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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曼央 -【甜園嬌娘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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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6: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除了打獵,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顧青山跳下瓜鋪,去鍋裡拿了兩個涼涼的高粱麵餅子吃,到河邊喝了幾口水。七月底的大山裡已經很冷了,他把身上的短褲短褂脫下來,換上一套洗的發白的長袖衣褲,腰上別了一根短木棒,手裡握緊了鋼叉。
  遠遠地望了一眼炊煙裊裊的小村莊,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一灣碧水在村邊拐了個灣,沿著山腳流走了。村裡有他喜歡的姑娘,此刻或許她正坐在灶前燒火煮飯。他多麼希望能和她成個小家,能每天吃上她做的飯菜。
  「寧馨,希望老天爺保佑,讓我活著回來,獵些值錢的東西,蓋上新房子,娶你回家。」小夥子用力握了握鋼叉,留戀地看了一眼村子,腦海中又浮現出姑娘巧笑倩兮的身影,便毅然決然的轉過身,鑽進了深山了。
  山腳這一帶是沒有野獸的,從半山腰開始有些野雞、兔子之類的小動物,但是他想獵的是猛獸,就得去高處密林之中才行。
  一般人打獵都會選擇白天,因為人的眼睛晚上視力不好,而很多野獸卻是可以夜視的。而顧青山不同,他從小就有一個天賦,晚上能視物,看的和白天差不多一樣清楚。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弦月已經升的老高了,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並沒有什麼動靜。野狼山是太行山脈之中的一座,與其他山峰相連,莫非野獸們跑到其他山頭上去了?
  正猶疑間,忽然看到一個碩大的頭鑽出了灌木叢,竟然是一頭野豬。顧青山興奮的兩眼放光,瞧著它走出灌木叢,目測著足有二百斤的樣子,若是獵到它,就不用愁蓋房子。他暗暗握緊鋼叉,趁野豬還沒有發現有人的時候,雙手使上全身的勁兒把木柄攥的牢牢地,腿上猛然用力跑了過去。
  一身衝勁,加上兩臂的力氣有如千鈞強弩,飛快地衝了過去。
  那畜生也十分靈敏,大耳朵一動,覺得有危險,便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躥。鋼叉刺破了它背上的皮肉,直直地戳進了兩人合抱的老松樹裡。沒能戳到野豬的脖子,顧青山急了,想趕緊把鋼叉拽出來,卻發現它牢牢的釘在樹幹裡,根本就拽不動。
  那野豬背上受了傷,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掉頭回來了。
  受了傷的野獸像瘋了一般衝了過來,顧青山拼命地往下拽鋼叉,卻因用力過猛,木質的叉柄斷成兩截。與此同時,野豬尖尖的獠牙劃過了手臂,衣衫破裂,鮮血流了出來,鑽心的疼。
  顧青山只得棄了鋼叉,抽出腰間別著的短木棒,狠狠一下子打在了野豬頭上。那傢伙似乎被打的有點暈,趁它愣神的功夫,他撒腿就跑。野豬嚎叫著追了一陣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顧青山倚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麼?可是打獵蓋房子的願望卻是不能實現了。他沮喪的想哭,剛才狂奔的時候,手腕腳腕都被荊棘劃傷也沒感覺到,只沉浸在無法圓夢的悲傷之中踉踉蹌蹌的下了山。
  當他無力地趴到瓜鋪上的時候,東方已經發白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眼前正對著的是寧馨潔白如玉的小臉和一雙關切的眸子。
  「青山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從沒見你睡到這個時候的。」寧馨關切問道。
  顧青山扯著嘴角勉強一笑:「寧馨,我沒事。」
  他的目光太熱烈,讓寧馨下意識地垂下了頭,卻驀地發現了他手臂上的血跡。「青山哥,你受傷了?快去村裡找胡郎中瞧瞧吧,傷口好像還挺深的呢。」
  胡郎中是村子裡赤腳郎中,醫術不咋地,但是包紮個傷口,治個風寒之類的還是可以的。而顧青山此刻心如死灰,哪還有心思去瞧病,連說自己沒事。寧馨拗不過他,就跑到自家菜地裡,摘了一把三七葉子,用菜刀的木柄搗爛,小心翼翼地給他敷在了傷口上,又從袖子裡掏出自己的細棉布小手絹給他包紮好。
  顧青山呆呆的瞧著她忙活,他傾心的小姑娘,溫柔又善良,卻娶不上。唉!
  「你們幹嘛呢?」寧浩以為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小手絹上帶著寧馨清新溫熱的體香,雖不濃烈,可是卻足以縈繞在顧青山心頭,其他的血腥味和三七的草藥味都聞不見了。他笑笑說道:「昨天晚上,我想去山上打獵,誰知遇到一頭凶猛的野豬,被它的獠牙劃傷了。」
  「野豬啊,」寧浩雙眼亮晶晶的,「青山哥,下次你去打獵叫上我吧,我也想去。」
  寧馨瞪他一眼,訓斥道:「瞎說,你才八歲,怎麼能去打獵呢,還不要了你的小命?青山哥,你也別去了,咱們村裡已經好幾個人丟了命,你今年的西瓜收成不是挺好的麼,幹嘛還要去拼命?」
  幹嘛還要去拼命?
  顧青山咀嚼著這句話苦笑,看向寧馨的眼光既痴纏又似乎凝結了千言萬語。
  寧馨正專注地看著他,他一直蔫蔫地用下巴支在瓜鋪上,忽然抬起頭來用這樣的眼神望進她眼底,讓寧馨有點不自在。
  顧青山忽然想起昨天特意給她買的糕點,就用沒受傷的右手摸出包的整整齊齊的芙蓉糕,抿了抿脣,朝寧馨推了過去。「寧馨,這是我昨日特意為你生辰買的,就吃一口吧。哪怕……只吃一口,也算我沒白買。」
  他修長的手指觸在油紙包上,微微顫抖著打開草繩,滿目祈求地看一眼寧馨,就趕忙低下頭去,臉色慘白。
  寧馨默默地看著他,又掃了一眼芙蓉糕,雙手絞在了一起,卻沒有動手去拿的意思。
  寧浩在一旁卻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塊糕點麼,家裡經常有的,吃就吃唄,真不明白這倆人在磨嘰什麼。他剛把小黑手伸到紙包邊上,就被寧馨白嫩的小手拍了手背:「青山哥受傷了,就該吃點好吃的,你搶什麼?」
  「哎呀!誰搶吃搶喝啦?人家青山哥都說了,是為了你生辰才買給你吃的,你就吃一塊唄,你們女人真費勁!」寧浩沒耐心了,不再理他倆,跑到菜地裡摘菜去了。
  「寧馨,你就吃一塊吧。」顧青山鼓起勇氣抬頭看她。
  「嗯。」寧馨輕輕應了,伸出小白手捏起一小塊,緩緩放在嘴邊。
  顧青山看著她紅脣微張,用瑩白的貝齒咬下一塊,粉紅色的舌尖兒一卷,在嘴裡研磨化了。
  他的心也快要化了。
  大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枕頭底下,摩挲著那一對珍珠耳墜,卻不敢拿出來。
  顧青山顫抖著嘴脣,想說句什麼,卻突然聽到村子裡傳來急促的銅鑼聲。一般都是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才會這樣沿街跑著敲鑼到裡正家集合。
  青山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寧馨也望著村子的方向喃喃自語:「出什麼事了?」
  三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村裡,發現寧馨家偌大的庭院裡已經站滿了人,村裡的幾位老人家都在,和寧馨爹一起站在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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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6: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鄉親們,西北方的突厥人來攻打咱們國家了,朝廷要派大軍去打仗,聽說聖上要御駕親征呢。上頭分給了咱們村十個兵役的名額,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後生們都在徵兵的範圍內,今天當著大家的面,咱們抓鬮來決定誰去服兵役,沒寫字的就是不去,寫了去的必須去。我家寧斌沒在家,就讓寧浩替他哥抓吧。」寧馨爹說完話,就把已經盛著紙球的大海碗端在了手裡。
  人群中一片嘩然,人們唧唧喳喳地議論著,都盼著自家的孩子抽不上,卻又不敢違拗,年輕的小夥子們紛紛伸手到碗裡抓起一個紙團。
  顧青山也抓了一個,打開一看,上面什麼字都沒有,那就是不用去了。寧浩替寧斌抓了一個,打開了,也沒有字。寧馨和寧浩都歡喜的笑了,寧馨爹娘瞧見他們倆的表情也就放了心。
  「我的娃呀,你怎麼命這麼苦呀,早早的沒了爹,現在又要去服兵役,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啊……尹老四,你個死鬼,你為了救別人死了就罷了,還不保佑你的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你讓我怎麼活?」尹四嬸突然大哭著拉住兒子尹小栓的胳膊,一頭栽在地上,差點背過氣去。
  吳大力也抽到了去,吳大力的娘知道哭也沒用,抹著淚叮囑兒子:「大力呀,你這一去不知啥年月才能回來。你可千萬要活著呀……」
  吳大力十五歲了,長得膀大腰圓,看著比顧青山和尹小栓他們壯實多了。他倒沒怎麼傷心,豪氣地拍拍他娘肩膀,大咧咧地說道:「娘,你別怕。我走了,家裡不是還有小力麼,你放心吧,我這兩膀子力氣正愁沒地方使呢。當了兵,興許還能混個小官做做,也不白活一回了。」
  尹四嬸看著自己兒子單薄瘦弱的樣子,拍著地大哭:「尹老四你個死鬼呀,沒了小栓,我可怎麼活?」
  「四嬸,別哭了,我替小栓去。」
  輕輕的一句話,卻令騷動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
  尹四嬸使勁擦擦眼睛,看清站在眼前的少年:「青山哪,這可不是說著玩的,你……你們家也就你一根獨苗,我……」
  顧家幾代單傳,連個本家都沒有。顧大磊兩口子在村裡人緣不錯,僅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卻要去戰場送死,別說是旁人看不下去,就是尹四嬸也不忍心。
  「青山,你別去。這種事誰抓上就是誰,雖然當年小栓他爹救了你爹,可是你也沒必要替他去戰場呀。」旁邊有人說話了。
  「是啊青山,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仁義孩子,可也不能為了心疼別人就把自己豁出去呀。」
  尹四嬸從地上站了起來,囁嚅道:「你……你別替他了,這就是他的命,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將來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你爹娘。」
  顧青山回頭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寧馨,苦笑:「沒關係,四嬸,這是我自己樂意的。」反正他也娶不了心愛的姑娘,與其留在村子裡眼睜睜地瞧著她嫁給別人,還不如躲出去算了。
  顧青山執意要去,眾人苦勸無果,紛紛挑起大拇指讚嘆,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膽子小的碰上這種事都能嚇尿了,他卻能主動要求去,這份膽色就十分難得了。
  眾人散了,被抽上的十個人各自回家準備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鎮上集合。顧青山回到瓜鋪,看一眼蕭索的西瓜地,默默收拾了被褥,裹起自己存銅錢的罐子,走出幾步,又回去寧馨的菜地裡,摘了一朵茉莉花,才慢慢地走了。
  家裡的三間土坯房,經過一個雨季,已經快要塌了,勉強能睡覺的臥房,也是四處漏風。
  顧青山想把自己存錢的罐子埋起來,想想又覺得沒有必要,萬一回不來了呢,這些錢豈不是浪費了。乾脆給了寧馨娘吧,雖然算作聘禮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他就是想讓自己的東西存放在寧馨那裡。
  雖說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去的,可他心底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期盼,希望寧馨能記得自己,萬一能活著回來呢?
  青山爹就是個喜歡根雕的細緻人,顧青山心靈手巧這一點隨了他爹,於是他走到院子裡尋了一塊三條根生在一起的木塊。用父親留下的刻刀削削砍砍,沿著樹根彎曲的走勢,做了三個小人兒出來。一個小夥子彎著腰站在河裡,單手抓著一條魚。還有一個穿著裙子的姑娘站在岸邊,雙手緊緊抓著一條大魚。她的旁邊有一個小男孩正拍著手,高興地笑著。
  顧青山瞧著雕成雛形的作品笑笑,心裡暖暖的。他換了一把更小的刻刀,開始雕刻姑娘的五官眉眼。寧馨眼睛大,鼻梁小巧卻高挺,小嘴兒嬌嬌地嘟著,似乎是在命令手裡的大魚停止扭動。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把根雕姑娘臉上的碎屑吹落,痴痴地瞧著她的小臉。最令他滿意的是她的嘴脣,把她嬌嗔的模樣活靈活現地展現在眼前。
  顧青山看的著了迷,鬼使神差地低頭湊過去在她小嘴上輕輕親了一口。可是根雕太小,他這一口就親了她半張臉。
  「青山哥,俺娘讓俺給你送飯來了。」門口突然響起一個姑娘響亮的聲音。
  顧青山嚇得一抖,手忙腳亂的想把根雕塞進懷裡,卻發現塞不進去。就匆忙地拽過被子,把根雕壓在底下。
  「青山哥?」小霞聽不到有人應聲,好奇地四處亂瞧。
  「咳咳,在這呢……在這呢。」像是偷情被人抓了一般,顧青山漲紅著臉跳下土炕,兩三步跑進堂屋。
  小霞把一大海碗燉茄子放在桌子上,又把用布包著的幾個大饅頭放下,搓著衣角道:「青山哥,謝謝你……救俺哥,俺娘在家給你做衣服做鞋呢,讓你明天在路上穿。」
  顧青山望一眼外面擦黑的天色,才知道已經傍晚了,自己好幾頓沒吃飯了,竟也沒覺得餓。「小霞,你回去吧,告訴四嬸別做了,我有。」
  小霞也有點尷尬,畢竟人家是替自己大哥去戰場送死的,她除了說謝謝,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就趕忙告辭走了,讓顧青山明天一早去她家吃飯。
  瞧著她壯實的背影出了門,顧青山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把掀開被子,捧出自己心愛的根雕,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看看完好如初,這才放了心。
  屋子裡光線暗了,他捧著根雕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利用黃昏的最後一縷殘陽,把自己的臉和寧浩的臉抓緊雕了一下。回到屋裡,把還沒涼透的飯菜吃了,夜幕就籠罩了這三間土坯房。
  顧青山把母親留下的銀鐲子和自己買的珍珠耳墜包好揣進懷裡,抱了存錢的罈子,拿起根雕,大步流星地去了裡正家。
  寧馨一家剛剛吃完飯,顧青山進屋的時候,很詫異地看到收拾桌子的竟然是寧馨爹和寧浩。
  寧馨娘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在飛快的穿針引線,見顧青山進來,趕忙起身道:「青山哪,大娘緊著忙著地給你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適,正好你來了,快試試,現在改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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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6: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顧青山一愣,呆呆地把罈子和木雕放在桌子上,任由寧大娘把新衣裳套在自己的身上,呆呆地瞧著她抻抻袖子,拽拽下擺。
  眼睛裡涌上了水霧,他緊緊地抿著脣,不讓自己哭出來。
  「還真挺合適,瞧著你身量跟寧斌差不多,也就是比他瘦點,我就比量著寧斌的衣服裁的,剛好合適。肥點活動著方便,將來要舞刀弄槍的,不能太瘦。」寧馨娘自顧自地叨叨著,把衣服收了,縫最後的一隻袖口。
  顧青山把罈子往前推了推,說道:「寧伯,大娘,這是我攢下的三千多個銅板,明天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這錢就寄存在你們家吧,若是我不能活著回來,就給小浩娶媳婦用吧,雖然不多,也是我這當哥的一點心意。這銀鐲子和珍珠耳墜就給寧馨吧,若是我三年以後還不能回來,就給寧馨做……做嫁妝吧。」
  心裡酸酸的,顧青山緊咬著脣才能讓自己不掉淚。心愛的姑娘,他多麼希望那個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是自己,他肯定把好吃的都給她留著,不讓她下地幹活兒,她想要什麼都給她。
  可是……
  「這怎麼行呢,青山,你攢點積蓄不容易,還是自己留著吧。」寧馨爹是個厚道人。
  「寧伯,您就幫我存著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放到哪去?帶著去行伍,也不行啊。」顧青山低聲道。
  寧馨爹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你既信得過我們家,一會兒我就把它埋在院子裡的桂花樹底下,等你回來的時候,再挖出來還給你。」
  顧青山點點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四周,寧馨呢?她不會這麼早就睡下了吧?他想再看她一眼,親手把根雕交給她,最後深深的看一眼,把她的樣子刻在自己的腦子裡,帶著記憶去戰場赴死。
  「青山哥,你先別走,等我一下。」裡屋傳來寧馨的聲音,顧青山聽了心裡歡喜地咚咚直跳。
  在他期待的眼神迎接中,嬌美的小姑娘捧著一雙鞋笑吟吟地走了出來:「青山哥,我給你做了一雙鞋,時間緊針腳有點大,不過應該能穿的。你快試試吧,要是不合適,晚上我熬夜再做一雙。」
  寧馨一邊說著就彎下纖腰,把鞋放在了地上,讓他脫了自己的鞋試試。
  顧青山一愣,寧馨給他做鞋了,居然給他做鞋了!
  他歡喜地不知說什麼好,只嘿嘿地傻笑著。把地上的鞋拿起來,驚喜地上下看看,用指肚輕柔地摩挲著千層底的鞋幫,青色的細棉鞋面,然後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裡:「不用試了,一看就合適。」
  寧馨親手做的鞋,他怎麼捨得穿呢?無論合不合適都無所謂的,這雙鞋註定不是穿在腳上,而是穿在心上的。
  「青山哥,我今天做鞋的時候想了想,其實去當兵也未必是壞事。小浩就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學武呢,可是自古以來就是窮文富武,咱們村子的人能識幾個字已經算是不錯了,根本就沒有學武的機會。既然你喜歡打獵,那就去軍中學點本事,過兩年回來不就可以去打獵了麼?」寧馨笑道。
  顧青山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過,她能想出這些話來,也讓他很感動了。
  「寧馨,謝謝你安慰我。這個根雕是雕的咱們仨,你留著當個念想吧,萬一我要是……」顧青山把根雕推到寧馨面前。
  一向活潑的寧浩也知道這是生離死別,憋著滿眼的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馨卻不幹了,歪著頭,朝他努努嘴:「青山哥,我沒安慰你,我說的是真話。我爹說這次是皇上御駕親征,你想啊,幾十萬的大軍,總不會都死在邊關吧,我覺得起碼有一半以上的機會能活著回來。而且,皇上親自打仗,不可能打十年八年吧,最多兩三年,你就回來了。你勤快又聰明,學點本事,長點心,肯定能活著回來的。到時候,你學了武功,就可以打獵掙錢,蓋新房子,娶媳婦,過好日子。青山哥,你千萬不能灰心喪氣,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別說顧青山,連寧馨爹娘都滿臉驚詫的瞧著她。這丫頭,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顧青山怔怔地看著她,心中千回百轉。
  寧馨說的對呀,是自己太悲觀了,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上次跟突厥打仗,是三年前,據說去了十萬大軍,回來了七萬。這次是御駕親征,幾十萬大軍,這確實不是去送死,而是有很大的機會回來。如果三年之內能回來,就有機會娶寧馨做妻子。軍隊裡哪有不教功夫的,只要學會了真功夫,就可以打獵,掙快錢,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而且,寧馨這樣勸他,說不定她心裡也有跟他一樣的想法,她等著他呢!
  顧青山雙眸中煥發出異樣的神采,驚喜地抓住寧馨雙手:「寧馨,我懂了,你說的對。我不能自暴自棄,我要抓住這個機會,學點真本事,爭取立點軍功,回來以後過想要的日子,娶我喜歡的姑娘。」
  當著爹娘的面,被他這樣抓著手,寧馨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使勁抽了出來,低著頭彆扭地坐在了一旁椅子上。
  顧青山這才發現自己的唐突,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忽然覺得自己還能活著,太……太激動了。」
  寧馨爹是個大度的人,在他眼裡寧馨還只是個孩子,並沒有猜到顧青山對她的心思,見他豁然開朗,也很欣慰:「青山哪,既然如此,你就帶著衣服和鞋,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卯時到我家來集合,你們一起去鎮上報到,精神著點,爭取被將軍選上,當個親兵。」
  「哎!那我回去了,你們也早點歇著吧。小浩子,別愁眉苦臉了,回頭哥回來就可以教你武功了。」顧青山拍拍寧浩肩膀,又不捨得看一眼低著頭的寧馨,跟一家人告辭走了。
  這一晚,他睡不著,想了很多,腦子很亂,猜測著軍營中的生活,也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抱著一雙鞋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一大早鄰居家的雞叫頭一遍的時候,就起來了。背上裝了幾件衣服的包袱,又把寧馨做的布鞋揣在懷裡,最後看一眼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家,毅然決然的走了。
  裡正家裡只來了吳大力一家,一家人圍著吳大力都在搶著說話。相比之下,孤零零的顧青山顯得特別可憐。他獨自一人站在墻角,背著一個藏青色的小包袱,垂著頭站在那裡,臉上無悲無喜。
  寧馨習慣早起,早早地做好了飯,就見院子裡聚集了五家人了,卻只有顧青山孤身一人。
  「小浩,你去叫青山哥來吃早飯吧,他肯定沒吃飯呢。」寧馨隔著窗戶看向院子裡的一堆人,不好意思出去叫他,就把寧浩推醒,讓他去叫。「你小點聲,別驚動別人。」
  寧浩一向和顧青山感情好,一聽這話,揉著眼睛爬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到院子裡扯顧青山衣角:「青山哥,你沒吃飯呢吧,我姐讓你去廚房吃飯。」
  顧青山一愣,嘴角難以掩飾地翹了起來,緊張的心情馬上得到了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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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7: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跟著寧浩進了廚房,就見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兩碟小菜,一碗蒸雞蛋,幾個大包子,還有一碗小米粥。
  「青山哥,你快吃點,別餓著肚子走路。」寧馨一邊熱情的招呼著他,一邊動手剝雞蛋殼。
  「哎!」顧青山笑著應了,坐在他喜歡的姑娘身邊,接過寧馨遞過來的一個大包子,咬了一大口,問道:「誒?寧伯和大娘呢?」
  「別提了,春芽子她娘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要把春芽子嫁給吳二狗。春芽子非要上吊不可,她娘天沒亮就找到我家來,我爹娘過去說和了。」寧馨提起這事就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哦。」顧青山動作一滯,看看寧馨糾結的臉色,想告訴她真相,可是自己答應過春芽子,這事不能給她往外說。
  「青山哥,你快吃呀,一會兒我爹回來就該帶你們走了,趕緊吃。」寧馨把自己剝好的雞蛋交到顧青山手上。
  熱乎乎的雞蛋,光滑柔軟又有彈性,就像她的小臉蛋兒。
  顧青山捏在手心裡,出神的瞧著,舍不得吃。
  寧浩醒了盹,忽然覺得挺餓的,也開始吃飯,還催寧馨道:「姐,你也給我剝一個雞蛋。」
  寧馨的確是在剝第二個,卻連眼皮都沒抬:「你要吃自己剝,我這是給青山哥剝的。」
  「誒!你們怎麼都這麼偏心呀,上回明明抓到五條魚,青山哥偏要說是兩條,讓你吃最大的那一條。今天你剝雞蛋也是,只給他剝,不給我,我是不是你親弟弟呀?」八歲的寧浩正是愛耍貧嘴的時候,一百個不服氣地跟寧馨頂嘴。
  「青山哥一會兒就走了,不趕緊吃哪行?你又不是沒長手,幹嘛不自己剝,算了,懶得理你。」寧馨一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寧浩不服,推門追了進去,還在繼續抬槓。
  顧青山用袖子抹一把眼睛,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掉淚了,端起一碗小米粥大口地喝了起來。
  尹四嬸一家的聲音從外面傳了來:「青山哪,你在哪呢?」
  顧青山放下碗,走到院子裡,平靜地跟尹四嬸一家道別。
  「青山哪,叫你來吃飯你咋沒來呢。我們尹家對不住你,你……你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將來就把小栓的兒子過繼一個給你,讓他姓顧,讓他每年給你爹娘掃墳填土……」尹四嬸哭的稀裡嘩啦的。
  顧青山深吸了一口氣,轉了半個身子,對著寧馨窗戶的方向揚聲道:「四嬸,你別這麼說。我肯定會回來的,我要去軍中學本事,立戰功,等我回來就蓋新房子,娶媳婦,過好日子。」
  雖然大家都認為他說的話不靠譜,但是在這壓抑凄涼的氣氛中,的確太需要幾句這樣的話打氣了。
  吳大力第一個響應:「對,青山哥,我就是這麼想的。咱一身的力氣沒處使,當了兵,就有機會光宗耀祖了。」
  顧青山抿著脣角默默地想:我不需要光宗耀祖,我只想要……寧馨。
  五人為一伍,五伍為一行。入伍之後,顧青山見到自己的伍長,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兵,他的心一下子就拔涼拔涼的。
  老兵欺負新兵是常事,頭一天晚上,伍長就把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交給了年紀最小的胖墩兒去洗。胖墩兒在家是老么,沒幹過活兒,滿臉的不樂意,還是伍長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才不情不願的去了。
  顧青山坐在角落裡,不說話,卻認真的聽著其餘三個人說話。
  老李三十多歲,是個燒磚窯的,因為得罪了人,才被擠兌來當兵。王哥二十歲,去年剛娶了新媳婦,也是抓鬮抓上的,一直罵罵咧咧的說自己倒霉。
  「頭兒,你當兵多少年了?我們啥時候能回去?」顧青山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伍長對這聲「頭兒」很受用,咧開大嘴一樂,朗聲道:「我呀,從十七歲入伍,到現在正好二十五年了。你小子剛來就想著回去,是不是家裡有相好的等著你呢?」
  眾人哈哈大笑,無聊的軍旅生活,隨時有可能掉腦袋的日子,談論女人是他們最快樂的消遣。
  顧青山卻笑不出來,他今年也是十七,如果二十五年不回家,寧馨就成了老太太了,等他回去的時候,人家肯定已經子孫滿堂了。
  「其實呀,我也早就可以回鄉了。但是,我是個孤兒,家裡沒什麼親人,也沒房子沒地,回去呀……可能得餓死,還不如在軍中有碗飯吃。」伍長說道。
  王哥急道:「你倒是說說呀,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去?」
  「你們呀,既來了,就好好想想怎麼保命吧。咱們這是五路大軍征討突厥,皇上御駕親征,打的快的話一年之內就能回去。不過,打仗這種事可沒準兒,三年五年也是很有可能的,認命吧。」
  顧青山控制著緊張的心情,盡量冷靜地觀察周圍的一切。但是,作為一個第一次離開家獨自闖蕩的年輕人,有些事他看見了卻也看不透。不過,有一件事他想的很明白,要想得到別人的指點,就得先付出。他給不了別人什麼,可他是個勤快人,乾點活兒不算什麼。
  如今大軍駐紮操練,並沒有真正打仗,還在等周邊的新兵送過來。顧青山想抓緊時間學點本事,暫時找不到好辦法,就選擇了幫伍長和老李洗衣服打飯。懶人胖墩兒也想趁機撈一把,讓顧青山把自己的衣服也洗了,卻被他一腳踹在了一邊。
  「你年紀輕輕的,這麼懶哪行?自個兒洗去。」顧青山把臉一板,也挺嚴厲的。他可以幫別人幹活兒,但是不代表可以被人隨意欺負。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支由李將軍帶領的東路軍行進到西會州,遇到了一股突厥散兵,打了一場小仗,傷亡不大。顧青山每天都非常認真的操練長矛,可是普通士兵能學的也就那麼有限的幾個動作,練得再熟也沒多大長進,反倒是把老李燒磚窯的本事都學會了,只是沒有機會試一試。
  「青山哪,你是個好孩子,既勤快,又肯用心學本事,只不過……你的方向錯了。」今晚犒賞軍兵,喝了幾碗酒下肚,伍長的話就多了起來。
  顧青山見他愛喝酒,就把自己分到的兩碗都給他遞了過去:「頭兒,我這人太笨,你就多指點指點吧,嘿嘿!」
  伍長毫不客氣地端了一碗一飲而盡,?筷尐兌點頭道:「看在你給我洗了一個月衣服的份上,我就給你指條明路吧。你瞧你燈火輝煌的地方是何處啊?」
  顧青山順著他大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中央的營帳裡,正有人啃著羊腿,抱著罈子喝酒,「這我知道,那是中軍帳啊,大將軍和副將們住的地方。」
  「哎!對嘍!你要想學真本事,就得想法子去中軍帳。往後真打起仗來,死的最快的就是咱們這些馬前卒。」伍長煞有介事的說道。
  顧青山苦笑:「我一個村裡的窮小子,怎麼可能去中軍帳呢?就是給我個官當,我大字不識一個,也乾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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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傻小子,中軍帳也不都是官,也有伺候軍官的親兵。那裡邊的兵,都是有後台的。從小嬌生慣養,沒人樂意幹活。別的咱不說,就你勤快這一點,他們就樂意讓你進去。只要你稍微想想法子,跟他們沾上邊就行。那裡邊的人,有些都是帶著自家侍衛來的,功夫高手,只有那……能學好本事,吃得好,還活得長。」伍長煞有介事的說完,端起顧青山孝敬的另一碗酒一飲而盡。
  胖墩兒不服氣地切了一聲:「中軍帳那麼好,那你幹嘛不去?」
  「這話說著了,」伍長嘿嘿一笑:「那地方不是誰都能去的,比如你這小懶蛋,去了就得被人家揍死。青山為啥可以呢?他能吃苦,又肯用心。不光是手腳勤快,他心裡邊有個念頭特別堅硬,你看他受什麼委屈,都不往心裡去,一心想著學本事、學本事……連老李燒磚窯的絕活兒都傳給他了,只可惜沒啥用,哈哈哈。」
  老李搖頭笑道:「是啊,咱們現在是隨時可能掉腦袋的。要是在村子裡碰上青山哪,我還真想讓他當我家姑爺。青山,伍長說得對,你要學本事,就得到有本事的人身邊去。」
  顧青山認真的點點頭,從此,開始留意中軍帳的動靜。
  九月中旬,大軍駐紮在黃河邊。顧青山家鄉的那條淶水河是拒馬河的支流,河面不寬,水流平緩。他見過的最大的一條河就是拒馬河,在百里峽附近的水勢有幾丈寬,可是跟黃河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秋風一吹,怒濤拍岸,黃河咆哮,氣勢磅礡。
  顧青山抱著幾件衣裳去河邊洗,卻見一群年輕兵士簇擁著幾員將領,為首的那人身形魁梧,穿著閃亮亮的金甲,應該是為大人物。
  顧青山沒跟大人物打過交道,心底裡有點膽怯,但是想到伍長說的話,想到寧馨,他就壯著膽子湊了過去。
  「你們看這黃河,波浪翻滾數十丈寬,你們怕不怕?」金甲男人問道。
  「不怕。」周邊的小將和兵士們齊聲答道。
  「好,本帥今天就看看你們水性如何,從這裡下水,到河對岸揪一根小草過來,第一個到達的人,本帥有重賞。」金甲男人大聲道。
  九月裡的河水已經很涼了,這麼寬的河面……剛剛還嚷著不怕的人們,此刻卻只有五個人脫了衣裳。顧青山心跳如鼓,這是一個機會,可是他沒游過這麼寬的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下來。但是他聽到那個人說本帥了,這就是東路軍的大帥李將軍嗎?
  機會太難的,不容他多想,擠進人群顫聲道:「將軍,我可以試試嗎?」
  李將軍看了看軍服,也是自己的兵,就點頭道:「好,既然你有這個膽量,就下水吧,你們別硬撐,覺得不行了就趕快游回來。」
  六個小夥子在一聲令下之後全都跳進了水裡,顧青山無暇看別人如何,只拼了命的朝前游。游到對岸的時候,已經累得快喘不上氣了。他回頭看看,其他幾個人還在水裡沒上來,心中竊喜,趕忙跑到岸上拔了一棵小草攥在虎口就往回跑。
  第二名和第三名也相繼上岸,卻都躺在岸邊不動了,見顧青山又要下水,其中一個劍眉入鬢的人勸道:「兄弟,命要緊……小心……半路沒力氣了……」
  顧青山也還在大口的喘著氣,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兩個人,答道:「謝謝你提醒,不過,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走了,你們歇會兒吧。」
  噗通一聲跳進河裡,他拋掉所有雜念,一門心思地劃水,感覺到胸口悶得快要上不來氣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了寧馨的笑臉。
  寧馨,你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顧青山躍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揮動長臂,一鼓作氣游到了岸邊。
  「將……軍,草……」他把小草扔到地上,躺在岸邊急喘。
  「好,小夥子,好樣的,你是哪個營帳的,本帥要重賞你,你想要什麼賞賜?」李將軍笑道。
  顧青山又換了換氣,才爬起來,跪在主帥面前:「將軍,我想……進中軍帳,學本事。」
  李將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是個不錯的孩子,本帥準你進中軍帳,士禮,就到你的探子營吧。」
  「是,將軍。」譚士禮領命,當即對第二個爬到岸上的劍眉小夥兒說道:「費強,你們倆都需要回去換衣服,你帶他去咱們營帳,好好安頓。」
  費強笑嘻嘻地擰一把頭髮上的水,對顧青山道:「小子,不錯嘛,以後咱們可以在一起切磋切磋。」
  顧青山連連磕頭拜謝了將軍,跟著費強邊走邊憨憨地笑:「我啥都不會,哪敢切磋,一看你就是會功夫的高手,你多教教我吧,我可以每天幫你洗衣服。」
  費強哈哈大笑:「挺勤快的嘛,好,你這個兄弟我認了。以後哥教你本事,你是不知道啊,打遍探子營無對手的感覺……嘖嘖,很寂寞啊!」
  在周圍羡慕的目光中,顧青山收拾東西去了中軍帳。他難以壓抑心中的歡喜,嘴角都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然而,這種興奮在三天后就消失殆盡了。
  在探子營的確能學到一些刺探軍情的技巧,不過對於他想學的真功夫,卻還是可望而不可即。每天卯時點兵操練,也還是那幾個動作。於是,他注意到了旁邊把亮銀槍耍得密不透風的費強。但是他並不指導士兵,只和另一個叫馬輝的人專門指導譚副尉練武。
  這譚副尉也挺有特色,別的將領都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只有他面白如玉、溫文爾雅,怎麼看也不像帶兵打仗的。
  顧青山遵守諾言,每天幫費強洗衣服,美得費強每天都笑嘻嘻的。跟他住同一個軍帳的馬輝,總是拿眼瞥著,一臉氣憤。顧青山就主動提出來幫他一起洗了,馬輝擺擺手道:「算了吧,我不想欠人家人情,也不像某些人似的,明明辦不到,還亂承諾。」
  費強不服氣地跳了起來,攬住顧青山肩膀道:「誰亂承諾了?走著瞧,你會看到我兄弟青山有出息的一天。」
  顧青山與費強對視一眼,歡喜笑道:「就算沒有機會跟你學本事,你這樣的高手肯稱我為兄弟,我也很高興了。」
  頗為穩重的馬輝也被逗樂了,挑眉道:「好,我等著。」
  顧青山依舊任勞任怨地幹活兒,把營帳周圍的地都掃的很乾淨,軍帳中也收拾的井井有條,與其他軍帳亂糟糟的樣子完全不同。
  費強欠了人家一個月的人情之後,也沒教他半點功夫。只是糾正了他蹲馬步的姿勢,讓他每天早晨比別的士兵早起半個時辰蹲馬步。同帳的士兵每天早上起來之後,都會看到他像個雕塑一般在那扎著馬步,當然,看到這一幕的還有譚士禮這個領兵的副尉以及其他將領,只是人們只是匆匆掃一眼,有人嘲笑、有人冷笑、有人苦笑。
  無論他們怎麼笑,顧青山雷打不動的早起蹲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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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7: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十月十五這天晚上,天上飄起了小雪花,月亮在雲邊忽隱忽現。外出例行偵查的顧青山回到大營外,忽然發現白樺樹底下荒草地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副尉譚士禮。他右手上拿著一樣什麼東西,一會兒低頭看看,一會兒抬頭看月亮,左手上拿了一壺酒,不時喝上幾口。
  「譚大人,您沒事吧?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顧青山走上前去,關切問道。
  譚士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輕聲道:「坐吧,陪我喝點。」
  顧青山毫不猶豫地坐下,接住他遞過來的酒壺,豪爽的朝自己嘴裡倒了一大口。
  譚士禮笑笑,溫和道:「你叫顧青山是吧,每天早上都比別人早起練習扎馬步。有的人說你愛表現,削尖了腦袋往上鑽。也有人說,你是個好樣的,能吃苦,敢拼敢闖,誰不想光宗耀祖,就該像你這樣。你究竟怎麼想的,跟我說說吧。」
  顧青山一垂頭,看到了他手上拿著的竟然是一個粉色的手帕,上面繡著如雲的紅櫻花。他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難怪這個白面書生也會來從軍,看來和自己一樣,也是因為一個姑娘。
  遇上了知音,顧青山不怕了,靦腆地一笑,說道:「為了一件寶貝。」說著,從懷裡把寧馨給他做的鞋掏了出來。
  譚士禮好奇地探頭一瞧,發現只是一雙普通的家做布鞋,笑道:「這就是你的寶貝?」
  顧青山認真地點點頭:「嗯,我們村有一個姑娘叫寧馨,她又溫柔又好看,對我也特別好。可是我家窮,我娶不了她。現在入了行伍,我就想著學點本事,如果能活著回去,就進山裡打獵換錢,蓋新房子,娶她做媳婦。這是她親手給我做的鞋,是我的寶貝。不管說什麼難聽的話,我只想學真本事,回去娶寧馨當媳婦,疼她一輩子。」
  譚士禮怔了怔,呆呆地瞧了瞧他,目光近了又遠,遠了又近,半晌才問道:「她多大了?會等你到回去嗎?」
  顧青山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老實答道:「她今年十三,我們村的姑娘一般十五歲定親,十六歲成親。如果兩年之內能回去,我就有機會。要是過了三年……她……恐怕就嫁人了。」
  譚士禮的目光和他一起黯淡了下去,喃喃自語道:「她不會等你是嗎?」
  顧青山苦笑:「她並不知道我喜歡她,我不敢說。這雙鞋也不是什麼信物,只是他覺得我家太窮,看我沒鞋穿,才幫我做的。而且她是裡正的閨女,又長得好看,到十五歲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好人家提親呢,她怎麼會等著我呢?」
  譚士禮拿過酒壺,狠狠地灌了一通酒,摩挲著手上的帕子啞聲道:「沒想到,咱們倆竟然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的心上人,也很美,但是不溫柔,不過我很喜歡她。她說會等我,等我立了戰功,有了官職就可以娶她了,可是,戰功哪是那麼容易就能立的。」
  顧青山不解:「大人不是已經有官職了嗎?」
  譚士禮看看這個呆萌的農村娃,轉頭望著月亮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她是將軍府的嫡長女,而我,不過是尚書府的三房庶子。雖是從小熟識,可是卻並非門當戶對,因為我父親不喜仕途,只喜經商。雖是家中富庶,可絕對入不了他家人的眼。我本想通過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實現心願,誰知去年秋闈時卻染了很重的風寒,錯過了科舉之期。這次,讓伯父幫我謀了個九品的副尉,距離配得上她……還很遙遠。」
  譚士禮沒什麼官架子,因為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算個正八經的官。從小被長房嫡出的哥哥和鄰家的世子爺欺負,他總是那個最卑微的存在。
  顧青山對官位之類的不太懂,嘆了口氣道:「我以為你們這些富人是沒有煩惱的,想不到竟然也有很難完成的心願。」
  譚士禮苦笑,不想再說自己的事情,說道:「說說你的心上人吧,你這麼拼命努力,若是她嫁了別人,你打算怎麼辦?」
  其實這也是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自己找不到答案就想問問別人。
  顧青山靦腆的一笑,答道:「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我回去的時候,她還沒有定親,那就最好了。我在軍中學好了本事,回去以後就可以打獵換錢,蓋新房子,向她家提親。如果,那時候她已經訂了親……」他的眸光黯淡了幾分,垂下頭低聲道:「我就去看看跟她定親的男人怎麼樣,如果不是個好人,我就……」
  「就把她搶回來?」譚士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對,搶回來。」顧青山堅定的點點頭,「我能保證對她好一輩子,讓她幸福,如果那男人不是好東西,我怎麼能看著她往火坑裡跳呢?」
  「她若成親了呢?你怎麼辦?」譚士禮輕聲問道。
  「我……我不敢想。」顧青山悶悶地答道。
  氣氛一時凝結,月亮也悄然隱進了雲層,兩個人都垂著頭,零星的雪花掉落在脖頸上,絲絲涼意滲入心頭。
  許久,顧青山抬頭望著對岸啞聲道:「戰爭幾時結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點機會,我就要努力學本事。要不然,就算回去的時候,她還沒定親,我也沒機會保護她一輩子。」
  譚士禮緩緩點頭,把帕子揣進懷裡,霍地站了起來:「對,就要這樣,不能放棄。不放棄,還有一絲希望,若是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從明天開始,你到我帳外,和我一起練功吧,讓費強和馬輝教你,你身體結實,底子好,肯定比我學的快。」
  顧青山大喜過望,飛快地把鞋揣進懷裡,跟著站了起來:「真的嗎?謝謝大人!我真的是……太感謝大人了。」
  譚士禮雲淡風輕的一笑:「你不必謝我,其實我也總覺得前路渺茫,想打退堂鼓。但是你比我堅決,從沒見你猶豫過,有你在我身邊,也是個激勵。」
  第二天一早,顧青山扎馬步的地點就變了。馬輝出了營帳看到他,挑了挑眉道:「顧青山,誰讓你到這來練功的?」
  沒等他答話,就見譚士禮走了過來,朝著顧青山笑了笑,道:「是我讓他來的,以後你們都要好好教他功夫,別欺負他。」
  費強笑嘻嘻地上前檢查一下他蹲馬步的成果:「我就說嘛,青山是個好料子,咱們主子又是個慧眼識珠的,這是早晚的事。嗯,這個月馬步練得不錯,可以學點功夫了,你想學長劍還是短刀?」
  顧青山收了步法,問道:「哪個更適合打獵呀?」
  馬輝哈哈大笑:「人家都想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你怎麼只想著打獵?」
  顧青山憨厚的笑笑,沒有解釋。旁邊的譚士禮道:「都讓他學學吧,藝不壓身,多學點東西總是有好處的。」
  譚士禮對顧青山的幫助,本是出於同情和惺惺相惜,並沒打算讓他回報。可是他卻萬萬沒想到,日後,自己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奔騰不息的黃河在冬天一般是不結冰的,但是也要分河段,有些河曲水流緩的地方就會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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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8: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大軍朝北方行進了一百多里,因為這裡有一處河段結了很厚的冰,突厥人可以從冰面上過來。前方西路軍和北路軍正在和突厥正面戰鬥,東路軍是殿後的軍隊,主要負責守住後方,阻止突厥騎兵侵入中原大地。
  臨近年關,大家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些思鄉的情緒,臘月二十八這天晚上,忽然有一支突厥騎兵偷襲東路軍大營。
  營帳被燒,火光沖天。喊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費強和馬輝緊緊護著主子,從兩翼砍殺突厥兵。顧青山已經學會了一套槍法,雖然算不上出類拔萃的高手,但是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他有一個特別的優勢,就是能夜視,別人看不清的明槍暗箭他都能看清,自然可以避開很多傷害。
  顧青山感激譚士禮對自己的幫助,就跟在三人身後提防著背後偷襲。可是亂軍之中,想保護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幾匹突厥快馬衝過來,幾個人暫時分散開,各自對付敵人。顧青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看打扮可能是個突厥軍官,膀大腰圓,很有力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顧青山終於把他挑到了馬下,一槍刺死。回頭再找譚士禮,見他正在跟一個突厥兵苦戰,旁邊費強和馬輝也都被敵人纏住。正要挺槍幫忙之際,他突然發現一支冷箭正朝著譚士禮飛來。
  「快閃開。」來不及多想,顧青山猛地一把就將譚士禮推到一旁,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射進了他的前胸。
  「青山……」譚士禮踉蹌幾步,見顧青山替自己擋了箭,驚愕之餘,趕忙上前扶住他,單手一刀劈向了突厥兵。
  費強馬輝發現動靜不對,都不再戀戰,跳過來幫忙,幾人合力才把顧青山救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下。
  「青山,你沒事吧?你忍著點疼,我來檢查一下傷勢。」費強垂頭看看箭桿,額上冒出了冷汗。跟馬輝交換了一個眼色,就垂了頭。長期舞刀弄槍的人,一看衣服外面的箭桿就明白這箭頭射進去了幾寸,恐怕已經傷及內臟了。
  譚士禮對兵器和傷情並不太懂,但是他能看懂費強馬輝的表情,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急急說道:「費強,你快給他好好瞧瞧,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若不是他擋了,恐怕我已經沒命了。」
  費強面色沉重地點點頭,解開顧青山的腰帶,輕輕撩起衣裳查看傷勢。顧青山咬牙忍著疼,任由他動手。
  「這……這是什麼?」費強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很顯然不是人的身體,而利箭從上面穿了過去。
  「是我的鞋……」顧青山答道。
  「你,呵呵……」費強笑了起來,沒費多大力氣就把箭取了下來,上面還掛著一雙布鞋。「傷口不深,箭頭都沒沒進去,就是這雙鞋的功勞啊。你小子行啊,還有這心眼兒,拿鞋當護心鏡用呢。」
  譚士禮皺緊的眉頭終於舒緩下來,看看顧青山並無大礙,周圍的突厥兵也已經被打退,才頗為輕鬆地說道:「青山,你沒事就好,既然傷口不深,我們就扶你回營上藥包紮吧。」
  費強把手上穿著鞋的箭隨手一扔,起身去扶顧青山起來。
  「別扔,我的鞋。」顧青山咬牙忍著疼,跪爬了半步,把鞋撿了回來。譚士禮笑著接過來,把上面穿著的箭拔掉,幫他拿著鞋。
  馬輝笑道:「都被刺破一個洞了,還怎麼穿,幹嘛不扔?」
  譚士禮溫和說道:「你們不懂,這雙鞋對於青山來說很重要。」
  「是啊,是救命恩人呢。」費強扶著顧青山站了起來,朝營帳走去。
  「扶著青山去我帳裡,從今往後,你就跟我同吃同睡,如親兄弟一般。我的命是你救得,你若跟我客氣,就太見外了。」譚士禮語氣堅定,青山見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了。
  雖是沒有傷及肺腑,但是終究還是受了傷,好在箭上沒毒。清洗傷口,上了藥,在身上纏了幾圈繃帶之後,譚士禮讓他在帳中靜養,半個月之內不能練武也不能幹活兒。
  這下顧青山可享了福,譚士禮的夥食都是自己貼錢讓火頭軍專門做好的,幾天下來,感覺自己似乎長胖了幾斤。
  「青山,你再多吃點,我吃飽了,現在要去李將軍那裡議事,你慢慢吃,一會兒費強會進來收拾。」譚士禮用帕子斯文地擦擦嘴,就走出營帳,只剩下顧青山一個人面對著矮幾上的四個菜。
  顧青山不疾不徐地吃著,這次被偷襲損失慘重,據說死傷了一萬人,也不知道自己村子裡的那些老鄉怎麼樣了。
  「青山哥,你在裡面嗎?」一個怯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在,誰找我?」顧青山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聲音聽著有點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走到賬門處一瞧,竟然是同村的吳大力。
  「大力,你怎麼來了,我剛才還想呢,也不知道你們怎麼樣了,等我傷好了,想去瞧瞧你們呢。」顧青山拉了他進來。
  「青山哥,你也受傷了?不嚴重吧?」吳大力緊張問道。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看你倒是沒啥事。」顧青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讓他坐下:「吃飯了嗎,一起吃吧。」
  吳大力看一眼桌子上的四個菜,兩葷兩素,直了眼:「青山哥,你吃的這麼好啊,不愧是中軍帳。」
  顧青山見他連連咽口水的模樣,笑道:「一起吃吧,我也是沾譚副尉的光,他是個特別好的將領,拿我當親兄弟一樣照顧。」
  吳大力也沒客氣,見帳中沒有旁人,抄起筷子就夾了一口肉:「青山哥,你運氣太好了,中軍帳就是不一樣。你知道嗎?咱們村的其他人……都沒了。」
  說到傷心處,兩個人都放下筷子,誰也吃不下去了。
  顧青山張了幾次嘴,才艱難問道:「真的?你都去找過他們了?」
  吳大力沉悶地點點頭:「嗯,除了你進了中軍帳,我們幾個人的營帳都離得不遠。我去找過他們,都不在了,屍首全都埋了。我們伍長也死了,我多砍了幾個敵人,立了點功,今天提拔我當伍長了。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到什麼時候。」
  顧青山嘆了口氣道:「是啊,我也是僥倖逃過一劫,要不是懷裡揣著一雙鞋擋了箭,恐怕也就沒命了。」
  吳大力哭喪著臉道:「青山哥,我不想死,其實我挺怕死的。我喜歡咱們村一個姑娘,還想活著回去娶她當媳婦呢,要是就這麼死了,唉……」
  顧青山一愣,心裡敲起了小鼓,他喜歡的姑娘不會是寧馨吧?
  「你喜歡的人是誰?怎麼喜歡上的?」顧青山盡量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問道。
  吳大力黑臉上泛了點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八字還沒一撇兒呢,你就別問是誰了,那天我搶了她一個蓮蓬,本來是逗著她玩的,誰知她卻當了真,拼了命地追我,把我推到地上,用她的大屁股一下子坐在了我臉上,還說:讓你跑,看我不坐死你。嘿嘿……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念著她的大肉屁股,還有她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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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顧青山緩緩呼出一口氣,一顆心踏實地歸位了。一屁股坐死你這種事,寧馨是肯定乾不出來的。只要不是寧馨,村裡其他的姑娘,他喜歡誰都無所謂,都跟自己沒關係。
  二人吃完飯,約好了一個時間去祭奠一下同村的夥伴,就散了。
  小夥子體格好,不到半個月,顧青山身上的傷就好了。做了譚士禮的親兵,他更加賣力氣幹活兒、練武。許是因為夥食好,營養充足,兩年的時間,竟然又長了一頭高,原本皮包骨頭的臉頰顯得顴骨高,不太好看。如今骨肉均勻,郎眉星目、鼻梁挺直、面容俊朗,活脫脫一個軍中美男子。
  兩年了,顧青山站在高高的庫爾布山上,遙望著草原上那一大片偌大的軍帳。決戰在即,兩路大軍已經繞過庫爾布山,從草原後方包抄,掐斷了突厥可汗的退路。聖上已經親臨邊關,並且下了皇命,此次決戰務必要取得頡擷可汗的人頭,無論是誰,只要得了可汗人頭的,必有重賞,既賞金銀,又賞官位。
  他不想要什麼重賞,只想趕快回家。寧馨十五歲了,也不知定親了沒有,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她十六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來得及娶她。
  想到這,已經練就一身沉穩之氣的顧青山,眸中現出了幾絲慌亂。
  罷了,不想她了,還是想想迫在眉睫的決戰吧。身為斥候,他可以自由地在附近勘察地形,也確實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不管自己的猜測會不會成為現實,他都要在那裡設下絆馬索,挖好陷阱。不能讓頡擷再逃回去,也不能讓自己錯過這個立功的好機會。
  月黑風高,遠處的廝殺聲異常慘烈。
  一匹白色駿馬沿著蜿蜒的小路颯颯馳來,馬上坐著一員銀盔銀甲的少年小將,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正雙目炯炯地看向前方。
  「站住,別往前走了。」顧青山從林子裡鑽出來,攔住了他的馬。
  小將勒住馬韁,上下打量一番,問道:「誰派你在這擋著小爺的?」
  「沒人派我攔你,因為前面有陷阱,再往前走,你就掉下去了。」顧青山平靜答道。
  小將噗嗤一笑,自語道:「我還以為要被抓回去了呢,原來不是監視我的。喂,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路軍中的?」
  「東路軍李將軍麾下的斥候,叫顧青山。」
  「哦,」銀甲小將點點頭,問道:「你不去前方打仗,卻躲在這挖個專門坑自己人的陷阱,你說你這個逃兵……不,你還不算逃兵,比逃兵更差勁,還要害自己人,今天小爺碰上了,就要清理門戶。」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亮銀槍,朝顧青山比劃了一下。
  顧青山伸出大手「彭」地一下攥緊了槍桿,用力一扯就把人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少年身子不穩,險些大頭朝下栽在地上,顧青山長臂一伸扶住了他。
  「小將軍,你先別急,等我跟你說說。我這陷阱不是害自己人的,要不然也不會攔住你的馬。這是要等著捉頡擷可汗的,你別往前走了,太危險,回去吧。」顧青山溫聲說道。
  這少年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說不定是哪位將軍的兒子,帶來見世面的。怕他受傷,才沒有讓他上戰場,可是少年輕狂,偏要上陣去殺敵,殊不知這樣會要了他的命。
  顧青山看透了他的底細,卻沒有明說,這種人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好言好語地把他哄回去,別耽誤自己的大事就行了。
  誰知少年卻很不服氣:「你別以為把本……本少爺從馬背上拽下來,就能證明你有本事。還捉可汗,胡說八道吧,可汗今晚必敗,那他還能不逃回草原?往中原跑,不是自己找死麼?」
  顧青山回頭瞧瞧林中那條路,又趴在地上聽了聽動靜,確定暫時沒有人靠近,才低聲給他解釋:「小將軍,草原的後路已經被咱們的西路軍和北路軍完全封鎖了,想突破封鎖線不容易,而且草原上一目了然,他要逃,很容易被發現。但是這裡不同,這裡山路崎嶇,林子又密,逃進來就不好找了。可是這條小路能繞過庫爾布山,從一個峽谷穿過去,就到達草原深處。頡擷熟悉這裡的地形,很有可能會單槍匹馬地從這裡逃走。」
  少年聽得入了神,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青山,驚喜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呀,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在這等,看看究竟能不能抓到他。」
  顧青山苦笑:「小將軍,這是大事,不是鬧著玩的。你倒可以藏起來,可是你的馬也許會引起別人懷疑,你還是回去吧。」
  少年豪爽地大手一揮:「沒事,我這馬是寶馬良駒,通人性的。我讓它藏起來就行了。」說著,吹了一聲低低的口哨,白馬果然輕踏著蹄子隱進了密林中,還走出去一段路,才開始悠閒地吃草。
  顧青山知道甩不掉他了,只得低低地囑咐了他,拉著他的手腕躲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藏了起來。
  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今晚無星無月,不好判斷時辰。但是旁邊的銀甲小將已經快要睡著了,顧青山覺得應該是後半夜了。
  每隔一會兒,他就要趴在地上聽動靜,可是每次都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聲音。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考慮錯了?或者頡擷已經被人殺了?
  正胡思亂想間,他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是從戰場的方向傳來的。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果然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由遠及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鋼刀。
  近了,更近了……真的是突厥人。顧青山看不清那人長相,但是他隱隱覺得這就是頡擷可汗。
  那人一邊拍馬,一邊緊張地回頭望來時的路,沒有追兵。他忽然大笑一聲:「哈哈,格老子的,想殺我,沒那麼容易。老子回了草原,過幾年再報仇雪恨……啊……」
  他正竊喜沒有人追上來,卻完全沒有想到此處會有絆馬索。馬失前蹄,他龐大的身子被扔了出去,噗通一下子掉進了陷阱中。
  顧青山一躍而起,跳進陷阱中,趁他沒有回神之際,一刀砍在了脖子上,人頭落地。
  銀甲小將也跑了過來,正見他提著人頭從陷阱中爬出來。「抓到啦!真的是頡擷嗎?」
  「不知道,看不清,一會兒仔細瞧瞧吧。」顧青山爬了上來,從懷裡掏出軍中貼著的頡擷畫像,仔細核對:「嗯,就是他,成功了。」
  少年有點膽小,不太敢看,卻瞥了一眼那雙眉毛。頡擷是斷眉,濃黑的眉毛只有半截,這是很明顯的標誌,被他看到了,興奮道:「真的是頡擷啊。」
  顧青山這兩年殺了不少敵人,也受了幾次傷,對血腥場面並不是很害怕了。淡定地抽出提前準備好的青布,把人頭包了起來:「好了,回去吧。」
  「好。」少年這次很聽話,滿臉崇拜地瞧著顧青山。「你真了不起,皇上會重賞你的。」
  顧青山抿抿脣,和他並肩朝大營走,考慮著該怎麼解釋:「呃,其實這人應該不算是我殺的,而是譚士禮殺的。譚大人你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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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8: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少年歪著頭想了想道:「不認識,是個小官吧,這幾路軍的大元帥我都認識。」
  顧青山暗暗點頭,果然是大人物家的孩子。「他是探子營的校尉,我是他的親兵。是譚校尉安排我在這等著捉頡擷的,所以呀,應該得到重賞的人是他。」
  少年不屑地切了一聲道:「你當我是傻子呀,他要是能算出來,幹嘛不自己親自在這等,卻要你來。再說了,剛開始你也沒把握。等那麼久的時候,我見你也挺著急的,分明是怕自己猜錯了,被人當逃兵責罰。現在立了功,就要把功勞讓給別人,小爺看不了這種事,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小爺給你做主。他敢冒領功勞,那就是欺君之罪,要砍頭的。」
  面對這個熱情耿直的少年,顧青山噗嗤笑了:「我沒有委屈,謝謝你主持公道。我原本就是小村裡的種瓜郎,剛入伍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如果沒有譚校尉,我根本就不可能殺死頡擷可汗。就像這次決戰,譚校尉帶著我們多次偵查周邊的環境,才發現了這條小道。而且他吩咐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要相機而動,這樣我才能抓到繞路逃跑的頡擷。這不是欺君,功勞確實應該是他的。」
  少年仰頭看著他一笑:「你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好吧,我就成全你,就當是他抓的吧。」
  「嘿嘿!謝謝啊。」顧青山朝著他溫和一笑。
  少年哈哈大笑,連說有意思。「你這人真有意思,我喜歡你,你叫顧青山是吧,還真是像青山一樣沉穩大氣,還好玩。」
  快到軍營的時候,少年騎上馬走了。顧青山趕忙去找譚士禮,卻見他們三個人也正在急匆匆地找他。
  「青山,你沒事吧?我們找了你半天找不著,都快急死了。」譚士禮左手受了傷,用右手一把抓住他胳膊。
  「我沒事,放心吧。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先進軍帳再說。」顧青山拉著他進了軍帳,費強和馬輝緊隨其後。
  三人看著他神秘兮兮地把青布包放到了桌子上,解開包裹,雙眸炯炯地說道:「瞧,這是什麼?」
  「頡擷人頭?」三個人驚的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費強膽子大,湊到近前仔細地瞧了瞧,頡擷的畫像早就在軍中貼的遍地都是,那斷眉、眼睛、鬍子。「真的是頡擷啊,青山,你砍下了突厥可汗的人頭,立大功了,還不快去皇上面前領賞。」
  顧青山淡定地搖搖頭:「不,該領賞的不是我,而是譚校尉。是他教我兵法,教我學會觀察地形、判斷人心,我是從庫爾布山峽谷旁邊的小路上設了絆馬索,挖了陷阱才捉到頡擷的。咱們三個都是譚校尉的親兵,咱們做的事情都是他安排布置的,所以領賞的人應該是他。」
  譚士禮一愣,費強也沒想到顧青山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是馬輝最先反應過來,歡喜笑道:「對,這是譚校尉的功勞,主子,您快去聖上那報喜吧。」
  譚士禮依舊震驚,卻沒有半點歡喜的神色,遲疑著垂下頭:「我知道青山一直很想立功,你靠自己的聰明才智立了大功,我不能硬搶,再說,這也是欺君大罪,要滅九族的。」
  馬輝有點著急了,勸道:「這不是欺君呀,主子,青山說得對,我們三個都是您的親兵,無論誰砍下人頭,都算您砍得,您學富五車,自然知道在皇上面前該怎麼說。」
  譚士禮還是搖頭:「我譚某人是正人君子,不能奪人之愛,青山,你救過我的命,已經算是報答我了。你也需要這份功勞,還是你自己去領吧。」
  顧青山笑道:「今日說句沒大沒小的話,這兩年咱們在一處吃住,就像親兄弟一般。兄弟的想法你們也都知道,就想學好本事,早點回寧家莊。仰仗你們幫助,如今我已經學好了本事,譚大哥還教了我讀書認字,眼下就等著回家了。若是我去皇上那裡領了功,就算有官職封賞,那也要大軍班師回朝之後了,我等不了。等到那時候,寧馨肯定就嫁人了。我不想當官,也不想發財,只想娶寧馨。再說了,我只是村裡的種瓜郎,給我個官當,我也不一定能幹好。可是譚大哥不一樣,你需要這份功勞才能完成心願,而且你也有學問,有本事,能當官,就差一個面聖的機會。你的心事兄弟都明白,你就別客氣了。若不嫌棄,今天咱們就結拜為兄弟,將來,大哥你發達了,兄弟自然也就沾光了。」
  顧青山說的言辭懇切,譚士禮感動的熱淚盈眶,當即,二人跪地八拜義結金蘭,成了異姓兄弟。
  譚士禮提了人頭去面聖,龍心大悅。一番交談過後,皇上大贊譚士禮文武全才,只嘆相見恨晚,當即命他隨駕返京,進京後再和其他軍官一起封賞。
  顧青山跟隨第一批返京的士兵在二月中旬到達了長安城外,在軍中老老實實地等著譚士禮幫他運作關係,第一批遣散返鄉。
  二月二十一這天,兵部的官員帶來了第一批返鄉人員的名單,顧青山赫然在列。
  騎著膘肥體壯的烏騅馬,顧青山熱血沸騰,喜不自勝。終於可以回家了,過完年,寧馨剛剛十六歲,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水青色杭稠錦袍,衣領和袖口繡著精緻的竹葉,腰間配著一把名叫「朗月」的寶刀,馬鞍上懸掛著打仗時用的一桿鐵槍,身後背著金漆長弓和精鋼羽箭。馬鞍前的褡褳裡有二百兩銀子,用京兆府的封條和火漆密實地封了口。馬鞍後面懸掛著一個大包袱,裡面都是上等綢緞做成的衣服。
  出營的那天,譚士禮親自牽著烏騅馬到大帳門口來接他,把他迎進了尚書府沐浴更衣,由譚家三爺譚士禮的父親陪著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才送他離開京城。
  譚士禮給他準備了一大堆的東西,沒有一輛大車肯定裝不下。顧青山只想騎馬飛奔,早點回家,什麼都不肯要。雙方几番推讓,最終,顧青山才選擇了這些將來對於打獵有用的兵器和一匹快馬。
  知道他心急,譚士禮特意給他準備了一個京兆府的印信,褡褳上也貼了京兆府的封條。這樣,走州過縣就可以免去很多盤查,讓他一路暢通無阻。
  金元寶他不肯收,譚士禮沒辦法,只能給了他褡褳裡的二百兩銀子,並在包袱裡塞了幾十兩碎銀路上用。還連連責怪他不拿自己當大哥,太見外,說等他成親的時候,把這些送給弟妹做見面禮。
  提到成親,顧青山就只剩了憨憨的笑,承諾了自己定親之日一定給大哥來信,這才心急火燎的走了。
  一路風馳電掣,白天騎在馬上,他總感覺寧馨下一刻就會出現在面前。晚上睡覺,一會兒夢到她甜甜的笑著說:青山哥,我要嫁給你了。一會兒又看到她成親的畫面,可是新郎官卻不是自己。
  二月底,拼命三郎似的小夥子趕到了淶水鎮。先沐浴更衣,刮去青黑的胡茬,梳好頭髮,扎緊腰帶,朝鏡子裡看看,確定是個風姿俊朗的小夥子,才笑嘻嘻地去鋪子裡買了幾包糕點,不理會街上驚艷的目光,徑直騎馬趕往寧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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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22:38: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到了村口,已經是黃昏時分,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都冒出了炊煙。生出新芽的綠柳環繞著安靜的小村莊,淶水河在一旁靜靜的流淌,遠處野狼山上的蒼松翠柏是那麼的熟悉。
  可是,他卻勒住了馬,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如果寧馨成親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掐著自己的額頭,實在想不出答案。服滿兵役回來,理應先去裡正家報到。如果在他們家聽到寧馨已經成親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會不會不顧一切地闖到她夫家去把她搶走……
  近鄉情怯,不敢進村的顧青山被一位熱情的大嬸喊住了:「這位大官人,你是要去我們村嗎?是哪家的親戚呀,要是不認識路,我可以帶你去。」
  聲音有點耳熟,顧青山轉頭一看,知道自己必須要面對現實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量平復著心跳,他沉聲開口:「四嬸,是我呀,你不認得青山了麼?」
  尹四嬸吃驚的睜大了眼,上下打量打量,皺著眉問道:「你是誰?你再說一遍。」
  「我是顧青山哪,打完仗我就回來了。」顧青山翻身下馬,讓她可以近距離的瞧瞧自己。
  尹四嬸走近兩步,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一把扔了手裡挖野菜的籃子,拉著顧青山的胳膊大哭起來:「青山哪,真的是你呀,你回來啦,太好了。顧大磊呀,你瞧見了吧,你兒子活著回來了,還出息了,騎著大馬,穿著緞子衣裳,我總算是不用做惡夢,不用去你們兩口子墳前罵自個兒了,嗚嗚……」
  顧青山也有些動容,扶住尹四嬸笑道:「四嬸,這仗才剛剛打完,我就回來了,還沒去裡正家裡交文書呢。你也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我還學了一身本事,以後可以進山裡打獵,你想吃肉的時候,就跟我說,我去給你捉野豬。」
  尹四嬸被他逗得破涕為笑,撿起籃子,拉著他熱熱乎乎的朝家裡走:「去裡正家不著急,先回家吃了飯再說。小栓已經娶了媳婦了,小霞今年也十五了,都長大了。誒,對了,你今年二十了吧。當兵耽誤了親事,不過沒關係,趕忙四嬸發動咱們村裡所有的老婆子小媳婦們給你說媒,決不能讓你打光棍。咱們家但凡有小栓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你就放心吧。你有出息,能活著回來,要是小栓去,早就沒命了。咱們村其他人怎麼樣了?」
  顧青山並沒打算要依賴尹家生活,不過尹四嬸能這麼惦記自己,還是讓他心裡熱乎乎的。想到其他人,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除了我和吳大力,其他八個人……在兩年前就沒了。屍首埋了,連把灰都沒能帶回來。」
  聽了這話,尹四嬸更加慶幸自己那個瘦弱的兒子沒去。說話間,就到了家門口,拉著顧青山進了門,尹四嬸招呼院子裡劈柴的兒子和廚房裡做飯的兒媳都過來看看誰來了。
  尹小栓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才猶疑著問:「是……青山哥?」
  小栓的媳婦於氏已經看直了眼,她從沒見過這麼俊朗挺拔的男人,一身的英氣,這附近的村裡哪有這樣的人,就是去鎮上趕集,也從沒遇到過。
  顧青山淡定的笑笑:「是我,小栓,你眼力不錯,比四嬸眼神好。」
  尹小栓瞧瞧他通身的貴氣,嘬著牙花道:「早知道當兵能有這出息,我說啥也不要自己去,決不能讓你替我呀。」
  尹四嬸用手裡的籃子打在了他屁股上:「別胡說,你青山哥這是拿命拼出來的,咱們村去了十個人死了八個,你要是去了,早就沒命了。」
  正說話間,小霞端著木盆從門外進來:「娘,寧馨姐讓我問問你,明天你去鎮上賣雞蛋不?她想跟你一起去。」
  突然間聽到心上人的名字,顧青山的心跳漏了兩拍。卻努力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寧馨?是裡正家的寧馨妹子麼?她十六歲了吧,還沒成親麼,還要去集上賣雞蛋?」
  他印象中的寧家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富戶,每次去趕集,都是買好吃的,從來不用賣雞蛋的。
  「唉!別提了,寧家倒了大霉了。別說這個了,小霞,你青山哥回來了,你快去殺一隻雞,加個菜,一會兒咱們一塊吃飯。」尹四嬸想拉著顧青山進屋,懶得提寧家的事。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小霞看不清,大咧咧地跑到顧青山跟前,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又好奇地看看他身上的金貴衣裳,旁邊的高頭大馬,大聲道:「哇!青山哥你發達了,這是發了大財嗎?穿這麼好的衣裳,人也比以前好看了。」
  顧青山哪有心思跟她閒扯,難掩心急地問道:「寧家怎麼了?我一會兒要去裡正那交文書呢,他們家究竟出什麼事了?」
  小霞搶著說道:「你別去他們家了,現在吳大力他爹才是裡正。寧斌哥打抱不平,元宵節上被人打殘了,現在臥床不起呢。我剛才還好心地問了問寧馨姐,她說還是不能動彈呢。」
  「你剛見了寧馨是吧,在哪見到的,她沒什麼事吧?」顧青山急急問道。
  「在河邊……」
  沒等小霞說完,尹四嬸接話道:「寧馨倒是沒啥事,只不過聽說她那婆家不怎麼樣……」
  恍如一個晴天霹靂,劈在了顧青山頭上,讓他一下子就喘不上氣了。
  「寧馨……寧馨嫁人了?」他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手心裡一片冰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指尖狠狠掐著手心,都不覺得疼。
  「沒成親呢,年前剛定的親。不過,自從她哥出了事,得罪了鎮上的趙大戶,聽說她婆家就想退婚呢。」尹四嬸接著說道。
  「好,退婚好……」顧青山喃喃自語,卻又突然醒悟過來,這不是他該說的話。怎麼一回到家,就這麼不淡定了?經過了那麼多腥風血雨的場面,他早就練得沉穩大氣了呀。寧馨呀……寧馨,一提到她,就沉不住氣了。
  顧青山趁著別人沒聽清,趕忙給自己圓場:「四嬸,我是說走、我該走了。我得去裡正家先報個到,一會兒還要去鎮上,今晚就不在家裡吃飯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吃,我先走了。」
  他急急火火的牽著馬出門,尹家人留不住,只好任由他去了。
  顧青山翻身上馬,朝著河邊跑。遠遠地瞧見那一個素衣的身影,竟有些流淚的衝動。他跳下馬鞍,扔了馬韁,凝視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背影,一步一步緩緩地走近。
  她長大了,烏黑的長髮已經及腰,纖細的腰肢在發梢搖曳間晃動,白玉一般的小手正在用力絞擰著一件藏藍的衣衫,許是她父親或是哥哥的衣服,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她手上才能有他的一件衣服呢。
  她擰完衣服,放在了光滑的石頭上,許是蹲久了腰酸了,用雙手拄著後腰捶了捶。這個動作,讓他看清了她胸前挺拔的輪廓,大姑娘了,身段窈窕迷人。
  顧青山喉頭一動,百感交集,怕嚇到她,盡量控制著自己激動的聲音,緊走了幾大步上前,自以為用很淡定的語氣喚了一聲:「寧馨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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