
  確認毫發無傷,這才松下一口氣,臉貼著孩子安睡的頰,安撫幾日來備受驚嚇的心魂。
  臭小寶,還睡得這麼香,都快嚇死爹娘了!
  他瞥上一眼緊閉的房門。「不是要你陪著雁回嗎?」當丈夫的,這時不在身邊好生安慰,像什麼話。
  穆陽關嘆氣,一臉無奈。「她氣我。」
  「……」敢情是被逐出房門來著?
  送回了孩子,還得再充和事佬,他會不會太忙了一點。
  哭笑不得地上前敲了敲房門,沒人應聲,他逕自推門而入。
  莫雁回一見他,連忙起身相迎。「家主——」
  「都和阿陽成親那麼久了,還改不了口?」
  於是她改喚:「大哥,陸想容說了嗎?」
  「孩子沒事,在外頭,阿陽抱著睡,一根毫發也沒傷到,你放心。」
  她哪放得了心?當下便要去看孩子,眼見為憑,被他伸臂攔了下來。
  「不急,我們談談。」
  莫雁回也知他要談什麼,繃著臉回他一記軟釘子。「我不接受說客。」誰來都一樣,她這回是真氣他了。
  明明才說,他的家人,他會好好護著,不教外人欺凌,那陸想容都欺得沒分沒寸了,他卻護著那個加害於她的外人,任他們母子孤立無援。
  她難道不是他的空嗎?孩子不是嗎?這要她怎不心灰意冷?
  「雁回,你是氣他沒保護好你們,還是氣他不相信你?」
  「都有!」
  「若是前者,他也極力在救孩子,村裡來來回回搜幾趟了?這些天,他也沒敢合上眼,他的憔悴擔憂,不下於你。
  「至於後者,我認為這指控對他也不公平。他認識想容一年有餘,他知道的想容,確實是個不會耍心機的女孩,更別提做出如此可怕的事,若非深知你是有幾分把握說幾分話的人,我也是無法置信的。可是對於你,他認識時日尚短,以前的他必然會毫不遲疑地信你,但是如今,要指望他像過去那樣,你一個顰眉就能意會,那是苛求了,你總要給他機會重新認識你,找回過往的了解。」
  她斂眉,垂眸不語。像穆邑塵知道,她聽進去了。
  「你們是承受了多少煎熬,今日才得以相守,真要為了旁人的蓄意挑惹,傷了彼此感情嗎?你自己好好想想,店裡忙,我先回去了。」
  「有勞大哥了。」親自為他開門,與廳裡的穆陽關一同送他出了前院,人走遠了,這才返回屋內。
  「雁回……」大哥一走,他整個人便僵窘起來,望住她吶吶無言。
  她默不作聲,探手抱回他懷中的次子,逕自轉身回房。
  她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表示,他也不曉得那道禁令是否還在,不敢貿然踏進房惹她生氣。
  為孩子擦身,換了新的襁褓巾,孩子醒來好一會兒了,咿咿呀呀踢蹬著有力的手腳,明亮的眼兒轉呀轉,她還是不放心,由頭到腳謹謹慎慎檢視一遍,沒放過任何一處,要確認孩子沒受到任何傷害。
  稍後,她將孩子安置在那空了數日的搖籃裡,再度哄睡了,便自行上了床榻背身睡去,沒理會他。
  他壯著膽進房,輕巧地在床沿坐下,見她沒趕他,也就得寸進尺,脫了靴上榻,掌心試探地貼上她腰際,被她僵著身子掙開,更往裡頭挪去,擺明了不想讓他碰觸。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2: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他連忙抽手,安安分分躺著,不敢再造次。
  靜默了半晌,他盯著那道冷漠背影,輕聲開了口。「對不起,不該質疑你的判斷,往後,你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會聽著,原諒我這一回好嗎?」
  她沒應聲。
  他不知她是睡了,還是鐵了心不想理會,嘆了口氣,也沒再多言。
  連日來幾乎未曾沾枕,一閤眼,倦意便襲了上來,跌入深眠之中。
  孩子平安歸來後,這事便也悄然平息。
  穆邑塵已答應對方,孩子平安返還便不再追究,於是莫雁回也尊重大哥說出口的承諾,得饒人處且饒人。
  事件是平息了,倒留下些許餘波未息。
  其一,雁回還是不跟他說話。
  如同她一貫的風格,夫妻嘔氣歸嘔氣,家裡的事依然打點得一絲不苟,獨獨不理會他罷了。
  他試了幾回,得不到回應,便只能默默等她氣消。
  其二,這事鬧得全村子人仰馬翻,如今孩子回來了,前因後果沒個交代,難免引起他人不當聯想,諸如——孩子失蹤得莫名,回來得更莫名,沒有一個當娘親的,遇上這事會不追究、不討公道,除非……
  當初,她咄咄逼人,強欺想容之事,眾人還記憶猶新,事後也沒見她出面道過一回歉。
  類似的閒言閒語,穆陽關聽了幾回,頭一回,心裡起了反感。
  這些人是夠了沒有!
  原先,愛的是村民的人情味、一村子的和樂團結,如今這股子團結卻成了不明就裡的批判,一鼻孔出氣的強權欺人。
  雁回性情淡漠,守著她對大哥的承諾,不與人爭,給了他人後路,他看在眼裡,疼惜之心難以言說。
  她連嘔了他三天,直到第四日,他要出門前,她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心下一喜,以為她總算肯理他了,誰知她又偏開視線,逕自去忙,如同前三日,不送他出門。
  他倍覺落寞。
  三日,很夠了,他再也無法承受她更多的冷漠,打定主意今日回便要與她把話說清楚,看是要怎麼陪罪、怎麼罰他才願氣消。夫妻關起房門來,要他下跪也不會折損了膝下黃金。
  誰知,傍晚下工回來,迎接他的是一室空寂。
  他心房一緊,快步衝到後院,衣竿子上空空如也。
  她如果要出遠門,才會把衣服收得乾淨。
  他當下慌得什麼也無法思考,怕她這一氣之下,轉身就走,不給他絲毫求得諒解的機會——
  心慌意亂地要出門去尋,便見她抱著孩子,推開前院的籬笆門走來。
  他收了步,忤在原地,怔怔然望住她。
  她也沒問他恍神、恍神地站在門口做什麼,順手將托抱在手中的嬰孩往他懷間一塞,進了灶房。
  她……沒走,是到城裡抓藥去了。
  心神緩緩穩定歸位,想問她哪兒不舒服,又發不出聲,怕她再冷顏背過身去。
  她沒將藥包倒進藥罐子裡煎煮,而是燒了一盆子水,用那一包中藥泡著、煮著,煮出了藥性,加入些許涼水,調到適當溫度,才端著那一盆藥水進來。
  他先是不解,看著她走來,曲膝蹲跪在了跟前,為他脫鞋、撩起褲管,再將雙腿放入盆內泡著,擰乾泡了藥水的巾子,敷在他右邊的膝關節上,巾子冷了再重新換上,不厭其煩,殷切照拂。
  他熱了眸眶,單手拉起她便往腰間抱去,將濕熱的眸藏進她腰腹間。
  他這舊疾不知是哪回受的傷所留下,每每變了天,就會隱隱抽疼,她早上那一抬眼,應是留意到他走路姿態微跛。
  明明心裡是氣他的,卻又掛心,無法視而不見……他真的得修上八輩子,才能娶到她。
  「雁回,別氣我了……」他咕噥,也管不得什麼男人尊嚴了。「我去向大哥借算盤來跪,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僵立了好半晌都沒動作,以為她又要將他推開,心揪得死緊,而後,感受到她抬起的掌,緩緩撫上他的發。「……藥很貴。」
  「什麼?」
  「你要再折騰那雙腿,我就不管你了,直接讓它廢掉。」
  他聽懂了,如釋重負也笑出聲。「好,聽你的,我保重自己,與你長長久久。」
  雁回原諒他了。
  慕容,拾兒,情長不移。
  她腦海,又浮現那張他親手寫下的紙柬,與此刻溫存的嗓音重疊。
  心房盪漾著柔軟情潮,最後一絲惱意也不留了。
  「你別壓著孩子了!」她推推他。
  他哪裡肯依?折騰了幾日,總算是雨過天青了,自然便耍起無賴。「睡得熟著呢,爹娘恩愛,他敢有意見?」
  「哇——」話才剛落,夾在中間臉兒壓扁扁的娃兒被擾醒,放聲大哭。
  「都你!」妻子嗔他一眼,抱了孩子踱開身安撫。
  「……」又是你!就非要與我爭寵嗎?臭小寶。
  家裡的風波平息了,但外頭的還沒。
  這一日,他整理一季的收成帳目,發現一本雜項支出的流水帳本還擱在家裡頭,前幾日帶回家,因為甚重要,便落掉了。
  他同村長說了一聲,回家去取。
  雁回不在家,他取了帳本再出門,她正好捧著衣盆回來。
  「怎麼洗個衣服,洗得一身濕淋淋?」
  「不小心一腳踩進溪裡了。」她口氣淡淡的,隨意帶過。
  他蹙了蹙眉。「往後衣服擱著好了,我來洗。」
  要不哪天跌到溪裡頭,想想都覺危險。
  「沒那麼嚴重。」她推推他,打發他出門。
  回村長那兒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溪能有多深?雁回是習過武的,真要動起手來連他都抓不住,那身手有辦法跌到發梢都滴水,怎麼想都怪。
  於是,他刻意繞了點路,行經溪畔,三兩名大嬸的談話聲飄入耳畔,那話中一成不變的批判主角,正是雁回。
  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村子裡的人排擠她,這他是知道的,可他以為那僅僅是口頭上說兩句,日子久了,自然能看清她的為人,無須多言。
  只是……人往往只看表相,又有幾人能智慧地有心看人?加上孩子失蹤這事,她沒多言,更加深她與村民之間的齟齠。
  如今,連動手都敢了,這村子還能待嗎?
  她們也不想想,雁回不是弱婦子,真有心與人計較,還會由得旁人弄得自己一身狼狽?可她忍讓、不欺婦孺,又換來什麼?
  這背後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在這之前,她又受了多少委屈?成親至今,她一句也不曾向他提及。
  穆陽關閉了下眼,只覺胸腔之內的這顆心,絞得泛疼。
  當日返家,她沒提,他也就不再刻意談論此事,只是,某些浮上腦海的抉擇,已在心頭暗暗斟酌、思慮著。
  隔日清晨,向來在他醒前便已備好早膳的妻子,難得晏起,還賴在他懷中貪眠,他撫了撫嬌胴曲紅,愛憐地吻吻她耳鬢,輕咬小巧的耳珠謔言。「好賢妻,貪懶啊?再不醒我可要亂來了。」
  頰畔親昵貼靠,這才察覺那不尋常的高溫,伸掌觸她體膚,再細瞧頰容上不尋常的紅,眉心蹙起。「雁回,不舒服嗎?」
  她哼應了一聲,臉往他胸口埋去。
  他安撫地拍拍她,下床為她請大夫,也向村長告了假,留在家中照料。
  他煮了清粥喂她,藥也抓了幾貼回來,在藥壇上煎著。
  「孩子……」病中的她猶掛心著。
  「我會看著。」
  「你……三餐……」
  「我自己會打理。」他將她抱進懷裡。「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
  她又昏昏沉沉睡去,他盯著她微蹙眉心,不甚安穩的睡容,心頭思潮翻涌,糾葛難息。
  信誓旦旦說,他的家人,他會護著,不讓外人欺凌。
  然而成親以來,他護了她什麼?只是一再讓她承受曲解與不平,險些連孩子都要遭難了。
  想容誣陷她,他沒信她,她自個兒氣一天,就當沒事了。
  第二回,他還是沒信她,她惱了三、四日,也釋懷了,甚至沒多刁難他,更換了別人,不給他點苦頭吃、受取教訓才怪。
  一直以來,她總是對他說「好」,從不與他計較,能為他做的,都做盡了,相形之下,他這個當丈夫的,連供她一個最簡單、不受侵擾的安穩日子都沒辦到。
  他握住她的掌,由交握的指掌,摩挲已略微粗糙的肌膚。
  初初成親時,不是那樣的,雖然指彎處有些練劍留下的細繭,指掌仍是滑膩柔軟。
  大哥說,她以前是大戶人家的總管,很受重用,低位與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主子待遇。這樣的她,哪用得著自己洗衣打水?她心知肚明,嫁了他,是讓她吃苦受罪了。
  將浣衣浣粗的指掌貼上頰畔,那細細刮著肌膚的刺疼,疼進了心坎。
  他懂得了,為一女人心疼不捨,原來就是這般滋味。
  有些酸、有些苦,也有飽漲的幸福。
  甘之如飴。
  莫雁回再一次醒來時,丈夫仍在床畔伴著,含笑睇她。
  「你……」一開口,嗓音低啞。
  他去將煎好的藥倒來,喂她喝了,又爬回床上,手腳纏了上來,將她摟的密密實實。
  「想睡嗎?有事同你商量。」
  「何事?」
  他低下頭,眼對著眼,神情無比認真。「雁回,我們搬家吧。」
  她不解。「你不是很新歡這裡?」
  只是簡單一句話,當下叫她心房狠狠一擰,疼得幾乎要忘了如何發聲,
  「你……」嗓音比她這生病之人更啞,他咽了咽喉間酸意,再度啟口。「就因為這樣,什麼也不對我說?」
  她記得他喜歡這裡,記得他說待在這兒自在,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雁回,讓你不快活的地方,我也不會快活。明日,我便向村長請辭,然後與大哥商量,先搬回去住一陣子,將來如何再作打算。」
  總之,他不會讓他的妻子,繼續留在一個不歡迎她的地方,早在成親那日,他就該這麼做了!
  弟弟來與他商量,暫時回家住一陣子時,穆邑塵一點也不意外,好似早知他會開這個口似的,當下便道:「房間早為你們備妥了。」
  「叨擾大哥、大嫂了。」他很過意不去,卻還是開了口,為了雁回。
  「自個兒的家,說什麼叨擾。」還得感謝雁回,把這弟弟給兜回來,一家團圓呢。
  他這弟弟,最不願意的事就是麻煩他,那顆固執腦袋怎麼也說不通。
  村民對雁回的態度,他多少知曉一些,早知他會開這個口了。他還是一點都沒變,只要是攸關雁回,什麼原則什麼堅持,都能不要。
  雁回病一好,他連一天也沒多等,便著手搬遷事宜,穆邑塵也親自領了家丁前來幫忙。
  鄰里知曉此事,過來關切幾句,被打發掉了。他們看似有些愧疚,心理知道是自己逼走了夫妻倆。
  「我們沒有要阿陽走的意思……」鄰家大嬸支支吾吾說了,還試著想留他。
  穆邑塵回眸,淺淺說了一句。「你們這樣待雁回,不就是存心逼走他嗎?」
  當人丈夫的,若會坐視妻兒受委屈,那還當什麼丈夫。
  「為了那樣的女人——」至今,仍覺他鬼迷心竅,不值得。
  「日久見人心。」他也懶得多費脣色去辯解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3: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村名其實都不是什麼壞人,性子淳樸,見不慣有人使壞心眼,他們只是錯在不明顯就裡,便兀自苛責與人,
  搬回家的第一夜,由於忙碌了一日,安置妥當後,莫雁回早早便上榻就寢。
  半睡半醒間,與兄長談完話的丈夫回到房裡來,輕手輕腳地上榻,也不曉得忙和些什麼,摸摸弄弄了一陣。
  她撐起睏倦的眸,聞到一陣淡淡的桂花味。「你做什麼?」
  「沒。你睡你的,別理會我。」他擰了熱毛巾,將她一雙手都敷暖了,才將藥均勻抹於她雙掌,柔柔撫挲。
  她抽回掌聞了聞。「向大哥要的?」
  「……欸。」他有些窘,兩耳紅熱。
  她伸臂,攬住他吻了吻,受下丈夫的憐惜。
  丈夫的心意從不放在嘴上,只會默默為她遷居,再忙也不忘每夜為她養護著雙手。
  搬回家後,他還沒找到新的差事,便暫時到店裡幫大哥的忙。
  幫了幾日,一日用餐時,便聽大哥感慨地說:「有你幫忙真是輕鬆多了,以往兩家店面,光是審帳就累人,雨兒又完全沒有盈虧概念,散財又敗家,加上那間藥堂真是有管不完的事。」
  那時,正喂青青吃飯的雁回,差點一個不慎摔了碗。
  那是過去賬本堆得比人還高、也能眼不眨氣不喘的家主會說的話嗎?
  某人瞟了她一眼,還能面不改色地叮囑她當心些,完全沒有哄騙無知弟弟的羞愧。
  「……」無言望了一眼莫名被拖出來鞭的大嫂,那個當妻子的,為丈夫背黑鍋好似也背得習慣又自然了,頗為鎮定地吃自己的飯。她也不敢找死地去戳家主的底。
  於是這一幫,也就定下來了,甚至一次也沒有再動過要另尋住處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這對妯娌頗合得來,一個屋檐下相互照應,有個伴能說說話,分擔著一同看顧四個孩子,彼此都能輕鬆些。
  也或許是成了親,心裡頭有了歸屬,不再覺得失了根、融不進那寧馨的氛圍裡,就像妻子偶然回眸,不經意地問上一句。「要過年了,我跟大嫂在擬置辦的年貨,你有什麼要順道一起備上的嗎?」
  那是——真是一家人的踏實。
  她們請了裁縫到家裡,大的小的,很公平地一人裁兩套新衣。
  家務上頭,女人說了算。
  聽憑兩個女人擺布,量完身被趕出來擦門匾、貼春聯,也勞役得很開懷。
  「真好,這個年終於有團圓的感覺了。」
  在大門口貼門聯,聽聞上方踩著梯子擦門匾的大哥第十頁言,他忽而驚覺,過去一直不願麻煩大哥,卻是見外了,他一直都在讓兄長操心,不曾放下過。
  心裡頭藏著太多事,以往無人可說,只能悶在心裡,如今,不覺就是相對妻子傾訴。夫妻本就該親密無間,赤誠相對。
  一日,莫雁回端了藥水回房要替他敷腳,聽他冒出一句——
  「我以前,做過對不起大哥的事。」
  她一驚,以為他想起了什麼,險些翻了盆。
  「怎會——這麼說?「
  於是他說,那一場歷經生死的大病過後,很多事雖記不住,但也不是傻瓜,不會一無所知,他與大哥的名,都只為能成一家,便用名字兜在了一塊兒,象徵意義大過真實。
  他究竟來自於何處?據大嫂所言,兄弟倆家貧,大哥為了醫他這自娘胎帶出來的第十二頁弱病體,把自己賣了去當藥人,毒得一身病病傷傷,要不是遇上她,贖了他的身,現在還在受苦呢。
  她說得萬般悲情,瞄他的眼神不無怨第十二頁。
  他知道,那話裡的真實成分其實低得很,卻沒多說,表面上接受了那說詞。
  連流雲村的村民都瞧得出來,兄弟倆這一身卓然超群的風華不似尋常人家,他又豈會相信,腦袋裡的學識是貧門能養得出來的?
  大哥連名字都不願吐露,若不是極為嚴重的事,不會將名與姓盡皆捨棄,與過去切割得乾乾淨淨。
  一日夜裡,他經過他們房門,聽大哥勸道:「你別再逗他了,他會當真的。」
  「說說都不行?他就是被你寵壞了,寵得膽大妄為,你一句都舍不得說他,我玩玩他也不行?」
  「那不全是他的錯,雨兒,人心是經不得考驗的,是人哪會沒有弱點?我日日以糖飴誘著,最後卻怪他一時迷了心竅一口咬下,這對他又何嘗公平?」
  「……」
  雖沒完全弄懂事情原委,至少也明白,大哥那一身回不去的傷疤,與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他連大哥也沒提,搬離家中其實是因為於心有愧,無法再傷害了大哥之後,還坦然接受他的照拂。
  莫雁回聽完他的說明,久久不發一語。
  只是隱約察覺,便這般自責難受……家主說得沒錯,有些記憶,真的是忘了得好,一輩子也別再想起。
  「雁回,你認識我大哥那麼久,知道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知。」她想也沒想,護著、偏袒著他,不惜說出違心之論。「我只知道,你們兄弟情誼甚篤,你對大哥是全心敬愛,若真有什麼過失,我想,那也是無心之過,他釋懷了,你也別擱心上,就讓它過去,今後好好珍惜這手足情分便是。」
  「嗯。」他拉起她,靠過去溫存依偎。
  還好有她,讓他這無法對難言說的心事,有了紓發,不再只是一個人,滿心苦悶只能自己吞咽。
  莫雁回擁著他,也將他護在心頭。
  個人造業個人擔,他只能埋頭拼命幹活,以彌補大哥替他背了「黑鍋」,被大嫂念到耳朵生油的愧疚。
  忙完店裡的活兒,天黑前趕回家吃團圓飯。
  到家時聽大嫂說,雁回大概最近忙辦年貨累著了,進來頗嗜睡,剛剛回房歇著了,要他晚些再去叫醒她,一同吃年夜飯。
  他進房時,妻子枕臥在屬於他的外側床位,三個孩子在廳裡頭玩耍,獨缺的長子在屋裡陪著娘親睡。
  大寶早早便醒了,在內側床榻上滾過來滾過去,一個翻身見著了他,興奮地呀呀喊,張手要抱。「阿爹——」
  他輕輕「噓」了一聲,伸長手抱出長子,沒讓他擾了妻子好眠。
  妻子秀致的眉動了動,又陷入深眠,將臉埋入有他氣息的枕被裡頭,依戀萬分地蹭了蹭,脣畔逸出好美麗的微笑。
  是夢見了什麼?能叫她笑得這般溫存動人。那夢裡,可有他?
  他依著床畔靠坐,像個傻子似的,痴痴地貪看妻子海棠春睡,渾然不覺時刻流逝,放佛能一輩子就這麼瞧著她。
  他著迷地傾下身,本想輕輕地、不驚擾地企竊個小吻,貼上柔脣,感受那溫軟滋味,淺吮了下。
  她低吟,睡夢中,喃喃囈語了聲——
  「慕容……」
  那笑,極美。
  溫柔繾綣,情意深深。
  他一怔,斂笑,無聲地推開,沒去驚擾她的美夢。
  「怎麼了?」方才吃年夜飯時,穆邑塵就發現他格外沉默,沒什麼笑容。
  穆陽關回眸。「大哥,如果大嫂心裡有別人,你會怎麼樣?」
  對方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回,笑謔:「怎麼?你這是在暗示我,你大嫂背著我在外頭有了男人?」
  「當然不是!我只是大哥比喻,你不要誤會——」他急忙解釋,要害兄嫂起爭執,他罪過就大了。
  「這比喻來的突然,你不要瞞我,如果是你大嫂,你要坦白說。」
  「真的不是!」穆陽關被逼得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坦承。「……好吧,其實是我。」
  穆邑塵挑挑眉,等待下文。
  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要逼供,多的是手段,這弟弟還太嫩。
  「雁回她……對前夫還無法忘情。」
  他知道不該計較這種事,早在娶她時,就清楚她一輩子都會忘記孩子的親爹,既然還是決定娶了,不該事後再來與她計較。
  因此,他一直沒表現出來,也假裝不在意。
  但……他沒有料到自己會那麼在意她,一日又一日,投入的感情愈深,愈是容不下一粒沙。
  他也是男人,無法容許在他抱著她、愛她時,她腦海想的是別人、喊得也是別人的名,連夢裡,都是那個人……
  新婚時,她無法忘,他認了。而今,成婚近兩年了,還是無法讓那人的形影淡去些許,再將他放入嗎?
  穆邑塵很安靜,非常、非常低安靜。
  仰頭看了看天,再低頭思慮許久,最後看他。
  「大哥會覺得我這是無病呻吟嗎?」因為大哥的表情,就是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樣子。
  「……不是。」只是在想,這陳年鎮江醋好大一壇,喝得那麼撐是有沒有比要?尤其這壇醋還是自家生產的。
  這種夫妻閨房事,外人多說多錯,他選擇毫無江湖道義地丟給雁回自個兒擔。
  「我勸你坦白跟他說,如何?」
  「……不好吧?她會覺得我心胸狹隘。」連他都覺得跟個死人計較,實在有失襟度。
  「她不會在意的,真的。」只差沒指天立誓來向他保證。
  穆陽關狐疑地瞥他。「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沒。這種事,你還是自己問她好了,我是認為她很在乎你,應該不介意為你拋舍過去。」天!他的耍寶弟弟真是太娛樂他了,再看幾眼他那一臉愁苦,真的會憋不住笑……
  若不呢?
  大哥說,要他向雁回坦白,他在意她心裡頭藏的那段過去,可他遲遲沒開口。
  其實,說穿了,也不是對大哥說的那樣,怕雁回覺得他狹量,不過就喝醋嘛,了不起讓她笑話笑話而已,只是——若不像大哥說的,她拒絕了他呢?
  他很怕,在她心裡,那段已逝的過去還是比他重要,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那樣的事實。
  於是,寧可逃避,不去面對。
  他心裡有事,莫雁回自是察覺了。
  幾次魂不守舍,跟他說話也沒聽見,不知在想什麼。
  然後年初二那一夜,他要抱她,被她藉口避掉,推了幾回夫妻情事,他就更加別彆扭扭、陰陽怪氣了。
  知道大哥點醒了她……
  會嗎?他胡思亂想了?
  偏首望他,正好對上他投來的目光,他很快地移開。粉飾太平。
  她走上前,趴在窗台邊的丈夫昨夜求歡被拒,心裡看來有些悶,她一過去,他便張手往她腰上摟抱,臉埋在她胸腹間揉來揉去,看起來像失寵受冷落的狗兒似的,很討人憐。
  她失笑,掌心撫了撫他。「心裡不痛快?」
  「哪有!」某人嘴硬,死不承認。
  「有話就直說,何必騙我。」
  「就說沒有。」語氣有些惱了。
  「穆陽關,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被她一激,他衝動便道:「我若說有,又如何?」
  「說看看,我替你排解。」
  哼,最好能排解。「我看那陶甕子不順眼,你要如何排解?」
  口氣裡,果然是滿滿的醋酸味。
  她移步取出五斗櫃裡的陶甕,放上窗邊小幾,掌心珍惜萬般地輕撫壇身。
  「這是我與他同釀的第一壇酒。他走後,捎信去酒莊,存心要將情意毀盡,不讓我看見,偏偏信晚了幾日,才讓我保留下來。這壇底刻的字,是他的真心,可惜我當時沒能察覺,後來看見了,幾回捧著下胎藥,看著那些字,心裡是擰著,怎麼也喝不下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3: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她打開壇口,取出裡頭的物品。
  「這珠釵是他送我的第一樣物品。我沒說過吧?他其實也是個才情樅橫的男子,學什麼都快,也做得比誰都出色,若不是將整副心思懸在我身上,他要什麼樣的絕世佳麗,都不是難事。
  「這空茶罐,是他鐵了心不要我了,將我為他采的茶葉撒了個一干二淨,從此也將情意散盡。
  「這平安符,是他走後,我在他房裡找到的,沒想到他還留著。那是有一回,途徑一間香火鼎盛的廟宇,他進去求的,若要執著這事,必得吃上好一番苦頭,問他守不守得了。
  「」他當時說,再苦都願意,只要能如籤詩的最後一間,守得雲開見月明,他願守,也必會守到最後一刻。我那是還百思不解,他什麼都有了,究竟何事還能教他這般執著?後來想想,他問的應是姻緣。
  「還有這字柬,字跡已然模糊,上頭原是寫著慕容、拾兒,永結同心,情長——」
  「夠了!」他一喝,繃著臉。「你不用跟我說著這些。」
  她抬眸,目光幽靜。「你介意?」
  「我沒那器量,我承認了,你不用這樣試我。」
  她點頭,將取出的物品又一件件放回翁內,捧著壇身往門邊喊了人來,交代婢僕將其扔棄。
  他錯愕地望去。「你這是做什麼?」他沒那意思啊!
  他知道她有多珍視那些東西,無論人到了哪裡,總沒落下,那是她唯一僅有、代表過去每一段回憶之物,怎能如此輕易說舍便舍?
  「你不是介意?」她反問。
  他只是不要她時時看著,時時惦著,並沒有要逼她強行捨去之意……真沒有嗎?他斤斤計較,不就是在逼她作選擇?
  「無妨的。」她淺淺微笑。「我現在有你了。」她又不是傻子,為了過去而讓現在的他不痛快,她再呆也知道該怎麼做。
  他人已經在身邊了,將來還有更多、更珍貴的記憶能創造。
  「……」他應該要覺得開心才對,一如大哥所言,她選了他,而且乾脆俐落,不帶一絲掙扎。
  「你不後悔嗎?」她捨得俐落,反倒是他拖泥帶水,總覺心裡堵堵的,要哪日她悔了怎麼辦?扔了的東西可追不回來。
  畢竟她也只剩回憶了,他這樣未免太不厚道。
  「不會。」她上前,揉揉丈夫蹙擰的眉心。「開心了嗎?要滿意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只要別再說她與前夫有多濃情恩愛,他什麼都願意聽。
  她拉來他的手,貼上腹間。「聽大哥說,你想要兩男一女,我希望這一胎是女孩,那樣你的人生就沒有缺憾了。」
  他掌心直覺揉了揉,頓了一頓,才領悟她話中之意。
  「你有了?」
  「嗯。自己沒發現,大嫂機靈,為我診了脈才知道的。」停了會兒,她又道:「大嫂說還是初期,囑咐我別讓你亂來,這樣還會埋怨我拒絕你嗎?」
  他除了愣,還是愣,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那年,沒能親口告訴他,後來,有多少回,她總在心頭想著、模擬著,若是來得及說了,他會是什麼反應、什麼表情?
  而今,她瞧見了,補了昔日缺憾。
  他有些憨憨地、傻傻地,張著嘴,又揉揉臉讓自己清醒些,好似極力在提醒自己別表現得一臉蠢樣,還是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將臉貼上她腹間,想到便伸掌摸摸她肚腹。
  「……傻爹爹。」眨去眼角濕意,她酸楚地,輕聲道。
  這世上,有些事情能成秘密,有些事情,無法瞞上一輩子,尤其是孩子這回來。
  日陽西下,孩子們手牽手,從私塾裡回來。
  青青一回來,便奔進灶房裡尋她小嬸嬸。
  嬸嬸好厲害,會做好多好吃又精緻的小點心,她昨日答應,這段書她要默出來了,今天回來就有得吃,她要討賞去。
  莫雁回端了點心,牽著青青的小手出來,小寶蹲在大廳口陪著他妹妹,新柳已規規矩矩端坐在桌前,等著吃點心。
  「小涼圓,你在看什麼?」
  「蟻蟻——」圓滾滾的小球正趴在門檻邊,瞧得目不轉睛,於是小哥哥護妹心切,也挨靠過去陪著她瞧。
  「嗯,它們在勤勞幹活,貯存好多好多的食物,才好過冬。」
  於是心好軟的小涼圓,大方捏了塊手中的糕餅,要分蟻蟻。
  「這麼大塊,它們搬不動啦!」只會壓死小螞蟻吧!
  「小哥哥,吃——」有好吃、好玩從不私藏的小涼圓,遞出捏扁扁的糕點,要分最疼愛她的哥哥們。
  穆清雅也不嫌棄,張口吃掉了,掏出帕子給妹妹擦手,擦完手又去擦甜嫩可愛的小臉蛋,她方才趴在地上沾了些泥。
  然後,他牽起妹妹的手進廳裡,小哥哥照顧起三歲大的妹妹頗有模有樣的。
  莫雁回分配好點心,替他們每人斟了一杯冰鎮梅子茶,發現少了一隻,便問:「哥哥呢?」
  「他說要去店裡找爹。」
  莫雁回點點頭。
  大兒子心裡一有事,向來只會去找丈夫說,那是一種「男人間的默契」,她這婦道人家也就識相地沒過問。
  「嬸……」
  回眸,見新柳欲言又止。「怎麼了?」
  「大寶心情不好。今天有人說了一些……不大好聽的話,夫子有罰了,教那人不可以這樣說話,可是大寶還是不開心,下了私墊就說要去找叔。」
  「是嗎……」看孩子們吞吞吐吐,也不好問是什麼「難聽的話」,心想,或許等丈夫回來,再問問他好了。
  小鬼頭打一來,便悶著不說話。
  穆陽關也不急著問,算盤珠子悠閒地撥著,慢條斯理核算一本帳,筆尖醮了醮墨,一筆一劃記妥了,合上帳本要再換下一本,小傢伙終於沉不住氣——
  「爹!」
  「嗯哼?」頭也沒抬。
  「爹……」這一聲軟了些,染上些許惹人憐的哭音。
  「說啊,我在聽。」
  「你看看我,看看我嘛!」看了就會心疼了。
  穆陽關抬眸瞄上一眼,有沒有心疼不曉得,倒是要哭不哭的可憐相,惹他笑出聲來。
  擱下毫筆,總算大發慈悲張開臂。「過來吧。」
  終究是個孩子,與什麼頂天立地男子漢還扯不上邊,揉著紅紅的眼眶火速飛撲過去,清秀臉蛋埋在父親懷裡磨蹭。
  穆陽關一個使勁,將兒子抱到腿上。「說吧,怎麼了?」
  一下私塾連家都沒回就往這兒跑,便知他有事了。剛剛來時,還挺著胸,小臉倔強充男子漢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逗。
  「爹……」聲音一哽,察覺胸前濕了一片,穆陽關心下一驚,留意到兒子這回可真傷到了。
  他拍拍兒子的背,正想著什麼事會讓他哭成這樣,便聽那稚嫩嗓音委屈兮兮地問了。「我不是你親生的對不對?」
  他一愣,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身世這種事瞞不了一輩子,他娶雁回時,她是帶著兩個孩子,這裡無人不曉,人多嘴雜,早晚是會讓孩子知道的,他也想過,待將來孩子曉事了,讓他們去親父墳上祭奠,盡盡為人子之責。
  可他沒有想要這麼早談,孩子還小,正是渴愛的年紀,要是知道了,多少會在心裡種下隔閡與彆扭,還能這般盡情撒嬌纏賴著他嗎?
  他微微拉開懷裡的兒子,伸指便毫不留情地往鼻尖重重擰去。
  「啊、痛痛痛——爹你幹麼啦——」小鼻子被捏得經通通,淚也忘記要流了。
  「還知道要喊爹!以為你心肝給狗啃了呢,我是少給你吃還是少給你穿了?我虐待你了嗎?小小年紀就不認爹!送你上私塾是教你不忠不孝、不認父母的?」
  「又不是我說的。」慕容風雅好委屈。「是大家都在講,說我和弟弟是拖油瓶,跟著娘轎後嫁進來的。」
  就知會如此,穆陽關無奈一吧。
  「旁人說了你就信?我不疼你?待你不好嗎?」
  「很好啊……」雖然犯了錯,爹打得也狠,但是事後他哭著睡著後,都會偷偷進來給他上藥,他都知道的。
  他生病,爹怕他哭,一晚抱著不鬆手,拭汗、喂藥,看顧著不敢睡。
  爹很疼他,不是寵上天的那種疼,是當成一塊寶,放在心口上揣著的那種疼,所以他親爹、愛爹,什麼事第一個都想要來跟爹說,他真的很怕,怕旁人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如果他不是爹的孩子,還可以讓爹這麼疼他嗎?萬一、萬一哪一天不疼了怎麼辦?
  穆陽關也知,孩子會因為外人幾句閒言碎語,便表現得這般慌張失措,其實是怕失了受寵愛的資格,他心下憐惜,掌心拭了拭小臉蛋上的淚痕。「只要你一天還喊我爹,咱們就是父子,在外頭受了委屈,永遠讓你賴上來抱,至於別人怎麼說,不必理會。」
  這話的意思,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任小腦袋想了又想,還是不明白。「所以我到底是不是拖油瓶?」
  「……」怎麼他還在糾結此事?
  嘆上一口氣。「不是!」至少在他心裡,不是。
  「那為什麼,弟弟跟你姓穆,我要姓慕容?」
  當初,原是他一番心意,紀念先人、也為雁回前夫留個根,畢竟妻子雖然嘴裡不說,心裡仍有情義存在,否則不會執著要為前夫留下這條血脈。
  對於這個決定,雁回和大哥也都認同,只是現在,實在無法對個半大的娃兒解釋原由。
  「那只是為了紀念一個……很特別的戰友,你長大就會知道,現在,不急。」
  「喔。」孩子就是孩子,被三言兩語哄過去,心滿意足了,挨靠在父親肩窩,嗑著桌上的小點心,很事後諸葛地發表高論。「我就說嘛,他們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不是爹的孩子,大家都說我們像極了。那個賣豬肉的大叔前陣子休妻,聽說就是孩子愈大,發現長得愈像隔壁老王,大伯母就說吧,孩子真的不能亂生。」
  「……」慕容大寶,你好三姑六婆。
  這樣在孩子面前嗑閒話,說東家道西家真的好嗎?他一面思考身教問題,伸指揩了揩餅屑,順道帶上小臉蛋上幾處殘淚髒污,指腹不經心地揉揉嫩頰,倏地,兒子不經意的話語落入心房,他頓了頓。
  定晴,細瞧掌下那張清秀臉容,呼吸瞬間一窒——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們父子有多像,他是瞎了嗎?
  不,不是,只是心裡頭有了認定,很多事情擺在眼前也不會再想其他,就像當年,流雲村一干子村民有多盲目,看不見雁回沉靜無爭的性子——
  那張肖似的臉容一直在他腦海里盤旋,甚至不難推想,再過幾年更加無法忽視越發明顯的五官輪廓。
  神韻相似,可以說是後天教養、耳濡目染而來,但天生的容貌,他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那樣的相似會毫無血緣關聯。
  思緒糾葛如潮,不甚安穩地睡去。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夢境裡,淨是隱約而模糊的畫面——
  他看見,有個男人拿著刻刀,用著笨拙手法、不甚熟練地在酒罈子下一刀一刀刻著,還要人把風,像是怕誰來了撞見似的。
  慕容
  雁回
  於 辛卯年初秋 同釀夫妻酒
  願 偕白首 同歡愁 地老天荒
  沒由地,他就是知道,男人刻了這些字。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9-1-23 20:23:37 |顯示全部樓層
終章

  守門僕人突然來報,說是她來了——
  誰來了?
  男人一慌,劃傷了指。
  罈子是掩飾妥了,卻教她瞧見沁血的指腹。
  她悉民為他上藥,雪白布巾一圈圈纏上,也繞上了他心間,胸房暖暖激盪,那時其實好想衝動地什麼也不管,告訴她、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呢?不記得了。迷迷濛濛,那畫面又跳到黑夜,好似在溪畔、滿溪流的蓮花水燈,點點熒光,美麗燦然。
  「要疼你、寵你、凡事依你,還得有好家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們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傾情不移。」
  男人一面念著,筆下行雲流水,揮毫而就,但寫的,明明就是——
  莫雁回,必嫁慕容略
  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他當這是在做生意嗎?還別無分號,笑死人了!
  居然說一套做一套,還能面不改色,這人是有沒有廉恥?姑娘,你千萬別被他給騙了。
  然後畫面一轉,天色已亮。
  果然被他拐上手了,男人將她壓在窗邊,做著極羞人的事。
  女子軟軟地推拒,倒也不是真心要拒絕,只是羞著,婉轉承歡。
  「慕容、慕容……」
  誘著她這麼喊,只是不想由她口中,聽見她喚出別人的名,那是他最卑微的想望,至少那還是他的姓,他可以自欺。
  聽著耳畔情意婉約、柔軟帶媚的呼喚,於是他益發狂了,將她欺負得徹底、肆意偷香——
  接著,同樣的房裡、同樣的一個窗邊,已不見女子身影。
  夕陽微光照進?房,男人身子看來好單薄,似是病得極重,站都站不穩,他扶著窗欞,開了那珍藏著的茶葉罐,抓起一把,往窗邊撒去。
  第二把、第三把……那一把一把,像是在掏著心,極痛。
  他倔強地不肯喊疼,堅持要親手將心掏空,才能捨得乾淨。
  自己種的情要,自己鏟。
  莫雁回,我不要你了。
  空了的茶罐滾落腳邊,他連看也不看一眼,自懷中掏出了一隻小瓷瓶,也不知是什麼,仰首便一口飲盡,毅然決然……
  睡夢中醒來,仿佛還能感受到那無法喘息的窒疼,掌下按著心房,熱淚滿腮。
  他坐起身,連靴也來不及穿上,便直奔青青房裡,取出床下一藏便藏了三年多的物品。
  懷有女兒那年,她為巡撫他,要將其扔棄,他怕她事後懊悔,默默地追了回來,又飲著酸醋,不想她日日瞧著、思念故人,靈光一閃,便往青青這兒塞,小傢伙也夠義氣,一直替他保守秘密,藏著沒對任何人提起。
  他撫著壇身,一路撫至壇底刻痕。
  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從來沒說過這壇底刻了什麼字,他心裡頭介意,更是不曾多瞧一眼,又怎知——
  定睛細讀,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他緊抱壇身,閉上了眼。
  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境干擾,一夜沒有能安睡,現下兩鬢抽疼提厲害。
  妻子回房裡,他正倚坐床幃,閉上眼,呼吸沉緩。
  「病了嗎?」她關切地上前,才留意到擱在桌上的陶甕,步履停滯了下,倒也沒多問。
  她一在身旁落坐,他便倚靠而去,賴在柔軟胸懷:「頭好疼……」
  她伸指柔柔地在他兩鬢揉按,靜靜依偎著,好半晌誰也沒開口。
  過了一會兒,「大哥說,你要不舒服就待在家裡頭歇著,店裡的事不用操心,他會看顧著。」
  「嗯。」他想了想,忽而開口,「前幾日,大寶哭著跑來問我,他是不是我的親生兒。」
  揉按的手一頓,「那你怎麼回他?」
  他翻身平躺,將她也拉進臂膀枕靠,「雁回,你愛大寶他爹嗎?」
  她遲疑了下,望望桌上那陶甕,思忖著該如何回答,才不會又惹他醋海翻騰。
  他也看穿她為難,直言道:「沒別的意思,你只管實話說,夫妻不該欺瞞。」
  「……愛。」
  「那又為何讓他掏空了心,絕望得什麼都不要?」
  「我只是……沒能在那時就看清自己的心意,才會傷了他。」
  「那現在呢?」
  她抬眸望他一眼,不知從何應起。
  他也沒待她回答,便逕自道:「昨晚,我作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夢,我看見那個人替你放水燈求姻緣,可是筆下寫的,卻是莫雁回必嫁慕容略,你說這人多壞?詛咒你除了他,便再也嫁不出去。」
  他頓了頓,掌心撫向她,捧都會秀致臉容,又問一回,「現在呢,你能把自己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了嗎?你確定,你真的愛他嗎?」
  「……愛。」眸眶盈淚,她啞聲又道:「很愛。」
  「嗯。」他閉上眼,將她擁入懷裡,抱得牢牢的,「那就不要讓他再痛一回,那種親手掏空自己的感受,他至今還很疼,也很怕。」
  「不會了,再也不會……」她將臉埋在他胸懷裡,幾近無聲地低喃,「對不起,慕容。」
  也不曉得他聽見了沒。有她相陪,心神安定,很快便有了睡意,只記得臨睡前,他喃喃說了句,「大嫂說的對……」
  孩子當真偷生不得。
  

=已完結=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3-28 20:4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