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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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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7: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逗妻(卷一)》作者:毛毛雨

謝瀾音一直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爹娘疼,姊姊表哥也疼她,
來西安只是來參加大表哥的婚禮,順便遊山玩水,
不知何故,一再巧遇他,起初覺得他目中無人,難以接近,

可當她的馬匹被喂了巴豆,無法回家時,他大方載她一程,
還免費送上珍貴的祛疤膏給她,甚至耐心十足陪她逛街買禮物,
害她漸漸對他上了心,尤其在僮山上遭遇黑衣人綁架,
是他英勇從壞人手下救了她,免了她可能遭人染指的可怕下場,

她對他動了心,以為他也心儀自己、在意自己,才冒險救她,
哪知是她想偏了,他只是將她當成唱曲的人,要她唱首歌報恩!
她都徹底死了心,半年後重游西安,他卻突然態度大轉變,
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接近她,還擺明想要跟她成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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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寒冷卻喜慶的正月剛過完,京城就又迎來了一樁大熱鬧。

    已故元後所出的大皇子要成親了!

    大皇子這人,除了常常進宮的朝廷官員偶爾能瞻仰其龍章鳳姿,百姓們沒有見過他真面目的,只聽說大皇子孤僻不喜與人交往,平時鮮少出門。但百姓們都知道大皇子生的極好,因為當今寵後娘家的一個侄女,沈四姑娘在宮裡見過大皇子一面後就非他不嫁了,可惜她生的太醜,大皇子看不上,皇上親自做媒大皇子都不肯娶。

    但今日大皇子要迎娶的就是那位歪嘴的沈四姑娘。

    目送花轎朝宮裡去了,街道兩側的百姓們心情都暗暗惋惜,大皇子的俊美與沈四姑娘的醜都是出了名的,這樣的兩人湊成一對,真是太糟蹋大皇子了。可沈四姑娘心地善良啊,大皇子年初得了一場怪病,至今昏迷未醒,太醫們束手無策,稱大皇子最多再活半月,這沈四姑娘不忍心上人早逝,提出嫁過來沖喜。

    皇上感其情深意重,立即准了。

    皇宮,東三所。

    大周朝的皇子們都是二十成婚再出宮建府,蕭元才十九,為了沖喜,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婚事準備地再倉促,其他幾個皇子也都來了蕭元的聽竹居,湊成一桌心情複雜的喝喜酒。蕭元身邊的大太監葛進陪了幾位殿下一會兒,惦記上房裡還昏迷不醒的主子,找個藉口溜了。

    出了廳堂,葛進望望西邊快要落山的日頭,心急如焚。難道主子今晚真要與那醜婆子洞房花燭?醜婆子惦記了主子兩年多,還不趁此機會對昏迷的主子亂動手腳?

    想到自家仙人一般的主子即將被人褻瀆,葛進實在不忍心,病急亂投醫,提了主子最喜歡的黃鶯鳥去了上房。打發小太監們出去,葛進在床邊跪下,先吹聲口哨逗黃鶯鳥叫喚,再盯著床上因為中毒清瘦下來的主子看。

    那毒太過罕見,太醫們查不出來就說主子得了怪病,但什麼毒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殿下,您要是再不醒,晚上咱們可沒法幫您攔著那女人啊。”葛進哭喪著臉道。

    蕭元靜靜地躺著,一無所知。

    葛進提著鳥籠在主子面前晃了一圈,又長籲短歎道:“殿下,您快瞧瞧,您昏迷了這麼久,這鳥沒有您哄著,難過地都開始掉毛了,您……”

    “你胡說八道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斥,葛進不用看也知是誰,舉著鳥籠頭也不回地解釋道:“殿下最寶貝這只鳥了,掉根毛他都皺眉頭,我嚇唬嚇唬他,說不定他一著急就醒過來了。”

    盧俊是蕭元的貼身侍衛,沉默寡言,最看不慣葛進囉嗦沒正經,此時殿下內有性命之危外有醜女渾水摸魚,葛進竟然還有心情說混話,盧俊忍得著實辛苦,不屑與葛進辯論,額頭青筋卻直跳。眼看葛進又要晃鳥籠,盧俊忍無可忍,一把將鳥籠搶了過來,恨聲道:“你不是自稱神醫弟子嗎?怎麼這麼久還治不好殿下?”

    葛進天天被他催一遍,早心累了,對著床上的主子歎道:“毒早解了,只是殿下為何昏迷,我真的號不出來,但我敢保證殿下不會出事,你放一百個心吧,怕就怕殿下醒來發現那醜女進門了,明明康復了又氣背過去。”

    主子眼光高,身邊至今沒有一個女人,素來逗鳥為樂,醒後發現被醜女鑽了空子,能不氣?

    盧俊沉默。

    皇上是靠主子母族顏家登上帝位的,顏家有功,亦有野心,想要拿捏皇上。皇上暗暗忍了幾年,很快就扶植了沈家,以迅雷之勢將顏家眾人關進大牢,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顏家倒臺當年,元後病逝,皇上續娶沈家女兒為後,寵愛非常,對主子卻是一年比一年冷,想盡各種辦法給主子添堵,連沖喜的事情都做了出來。

    或許主子的毒也與皇上有關?還是另有其人?

    盧俊仔細回想當日主子接觸過的人……

    才想起幾個,手中鳥籠被人搶了去,盧俊看不得葛進不敬主子,伸手要搶。葛進不給,兩人你來我往,籠子裡嬌貴的黃鶯鳥撲閃著翅膀吱吱喳喳地叫,聲音清脆悅耳,裡面的驚慌可憐也是清清楚楚傳了出來。

    於是蕭元還沒睜開眼睛,先聽到了愛鳥的驚叫。

    他皺了皺眉,試著睜眼,闖過來的亮光刺人。蕭元連忙閉上,聽清兩個心腹在做什麼,他低聲開口:“放下籠子。”

    大病初愈的人,聲音低的幾不可聞,葛進盧俊卻都聽到了,不約而同看向床上,連黃鶯鳥都因為久違的主人聲音平靜了下來,歪著腦袋往那邊望。

    “殿下您醒了?”葛進最先回神,撲到了床邊,滿臉激動。

    蕭元沒理他,一手擋著眼睛,習慣了屋裡的光亮,才慢慢坐了起來。葛進穩穩扶著他靠到迎枕上,因為太關心主子的身體,他沒有請示就拉過了主子的手,認真為他號脈。盧俊沉穩,朝主子點點頭,去外面守著了。蕭元目送他出門,視線投向籠子裡的黃鶯鳥,平靜如水,仿佛他只是做了一晚夢。

    “恭喜殿下,只要殿下好好調理,五日後應該能恢復七八成。”號完脈,葛進大喜道。

    “查出誰下的毒了?”蕭元還是疲憊,閉著眼睛問。昏迷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中了招。

    葛進有很多話說,體貼地先給主子倒了杯水,服侍主子喝下後才低聲請罪:“我與盧俊懷疑有人在宮宴上動了手腳,派了兩個暗線去查……都沒有線索。”這皇宮裡男主人是皇上,女主人是沈皇后,夫妻倆都防著主子,他們沒法大張旗鼓地查,也不敢動用太多人,人一少速度慢了下來,對方早毀屍滅跡了。

    蕭元神色不變,繼續問,“外面的喧嘩是怎麼回事?”東三所裡一共住了四個皇子,這麼多年都沒有如此吵鬧過。

    葛進目光閃爍起來,吞吞吐吐地將皇上賜婚的事情告訴了主子。

    蕭元濃密的眼睫顫了顫,就在葛進以為主子會睜開眼睛發作時,蕭元只是笑了笑,“沖喜?”

    尾音上挑,有淡淡的諷刺。

    葛進識趣地沒有接話。

    “下去吧,我再睡會兒,天黑了抬我過去。”蕭元重新躺了下去,順手將鳥籠放到了床裡側。

    他對婚事如此漠然,葛進心裡七上八下的,對著男人後腦勺問道:“殿下真打算娶她了?”沈家有兩房,那個沈四姑娘是二房的庶女,即便天仙似的容貌也配不上主子,更何況還是個徹徹底底的無顏。

    “我自有計較。”蕭元聲音懶散。

    明白主子不願多說,葛進只好放下紗帳,走到內室門口,忽的想起主子的話。抬他過去,那就是要隱瞞主子已醒的事情了?思忖著回頭,透過薄紗帳子,隱約可見男人側躺的身影,不知主子做了什麼,裡面的黃鶯鳥唱曲似的叫了起來,歡快好聽。

    主子不像是太擔心的,葛進搖搖頭,去跟盧俊安排了。

    暮色四合,天黑了下來。

    到底不是正宗的喜事,客人們都散了,葛進也安排小太監抬著“昏迷不醒”的蕭元去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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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7: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新娘沈四姑娘穿了一身大紅衣裳,濃妝豔抹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醜,葛進看了噁心,暗暗將沈皇后罵了一頓,若沈四不是這種貨色,那女人多半也捨不得把侄女嫁給主子。好在主子醒了,葛進相信主子不會叫醜女人得逞,領著人退了下去。

    沈四姑娘心花怒放,坐在床邊,歡喜地盯著新夫婿。旁人都笑話她喜歡蕭元是自取其辱,可她做到了,真的嫁給了他,這樣美的男子,哪怕他明日就沒了,能與他同床共枕,做一夜夫妻,她也滿足。

    她目光熱切,蕭元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懶得再裝,直接坐了起來。

    “啊,殿下醒了啊?” 沈四姑娘驚喜地道,緊張地手不知該放哪兒,心砰砰亂跳。

    蕭元沒看她,逕自起身,“服侍我沐浴。”

    側室裡備著水,沈四姑娘想到那情形,羞得低下頭,眼裡心裡只剩前面的丈夫,什麼都沒想就跟了上去。

    葛進就在外面守著,側耳傾聽,聽到一陣陣水聲,大約一刻鐘後,主子喊他進去。

    葛進好奇死了,聞言立即快步趕到側室,挑開簾子,就見浴桶旁邊沈四姑娘狼狽地躺在地上,頭髮上半身都濕了,一動不動咽了氣,聯想剛剛的水聲,顯然是被主子溺死的。

    “將她收拾乾淨,完事後你親自去父皇那裡稟報,就說皇子妃一片癡情感天動地,沖喜奏效,我醒了,她不知為何暴斃而亡。”蕭元身上也沾了水,一邊面無表情地脫下外袍扔到地上,一邊正色吩咐道。

    妻者,齊也,他要自己挑,哪個女人不識趣非要湊上來,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囑咐完了,蕭元坐到椅子上,等著心腹收拾,稍後他再配合。

    男人雲淡風輕,殺人如踩死一隻螞蟻,心狠手辣與謫仙的容貌很難讓人聯想到一起。葛進卻最敬佩這樣的主子,一掃壓在心頭月餘的悶氣,咧著嘴忙活了起來,擦完沈四姑娘的臉,甚至細心地幫對方補了妝。

    一個時辰後,宣德帝被人從睡夢中叫醒,收到了長子蘇醒的喜訊與兒媳婦暴斃的噩耗。

    沈皇后獨寵後宮,夜夜與他同眠,此時就在旁邊,聞訊未施粉黛的嫵媚臉龐瞬間沉了下來,求證地看向丈夫。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會突然死了?定是蕭元醒後不滿他們的安排,狠心殺了她的庶出侄女。

    她能猜到的,宣德帝自然也猜得到,氣得胸口起伏,低聲罵了句“逆子”。

    打發了宮人,他將妻子摟到懷裡,冷聲道:“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們沈家人白死的。”沈四死不死他不在乎,但逆子這是變著法子打他的臉,他如何能忍?念在親骨肉的份上,他留著他的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沈皇后抬眼看他,“皇上打算如何做?他既然敢殺人,肯定不會留下把柄,而且他得了怪病昏迷,現在用同樣的離奇理由掩飾沖喜新娘的死,頗有一命換一命的緣法講究,正應了咱們先前賜婚時造的勢。強行追究下去,百姓們怕會非議。”

    她說的有道理,宣德帝不禁沉默了下來。

    “我倒有個主意,”沈皇后突然笑了,抱住男人脖子,輕輕耳語了一陣。

    宣德帝認真聆聽,越聽越滿意,使勁兒捏了她一把,“你啊你,哪來的這麼多壞點子?”

    沈皇后狡黠地笑,望著男人眼睛道:“近墨者黑,我都是跟皇上學的啊。”

    男人再寵她,她都是繼後,她的兩個兒子在身份上始終低了蕭元一頭。雖然長子已經封了太子,她依然看不慣蕭元這個眼中釘,不好直接殺人惹皇上猜忌,那就讓蕭元無法娶妻無法借用妻族的勢力好了,再將他送到天邊去,眼不見心不煩。

    三十出頭的女人,壞起來妖嬈嫵媚,宣德帝看得情動,擁著人躺了下去。

    三日後,宣德帝早朝時頒發了一道詔書,詔書上稱大皇子蕭元感念妻子以命相救的似海深情,上表請奏終身不再續娶,借此緬懷妻子。皇上動容,下旨准奏,另封大皇子為秦王,即日前往封地陝西。

    文武百官譁然。

    而蕭元還在自己的院子裡悠哉養病,直到宣旨太監過來,他才得知此事。

    “王爺,接旨吧?”宣旨太監細聲催道,看著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如今的秦王殿下,心裡很是不屑。陝西,那可是國舅爺的地盤,秦王去了那邊,就算他是王爺,也免不了被地頭蛇壓,這輩子已然翻身無望。

    蕭元什麼表情都沒有,接過聖旨,腦海裡浮現出陝西各地的輿圖。

    他側頭,示意葛進給宣旨太監賞。

    宣旨太監呆住,這人是真不懂還假不懂啊,竟然還有心情給賞錢?

    葛進將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等主子走遠了,他摸摸袖子,摸了個小銀錠子朝宣旨太監腳側丟了過去,“給,拿去輸吧!”

    既然都要走了,還客氣什麼?

    冷哼一聲,欣賞完對方紅白變幻的臉色,葛進轉身追主子去了。

    “瀾音起來了,說好了今日一起去看日出的,難得到了華山,你再不起來,下次咱們可不定什麼時候來呢。”

    睡得香香的,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聒噪,謝瀾音皺眉嘟囔了一聲,微厚的飽滿紅唇嘟起,抱著被子朝床裡面轉了過去,可那聲音不依不饒,又糾纏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消失。

    終於又清淨了下來,謝瀾音不自覺地翹起嘴角,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繼續愜意地睡覺。

    窗外,桑枝鸚哥送完二姑娘,關好屋門擋住山風,重新回了外間。

    鸚哥走到內室門口,掀開門簾瞧了瞧,見紗帳那兒靜悄悄的,她抿唇一笑,放下門簾,邊往榻前走邊輕聲同桑枝說話,“姑娘起來還早呢,咱們再睡會兒吧?”

    謝家三房六個姑娘裡,屬自家這位五姑娘最嬌氣,受不得一點累。就說此次去西安舅老爺家喝喜酒,一行人在華陰歇腳,是姑娘再三央求夫人帶她來華山賞景的,可是顛簸一路才到鎮岳宮,姑娘就再也不肯往裡面走了,夫人這才決定在這裡住兩晚,明早再下山,繼續趕路。

    桑枝手裡正拿著一面小鏡子照妝容,從鏡子裡看她,“你眯會兒吧,我就不睡了,免得一會兒還得重新梳頭。你看,這邊早上風還挺大的,剛剛出去送二姑娘那麼一會兒,就把我頭髮吹亂了。”

    說話時仔細理了理髮髻。

    她行事一板一眼,穿衣打扮更是講究,平日裡衣裳有道褶子都不行,鸚哥想起姑娘被桑枝嘮叨那些瑣事時難以置信的樣子,偷偷笑了,坐在榻上看了一會兒,到底精神頭不如桑枝,打個哈欠歪在榻上,閉眼打盹。

    桑枝是勤快的性子,梳完頭就開始幹活了,輕手輕腳地將裡外桌子都擦了一遍。

    天漸漸亮了,鸚哥揉著眼睛坐起來時,就見桑枝在往裡面端水,水還冒著熱氣。

    “你去提來的?”鸚哥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起來收拾。

    桑枝搖搖頭,“剛剛小道姑拎過來的,好了,你去叫姑娘起床吧,姑娘煩我。”她就想不明白,同樣是叫人起床,為何姑娘更喜歡讓鸚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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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鸚哥知道原因,喊姑娘起床得哄著來,桑枝只會不停地念叨“姑娘起來了”,姑娘不煩才怪,可惜她教了桑枝幾次桑枝都學不來。笑了笑,鸚哥飛快擦把臉,抹了茉莉花味兒的香膏,便去裡面喊人。

    素色紗帳裡,謝瀾音依舊睡得香甜,烏髮散亂,黛眉如畫。白皙細膩的臉頰如塗了最好的胭脂,嬌滴滴似朵牡丹,紅紅的嘴唇飽滿豐潤,色澤誘人如新洗過的櫻桃。

    伺候這樣天仙似的主子,鸚哥做什麼都覺得享受,挑起紗帳,俯身輕聲喚人,“姑娘,我聽小道姑說華山玉井的水可以潤膚美顏,昨晚特意吩咐她們燒玉井的水給姑娘用,姑娘快起來試試吧,一會兒水涼了效用就不好了。”

    謝瀾音有了動靜,蹭蹭被子,困倦地轉過身,睡眼惺忪地問道:“真的?”

    聲音輕柔嬌軟,說不出來的好聽,那嬌嬌的味道沒來由讓人不忍心騙她。

    鸚哥說的確實是真話,笑著點點頭,伸手扶床上的美人起來,“我何時騙過姑娘?”

    鎮岳宮的玉井還是有些名氣的,謝瀾音沒有懷疑,懶懶地靠在床頭,閉著眼睛等兩個大丫鬟來伺候。桑枝端水靠前,謝瀾音接過擰了水的熱巾子敷臉,溫熱的觸感瞬間驅散了她的睡意。輕輕歎了聲,謝瀾音頂著巾子吩咐道:“鸚哥幫我揉揉腿,昨兒個走了半天山路,現在酸死了。”

    這人聲音一好聽,抱怨起來就容易叫人感同身受,鸚哥心疼了,歪坐在榻上幫姑娘揉腿,從大腿揉到腳踝,熟練非常。桑枝早習慣自家姑娘的嬌氣勁兒了,伺候姑娘洗完手臉,取了兩個成套的粉彩花鳥紋香膏盒過來,打開蓋子遞了過去。

    沁人心脾的玫瑰香嫋嫋飄散開來,謝瀾音先用食指挖了些面霜點在額頭腮邊,邊揉勻邊滿意地誇道:“三表哥這次送的‘美人嬌’比以前的好多了,聞著香,塗在臉上也舒服,我打算以後都用這個了,一會兒我就去跟他說。”

    鸚哥馬上笑道:“三公子最寵姑娘,只要姑娘說喜歡,三公子肯定不會再賣給旁人。”

    夫人一連生了四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舅老爺那邊倒好,連續生了四個公子,個個都是經商奇才。大公子專管絲綢皮毛,二公子精通古玩瓷器,三公子從小就愛琢磨胭脂香粉,四公子熟知天下茶,哥四個分別接手一樣生意後,蔣家陝西第一富商的地位越發穩固,商人裡面人人都贊生子當如蔣家郎。

    其中三公子蔣懷舟長姑娘五歲,生辰卻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初十,因此三公子尤其偏愛這個表妹,每次制出新東西,都會先給姑娘用,凡是姑娘喜歡的,那東西就專供姑娘了。就這一點,不知羨煞了杭州多少貴女,個個想方設法巴結姑娘,希望能分點好東西。

    可惜三公子生性風流,要不然表兄表妹多配啊。

    想到三公子玉樹臨風的俊逸模樣,鸚哥暗暗惋惜。

    謝瀾音將貼身丫鬟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伸手戳她額頭,“整天瞎想什麼,趕緊去外面瞧瞧夫人她們回了沒。”

    她有堂兄,關係不親,幸好舅舅家還有四個表兄。舅舅舅母待她們姐妹如親生女兒,她也把表兄們當親哥哥,一點兒女私情都沒有。只要三表哥始終對她好,兄妹情分不變,他有多少女人同她有什麼關係?

    目送鸚哥的背影,謝瀾音同桑枝哼了聲,“我看鸚哥是動了春心,等咱們回杭州了,我就給她挑個好的配了。”

    桑枝知道她說的是玩笑話,笑著將香膏盒蓋好,“姑娘才捨不得呢,鸚哥走了,平時誰哄姑娘開心?”

    謝瀾音撇撇嘴,瞧瞧窗外,問道:“今天冷嗎?我想穿那條繡櫻花的褙子。”

    桑枝連忙勸她,“姑娘還是換條厚的吧,雖然進了三月,這邊還是挺冷的,姑娘穿那麼少,等會兒夫人見了該罰我們了。”怕姑娘不高興,趕緊又道:“到了西安出門逛時再穿多好,讓她們瞧瞧咱們杭州的好料子,山裡樹多,萬一不小心劃破了姑娘該心疼了。”

    謝瀾音想了想,改了主意,“好吧,換繡蝶戀花的那條。”

    都是新衣服,這條好歹厚點,桑枝應聲去取。

    鸚哥回來時,謝瀾音已經打扮好了,上穿一身蓮紅色繡蝶戀花的褙子,下麵是白底繡蘭葉的長裙,十三歲的姑娘個頭比同齡姑娘要高挑些,身姿曼妙。聞聲轉過來,小姑娘耳畔的紅瑪瑙墜子輕輕搖曳,襯得她肌膚勝雪,正被輕輕晃悠的墜子吸引,瞥見姑娘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

    “姑娘真美。”哪怕天天陪著,鸚哥還是忍不住贊道。

    “夫人他們回來了嗎?”謝瀾音輕聲問,眼睛又朝鏡子看去,隱含得意。

    鸚哥笑著道:“回了,剛回來,姑娘快過去吧,免得一會兒夫人打發人來叫。”

    謝瀾音點點頭,留桑枝在屋裡看著,她領著鸚哥出了門。

    前院堂屋,蔣氏品了一口熱茶,朝侄子蔣懷舟感慨道:“我還是最喜歡這玉井水泡的茶,甘醇清冽,沒嫁給你姑父時,每年夏天我都會來華山避暑,最喜歡住在鎮嶽宮,為的就是這玉井水。”

    嫁過去了,身為官家夫人,不能再像做姑娘時隨心所欲,得端莊守禮,輕易出不得門。上次回娘家還是母親過世,如今故地重遊,想到做蔣家女兒時的逍遙快活,蔣氏不禁對著茶水出了神。

    蔣懷舟見姑母緬懷舊時,聯想他在謝家遭遇的輕待,心裡突然很不痛快,揚聲道:“姑母喜歡喝,咱們就多在這兒住幾日。離我大哥娶親還早,我會派人送信兒回去,讓父親不必擔心。”

    憑蔣家的財勢,姑母想嫁什麼樣的人不行?偏偏被一個武夫騙走了心,從陝西遠嫁杭州,孤身在外。其實姑父還好,真心喜歡姑母,也不嫌棄姑母生不出兒子,可他那繼母陳氏如今謝家的當家老太太卻是個惡婦。聽說陳氏嫁進謝家前就與表哥謝定有了苟且,勾得謝定不喜原配,原配死了陳氏進府,更是處處看繼子不順眼,婦人家磋磨不得姑父,就改成找兒媳婦的茬。

    侄子心疼自己,蔣氏欣慰道:“算了算了,幾年沒回來,我想快點回家看看。”

    一旁男裝的謝瀾橋重新給母親添了杯茶,爽快道:“娘,要我說咱們先去看舅舅,回來時再來這邊多住幾日,那會兒正好涼快,我陪您四處逛逛,反正咱們出門前爹爹說了,讓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著急回去。”

    “娘才捨不得呢,”謝瀾音嬌嬌俏俏地走了進來,望著母親笑,“姐姐別聽爹爹說的好聽,你沒看到爹爹的眼神嗎,分明在求娘早點回去……”

    “你給我閉嘴,連我都敢打趣了,這麼大的人,也不怕你表哥笑話。”蔣氏就是有再多的回憶,看到俏皮的女兒也散了,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謝瀾音一點都不怕,轉身坐到蔣懷舟下首,親昵地撒嬌,“三表哥是誰啊,才不會笑話我。”

    蔣懷舟用摺扇點了點她額頭,聞了聞,笑著問道:“這香膏用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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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愛搗鼓胭脂水粉,可惜家裡沒有姐妹。姑母家裡四個,大表妹天生一張冷臉,送香給她蔣懷舟怕挨打,二表妹雖然愛笑,卻也是男人的性子,整天琢磨做生意,小表妹才八歲,愛吃愛睡覺,還不知道打扮,因此他有了精心調製的好東西,只能送這個最美也最愛美的瀾音表妹。

    “很好啊,三表哥送的禮物裡面,我最喜歡這套‘美人嬌’了。”得了好東西,謝瀾音笑得格外甜美。

    謝瀾橋嗤了妹妹一聲,“我看你不是喜歡東西,是喜歡那個美人的名字吧?整天就知道臭美,一點正經事都不會做,你倒是把琴棋書畫都學了啊?”大姐習武,她經商,都不是長輩們喜歡的乖乖女,自己不想學那些,謝瀾橋就希望兩個妹妹替母親爭口氣。

    謝瀾音知道她的心思,斜眼回道:“說的好像你都會似的,我好歹針線比你強。”

    謝瀾橋呵呵笑,“是,你比我強,那你往後別來找我討錢花。”

    “別啊,你是我親姐姐,我不找你找誰。”謝瀾音最沒骨氣,登時挪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搖錢樹,“我二姐姐最有本事了……”

    主位上,蔣氏笑吟吟看姐妹倆玩鬧,心滿意足。

    為何非得生兒子?她就喜歡女兒,別說四個,再生一個她也照樣當寶貝稀罕。

    用完早飯,蔣氏去尋相熟的道姑敘舊了,蔣懷舟領著兩個表妹去賞景,他身材頎長,穿一身白色圓領袍子,風流倜讜。謝瀾橋只比謝瀾音大一歲,個頭卻高了半掌左右,穿身玉色圓領長袍,也是個眉清目秀的俏公子。

    裙裝打扮的謝瀾音走在他們中間,越發顯得嬌俏。

    謝瀾音怕吃苦受累,卻也是好動的性子,昨天辛辛苦苦爬上了華山,今日當然要好好逛逛。因這時節鎮嶽宮裡幾乎沒什麼遊客,謝瀾音暫且將帷帽摘了下去,交給鸚哥拿著,她只管興致盎然地欣賞四周秀麗山景。

    可惜她在杭州時最多去姐妹家做做客,走路不多,眼下沒走多久就累了。想撒嬌喊累,身側姐姐突然朝前面一片清澈水潭跑了過去,難得出門,謝瀾音不想壞了姐姐的遊興,便忍了下來,只有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小臉也紅了起來。

    “瀾音走不動了吧?”謝瀾橋太瞭解妹妹的千金身子了,為了讓妹妹多走兩步強健身骨才假作不知的,領著妹妹去藥王殿逛了一圈,估摸著差不多了才體貼地問道。

    謝瀾音正想開口呢,聽姐姐問了,她連忙點點頭,桃花眼水靈靈地望著姐姐。

    “那是玉井樓,咱們過去坐坐吧。”蔣懷舟指著正殿前面的一座木制小樓道,“玉井就在裡面,聽說親手提上來的井水會更好喝,你們倆要不要試試?”

    謝瀾音自小嬌生慣養,別說自己提水,她都沒看過下人們是怎麼從井中往上提水的,覺得這事聽起來似乎很有趣,就興奮地應了。謝瀾橋看看妹妹快步往那邊走的嬌俏背影,搖頭失笑,望望不知何時升高的日頭,接過鸚哥手裡的帷帽追了過去。

    “戴上吧,樓裡可能有男客。”謝瀾橋替妹妹戴上帷帽,低聲囑咐道,方才在藥王殿就遇到一對兒父女。妹妹容貌太過出眾,就跟一塊兒稀世罕見的大寶貝似的,謝瀾橋捨不得讓外人瞧見。

    “嗯,正好遮日頭,別把我曬黑了。”

    隔著薄薄的白紗,謝瀾音認真打量對面的二姐姐,體貼地勸道:“姐姐,三表哥新送的香膏真的很好用,你也用吧,曬黑了多不好看啊。還有大姐,她不喜歡有香味的東西,回頭我讓三表哥做些不香的給她帶回去,哼,就算她要當個女將軍,也得當個白麵俊俏的,別曬成爹爹那樣,紮進麥堆裡都找不到他了。”

    舅舅舅母連同四個表兄都有錢,每年都會送她們各種好東西,出門做客謝瀾音喜歡送些別致的給交好的姐妹們,但像美人嬌這種她不願跟旁人一起用的,就只有親姐妹可以共用了。

    謝瀾橋也不想變黑,挑開白紗瞧瞧妹妹白裡透紅細嫩嫩的臉蛋,伸手捏了捏,點頭道:“行,我也用。”然後扭頭問跟上來的蔣懷舟,“三表哥聽見了嗎?”

    “聽見了,你跟大表妹一樣,都不要香味是吧?”蔣懷舟笑著道,順便用摺扇將謝瀾橋挑謝瀾音帷帽的手敲了下去,“注意點,你現在是男裝,大庭廣眾下讓人瞧見,准以為你在調戲人。”

    “調戲人也都是跟你學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謝瀾橋退後兩步,學母親那樣訓斥表哥,“你都十八了,該收斂收斂了,好好娶個姑娘回家才是正經事,少在外面勾三搭四……”

    一句話沒說完,被蔣懷舟用扇子敲了額頭一下,謝瀾橋吃痛喊疼,抽出自己的扇子要打回去。謝瀾音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看熱鬧,眼看姐姐又被表哥敲了一下,她不幹了,嬌聲威脅道:“三表哥你再欺負姐姐,回頭我告訴大姐去!”

    “我怎麼有你們這樣一對兒白眼狼的表妹!”蔣懷舟轉身也給了她一扇子,“剛剛誰跟我要東西來著?”

    “你偏心,為何打瀾音用的力氣就輕了?”謝瀾橋緊跟著指責他,“你別想狡辯,我聽出來了,打我比打瀾音響多了!”

    “三表哥知道我怕疼。”謝瀾音馬上又站到了表哥這邊,得意地顯擺道。

    兄妹三個打打鬧鬧的,說笑著到了玉井樓前。

    樓分兩層,一樓中間就是那口玉井,上面是茶樓,供遊人休憩品茶賞景的。

    蔣懷舟來過好幾次了,擺擺手讓小道士退到一旁,他特意挑了個小點的水桶放了下去,然後將麻繩塞到謝瀾音手裡,“給,提上來吧,讓我也嘗嘗表妹親手提水泡的茶。”

    謝瀾音一碰到那粗糙的麻繩就不樂意了,急著把繩子往他手裡塞,“我不管,你一個大男人,哪有讓表妹提水的?”這麼粗的繩子,把她的手磨粗了怎麼辦?

    蔣懷舟有心逗表妹,故意不接。

    “我來試試。”謝瀾橋笑著要接,蔣懷舟可不想累著任何一個表妹,眼疾手快將繩子搶了過去。

    謝瀾音笑了,湊在井沿前往裡看,水深不見底,泛著幽幽的光。她心生好奇,問表哥,“傳聞玄宗妹妹金仙公主在這兒取水洗頭時不慎將頭上玉簪掉了下去,後來在山下玉泉院的泉水裡發現了簪子,所以喚作玉井玉泉,那這邊的井水真的與那邊相通嗎?或者只是謠傳?”

    “我又沒試過,哪裡知道?”蔣懷舟慢悠悠地提水。

    謝瀾音不滿意,剛想問那邊的小道士,心中忽的一動,趁人不注意,將左耳掛著的紅瑪瑙墜子摘了下來,左右瞅瞅,悄悄丟了下去。

    她做的夠隱秘,耳墜落水發出的輕響也被水桶邊沿晃出的水下落時掩蓋了,可謝瀾橋蔣懷舟都看見了,蔣懷舟無所謂,謝瀾橋氣得捏了妹妹胳膊一下,“你個敗……你錢多的撐著了是不是?”

    咬牙切齒說的很小聲,不願讓旁人知道那是妹妹的耳墜,免得真被人撿起時傳出去惹麻煩。

    她氣妹妹不愛惜東西,掐人的勁兒就用大了,謝瀾音啊地叫了聲,好在知道自己犯錯在先,沒有跟姐姐強嘴,怕姐姐掐一下不夠出氣的,趕緊往樓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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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謝瀾橋轉身去追她。若是別的耳墜她也不會這麼氣,但那是去年臘月妹妹纏著她買給她的,因為當時有人爭搶,她多花了幾十兩銀子,方才妹妹輕輕鬆松丟下去了,仿佛那是大風吹來的一樣,今兒個她不教訓教訓她,小丫頭往後還不更敗家啊?

    這兩個表妹在一起就不會消停,蔣懷舟習以為常,低聲吩咐小廝長安去山下玉泉院瞧瞧。

    那邊謝瀾音氣喘吁吁地上了樓,見樓上已經有了一桌客人,她十分慶倖,快步走到他們附近坐下,有恃無恐地望向追上來的姐姐,不信她會在人前跟她動手動腳。

    謝瀾橋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狡猾心思,但她確實不願丟人,深深吸了口氣,舉止從容地走了過去,在妹妹對面落座,狠狠扔了一把眼刀子給她。

    謝瀾音無聲地笑,暫且安全了,她隨意地朝旁邊的客人看了過去。

    盧俊面無表情端坐,刀刻般的臉龐冷峻肅然,他對面,葛進正斜眼偷窺新來的客人,因為謝瀾音戴著帷帽,他不知道對方看了過來,繼續偷窺,目光在謝瀾橋身上多轉了兩圈,這才收回視線,伸手去端茶,順勢朝主子比劃了個手勢。

    兩個都是女的。

    蕭元淡淡瞥了他一眼。

    葛進悻悻地扭頭,怕被盧俊笑話,嘴角愉悅地翹著,心中很是懊惱。真是,他怎麼忘了,主子雖然背對那邊坐著,剛剛姐妹倆進來時主子肯定已經觀察過了,哪用得他多事?

    謝瀾音觀察完了,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三個人,衣著最華貴的背對自己,剩下兩個容貌都不俗,一個冷臉,氣度同大姐有些像,應該會些功夫,另一個賊眉鼠眼不老實,盯著姐姐看了半晌,大概是看出姐姐是姑娘了?

    不過姐姐穿男裝只是為了方便,並不介意被人看出,更不在乎旁人是否指點。

    “三表哥,我想喝桂花茶,這裡有嗎?”見蔣懷舟上來了,謝瀾音揚聲問道。

    嬌軟悅耳的聲音一響起,葛進立即瞥向自家主子,剛剛這姑娘在樓下說話時,主子端茶的手就頓了頓,顯然是喜歡這聲音的,所以他才想幫主子找出正主。

    此時蕭元卻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細細品了口茶,放下茶碗,繼續眺望窗外的山景。

    “有,我昨日囑咐過他們了。”蔣懷舟走過來時朝葛進那邊點點頭,一改在表妹們面前的吊兒郎當,溫潤謙和,是他平時在生意場上的模樣。

    葛進回以友善一笑。

    客套過了,蔣懷舟專心陪兩個表妹。

    一側葛進見主子一杯一杯接著喝,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真不想走還是捨不得那比黃鶯鳥叫還好聽的聲音,聰明地吩咐小道士再上一壺茶。

    他們不走,謝瀾音休息夠了,提出繼續去逛。

    蔣懷舟謝瀾橋就站了起來。

    謝瀾音走在姐姐右側,快下樓時,忽有山風從窗外灌了進來,吹得她帷帽帽紗掀起,露出了白皙精緻的下巴,紅潤飽滿的唇,以及右耳輕輕搖曳的紅瑪瑙墜子。

    風大,帽紗遲遲不落,謝瀾音抬手將其放了下去,一邊跟姐姐抱怨一邊下了樓。

    人走了,蕭元平靜地收回視線。

    “公子,這姑娘說話真好聽,要我說比您的鳥叫好聽多了。”葛進回頭看看,笑著道。

    蕭元沒說話,過了會兒起身離座,“走吧。”

    盧俊寡言少語,沉默地跟在主子身後,葛進回想主子多喝的那幾碗茶,下樓時提議道:“公子,咱們第一次來華山,要不多住兩日吧?”主子不愛酒不愛美人唯獨愛好聽的聲音,多住幾天,或許明天還能邂逅那位姑娘呢。

    蕭元就跟沒聽見一樣,專心走路。

    葛進頓時明白,他又自作聰明瞭。

    翌日清晨,主僕三人下山時,途徑玉泉院。

    葛進走路喜歡東看看西瞧瞧,眼尖地發現玉泉岸邊上有顆紅得發亮的石頭,被水波沖蕩著,輕輕地浮動,動一下就亮一下。葛進瞧著有趣,跑過去撿,到了跟前才發現是個耳墜子,不免失望,回來將東西塞給盧俊,“給你吧,將來哄媳婦用。”

    耳墜的質地還挺不錯,也不知是哪個富家姑娘落的。

    盧俊看看他手心裡的東西,沒接。

    他不要,葛進留著也沒用,就想重新拋回泉水裡,才要揚手,東西突然被人拿走了。

    “公子?”葛進詫異地看向主子,滿眼難以置信。

    蕭元轉了轉兩指之間鮮紅的瑪瑙,隨即收入袖中,繼續前行,一聲解釋都沒有。

    盧俊迅速跟上。

    葛進愣在原地,還是想不通,他的主子是皇子是王爺啊,怎會看上這等撿來的東西?

    蔣家有錢,蔣氏也有錢,謝家其他幾房所有錢財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她的嫁妝零頭多,所以女兒貪玩扔丟了只耳墜,蔣氏根本沒往心裡去,只告誡女兒以後別再如此胡鬧,首飾是女兒家貼身用的東西,被人撿到了不好。

    “我知道啊,井邊要是有外人,我肯定不會丟下去,我才沒那麼笨呢。”謝瀾音靠在母親懷裡撒嬌,邊說邊朝告狀的二姐姐擠眉弄眼,“我就是好奇玉井玉泉是不是通的,誰讓三表哥不告訴我?”

    蔣懷舟正在喝茶,聞言噴了出來,“得,這還怪到我頭上來了,行啊,到了西安你讓別人帶你出去玩吧,我算是伺候不起了,什麼罪名都往我頭上扣。”

    他身上沾了水,狼狽地收拾,謝瀾音歪頭朝他笑,“就不,大表哥忙著娶媳婦,二表哥好靜不愛動,四表哥沒有三表哥個子高,站在身邊更有氣勢,我就要纏著你。”

    蔣懷舟哼了哼,搖著扇子道:“總算還有點眼光。”

    謝瀾音才要再哄兩句,腦頂被母親點了點,“玩一兩天過過癮就夠了,不許天天出去。”

    蔣氏小時候是嬌生慣養過來的,想做什麼父母兄長都縱著她,陝西的民風也沒有杭州那麼古板,就算女兒們都養在杭州,都是正正經經的官家閨秀,蔣氏也沒有太苛刻地約束女兒們,丈夫人雖冷,對女兒的縱容卻比她更多。

    不過三女兒瀾音容貌太美,美得讓蔣氏不放心,故此要稍微多加管束些。

    母親發話,謝瀾音乖巧地保證不亂跑,但心裡是怎麼想的,其實在場的幾人誰都知道。

    晚上好好睡了一覺,次日日頭高了謝瀾音才起來,蔣懷舟看看二表妹謝瀾橋,幸災樂禍道:“昨天長安在那晃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你的耳墜,剛剛又下去看了一次,依然沒有,我看你是白扔了幾十兩銀子。”

    耳墜都是成雙成對的,丟了一隻,剩下的這只自然也沒法戴了。

    謝瀾音失望地撇撇嘴,“果然傳說都是不可信的。”

    謝瀾橋見妹妹只是失望,一點都不心疼銀子,氣得又要去掐她,謝瀾音抓著表哥躲,蔣氏來了才消停下來。

    一行人先回了華陰縣城。

    蔣氏難得回娘家,帶了不少江南特產,裝了滿滿八輛馬車,由陸遲領著謝徽精心挑選的二十名侍衛護送。陸遲是蔣氏陪嫁掌櫃陸遙的義子,與蔣懷舟同歲,面如冠玉長眉細眼,不笑時也像在笑,平易近人,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到底是真心在笑,還是暗藏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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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8: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夫人回來了。”聽說主子們歸來,陸遲立即迎了出來,一身灰衣掩飾不住其卓然風采。

    蔣氏對他更像是對待子侄,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說了明日回來,不過咱們五姑娘嫌累,今天就回了,派人收拾收拾,午飯後就啟程吧。”

    陸遲笑著點頭,轉身前朝謝瀾音望了過去。

    他在蔣家的嫁妝鋪子裡做事,但也是謝瀾音的長隨,每次謝瀾音出門,蔣氏都會安排陸遲陪著。長女瀾亭自己會功夫,身邊亦有侍衛保護,次女瀾橋更像是蔣家人,不管在家裡怎麼跳脫,到了外面立即變了一個人似的,穩重狡猾從不吃虧,小女兒瀾寶生性懶惰,守著娘親哪都不願去,只有三女瀾音嬌氣貪玩,讓蔣氏不放心。

    謝瀾音同陸遲很熟了,看出他眼裡的笑,隔著帷帽瞪了他一眼。

    陸遲仿佛看得見般,笑意更勝,去後院安排了。

    中午用完飯,眾人歇息片刻,繼續趕路。

    走了三日,黃昏時分抵達西安城六裡外的一個小縣城,蔣家在此處有別院,蔣氏一行就到那裡下榻休息,明早再進城。

    因為蔣氏之前派人傳話要後日才能到這裡,前兩天改了主意也沒有派人再通傳,想給家人一個驚喜,故蔣家其他三位公子裡只有四公子蔣雲舟提前到了別院,先安排下人們準備接人,沒想到姑母表妹們提前到了。

    “姑母怎麼不早說,大哥二哥要明日才過來,發現沒能第一時間接到您,准得自責。”蔣雲舟匆匆趕了出來,目光驚喜地在姑母表妹們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又回到姑母身上。

    “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做什麼,在城門外面接接就好了,哪用大老遠跑到這裡來。”蔣氏看到小侄子就忍不住笑,將人拉到身邊,上下打量,柔聲感慨道:“看看,雲舟都比我高了,那年我回來,你才十二,跟你瀾音表妹差不多高。”

    看到久別的親人,蔣雲舟也高興非常,瞅瞅謝瀾音道:“是啊,我記得瀾橋瀾音那會兒都到我鼻子那兒,現在瀾音才到我下巴,嗯,瀾橋個子長得挺快的,姑母,大表妹小表妹怎麼沒來?”

    他與謝瀾亭同歲,生辰早了兩個月,勉強當了所有表妹的哥哥。

    對於謝瀾音而言,四個表哥裡面,前面三個每年都會去杭州一次,她很熟悉,只有年紀最小的四表哥還沒被允許出過遠門,有些陌生了,不過聽他熟稔地跟她們姐妹比個子,笑時跟記憶裡的一樣,嘴角會露出個酒窩,那些陌生頓時不翼而飛,主動上前解釋道:“大姐幫爹爹的忙,脫不開身,妹妹懶著坐馬車,只能等四表哥去杭州看她啦。”

    都說她嬌氣,謝瀾音卻覺得妹妹瀾寶最嬌,她睡懶覺要挨數落,妹妹睡懶覺就沒人會管。

    蔣雲舟很是惋惜。

    蔣懷舟見附近街坊有人出來看熱鬧,勸道:“先進去再說吧。”

    蔣雲舟點頭,往裡走時告訴眾人一個大消息,“皇上封大皇子為秦王,明日秦王殿下便要抵達西安,儀仗進出前後半個時辰百姓不許進出城門,姑母,咱們不如在這邊用完午飯再出發,免得還得在城門外面苦等。”

    蔣懷舟剛得知這個消息,目光微變。經商的最怕當官的,西安一下子來了個王爺,也不知其人如何,若是個貪婪的,自家免不了得多送些孝敬過去。

    蔣氏謝瀾橋也想到了這茬,礙著身邊人多,彼此交流個眼神,都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謝瀾音常聽母親姐姐談論鋪子裡各項帳目,對官商之間的人情世故也懂一些,但她一來年紀還小,二來對舅舅一家充滿了信心,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反而更想看熱鬧,興奮地同母親道:“娘,我想去看秦王儀仗進城,娘說你看過平西侯領兵凱旋,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等熱鬧呢。”

    平西侯便是沈皇后的親大哥,二十四歲立功封侯,現任陝西總兵,總兵府也設在西安。

    蔣氏看看女兒,想到自己當年看熱鬧的心情,笑著應了,“行,那咱們就去瞧瞧,不過這是你求的,到時候別跟娘抱怨,嫌等的時間長。”

    謝瀾音連忙保證不會,嬌嬌的聲音隨著涼風飄到了隔壁的院子。

    新綠的老槐樹下,蕭元一身淺色錦袍靠在籐椅上閉目養神,夕陽的光從牆頭斜灑過來,沒有照到他,卻照到了掛在樹枝上的鳥籠上,裡面的黃鶯鳥蹦躂了兩下,嫌那光芒太刺眼,喳喳叫了兩聲便臥了下去,將小腦袋縮進了翅膀。

    於是姑娘好聽的聲音消失了,黃鶯也不叫喚了。

    蕭元睜開了眼睛。

    葛進就在旁邊伺候著呢,見此討好地道:“公子怎麼醒了?要不我再逗它叫兩聲?”

    主子就愛聽著鳥叫睡覺小憩。

    蕭元搖搖頭,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茶几上。

    葛進連忙倒了杯普洱茶遞過去。

    蕭元懶懶地靠著籐椅,垂眸細品。

    葛進望望牆頭,知道主子肯定聽出來了,小聲道:“真巧,咱們又遇到那一家人了,公子,我看那姑娘的表哥氣度不俗,回頭我派人去打聽打聽?沒准也是名單上的人。”

    強龍不壓地頭蛇,是因為那條龍沒出息,自家主子肯定要做這陝西的主人的,那就得摸清陝西有哪些蛇,打聽清楚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殺了煮了,換條能用的補上去。

    就算那位表哥只是普通人,先弄清楚那姑娘的來歷,萬一將來主子興起,他也有地方找人不是?

    蕭元放下茶碗,點點頭。

    葛進笑著去了,出門時遇到盧俊,隨口問道:“都安排好了?”

    盧俊沒理他,逕自走到主子身前,低聲道:“公子,我確認過了,公子的府邸就在王府後面,隔了一條街,兩間屋子中間修了暗道,遇到急事,公子可以隨時趕過去。”

    頂著王爺的身份不好辦事,假作商人則可遊刃有餘地與官府、大商甚至邊關外的胡人往來。

    “儀仗?”蕭元起身,對著鳥籠問。

    盧俊低頭回道:“從京城到這邊,一路上都沒有出事,只要公子稱病不見客,那些人也不敢冒然去王府求見。”

    隨著主子進城,主子在京城的遭遇很快就會傳遍陝西,聰明人都能猜到主子不被皇上所喜,看似封王實則貶謫,那麼主子有些怪脾氣不願見客,旁人也不會懷疑,主子安排的替身足以瞞天過海。

    一切安排妥當,蕭元取下鳥籠,轉身朝屋子走去,“明早出發,去看秦王進城。”

    盧俊本能地要領命,還沒開口就傻了,主子要明早進城?

    那不是去白等嗎?

    一聲“是”卡在了喉頭,等葛進回來,盧俊平靜地將主子的吩咐告訴了他,葛進聒噪,但人很聰明,主子的心思他不說回回都能猜中,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這點小心思根本不用猜,葛進瞅瞅上房的窗子,想到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意味深長地笑了,抬腳要去裡面伺候。

    “等等,你笑什麼?”盧俊伸手攔住他,笑得那麼賊,肯定是猜出來了啊。

    毫無預兆地被攔住,葛進納悶地回頭,盯著盧俊看了兩眼,奇道:“我每天都笑,你管我笑什麼?”說完忽的明白過來了,指指窗子,壓低聲音問他,“莫非你想知道主子為何決定明早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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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盧俊默認。

    葛進就拉著他胳膊往旁邊走,最後停在槐樹下麵,示意盧俊低頭。

    盧俊沒有多想,低頭聽。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告訴你。”葛進邊說邊笑,說完最後一個字,兔子般跳了出去。

    盧俊一把沒抓住人,眼看葛進已經跑到屋子門口了,氣得咬牙切齒。

    屋子裡面,蕭元聽到動靜,猜到那二人又鬥起來了,唇角微翹,繼續喂鳥。

    “姑娘姑娘,大公子二公子到了!”

    外間傳來鸚哥興奮的聲音,紗帳裡面,謝瀾音睜開眼睛,下一刻猛地坐了起來,挑開帳子看向走進屋的丫鬟,“真的?”

    美人初醒,淩亂的青絲披散在肩頭,慵懶嫵媚,一雙桃花眼明亮如秋水,裝滿了驚喜,又靈動地像個孩子。

    鸚哥手裡端著水,滿臉是笑,“可不是,四公子昨天派人去傳話了,剛剛大公子說,知道姑娘好熱鬧肯定要去看秦王進城,他們就早點過來接夫人姑娘。姑娘快起來吧,兩位公子都喝完一碗茶了。”

    謝瀾音已經站了起來,洗漱穿衣打扮,平時需要兩刻鐘,今早只用一刻鐘就收拾好了。

    前院廳堂,已經見過的蔣懷舟蔣雲舟坐在蔣氏右下首,蔣濟舟蔣行舟坐在左下首。

    四兄弟模樣酷似又各有千秋,其中准新郎蔣濟舟今年二十三歲,鼻子下麵蓄了兩撇八字鬍,顯得他更加穩重。老二蔣行舟年方二十,一身玉色長袍,眉目清雋,他喜好古玩瓷器,人也如沉澱了時光歲月的上品青瓷,靜謐端雅。

    老大穩重幹練,老二端雅俊逸,老三風流倜儻,老四尚顯青澀,面對這樣四個出色的侄子,蔣氏就跟自己養了四個好兒子一般,收不住笑。

    謝瀾音腳步輕快地趕過來,看到一屋子四個表哥,也覺得眼前一亮。

    “大表哥二表哥,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早啊,一聲招呼都不打,害我又要被我娘罵懶了。”謝瀾音笑盈盈走到母親左側,熟稔地同兩位表哥說話,目光落在蔣濟舟的八字鬍上,笑得更歡,“大表哥為何留這樣的鬍子?我是大表嫂的話,嫁進門先讓你把鬍子剃了!”

    沒鬍子多精神啊,蓄了鬍子,硬生生老了幾歲。

    蔣濟舟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挑眉問:“真不好看?”他自己覺得還行。

    謝瀾音認真點頭。

    表妹嬌憨可愛,蔣濟舟思索片刻道:“既然瀾音覺得不好看,那咱們打個賭吧,若是你大表嫂嫁過來喜歡我的鬍子,你給我十兩銀,她不喜歡,我給你二十兩,如何?”

    謝瀾音瞅瞅他,悄悄看向斜對面的三表哥,這麼不公平的賭約,總覺得其中有詐。

    蔣懷舟端茶喝,放下茶碗時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謝瀾音心中一喜,剛要答應,二公子蔣行舟輕聲咳了咳,一本正經地問兄長,“我記得去年大哥給嫂子買了支簪子,去林家做客時送出去了嗎?”

    話音剛落,蔣懷舟站了起來,“姑母,我去看看行李搬運地如何了。”說著腳底抹油般溜了。

    蔣氏笑得合不攏嘴。

    謝瀾音氣急敗壞,對著他背影罵:“好啊你,明知道大表嫂不嫌棄大表哥還故意騙我答應,想讓我輸錢,你等著,看我到了西安怎麼收拾你!”數落完那個又朝蔣濟舟嘟嘴,“才見面大表哥就糊弄我,回頭我找表嫂評理去!”

    蔣濟舟笑而不語。其實未婚妻也嫌棄過他,不過親一口她就不敢嫌棄了。

    “還是二表哥對我最好了。”謝瀾音甜甜地誇道。

    蔣行舟還沒說話,那邊的蔣雲舟不愛聽了,側頭同謝瀾橋道:“看來瀾音有二哥陪就夠了,那我就陪瀾橋表妹去逛西安城吧。”

    謝瀾橋笑著附和,謝瀾音知道四表哥拈酸了,趕緊又去哄他。

    一大家子敘舊完畢,簡單用了早飯,便出發了。

    蔣家四兄弟騎馬守在馬車旁,謝瀾橋也跟著湊熱鬧,謝瀾音挑開窗簾看外面英姿颯爽的姐姐,大聲同蔣懷舟道:“三表哥,你答應到了這邊要教我騎馬的,別忘了!”

    大姐二姐都會騎馬,她也要學。

    “你給我坐好了,大聲嚷嚷什麼。”蔣氏一把放下窗簾,皺眉將女兒拉了回來。

    母親管教,謝瀾音立即老老實實坐好,乖巧極了。

    這個女兒最會扮乖也最會陰奉陽違,蔣氏點了她額頭一下。

    外面謝瀾橋前後望望,見有攜家帶口的布衣百姓,也有坐騾車馬車的富貴人家,看方向就知道全都是朝府城去的,不禁同表哥們感慨道:“看來大家都想見識秦王爺的風采,外縣的都要趕過去,城裡肯定更熱鬧。”

    蔣濟舟道:“是啊,這邊許久沒有貴人來了,一下子來了位王爺,誰都想瞻仰龍子風采。不過我聽說秦王殿下身體不適,一路都沒怎麼露面,今日咱們未必能瞧見其尊容。”

    謝瀾橋瞅瞅路旁紛紛朝他們看過來的小姑娘們,笑了,低聲道:“看不到王爺,看見四位表哥,這些姑娘怕是也不虛此行了。”論容貌,她的表哥們個個都是頂尖的好。

    蔣濟舟掃了眼左右,笑著搖搖頭。

    車隊之後,蕭元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外面盧俊趕車,葛進坐對面看熱鬧,指著前面馬上的幾位公子道:“蔣欽果然會生兒子,瞧瞧這哥四個,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將你比下去。”

    盧俊充耳未聞。

    葛進忽的“咦”了聲,歪過腦袋竊聲道:“你看,那邊穿紅裙子的姑娘偷看你呢!”

    盧俊還是不理他,眼睛卻隨意往街旁看了一眼,一片粗布衣裡,只有一個穿紅裙子的,是個兩歲左右的女娃,被她爹爹抱著,手裡捧著不知什麼東西在啃。

    盧俊暗暗攥緊了馬鞭。

    葛進見他下巴繃得更緊了,無聲地笑,過了會兒正色道:“等會兒停下時俐落些,跟前面的馬車並肩。”主子愛聽謝五姑娘的聲音,離得遠了怎麼行。

    盧俊回頭看看車簾,以為主子想近距離瞭解蔣家眾人,點了點頭。到了西安城外,停車等候王爺儀仗時,憑著好眼力好身手,盧俊穩穩將馬車停在了謝家馬車右側,中間只隔了蔣濟舟蔣行舟哥倆。

    “大表哥,還要等多久啊?”

    謝瀾音哄好母親,稍微挑開一條窗簾縫隙,小聲問道。看看外面,旁邊只能看見一輛馬車,前面不遠是兩排身穿鎧甲的士兵,對面也有士兵,身後是摩肩接踵翹首期盼的百姓,都是來看秦王進城的。

    蔣濟舟估摸道:“大概還得等兩刻鐘。”

    謝瀾音有些失望,剛要放下簾子,旁邊馬車裡忽的傳來幾聲悅耳的鳥叫。謝瀾音好奇地看過去,只見窗簾緊閉,什麼都看不見,視線旁移,卻認出了那個冷面的車夫,正是在玉井樓裡有過一面之緣的遊客。

    又碰上了,還挺巧的。

    正主還沒來,謝瀾音嫌日光曬,不用母親吩咐就坐正了。

    枯燥地等了很久,外面突然靜了下來,蔣濟舟提醒表妹人要到了,謝瀾音登時來了精神,迅速戴上帷帽,在母親再三叮囑裡下了馬車。還沒站穩,對面也有人下來了,聽到響動,謝瀾音情不自禁地抬頭,這一看就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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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8: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是個身穿墨色長袍腰系錦帶的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紀,旁人下車時都會低頭注意腳下,他卻氣定神閑如履平地,鳳眼清冷地看向前方,俊美臉龐上不見一絲蔑視,但他舉手投足裡確確實實流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仿佛他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來審視自家的下人。

    男人容貌上乘常見,氣度出塵不易得,這人不但外表超凡脫俗,氣度亦清冷高華,真正是鶴立雞群,一露面不僅謝瀾音看愣了,連見多識廣的蔣濟舟蔣行舟也都詫異非常。

    察覺幾人的注視,蕭元側目看來。

    蔣濟舟抱拳贊道:“公子好風采!”

    蕭元不謙虛也不自得,頷首致意,客氣疏離,然後就朝前面去了,一個字都沒留。

    蔣濟舟看著他的背影,同二弟交流了個眼色,此人絕非凡人。

    蔣行舟頷首,餘光裡見表妹還傻站著,應是被那位公子驚豔了,輕聲提醒道:“走吧,咱們去前面看。”

    謝瀾音終於回神,幸好有帷帽遮掩,不必擔心表哥們看見她的失態。

    “這人真不知禮,大表哥誇他他竟然都不知道謙遜一下。”

    長得再好,品行不端也不行,想到對方冷臉回敬自己的大表哥,謝瀾音本能地不喜歡。

    奇人脾氣多怪,蔣濟舟倒沒放在心上,護著兩個表妹走在中間,他與三個弟弟分站兩側。

    秦王還沒到,官路中央城門前,陝西總兵平西侯沈捷已經領著大小官員出城相迎了。

    謝瀾音盯著這些大官小官瞧了會兒,悄悄往蔣濟舟那邊靠了靠,“大表哥,那個人是誰?”

    她上次來陝西才九歲,四年下來,就是曾經見過的人也早忘了。

    蔣濟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馬上就道:“那是平西侯府世子沈玉堂。”

    蔣家乃陝西首富,平時與官員們來往也算頻繁,譬如他這次娶妻,就給沈家等官員下了帖子,帖子送過去是禮數,人家來不來他們就不強求了。

    謝瀾音了然,又打量了沈玉堂一眼。怪不得那麼年輕就能站在第二排了,原來是世子爺,生的倒是挺好的,一身錦袍英姿勃勃,只不過……

    謝瀾音忍不住朝旁邊看了看,不敢露出大動作,只瞥到了那人墨色的衣擺。

    天外有天,她今日才明白這話的道理。以前覺得長輩中父親謝徽最好看,平輩裡三表哥蔣懷舟最俊朗,可剛剛只是匆匆一個照面,見識過那人的龍章鳳姿,謝瀾音心裡最超凡脫俗的美男子不由就換了人。

    可惜脾氣太臭了……

    “秦王殿下到,官民跪迎!”

    一聲高昂的傳喚遠遠傳來,謝瀾音精神一震,隨姐姐一起跪了下去。

    蕭元動作慢了一瞬,但很快也撩起衣擺跪下,低頭前,目光在平西侯沈捷身上轉了一圈。

    沈捷四旬年紀,偉岸威嚴,看著秦王車駕緩緩而來,他嘴角微微翹起,領著陝西百官俯身跪迎。畢竟是王爺,當著一城百姓的面,他還是得給秦王一些臉面的,不過以後嗎,秦王識趣最好,不識趣,他不介意讓他領略領略什麼叫虎落平陽。

    ~

    秦王駕到,按理說百姓們必須都低著頭,只是人人都想瞧瞧王爺,沒有幾個真聽話的。

    謝瀾音仗著頭上戴了帷帽,看得更加恣意。

    車駕前是八個王府近衛,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奢華氣派的馬車車簾垂著,窺不見裡面的人。再後面就是一路護送秦王的三千府衛了,無論是騎兵還是走卒,行動都整齊有素,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

    謝瀾音看了兩圈,還是更好奇秦王殿下,視線重新落到了車窗上。

    馬車停下,一片屏氣凝神裡,車簾動了,卻是一個小太監鑽了出來,甩了甩拂塵,就站在車轅上對平西侯等人道:“殿下車馬勞頓,貴體抱恙,就不出來見列為大人了,諸位還請讓開吧,耽誤了殿下回府休息可不好。”

    態度很是倨傲。

    百官低著腦袋面面相覷,沈捷上前幾步,朗聲道:“既然殿下身體不適,臣等改日再為殿下接風洗塵!”

    率先站到了官路一側,其他官員為他馬首是瞻,紛紛效仿,轉瞬城門前就空了出來。

    小太監滿意地點點頭,拉長聲音道:“走吧,回王府……”

    隨著他尖細的聲音落下,車馬再次動了起來,陝西氣候乾燥,風一吹,塵土飛揚。

    塵土從帷帽底下鑽了進來,謝瀾音嫌棄地皺眉,等儀仗全部進城不用再跪了,她第一個起身往回走,小聲抱怨,“跪了這麼久,連個人影都沒見到,還白白吸了這麼多土,不愧是王爺,架子真夠大的。”

    蔣濟舟笑著跟著她,到了馬車前,伸手扶她上去。

    謝瀾音低頭,輕薄的帽紗被風吹起,露出半張嬌美側臉,紅唇嘟著,飽滿誘人。

    後頭葛進看得一愣,馬上瞥向自家主子。

    蕭元已經收回了視線,神色淡然。

    葛進暗暗撇了撇嘴,人美音甜就是吃香,主子挨了數落都不生氣。

    日上三竿,謝瀾音等人終於進了城門。

    “早知道根本看不見貴人的面,我就不來了。”謝瀾音小聲跟母親抱怨。

    長這麼大,不算剛剛遠遠一瞥的平西侯,她見過的最高的官便是祖父謝定,正三品的參將,其次是杭州知府,京城她小時候也去過,但那時人小大人管得更嚴,只能乖乖待在長輩們身邊,沒有出門看熱鬧的機會。如今來了西安還以為能看到位王爺,誰想白等一場?

    女兒嘟著小嘴兒,好像小時候丈夫答應帶她出去玩最後卻食言後不高興的樣子,蔣氏笑著拍拍女兒的手,柔聲道:“貴人貴人,還不是跟咱們一樣長了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就是身份高些,沒什麼好看的。瀾音別氣了,快到你舅舅家了,別讓你舅舅舅母誤會。”

    想到多年未見的舅舅舅母,謝瀾音立即忘了那點不愉快,湊到窗前看街上的熱鬧。

    “娘,我記得那顆榆樹,拐進那條巷子就到舅舅家了是不是?”

    離了熱鬧繁華的主街,附近漸漸安靜了下來,官員們的府邸都在城中城東一帶,富商們多集中在城西,蔣家所在的榆蔭巷更是被百姓們稱為元寶巷,意思就是這條街遍地都是元寶。謝瀾音九歲時在舅舅家住了兩個月,她沒有撿到元寶,卻記得三表哥上樹給她摘榆錢吃。

    憶起童年趣事,謝瀾音從右車窗探出腦袋,笑著朝馬上的表哥眨眼睛,“三表哥,你還記得那年你摘榆錢給我吃,跳下來時不小心崴了腳被舅舅罰閉門思過三天的事嗎?”

    蔣懷舟瞪她,“你還好意思笑?因為你我挨了多少次罰,這次喝完喜酒你就回去吧,別住太長了,反正我們這兒塵土多,你也不喜歡。”

    他嘴貧,謝瀾音賭氣,從車裡放東西的黃梨木小架子上捏了一顆桂圓幹朝他丟了過去,“我願意住幾天就住幾天,要你管!”

    蔣懷舟眼睛尖,一把將桂圓幹接住了,笑眼看表妹,再單手捏破桂圓放進口中,跟著把殼兒朝表妹丟了過去,得意洋洋。

    謝瀾音連忙放下窗簾,水潤潤的桃花眼裡都是笑。

    自家堂兄妹間不是很親,她喜歡這邊的四個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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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

    車隊沒拐彎時小廝就報給主子們了,唯一的妹妹回家了,蔣欽高興非常,與妻子李氏提前趕到門口。李氏原本是蔣欽的大丫鬟,溫柔賢慧能管家,頭腦聰明會算帳,婚前婚後都是蔣欽的賢內助,同蔣氏關係也一直都很好。眼下蔣氏領著兩個外甥女來了,李氏比丈夫還高興,謝瀾音坐在馬車裡,她先看到了騎馬的謝瀾橋,驚喜道:“瀾橋也會騎馬了啊?”

    “舅母!”謝瀾橋翻身下馬,三兩步跑到舅母跟前,用力抱住了她,埋在舅母懷裡撒嬌,“舅母我好想你啊,要不是怕我娘擔心,我早自己騎馬過來了,才不跟她們磨磨蹭蹭的。”

    四姐妹裡,謝瀾亭不苟言笑,謝瀾音嬌氣可人,謝瀾橋這個中間的則是在外面能當精明的少年郎,在親人面前亦會嘴甜撒嬌。

    外甥女嘴甜,李氏笑得合不攏嘴,好好誇了一頓,然後牽著謝瀾橋去了馬車前。

    謝瀾音早等不及了,搶在母親前面探出身子,甜甜地喊舅母。

    十三歲的小姑娘穿了身桃紅的褙子,笑起來明眸皓齒人比花嬌,哪還是曾經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分明變成了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李氏看愣了一瞬,跟著鬆開謝瀾橋的手,親手扶謝瀾音下來,驚豔地道:“瀾音怎麼長這麼好看了,舅母差點沒認出來,不行,舅母不許你走了,留在這邊給舅母當女兒吧!”

    謝瀾音瞥向那邊的蔣懷舟,委屈噠噠地告狀,“可三表哥讓我喝完喜酒就走……”

    桃花眼裡仿佛真的含了水霧,楚楚可憐,唇角卻翹了起來,狡黠可愛。

    李氏立即狠狠瞪了三兒子一眼,“多大年紀了還胡說八道,再敢欺負瀾音,我把你轟出去!”

    母親胳膊肘往外拐,蔣懷舟認慫,決定回頭再收拾表妹。

    “大嫂別聽瀾音瞎說,分明是她欺負了懷舟一路,你別再慣著她了。”蔣氏隨後下車,伸手要戳女兒額頭,謝瀾音忙躲到舅母身後,瞧見那邊已經年過四旬卻依舊俊逸儒雅的舅舅,趕緊跑過去跟舅舅撒嬌。

    妹妹領著外甥女回來,家裡比過年還熱鬧,蔣欽摸摸三外甥女瀾音的腦袋,目光在謝瀾橋跟次子蔣行舟身上轉了一圈。謝徽搶走了他的寶貝妹妹,那四個外甥女裡他怎麼也得搶個回來當兒媳婦。瀾亭看妹婿的教法頗有留著招贅之意,瀾音年紀跟三子比較般配,只是兒子風流,娶哪個都委屈外甥女了,麼子才十六,親事不急,這樣看來還是瀾橋與次子更合適。

    等大兒媳進門了,他就跟妹妹談談此事。

    一行人先去屋裡敘舊。

    人多熱鬧,聊著聊著就要吃飯了。

    蔣家有錢,院子占地極廣,得了外甥女後,李氏同丈夫商量,在蔣氏閨閣後依景新建了四座院子,留著外甥女們過來住。蔣氏得知後嫌破費,一年也住不了幾天,姐妹四個住她院子裡的廂房就夠了,李氏回信卻道外甥女們婚嫁了也得過來串門,到時候攜家帶口的,當然得單住一個院子。蔣氏哭笑不得,心裡又十分感動,旁人都說大嫂高攀大哥,只有她知道大嫂的好,大哥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才是蔣家的福氣。

    飯後謝瀾音姐倆就回了各自的院子休息。

    謝瀾音的院子叫邀月閣,兩進的小院有池有亭,暮春時節,風景秀麗。謝瀾音來過一次了,眼下就跟回到自家一樣,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後,躺到舒適的床上歇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她是真的累了,陡然放鬆下來,竟睡到黃昏才醒。

    “姑娘,下午小姑奶奶派人送信來了,說她身子重就不過來了,請姑娘們有空去那邊玩。”

    桑枝伺候姑娘梳頭,鸚哥在旁邊幫忙打下手,輕聲同姑娘說下午發生的事。

    謝瀾音瞅著鏡子裡的自己,撇撇嘴道:“誰高興去她家?”

    她有兩個姑母,大姑母跟父親是一母同胞,現在在京城當官夫人,也是謝瀾音心裡唯一的姑母。另一個乃繼祖母的小女兒謝瑤,今年才二十二,十五歲出嫁時謝瀾音已經記事了,記得謝瑤是如何諷刺母親出手小氣的,記得謝瑤身邊的丫鬟背地裡都說母親是卑賤的商家女兒,更記得謝瑤出嫁前,摸著她腦袋,笑眯眯告訴她長得再好看也沒用,這樣的身份,將來只能給人當小妾。

    謝瀾音那會兒年僅六歲,因謝家的男人都沒有妾,她對妻妾懵懵懂懂,只知道謝瑤說的肯定不是好話,回去問母親,母親臉色十分難看,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謝瀾音就去問乳母,拐著彎問的,才得知妻與妾的差別。

    自那以後,謝瑤再回娘家,謝瀾音只當她說的話都是耳旁風,離得遠遠的,後來謝瑤的丈夫方澤調到陝西當官,謝瀾音很是高興,終於可以不用常常見到這個招人厭的姑母了,誰料方澤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真有本事,而立之年竟迅速升到了西安知府的位置,成了舅舅家頭上的父母官。

    謝瀾音料到這次過來免不了要與那邊打交道,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我聽金珠姐姐說,夫人回信兒了,明日讓兩位姑娘過去請安。”知道姑娘心情不快,鸚哥放低了聲音。

    金珠是謝瀾橋身邊的大丫鬟,謝瀾橋愛錢,院裡大小丫鬟取名都跟錢有關。

    謝瀾音聽了,嘴角抿了起來,卻沒有再說什麼。

    她再嫌惡謝瑤,那都是正經的親戚,母親身為長嫂可以不去看小姑子,她與姐姐是小輩,不去肯定會招來閒話。這要是在別的地方,謝瀾音不在乎被人指責不懂禮,可這是西安啊,她們不能連累舅舅舅母。

    “去就去,送完禮見個面就回來。”打扮好了,謝瀾音輕聲嘀咕了一句,領著丫鬟去了前院。

    李氏也正在跟蔣氏數落謝瑤,“身子重?她才四個月,嫂子千里迢迢過來,就是六個月她也該領著孩子過來看看!既然她不將你當嫂子,你也不用慣著她,明兒個瀾橋瀾音哪都不用去,乖乖留在家裡陪我吧!”

    當初謝徽提親,得知他有個繼母,李氏就不大願意,拗不過傻妹妹才允了嫁。妹妹在杭州的日子她不清楚,可單看謝瑤目中無人的倡狂樣,就能猜到謝家老太太陳氏是什麼德行。

    蔣氏心裡平平靜靜的,勸解她道:“有什麼值得氣的?不過是走一圈做做面子活,瀾橋瀾音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待不上一刻鐘就出來了,大嫂安心準備濟舟的婚事吧,就差五天了,東西都齊全了嗎?”

    她要轉移話題,李氏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啊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瘋丫頭呢?”

    蔣氏無奈地笑,都生了四個女兒了,她繼續瘋,女兒們還不得跟著瘋啊?

    ~

    方家。

    謝瑤懶懶地靠在榻上,聽小丫鬟回話,得知明日兩個娘家侄女會來,她笑了笑,“好啊,幾年沒見了,我也瞧瞧她們都長成了什麼樣。”

    她沒有旁的吩咐,小丫鬟低頭退了出去,出門時一不留神撞上了劉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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